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第 91 章
天高气爽,云薄天晴。
冬日的艳阳洒在身上驱散些微寒意。
行苍和遗音快到周国边境渭城的时候,已然深冬。
其实按照骑马的路程预计,他们应该快到行苍的家乡了。
问题就出在遗音不会骑马,还不允许他共乘,他每日只得牵着马徒步,故而走了两个月,他们才出了越国,身处与周国交界的村落小镇。
岁暮天寒,行苍裹着一件狐狸毛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雪,小路结了一层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摔个四脚朝天,他们脚程更慢了。
马背上的遗音也披着一件厚实的绣花斗篷,裹在里面的红纱裙摆随风飞扬。
行苍给她买斗篷的时候遗音很是嫌弃。
行苍似乎没有生气,但是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幽深,他说:“在你眼里,我也是蝼蚁。”
行苍谢过,继而又问道:“这村里是否能借宿?我们走了大半日也累了,留宿一晚再作打算。”
……
“那头的血气都冲过来了么?”
行苍掀开厚重帘幔的时候,有些意外里面竟然坐满了人。
店小二此刻才姗姗来迟,打着哈欠问大家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遗音沉思。
遗音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你生气了?”
冬日的夜更是连行人也没有。
行苍未动,望着软榻上安静侧躺着的人。
“所以你生气是因为我骑了你的马,让你只能走路?”
直到其中一人的手摸上了她的手,她下意识拿肱骨把那人拦腰斩断,血瞬间溅了出来。因为未来得及用结界,血大概是那时候染上的。
她踩在血上,一步一顿,裙摆拖地,衣袂却未曾染上血污。
遗音眉毛蹙得更深了,“所以呢?这跟你是蝼蚁又有什么关系?”
行苍的房内点着香,但是遗音觉得熏香中还有驱不散的血腥味。
行苍没理她,自个儿拿主意给她挑好了。
行苍要了两个房间。
彼时他们正在一个小村落歇脚。
行苍点头,“是啊,你一手挑起的战争,你不想去看一眼么?”
“我怎么知道?”
地上躺着三个人,应该是六块人,三个人被拦腰斩断,内脏肠子流了一地,血染红地板。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们做错了事,该受惩罚。”
出了酒馆,两人酒馆老板指路的方向走。
“过来。”行苍朝她伸出手。
门开的人光顾着呕吐,没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小二脸色更惨白了,跟房间地上躺着的无甚区别,他想绽出一个友好的笑,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整张脸诡异得不成样子。“这……这些都是来住店的客人,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刚脱下外衣,他听到走廊的另一头,细碎的推门声传来。
行苍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
遗音若有所思。
另外两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行苍见到,问:“怎么了?”
行苍回头看着她,眸底平静地如同深潭,语气寻常,“不敢。”
行苍要被气笑了,“你骑马,我走路,我不应该累吗?”
遗音更加不解,“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说城破了吗?越国军队烧杀抢夺有什么好看的。”
行苍耐心解释,“我知道你不怕冷,但是在大家都怕冷的人间,你不怕冷就太突兀了。”
按照规划的路线,他们还有二十里就到周国边境渭城。
只是她不懂。
行苍心想,真好哄啊。
恰好老板端着热好的酒上来,接过话头,“前面那渭城啊,被越国攻破了。”
跟在行苍身后的人已经在尖叫呕吐了。
行苍:……
正在展示他家漂亮冬衣的掌柜愣住了,掌柜看了一眼外面稀薄飘零的雪,再看了一眼遗音单薄的衣裳,劝道:“姑娘,过两天下大雪的时候就冷了,你这身单薄的衣裳可顶不住啊。你看看我们,都穿棉袄了。”
走廊的人心想她都敢杀人,你还怕尖叫声吓着她吗?
行苍看着他的样子捂住了遗音的耳朵,下一刻,尖叫声如约而至。
行苍也没管她,她在房间内,他也不好脱掉外裳,穿戴整齐双手放在小腹闭眼睡觉。
店小二挠了挠头,说:“最近往来的人多,今日只剩下两间房了,一头一尾,客官介意吗?”
一壶茶喝完,夜已深,楼下不知不觉已经安静了下来,行苍打算更衣就寝。
木楼梯踏上去还吱呀作响。
下一瞬,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客栈。
过了良久,店小二情绪才稳定了下来,脸色煞白地问:“你是说,他们摸黑进你的房间,然后自己断成两截?”
“唔,我发现你是人间少见的好颜色啊。”
一楼依旧热闹,住店的人在楼下聚着喝酒,吵杂声传来。
行苍叹气,当然不是啊。
尖叫声响起,下一瞬安静。
一旁的行商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叹了口气,“我从扈城走到了这里,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走路累不累?”
当时两人站在成衣铺子,行苍让遗音挑一件自己喜欢的,遗音皱着眉拒绝了,“我不怕冷。 ”
行苍看了她一眼,“你的袖口染上血了。”
行苍无所谓,遗音不需要他担心,遂答应。
酒馆老板转头跟行苍他们道:“这位公子啊,如果你们要去周国,看来是要借道了。我看啊,你们是去不了渭城落脚了,不如趁天色还早,赶往下一个城镇。”
“你明明长得不像他,但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他来。”
行苍不满,“你们这是黑店吗?大半夜有人上女眷的房间,是想做什么?”
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入窗户,行苍睁开了眼睛。
他说的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那行商冷笑,“我们一行人便是从渭城逃出来的,越国军队一进城就烧杀抢掠,现在的渭城就是人间炼狱。”
大约是遗音貌美,斗篷兜帽遮盖了一头白色长发,客栈一楼坐着的人都多看了她几眼。
遗音不满,出了门还嘟囔着不需要。
“有受伤吗”
店小二说不出话来。
掌柜挠挠头嘿嘿一笑。
遗音低头看了一眼,确实,不过就一滴,这人倒是眼尖。
“你不想去渭城看看么?”行苍牵着马,她跟在身旁。
被行苍制止了,“我选了最好的一件,你一定会喜欢的。”
行苍坐起身,下床洗漱,随意问道:“谁?”
行苍觉得好笑,“是啊,你独自一人活了上万年,没人告诉你是非对错,你做的事只按自己的心情来,却没考虑过别人半分。”
遗音:“我冷不冷另说,看得出来你很想做这桩生意。”
酒馆老板赶紧上前阻止,“我们这小地方,不聊政事,不聊政事哈。”
旁人搭话,“说是周国幕僚去刺杀的越侯,我看啊,栽赃嫁祸罢了。”
确实简陋,两层小楼。
是因为她没有把这个世间的人和事放在眼里,所有东西于她来说只是玩物,谁会在意玩物的感受呢?
应当是住店的客人,走马的商队,他们进客栈的时候那三人就在楼下喝酒。
“他们所做之事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份上,如若只是普通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又该如何呢?”
行苍靠着窗,泡着茶赏雪景。
小村庄夜半安静。
村口有一间酒馆,门口挂着酒旗,路过的人可以两文钱买一碗热酒暖暖身。
听他这么说,遗音高兴了,“我以为你会说他们罪不至死。”
“哦,真的吗?”遗音打消了回去的念头。“那我们去吃饭罢。”
行苍此刻觉得是自己错了,他要求一个幻魅懂是非对错,真真可笑。
遗音冷笑,“这些如同蝼蚁一样的凡人,死了就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遗音说:“我以为你会进来骂我,说我草菅人命。”
遗音面不改色地点头,“不然呢?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把他们砍成这样不成?”
遗音指尖一动,桌上的蜡烛燃起,那两人看到了地上两块的同伴,还有在软榻上拿着一根染血的骨头似笑非笑的美人。
他无语,“看什么?”
遗音疑惑地看着他,“你很累吗?还有二十里而已,怎么不进渭城再歇?”
所有人都慌乱跑出来。
两人没有说话,找到了酒馆老板所说的客栈。
遗音不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破地方留宿?那老叟不是说让我们绕道吗?”
大约是看上了遗音貌美,又是独自一个房间,偷摸进去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带着遗音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行苍点点头,“既然如此,告官吧。”
遗音恍然大悟,拉着行苍回去要好好挑选。
窗外落着小雪,客栈外面是一个荷塘,这个季节莲藕已经挖干净了,只剩风过微澜的水面。
他愣了一下,刚脱下的外衣穿回身上,他夺门而出。
床沿坐着的人眼睛不眨地看着他。
老板给他们指了路,“有,咱们这地儿与两国互通,经常有行商在这落脚,村里面有客栈,虽然简陋,但也能住。”
方才那三个人鬼鬼祟祟推她门的时候,遗音还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
两人找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两碗酒。
直到她走出门口,走廊上的人看见她,眼神像活见了鬼,惊恐地后退。
遗音站住不走了,蹙眉看着他,“你是在怪我?”
行苍示意她上床榻睡觉,她摇摇头,“我不需要睡觉,你睡吧。”
遗音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关心他们。”
行苍这个时候属实不想与她争吵,如果她生气一走了之得不偿失。只是听到她方才所言,有些抑制不住。
……
她垂眸看向地上的尸块笑了笑。
行苍没有犹豫直接跑向走廊的尽头,遗音的房间门半开,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口鼻。
“一个故人。”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对,遗音想了想又道:“我杀过他来着。”
拿着铜盆的人一顿。
遗音站起身,却没继续这个话题,“我们今日,是要去渭城么?”
第 92 章 第 92 章
渭城二十里,一路都是逃命的难民。
冬日细雪纷纷,破旧棉衣全裹在身上,在湿滑的小路上面容悲戚地行走。
逃亡的人南下,他们逆着人流北上,但是没有人好奇地看他们一眼。
遗音还在没心没肺地剥着橘子。
一路上行苍都没说话。
战乱后的渭城满目疮痍,城门倾倒,守城的将军头颅悬挂在城墙上。
入目是被火烧黑的房屋,青石板被血污染成褐色,地上的尸体丢在一旁没人管,城中都是腐臭味。
城中已经没有一家店开门,如村落的酒馆老板所言,他们想在渭城住宿落脚已然不可能。
行苍的斗篷脱给了小童,他现在一身单薄的青色棉衣,雪落在肩头,沾湿了衣裳。
磕头的声响更大了。
行苍:……
进城没一会,他们手上已经拿满了东西,糖画,灯笼,折扇,发簪,柿子。
三日后,天清气朗,是难得的艳阳天。
火烧起来的时候,两人并肩走出小巷,身后人彘在哭喊着救命。
虽说是猜猜,但是她没等到行苍回答又继续道:“我遇到一个人,他说他快死了,希望死之前吃个饱饭。我又不是什么善良的神仙,他要吃饱饭我就要给他吗?笑话。”
遗音冷哼,“不必了,一会又说我把你当成蝼蚁。”
“不留。”行苍冷静道。
遗音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我的灵力来自那些封印在馥虚灵镜里的灵魂。”
遗音不敢说话,其实她知道行苍在怪她,虽然他没有说出来。
遗音解下自己的斗篷递给他,“你不要染了风寒,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过卖字画的摊子的时候,小白兔在纸上吃着胡萝卜。遗音看了一眼,不感兴趣。
遗音:“乱世之下,走投无路的人就会跟馥虚灵镜交易,我、只是一个商人。”
遗音问:“城中热闹?”
三人被行苍一喝愣了一下,看到他一人站在巷口竟然调笑了起来,“他想多管闲事哈哈哈哈。”
遗音问他不冷吗?
他满是泥垢的手狠狠地抓了一下地面,突然跳起来大喊一句,“我跟你拼了。”
“我洪荒时便有了灵识,但是灵力很低,时常被妖兽欺负,我每次遇到都只能逃跑,很是憋屈。”
下一瞬,男人双腿尽断,还没死去,只剩下身体和惊恐地脸躺在小巷子里。
她咯咯笑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其实馥虚灵镜就是一个幻境,与我同生。”
……
另外一半在越军围着的烤架上。
遗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馥虚灵镜这么安静怎么还会喜欢安静呢?”
其中一人阴翳地笑了笑,在行苍的注视下,伸手抱住了女童的头。
妄言瞬间被揭穿,但是遗音没有放在心上。
不待行苍又问,遗音继续道:“是我错了,也许你说得对,他们在我眼里是蝼蚁,我可以主宰他们的生死,但其实,他们都是有血肉,会疼会哭。”
他惊恐地看着遗音。
……
“但是他说,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我那时候刚好缺一个仆人,我说,你这残破身躯我属实看不上,你的灵魂给我吧,当我仆人,他竟然答应了。然后我发现,我的灵力提升了。”
行苍上前,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小童身上,抱起她时才看到她身后凌乱的木堆里,是一个妇人被打到全身淤紫的尸体。
遗音什么都感兴趣,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后来?”她歪头想了一下,“我没办法修炼,我好像是这个世间另类的东西,不过也是,世间唯一的幻魅,也没错。”
继续道:“你猜猜我后来怎么发现禁锢凡人的灵魂会有灵力?”
原来如此。
行苍放下缰绳急速跑到小巷口,小巷里发生的事让行苍捏紧了拳头,他大喝道:“你们做什么?”
遗音说实在不行要不他们还是去一趟城里,抢一匹马也好,时时让他背着,他们脚程更慢了。
她披着斗篷,覆在他背上,他也不觉得冷了。
“你问,我答。”
遗音笑了笑,“你看,我生来就是做这个生意的。”
“但是你知道吗?”又一口咬掉了狐狸尾巴,“和馥虚灵镜做交易的人,只能是我选中的。”
躺在地上的半匹马睁着眼死不瞑目,它全身雪白,唯有额头中间有一撮黑毛。
大雪越落越大,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
遗音一拍掌,“太好了。”
遗音顿时就怒了,上前就踢翻烤架。
行苍想了想,“为什么会买卖灵魂?”
“哦?”
行苍又问:“后来呢?”
行苍蓦然紧绷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
行苍这段时日来算是看明白了,本性不坏,就是没人教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按着自己的喜好行事。性子像个小孩子。
便是这一刻,遗音凭空出现在巷子里,她拿着一根肱骨,朝着他们三人的右臂敲了一下,那三人的右臂像熟透的瓜果蓦然间炸开,四周顿时一阵血雾。
正在烤马肉的十几人好不容易吃个肉,一下就被人掀翻了,顿时比遗音还愤怒。
行苍没再说什么,说去找一找丢失的马匹。
“那馥虚灵镜呢?是需要灵力支撑?”
遗音撇撇嘴,“因为没人跟我玩啊。”
额头已经嗑得血肉模糊,遗音手起,其中一人拦腰斩断,只剩下拧断女童脖子的那人。
远方青山竟然还没白雪皑皑,遗音有些意外。
长街两旁全是摆摊的小摊贩。
行苍原本打算带着女孩的尸体去埋起来,她身后那个大约是她母亲,行苍搬不动两人,他放下女孩,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巷子里的木头。
城中连饭馆都没有,遗音不用吃饭,但行苍要,两人又试图找还有人住的人家。
遗音也没再说什么。
她似乎很期待,行苍问他:“我以为你喜欢安静。”
遗音叹气,“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走路。”
她看上的东西,行苍也不吝啬地给她买。
那人声音颤抖,“她、她已经死了,怎么原谅我?”
行苍说:“找找。”
遗音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对哦,那看来不能放过你了。”
下一瞬,左手也没了。
行苍看着斗篷上绣满的粉色桃花陷入了沉思。
行苍喘着气,“聊什么?”
下一瞬,满地尸体,遗音收起肱骨,拍了拍手,像拍掉不存在的脏污灰尘,她对行苍说:“走吧。”
行苍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一直没有问你,你挑起战争,只是为了有趣么?”
遗音点头,“是啊,古战场上捡的,用着顺手便一直用了。”
行苍跑过来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拧断了女童的脖子。
行苍停在原地,眸光不明地看着她。
行苍拒绝了,说:“差不多快到了,没必要绕路。”
行苍跟她说:“今夜会进城过一夜,这两天快到我的故乡了。”
两人走了半座城,找到遗音坐骑的时候,它就只剩一半了。
天越来越冷,积雪已经到小腿,行苍背着人走得越发艰难。
他们进城是恰好入黑,城中热闹,游人如织,长街两旁挂着灯笼延绵十里,宛若游龙。
遗音坐的马没了,只能跟着行苍一起走。
行苍也跟着叹气,蹲下身道:“上来,我背你。”
遗音叫住他,“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行苍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说你。”
前方传来幼童的哭喊声,行苍加快了脚步上前,他们循着声音而去。
遗音拿着糖画,一口咬掉了狐狸的头,她道:“扈城第一次见面,你就好像认出我了。”
越来越近,除了幼童哭喊声还有男人的笑闹声。
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寂静荒芜。
遗音把手里的橘子皮一丢,看了一眼四周,皱眉问道:“这里成这样了,我们还要停留吗?”
三个穿着盔甲的男人围着一个八岁的女童,女童的衣裳已经被撕烂,裸露的肌肤在下雪的冬日里冻得通红。
遗音有些高兴,荒山野岭赶路,落脚都是村落,大雪之后连个热闹的市集都没有。
行苍抓到话语里的漏洞,“王后呢?”
那三人开始害怕了,惊恐地看着遗音,跪在地上磕头喊饶命。
行苍冷笑,“真是畜生啊。”
她竟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行苍心想也不枉此遭。
不记仇,忘性大。
行苍回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这个骨头,是武器?”
遗音轻轻一笑,声音冰冷清冽,她说:“你们刚刚可没饶她一命。”
他摇摇头,“这城中也没有铺子开文,无妨。”
他们一路北上绕开战乱的城镇,落脚在附近的小村庄里。
但是,没人来得及救他,就像行苍来不及救下女童一样。
女童嘶哑地哭喊声戛然而止。
大约是越国军队烧杀抢夺太可怕,他们连续敲了几个房子都没人来开门,两人只得放弃,赶往下一个城镇。
遗音说:“太安静了,不如我们来聊天吧。”
她歪头笑了笑,拿起肱骨敲了其中一个人的头,那人瞬间脑浆迸裂,混着鲜血溅了剩下两人一身一脸。
遗音笑了,“你给那女孩磕个头,她原谅你我就放过你。”
行苍一脚把那人踢飞在地,剩下两人拿起巷子里堆积的木棍就要打他。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他们走出巷子,方才遗音骑着的马已经不见了。
“啊?哦,你是说我姐姐吗?她是第二只。”
遗音笑了笑,“你们喜欢虐杀,其实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也是喜欢的。我看着你们求饶的样子也觉得有趣。”
行苍想了想,“热闹。”
“那你怎么鲜少出来呢?”
遗音走了几步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她回头,两人隔了几步的距离,行人穿插在两人之间。
人潮如织的长街,两人隔空相望。
行苍漠然一笑。
第 93 章 第 93 章
巨大的圆月高悬,长街人潮如织。
行苍和遗音突兀的站在路中间安静对望,路过的游人来来往往像没有看见他们。
遗音轻轻笑着,笑意清浅单纯,手上却多了一根骨头。
那一刻,摩踵擦肩的游人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寒风拂过长街,带着昆仑雪山的寒意。
风声凛冽,热闹的长街已经消失不见,唯有眼前昆仑积雪一片茫白。
雪地之上,红衣白发的幻魅和青衣神君相对望。
她歪头一笑,“是你吗?辰枢。”
行苍看着她明媚的笑意,在这种场景下也不由自主地绽出一个笑,“意外吗?”
遗音知道他有备而来,想离开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幻魅的事呈越好像不知道,璃月耐心解释。
后来,按照计划他在幽冥司轮回入凡世,对外宣称下凡历劫体验人间疾苦。
“如果这只幻魅有实体,不就是打一架的事情么?但是她有实体么?”
遗音看着他的眼神疏离幽冷,“如果我偏要呢?”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挡?”
一想到辰枢,她眼神便落寂下来,想着算了,一命换一命吧。
但是找她不易。
他们站着的地上金色法阵显现,她是幻魅,世间之处无一不能去。这个法阵是针对她,显现出她的实体,禁锢着她,让她不能消失回到馥虚灵镜。
辰枢笑了笑,“我去罢。”
“人间运行有它的准则,你不该破坏,也不该草菅人命。”
他笑了笑,“我如今是凡人之躯,挡不了。”
行苍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带回天族审判。”
辰枢不知道她身为六界之外的幻魅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凡人?
口中的甜腥一并吞下,灵力瞬间消散。
“天君遣人送进幽冥司的任务,把幻魅解决了。”
“一只不知年岁,不知底细的幻魅。之前神魔大战的时候她不是把辰枢捅伤了么?那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眼前。据我们所查,她蚕食灵魂而生,缔造了一个叫馥虚灵镜的幻境,她帮人完成心愿,然后别人把灵魂给她。”
遗音别说以一敌三了,她打一个昙华都够呛,她心想就算今日死在昆仑山,有朝一日因不散的怨气复生,她也能就近去掐死辰枢。
终归是她欠他的。
他去从王朝辞官去越国当幕僚,编制了一套诓骗她的谎话,只待她入局。
璃月思考片刻继续道,“把灵魂卖给她的人不会轮回转世。”
呈越挥出狠厉一剑,她手中的骨头脱手而落,落在辰枢的尸体身侧染上血。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此番的任务。
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她落在他手上是她轻信了别人,辰枢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会再信了。
那一夜,战场之上大雪纷飞。
双方对峙,谁都没有动。
怎么可能只是去交代清楚这般简单?与其最后死在神族手上,不如现在拼死一博。
没人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行苍想不到,隐在暗处的神仙们也没想到。
为了在遗音身边潜伏不被发现身份,辰枢严格按照幽冥司的轮回流程投胎成凡人的,除了没有喝孟婆汤,所以他带着记忆。
呈越瞬身上前,大手掐着她的颈脖把她按在雪地上。
“有人送了我一盏漂亮的花灯,让你明天不要在战场上碍手碍脚。”
呈越一脸疑惑的望着辰枢,“你如何知晓?”
遗音拿着肱骨一下下地敲在掌心。
璃月叹了口气,“还有一个事情,我最近发现有一个凡间的城镇,一夜之间所有人全部死去,魂魄不知所踪。这事之前已经上报九重天了,天君的意思是可能与幻魅有关。”
行苍回望,“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跟我回昆仑虚把你所做之事交代清楚。”
璃月无奈,“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抓回来啊?”
半夜无眠,想着出来走一走,结果一出帐便被刹那出现的她捅了一骨头。是的,骨头,辰枢当时还一度怀疑这肱骨是她路过古战场时捡的。
黑子落入棋盘,辰枢头也未抬温声道,“来了?”
遗音笑了笑,捏紧手上的肱骨,抬头看着法阵外的人。
辰枢继续道:“她跟凡人做交易,如果伪装成凡人呢?”
“抓阄?”
她欲过去捡回,未走两步被璃月拦住了去路。
抬眸的一瞬,凛冽寒风卷起白雪覆盖在辰枢身上。
三人陷入了沉默。
郁郁葱葱的竹林,杏衣女子从竹林深处款款而来,一步一步从容淡定。
璃月饮了口茶淡定道:“好像是最近,这只幻魅开始插手人间命途,扰了很多人的命运,司命星君焦头烂额的补救,最后无可奈何的奏了个折子上天君的案头。据说,九重天为此特意开了个会讨论此事,奈何根本没有人知道这只幻魅的底细,所以派人送了个折子过来幽冥司让我找你们想想法子。说来你一直待在九重天,没理由这件事情不知晓啊。”
大概雇主原话的意思是,把辰枢干掉,不要让他碍手碍脚。而她理解的意思是,只要让他上不了战场。所以她这一捅没有下死手,但是战场瘴气入体,却也让他伤重。
执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清茶。指尖沾上茶水在石桌前画了一个阵。“如果她用灵体我们无法压制,只能画个法阵,困住才能抓住她。”
遗音怔楞在原地,无视法阵外现身的各路神仙,她茫然地看着辰枢。
瓷杯落地碎裂,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手滑。
她回身定定地看着他,“看来我跑不掉了。”
行苍笑了,“不是。”
“如果是凡人呢?”
遗音轻蔑一笑,“你做梦。”
三人相视一眼,眸中的问题都是,谁去?
呈越和璃月同时看向他。
捏着棋子的辰枢愣了一瞬,“遗音?”
这些年中他在凡世寻寻觅觅多方打听,把得知的零碎拼凑些许片段,她除了买卖灵魂还会与妖族和魔族交易宝物。
呈越拔出剑,一个闪身出现在法阵中。
再后来,璃月和呈越找到在凡尘历劫的他,告知,“我们刚刚打听来,越国国君夏侯暄将要迎娶的夫人,就是馥虚灵镜的主人。”
“让我们三人解决一只幻魅?是怎样厉害的幻魅啊?”呈越讥笑。
……
下一瞬,身后昙华的一剑刺穿她的身体,她避无可避,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呈越被另外两人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蓦然反应过来,哦,对,他被幻魅捅伤过。
璃月在石桌前落下座,接过呈越递过来的清茶,顺手把书涵丢在黑白子分抗两庭的棋盘之上。
“跟妖族不是还有细节要商议么?我最近和辰枢都在越林山。”
行苍没说话,但是遗音懂了。
璃月无语。
“你以为凭你就能抓住我?”她转身欲走,行苍未动,四周的雪忽然间扬起,把她包裹其中。
遗音飞身而上,骨头迎上呈越的长剑发出铮铮声。
时光如白驹过隙,再回首已是千年。
三个月前的越林山上。
竟然敢骗她来。
还是呈越先开口,“先把幻魅抓回来罢。”
她赤着足一身烈焰红裙,宛如从池塘中走出的不谙世事的红莲花妖。她把肱骨捅得更深,歪着头娇媚一笑,髻上流苏发簪在风中叮当作响。
行苍捂着胸口,鲜艳的血在苍白的手指缝隙中溢出,瞬间染红青色衣裳,他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遗音眼里茫然浮现,片刻消逝,她笑道:“既然不是因为我捅伤你,所以你设局把我引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唯一的优势已经没有了,论打架,其实她连一个仙族都打不过,更别说是辰枢帝君了。
“有。”一直沉默不语的辰枢答道。
“我从不跟神做交易。”
玄铁链把她困住让她动弹不得,昙华上前捏着她的脸逼迫她张嘴,一瓶锁仙水尽数倒入她口中。
他的手按在雪地里支撑身体,但是生命流逝地太快,他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抬头看了遗音一眼,“不要挣扎。”
“所以你是为了报我捅伤你的仇?”
璃月皱眉,“确实比较难,我们一接近她就会被发现了。”
后来,他在越国时才得知,原来越国国君娶的馥虚灵镜主人叫余韵,不是她,心中竟生出隐蔽的欢喜。
说完,他整个人脱力倒在雪地里,鲜血红得刺眼,他闭上了眼睛。
她拿着肱骨,一个闪身出现在行苍面前,在行苍意外的目光中把肱骨送进了他的胸口。
“我们之前查幻魅之事天君应该不晓得,为什么突然要解决遗音?”辰枢不明白。
璃月和昙华也没有干看着,一起上去围住遗音。
后来,在落阶那里得知,她叫遗音,生于洪荒的幻魅,会幻术,有一个叫馥虚灵镜的幻境,与凡人买卖灵魂。
“我何德何能啊,竟然让上古四大神祇都聚集在此。哦,不对,还差一个落阶。”她冷冷一笑,“所以你们不动手等什么?是怕打不过么?”
“因为神族不满我与凡人交易?”遗音冷笑。
呈越挑眉,“哦?跟幽冥司抢生意。”
她笑了笑,张嘴无声道:“两清了。”
呈越沉思半晌,“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是怎么找到她和引到法阵上呢?”
后来他特意去打听了那只幻魅,神界对她一无所知,而大多数见过她的人,灵魂都留在了那个她造的幻境中。
但是芳菲三月,茶楼上的她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
她容色清冷,却笑得狡诈,红衣裙摆滑过木楼梯,她的身影消失在茶楼二楼。
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
第 94 章 第 94 章
暮冬时节的无荒城,下了一场大雪。
城中妖怪都很震惊,因为无荒城百年来从未下过雪。
妖怪们都不摆摊了,聚集在长街欢呼。
更甚者有人嬉笑着从城门处跑到浮生小筑门口,又折返跑回去。
外面的热闹声让关在房间里的云知很茫然,她攀着房门,叫住了路过的狰。
“无荒城的妖怪今天是疯了吗?”
狰也很茫然云知的话,“今天无荒城下雪啊。”
云知嗤笑,“下雪怎么了?雪是有毒吗?”把你们一城人都毒疯了?
关于落阶为什么想看昆仑雪云知也不知道缘由,大约是落阶的神色过于落寞,云知只得安慰道:“在人间的传说,大雪是祥瑞,那便祝落阶城主如愿以偿吧。”
临渊抬眸看向她,“你点了什么香?”
“看到下雪兴奋吧。”谁知道呢?
临渊看着她,眸色越来越幽深,他声音嘶哑,“你怎么没事?”
……
“之前无荒城的阵法设得如同牢笼,没有人间四季,后来我重新设了法阵,便与人间一般。”
几千年过去了,她无比怀念那一场昆仑雪,可惜再也没有见到。
院里寒风凛冽,大雪不停。
“下雪就下雪啊。”云知还怀疑他们无荒城的雪不正常呢。
云知点点头,“原来是城主想要看下雪。”
便是这一出,大家都知道落阶被砸是不会生气的,为了报平日所受压迫之仇,大家把火力对准了落阶。
骨架流下感动的泪水。
正在攻击云知的落阶后脑勺狠狠被砸了一下,满身都是雪粉。
云知不怀好意一笑,“那正好,我这几天研究了一种更为厉害的合欢香,送你当谢礼了。”
他的大声喊叫,全部人都看过来,临渊礼貌一笑,下笔神速,众人震惊。
出去长街一看,果然是造反了,全城的人都在攻击他们的城主。包括躲在人群后面的艳鬼和狐妖。
落阶捡起铁铲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剩下的半个雪人也散架了。
临渊负手看着,突然低头在落阶耳边低语,温热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她一颤。
有人夸赞骨架,他骄傲得下巴指天,说自己真是先天堆雪人圣手,简直太有天赋了。
狰丢下这句话便走了,留下茫然的云知。
落阶望天,“提早吃了解药。”
云知说:“我想明日回去碧水瑶天了。”
落阶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真相,“无荒城根本没有阻挡天雷的结界。”
落阶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临渊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心虚呢?”
云知给雪人戴上草编的帽子,有点不确定地问:“无荒城有结界,我出去稳妥吗?”
雪越发的大,淋着雪的众人头上都一片白茫。
骨架躲在树后,挖起积雪团了一个头颅大小的雪球,抱着冲出去大喊一声“受我一击。”看也没看就用力把雪球择了出去。
狰从骨架手里把铁桶抢回来,拿着铁铲邀请落阶,“阿姐,堆雪人吗?”
落阶心虚的移开目光,“冷、冷梅香。”
然后临渊如愿在一副骨头架子身上看到了震惊。
落阶在长街的另一头看着他歪头一笑。
妖怪哭了,好不容易才捏好的很圆很圆的雪球一下子没了。
落阶点头,“看来是好了。”
一时之间,云知多了很多同盟。她仰天大笑,大喊着:“落阶你也有今天。”
大家都用送葬的悲悯目光看着骨架。
骨架哭得更大声。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珠,落阶下意识躲了一下,“云知说明日离开,我打算明天去一趟昆仑山,你要一起吗?”
“但是今天下雪了。”落阶看着她。
临渊从魔族回来,浮生小筑没人,外面声音嘈杂,他还以为无荒城造反了。
顿时,刚刚还在打雪仗的众妖怪又堆起了雪人。
半个月前,落阶在一个寻常的夜里过来,看见她亦未寝,说今夜月亮很好,让她一起出门去城中逛逛。
真真是比深山里的七步蛇还要可怕。
临渊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对视,他冷笑一声,“还在嘴硬?”
落阶看着被雷劈糊了的她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还不行呢。”
落阶轻轻一挣便挣开了他的束缚,站起身推开来,“云知说做了改良,里面添加了压制灵力的药。”
落阶回头一眼,是瑟瑟发抖的骨架。
恰好落阶从前院走来,邀请云知出门打雪仗。
落阶:“你不想出来打雪仗吗?”
但是大家都笨手笨脚的,唯有骨架的雪人堆得又大又好看。
躲在众人身后鬼鬼祟祟丢雪球又怕被砸的骨架看着临渊拿着纸笔记,他好奇上前问道:“你在写什么?”
临渊浅然一笑,“记一下你们谁砸了落阶几下。”
下一刻,落阶挖起一大坨雪就往骨架身上砸,他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地撞到了狰面前。
她不动声色地关上门,走到博古架旁的四方桌前。
把狼毫悬挂回笔架上,临渊张开双臂,“过来抱一下。”
她的发上衣肩上全是雪,她却笑得开怀,面若三月的桃花,明媚娇艳。
更癫狂的是他们无荒城的城主啊!
……
桌上的白釉瓷瓶插着一支霜令花,估计是临渊从魔界回来的时候带过来的。
“哦?”落阶拿起铁铲。
“好。”落阶笑了,愿能如愿。
临渊说:“方才你被众人砸雪球的时候,其实骨架也有份,他在妖怪群后面阴恻恻地攻击你,一点都不大方。”
两人走到城门处,看到高兴得不知所措的骨头架子吊在树上荡秋千。
她还以为落阶来找她出门,是她已经可以出门了,结果刚出门口还未走完七步,一个天雷砸在了她的头顶。
云知当时:?
案前看书信的人头也没抬,“今日大雪,点冷梅香应一下景罢。”
“这样啊……”落阶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云知:“听狰说无荒城之前从未下过雪,为什么今年突然下了?”
云知愣着看了一眼落阶,尖叫一声便要往浮生小筑跑回去。可惜,这条长街,城门和浮生小筑南辕北辙。
落阶回到浮生小筑的时候,书阁灯火通明,临渊在案前处理公务。
堆好雪人,落阶认真地看了一会,甚是满意,两人一同回去。
他埋在她的肩窝,在她耳畔小声问,“所以你方才在心虚什么?”
“据说今日才新上的,店里人山人海。”他伸手一扯,把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
其实半个月前应该是差不多了,故而天雷劈下来的时候落阶也很震惊。
“一、二、三……六、七。”数完,落阶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她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地跑回布了结界的房间。
云知:“……”
云知很满意,也很安心。
云知:“想啊,但是……”她怕雷劈。
云知抽了抽嘴角,“无荒城里的东西总让我觉得有种癫狂感。”
落阶移开目光,看向长案上新买的话本子,“新出的吗?”
云知愤怒,也顾不得天雷将至,她转身,从一旁的妖怪手上抢走了他刚刚捏好的雪球,一下砸回落阶身上。
“去一趟昆仑山,我很忙的,因为你,我的事都耽搁了许久。”
狰彼时整拿着一个铁桶,骨架喊着救命。狰嘿嘿一笑,把铁桶扣在了骨架头上。
云知道:“也不急,我也可以再苟一下,多苟半个月稳妥一点。”
“哦?”
刚刚点燃的香,味道散开来。
连吊在树上的骨头架子都差点被砸散架,他匆匆从树上下来,也加入了混战。
落阶嘴上说着对不起,但神色没有一点愧疚,嘴角还有压不住的笑意。
“就是那种,别的地方干不出来这种事,但是放在无荒城就不奇怪了。”
原本泪眼婆娑的骨架哇哇大哭,“你报复我。”
血气瞬间往某一处涌去。
云知,“你要去哪?”
长街旁的妖怪发现还能这样玩,都把手里的雪球丢出去。
落阶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落阶蹲下,在地上用雪捏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用力砸在云知的背上。
“那是。”骨架骄傲地道。
“好啊。”他执起她的手把玩。
骨头架子嘴一撇就要哭。
“哦。”她慢悠悠地点上香。
所以连法器都不需要用了,她也不会因为心软替他解开锁链,导致她整夜的求饶。
落阶倒是很淡定,“你不出去怎么知道呢?”
“来。”
从白天一直玩到夜色降临,雷劫一直未至,云知蓦然才反应过来,惊喜地问落阶,“我是好了?”
云知摇了摇头,“不太敢。”
落阶满意了。
所以她今天说什么也不敢出去了。
然后落阶一个手滑,手里的铁铲掉在了雪人上,骨架的雪人顿时被削掉半边身子。
一刻钟后,两人并肩走在长街。
云知听到了,但是不想回头。
“但是以前的无荒城从来不下雪。”
一时之间整条长街都在混乱的打雪仗。
她看着在长街上疯跑的妖魔鬼怪们,问落阶,“他们怎么了?”
“正好,我明天跟你一起出门罢。”
天雷劈在天灵盖上的疼痛直击灵魂,她不想再尝试。
落阶望天看着大雪飘零,寒风凛冽,很久很久,她才说:“我只想昆仑山下雪。”
云知撑着紫竹伞,落阶在淋雪。
落阶点点头,然后指尖在虚空中一划,下一瞬,云知手上的紫竹伞消失了。
临渊觉得有些熟悉,记忆回到湖心亭的那一夜,她拿着狐狸尾巴划过他的胸膛。
她慢悠悠地走到骨架的雪人旁,扰了一圈感慨道:“你这雪人真好看啊。”
骨架尖叫了一声,“什么?还有记仇本子?”
此情此景,整条街都安静了。
临渊没有加入大混战,而是站在一旁。
书阁里烛火不灭,里面的人一夜没睡。
……
没睡好的还有另一个房间里的云知,她一闭眼,梦里皆是魔尊提着剑追杀她。
第 95 章 第 95 章
昆仑之境。
灵狱深处昏暗,唯有石壁上火光幽幽照亮方寸。
五条禁锢灵力的锁链从壁上伸出,锁住红衣美人的腕部和颈脖。
昙华站在遗音面前,无奈道:“你什么都不说,犟着有什么意义呢?”
遗音嗤笑。
昙华继续道:“关于你买卖灵魂扰乱人间秩序的事情证据确凿,那些罪名你推不掉的。”
遗音挑衅一笑,“那杀了我啊。”
昙华叹气。
遗音听到落阶的名字,睫毛轻颤了一下。
遗音不说话了。
“哦?”临渊确实是有些意外,虽然落阶成了堕神,但神族的人还是对她毕恭毕敬,就连天君妄师都给落阶几分薄面,所以没能上去,就很让人考究了。
落阶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她有个姐姐已经很古怪了,看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就更古怪了。”
……
那两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未得辰枢帝君口谕,我们不能放任何人上山。”
两人并肩走回落阶的小院。
她所受的痛,如若她能活着出去,终将还给他们。
临渊彻底觉得无趣了。
只留下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小狼妖。
冬日的昆仑山长阶结着霜。
为了快些走完流程,幽冥司司主璃月全程陪同。
“不在,辰枢帝君下凡历劫了。”那两人大约是认出她,虽然不让她上山,还是有问必答。
呈越嗤笑,“我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到光的事,你在怕什么?”
昙华叹气,劝道:“你又何必呢?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都会尽力满足的。你这样犟着,受罪的也是你自己。”
落阶坐在竹子搭成的阶梯上,摇了摇头,“我没能上去。”
呈越理了理衣袖,“跟你做交易的凡人的名单。”
寒深露重,薄雾缭绕。
她抬头看向他,明明是笑着的,眼中的恨意如同藤蔓缠绕着他。
三十鞭子打完,动手的仙将退下。
“不过,”呈越笑了笑,“倒是有意外发现。”
“不是给狰锻造一把刀吗?材料这么快送进剑炉了?”
既然辰枢没回来,为什么昆仑山多了两个守卫?
昙华没接话,心想,既然不怕落阶上神知道,为什么要拦着不让人上来?
“好啊。”遗音突然道。
呈越嗤笑,“明日再打三十鞭。”
如果不是眼前两人确实是仙族,落阶都怀疑是不是魔族或者妖族攻上去了。
昏暗角落里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的呈越开口,“还是不说么?”
小狼妖也跟着他呵呵一笑,他挠挠头,跟临渊说:“但……但是,落阶……上神……很……很久……没有……回……回来了。”
临渊看到路边摊子有卖桂花糖的,给落阶买了一块,随意搭着话,“现在让她来也成。”
天君来了都不一定听话的人。
……
呈越:“落阶发现了不对劲,最迟今夜,她就会偷偷上山。”
呈越觉得好笑,“找十万天兵天将拦着落阶吗?”
他看着眼前的幻魅,“你认识落阶对吗?”
落阶不敢过去了,怂恿临渊上去把最后一支糖葫芦买了,这样小狼妖今天就收摊了。
守将:“落阶城主莫要为难我等。若确实有事,落阶城主可在永夜城稍等。辰枢帝君回来,我等会汇报辰枢帝君。”
昙华应下,觑了呈越一眼,试探性问道:“要不要加强昆仑山戒备?”
临渊假装闲庭信步的路人去买糖葫芦,小狼妖递过糖葫芦,“你……你上次……不……不是……跟……跟落阶……上神……一……一起……出门……的……吗?”
下一瞬,昏暗角落里走出一个人。
昙华低下头,从前落阶还是上神的时候,对神族和仙族有所顾忌,他们也没本事拦着,何况如今再也没人能压制。
落阶觉得好笑,不走心地安慰了他一下。
但是昆仑山不下雪。
他定定地打量着遗音良久,冷声道:“既然她不想说,打到想说罢。”
故而昆仑山脚的永夜城也不下雪。
落阶差点忘了这茬,不过,她不了解永夜城其他人的出摊和收摊时辰,还是很了解小狼妖的。
昙华从灵狱外走进来,跟呈越道:“呈越上神,方才守山门的仙将来报,说落阶上神来了。”
……
遗音冷笑,“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说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么?
遗音坐在地上,红色裙摆像盛开的扶桑花,妖艳凄绝。
到了城西百晓生驻扎的茶楼得知,百晓生外出还没回来。
长鞭一下一下的抽在被玄铁链锁着的人身上,被抽打的人却咬牙一声未哼。
昙华继续劝说:“我们虽然杀不了你,但还是能一直把你关着的。事已至此,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一说,我向上禀告。”
昙华摇头,守门的人没说,“但是往常落阶上神往来昆仑山从未有人拦着,我怕她发现端倪。”
真让人头疼。
遗音不说话。
落阶在山门处被人拦了下来。
“她一只幻魅有什么可担心的。”临渊笑道。
昙华只是一介仙君,不懂之事当然得谦虚,故而她问:“怎那我们怎么办?”
昙华摇摇头,“应该快了,我派人去幽冥司看看。”
落阶知道现在此刻是上不去了,只道:“那辰枢回来让他去永夜城找我。”
遗音浅然一笑,“把刚刚那个人杀了,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遗音狠狠瞪了他一眼,“呸,伪君子。”
落阶蹙眉。
虽然永夜城只有黑夜,但是城中还是按照城外昼夜算时间的。
落阶无法,只得说:“永夜城有个百晓生,知晓六界之事,在城西的茶楼说书。”
他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继续瞎掰,“去别人家做客总不能两手空空,买串糖葫芦做礼。呵呵。”
“哦?”临渊似乎对这个感兴趣,拉着落阶的手就要往城西走。
守着山门的两个仙将说:“近日昆仑山戒严,闲杂人等不得上山。”
遗音冷笑,朝呈越翻了个白眼。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遗音突然开口,笑容里都是嘲讽,“落阶来了,你心虚?”
“我找辰枢帝君有事。”
如果落阶知道遗音关押在此,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雨来?
昙华继续道:“不过被守着山门的仙将拦了下来。”
落阶更觉奇怪,昆仑山有结界,闲杂人等不能山上,故而一直都未曾设守将。
永夜城的长街永远热闹,落阶蓦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借碧流灯的时候答应遗音,带她来永夜城玩来着。”
落阶认同地点点头,“确实也是。”
落阶含着桂花糖沉思,“我去还碧流灯的时候找了她几回,好像都不在馥虚灵镜。”
临渊点头,“是啊,我找落阶上神有事。”
……
昆仑山上,灵狱深处。
两方安静对峙,谁也没有再开口。
“派人去幽冥司催一催辰枢,辰枢回来后,把落阶交由他负责便可。”只要辰枢能把落阶忽悠走就行。
临渊失落形于色。
临渊拿着糖葫芦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口吃的小东西记性这么好。
呈越站起身,问昙华,“辰枢帝君还要多久回归神位?”
“这样啊,那我下次再来。”临渊丢下这一句话,下一刻消失在人潮如织的长街上。
但是好几日了还没见人回来,而眼前的幻魅又什么都不肯说。
“辰枢帝君在山上吗?”她又问。
辰枢投身轮回台下凡历劫,数日前昆仑山一战,遗音把行苍这具身体捅死了,按照流程,辰枢要去幽冥司消阳籍,随后上神归位。
胸有成竹的落阶千算万算,没算到小狼妖今天的糖葫芦没卖完,剩一支孤零零插在草把子上。
落阶和临渊到永夜城的时候恰好黄昏,踏入城门的刹那,夜幕降临。
远处连绵千里的群山云雾缭绕,阻挡落日。
呈越看着遗音,“有没有说上来做什么?”
临渊看着踏入城中的刹那像走进一重幻境之中,倒是认同。
一万年了,落阶还是第一次被拦在昆仑山下。
人间入冬。
小狼妖一般晚上会收摊回家,这个时辰应当不在了。
对,辰枢是下凡历劫了,七月十四那日,她和呈越还把辰枢送到轮回台。
路上临渊蓦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你说今天卖糖葫芦的狼妖在吗?”
遗音料定他们不敢杀她,而天族确实不敢,因为关在馥虚灵镜里灵魂不知道会不会因为遗音的消散而消失,他们不敢赌。
落阶琢磨着回了永夜城。
临渊不满。
临渊道:“她上次不是说她嫁去凡间的姐姐生了个孩子,她去看看么?”
两人优哉游哉地闲逛着,走到画画书生的摊子,书生不在。
呈越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没接昙华的话。
落阶说:“我回永夜城的时候很喜欢在黄昏,这样就不会有割裂感。”
呈越讽刺一笑,“落阶啊,就喜欢跟你们这种妖孽为伍。”
遗音身上的红衣是法器,但是灵力被禁锢,法器已经护不了她。
然后,他成功看到小狼妖的笑容凝固。
临渊正在躺在她的吊脚竹床上赏着兰花,见到她这么早回来有些惊讶。
听了呈越的问话,昙华愣了一瞬,呈越都不知道的事,她如何能知道呢?
昙华一愣,惊喜道:“你说说,我回禀上级。”
空中挥舞的金色长鞭发生可怖的呼啸声,抽在肌肤上瞬间氤氲出一道血痕。
他拂袖而去。
他看了一眼幻魅,勾唇笑了笑。如果他猜得没错,落阶认识遗音。
遗音冷哼,“跟你们神族没什么好说的。”
昙华又一愣,知道遗音是溜她玩,不再说话了。
遗音笑了,笑得开怀,“你们这种在人间的戏折子里,叫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她收敛了笑意,一字一顿,“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 96 章 第 96 章
今夜层云重叠,无星无月。
整个昆仑山一片寂静昏暗。
落阶出现在大殿前的空地上,发现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白天的时候,守山的仙将明明说的是昆仑山戒严。
人影都没有,戒什么严?
她想不明白。
守将说辰枢还没归神位,这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决定天亮之前把昆仑山翻一遍。
蓦然间,云雾中紫色法术一闪而过。
山巅的瑶池依旧没人,结界完好无损。落阶用法术探了一探瑶池的水底,冰魄寒珠好端端在池底。
“呸,你是什么东西配跟我好好说话吗?”
……
“你的意思是,馥虚灵镜里其实没有八万魂魄?”
他道:“这里煮茶不合适,一会我给你煮。”
“还喝水吗?”辰枢决定换一个话题。
遗音移开目光。
他从未怀疑落阶对瑶玄的真心。
她转过头不理他。
呈越负手而立,看着瑶池方向,他看着山,却更像穿过山看向虚空。
忽然,灵狱中传来了脚步声。
几千年过去了,人间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他却从未等到那一场昆仑雪。
“辰枢和璃月回来了吗?”
“我什么都告诉你,那我这几天的揍不就白挨了?”
他看着桌上的东西,都是一路上给遗音买的小玩意,还有用丝绸茶囊装着的半包茶叶。
灵狱的山洞是一条很长的甬道,来人走得从容,不紧不慢。
好想出去把他们都杀了。
与他一同生于洪荒的同窗所剩无几,就连师尊都闭关不理世事。
“啊哈?”遗音觉得好笑,“我们两人的事两清了,现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喜欢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你管得着吗?”
遗音朝他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做神仙的真虚伪,打了这么多天还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很多凡人修仙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他们这种生来长生的人却妄想祈求一场白头。
遗音在这里被关了数日,早已不知朝夕。
遗音笑了笑,“是啊,看见你还活着确实有些失落。”
辰枢实话实说,“有点困难。”
在山壁的火光下,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你怎么对这事这么抗拒?”辰枢属实不解。
“我上次一骨头捅坏了你的脑子?”遗音一脸莫名其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辰枢捡回青铜盏,又重新倒了一杯,递到她手中,“唇都干了,喝一口罢。”
青铜酒盏咕咚咕咚在地上滚好了几圈。
两人又继续沉默。
遗音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不满道:“看什么?”
“其实神族现在只是希望你把馥虚灵镜的魂魄放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行。”遗音提要求,“就喝我们在人间喝的那个。”
她咕嘟咕嘟把一整杯喝完,吧唧了一下嘴,“嗯?怎么是水?”
那人眸光平静地看着她,“看见是我,你为什么这么失落?”
辰枢拿起茶壶又给她倒满。
他语气温柔,带着安抚。
被遗音一手打掉。
辰枢才反应过来自己确是冒昧了,默不作声地把她的衣袖扯好,盖上可怖的伤痕。
馥虚灵镜里的八万魂魄是瑶玄用命守护的,遗音凭什么?
欲想捡青铜盏的辰枢顿了一下,抬眸认真看着她。
算了,他们神族都是那个冰山样子。
……
果然,下一刻她说:“把打我的那人杀了。”
虽然他与落阶都无法认同对方的想法,但是在瑶玄这件事上,他们目标一致。
辰枢挑眉:“谁打的你?”
她刚刚一动,玄铁链陷进肌肤中,顿时血流如注,手腕亦是。
曾经天阶并肩同行,而走着走着只剩下他一人,路很长,繁花似锦,心却荒芜孤寂。
他上前一步,大蹲下身撩开她的衣袖,入目之处全是血痕交错,触目惊心。
她势必要在昆仑山找一个答案。
辰枢被她的理直气壮整笑了,“你现在是阶下囚,还要求这么高。”
玄铁链除了锁着手腕脚腕,还锁着脖子,白皙娇嫩的颈脖已经一圈血痕。
辰枢皱着眉,有些不悦,“他们打你了?”
遗音斜眼看他,“有本事杀了我啊。”
“虽然我把你诓过来这事是我不对,但是你捅我一骨头我不也没跟你计较么?你跟我说话不要这么恶劣行么?”
呈越未动,“落阶上去了。”
但是他不敢停下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他只能往前走。
“啪”一声,辰枢被遗音下意识的一巴掌打得偏了头。
“本来在这里就烦,看见你更烦,你能不能快点滚啊?”
白衣神君负手而立,清冷出尘。
辰枢:“……”
遗音看懂他的眼神,顿时怒了,“反正我就这个要求,能做到再来找我。快滚,看见你就烦。”
辰枢笑了,“两清?你捅了我两次,我骗了你一次。你怎么算的两清呢?”
辰枢被她嚣张的模样气笑了,“你现在是阶下囚,能不能有点阶下囚的自觉?”
说完遗音沉默,按照他那个破性子,被锁着估计也就闭目养神,淡定非常。
幸亏收了起来,不然他现在去哪找她在人间喝的茶。
寒风呼啸,吹散了些云雾。
赴黄泉又如何?总归有人相伴。
遗音翻了个白眼,“啧,你算什么东西啊?你问我就要答?”
他看着她脖子的伤口,眸光晦涩不明,“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今日雾重,昆仑山山巅被遮在重重浓雾之下。
她睨了辰枢一眼,“真是小气,连杯酒都不舍得给我喝。”
就算落阶发现端倪,哪里能这么快找到她。
路上寂静,连个守将都没有,唯有寒风拂过吹起繁复的裙摆。
遗音想了想,“我不认识,是个男的,就那日在雪地里抓我的人中的其中一个。反正你别管是谁,你就说能不能杀吧?”
突然想起什么,她又道:“记得我的茶。”
昙华:“还未曾。”
“来来来,换你被锁着看你暴躁不暴躁。”
他归位那日在幽冥司,璃月指了指桌子上的杂物跟他说,他尸体衣襟袖子里的东西她都拿回来了。
“你去问问落阶上来做什么?”
但是怎么才能出去呢?
遗音冷笑,“怎么?你们神族还喜欢插赃嫁祸啊?”
真是可笑。
他向前走了一步,壁上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看着她。
“是。”昙华应下告退。
辰枢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青丝,“前段时间也没这么暴躁啊?”
得,又回到原点。
遗音愤怒,“掀我衣服你不觉得冒昧吗?我是阶下囚你就敢来掀我袖子?”
在他身侧汇报着事务的昙华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这是法术波动,瑶池有人上去了?”
遗音歪头一笑,眼里的狡诈让辰枢觉得熟悉,上次她就是这么笑着报复跟她吵架的男人。
辰枢觉得好笑,“及时止损,现在坦白能少挨几顿揍。”
灵狱昏暗,壁上烛火微弱。
他原想着都不要了的,想想还是全部收了起来。
辰枢头疼,得,这个比落阶还执拗。
所以,来的人是谁?
他身姿颀长,眉目如画,一如那年古战场初见的模样。
他拿出一个茶壶和一只青铜酒盏,倒满,递给她。
辰枢眉头皱得更深了,“打了这么多天?”
她其实也愿意把所有宝物都给落阶,换落阶救她,就怕落阶看不上她的宝贝。
“那你在这里干嘛?看见你就烦。快滚。”
身上的伤很疼,坐在地上很冷,但是她没力气起来了。
他们说落阶上来昆仑山了,也不知道落阶愿不愿意救她。虽然落阶是堕神,但也不代表她会与神族为敌。
石壁的角落上滴着冰水,让山洞中更加幽寒。
遗音乐了,“你说你们神族搞不搞笑,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了你们又做不到,那你问什么?浪费我时间。”
遗音看了他半晌,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
她很希望来的人会是落阶,但是也知道不可能是落阶。
“不喝,没有味道不喜欢。”
“我问,你答。”
辰枢大约是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她得顺着毛来。
自从被关进来之后,她每天都要被打三十鞭。遗音琢磨着,今天应该没过完吧?
昆仑后山。
“啧,”遗音才不在乎,“你们有本事打死我。”
那里放着冰魄寒珠,是落阶放回来的。
不过现在还是先去山巅看看冰魄寒珠,冰魄寒珠是昆仑信物,闪失不得。
“莫非那两个人拦的就是我?”落阶百思不得其解。
遗音沉思,好像是这样,她语气缓和下来,“那你想怎么样?”
辰枢无语,深吸了一口气问她,“能不能好好说话?”
落阶怀疑昆仑山出事了,会第一时间上瑶池看看。
遗音睨了他一眼,“我不喜欢没有味道的你就不会泡点有味道的?”
辰枢看了看她被锁着的手脚,“你很忙吗?”不然何谈浪费时间?
“好,现在我们来商量点事行吗?”
可惜,他们终究殊途不同归。
遗音接过,冷哼,“假好心。”
辰枢盘腿坐在地上,跟她一样席地而坐,“说句公道话,如今神族不杀你,不过是因为你手里的八万灵魂,若是天族不在意了,打算一拍两散不要那八万灵魂,你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从前有灵力相护,馥虚灵镜的冰天雪地也不觉得冷,而现在,灵力被禁锢,法衣没有了作用,她竟然感受到了寒冷。
“记得。”辰枢站起身,手握上了锁着她脖子的玄铁链。
遗音惊恐地站起身,“哎哎哎,不是,我们谈崩了也不用下手这么快吧?”
回应她的是辰枢淡然一笑。
第 97 章 第 97 章
昆仑山侧峰,亭台楼阁交错,檐下琉璃灯在风中飘摇。
落阶凭空出现,撑着紫竹伞。
大约是夜深,楼阁里灯火通明,外面一个行走的人都没有。
前边是山涧,唯有一条木栈道蜿蜒在悬崖山侧。
落阶走在栈道之上,蓦然停住了脚步。
这个房间是她曾经在昆仑山的住所,她敲了敲门,里面没人。
她伸手欲推开门,手掌按在门上却又顿住了。
落阶收回了手。
“说实话,天族怀疑幻魅不是没有道理的,几千年了,也就馥虚灵镜会收凡人的灵魂。”呈越杯中的茶水喝完,自己拎起茶壶给自己倒。
呈越:“既然有人,问她不就好了?”
落阶没有回答。
呈越不认同,“妖兽寿数有限,说不定都死了。不说妖兽,就是神族从洪荒至今还留存在世的,还剩几人?”
“我打的。”月白色的身影从回廊那头走来,痛快地承认。
辰枢摇了摇头,“不确定,但如果是真的,其他魂魄去哪了?”
落阶说她先走了,还准备带上遗音。
无荒城中第一批被关进城中的妖兽全都没了,一只都没剩。现在的妖魔鬼怪是后来陆陆续续关进去的,每一只我都问过了,都说不知道。
她走过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落阶原本在一旁淡定喝着茶,听着觉得不对,“你们把遗音抓过来是因为怀疑她收了人间的八万魂魄?”
辰枢当然不能告诉他是因为这茶遗音指定要喝,他淡定道:“你往常也不管我泡什么茶啊。”
“一个破城镇有什么好逛的。”她冷哼一声就生气走进了里间。
辰枢淡定地应了一句,把旧茶叶倒掉,又拿出了丝绸茶囊,无视呈越探究的目光重新泡了一壶。
数量差距很大啊。大家此刻都是这样想的。
“这样吧,先把馥虚灵镜的名单和幽冥司的核对一下,看差的是哪些?”辰枢提议道。
红衣白发的美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她一直找不到的去看凡间姐姐的遗音。
完了,这个黑锅是背身上了。
“辰枢你把前因后果说说。”
“茶啊。”辰枢把茶饼翻覆了一下,能看出是茶。
遗音一听永夜城就生气,她怎么被辰枢诓骗是历历在目的,她当时一进永夜城就知道完了。
她侧身回望,然后吓了一跳。
她不情不愿,“但是你有你来馥虚灵镜,他们都不能来,弄脏我的地。”
辰枢低喝道:“呈越。”
落阶没有理会昙华,她走上前,走到辰枢身前。
“我去无荒城之前,也以为无荒城的精魂是被妖兽所吃。但是我去无荒城的这段时日,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事情。
呈越:“这茶比较特别?”
落阶见状觉得有些好笑,揶揄道:“想不到正直的辰枢帝君也会用这种手段把人骗来?”
辰枢另有其想,“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妖兽啃食精魂,艳鬼是怎么变成艳鬼的?”
遗音一拍桌子,准备骂骂咧咧,被落阶劝住了。
呈越皱眉,“还有其他佐证吗?”
被呈越拦了下来,“你走可以,她不行。”
遗音有点心动,看了呈越一眼,又不想答应。
呈越才不管艳鬼是怎么变成艳鬼,反正有艳鬼问问不就好了吗?故而他重复了一次,“问那只艳鬼啊?”
昙华用托盘端来了灵药和白纱布,带遗音去里间处理伤口。
方才还没人的殿前空地此刻出现一个人,一身月白色衣衫,芝兰玉树,风吹起他发冠上的发带。
虽然紫重仙人曾经交代过她去无荒城的事不能跟人说,但是如今事关重大,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呈越不动声色地泼掉了杯中的清茶,让辰枢重新给他倒一杯,又被遗音瞪了一眼。
这就有点意思了。
遗音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带着哭腔道:“他们打我呜呜呜。”
落阶的神色告诉了他答案,不太信。
但是落阶之前上昆仑山找记录无荒城的册子,而册子部分缺失,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下一瞬,大殿前的呈越身影瞬间消失,落阶拔腿就跑。
落阶也是怕遗音挨打,既然有辰枢这句话,她也是放心的。
辰枢满脸无奈,“我说不是我打的你信吗?”
落阶摇了摇头,“不止馥虚灵镜。”
沸水冲入茶壶,瞬息茶香缭绕。
落阶勾唇笑了笑,一脸欣慰。
辰枢长话短说,“人间有一城镇叫江阳城,一夜之间全部覆灭。璃月说城中的人都阳寿未尽,但是全都没了,魂魄也没有到幽冥司轮回。璃月把这事上报了九重天,天君就让我们把遗音带回来。”
他慢慢饮啜着茶,悄悄地观察着两人,目光一移,对上了落阶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被水呛了一下。
“不要。”遗音拒绝了。他们神族的事情凭什么让她帮忙就帮忙,就骗她来关起来,还打她。
“明日我带你去逛逛永夜城?”
辰枢一人给他们倒了一杯茶,轻声道:“我问过遗音了,她说,馥虚灵镜里没有八万魂魄。”
辰枢也是这个想法,遗音性子恶劣,她只要一逃就是海阔天高任谁都难找,“让她在昆仑虚吧,我亲自看着。”
他不确定问道:“艳鬼?”
两人隔着深渊夜色凌空对望。
落阶边往辰枢那边走边收起紫竹伞,走到回廊交错路口,另一头的昙华叫住了她。
辰枢:……
“她忘了啊。”落阶回答地很是坦然。
遗音想了想,不太记得起了,“一万来个吧。”
他们两人没有回答,但是落阶在他们脸上看到了肯定答案。
恰好跑到落阶身边的昙华知道自己来晚了,懊恼地退至一旁。
呈越冷笑,“啧,稀罕。”
辰枢:“不止馥虚灵镜?”
走出悬崖的木栈道,前方亭台错落。
大约是落阶的神色过于严肃,呈越头一回没有反驳。
落阶的目光落在遗音手腕和脖子上的伤痕上,震惊地看着他,“你打的?”
辰枢:“不是,你听我说……”
呈越冷哼,不再说话了。
遗音说馥虚灵镜里面没有八万魂魄,但是神族那边说有。
“来昆仑山找我吗?”语气平静仿佛落阶是来找他雪山上烤肉喝酒一般。
但是不对啊,“无荒城的精魂不是被妖兽所吃吗?”呈越不解。
落阶觉得好笑,但是还是忍住了,她正了正色问遗音,“馥虚灵镜现在多少个灵魂?”
我们大胆假设一下,如果没有所谓的妖兽进城啃吃百姓,这个情况是不是跟江阳城一样,一夜之间所有百姓都死了,而魂魄不知所踪。”
落阶快步上前,“辰枢?”
辰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朝她浅浅一笑。
辰枢在煮茶,落阶和呈越沉默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幻魅单纯好骗,但是也只能骗一次,如果放走了,想找一只幻魅可就难了。
“还有无荒城。”
呈越:……
前面的人顿了一下,停了脚步。
她脖子上手腕上的伤口全都缠上了白纱布,衣服上的血污也整理干净了。
呈越皱了皱眉,“能确定吗?”
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让落阶把她带走。
他又补充道:“之前馥虚灵镜买卖灵魂,人数不多,且神族一直对幻魅不太了解,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一整个城的人都没了……”
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坐在了辰枢的寝殿外间。
她皱眉看了昙华一眼,看向辰枢。
呈越没再说话。
呈越也冷笑,“落阶,你与魔族为伍就算了,这个为祸人间的幻魅你也要护着?你是不是太不把神族放在眼里了。”
原本在辰枢怀里沉睡的人蓦然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落阶身上,立刻挣脱辰枢的怀抱赤脚跳下地,大约是身上有伤,一晃就要摔倒在地,落阶连忙蹲下抱住她。
然后遗音又瞪了他一眼。
落阶怀里的遗音听到他的声音紧紧搂住了落阶的脖子,如果此刻临渊在此,肯定把她掀到一旁,她庆幸临渊不在。
辰枢和呈越蓦然间反应过来,江阳城之事跟无荒城之事如出一辙。
炉子上的水沸腾,辰枢又把壶中的茶水续上。
她此时才看清辰枢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红衣白发的美人在他怀里沉睡。
无荒城至今已经数千年了,这个人肯定不是人,而这段时日就落阶身边的鬼就只有艳鬼。
有什么好看的呢?早已物是人非。给她送桃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落阶拍了拍遗音的背安抚,看向呈越冷笑道:“出息了。”
剩下的去了哪里众人也没有头绪。
如果这样下去,人界很快就覆灭了。
哦豁,有点意思。
落阶穿过回廊,转角处的琉璃灯被风吹得叮铃作响。
遗音冷哼。
大家折腾到将近天亮,璃月还在幽冥司,这事还得璃月来了才详谈。
前方一个身影出现,正在往前走。
她说完,自觉把空了的杯子递过去,呈越不满地给她也倒上。
落阶身影隐入其中。
他掰了一块放入茶壶中。
遗音理所当然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然后说:“味道太淡了。”
恰好此刻,包扎完的遗音出来了。
从这里看出去可以越过悬崖看到昆仑山主殿,那里曾经有过一对碧人,如今也成虚妄。
落阶探究的目光看向辰枢,一副你解释啊,你快解释啊的模样。
呈越和落阶都点头。
说了一大堆,茶都喝干净了,一切好像从未开始。
夜里的昆仑山寒风凛冽,遗音没有灵力,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三人沉默。
这话呈越说得确实有理。
辰枢看了一眼,道:“先找个地方给她伤口上药。”
辰枢从茶盘上拿了一只干净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遗音瞪了呈越一眼,然后挪了一下椅子在落阶旁边,才挨着落阶坐下。
“我发现了一个曾经是无荒城中的人。”落阶抬眸看向辰枢,辰枢回望,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一个人。
遗音不满意,但是她不满意也没用。因为落阶跟她说,“他们两个加起来我打不过,你身上还有禁制,我带着你跑不掉,你先委屈一段时日。”
无荒城的事辰枢一知半解,呈越一点都不了解。
但是镶满灵石的骨头……
直到辰枢拿出一个丝绸茶囊,从里面拿出半饼茶叶。呈越看着博古架上各色各样的陶瓷茶罐,又看了一眼他的茶饼,“这什么?”
落阶摸摸下巴,“我帮你把你的肱骨镶点灵石炼成神器你看如何?”
三人坐在茶桌前。
辰枢:……
会跟无荒城有关吗?
辰枢汗颜,“如果你跟我说你认识她,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啊。”
落阶:“你要找她也没问我啊?”
好像是这样……
第 98 章 第 98 章
落阶回到小院的时候,临渊正躺在吊脚竹床的阶梯上喝酒赏月。
玄色衣摆随意摊在阶梯上,他大刺刺地半躺着,手里拿着一壶桃花酒。
举起酒壶倾酒,仰头饮酒,喉结起伏,肆意风流。
院中幽兰随风摇摆,幽兰香与酒香混合,让人迷醉。
临渊见到她回来,笑意盈盈地张开双臂,“来。”
落阶走上阶梯,坐在他怀中。
她神色平静,临渊看得出她有心事。“怎么这副模样?昆仑山发生了什么?”
不过想想,大约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平静地回来。
“大白天睡什么觉?”
临渊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辰枢:“落阶呢?”
落阶震惊地无法出声。
抱着她的临渊抑制不住地笑,胸膛震荡。
下一瞬,榻上的人坐起身,“辰枢?”
就着一轮月色,桃花酒入喉。
鲛绡蒙着双眼什么都看不清,唯有风中传来的幽兰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合欢香。
榻上的人没动。
临渊觉得好笑,手肘撑在最高一阶竹梯上,撑着头乐不可支,“落阶姐姐,你来昆仑山的目的是借剑炉是不是?都来多少天了,材料都没送进剑炉。你对得起在无荒城眼巴巴等着的弟弟吗?”
临渊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在她耳畔道:“我今日出门买了点有意思的玩意。”
眼睫颤了颤,她睁开了眸。
……
落阶问上最后一个问题,“合欢香是谁给你的?”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让我来,嗯?”
“好好好。”临渊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猛地凑上去亲了一口。
辰枢冷笑,他在落阶的小院就没敲过门。
辰枢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临渊,道:“璃月到了,刚刚昙华过来找你,没能进门。”
她想扯下眼前鲛绡,温热粗粝的大手却按住了她的手。
两人一同出去的时候,木樨花树下的辰枢已经把半壶桂花茶喝完了。
辰枢没好气道:“你把落阶叫起来。”
言下之意,他们应该有事找她很急,但是临渊不急,就看落阶急不急了。
没忍住自己走去书阁的博古架上拿出一只白瓷茶杯。
临渊指了指高悬的明月,“晚上。”
“对,”落阶猛地坐直了身子,“我从昆仑山下来的时候就说忘了什么!”
锁骨脖子上全是红痕点点。
落阶怒了,转身贴着他的胸膛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威胁道:“不准笑。”
她也不确定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你要不要先回去?”
三日后,璃月到了昆仑山。
临渊:“谁让你来别人家不敲门的?礼数呢?”
六目相对间,门口小狼妖一脸震惊,临渊和辰枢都一脸不满地看着对方。
她整个人陷在他的臂弯之中,空中弥漫的合欢香让她全身无力。
落阶:……
落阶:惊喜说不上,现在有些惊怕。
昙华一脸不解地走了。
临渊一句玩笑话,落阶却陷入了沉思,“不对,如果那个人死了,江阳城又是怎么回事呢?”
临渊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她无意识地蹭了蹭。
临渊摇头。
辰枢:“你在这里,方才敲门怎么不应?”
四方桌上的合欢香早已熄灭,美人枕着火红色的尾巴睡得正香。
“不好看么?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惊喜。”
“想开点,万一他已经死了呢?”
从无荒城离开那日,他们三人同行在云山镇吃豆花,他把落阶支走在旁边买葱油饼的时候拿着渡魂剑威胁的云知。
临渊耸耸肩,自顾自地喝茶。
“不劳烦辰枢帝君了,辰枢帝君坐下来喝杯茶罢。”
“左右无事,你不是还要帮狰锻造他的刀么?”来的时候便知道留的时间大约不会短。
粗粝的指腹擦着唇上水泽,他抱起她坐直,捏着她的脸让她看向前方,眼前的鲛绡从脸上滑落,男人低声在她耳畔轻笑道:“看。”
临渊:“不叫。”
身后的男人头埋在她颈侧一下下地吻着,见状,用力咬出一个红痕,他声音淡漠,“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辰枢看了一眼桌上只有一壶一杯,唯一一只杯子还是临渊方才喝过的。
谁进无荒城没有她同意都进不去。
“城主要被惩罚了。”外衫被扯开,露出圆润的肩膀,吻细细密密地落在白皙肌肤上。
落阶把昆仑山上发生的和听到的事都跟他说了,不遗留任何细节。
“之前不说是怕有人阻止我去无荒城,如今我都入主无荒了,无荒城的结界也被我重新布置。”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现在的无荒,是她的无荒。
衣袂滑过她的手背,她没抓住,他走下了竹梯。
辰枢也不爱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出门的时候只丢下一句,“我们这段时日应当很忙,魔尊也不适合上昆仑山做客,委屈你在永夜城暂住了。”
临渊也没什么头绪,“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落阶震惊:“我觉得有些拥挤了。”
临渊痛快承认,吻却一刻未停,“是啊,不然怎么有理由惩罚你呢?”
男人低笑,“怎么会呢?让他们都来伺候城主。”
被她禁锢在怀中的落阶倏地收回了手。
辰枢被他气笑了,“现在是午时。”
“哦?”
他指尖一划,幽兰花丛八个舞剑的临渊消失不见,竹床上白色纱帘落下,掩了一室缱绻。
临渊一边听着一边把玩着她柔软的手,听她说完,“紫重仙人不是不让你说么?都告诉他们了?”
良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落阶转身就要掐上他的脖子,身子一滑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临渊被压在阶梯之上,抑制不住大笑,“哦?投怀送抱?”
“你一定会喜欢的。”说完,从衣襟里拿出鲛绡蒙上她的眼眸,他亲了亲她的耳垂,而后站起身,“等我回来。”
指尖轻轻划着她的手心,她无意识地蜷了蜷手。
“那我自己去叫。”辰枢抬脚欲往里面走,被临渊拦住了去路。
“喝酒吗?”虽然是在问她,拎起酒壶的手却毫不含糊。左手掐着她的脸,右手把酒液倒入她的檀口。
风过白纱动,四方桌上的烛火摇曳,在风中明明灭灭。
除非江阳城和无荒城不是同一人所为,但是,她不太信这种巧合。
临渊勾唇笑了笑,“城主大约没有猜到,你也会有今日对吗?”
面前的八个人整齐划一地舞起了剑。
门口卖糖葫芦的小狼妖挠了挠头说落阶上神好久没有回来了。
与她十指紧扣,把她抱入怀中,紧紧揽着她的腰,背部与他胸膛相贴,炙热无处可逃。
桂花茶倒入杯中,临渊慢条斯理道:“睡觉。”
如水月色之下,幽兰花丛中,八个一模一样的临渊。
“另一个我也不行。”
迷茫地看了他半晌,翻身背对着他准备又睡过去。
落阶:?
彼时临渊正在他院中的木樨花树下泡茶看书。
落阶身后的临渊挑衅地笑了笑,他就知道辰枢会打小报告。
临渊低低地笑着,轻轻在她耳垂舔了一舔,怀里的人一颤。
紫玉发冠下黑发被风吹起,他们安静站着,手里提着长剑。
临渊勾唇笑了笑,“辰枢在外面等你。”
临渊嗤笑,他谁啊?凭什么给他开门?
“嗯哼。”临渊又补充道:“再早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我没理。”
落阶侧头去看他,“这段时日要留在这里了。”
“额……”落阶道:“我已经批评过他了。”
一刻钟后,辰枢一阵风似的撞开了落阶的院门。
落阶:……
下一瞬,月下舞剑的男人上前,单膝跪在落阶身前,在她震惊碎裂的目光中执起她的手,在她手心虔诚地落下一吻。
“不过话说回来,我当初突然要去无荒城,为什么没人阻止呢?如果无荒城有秘密,那个人不应该千方百计阻止我前去么?还是他真的这么自信,笃定我不会发现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都无力挽回。”
昙华来落阶永夜城敲了一次门,没人回应。
吊脚竹床里合欢香越发浓郁。
临渊侧头看了一眼四方桌上熏香氤氲,低笑道:“云知啊。”
合欢香?
虽然临渊大多数时候都在无荒城陪她,但是他的公务也不少,经常无荒城魔族往来,连八大魔君都要轮流给他送文书。
幽兰花丛中的八个男人都没有穿外衣,玄色里衣敞开,露出健硕的胸膛和腹线。
他把美人抱起身,一步步走上竹梯,把人放在软榻上。
她坐在阶梯上,靠着竹栏。
揉捏的手突然重了力道,美人闷哼出声。
月色溶溶,城中吵闹声依旧。
临渊对他熟门熟路的模样很是不满。
辰枢看着不可一世的魔尊,满脸写着不信。
“所以,你是故意的么?”
在落阶不解的目光中,临渊执起她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没有,”落阶有些茫然,“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等璃月过来。”
“如果城主不喜欢别人伺候,我也不是不能独自伺候城主。”粗粝的手捏着她的下巴,美人已经情动,眼波流转仿若淌着春水,眼角染上绯红。
“我突然想到,下次让那个画画的书生给我画八幅美人和八幅魔尊,城主觉得如何?”
他低头亲在她的唇上,舌尖描绘着唇线,手一下一下的捏在腰间。
辰枢反手关上门,质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大约是她的模样太可爱了,临渊没忍住低头亲了亲柔软的红唇。
落阶两眼一黑。
他冷哼一声拂袖走进里间。
眼睛被蒙着看不见,感观无限放大。
临渊:……
他得回去跟魔族八个魔君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把神族打下来。
辰枢太烦了。
第 99 章 第 99 章
今日的昆仑山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远方延绵青色。
时隔两千年,昆仑山的正殿里坐的还是他们四人。
上一次四人在此齐聚还是三界和谈前夕,他们商议划分地盘。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千年,早已物是人非。
也不是,眼前的长桌依旧是千年前的模样。
光洁的玉石长桌中央,枯叶剑剑痕犹在。
落阶无奈,“这桌子你们真的不打算换一下吗?”
恰好此时昙华端着茶进来,笑着道:“这张桌子是不可能换的。这可是见证三界从神魔妖大战到和平的重要转折。”
昙华放下茶盘,一人分了一杯茶,“这在上古史里可是要考的。”
四人叹气,然后三人同时看向落阶。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口中了。
是个有骨气的幻魅。落阶笑了。
遗音看了她许久,终究是低下头。其实她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我只是气不顺,凭什么啊?有事不能好好说?”
落阶看着他,“瑶玄知道你这么不解风情吗?”
落阶:……
“成,来来来,咱们击掌为盟。”
“她不知道。”落阶的回答也很是正直,“说真的,你输了面子也没丢到哪里。毕竟神族也没几个能打得过我的,总比被闷头打一顿好吧。”
她把碧流灯挂在门口的梅花花枝上。灯坠了一下枝头,梅花簌簌下落,在青石板上消失不见,像一场幻梦。
考什么?考落阶上神是怎么用枯叶剑劈坏桌子威胁当时在座的所有仙君?
呈越冷哼,“你信她鬼话。”
寝殿里燃着熏香,桌上放着瓜果。
璃月被茶水狠狠呛了一下。
遗音躺在软塌上,一手拿着一串葡萄,一手端着一杯梨水。一口葡萄一口梨水好不快活。
夜里的昆仑山安静。
落阶把遗音送回辰枢的寝殿。
“所以呢?”落阶问道。
“说真的,现在天族介入此事,辰枢想护你也护不了多久。我还是建议你放了吧,对你有益无害。”
遗音叹气,“我想回去了。”
这真的是上古史,不是她的黑历史么?
“不要,外面险恶。”遗音拒绝,“这里就挺好的,有吃有喝。”
她看到落阶进门,还分了她一个桃子。
落阶道:“馥虚灵镜的魂魄不放,他们是不会放你离开的。”不会虐待,但是会一直关在昆仑山的灵狱,直到她想通为止。
三人继续忙活,不帮忙的闲人落阶给大家打下手,煮个水倒杯茶什么的。
“江阳城一事也许与你无关,但对于神族来说,却是顶顶大事。一天查不出真相,神族都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这事交由辰枢他们三人,还有可谈判的余地。一旦这事九重天自行处理,你的处境就更难了。”
剑炉燃着柴火,渐渐温暖。
她提着碧流灯走去大殿,路上风大,灯影在风中摇曳。
她退出去时,丢下最为重磅的一句,“来昆仑山报道的仙人们,第一站都会来参观这张桌子。”
气氛平静祥和。
落阶嘴角抽了抽,“后悔当时没有坚定地让你把桌子换掉。”
辰枢率先开口,“如何?”
山外高悬的太阳西坠,漫天彩色的晚霞辉映,天色暗了下来。
紫色裙摆滑过门槛,长桌上的三人同时看过来。
外面寒风凛冽,她身上没有灵力,很冷。
指尖一点,飞快圈着人名。
来龙去脉昙华都告知她了,遗音挑衅,呈越受不住挑衅要给她点教训。然后就成这样了。反正呢,就是两个人都没有好好说话。
“得当着遗音的面打,下次吧,先干正事。”
辰枢叹气,她真的好记仇怎么办?
她扁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名册翻过一页,呈越没好气地说:“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想打架?”
弦月西坠。
所有名册都过了一遍。
辰枢咳了一下,从容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问道:“你有后悔当初戳的那一剑么?”
辰枢让他去住客苑,遗音不去,说怕有人半夜摸黑进来打她。
璃月点点头,“遗音呢?”
让大家意外的是,除了无荒城和江阳城还有其他城镇牵涉其中。
遗音冷哼,“馥虚灵镜的魂魄越多,我的灵力越强,都放走了那我就太弱了。”
最后落阶还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站起身。
遗音冷哼,“要不我现在冲出去跟他拼了,不然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落阶两眼一黑。
落阶摸了摸她的头。
三人的目光又看向呈越,然后四人叹气。
落阶:……
这里一点都不好,她不喜欢。
落阶看他的模样,心情愉悦了。
遗音心动。
遗音一脸茫然地打断她,“呈越是谁啊?”
落阶张了张嘴,又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但是你现在会被抓来也强不到哪里去啊。”
而且,当着幻魅的面被打一顿面子真的没丢到哪里去吗?打死他都不信。
辰枢无奈耸肩,他不信也没有办法啊。
落阶:……
璃月哭丧着脸,“漪漪想坐我的位置好像不是梦。”她确实失职了,大约不是她是上古神,早已经被撤职了罢。
灵木送进剑炉,点火。
落阶笑不出来。
落阶倒是淡定,“我在你怕什么?”
……
辰枢望天,“我睡地上。”
呈越:……你也知道你不干正事吗?
“是啊,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落阶答道。
……
故事不长,却是瑶玄的一生。
一刻钟后,遗音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落阶把材料送进剑炉。
落阶低头笑笑不敢说话。
落阶点点头。
落阶默默移开目光。
落阶抱着灵木路过,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辰枢在,没有人会打你。”
遗音叹气。
在昆仑山大殿的呈越此刻还不知道他成了交易条件。
落阶又道:“你的骨头镶宝石吗?”
落阶觉得有意思,又摇了一下梅花枝,花瓣落下来,枝头的花却不见少。她笑道:“这个法阵设得很有意思。”
“你想听故事吗?”
原本认真的璃月蓦然间笑出声来,再也压制不住,笑了良久,直到呈越不满地看着她,她才收敛了笑意道:“遗音知道这个打一顿是这么正直的打一顿吗?”
长桌上的其他人都拳头抵着唇忍着笑意。
“我不是替呈越说话啊,他与瑶玄的关系,在此事上少了些许理智,也是能理解的。他做事过激确实是他不对,但是……”
辰枢只能自己去住客苑,遗音也不许,怕他走了有人偷偷来打她。
一人分了一册,他们三人一下午已经把璃月带过来的看完了,现在一看,便马上能看出不对来。
遗音歪头想了想。
落阶笑了笑,“等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起,就从昆仑山吧,她是曾经的昆仑之主。”
遗音点头。
呈越一听,整个人如同被戳了一刀子,神色落寞了下来。
四人都喝完杯中茶水,正题开始。
落阶把桃子放回果盘,邀约道:“这里无聊,我带你出去走走。”
遗音小声问:“只有她一个神会造灵术么?”
弦月东上,月色如水清冽。
遗音愤怒,但遗音无能为力。
她姿势没变,还是看着外面的夜色,“我拿名册的时候答应了遗音打你一顿。”
剑炉中青色火焰不熄,红衣白发的美人一直安静听着。
落阶坐到了遗音身旁,遗音靠过去挨着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慢悠悠地走到桌旁坐下,幻化出从遗音手上拿到的名册,“这是馥虚灵镜中人员的名册,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没有无荒城中的人。”
“哎?不对。”遗音认真地看着落阶,眼睛一眨不眨,“我怎么觉得你是他们派来的说客呢?”
“就是有点舍不得,都是我辛辛苦苦交易来的呢。”
璃月手掌凌空拂过,桌上出现一排书册。
呈越不满,“有什么好看的?”
落阶看她不说话,又继续道:“你看啊,你与辰枢的情分,他会不会为了你对抗神族?更别说我一个堕神了。”对抗神族的幻魅和多说,也有可能关在同一个灵狱里。
辰枢无奈一笑,“她说她脑子被打坏了,要静养。”
遗音心动,遗音成交。
“行,打吧。”呈越丢下书册,就要站起身。
昙华分完茶,把煮茶的小炉端上桌,放上煮水的茶壶。
落阶沉吟片刻,“这样吧,我找机会打他一顿如何?”
遗音霸占了辰枢的寝殿,说什么都不走了。
落阶硬着头皮告知她,“打你的人。”
……
落阶看了一眼璃月,揶揄道:“幽冥司司主失职了啊。”
手掌相击,盟约定下。
她看了一眼门外没人,问落阶,“你不能带我逃跑么?”
遗音震惊地看着她,落阶手忙脚乱地又加了几块灵木。
“这是这些年里没有到幽冥司报道的名册,幽冥司刚整理出来的。”璃月指了指最边上的一卷,“这是无荒城的,已经誊抄过一份给落阶了。”
落阶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个镇,三个村庄。
落阶无语,“看我干嘛?人又不是我打的,呈越去道歉。”
辰枢叹气,“明明是呈越的错,为什么受过的是我呢?”
遗音冷哼,“我还怕他不成?有本事打死我。啧。”
落阶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看向外面延绵的远山,门外寒风吹起她的紫色裙角,她慢悠悠地开口,“呈越,我们来打一架吧?”
材料送进剑炉,落阶又去数灵木,摇摇头,“你跑了他们找不到你,但是能派人围剿我的无荒城。”
“无荒城名册中的人,我已经在馥虚灵镜确定过,没有这些人。”落阶把无荒城的书卷移到一旁。
按照幽冥司在册的生卒年排序,无荒城最先,八个村镇轮流,直到最后的江阳城。
大概因为村镇的凡人不多,幽冥司没有察觉,直到江阳城事发。
落阶沉吟片刻,“像不像,在做什么术法?”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昆仑清晨的风微凉。
第一缕晨曦穿过云层,大殿的夜明珠光芒暗淡了下来。
落阶说完“像不像在做什么术法?”这句话之后,在座四人同时沉默。
其实落阶的猜测不无道理。
但是不能深想,如落阶猜测那般,就跟神族脱不了关系。
最初的无荒城,是神族封印的。
“大家有什么想法吗?”辰枢问。
“我有一个猜测。”呈越淡定地倒了一杯茶,慢慢饮啜完才道:“如果无荒城是那个人的第一次尝试,可能由于没有经验故而留下不少破绽,如果你们是他,会不会做些补救?譬如,找个时机进无荒城毁灭罪证。”
落阶迎上三人的目光,她阴恻一笑,“竟然被你们发现了。”
落阶点头,她习以为常了,他一向很忙。
辰枢端起茶杯,呈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辰枢想了想,“其实我们的猜测也许是对的。”
辰枢见落阶上来,回头一眼,千级石阶上空无一人。
粗粝的指腹揉着她的耳珠,他低声道:“也成,那我忙完回无荒城找你,走了。”
“前尘镜,也许你能用得上。”
一整天,落阶翻遍神族所有法阵图和法器图,“没有发现用人类魂魄修炼锻造的法器和法阵。”
恰好此时,昙华走进来,递上了一张拜帖,她在辰枢耳畔低语了一句。
“无聊死我了。”说完狠狠瞪了一眼辰枢。都怪他,不然她现在在扈城高兴玩乐了。
又一天过去了。
落阶问:“怎么了?”
“哦。”来昆仑山拜访的人多的是,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让他一人走完这千级台阶。
一室死寂,无人动作。
中途歇息,事情还得继续。
落阶拿着糖葫芦,撑着伞走回大殿前。
这面镜子是他诓骗遗音的那根胡萝卜,吊着遗音这只傻驴子。
……
辰枢:……
“他的目的是什么?”璃月问道。
落阶探究的目光看了辰枢好几眼,辰枢移开目光。
他丢下手上的名册,“脑子转不动了,璃月来,咱们下一盘棋。”
辰枢:“……”
落阶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辰枢回以浅笑。
辰枢继续道:“答案也许在艳鬼身上,她丢失的记忆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如果是这样,那便是隐藏在我们中间的邪神了。”
他无奈道:“我说落阶上神,我们走这台阶走了几千年全因落阶上神的一句话,怎么,魔尊就走不得了么?”
璃月手指捻着糖葫芦,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临渊问:“特意来迎我的?”
但是辰枢觉得这句话有点像诅咒。
辰枢:……
“那我就不能留你们了。”
辰枢:……
辰枢叹气,“我去哪给你找一串糖葫芦?”
辰枢觉得有些好笑,“你以前也不是这么有趣的人。”
辰枢看了一眼那边认真下棋的两人,邀请落阶,道:“外头日光正好,出去逛逛么?”
“嗯?”
遗音跑到落阶面前,把桃子放在她空着的手上,“你在忙什么?怎么都没有找我玩?”
大殿前艳阳晃眼,落阶撑起了紫竹伞。
落阶摇头,“我这边的事情估计快要忙完了,我忙完先回无荒城。”
四人一致同意。
落阶鬼鬼祟祟地往辰枢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对临渊说:“他诓你的,别听他的,不用走下去。”
回望一眼来时路,披荆斩棘只有自己,但是半路上出现一个人,他别无所图,只想一起同行,有什么理由不选他呢?
若是弄坏了他还要想别的法子。
落阶不是乱猜,艳鬼是无荒城人士,一个早应该死去的人有了修为,这听着就觉诡异。如若不是她自己修炼,那就耐人寻味了。
“过段时日我来接你?”
落阶很好心地分了一颗糖葫芦给璃月,辰枢一旁幽幽道:“临渊走了千级台阶特意给她送上来的。”
两人并肩走在大殿前的空地上,远方青山连绵,宛若铺开的水墨画卷。
落阶把玩着糖葫芦不理他。
呈越问:“有可能是他自行创造的法子吗?”
璃月下结论,“可能是神族太无趣了。”
“大概希望他能给我送糖葫芦?”
落阶叹气,“好想吃一串糖葫芦。”
落阶撑着头看着外面的艳阳,叹了口气。
他原打算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把这面镜子送给遗音赔罪来着。
昙华退下。
“要进来坐一坐吗?”落阶邀约。
他想了想,还是跟落阶道:“你用的时候护着点,我往后还有别的用处。”
临渊揽着她的腰紧贴着自己,伸手把她被寒风吹落的鬓发别回耳后,“上来找你是要跟你说,我有事要回一趟魔族。”
落阶也跟着笑了,“当你没有依靠的时候,你只会想着靠自己,因为别无选择。”
璃月续上方才的话题,“既然无荒城的罪证可能已经毁灭了,我们只能看看后面的村镇有什么线索了。”
此话一说,四人沉默。
“也许你也跟其他人一样不能理解,但是有朝一日,那个人出现了,也许你就明白了。”落阶郑重地拍了拍辰枢的肩膀,像好友的叮嘱。
辰枢看着落阶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手掌大的桃子,属实有些羡慕了。
辰枢愣在原地。
继续翻看阵法图。
呈越蓦然被噎了一下。
众人:……
辰枢叹气。
“怎么了?”辰枢抬头看她。
话落,枯叶剑从天而降插在玉石桌上的剑痕里,剑气四涌吹起众人的鬓发。
话说完,桌上的枯叶剑消失不见。
璃月望天,小声道:“一统六界。”带着八万的傀兵,不统一六界还等什么?
烈阳西坠,橘色霞光布满天边,殿前仿佛也罩着一层橘色的薄雾。
辰枢和璃月的目光随着呈越的话落在落阶身上。
遗音看了一眼严肃辉煌的大殿,摇了摇头,丢下一句“你忙完找我玩。”然后就跑得没有踪影了。
“想回永夜城了。”
呈越揶揄道:“咱们的落阶堕神啊,有种只是来借剑炉顺便看看热闹的感觉。”
千级台阶延绵到大殿前,石阶上,一身玄衣的男人正拾级而上。
他在永夜城这么久能不知道落阶门口卖糖葫芦的是只狼妖吗?
辰枢不笑了,落阶望天。
遗音跑到辰枢身旁时,绕开了挡路的辰枢时,还翻了一个白眼。
辰枢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面琉璃镜,背面怀梦草缠绕,正面平滑宛若幽深平静的湖水。
“好。”临渊静静看了她半晌,俯身落下一吻,周身腾起一团黑雾,黑雾散尽,面前已经没有临渊的身影。
辰枢点点头,“让他上来吧,让他走千级阶梯,就说落阶上神定的规矩,谁来了都得走。”
落阶叹气,“这个我也知道,其实这段时日我一直想办法看怎么回溯她的前尘,这不是没有想到法子么?”
四人又从清晨讨论到晌午。
落阶看着辰枢僵着的背影忍俊不禁,她压了压笑意,“快忙完了。”
辰枢看见了,有些不满,皱着眉头道:“瞎跑什么?”
辰枢觉得好笑,“糖葫芦跟临渊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毕竟,这么多年里入无荒城的神只有落阶一人。
辰枢这句话像提醒,临渊负在后腰的手伸出,递给落阶一串糖葫芦。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也只是一瞬。
辰枢低头笑了笑,“不像你啊。”
呈越反问,“如若是你呢?”
“没事,有人送来了拜帖。”
临渊勾唇一笑,“你如何知晓?从前落阶每次来魔族我都亲自去若水迎接。”说完还挑衅地看了辰枢一眼。
“从前的落阶上神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落阶检讨,“早知道去枫木林借剑炉得了,我来掺和什么啊。”
辰枢摇头,“真让人寒心。”
“不好说,”落阶沉思片刻,“做法阵或者法器,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如若把城中的魂魄炼化成有灵力的傀兵也不无可能。”
辰枢道:“落阶回无荒城,我们三人去江阳城和其余八个村镇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罢。”
辰枢不满道:“堂堂一族之主这么闲吗?上我昆仑山有何贵干?”
如果他不是知道临渊在永夜城,他差点就信了她就是想吃糖葫芦了,就差让昙华去给她买了。
两人说话间,千级石阶上的人越来越清晰,负手而行,气宇轩昂,衣袂飘飘。
紫色裙摆滑过门槛,落阶进门坐下,“不然呢?这是天君交给你们的任务,跟我有什么关系?”
落阶无视他的话:“就是那种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糖衣,一口咬下去脆脆甜甜的,中间的山楂酸甜软糯。”
落阶叹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想吃糖葫芦了,我好像看到临渊了。”
辰枢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一步都没有停留。没眼看。
落阶心虚地点点头。
落阶开心地接过,上前一步,微凉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怎么不在山门迎接呢?”临渊皱眉看向辰枢,“这便是你们昆仑山的礼数么?”
辰枢:“别说了,我也想吃了。”
檐廊的另一头,红衣白发的美人赤脚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只大桃子。
中间只有落阶走开一下去剑炉看了冶炼中的刀,添了些灵木。
辰枢没好气道:“能在这里迎接你就不错了,难不成你们魔族迎客从若水开始。”
落阶一听有些兴奋,“是吗?那我们去一趟永夜城罢,我小院门口的小狼妖做的糖葫芦可好吃了。”
落阶撑着头,“你们也太无趣了。”
收拾桌上的名册,其中一册是辰枢整理的,从无荒城至今尚在的仙族和神族名册,上面人员众多,这个方向不好查。
但是……
辰枢指尖划过上面一个个名字,他只是希望,那个人,不要是神族或者仙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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