第 81 章 第 81 章
落阶出现在馥虚灵镜的时候,遗音正坐在流觞曲水边上,半截莹白小腿泡在冰水中。
她撑着脸颊看着水面上的莲花灯发呆。
落阶走到她身旁,问道:“在看什么?”
“选哪一盏?”遗音反问她,姿势未变。
“这是什么?”
“凡人无情无尽的欲望啊!”遗音纤细的指尖一下下点着脸颊,“他们许下的愿望会流到这里,我选中一盏,他们就能进入馥虚灵镜同我做交易。”
原来如此,落阶之前还在想,那些人是怎么找到馥虚灵镜的?原来不是凡人找到遗音,是遗音选中了他们。
遗音提了提下巴示意,“你选一盏?”
夜风微凉,大夫看着躺在床上满身伤口还在不停沁血的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听到这句话的落阶也沉默了。
“怎么了?”
“等我把粮草送去雁城,见他最后一面,回到京中你就可以取走我的灵魂了。这样外人就道我是病逝,他没有休妻,不会背上骂名。”
“你是神啊!”遗音用手拨动着水,莲花灯流得更快了,“凡人跪拜神佛不就是为了自己难填的欲壑吗?”
我没想过我有一天真的能嫁给他,我真的很开心。
“我们之间很多事都是这样,他做得很好,没有人能寻出错处。但是,多余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给。”
不待落阶回答,她长袖轻扬,那日的场景重现。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薄月也跟着一笑,“是啊,可以嫁给他,是我做梦都不敢梦的事。只是,委屈他了。”
我夫君在京中买了一处宅子,把她养在了外面。
这个结果走向遗音和落阶都始料未及,两人愣在当场。
桌上的冰盏被茶壶取而代之。
遗音笑了笑,“哦?原本祈神真的有用呢。”
薄月笑了笑,“也许吧,后来我再也没提过去看游灯会。人就是这么欲壑难填,总是奢望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遗音笑了笑,“但是你嫁给他了不是?”
后来回了京中,有一年的元宵节,西市有游灯会,我很想去,因为光明正大走在他身旁的人终于是我了,与他一同游园猜字谜的是我,我不用羡慕别人。”
遗音茫然地抬起头。
薄月继续道:“虽然他在云山镇三年,但是他从来没有颓废,每日都早起炼武,看书写字。我原是不识字的,是他耐心地把我教会。
“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情深?”遗音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那时候我们没有多余的银钱,买宅子的钱还是向镖局老板借的。我们只能把云山镇的房子抵押给当铺,拿了银钱还了账,上路回京。
他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常年要吃药,我挣的银子都补贴给他们了。
“其实这个故事讲不完整只是我在逃避。
遗音歪头想了想,“我不明白。”
我只是孤身一人,无人相伴。所以我羡慕地跟了他们一路,像一个阴暗的小人。
我出门跟着丫鬟护卫,马车接送,不用多走两步路。
薄月摇了摇头,发髻素净,只有一支便宜的木簪子。“不止为了他,也是为了百姓。雁城城破,边关失守,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们何其无辜。”
“我们没有相爱,没有至死不渝。没有的东西,何从讲起呢?”
遗音说:“你现在有钱,可以赎回来。”
可能我做得不够隐蔽,他发现了,还认出了我。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多高兴,他竟然记得我。”
我远远瞧上一眼,少年将军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说到这里,薄月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像芳菲四月的桃花。
如鲠在喉。“后来呢?”落阶问。
薄月笑了笑,落阶却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了无可奈何。
京中的人都道我运气好呢?竟然嫁给了宇文将军。京中很多千金小姐都羡慕我,同时也很多人说他很快就把我休弃了。
薄月不见了,落阶和遗音依旧坐在石桌旁。
落阶叹了叹气,“只是看他一腔情深,有些许可怜罢了。”
那时候我身上所剩的银子也没多少,要吃饭谋生,只能继续摆摊卖豆花。
他是罪臣之子,想去大户人家做护卫,人家不要,只得去码头做些苦力的工。
遗音皱眉,“他不爱你,但是给你买很多金簪镯子,这是何道理?他给你你从前没有的东西,这不算爱么?”
可惜,他母亲没有活着看到。
押送粮草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将军夫人为了护着粮草身中数刀。
下一瞬,幻境消失。
那段日子,每天睁眼就是想着挣钱,粗茶淡饭,一件衣裳坏了补到不能再补也不舍得丢。
所有人都离开,房门被关上。
薄月放下冰盏,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三个月前,他领兵前往雁城。运送至雁城的粮草一个月前就该送到了,但是直至今日还没有消息。雁城的粮草一日比一日少,不出半月便要用尽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弹药粮绝,也会战至最后一刻,纵然以身殉城。
遗音道:“既然你是为了苍生,等你寿终正寝时我才取走你的灵魂,这样你就可以跟你夫君幸福地过完这一世。”
遗音觉得好笑,“卖给我的灵魂不能轮回转世,生生世世都要在这里陪我。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落阶觉得自己站在一旁有些许突兀,她坐在了石凳上,但是薄月仿佛没有看见她。
“那些跟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是我偷来的,我以为我能想得通,但我只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我没有办法看着他另娶他人,看着孩子出生后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从边关回京那日,长街万人空巷,全是来看他的。
“我在京中卖豆花,经常听到人说,宇文小将军在秋猎中拔得头筹,三日就把哪里的土匪打得失魂丧胆,诸如此类。我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来我的摊子吃完豆花该多好,我能同他说上一句话,我得多高兴。
“我夫君是个大将军,年仅十三岁便在边关建功立业,战功累累。京中无一人提起他不是夸赞。
遗音给落阶倒了一杯茶,“真的是情深么?”
后来,我们挣了银子,除去他母亲的医药费,也能存下来一点。两年后,我们在云山镇买了一处宅子。虽然宅子很小也很简陋,但是这样的日子,是我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对我也很好,在京中买了大宅子,请了很多家仆,给我买绫罗绸缎和很多我从未见过的头面首饰,金簪镯子。
落阶笑了,“我又没办法实现他们的愿望。”
“你又不是人,不需要明白。”
我知道外人只是妒忌。
落阶看着薄月苍凉地笑意,突然生出了同情。原以为的深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深情。
不过遗音很快就想通了,她问落阶,“你要听听薄月给我讲的故事吗?”
而现在的遗音跟幻境中的遗音重叠,她在给薄月倒酒。
想要什么他都会送到我面前。就连圣上的赏赐,他都会全部给我。”
她似乎在回忆那夜的花灯多么漂亮,游人人来人往,他把她拥护在怀中。
她说:“来不及了。”
我猜得没错,没过多久,他同我说,他想回去继续保家卫国,守卫边关。
他们退婚后,叶家千金就另嫁他人,对方与她门当户对。
大约是老天眷顾,他后来发现了我的豆花摊子,下朝之后会过来吃一碗豆花再回家,我总是偷偷给他盛最大碗。他第一次给的铜板,我用红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再后来,他家牵涉的那桩谋反案子被平反了。
“他年少时有一门亲事,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叶小姐。他们青梅竹马,如果没有谋反的案子,他们会成亲,过上很幸福的日子。
我变卖了家中给我留下的宅子,拿着这些年卖豆花存下来的银子,偷偷跟着他们一路南下。
他家世显赫,而我只是街上卖豆花的孤女。我们云泥之别。”
不过,搬进去没多久,他母亲便病逝了。
掀起白纱,忽然想起那日馥虚灵镜里薄月望着杯中酒出神笑着说出的带着遗憾的话。
大将急了,“夫人,将军在来的路上了,你再等等他。我再去催一催,你务必等等他。”
她摇了摇头,“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偶然撞见过。”
他母亲身体不好,路上吃不饱穿不暖,病了连个大夫都没来瞧一眼。我拿银子偷偷贿赂官差们,才给他母亲请了个大夫。
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尘埃。
遗音喃喃自语,“难道我对情深有误解吗?”
所以,我想跟遗音老板做个交易,可以送粮草去雁城,解雁城的燃眉之急么?我用我的灵魂来换。”
所以,他回了军营之后,很快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成了大将军。
大约,老天也在怜惜我夫君。叶家失势,叶小姐的丈夫病逝,她婆家说她克夫把她赶了出来。
他母亲便说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之前与叶家的婚事也不作数了,让他娶我为妻。
“拜一个愿想罢了。”
落阶问她:“你还记得薄月吗?”
结果薄月只是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来不及了,叶小姐快要临盆了,如果我不死,他的孩子出生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殿外风雪交加,薄月从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来,坐在了遗音幻化出来的石桌上。
不久后,因他饱读诗书,身手很好,得一个镖局相邀,不用再去码头做苦力了。
粗糙的手拿起盛着温酒的冰盏,饮了一口又继续道:“流放路上真的太苦了,他家很多人都受不住生病去世。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身上的银钱不多,只能顾着他母亲。幸好,到云山镇时,他母亲熬下来了。
遗音把腿从流觞曲水中收回,赤脚站在她面前。
“但是,他没来。”
从一个落魄少年讲到他重回云端。
其实我知道我们不会回来了,但是我舍不得卖,那是我们第一个家。”
“你们先下去吧。”床上微弱的声音道。
好吧。“所以呢?你来找我玩?”
薄月端起冰盏,看着里面的温酒,把这段尘世深情娓娓道来……
染血的粮草送进雁城,一并送进去的还有一身伤奄奄一息的将军夫人。
但那也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坐在一旁淡定喝茶却没被人看见的遗音一步步走到床边。
遗音给她空了的冰盏满上,“也许他只是有事要忙。”
我知道他志不在此,他是宁愿战死沙场,都不愿意碌碌无为地过完一生的人啊。
落阶:“所以?”
“后来?”遗音想了想,“后来我替她准备好粮草,她雇了人一同押送去雁城。不过中途出了点意外,跟她给自己写好的结局有些许出入,但是也没改变结果。”
遗音想起那一夜。
月老祠的传说,在桃花树下簪桃花的恋人,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多美好的传说。
落阶:“中元节那日,我遇到了她的夫君了,她夫君求我让他再见他夫人一面。”
大将急了,对着大夫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薄月说:“我给遗音老板讲一个故事,我与我夫君的故事。”
捏着酒盏的粗糙手指一紧,薄月愣了很久,随后绽出一个很漂亮的笑,“因为我夫君他不爱我。”
他说,我一个未成亲的女子,跟他住在一起也不合适。
好像一语成谶。
我们租住的是一个很小的院子,我与他和他母亲三人同住。他母亲说,我一个人背井离乡跟着他们,让我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合适。
可惜好景不长,他回京的第三年,他家牵涉进一桩谋反的案子中,天子念在他家战功赫赫,只判了流放之刑。
自此只有我们两人。
薄月笑了笑,“他对我好,只是因为责任也是偿还流放三千里路的恩情。我知道他不爱我,是因为我见过他爱别人的模样。”
在落阶看来,这大约是一个情深不寿的故事,如果不是她听到故事的结尾。
流放之路三千里,很苦。
“既然你们神不实现他们的愿望,那他们在拜什么?”遗音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但是,遗音觉得奇怪,“很多人来我这里给我讲故事,都是讲他们如何相爱,如何至死不渝。你一直在讲你夫君。”
遗音觉得这样真好,她第一次做这样的好事。给一个故事画上美好的句号,现在不爱又如何?两人在一起久了,总有一天会相爱的。就算不想爱,她也得到了他,占有一生。
那年尚在京中,我曾在月老祠见过他们,少年意气风发,少女娇羞美好。他们会并肩同游,一起猜字谜投壶拿彩头,一起写桃花笺,他还会给她簪桃花。
落阶想起那个中元节夜里,那个一身孤勇,只身迎鬼神的将军,只为见他夫人最后一面的将军。不应该是个薄情之人。
他真的很好很好是不是?
遗音想了想,“记得啊,我们交易已经完成了。”她青葱指尖一指,不知落在哪一根冰柱上。
大将军飞奔而来,没有见到他夫人最后一面。
从此参商永隔。
遗音收走薄月魂魄的时候,薄月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现在这个故事的结局也挺好的,往后世人说起宇文将军,不会说他娶了一个低贱的市井商女,大约会说,宇文将军的夫人也是巾帼英雄。其实,元宵节的游灯会我一个人去了,花灯延绵长街宛若游龙,真的,很好看。”
第 82 章 第 82 章
从馥虚灵镜回到无荒城的落阶情绪低落,她去书阁找临渊,推开门发现书阁里还有别人。
她没有打扰他们,沉默地坐在四方桌前倒茶。
临渊看了她一眼,把狼毫悬挂回笔架,示意戎崖拿走。
戎崖抱起书案上批复好的文书准备告退。
坐在四方桌前的落阶看了他一眼,“决夙呢?”
“决夙忙,派我来,嘿嘿。”戎崖说完挠挠头走了。
落阶看着他匆匆跑走的背影,“他们是把这里当场游玩之地了么?”
临渊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拿起桌上的葡萄剥皮,“传闻无荒城妖魔鬼怪凶神恶煞,如今被落阶城主治得服服帖帖,大家好奇来看看罢。”
……
遗音:“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长街两旁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延绵到暗色的天边尽头。
“快到了。”其实不远,目之所及已经看到了,不过游人太多,走得慢罢了。
狰拎着壶正蹲在血灵草前看,落阶蹲在他旁边问他看什么?
落阶和遗音走出巷子的时候都很沉默。
“那阿姐你的好友估计很快长出来了。”
落阶道:“宇文将军确实文武双全。”
落阶:“算了,还是我吧。”忤逆天道的事情干多了,有种债多不用愁的感觉。
落阶并不这么觉得,“如若他真的是负心汉,又怎么会从不远万里的边疆来到此地呢?”
前方的摊子可以猜灯谜,摊子周围人群拥挤。他们三人站在外围,略显突兀。但是谁也没上前。
落阶仔细看,的确是,绿芽上一点荧光色的果子,细微得如同尘埃,不仔细认真根本看不清。
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染了半件青衫。
他看到她们诧异的神色,解释道:“我怕我夫人找不到我们的新家。”
遗音还是在流觞曲水中纠结选哪一朵莲花灯,她见了落阶,“来找我玩吗?”
行吧。狰点头应是。
遗音说:“既然想不到怎么说?便让他们见面自己说吧。”她属实不爱动脑子。
落阶诧异地看向他,宇文昱坦荡回望。
出了长街,走过青石桥。
落阶没有回答,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你说宇文昱还记得他没有赴那个元宵之约么?”
落阶把灯笼拿回去小院门前挂上,两人又沉默地往外走。
他穿戴整齐面容平静地躺在床上,那支他亲手做的桃木素簪依旧插在发上,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骨灰罐子。
这一个月里,他应当都在这里削竹篾,扎灯笼,糊纸。
嘴里咬着糖葫芦,遗音含糊不清地道:“记得,一个负心的大将军。”
但是遗音皱眉,“你谁啊?”
宇文昱收敛了笑意,“虽然仙子答应帮我,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其实想一想,我想再见她一面也不难,黄泉路上总归能见到的。”
遗音震惊,“你不会画画?”
听了这话,遗音多看了簪子两眼,但是没说话。
这样再见一面真的可以释怀么?她不太相信。
遗音的葱油饼吃完,两人也走到了花灯摊子前。
圆月高悬,月色倾泻。
……
落阶点头,“今夜云山镇有中秋游园灯会,一起去吗?”
遗音想了想,“记得或者不记得还重要吗?”
落阶看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她过去给遗音买了一串,“尝尝?”
指尖捻着葡萄喂进她嘴里,指腹还顺便蹂躏了一下唇珠,“情绪怎么这么低落?难道故事不如你所猜测的那般?”
她叹了一口气,“说好的不插手凡人的命途呢?”
她见落阶没有回话,叹气道:“其实这事总归是好办的,他想见一面便让他见一面呗,反正薄月如今在馥虚灵镜,见一面多简单。”
落阶不解,“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画画?”
摊子旁搭了一个六尺高的木头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素灯笼。
落阶:……
落阶转身,是一月未见的宇文昱。
走进里间,她们见到了人。
她起身往后院走去。
说起这个,出门一趟,回来还没有时间去看一眼血灵草。
“今日遇到你们也是缘分。”宇文昱看着落阶道:“找我夫人一事便算了。”
她不知道落阶为什么这么说?
遗音扫了一眼画好的花灯,似乎没有看到满意的,但是实在不会也无可奈何。
遗音飞快地站起身来,“走走走。”
摊主说旁边有颜料可以自己画。
遗音想要,跟路人打听清楚位置,拉着落阶就要前往。
两人同时沉默。
她说:“明日我来找你,让你再见你夫人一面。”
“是啊,见一面很简单。”她站在桥上,看着顺着水流飘走的河灯,“但是两人已经阴阳两隔了。”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在下略懂丹青,如若仙子不介意,我给你们画吧。”
“对了,”狰突然道:“阿姐你说回来就同我比划比划,现在来么?”
临渊把剥好的桃子递过去,“有误会问清楚不就好了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让落阶有种心如死灰的错觉。
她试探地咬了一小块,皮脆果子软糯,酸酸甜甜,“好吃。”
“那我替你插手?”
落阶笑了笑,让出了位置。
桥下的小溪飘满荷花灯,岸边挤满人,都在许愿放河灯。
宇文昱不知道想到什么,蓦然笑了笑,“以前在云山镇时家徒四壁,也没有多余的银钱送礼物给我夫人,便亲手雕刻了这簪子。是随处可见的桃木,可以辟邪,也希望她能安康。她……一直很爱惜。”
“其实招魂那天我就想好了,如果见不到她,我便去黄泉路找一找她,一路上有人相伴总不会太孤单。”
没有上次见到那般落魄,下巴的胡茬已然打理干净,模样清俊,身穿青衫,发上插着一支素簪。
两人又走回宇文昱家,落阶上前敲门,屋里的人没有回应。
遗音:……感觉自己和馥虚灵镜被歧视了,但不确定。
遗音看了一眼长街上的人,都是三三两两一起走,有恩爱夫妻,一家四口,三两知己好友。
落阶生怕她下一句说出,你也配替我画画的话,赶紧道:“这是宇文将军。”
“宇文将军的素簪在哪里买的?手工似乎不错。”
落阶笑了笑,“宇文将军真是与夫人伉俪情深。”
遗音看着红艳艳地果子,有点犹豫,“好吃?”
落阶试探性地叫他,没人回应。
“我夫人她很喜欢游灯会,她曾邀我一同去看,我被派往临城剿匪没有赴约。后来她便不提了,我公务也繁忙。那时候总觉得,我往后还有很多时间陪她做很多事情。而如今,那些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成了遗憾。”
落阶摊摊手表示不会。
……
所有的遗憾真的可以在见面后释怀么?
落阶叹气,“只是觉得,一个为苍生舍命的巾帼英雄,带着遗憾长眠馥虚灵镜,有些凄凉。”
这个簪子落阶见过,在馥虚灵镜的幻境中,薄月的发髻上。
宇文昱把画好的灯笼递给遗音,落阶选了一个圆球素灯笼,点上烛火像一轮明亮的圆月。
遗音认认真真选了一盏,指着一旁挂着的图样,说要这个仕女追月图,让落阶给她画。
只是今日,巷子两旁都挂满了花灯,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直延绵到巷子深处的小院门口。
落阶反驳:“你从洪荒活到现在不也没学吗?”
狰若有所思,“阿姐,你看看,这个芽上这一点是不是果实?”
落阶:“但是我这几日有事,要不你多练习几日也能多些胜算。”
说话间糖葫芦已经吃完了,遗音问:“你真打算帮他啊?”
院中放了很多做灯笼的竹篾,落阶蓦然想起画花灯时,他露出的手上的无数细碎伤口。
他没接话,提笔勾略,几笔便勾勒出仕女的背影。
“遗音你看,这一路上根本没有形单影只的人。”
推开院门,檐下也挂满了灯笼,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他说:“可以挂在你们小院门口么?如果她找不到这里来,回到以前的旧家,她总归能看到的。她一直想回去。”
宇文昱有些许讶然,转念一想,她们是神仙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落阶笑了笑,与她继续前行找画花灯的摊子。
“话说回来,人间的仲秋佳节,你不跟临渊一同来游玩,邀我来作甚?”
落阶啃着桃子,若有所思。
他的屋子的陈设与她买下来的小院一模一样,大约是主人用心布置过的,那段曾经,不止薄月一个人记得。
落阶接过灯笼的时候,懊悔为什么没有答应把小院还给他。
宇文昱走进屋中,拿出两盏八角花灯,每一面都是执手的两人。
落阶叹气,“其实我也不确定。”虽说她活得久,但是鲜少接触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看走眼也说不准。
她无奈道:“那我们总不能抓他过来问,你知道你夫人为什么觉得你不爱她吗?”
她们要怎么解释薄月的魂魄为什么在馥虚灵镜?直接告诉他,你的夫人为了你为了百姓把自己的灵魂卖了?
“你还记得薄月的夫君么?”
落阶想起她们离开前他说的话,拉着遗音便穿墙而过。
遗音质问:“你从洪荒活到现在都不学吗?”
长出果实了?
两人在河边站到天光微熹。
“要不买这个已经画好的。”落阶劝她。
遗音诧异:“这么快就出门了?”
“嗯。”落阶。
“我觉得中间有点误会。”
遗音说:“这些莲花灯会飘到馥虚灵镜。”
仲秋佳节,落阶又去了一趟馥虚灵镜。
临渊突然便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沉默地再剥了个桃子。
她转移话题,“你还要再吃点什么吗?”
落阶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正待说什么,宇文昱便道:“有一事还是想仙子帮个忙,虽然有些冒昧。”
遗音眉头更深,“是你啊。”
游人手上都提着画着不同花色的花灯。
他躬身作揖,“谢谢仙子了。”
落阶估摸一下,她解决薄月的事,回来估计可以把云知的魂魄揉进血灵草里了。
不一会,遗音拿着葱油饼边走边吃,“画花灯的摊子怎么还没到啊?”
说着三人来到一个巷子前,巷子幽深,只有尽头一户人家。
云山镇游人如织摩肩接踵,路两旁的小摊贩叫卖,好不热闹。
倒也不用如此迫切。
他说:其实想一想,我想再见她一面也不难,黄泉路上总归能见到的。
而他早就做好了决定,亲自去找她。
在千里冰封的馥虚灵镜生活了万年的遗音第一次觉得惋惜,她小声道:“你怎么可能在黄泉路上重逢薄月呢?那是痴人说梦。”
第 83 章 第 83 章
无荒城后山。
烈阳高悬,竹林郁郁葱葱。
落阶拿着一支手指粗细的竹条,狰站在对面,手里紧握着渡魂剑。
竹林肃静,气氛一触即发。
临渊站在不远处,拿着一兜瓜子在一旁观看。
狰有些紧张,他只有二十招的机会。
落阶不动,他率先飞身而上。
二十招之后,狰和渡魂剑一起躺在了地上。
另一个人倒是不认同了,“将军夫人那是巾帼英雄,我觉得她配宇文将军绰绰有余。雁城城困,是将军夫人带着粮草送进雁城的。”
遗音把空了的杯子推到临渊面前,示意他添茶,“先放你那里吧,我也不急着用。”
临渊上前,把刚刚剥好的瓜子仁放在落阶手心。
叶映寒让婆子给遗音泡茶,遗音拒绝了,“受将军夫人委托,我来问几句,问完就走。”
临渊含着她的唇笑了笑,“难得你主动投怀送抱。”
叶映寒城西的宅子不大,只有两个婆子。
落阶有些意外,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碧流灯差不多用完了,正准备还你呢。”
遗音跟落阶道:“我正待去找你呢?”
遗音也不想多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落阶感慨遗音的行动力,宇文昱是早上去世的,晚上她已经去了一趟迢城回来。
这辈子的遗憾永远成了遗憾,无法弥补。
除了去过馥虚灵镜的人,应属临渊与遗音相识最久。连临渊也不知道,那……
又一中年男人搭嘴,说:“就算是宇文将军的又怎么样?那也是情有可原,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何况宇文将军那个正妻,就是一个低贱的商贾孤女,从前就是在京中卖豆花的,怎么比得上高门教养出来的贵女。”
昨日飘满莲花灯的小河流今日只剩涟漪。
“游灯会不好玩么?从云山镇回来就闷闷不乐。”
果真是,造化弄人。
狰爬起来,小声地问临渊,“你说阿姐她是不是放水了?”不然怎么刚好败在第二十招呢?
说完拉着她盘腿坐在原地。
“没来得及。”
她在将军府不远处的一家茶肆中打听。
今日,遗音在迢城找到了将军府,长街热闹,将军府却门庭冷落。
“陪我在这里喝点酒?”临渊道。
当天晚膳吃的是临渊亲自下厨炒的笋。
他幻化出酒盏,给她倒了一杯竹叶酒。
叶映寒苦涩地笑了笑,“是亡夫的。”
茶肆老板连忙跑出去端凉水。
老叟摆摆手,说:“那都是传言,不作准的。”
临渊笑了笑,“我倒是无所谓。”他一向对除了她以外的事情没有兴趣。
叶映寒叫住了她,“其实我与宇文昱之前不存在相欠,但是京中的流言确实因我而起,姑娘去将军夫人坟前告知时,能否帮我带上一句抱歉。”
那人一脸不信的模样,“那叶映寒都有身孕了,她夫君又死了,说不是宇文将军的谁信啊?”
茶肆老板是个年约六十的老叟,说他在将军府门前开茶肆已经开了五十年了,什么都知道。
“对,我的双生姐姐。”
桂花在茶水中沉浮,香气四溢。
“哦?”拿着酒盏的手一顿,“你们没告诉他,他的夫人在馥虚灵镜么?”
不过她想知道的话,他也可以去打听打听。
遗音没有用在茶肆用的借口,直接开门见山。
遗音摇头拒绝,“我这段时日没空。”
其实无荒城比云山镇大得多,不过城中多是妖怪,只有一条主街。远不及人来人往的云山镇。
那中年男人疼得在地上打滚,遗音在桌上放下银子就要离去。
遗音说自己是将军府的远房亲戚,来投靠宇文将军的。
蓦然中,多是青衣麻布的人群中出现一个红衣猎猎的身影,她穿过人群,走到落阶和临渊面前。
不知道怎么无端端脚在虚空中一滑,一整壶冒着白气的热茶便往那中年男人身上倒下来。
她正想问还有没有家眷留在迢城的时候,邻桌替她问了。
既然不需要他侍候,临渊拿出方才还没吃完的瓜子。
“你不想?”落阶反问。
落阶歪头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几千年了,他们立场相左,却从未怀疑过对方的真心。
遗音说完就开始没心没肺地吃茶点,转移话题非常迅速,“对了,我还没去过无荒城呢?”
刚好茶肆老板端着刚煮沸的茶水而过,准备给遗音上茶。
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纤腰,“回去了,我给你炒笋子。”
所有问题问完,遗音离开。
“客官们,尝尝咱们家的招牌茶点,这是桂花牛乳糕,这是桃酥,这是麻卷,这是桂糖糍粑。”小二端上一碟介绍一碟,“上齐了,客官们慢用。”
“哦?临渊也在啊。”
也好,给这个故事添上最后的旁枝末节。
他们三人从茶楼离开,遗音跟他们挥手道别。
“不用你喂我喝。”落阶不满。
落阶有些意外,“遗音的姐姐你见过吗?”
店小二推荐桂花茶,他说:“深秋八月,金桂开得正好,晒干的桂花冲茶一绝。我再给你们上些茶点配桂花茶,妙不可言。”
“你想知道?”临渊问。
热闹的长街渐渐安静,夜已深,今日是八月十六,月亮比昨日的更大更圆,月色照在小镇上,亮堂如白昼。
叶映寒皱了皱眉,不解,“将军夫人不是已经过世了么?”
老叟说:“宇文将军在两个月前就辞官了,据说辞官的第二日就散尽家仆,什么也没带,就抱着她夫人的骨灰一个人走了。”
遗音笑了笑,“将军夫人生前委托的,我收了钱,问了答案,还得去她坟前告诉她。”
落阶更加诧异了。
“你……姐姐?”
“往日情分?”遗音笑了,“据我所知,当初宇文家牵扯到谋逆案里,叶家便与宇文家火速退婚。没有龃龉已是好的了,哪有什么情分可言?”
落阶点头,“他死了。”
店小二退了下去。
狰点点头,把渡魂剑还给他便一溜烟地跑了。
长街两旁的灯笼还没撤走,依旧明亮。
“我以为你会有耐心跟他玩玩呢?”结果招招狠手,速度飞快地结束。
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临渊的瓜子还没嗑几颗。
缺失的最后一块被填补上,落阶听完,有些怅然若失。
出门的时候路过地上的男人,状似无意地踩上了他的手,她笑了笑,声音如同冬日的泠泠泉水,彻骨寒冷,“说错话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给你惩罚。”
“都是一群拜高踩低的人,叶家失势,我便是无用之人,何况,我被赶出来之前尚不知自己有了身孕。”
落阶很想一同去看看那个双生姐姐,但是她走不开,血灵草的果实已经长出来了,不日便要给云知移魂。
落阶前面是一支新长的竹笋,她青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笋衣,“但是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解释清楚误会。”
落阶吃着桃酥的手一顿,与临渊目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不解。
唇齿间的酒香醉人。
“别说见,压根就没听过这号人。”
三人找了家临河的茶馆。
落阶和临渊与她背道离开。
临渊捏起她的下巴,把酒灌进她嘴里,语气平静地宽慰道:“凡人死了还能轮回转世,我们天生灵识死了便死了,你应该同情自己。”
叶映寒在家,正在绣孩子的衣裳。
遗音不解,“你亡夫的唯一骨肉,他们不要?”
落阶把竹条一丢,正欲与临渊一同回去,却被临渊拉住了手腕。
落阶:“哦,那你要忙些什么?”
“哦?”迢城,当朝皇都。
故事讲完,杯中桂花茶已凉透。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来生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恰逢此时店小二端茶上茶和茶点,三人静默。
遗音笑了笑,打听了叶映寒在城西的宅子,便往城西去。
小镇热闹,大约是酷暑,夜间比白昼游人更多。
……
“在云山镇遇到宇文昱了?”
“我今天去了迢城一趟。”
叶映寒没再说什么,“我现在住的宅子确实是宇文将军买的,我夫君病逝,婆家把我赶出来无处可去,宇文将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了些关照。”
叶映寒好像也打算隐瞒,“我鲜少出门,京中的流言最近才有所听闻,实际不是如外面所言。”
临渊笑了,“反正他都死了,让遗音把薄月的魂魄放了,剩下便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可惜了。
落阶一愣,接话,“那你这几天要来逛逛么?”
“宇文将军不是还有一个外室在城西吗?”
瓜子仁喂给她,临渊说:“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叶映寒抚着肚子笑了笑,“宇文家的谋逆案原本是全家抄斩的,我父亲看在两家的往日情谊,从中周旋了许久才判了流放。打点官差的钱也是我家出的,不然,真以为将军夫人一个弱女子能拿着银钱跟一路吗?”
遗音端起桂花茶喝了一口,满唇齿的芳香,她看向落阶,“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忙些什么?”
落阶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放过手上蹂躏的竹笋,双手攀在他的肩上,低头一吻。
她甚至不会用。
“我嫁去了凡间的姐姐,生了个女儿,我去瞧瞧。”
恰逢此时茶肆老板端着一盆凉水回来,遗音让开,那盆凉水就全部浇在还在大声叫喊的中年男人身上。
饭后临渊邀请落阶去云山镇散步。
她又使劲碾了碾,抬眸看向四周不敢说话的看客,“多嘴多舌,死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两人在镇中逛夜市,顺便把明日云歇要采买的东西都买上,也省得云歇明日再出来一趟。
小二走后,遗音才继续说:“我找到了那位叶千金。”
临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阿姐还不屑于放水,再去练练吧。”
每个人都有情有义,都做了对的事,为什么是这个结果呢?
凄厉地惨叫声响彻整个茶肆,那人一边惨叫着一边蹦跳着想甩开滚烫的茶水,奈何热水沾着他的裤子与他的皮肉粘连在一起。
走的时候不忘把方才落阶剥掉笋衣的竹笋挖走。
落阶问遗音,“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遗音是上古战场怨气所生出的幻魅,迄今为止世间唯一的幻魅,连个同类都没有,她说她还有个双生姐姐。怎么能不叫人诧异?
“其实我跟宇文昱都心知肚明,我们的婚事无论哪一家出事都是要作废的,怨不得对方。”
中年男人嗤笑,“到处粮草告急,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还不知道用什么筹集来的粮草。”
“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云知移魂,狰的剑,对了,无荒城没有剑炉,我还得去一趟昆仑山。”
蓦然间,临渊低头吻上她的唇,把所有话都缄封都吻中。
他说:“不急,来日方长。”
第 84 章 第 84 章
落阶这段时日都在无荒城不出,天天去看血灵草的长势。
狰告诉她,等血灵草成熟了就可以移魂了。
但是血灵草什么时候成熟,狰道说不准,得看着。
她只得天天去瞧一瞧。
临渊见她没什么事,最近也不出去,就回了一趟魔界。
她无事可做,每日给血灵草浇了水后就在书阁研究从冥界拿回来的无荒城的名单,但是名单翻来覆去的看,除了艳鬼的名字认识,其他都没什么印象。
最无奈的是,艳鬼还不记得了。
她得研究一下有没有法子可以窥探一下艳鬼的记忆。
来慢了的骨架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
大家都不说话。
兮夏看着落阶,“我在无荒城对落阶上神也有所听闻,一个上古神祇,为了一个魔受了四十九道天雷成了堕神关进了无荒城。”
“哦,那倒不是,那时候刚受了雷刑,半身修为没了,以为你们都很是凶神恶煞。”
兮夏给她端来了茶,“没有灵石。”
“狐妖?”云歇一脸茫然,“没见过狐妖。”
结界的符印烙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和黑红色的痂印一起,看着可怖。
“那你在抖什么?”
她侧身让开,“城主怎么得空过来了?”
狰追上落阶,“阿姐,原来你法术用得这么好?”
落阶真的服了,他急急忙忙跑过来,然后一顿操作,说了半天没说明白。
“那倒不用,”他只是有些好奇,“既然你法术这么厉害为什么拿着枯叶剑进城啊?是用来威慑我们?什么这是枯叶剑不长眼你就上来这样?”
“我受够了,天天说泡那个池子可以出去,到现在都没人能出去,都不知道是不是骗我们的。我跟你拼了。”被冻住的一个妖兽猛的冲破了禁锢术,举起利爪直冲她而来,还没走两步被凌空出现的枯叶剑穿透肩胛钉在树干上。
云歇敲门,送进来一碗甜汤。
兮夏没有回答落阶的问题。
狰一脸坦然地问发抖的骨架:“你做坏事了?”
瓷杯搁置回桌上,落阶起身离开。
“泡池子的时候打起来了。”
狰此刻才真切的理解临渊之前所说的话,如今六界没一个能打的。他阿姐随手一个法术,他们就毫无招架之力,她进城时拿着的枯叶剑,更像是威慑之用。
落阶拿着茶杯,看着里面漂浮的茶叶,闻言抬头看着她,“所以我的下场不足以让你醒悟么?”
落阶:“都住手。”
看热闹的艳鬼笑出声来。
落阶冷笑,紫色的曳地长裙拖过地面,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妖兽面前,施施然拔下了枯叶剑,“看来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
“人妖殊途,你为什么执迷不悔呢?”
“今日是什么?”落阶把册子都放回书架上,回头好奇问道。
“所以我其实很有自知之明,在无荒城苟活么?不知道哪一日就被其他妖怪撕碎吃掉了。在这里日复一日过着无望的日子,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不如拼一把。”
“伤呢?”落阶提了提下巴。
兮夏来开门的时候看到落阶有些诧异。
没人理她。
她顿了顿,“我以为城主会是最理解我的人。”
下一瞬,纤细的指尖在虚空画了一下,沾上池水的所有人都被冻结禁锢在原地,姿势保留着打架出招时的姿势,看着有些滑稽。
话还没说完,枯叶剑一剑封喉。
落阶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你别再逃出去就是谢我了。”
青葱指尖接过茶盏,淡漠道:“我以为你是不想活了,拼了千年修为冲过结界。”
落阶转身就走。
“洗涤池的水可以洗净戾气,你想出去就要去多泡泡。当然,你不想出去当我没说。”
“你快去看看啊。”
“看看你的伤。”紫色衣袂拖过门槛。
落阶拿起茶杯,发现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又不动声色地放下。
她对门口的云歇说:“看着点她。”
从魔族回来的临渊看到这一幕乐了。
翌日,昨日有份参与斗殴的妖怪,都被落阶从水牢提了出来。
“我……我害怕啊。”
花香四溢。
但是落阶此时不知道狰所想,她只想知道大家为什么打架。“说说吧,为什么打架?谁先起的头?”
她问云歇,“那只狐妖呢?”
落阶回首看向还被禁锢术冻住一动不动的妖怪,诡谲一笑,“我拿你们当乐子,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落阶勾唇笑了笑,心想真是傻狐狸。长暮是下凡历劫的仙君,命数司命仙君早已编好,死了那叫神仙归位。
落阶心里一惊,不会死了没人知晓罢?
落阶:泡池子也能打起来?
落阶皱了皱眉,吩咐云歇,“无荒城再加一条规矩,没有要紧事不能疾走。”
“听狰说,你没去泡过池子?”
她吃完甜汤,就去找狐妖。
“我知道我这一生都没法出去,我一直很想见他一面,相思引让我与他相通,他有危险,我想救他,就算是死,我也在死前见到他了,无憾了不是么?”
兮夏把袖子拉下来,“一天天见好。”已是很好。
落阶有些无聊。
“妖怪们这几日听话吗?”落阶半个月没有出浮生小筑了,也没关心妖怪们的近况。
落阶走到四方桌边坐下,接过云歇递过来的勺子。
骨头架子,“没……没有啊。”
“谁打起来了?在哪里打?”
她给落阶倒茶,双手敬上,“很谢谢你,我以为我活不了了。”
每日下午这个时辰,云歇都会煮上甜汤送过来。
落阶:……
所有妖怪都露出了惊恐的眼神,就连骨架都抖得骨头咔咔作响。
狐妖的小院收拾得很干净利索,落阶也没打算参观,就在庭院中的桌椅坐下。
他一边捡起自己的骨头拼起来,一边大声道:“不好啦不好啦城主。”
兮夏扯开袖子,身上的伤有些已经结痂掉痂,却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回城主,是酒酿桂花丸子。”云歇回话,“云山镇的桂花开得正好,他们最近喜欢用桂花做糕点和甜汤,我特意去学的。”
狰不理解,让他帮忙收拾收拾妖兽的尸体。骨架也不敢不听。
大约是落阶皱眉的样子太可爱了,惹得狐妖哈哈大笑。
她蓦然想起那个不听话的狐妖,除了上次送药好像就再也没有去看看了。
狰在劝架。他把体型巨大的魔怪丢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落阶下意识的念了个屏障诀,除了她和站得远的艳鬼,打架的看热闹的都被溅了一身。
幽冥司拿回来的名单没有头绪,她只得放在一旁。
就是这时,长街那端骨头架子飞快地跑过来,跑得全身骨头摇晃,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了。
落阶赶到后山的时候,魔怪和妖兽还有几个妖在大混战,池子的树木全部倾倒,一片狼藉,树上原本悬挂着的灯笼在地上踩烂看不出本来面目。
兮夏认真点头,“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泡池子,等你亲自送我出去。”
艳鬼倚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抱臂看热闹。
话落,跑得快要散架的骨头架子踢上了门槛摔倒在地,果然散架了。
众妖怪欲哭无泪。
云歇:“没什么事。”
落阶侧头看了她一眼,“不劝架还好意思笑?”
无荒城的妖怪都很听话。
“其实,我怎么能跟你比呢?”兮夏说:“你入无荒城,平日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都要臣服。”
她看向狰,狰迎上她的目光摇了摇头说:“我来到的时候已经在打了。”
落阶:……
落阶也不想在这里跟她讨究这个,她上前,指尖点了一下狰,禁锢术解除。
落阶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大可不必。”
“只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没有欣然赴死的勇气,我想活着,所以拼着一口气又回来了,大约如果不是你,我应该已经死了。感谢你是真心的。”她说:“但是我身无长物,或者你需不需要人帮你扫大街?”
云歇点头应是。
“没想到不堪一击是吧?”狰垂头丧气地补充。
酒酿桂花丸子用冰碗装着,上面冒着丝丝凉气,白胖的小丸子上漂浮着点点干桂花。
落阶:“所以呢?”
“不说的话所有人都去城门口的大树上吊着吧。”她冷笑,“谁先说就免罚。”
狐妖看在眼里,又从茶盘上拿来一只干净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
艳鬼一脸理所当然,“他们打架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伤及到我才好。”
“好。”狐妖点头应是。
“他们打起来了。”
兮夏笑了笑,跟随她进门。
方才跟着附和的其他妖怪瞬间噤了声。
落阶指着昨日打架时打倒的一大片树木,跟他们说:“都给我一棵棵移栽回来。”
她在吃着,云歇便在书阁内收拾,半点闲不住。
妖兽还是愤愤不平,“谁知道你是不是拿我们取乐,看着我们满怀希望的样子觉得有意思。我们……”
落阶亲自监工,大家一边种树一边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瞬枯叶剑就把他们切成两半。
她把沾了血的枯叶剑搁在妖兽的脖子上,“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诓你们?我闲得慌么?”
妖兽身首异处,鲜红的血流入池子,瞬间染红。
那个没有骨气的骨架忙前忙后斟茶递水,被众妖怪睥睨。
缘由也很简单,一个魔怪占了大池子,然后被其他妖怪说挤着他了,大家谁也没让谁,双方都很气愤,然后打了一架。
“想学?”落阶挑眉。
众妖怪灰头土脸地干活,落阶端着茶优哉游哉地看着。
“干快点,种完树过几天还要去竹林削竹子做灯笼,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从水牢里出来。”
大家不敢怒也不敢言。
第 85 章 第 85 章
遗音第一次见到行苍,是在姐姐余韵婚宴那日。
余韵的婚礼在三月。
三月芳菲,延绵十里怒放的桃花与十里红妆相映衬,轰动整个越国。
越国是南方边境的诸侯国,虽是小国,因位处南方,雨水充沛,土地富饶。
简单来说就是非常有钱。
说来可笑,余韵会嫁到越国当王后,也是源于遗音曾与越国国君夏侯暄有过一次合作。
三年前,邹国兵起,越国与其他诸侯国以镇压为由攻打邹国。
邹国城破,主城坞城的城印却不知所踪。
遗音在高喊声中,被安排坐在了行苍旁边。
她垂眸,看着宫人颤颤巍巍地蹲下,颤抖着手去拿地上的头颅,覆在面上的黑发散开,是不曾闭目瞪大的双眼。
说罢,她起身就走。艳丽的长袖从他眼前划过,寒冰冷雪的味道侵入鼻腔,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她一饮而尽杯中美酒,放下杯盏时却对上行苍深究的眼神。
大殿上尖叫声彼此起伏。
那一刻的余韵眼里含着星辰,尽数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喜悦,她重重点头,“阿音,我会幸福的。”
行苍还没来得及接话,夏侯暄和余韵抱着小公主过来。
沉香木的香味被浓郁的血腥味所取代。
也是巧合,恰好坞城城印就在她手上。
遗音绽出一抹笑,“不认识。”
遗音歪头看着她,笑意盈盈,“只是,你所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离开馥虚灵镜。”
盒子是雕满莲花的万年沉香木,香味浓烈甚至盖过了大殿的龙延香。盒子便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品,那盒内的该是什么东西?
夏侯暄接话,“怎么会?你做得很好。”
遗音和行苍第二次见面,就是现在。
话落,方才端着茶过来余韵,却瞬息间出现在王座上,一身满绣的繁复华服,金簪珠冠步摇晃动。
遗音笑意盈盈地介绍道:“这是我,姐姐。”
他愣了一愣,讪讪地收回手,“心动不止一瞬,还能来日方长。”
“爱情的滋味?”她不解地看着他。
红绸缠着的乌木箱放满了大殿。
遗音:“是我考虑不周,吓着姐姐了。”
“祝遗音老板坐拥这天下。”
夏侯暄说:“遗音老板大约听来不少可歌可泣地爱情故事,就没有想过投身其中么?”
“祝越侯坐拥这天下。”
那些如同蝼蚁一样奉上自己灵魂的走投无路的人,跪倒在馥虚灵镜冰阶之上的人。
“哦?”行苍有些许讶然。
男人轻笑,坐在遗音对面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我叫行苍,来跟遗音姑娘做个交易。”
遗音觉得可笑。
但是那张脸,夏侯暄认得,周国国君谋士孙和璧。
遗音笑了笑,被他这般一说都快要心动了。
他蓦然道:“余韵真的是你姐姐么?”
他捂着伤口脸色未变,只有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讶然。
跪在桌旁的侍女给遗音空了的酒盏斟满,遗音理所当然地端起,敬了行苍一杯,“好久不见。”
邹国国君死前把城印与遗音交易了,换他的家眷一命。
夏侯暄负手而立,气宇轩昂,他举手投足都像演练了千万遍,他侧头对她一笑,灿如天光乍亮,“难道遗音老板不想尝一尝爱情的滋味么?”
遗音笑了,“其实我很心动,可惜,我不喜欢你。”
在那个罪孽弥漫的孤寂大殿中走出来的人,不会有资格得到幸福。
遗音让他带走,他说:“先送给遗音老板,万一哪一日遗音老板想通了呢?”
见她不搭话,行苍问道:“是很重要的人吗?”
所以,在众诸侯国的日夜找寻中,夏侯暄拿着城印接管了坞城。
夏侯暄想要扩大疆土,而遗音,只想要乱世。
倒是一旁的行苍搭话,“小公主长得很像王后。”
遗音退后了一步,“我怕。”
其实遗音已经想不起他的模样了,但是她看到行苍,总会想起那个雪夜和白衣胜雪的神君。
又惹来一众人的尖叫。
酒盏相碰,两人的话似是而非,却同时道:
那日的馥虚灵镜,似乎也没有不欢而散。
杯中酒饮尽。
众人都伸头探脑期待着是什么出自馥虚灵镜的宝物。
夏侯暄衣袖一挥,“周国竟派人刺杀孤与王后?太不把越国放在眼内了。”
她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想通,但是此时,与她八分相像的余韵端着茶过来了。
遗音抬眸。
她问余韵,“真的想好了吗?只要你走出了馥虚灵镜,就没有资格再回来了。”
大约是,夏侯暄娶馥虚灵镜真正的主人才是目的。半年后,余韵说,她答应夏侯暄的求亲。
瞬息间万籁寂静。
一旁抱着小公主的余韵一脸茫然。
行苍的视线从小公主脸上收回,落在遗音脸上。世人皆道馥虚灵镜王座上并蒂双生,两人长相八分相似,但是与余韵很像的小公主,却无本分遗音的颜色。
说话的男子模样俊朗,一身普通的白衣却掩不住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普通的白瓷茶杯握在手上却像拿着的是举世无双的琉璃冰玉盏。风华绝代。
余韵把手里的婴孩递给一旁的侍女抱着,亲自接过遗音手上的雕花木盒。
热闹非凡的越国王宫中的宫宴,祝贺国君和王后的小公主出生。
站在了夏侯暄和余韵面前。
修长的手执着地朝她伸来,似乎在期待她回握,“我们还有好几十年,也许你能找到让凡人长生之法。”
“我确实应该不记得你了。”遗音看着他,“其实这么多年中,一面之缘的人我都没有记起过,但是,你的脸让我想起一个人。”
行苍低头沉思间,夏侯暄和余韵已经带着小公主去往别桌。
所有诸侯国翻遍天地都在找坞城城印,毕竟谁找到,谁就是新任城主。
余韵低头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是啊,她像我。”
两人几乎同时侧头看向殿外的千盏花灯齐放。
金线织锦的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闭眼沉睡,鸦黑的眼睫纤长。
夏侯暄见到两张八分像的脸愣在了原地。
行苍没有接话。
遗音觉得有趣。
而如今,余韵却笑靥如花坐在玉撵中在人海中走向她的幸福。
遗音真是想发笑,他一个附属国的国君,一个凡人,凭什么娶她?
所以,是如他所猜中的那样吗?
两人默契共饮。
嘈杂热闹宴会上,丝竹声悦耳动听,衣着清凉的舞姬扭着细腰软肢。
她懊恼地瞪他一眼。
用十车夜明珠和一斛东珠让遗音找坞城城印。
便是那时,越国国君夏侯暄找到了遗音。
夏侯暄握着余韵的手与她一同打开。
原来是祈求长生。
长案上早已放置好珍馐美酒,遗音拿着酒盏,与不远处的夏侯暄遥遥举杯。
木盒中的人头滚了出来,散乱的头发被血块结成团,腥气瞬间弥漫整个大殿,脏污的血染上了琉璃地砖。
赤脚的舞姬在鼓上轻快地跳舞,水袖轻扬。
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人中,遗音抬眸看到了一旁坐着的行苍,修长白皙的指尖端着白瓷酒盏,淡定地喝着酒。
她转身离开时,他摔倒在地的姿势宛若那一抹雪花。
她笑了笑,纤纤玉指一晃,落在前头的冰封王座上,“其实她才是那个王座上的人。”
不料夏侯暄拿着一车车的宝物去馥虚灵镜求娶她。
丝竹声未曾停歇,高台上跳舞的舞姬已经换了一批。
她回转眸光,余韵的玉撵却已消失在街角。
古战场上零落的风雪中,掀起帘幔从帐中走出的神君,白衣墨发,肱骨捅进他的腹中,赤金色的血瞬间染红白衣。
遗音诧异,“古战场的怨气可以生出我,为什么不能生出我姐姐呢?”
在遗音看来,这桩交易已经完成了。两人今后就应该毫无交集。
坐在二楼茶馆的她静静饮尽杯中的冷茶。一身红衣胜血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冰冷。
余韵说:“阿音你要抱抱她么?”
遗音看着余韵惊慌失措地脸,有趣地笑了笑:“前些日子,越侯与姐姐狩猎不是遇到了刺客么?你们一直找不到人,如今我给你找来了。”
野心和利用浮在明面显而易见。
遗音就是这样出现,手上捧着一个盒子,红色曳地长裙从看台中走过,穿过甩着青色衣袖的舞姬们。
“你喜欢宝物,越国最不缺的便是宝物。用琉璃和黄金砌成的宫殿,无数宫人供你使唤,冬日里永不停歇的地龙。”他狐裘披风中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这里寒冷孤寂,何必留恋?”
众人这时才看清盒子里的人脸,气愤早已盖过惊恐,义愤填膺地高喊着让国君出兵周国讨一个公道。
可惜。“你是凡人岁数,而我不死不灭,我们终究是殊途。”
遗音不满他突如其来的侵入,她冷冷一笑,指尖指向虚空,玉撵消失的街角。她说:“去找越国王后啊,她才是馥虚灵镜的主人。”
故而她狠狠拒绝了。
余韵尖叫一声,退回被夏侯暄一把抱住,手上的木盒便随即掉落在地上。
行苍回敬,“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余韵笑得开心,也没有强求,“幸亏方才她在睡觉,没有吓着。”
夏侯暄不愧是一国之君,此刻只是淡定地让宫人过来,“把遗音送的贺礼放回盒子里。”
“姑娘不下去看热闹吗?今日是越国国君与馥虚灵镜主人的大婚。越国的一大盛事。”
遗音拿着象牙筷子,轻轻敲击白瓷杯沿,与鼓声伴奏。
嘈杂声中,遗音突然道:“一年前你曾说与我的交易,如今还想要么?”
捏着酒盏的白皙指尖一顿,“哦?”
第 86 章 第 86 章
无荒城。
血灵草不日便要成熟了,落阶怕出意外,天天在书阁里跟狰研究古籍,以保证万无一失。
临渊看着埋头讨论的两人,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明明以前落阶招魂,都是他陪在身边的。
恰好这时,云歇端着甜汤进来。
她看到临渊愣了一下,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甜汤拿出来。“尊上也在啊,我再端一碗过来。”
临渊:……
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自从上次在他阿姐手上抗了二十招,临渊就说他出师了,平日自己多练练就好,再也没陪他对打过。今日竟然难道说跟他比划,他急迫地跟了出去。
低沉的声音说着情话,她侧身与他的目光对上,眸中含着笑意仿若稀碎星辰。
狰慌忙用手掌遮住了眼睛。
白日的长街依旧热闹,扈城人喜着青衫,但是人群中,遗音一看就看到从长街那头走过来的人。
门外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来,“我陪他练完了,现在他自己在练。”
临渊语气淡然,“你不怪他不敲门,怪我教坏他?在魔界,敢这样闯进来,已经被拖去岩牢惩戒了。”
她看了看天色,重新画了一个法阵。“今夜应该有月光,今夜移魂罢。”
……
落阶皱眉,不是不想给他镶宝石,只是“不硌手?”
临渊笑了笑,“那答案很显然易见,他在别处得知的。如果无荒城是个死胡同,你试试从他那里入手?”
“我去看看血灵草。”落阶欲想起来,被结实的手臂环着细腰按回腿上。
她觉得她都主动开口了,他断没有拒绝的理由。以她以前所遇之人,甚至惊讶地马上答应。
临渊撑着头,目光落在她的图上,“这是什么?”
他勾唇笑了笑,粗粝的指尖摩擦着艳红的唇珠,在不察觉间深入搅动唇舌,似是逼她妥协。
三日前,越国小公主的百日宴,遗音问行苍,他一年多前说与她的交易还打算继续吗?
行苍抬眸看她,虽然神色未变,她却从他眼中看出了笑意。
反正碧流灯这种神器他用不了就对了。
落阶想了想,“还是不一样,因为无荒城被封印的时候城中的人都死了。”
结果,他只是捏着酒杯沉默了良久,说:“我所求之人已经去世。”
看她无力挣扎,看她眼角染上绯红。
他双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落阶深深叹气,“关于无荒城的事哪哪都不对劲,但是就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真让人惆怅。”
“你有没有怀疑过他是否参与其中?”
一刻钟后,临渊就施施然地回来了。
落阶:“刚好还有千年玄冰剩下,也不需要特意去寻材料。”
狰想了想,“我其实想要把刀来着,不打架的时候可以砍砍别的。”
吃甜汤的时候,落阶问狰:“你想要什么样的剑?”
“问题就出在她忘了。”落阶说:“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探取她的记忆?”
他一触即离,粉嫩的唇顿时艳丽水润。
落阶又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刀?”
逼她与他身躯紧贴,他身上的炙热隔着薄薄的衣裳让她避无可避。
落阶不知道他的跳脱思绪,心道他这个问题也太莫名了。
落阶知是他被打扰了兴致不满,觉得有些好笑,“你好了吗?你好了我去看看血灵草准备移魂了。”
听了这话,临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话虽如此,但是我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故而他问,“我的刀我应该能用罢?”不要锻造出来太厉害
临渊:“能不能像曾经的枫木林一般,招魂回溯?”
狰摇了摇头,“如果我的刀镶满灵石宝珠,然后插在敌人前面,得多有排面啊。就像你当初把枯叶剑插在无荒城门口一样。”
落阶抚着临渊的背,跟狰说:“武器应当用来打架,不是用来杵在门口让人看了害怕,别人害怕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你的刀。”
“还想刀柄镶满灵石宝珠。”狰提要求。
落阶这段日子把关于无荒城的记载看了无数遍,自然知道不可能,“不会,紫重仙人修炼成仙的时候,无荒城已经是现在的无荒城了。”
落阶叹气,“有思路,但没有法子。”
“唔~主要是招魂用的碧流灯要月光才能启用,月圆之夜最佳。但是嘛,如果没有月光其实也没多大关系,用法术驱散云层,月亮自然就出来了。”
他说:“容我想想。”
他倾身把她压在臂弯里,无视她的挣扎,把她双手手腕紧握,唇舌深入。
“想你多陪陪我。”临渊走到桌边,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
叶子里的果实已经从尘埃长成了拳头大小,散着荧光宛若一颗夜明珠。
落阶把笔悬挂回笔架上,“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艳鬼是无荒城人士。”
“咳咳。”正在吃甜汤的临渊呛到了,拳头抵着唇咳嗽,纵然是咳着的,也掩盖不住弯起的唇角。
今日第三日,遗音在他们初见时的酒楼吃饭。
书阁中的旖旎气氛对狰的心灵造成极大损伤,他只丢下一句,“阿姐我去后院等你。”便飞快地跑了。
狰懂了,反正就是要条件,没有条件得自己创造。
“你……”话未落,大手掐着她白皙娇嫩的脖子把他压在身前,唇舌纠缠。
便是这一句想想,遗音在扈城等了三日。
落阶摇头,“枫木林当时有结界困住里面的魂魄未曾消散,故而能招,无荒城的人一千年前就死完,魂魄都不知道去哪找?况且枫木林有灵气支撑法阵,这里没有灵气不说,怨气丛生,要开启法阵不易,要支撑这么庞大的法阵更是难上加难。”
临渊觉得她低头皱着眉头思考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凑上前咬了一口粉红娇嫩的唇。
眼底的情潮未退,他在她耳边低语,“先别起来。”
蓦然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瞬,门外的人推门而入,“阿姐血灵草长成了,噢你们在做什么?非礼勿视。”
落阶到后院的时候狰在浇最后一次灵水。
落阶哭笑不得,“你……”
狰嘟囔:“知道了。”
他随意瘫坐,占据了她宽大的紫檀木椅,她只有在他腿上的一席之地。
长案前的落阶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是说陪狰练练么?”
遗音在越国主城扈城等了行苍三日。
落阶:“你这样会教坏孩子的。”
“跟渡魂剑一样的。”放下瓷羹,手起在虚空比划了一下。
紫重仙人成仙之前,甚至他修仙的这一世出生前,无荒城已经已经被封印起来了,他一定不会是那个第一人。
落阶沉思,“应该不至于刀也用不了吧?”
落阶给他倒了一杯茶,临渊接过,喝下去顺了气才道:“你还要多练练,走吧,我跟你出去比划比划。”
她当时觉得自己有些太上赶着了,故而她说:“上次未曾问清楚便拒绝你是我不对,但是我也不能无了期等你,三日后,若你没有别的所求,此趟交易便算了。”
……
他含着她的耳珠,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易察觉地喘息,“在案上,再试一次?”
指腹描绘着圆润的指尖,“那你有法子了吗?”
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落阶。
她偏不语。
“其实,无荒城门的重重结界,无荒城何妨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枫木林呢?”临渊道。
“落阶,你有没有想过,你来无荒城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根源所在,那么,让你来的人是怎么知道无荒城有问题的?”
其实她没有跟行苍约定地方,如果他想不到在这里见,那便是没有缘分。她吃过午膳,就回馥虚灵镜了。
说时迟那时快,落阶迅速把脸埋在他颈窝。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对视,“回答我。”
“那魂魄去哪了?”
遗音:……
提笔画图的落阶笑了,“支开他想做什么?”
“啊?”狰茫然。
狰沉浸在他镶满宝石的刀上,忽视笑得快要噎住的临渊。
狰:?
临渊冷笑,“而且,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算什么小孩子?”
落阶看着他,静待下文。
“哎,笔墨滴下来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紫重仙人的雷劫来得太奇怪了,但是当日众目睽睽,至少我和辰枢都没有看出端倪。”他们两个都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神族的其他人估计更看不出来了。
其实她当时也是想看看他一向平淡的脸会不会生出这样生动的神色?
她也跟着沉默了很久,最后道了一句,“那你还有别的愿望要求吗?”
“这个问题神族好像一直都没人深究过,就连这里的魂魄没有去幽冥司,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所以我觉得,第一个封印无荒城的人,属实可疑。”落阶翻遍了神族的记载,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这不应该,除非他不想别人知道。
他眸中情潮涌动,吻渐渐沿着白嫩的颈脖落在锁骨,衣领被扯开,锁骨染红红痕。
“反正无荒城的已成定局,也不用着急马上找到答案。”
“走走走。”狰迫不及待地起身。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干招魂的活。这么一想他又释然了。
临渊淡定地收回手,拿过手帕擦拭着指尖的水迹,语气不悦,“下次进来之前先敲门。”
他用不了。
“那你拿稳。”
临渊把玩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想起是有这回事,“不是说她忘了么?”
狰把水壶放下,挠挠头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今夜?还要有月光啊?我翻看书籍,也没有说移魂要月夜啊?”
一身青珀色衣袍,清冷出尘,负手而行,穿过人潮在酒楼前停了脚步。
他蓦然间抬起头来,与趴在窗沿的遗音目光对上。
遗音勾唇一笑,喊来小二,“上菜。”
第 87 章 第 87 章
扈城明月楼,最为出名的是铜锅牛肉。
行苍上楼的时候,店小二端着铜锅上来。
铜锅中间烧着银碳,锅里是牛骨头熬的清汤,薄切牛肉放满了一桌。
遗音拿着竹筷,点了点碗沿,邀约道:“坐下来一起吃。”
她对面的位置上,已经放了一副新碗筷和一碗明月楼蘸牛肉的特制酱料。
行苍坐下,又点了一壶花雕。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遗音一脸莫名,“我不知道。”
行苍说:“应当没有。”
启阵。
行苍放下筷子,“你方才烫得太久,牛肉已经煮柴了。”
“我是凡人。”
遗音皱眉,还要等?不过算了,她回馥虚灵镜等也是一样。
遗音耸耸肩,脚步轻快地离开。
行苍放下筷子,“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所求之人已经死了么?”
虺蛇血画出法阵,金色符咒显现。
土壤收集好,云歇捧上来,问落阶:“城主,这要种些什么?”
行苍又继续问:“都布置好了么?”
“这样啊?我想着我们约定了三日,今天刚好是第三日。”
行苍发现遗音出现在他房里是当天的深夜,房内一片漆黑,只有莹莹月光透过镂空的窗落在青石板上,照亮她的脸。
艳鬼不满地走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云歇摇头,“不对。”
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行苍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我们约好了三日,但是遗音姑娘可以白日再来,真的不急在这一时。”
碧流灯散发出刺眼的碧色流光,地上法阵飞速旋转。
狰拿着铲子把红色的土壤铲进云歇捧着的木盒中。
今夜移魂,狰和云歇两人虽然不懂法阵,但是都不约而同前来观看学习。
临渊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你俩不适合学阵法,太没有天赋了,放弃吧。”
转身便听到狰和云歇埋头在争论。
遗音不理解,一来一回要多久?但她没说话,就与他约定三日后在扈城城门见。
遗音皱眉,她还是想要那面镜子,心里盘算着强抢的可能性大不大的时候,行苍似乎看出来她的歪心思,赶紧又道:“不过好友还有一处祖宅,你看可以吗?”
“遗音姑娘估计对凡物也不感兴趣,我家祖上传下来一面镜子,名唤前世来生镜,顾名思义可以看到人的前世和来生。我可用此镜跟遗音姑娘交换。”
看到他醒了,她慢慢地开口,“你找到你那位故人的信物吗?”
“嗯。”她知道啊。
遗音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于她来说,除了神妖魔三界的地盘,她去哪里也是瞬息之间的事。
行苍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我是幻魅,幻魅不需要睡觉。”她懒懒地应道。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下一瞬,虚空中两人现身,在行苍淡定的目光中走到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遗音将就再吃了一口,确实好吃多了,牛肉嫩滑多汁。
遗音点头,“这个倒也简单,你把他生前的物品拿给我。那你呢?拿什么跟我换?”
“还是要过段时间,等云知血肉长出来才能走开。还能顺便回一趟昆仑山,借用一下剑炉,嗯,用剑炉锻造一把刀。”
狰:“你这法阵没画对,这里这个角不是这样的。”
落阶淡然地看着她,“别逼我在这里布个驱鬼阵法。”
行苍慢悠悠地穿上鞋,越过坐在榻上的遗音,拿过一旁木架上的外衣披上,穿戴整齐。
她饮啜一口,确实不错。
她没回答艳鬼的话,“你大半夜不睡觉到处游荡做什么?”
遗音觉得奇怪,“你们凡人说话是不能拿着筷子吃的吗?”
行苍坐起身与她对望,无语地问道:“你半夜不就寝就是来问我故人的信物?”
筷子在锅中烫着牛肉,裹上特制的蘸料,咬上一口。遗音皱眉,“啧,也不过如此,还说什么越国特色,别的地方不爱吃是因为难吃吧。”
落阶路过时看了一眼,“你俩都没画对。”
遗音看着他的眼睛,夹了一块肉在嘴里,笑得小人得志,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说你们不能这样?”
呈越点头,“都好了。”
移魂结束,落阶收起碧流灯。
遗音皱眉,“我拿完就走了,你不用穿,一会睡觉还要脱,多麻烦啊!”
……
落阶站在阵前,临渊站在她身旁。狰和云歇都在身后。
行苍扶额。
落阶点头。
三日后,遗音又来了一趟扈城。
狰拿过朱砂笔,在旁边把记忆中的法阵描绘出来。“是这样。”
下一瞬,碧流灯中一个金色光球显现,缓缓下坠落在地上的血灵草果实上,两方融合,金光侵蚀果实上的荧光,慢慢地,血灵草果实脱离血灵草落在落阶所画的法阵阵中。
行苍重复一次,“三日后城门处,卯时。”别大半夜的来翻他起床。
行苍浅然一笑,“家中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行苍觉得有些好笑,拿未用过的竹筷给她重新烫了一块放到她碗中。
临渊看了一眼,“种幽兰吧,你在永夜城院子中的幽兰花。”
临渊接过朱砂笔,在纸上的空白地画了出来。落阶点点头。
落阶低声跟临渊道:“打击他们的热情干什么?”
明月高悬,杯中茶水渐冷,如这盛世月光。
临渊说:“到时候我陪你去一趟。”
行苍见已经聊完,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看来我平日应该多往来人间才对。”
天地间如同裹着一层银色的大雾,血灵草的果实越发光亮。
行苍笑着道:“恰好好友与我从小一起长大,都是一个镇子的,前世来生镜也在祖宅,那便麻烦遗音姑娘陪我走一趟了。”
落阶:“昼伏夜出是不对的,你要调整一下作息了。”
“但是我很急啊。”她起身坐在他对面,“我想要前世来生镜。”
另一边,果实在镇中没入土地之中。
热过的花雕酒醇香扑鼻,酒香馥郁。
她坐在他床边的塌上,一身红艳艳的纱衣,歪着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看。
都怪遗音。
落阶沉吟,“种什么好呢?”
落阶一想,好像也对。“那不打扰你游荡了,但是希望你下次不要随便来浮生小筑,未经主人同意去人家家里是不礼貌的。”
“我需要睡觉。”行苍无奈。
行苍认命地叹了口气,告知她一个很遗憾的消息,“由于好友去世太久,他的宅子也卖掉了,扈城之中找不出他的遗物了。”
艳鬼:“但我是鬼啊,去人家家里要什么别人同意啊。”
祖宅啊,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行吧。“勉强可以。”
临渊不满地揉了揉她的腰,“让他们别浪费时间。”
血灵草枯萎后的土,可以种珍稀灵草,不可浪费。
行苍笑而不语。
没有了果实的血灵草暗红色的叶子开始化成水,艳红的叶液仿若鲜血一般滴落在土上,渐渐地,整棵草化为血水消失不见。
两人垂头丧气地拿过桌上的木盒和铲子。
小二送上来刚点的花雕,行苍接过,给她倒了一杯,“尝尝,扈城人喜爱的吃法,铜锅煮肉配陈年花雕酒。”
碧流灯褪去光华,飞回落阶手上,原本地上画出来的法阵已经消失不见,不是地上一块红色的土壤,完全看不出曾经祭阵的模样。
落阶无话可说,撤去了后院中的结界,怕被误闯的人打扰移魂,她在院中布置了结界。
艳鬼:“我白天睡觉,不得晚上才出来么?”
艳鬼茫然:“我是鬼啊,鬼就应该昼伏夜出不是吗?”
云歇、狰:……
结界一撤,艳鬼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惊喜道:“这么晚你们不睡在这里做什么?我方才看到这里有魂魄的光,我寻思着过来看看,结果被结界挡住了,好不容易闯过结界进来,好像又什么都没发生。”
“可以。”遗音对这面镜子很感兴趣,有了它,她就可以多做几项生意。保不齐有人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来生什么的。
云歇、狰:……
已经醒了,睡不着,他端着茶壶去庭院赏月。
行苍:……
璃月看着遗音消失的方向,沉吟了半晌,“她有发觉么?”
她见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碗筷上,恍然大悟,“哦,方才见你到楼下才让店小二添上的。”
“那便好。”
她很满意,安排妥当。
行苍笑了笑,“当然,我也没有这样的所求,只是他有一心愿未了,而他死得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得知他未了的心愿,遗音姑娘可有法子?”
碧流灯悬在血灵草之上,碧色琉璃在风中叮铃作响。
狰和云歇都用一种暴殄天物的眼神看着他们。
落阶不甚在意,“那还得去永夜城一趟,上次遗音不是跟我说,她还没去过永夜城么?等我去还碧流灯的时候顺便跟她说一声。”
她放下杯盏,“说说你的所求。”
云歇记性没有狰好,故而还带了笔纸。
遗音认真看着他,“我没有本事起死回生。”跟幽冥司抢人什么的,她还没有这种通天本领。
但是行苍说:“扈城公务众多,我离开之前需要与同僚交代一下,我们三日后出发罢。”
落阶心想,撤了结界你才闯得进来,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啊。
行苍道:“那还请遗音姑娘等候几天,我回去找找友人的遗物。”
深夜安静,月光倾泻。所有人都入了梦乡,唯剩他独自一人在院中喝茶。
“明明是。”云歇眼睛都没敢眨,照着画出来的。
她转念一想,血灵果才埋在土里,最后关头她也不敢走开,万一出了些什么意外就前功尽弃了,连云知的魂魄都保不住。
“嗯?”
临渊理了理袖子,“也不知道画画的书生摊主还在不在?”
落阶:……
第 88 章 第 88 章
遗音和行苍约好在三天后城门处见面。
她在城门口站了一刻钟,行苍才姗姗来迟,十里长街,他在匆匆行人中牵着一匹马不急不躁地慢慢走近。
长街人潮如织,仿佛都成了浮光掠影,唯有他淡漠眉眼笑意清浅。
“遗音姑娘久等了。”行苍停在她身前,浅浅一笑。
遗音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落在乖巧地立在他身旁的白色骏马上。“不是,你牵着一匹马是为何?”
行苍惊讶:“难道你要让我走路吗?”
遗音沉默了很久。
身后众人来来往往。
……
方才跟遗音争吵的男人一口一个包子,遗音还没吃几勺子粥,那人用手把嘴上的油光一擦起身就走,只是还没走几步,那人就摔了个五体投地。
“不想喝就放在一旁吧,我去买吃的。”行苍站起身,走到摊子前要了两碗粥和一屉包子。
吃饱的行苍勾唇笑了笑,遗音不满,质问他笑什么?
“我还未来得及吃朝食,可否请遗音姑娘一同用食。”行苍挑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遗音开心了,手上的玉骨扇摇得更欢了。
“啊呸,”那人正欲发作,看了行苍一眼,一骨碌地爬起来走了。
行苍放下筷子,“小小争吵罢了,何必呢?”
遗音继续沉默。
遗音瞄了他一眼,撇撇嘴,“为什么大家对我的姐姐这么感兴趣呢?”落阶是,夏侯暄是,连眼前的人也在问,真是无趣。
落阶侧头看他,半副骨头浸在水中有些滑稽,她道:“你的话,差不多了,你想什么时候出去?”
终于,遗音打破了沉默,“要不,你先去,到了用意念召唤我?”
狐妖没在理他,从池子上来就走了。
“我没有父母,名字是与生俱来。”拿起最后一个野菜包子,空着的手指百无聊赖一下一下地点在木桌上。
遗音点点头,“也行。”
临渊在书阁看魔族的文书,只有她一人闲着。
“我又不需要骑马,我为什么要会?”
行苍看了一眼平整的地面,很难让人信服。
遗音觉得好笑,“不然呢?”
与馥虚灵镜做交易的人无数,夏侯暄也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罢了。在她漫长的人生中不会留下波澜,可惜,他心高气傲不甘平凡。
无荒城。
由于狰突然生了去云山镇看看的兴致,落阶便让云歇带着他出去逛逛。
周围开开往往地人很多,嘈杂不堪。遗音本来就厌烦,桌前多了一个人影,她以为是行苍回来了,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吃什么?”行苍拿过桌上倒扣的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
行苍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行苍愣住了,他不解地道:“我以为你无所不能。”
她喝完最后一口粥,催着行苍出发,“快快快,我想看看那面镜子。”
遗音根本没有当一回事,“没事,我会护你周全的。”
行苍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雀跃是怎么回事,只是随意问道:“还有谁对王后有兴趣呢?”
一旁的狐妖嗤笑,“就你这个连人型都修炼不成的样子,出去了不还是要在深山老林里躲着?”
“是我怕一人路上孤寂。”
遗音冷哼,“他?一个玩物罢了。”
行苍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道:“你叫遗音,是绝世遗音之意么?看来你父母很是爱你。”
正好馥虚灵镜的风雪她也看腻了,不如出来看看这盛世人间,沿途风景。
遗音见行苍没说话,以为他是听不懂,“反正你一个凡人也不认识什么神,更别说堕神了。”
行苍笑了笑,“我活着一天便跟你做一天朋友不也可以?”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遗音觉得自己一直站着也太不礼貌了,叹气坐下。
“跟幽冥地狱的恶魔差不多吧。”
橘子又大又甜,咬一口汁水充沛,她很快吃完一个,又拿一个出来剥,“之前夏侯暄还让我给他找长命百岁的法子,啧,他算什么东西啊?”
落阶?天地之间唯一的堕神,除了落阶还有谁?她识得遗音?
“为什么选中他?”
行苍说他们此行会途经周国,但是因为夏侯暄被周国谋士孙和壁行刺,七日前越侯已经让人出兵周国了。
只是,“你没有父母哪里来的姐姐?”
“你跟我想象中的馥虚灵镜的主人不一样。”
遗音点头,“我确实如此。”
遗音心情愉快,还拿了个包子吃。
行苍见她满脸嫌弃,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帕子把一旁的长凳擦拭干净。
“是我考虑不周了。”
彼时他们正路过一个乡村市集,两人正在茶摊歇脚。
“这是我桌子。”遗音不满。
茶叶冲洗倒进沸水中,行苍问:“真的是孙和壁刺杀越侯吗?”
中年男人还要再说,看在手里的碎银子份上,端起自个的包子冷哼一生就走了。
“因为他异想天开。”为什么选中他?不过是因为他一届凡人,还妄想娶她。
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遗音有些高兴,“你怎么知道是我呢?怎么不能是他自己摔的呢?”
不过,等日后大家都知道她的姐姐,那就很有趣了。她有些期待。
行苍知晓她不喜路边的劣茶,故而路过城镇时买了一包上等茶叶带上,路上只讨热水自行冲泡。
骨架怒了,“你管我去哪?你是不是嫉妒我可以出去?你还要在这里。”
世人皆惧她,甚至不敢同她多说几句话,他是唯一一人说与她同行的,不曾仰视,给予平等。
今日看着池子的是落阶。
大约是两人一马在城门处站立太突兀了,路过的人都瞧他们一眼。
出了城,遗音坐在行苍的良驹上,行苍牵着缰绳走路。
与生俱来?神的名字便是与生俱来,伴随灵识而生,如同身体的一部分,刻入骨血。她是幻魅,理应如此。
行苍觉得好笑,“又不是我惹的你,你生我气作甚?”
在这里吃东西的都是往来的小贩和赶着出城的商贾,青衫麻衣行色匆匆,走过溅起浮灰。
行苍不动声色地道:“你与越侯不是很要好么?”
行苍用托盘端着早饭回去的时候,遗音已经跟人吵起来了。
行苍把早点放在她面前,被遗音怒瞪了一眼。
啃着野菜包子的遗音好奇,“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模样?”
行苍笑了笑,却是不允,“一个人上路太过寂寞了。”
“随便。”她又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吃的。
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包子就要坐下来。
太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行苍有些不自在,把白马的缰绳交给守城的守将,邀约遗音到不远处的早餐摊子。
准备吃早饭的男人愣住了,“我吃饭啊。”
路边摊子的茶水就是十钱半斤的劣质茶叶所冲泡,冲一大壶喝一个早上,早就凉透了。
遗音在马背上一边剥橘子一边感叹道:“你真好,可惜凡人短命,不然我们还能做朋友。”
行苍去牵回他的马匹,还借了一匹给遗音。
男人觉得莫名其妙,怒道:“什么你的桌子,这谁都能坐,你凭什么不让我坐?”
遗音拿着玉骨扇给自己扇风,“我都说你先去再叫我的,是你非要让我同行,怨不得我哦。”
入冬了,风过带着寒意。
“所以呢?”遗音不解。
市集上有卖刚摘下来的橘子,行苍买了一兜,给遗音拿着吃。
遗音侧头看在跪在她不远处的男人,笑了笑,“倒也不用如此大礼来道歉。”
她低头慢条斯理地开始吃粥,虽说是不上档次的路边摊子,但是咸粥的味道确实不错,米香浓郁,绵密顺滑。
那人握紧了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来打她,“千金就去茶楼里吃,跟我们这些穷人坐一块还这种大小姐做派,给谁看呢。”
她冷笑,“你什么身份配跟我坐一个桌子吗?”
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未咽下去就尽数吐回杯中。
行苍想起遗音和夏侯暄在花灯放飞的刹那,相视一笑和那句坐拥天下的祝酒语,怎么看都像一个阴谋。
遗音看着他的马笑嘻嘻道:“我不会骑马。”
日落西山,天边蓦然间生出粉紫色的漫天霞光。落阶看得出神,骨架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听到。
“城主,你说我出去了还能再回来吗?”
她拿着话本子在看,一旁泡着水的骨头架子突然问她,“城主,你看我天天都来泡水,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茶水冲泡好,遗音饮啜一口感叹道:“这才叫游历人间,喝前几天那种又苦又涩的茶,那叫下凡受罪。”
“我一个好友,嗯,是个堕神,她得知我姐姐生了孩子甚至想跟我来看看。”
“城主!”
遗音冷声道:“你干什么?”
遗音也没有在意,继续剥橘子吃。
那就跟他玩一下。
远处青山连绵,此处世人忙碌。
遗音不说话。
行苍赶紧过去拦着,拿了一块碎银塞到男人手上,小声道:“对不住了,她不习惯与别人同桌。”
遗音皱着眉站在旁边,不情不愿。
“所以我们可能会遇上攻城的越国军队,也可能遇到反击的周国军队,反正一路上不会平静。”
碧空万里无云,今日阳光正好,透过树叶落在地上留下斑驳。
茶喝完了,歇得差不多,他们继续启程。
行苍低头笑了笑。
骨架本是随意一问,没想到有意外惊喜,他震惊地再问了一遍,“城主你是说,我可以出去了?”
“什么东西这么难喝?又苦又涩还是凉的。”
落阶回神,“你多呆几日吧,我这几天没空送你出去。”
她把话本子一盖,急匆匆地走了。
徒留在池子里不解的骨架。
第 89 章 第 89 章
日落时彩霞漫天,入夜后却无星无月。
初冬的夜,寒深露重。
庭院中一片暗色,唯有檐廊下悬挂着的素色灯笼有些许光亮,却被寒风吹得明明灭灭。
下一瞬,灯笼熄灭。
唯有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在黑暗中摇曳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染着寒霜的木樨花树下,黑色的泥土被拱起,地底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忽然,一抹惨白从泥土中伸出来,修长的手指拨开泥土。
无星无月的天空闪过一道雷电。
云知举着伞,伞下的方寸之地竟成了空域。
他过去埋血灵草的地方一看,扒开倾倒的木樨花树,只看到地上一个大坑。
“落阶。”她焦急地喊了一声。
估计整个房间都是结界,落阶布置的第四重结界。
此刻躺在床榻上的也是临渊,落阶被他拥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坐在软榻上等落阶来找她,大约是躯体是新造的,与魂魄还未完全融合,她等着等着就没有了意识,直到他们推开了门。
石凳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繁复地暗紫色纱裙,手端着一盏碧色茶盏,正歪头看着她。
木樨花树下的坑越来越大,坑中的人影慢慢往上爬,黑色的发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环顾四周,发现身处的地方陌生,雕梁屋瓦都未曾见过,连屋檐下已经熄灭的灯笼都不是她惯常所用的形状。
坐着的落阶放下茶盏。
落阶有些愧疚,“血灵草我也是第一次用,不知道竟然会如此?”
亮光散去。
她想起了昨天半夜刨了半天的坑,点了点头,“对。”
她整个人从土坑中爬出来,无数天雷在下一瞬尽数劈在这个小院中,电光之下亮如白昼双目什么都看不清。
云知:什么东西?
她瞧了他半晌,趁他不注意,指尖念诀,把上回从遗音那里借来的压制法力的锁链把他双手捆绑了起来。
因为受了剩下天雷的人是临渊。
一重一重结界往他身上结,却比不上天雷下落的速度。
云歇也震惊了,“血灵草的果实呢?”
轮到临渊一脸讶然,“你此刻还在关心你的被褥会不会弄脏?你这个没有心肝的人,我就知道,从前我就该看明白了。”
落阶沉思,“也许连我也一起劈。”
“姐夫你在吗?”还是狰的声音。
无人回。
下一道惊雷落下时,檐廊下,一个黑色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她在庭院中布置好了结界,整个无荒城应该无人所知,只是她算漏了临渊。
狰挠挠头,“凡间里把雷劈过的树木叫雷击木。”
落阶想了想,幻化出紫竹伞递给云知。
云知:“那你站远点。”
落阶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支撑着躯体,她抬头,云知看到她唇边溢出的鲜血。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手上的动作未停,玄衣被脱下,背部血肉模糊。
他冷哼一声,转身背对着她,再也不理她。
云知愣愣地接过紫竹伞。
“你的伤口的血不要沾染上被褥。”落阶把未说完的话说完。
“阿姐你在吗?”是狰的声音。
血灵草的记载也没说生出的血肉会被天道所不容,她今日看到漫天紫霞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她在庭院中等了大半夜,果然看到云知爬出来了。
落阶不敢掉以轻心。
他站起身,把她抱回卧房。
落阶让他快走,他低头亲了她一下,临渊说:“四十九道天雷的痛,也该让我同受。”
最坏的结果是两个一起劈,她得准备着结法阵。
落阶觉得好笑,上前坐在床沿,微凉的手指欲脱下他的衣裳。
落阶:?
人影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坑中爬出了一半,她回头一眼,骂骂咧咧,“哪个人才把我活埋了?”
临渊忽然出现,把她护在怀中,以身躯替她挡住天谴。
云歇:“是有什么作用么?”
覆在她身上的人未曾动弹半分。
云知一脸茫然,“天谴冲我来的?”
落阶上前阻止,“你的伤。”
“那我阿姐尚好吗?”
落阶沉吟片刻,“三重结界也挡不住天谴呢。”
狰松了一口气,绽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甚至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姐姐是土里埋的东西吗?”
男人低头笑了笑,“我也不是不能舍命奉陪。”
落阶点头。
她昨夜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不知道落阶在外面怎么样了。
“也是。”云知认同,一个活了这么久的上古神,宝贝肯定很多。“那现在怎么办?”
他穿着玄衣,看不出衣衫染血,落阶伸手一摸却满手濡湿。
她记得她睡过去之前还不敢放下手里的伞,现在伞已经不在了,料想落阶应该无事。
躺在榻上的人只是淡定地掀起了眼皮,勾唇朝她笑了笑,“我都这个模样了,城主还要玩些有趣的玩意么?”
……
刨土的人顿了一下,“天谴?”
云歇一脸茫然地看向他,“什么雷击木?”
落阶无视门外的人,“是不是不能用神界的灵药?我让云歇回魔族请医女。”
狰跟在身后同样震惊,“嚯,雷击木。”
落阶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旁,指尖一动,刚刚挖出来堆积的黑泥全然覆盖回云知身上。
坑里的人拨开身上的黑泥,惊雷落得更加密集了。
庭院中所有树木都被劈成焦炭,方才落阶坐的石桌也劈成碎石块。
四十九道天罚结束,树木倾倒,一片凌乱。
她嘴唇开合,说了两个字。但她身上布了结界,云知听不到,但是她猜到了。
天雷依旧,久不久一个不知道落在何方,但是天象未变。
雷声虽然远了,可一直未停歇。
她问:“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然后你把我复活,惹来了天谴。”
雷声远去,闪电也减弱了些许。
端着茶盏的人抬头看上苍穹,蓦然间,裂出一道紫色闪电,一道道惊雷不知落在何方,似乎要掀起风云。
云知被她的话气笑了,一笑就更爬不动了。
云知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昨夜第一次天雷落下时,她在自己身上结的三重结界尽数碎裂,她一个趔趄跪在地上,重新结结界的同时让云知快跑。
两人四目相对。
眸中情潮涌动,他大刺刺地张开双臂,整个人躺在床榻上,露出健硕的胸膛。
云知一想到自己现在滑稽的样子就想笑,“你不来帮忙吗?”
落阶没动。
其实云知说得对,落阶确实无事。
云知看到这个景象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落阶催她,“你赶紧啊,别笑了。”
没办法分出心来推开他,只恨自己凝结界的速度不够快。她大喊,“临渊,你走开。”
躺在床榻上,一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也不让她看身上的伤。
落阶说的是,“快跑。”她没有犹豫转身就往屋里跑。
她被强大的力量吸进房间里,木门被合上的刹那,云知看到那个黑色的人影把落阶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纷纷下落的惊雷。
如若此刻有人路过定会吓死过去。
云知加紧速度。
云知一手撑着伞一手刨着身上的土,还一边用手肘撑着往上爬。
云知疑惑,“你阿姐是谁?”
狰看着满地倒塌的树木,突然反应过来,“糟了。”
落阶哄他,“让我看看背上如何了?”
落阶从床上起来,准备看看他的伤口。
落阶:……
他说:“你已经用结界当了很多道了。”曾经的落阶被捆仙索压制神力硬生生全部受下,他如何能比?
“绝了不代表我没有啊。”
“不看,有什么好看的。”
落阶用手帕擦去伤口上的血污。
云歇:……
寒风吹过,一身单薄衣裙的她颤了颤,她正想爬起来,抬眸刹那看到不远处有一套石桌椅。
落阶退开,“你刨土试试?”
临渊笑了笑,“不疼。”
落阶点头。
云歇上前一步,“是云知族长吧,请问落阶城主在何处?”
他说:“当时的你,每一道是不是都这么痛?”
落阶一动,细腰被身后的人紧紧环住。
只是没想到她手刚出土,天谴瞬时而至。
落阶摇头,“不知道天雷是先劈你还是先劈我,万一先劈你,我靠得太近就殃及池鱼了。”虽说如此,但她知道,劈她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云知拿着紫竹伞,毕竟是能收敛神识的上古法器。
狰转身跑向屋内,他用力推开门,木门撞到墙上被反弹开来,巨大声响把软榻上睡觉的人吓醒。
门口设了结界,他们进不来。
她怒了,“你看我刨了半天土你不来帮我你坐在那里做什么?”
云知不明所以,“不劈你一个堕神,劈我一个满身功德的医仙,这不合理。”
“用来驱鬼怪邪魔。”狰指了指自己。
她不敢动不敢添乱,约莫着时间天雷已经劈完,她试探性开门,发现开不了。
昨夜回来便一直是这个姿势。
窗外天光大亮。
怄气的人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让云歇来就成,云歇能处理这种小伤。”
云知摇头,“不知,昨夜她把我关进此处,我就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何事。”
云知怒了,“你干大事之前都没有万全之策的吗?我现在半截身体还在土里你不想想办法?”
应死之人复生,惹来天道清除。
云知有些惊讶,“你用的血灵草?不是说血灵草一百多年前就死绝了吗?许多人寻遍章莪山都找不到一棵。”
临渊跪在地上,把她抱在身下。痛刺入骨血抽离灵魂,他一口口血呕出,染红了落阶的紫衣。
朝阳初升,驱散冬日的寒霜薄雾。
早起的云歇走进后院看到满目疮痍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房门被合上,她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感同身受不过只有半分。
小伤?落阶笑了。
她指尖一动,撤了结界,门应声打开。
门外的狰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坚持把未说完的话说完,“你们都不在、吗?”
第 90 章 第 90 章
门口敲门的狰有些许尴尬。
看到落阶完整的坐在床边,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了。”
落阶站起身,狰看到床榻上的临渊。他挠挠头,躺在床上那个似乎不是很好。
“云歇。”落阶看向狰身后的云歇。
云歇站在门外,低着头非礼勿视,听到落阶叫她,才上前一步,“云歇在。”
落阶侧身让开,“他受伤了,他说你会医术,你帮他看看?”
落阶走出门,狰跟随在她身后。
“云知怎么样了?”落阶侧身看向屋里的人,他已经坐起身。
粘上药膏,微凉指腹落在伤口上,躯体一颤。
这有差别吗?
似笑非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疼的模样。
背上鲛绡擦拭过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在他的大幅度动作中又裂开,她伸手一摸满手黏腻。
落阶在想是不是昨天的天雷把他的脑子劈伤了?也不知道云歇会不会看脑子,要不要请魔族的医女过来。
狰挠挠头,“我怕你跑出去。”他在无荒城久了,无荒城的妖魔怪鬼都是阳奉阴违的人物,嘴上答应的事情从来不做,不让做的事情总想去尝试一下。
灵力被压制,她挣扎不开,他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狠戾,甜腥味落入咽喉,唇被咬破了。
美人认真回望,一字一顿,她说:“落阶心悦临渊。”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很愿意的啊。”
这三天她无聊得发慌。
房间那头,云歇用灵丹化了一盆清水正在擦拭伤口上的血污,不一会盆中清水已经染红。
云知摇摇头,“不,忤逆天道的刑罚你已经替我受了,往后的路纵然多难行又何妨?都是我该承受的。我很高兴你为我做的这些。”
心虚的落阶端起茶盏喝茶,并不回话。
云知提出疑问,“那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行没行呢?”
云知叹气,“我也怕雷劈啊,我怕死,你真不用这样。”
“既然如此,”云知坐在四方桌前,拿过最上面的那本话本子,“那我便看看最热销的人间话本子有多好看吧。”
云歇端着空碗出去,狰也跟着一起出去,然后守在门口不走了。
云知皱眉,把自己的想法跟落阶说了,“我觉得我不能浪费有限的寿数去看没有益处的话本子。”
云知又拿过她另一只手细细查看,“什么人能用法器把你两只手都捆起来啊?”
大掌捏着脸逼她强行对视,他勾了勾唇,“城主为什么不看我?”
云歇也无解,因为他们落阶城主不看医书。
她微凉柔软的手轻轻摩擦他的腰线,指尖已经触到伤口,她用力一按。
云歇笑了,“回云知族长,是的。”
言下之意是,仙魔有别啊族长。
云知在睡觉,睡醒一轮狰还在看着她。
临渊闷哼一声,微微缩了一下眼瞳,看她的眼神从幽深变得晦涩不明。
他怕云知也会这样,毕竟这个时候很关键。
云知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谢你啊。”
四周散发着血腥味,她分不清是他身上的还是她唇上的,相互纠缠。
言归正传。
看起来像伤重,实际上一点都不像,三天没停歇,伤口刚止血又被他的大动作挣裂开,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落阶没有打扰她哭,她看到桌上炉子上煮着热茶,便顺手拿过茶盘上的茶盏提壶倒茶,衣袖滑落,正在哭泣的云知忽然看到她手腕间的血痕,顿时收了哭声,“咦?你这是什么?”
没有了云瑶族血脉,云瑶族还承认她这个族长吗?她死而复生天族又有何想法?这些都是她往后要独自面对的。
“你要不要来碧水瑶天啊?”她做的东西很好吃,云知想把她带回云瑶族就可以天天吃到。
云知:……
云歇每日都会过来送甜汤,看她无聊还给她拿了一摞落阶平日看的话本子。
指尖扫过唇珠沿着细嫩的脖子落在锁骨,下一瞬,指尖被唇齿取代,他用力一咬,血珠沁出,如冬日枝头的积雪和怒放的红梅。
落阶决定先稳住,她无奈道:“你要上药了。”
云知不爱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她觉得人应该就在有限的生命里发光发热,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看医书。
他呼吸灼热,烫得她身躯一颤。
她这一移开目光,便看到四方桌上未曾翻动的话本子,“不爱看这几本吗?都是人间近期最热销的。”
落阶不解,“没有啊,怎么了?”
狰看了一眼艳阳高挂的天空,没有雷劫前风起云涌的景象,“我已经按照计划,把灵水给她喝了,照理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恰好此时云歇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碗甜汤,“云知族长,吃点东西。”
云知从榻上下来走到桌边,“哦,是糖丸子茶。”
他指尖一动,木门应声关上。
临渊自己伸手解开了玄衣,落阶的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背上,宽肩窄腰,背肌线条流畅,情动时摸上去滚烫。
“哦,是这样吗?”云知反应过来,她云瑶族血脉的躯体已经死了,现在是复活后的身躯。
“我只是想,”大手落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扯腰结散开,“这么深刻的痛,是另一种感受。”
……
云歇没有说话,笑了笑端过血水便悄声退了出去。
鲛绡擦拭干净伤口,云歇拿过药膏正要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落阶伸手接过了药膏。
“不是,”云知无语,“落阶叫你看着不是这样看着的。”
云知眼疾手快地握着她想收回的手腕仔细瞧了瞧,“这是法器所伤。”
“疼?”
她问落阶,“你男人的伤很重吗?”
他看着她,眸光幽深,嘴唇张合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疼。”
落阶想逃,手腕被他用力握住吗,她不敢用力挣扎。问他:“不疼吗?”
“不客气。”落阶回以一笑。
粗粝指尖摩擦她情潮涌动时染上薄红的眼角,他勾唇一笑,拒绝得果断,“不用。”
碗里是茶汤泡着白嫩嫩的软糯丸子,丸子中间包着煮融化的糖浆。
她侧脸躲开,被他执着地捏着脸掰回来继续亲吻。
落阶默默移开目光,甚至藏了藏手腕被法器压出的红痕。
临渊在她不可置信的碎裂目光中,俯身把她按在被褥上,狠戾的吻落在她微凉的薄唇上,如同暴风雨过境。
云知:?
云知一边吃着甜汤一边问:“你是落阶的侍女吗?”
落阶望天不敢说话。
“有限的寿数?”落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与天同寿啊。”
云知正襟危坐。
落阶沉吟半晌,“你喝一段时日之后出去走两圈看有没有雷劈你?”
她用手肘撑了撑欲想起来,被他一手压了回去。
“狰每天给你喝的灵水可以掩盖你原本的灵气,你每天要按时辰饮下,至于要喝多久,我也不晓得。”
云知看向她,目光如炬,刹那间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被雷劈完的魔尊不会还这么猛吧?”
云歇浅浅一笑,“我是魔尊从魔族派过来伺候落阶城主的。”
粗粝的手掌把她的手按在结实的腰腹上,“你不喜欢?”
云知在房间呆了三天落阶才过来。
“你这副躯体没有骗过天道。”落阶确实也意外,不过是第一次用血灵草生死人肉白骨,有些意外属实正常,她也做了准备。
身前的人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她本就靠着床沿,被他一拽,整个人倾倒在他怀中,手心托着的瓷罐脱手而落碎了一地。
狰负责看着云知。
然后轮到云知不解了,“他伤不重你三天才来看我啊?”
云知会心一笑,“你耳垂红了。”
落阶抽回手,把倒满热茶的茶盏放到她面前,“说了这么多口舌应该干了,喝茶润润吧?”
她举起手腕,示意他解开法器,“你身上有伤,我来好吗?”
……
她笑了笑,“从前我很羡慕你们,我总怕时间不够,做得不够多,碧水瑶天后山转瞬即逝的昙花每一朵都在告诉我,枯萎花落是我的终场,没有例外。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复活我,甚至忤逆天道,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落阶坐下继续道:“其实复活你之前我没想过你愿不愿意,临渊说得让你做选择,因为之后所有的后果都是你一人承担,旁人帮不了你。”
他放开她,低头笑了笑,“陪我疼,嗯?”
“你也知道血灵草我第一次用,其实不知道会不会对的云瑶族血脉造成影响,你能引来天雷,按道理来说不影响。但是我不确定你喝完灵水之后是何模样?”
“说你心悦我。”他抬起头看她,眼底情欲涌动困着她无处可逃。
落阶上前一步,把话本子盖上,放回原处,“我走了你再看。”
她轻声喘息,仅剩的理智消失无踪,她看着他的眼眸,像落入梦境旋涡,自知不对却无法抽身,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好。”
落阶收回目光,吩咐狰,“你回去帮我看着云知吧,暂时别让她出房间门口。”
云知无聊了三日,终于等来了落阶。
疼的话就上药啊。
落阶:“……”
临渊伸手拿过方才落阶捆住他的法器,金色锁链缠绕在她白嫩的手腕上,他慢条斯理道:“疼。”
云知心道可惜了。她很快就把碗中的丸子吃完,把碗一推,朝云歇一笑,“再来一碗。”
狰领命前去。
一句话仿若打破海浪结界,惊涛骇浪瞬间把她淹没。
落阶点点头。
落阶面不改色,“茶太烫了。”
云知搓搓手诡秘一笑,“上次我送你的合欢香你用完了吗?要不要再要一点?”
落阶想了想,“再、再要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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