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落阶接管无荒城比想象中容易多了,在狰的出现。至少她以为会有一场恶战。
她收起了枯叶剑,“我不太喜欢这里乱七八糟。”
众妖魔鬼怪:……
“既然大家有空就收拾一下这里罢。”
众妖魔鬼怪:“凭什么?”
落阶轻轻一笑,摊开了手掌心,方才消失了的枯叶剑出现在手中,“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耐心,想活还是想死自己选一个吧。”
众妖魔鬼怪不敢出声。
她要城门前的空地走了几圈,最后选了一块地,把枯叶剑插进去。“选城中最大的一棵树移栽来这里罢。”
妖兽双爪破了诀印撑住枯叶剑,随即变换成一个破旧衣裳的少年,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求饶,“姐姐不要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枯叶剑破开凝结在他周围的妖气,爪子在四散的妖气中直取她的咽喉,她收回刺向他心脏的剑收回格挡住她咽喉前的爪子。妖兽很强,和她对打不落下风。
众妖怪愣在当场,她扫过来的目光,看他们仿佛看做腊肉的好材料。
她浅浅笑了笑,“前些日子去人间,看到凡人喜欢把鸡鸭鹅开膛破肚用特制的香料腌制,然后挂起来风干。”
夜里想抢别人灵石的心思也歇了。
“说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妖魔鬼怪已经在他们身后很远,回首已瞧不真切。
“想挨揍是不是?”
“晒腊肉。”
他们见落阶没有挪开枯叶剑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抽出剑,插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坑里。
“章莪山上有妖兽,进去的人都出不来。姑娘万万不可去啊。”她打开记录妖兽的册子,章莪山上就只有一个上古妖兽狰。
细数一下能打赢狰的上神,为了璃月去的章莪山,该是辰枢没错了。“那血灵草还在章莪山吗?”
“因为大家来了都是直接拔草,拔着拔着都没了,它离开章莪山又不能活,只有天天看着它的我才知道它会结果啊。”
地上一堆灵石发出幽幽绿光,吸引着他们贪婪的目光,好想全部抢回去,但是,抬眸看见似笑非笑的落阶,卑微夹紧尾巴只敢拿一颗。
困在地上的骨妖瑟缩了一下。
“刚刚有参与种树的都拿一颗吧。”落阶说完,又躺回摇椅上。
下一秒妖兽的爪子正要落在她背后,她闪身幻化出枯叶剑格挡,剑身和利爪触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不在了。”不待落阶接着问,他又赶紧道:“血灵草的果实也有同样的效果,一颗血灵草可以长出两个到四个血灵果,最后一个血灵果被摘下,血灵草就会枯萎,我原想着等你来摘最后一个果的,但是你一直不来,我怕还会有人来抢就把最后一个果子也摘了。”
妖魔鬼怪们走远,落阶才拿起茶盏跟狰碰杯。琥珀色的茶汤花香四溢,凡间买来的,用炒好的茶叶包裹在重瓣茉莉的花瓣中窖干。
落阶:……
落阶恶劣地笑了笑,“一刻钟之后我要看到树在这里。”纤细的指尖一指,枯叶剑剑锋泛着冰冷杀气,“不然的话,你们应该知道的。”
“你想跟那副骨头吊在一起?”
狰挠挠头,“姐,我替你去把他们都打一顿?”反正又不是没打过。
狰挠挠头,“但是好多人来抢的呢,整座山头就剩下这株了。”
落阶站起身,手一扬,地上出现一堆小山高的灵石。妖魔鬼怪都两眼放光,这对于需要增长修为的妖怪来说无疑是极品。
但是,少年重诺。
众妖魔鬼怪不解面面相觑,狰顶着众妖怪的目光挠了挠头,问道:“用来做什么?”
狰:姐你这松弛感让人羡慕。
狰挠挠头,“不认识啊,我在章莪山这么多年没出去过,都不知道这个世间原来这么险恶了。”
他们是识时务的,一哄而散找树去了,生怕误了时间枯叶剑就剥他们的皮做鼓。狰被关进来之后,穷凶极暴,为了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压着他们原住民打,现在凶残的狰在落阶面前就是个乖巧温顺少年郎,谁看了不害怕啊?
落阶用桌上的炉子开始煮茶,还有上次没看完的话本子,“不用,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把无荒城逛了一遍,这里也比普通城镇大上些许,要说什么特别之处属实没有。紫重仙人让她来,应该不是什么浅显易见的东西,且在这里住下来吧。
不到一刻钟,那棵据说是无荒城中最大的树已经搬过来了。
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很听你的话哦,所有来抢血灵草的人我都打跑了,一年多前不是打伤了一个上神么?然后没过多久另一个上神就来找我麻烦了,我打不过他被他关进这里来了。”
蓦然间,四周枯叶蝶飞舞,凝成无数条泛着金光的线把妖魔怪鬼中的那副骨头架子拖了出来,下一瞬,骨妖的手臂肱骨便被金丝切断。
浓云散开,月光散落山头,她看清了眼前的少年,约十六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和他的真身相差甚远。
“我也不知道那个上神这么弱,没几下就差点魂飞魄散了。明明是来抢东西的,被我打跑了还叫人来找我麻烦。”狰嘟嘟囔囔。
……
狰冷哼,少年心气,“关我进来的就不讲道理。”
落阶幻化出一张石桌,一张竹制摇椅,她躺在摇椅上感叹,“他们跟你一样听话就好了。”
原本大家不动手就是想观望观望,如今谁还敢观望啊?
他从袖中掏出了四颗像骰子一般大的果实。半透的白色果肉,被薄薄的褐色皮壳包裹。
“我有个宝贝给你。”
妖兽四肢撑地,一跃便向她冲撞而去。她冷笑一声拎着枯叶剑迎着妖气而上。
落阶恍然大悟,又问道:“血灵果种下去可以长血灵草?”
落阶未动,枯叶剑还在原地,落阶手上却多了两块肱骨,她低头打量着已经玉化的骨头,“当鼓槌倒是不错,就是缺一个鼓,诸位能贡献一下自己的皮吗?”
落阶跟狰回到城门处,枯叶剑还插在原地,她要的大树还未移栽过来。
妖魔鬼怪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树枝上飘摇的骨头架子,点头表示认同。
她自此离开,再也没有去过章莪山。
“好。”
她那时候从西海回来,路过章莪山不远处的村落歇脚,准备借道章莪山。村里人得知纷纷让她绕道。
她浅浅地笑了笑,“所以,你们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少年带她去的地方是个山洞,里面有一株发芽的小草,据狰说这是血灵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左手结了诀印,把还想要冲过来的妖兽压在地上,枯叶剑剑尖对准心脏准备一穿而过。
“如果有人来抢,你就把他打跑,不用手下留情。也别为难那些路过的村民了。”
落阶把肱骨丢在地上,曳地长裙划过地面,她慢悠悠地上前一步,地上的肱骨应声而断,被压制的骨妖喊得嘶声裂肺。
月光爬上树梢,落阶想起第一次和狰相遇的情景。
落阶捡起两个放起来,剩下两个留在狰的手心,“给你,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这里回到章莪山,你可以继续种。”
真有趣。她想。
山上草木不生,人迹罕至。
“狰,你陪我到处走走。”落阶扫了一眼众妖魔,“我回来之前希望树已经栽好在这里了。”
落阶还没笑,狰已经大笑了起来,“如果是我肯定把剑送回阿姐的手里,让你收起来啊。”枯叶剑放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威胁他们的,结果他们自己换了个地方威胁自己,太好笑了。
……
城门正对着的应当是昔日长街,泥土中依稀还能看见旧时的青石板。两旁的房屋已是残垣断壁,有的甚至已经看不出曾经有房屋,地方早已被大树和藤蔓占据。
“对了,”落阶蓦然开口,“我不喜欢城内的人打打杀杀抢别人东西,被我发现了的话,挂他旁边吧。”
旁人耻笑他,“有没有可能是你不守规矩才被关进来呢?”
曳地裙摆从砂石地面划过,却无人敢动。
落阶摸了摸少年的发顶,“我来就是想办法送你们出去的,不然你真的以为我山长水远过来奴役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吗?”
“不是啊,我还是很讲道理的。”
她不听村民的劝告,在一个星夜里去找妖兽的麻烦。
“嗯?”
“真的吗?”狰惊喜地抬起头,“我真的可以回章莪山吗?”
落阶发话,“散了吧。”
她说:“好,这株草从现在起这是我的了,你帮我看着。”
“嗯。”
狰单纯地挠挠头,“神就不用讲理,你是堕神更不用讲理。”来奴役无荒城的妖魔鬼怪有什么奇怪的呢?
大家往回走,嘴里还骂骂咧咧,“老子以前在外面都没守过规矩,关进这破地方还要守规矩。”
“你做得很好。”她夸他,手拿起一个放在手心里仔细打量,“但是记载里没有关于血灵草有果实啊。”
落阶淡定饮啜了一口茶,“如果让我发现城中还有更大的树你们都要被惩罚哦。”
落阶低头笑了笑,“有机会我让他给你赔罪。”
她旋身回望,一只妖兽立在地上凶狠地看着她,圆月在那瞬间拢入云中,黑暗随即而至,地上妖兽不见踪影。
大家都很积极,树不多时便载好了,落阶把地上蠕动的骨妖挂在了树枝上,没有了手的骨头架子在树上迎风飞扬略微有点好笑。
她不想考究狰有没有骗她,她也不想要血灵草,她不需要生死人肉白骨。而且她想,在这种腥风血雨里混日子,哪一天就不在了,就算被骗了,也算了。
妖魔鬼怪们:……
落阶笑了笑,“让你们干活那当然不能让你们白干的,毕竟我是讲道理的人。”
“把你关进来的神你认识吗?”
但是,她剑使得好,法术使得也很好。
人群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啊?”
她收回了压制他的法阵和枯叶剑。
裙摆滑过瑶碧玉石,留下一串沙沙声。她看了看月光,刚准备拿出紫竹伞的时候,后方阴影一闪而过,她转身跃开一步,锋利的爪子在她耳旁落空。
众妖魔鬼怪纷纷退后,被枯叶蝶困着的骨妖无处可逃,被结界压制得起不来,在地上扭动。
她慢慢饮啜,还饶有兴致地问树上的骨头架子,“要一起来喝点吗?”
骨头架子愤怒地转过头去,惹得落阶大笑。
狰看着风中飘摇的骨妖,挠了挠头。
第 62 章 第 62 章
无荒城的月色跟外面一样美。大树郁郁葱葱,树上的装饰也很好看。
就是城中破破烂烂让落阶觉得有种活在废墟之中的错觉。
她决定去一趟昆仑山,问辰枢要一下永夜城的构造图,无荒城的结界也要重新布置了。
“对了,你帮我做件事,这一堆灵石都给你了。”落阶指了指面前小山般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灵石。
树上的骨妖听了羡慕地瞪大了眼眶。
“天亮之后我会离开,我回来之前你帮我把城中的妖魔鬼怪都逐一登记。生于哪里?来自哪里?因为什么被关进来?被谁关进来?”
茶盏续上茶水,她饮啜了一口继续道:“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记。我回来发现神族那边的记录核对有出入的话,我自会找他们算账。当然,这话你不用跟他们说。”
狰点点头,沉默了很久才茫然道:“但是我不识字啊。”
……
怎么这么多议会要开啊?
落阶看了一眼,轻声道:“三百灵石都不值。”
说话间,两人也行至山门处,入目是延绵向上看不到尽头的台阶。昙华一边走一边吐槽,“也不知道谁规定的昆仑山禁止飞行,一千级台阶啊!不累的吗?哦对,确实不累,但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落阶笑了笑,“不知道。”
“去趟昆仑山。”
来时惊天地泣鬼神,走时甚至还对着站在城门前的妖魔鬼怪笑了。妖怪们不敢笑,因为落阶走了,枯叶剑还插在坑里。
云知整个人跳起来,“你知道云瑶族的白昙花有多稀有吗?你们吃的仙丹就是白昙花炼制的,这玩意一次开花就那么一两个时辰,我每次采摘都生怕自己速度不够快,偶有几朵尚未来得及采摘就枯萎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一脸期待地看着落阶。然后看着落阶从水壶里给他倒了一杯白水。
临渊冷哼。
落阶穿过长街的时候遇到了正在砍价的昙华。
“所以你现在在这里烤鸟是在报复她?”
昙华对她抱歉地笑了笑,走进大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是落阶至今没有想明白的。
……
他顿时变得失望,“我就不能喝那个茶吗?”
落阶不满,“我怎么知道她的昆仑山不能生火。我辛辛苦苦烤好的鸡,她说踢掉就踢掉,哼。”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所有人为什么炼丹课不及格吗?”辰枢饮了一口酒笑道。
落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故而没有回答。
可惜,欲买桂花同载酒。
骨妖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防不胜防,还能跟他们一块喝这个好像很珍贵的茶,他点点头,坐在了狰旁边的凳子上。
落阶觉得昙华跟城西的熊妖百晓生应该组一个说书组合,两人一唱一和肯定所向披靡。
“这个琉璃盏是我模仿你以前在洞溪渊的琉璃盏做的,你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辰枢笑着道:“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记错了炉子呢?”
落阶的桌椅还在原地,她跟狰说:“我出去七天,七天后回,你有什么让我带的吗?”
她抬头看向树上迎风飘荡的骨头架子,“你识字吗?”
落阶:……
然后落阶就走了。
辰枢应和,“那确实,四十九道天雷不能白挨。”
外面群山连绵,太阳当空,微风不燥。
给烤得香脆的飞鸟刷上酱汁,“错了,我现在是堕神我又不用守规矩,你们想打我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这么一想确实很爽。”
“哦。”临渊的语气沉寂了下来。
始作俑者不敢说话。
落阶把踩裂的肱骨收了回来,用纱布给他缠了回去。
昙华感慨,“如果是人间这么冷的季节该下雪了。但是为什么昆仑山不下雪呢?也不对,我听说以前的昆仑山的会下雪的,上神你知道为什么后来不下了吗?”
“记得。”她低头笑了笑。
落阶安慰她:“但是盛放的刹那你看过就够了。”
而空地上,一身玄衣的男人负手而立,他目光平静,宛若无波无澜的湖水,与她对视的刹那,暗流涌动。
就算多像,那也不是原本那只。时光如白朐过隙,谁也没办法再回头。
落阶:……
辰枢笑了笑,隔着众人同她道:“等我一下。”
临渊这段时日都在陪她,几乎没多少时间在魔界,魔族的事物已经堆了一大堆了。
大殿里的人看向落阶的目光都有些欲言又止,不由自主地想跟她行礼,又惊觉她已经不是上神了。
辰枢低头笑了笑,“昆仑山禁止生火。”
落阶淡定地翻过飞鸟的另一面,“瑶玄又不能爬起来踢翻我的烤鸟。”
“那你怎知我的白昙花不是云瑶族的?”
“那你跟在狰旁边做记录吧。”
因为云知曾经的话还言犹在耳,她说,“落阶你说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辰枢原本在跟旁人说这话,大殿中刹那间安静下来,辰枢抬头,与在门口的落阶目光对上。
云知又说:“就好像我们族中的昙花一样,刹那芳华,又瞬息枯萎。”
远处昆仑山脉云雾缭绕,风吹拂带来寒意。
昙华戴着刚买来的手镯左看右看,确实太好看了,三百灵石还是值当的。买了喜欢的东西,她心情愉悦,问落阶,“上神你也去昆仑之境吗?”
无荒城的结界被打开,外面顿时飞沙走石,结界闭口,狂风渐消。
昆仑山下的永夜城。
是的,就是记错了炉子,然后材料什么的放错了,导致整个炼丹房的所有炉子的丹药全部失败了。落阶找到最后一样材料回来准备加进去的时候发现,她的炼丹炉里最后一样材料已经加了三倍。辰枢的炉灵木多烧了五回,回来已经糊锅了。
临渊不动也不言。
那时候一人分了一个炼丹炉,青鸾他们决定合作,一人负责看火,两人负责砍灵木,剩下的人去找材料。当然,落阶和辰枢没有参与他们的多人协作项目。
他试探性地看向泥土中被落阶踩裂的肱骨,“那我的手……”
……
摊主很生气,落阶倒是很淡定,“其实你这个思路是没有问题的,可惜只有种在云瑶族的白昙花才有疗伤的功效。”
长街热闹,虽然比人间的城镇差了些许。
两人穿过永夜城便踏入昆仑地界。
他倒进头骨里,砸吧砸吧了嘴,点评道:“没什么滋味,跟白水没啥区别。”
昙华是昙花仙,看上这个镯子不过是看上面的昙花好看罢了,这灵力低下的法器,用它来疗伤跟等死有什么区别?她无语,“三百灵石。”
但是为什么大家都练失败了呢?
落阶指尖一点,金色绳索化为万千枯叶蝶消失不见,挂在树上的骨头架子咣当一下就掉了下来,骨头散了一地,不一会他就重新组成了一副骨架,拉风地跑过来。
落阶:……
“啊?”昙华转身,惊讶地道:“上……上……”
一路上昙华给她讲神族仙族天族的各种八卦,落阶认真听。
辰枢结束议会之后,从山巅的瑶池旁边找到了正在生火烤肉的落阶。
“我不敢累。”
落阶歪头看向他,轻声问道:“你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么?”
“云瑶族的白昙花太珍贵了,我甚至都不敢让其他人帮我炼丹,每次都是我苦唧唧地看炉子。”
“这是只值三百灵石的东西吗?”摊主生气,“你再仔细看看?”
所以,这么珍贵的白昙花,是不可能从云知手指缝里漏出来的。
摊主热情介绍,“因为是宝贝啊,这位客人你看,这可不是普通的镯子,这上面的昙花可是云瑶族的族花,云瑶族是什么?是仙族里举世无双的医族啊!用他们族花白昙花做的手镯,那简直是疗伤的好东西啊。”
落阶笑了笑,“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辰枢哈哈大笑,他拿出雪水酿的酒,然后掏出了用了万年的青铜盏和新烧的琉璃盏。他满上了陈酿。
月色溶溶,水渊旁是一群奋笔疾书的少年郎。
“这个问题我问过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骨妖忙不迭地疯狂点头,语气讨好,“我会字我会字,我就说不能当个文盲吧,果然知识改变命运嘿嘿。”
“喝水吗?”
落阶接过,细细地看了看,与他的青铜盏碰杯,“确实一模一样。”
临渊嗤笑,“不去。”
“你累吗?辰枢。”
辰枢大笑,“她曾经跟我吐槽过你很记仇来着,我当时就说,不会啊,落阶从来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如今看来,倒不像假的。”
落阶夸赞,“是个明白人,哦,是个明白神。”
落阶安抚,“好好好,我回无荒城之前陪你去人间吃饭。”
“你……你们!没有眼光!”昙华没有说完的话被愤怒的摊主打断。
一脸茫然的昙华,现在不是很想要了。
千级台阶的尽头,大殿之上,辰枢在准备开议会。
落阶看着已经泡了几回的茶叶,还是给他冲水泡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已经变得清浅,快要看不清茶色了。
……
……
落阶:……
狰看着他这副装扮,点头思考了一下,“你这新皮肤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外面凶险,但是有师尊他们顶着。而如今,那些长辈们都一个个魂归太虚了,跟我们一起在洪荒杀出来的同伴,如今更是所剩无几了。”陈酿一饮而尽。
昙华震惊的声音让落阶停了脚步,“这什么宝贝要三万灵石啊?你怎么不去抢?”
但是这怎么说服摊主呢?落阶灵关一闪,“这样吧,我让云瑶族的族长过来跟你说说?”
骨妖快乐地转了一圈,“真的吗?适合我吗?要不我以后都这样?”
天光微熹,妖魔鬼怪又三三两两聚集过来,对着地上的灵石两眼放光。
临渊朝她伸出手,“担心你应付不来,不敢走。三天后你不出来,我就杀进去了。”
“那行吧,我最近有些忙,等我忙完带你来无荒城玩啊。”
落阶点点头,转身就走。
那天全体留堂,每个人都要把所有炼丹方子各抄五十遍才能回去。
狰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落阶点头。
“三百灵石卖你。”摊主毫不犹豫地把手镯塞给昙华。
临渊决定先回魔族处理事物,落阶一人去昆仑山。
她慢慢走过去,把手放进他温暖干燥的手心里,却被他用力的拉过去拥入怀中,他闭眼埋在她的颈脖,“去哪里?”
烤得焦香脆皮的烤鸟,落阶分了辰枢一半。
两人沉默地吃肉喝酒,直到烤鸟只剩骨架,陈酿已见底。他们起身下山。
走时,落阶回望瑶池一眼,池水平静,未起波澜。
第 63 章 第 63 章
群山云雾缭绕,走下石阶仿若踏在云端。
从山巅离开的路上,辰枢问她,“你来昆仑山总不能来看看我罢?”
落阶一副你有什么好看的表情。“我来拿永夜城的建造图,还有无荒城的记录。”
“哦,对了,忘记问你无荒城里何种模样了?”看她全须全尾地回来,竟然忘记问了。
“里面的妖魔鬼怪倒也没什么,就是怨气太深重了,我总觉得如果不解决的话会生出恐怖的东西。”
辰枢问:“可有法子解决?”
“我先把那些罪孽不深的送出去,不能让怨气继续积攒。”
辰枢点点头。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藏书阁,辰枢从架子里找出了永夜城的构造图,“要这个干嘛?”
落阶百无聊赖地逛着,抬眸间,人群之中玄衣男人负手而立,安静地站在一个摊子前看一个摊主作画。
被翻红浪,两人玩闹到第二日清晨,永夜城永不会天亮,竹床四角的风铃灯依旧明亮。
摊主哭了,他一边擦眼泪,一边看着美人画画。双腿都抖成筛糠。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恰好小狼妖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走过来,落阶愣了,小狼妖也愣了。
六目相对,三脸面面相觑。
店小二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盆杂菌拌饭。
落阶记挂着不知道小狼妖什么时候开摊,便催着临渊赶紧离去。
落阶拿过书册,没接话,只是道:“之前我送回来的凶兽册子我也要拿走。”
她不理他,径直走进幽兰的小道中,踏上竹床的阶梯,她转身回看,临渊站在门廊不动,隔着重重花海看向她的眼神暗流涌动。
终于出了永夜城,跨过城门的刹那,黑夜退却,城外阳光正盛。
小狼妖不走,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埋头吃饭。
临渊叮嘱他,“你的眼泪小心点儿,不要滴在画上,有瑕疵我可不要。”
他低低地笑着,“怎么会?你都在身侧要什么虚假的美人?那当然是留着你不在的时候用啊。”
话落,便与她微凉的唇瓣相贴,轻咬着唇珠,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白皙的锁骨,压着她整个人倒在台阶上。
他还半路提意见,“对了,不要画白衣,太素了,画成……嗯,就画成粉裙子吧。”
两人穿戴整齐,站在小院的大门后。
临渊走在花丛之中捡回昨夜随意丢掉的衣衫,慢条斯理地穿着,“谁回自己的小院还得鬼鬼祟祟啊?你自个人鬼鬼祟祟也就算了,连带着我也得鬼鬼祟祟,整得我像被偷的人似的。”
辰枢转身,看到落阶所指,拿出来一看,确实是,“但是残缺了。”
穿过书房便是后院,入目是满庭院的幽兰,幽兰之中是一张吊脚竹床,竹床四周垂着白纱帘幔,风轻轻一吹撩起白纱。床顶四角挂着风铃状的灯,此刻散着幽幽冷光,风铃摇晃却没有声响。
落阶不应。
一大盆的杂菌饭吃完,小二给他们续了茶。临渊问他们要在这里坐多久?
摊主:……
“永夜城能与人通,人间可以用的钱币这里也可以。”
“嗯~”落阶摇了摇头,“我怕他把金株还我。”
临渊问她:“他什么时辰来开摊?”
落阶皱了皱眉,把手里的古籍放回原位,她随意看了看附近的书架,却在一个最底层的角落看到一个无荒城字样的书册,“是不是这个?”
……
“你好像不意外它残缺不齐。”
昙华恍然大悟,“但是,两串糖葫芦两颗金株会不会太贵了些?”
临渊扯了扯嘴角,“怎么?你怕他找你追债?”
然后落阶在他们两人鬼鬼祟祟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落阶温柔地笑了笑,摊主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桌子。
落阶收起来,“行了,我走了。”
“嗯?”
临渊:“看到了。”那又如何?
落阶摇头表示不知。
临渊的声音半点没压低,“谁一大早上吃糖葫芦啊?”然后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小院大门。
他指尖翻飞,召唤出图册,泛着金光的册子自动翻页停留在无荒城那一页,奇怪道:“咦?确实在这里啊,怎么没有了?”
辰枢沉默了半晌,“能进昆仑山藏书阁的人不多,我会找出来的。”
玄色衣袂划过花朵摇曳,外袍被他顺手脱下丢在小道上,在落阶震惊碎裂的目光中,骨节分明的手解开了腰带。随着他的步步走动内袍松开露出横硕胸膛,窄腰在轻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
落阶:……
“等卖糖葫芦的小狼妖收摊。”
临渊:……
在永夜城路过她门前时,小狼妖见到她有些激动,“上……上……上神,好久……好久……不……见了。”
说罢便走到最深处的书架上,落阶看他翻找,随手拿了一旁的书籍翻看。
摊主小声地道:“美人听到该掀我摊子了,等她走了我悄悄给你画。”
落阶指了指酒楼正对着的小院,“看到这个小院了吗?”
辰枢抽了抽嘴角,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想法。”
他踏上竹床的阶梯,俯身倾向怔楞间的美人,手指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他勾唇一笑,魅惑众生。
落阶淡漠地跟着笑了,揶揄道:“怎么?魔尊是打算把八个画中美人都点上眼睛请出来陪你?”
风吹起四周的白纱,竹床内重叠的人影若隐若现,缠绵缱绻。
临渊不满,“你在看什么?今晚去你在永夜城的小院过夜。”
落阶没回答,但是坐在小院门前台阶的小狼妖垂头丧气地走了。
临渊指节抵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抬眸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落阶,他对着摊主指了指落阶,“给我画这样的,画八个。”
落阶转头看向他,“我没有跟你说你也没有发现吗?永夜城下了禁制,用不了法术。”
她下山的时候又遇到了下山的昙华,两人又结伴同行。
落阶冷哼。
两人道别。
落阶歪了歪头,“为什么这么问?”
落阶轻轻笑了笑,“但也不少不是么?”
摊主见他有兴致,便在纸上画画,画出一只鸟,点上眼睛,小雀鸟便鲜活地站在纸上鸣叫。他再画一只兔子,点睛,白色兔子出现在纸上,摊主又画了一根胡萝卜,然后便是兔子吃胡萝卜。
她在小狼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拉上了大门,拉着临渊匆匆跑走,小狼妖扛着草把子在身后狼狈地追。
落阶不解,“你在笑什么?”
“奇怪,无荒城记录的书卷明明在这里啊。”他疑惑。
她侧耳倾听,用唇语问临渊:“你听到有人买糖葫芦吗?”
……
这个落阶一早已经想好了,“跑快一点,他追不上。”
“想把无荒城打造成第二个永夜城。”现在的无荒城看着闹心。
落阶挑了两串糖葫芦,给了两颗小金株。昙华惊讶,“这里还能用小金株?”
紫玉发冠束发身段挺拔,玄衣低调,在长街来来往往的人之中却很是显眼。
“你这地方让我有些意外。”
画完一幅,卷起放到一旁,直至八幅完成。临渊付给摊主八万灵石,摊主心虚地觊着落阶,心虚地接过装着灵石的储物墟。
她闷哼一声。
她往外走,路过辰枢身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平时要忙的事情很多,无荒城的事你就别管了。”
临渊:……
落阶:“我的。”
“在下家境殷实,金株付得起,灵石也不少,只要你能画。”
惹来临渊的冷哼。
落阶邀请临渊去城中的茶楼吃饭,说是吃饭,就真的吃饭。
落阶认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无荒城确实有问题不是么?”
落阶的前院毫无景致,只放了一套石桌椅。走过前院,是落阶的书房,一张空置的书案,无数的书籍。落阶介绍道:“这些是从昆仑山誊抄来的。”
他低低地笑了笑,“不然为什么要躲?”
她不满地嘟嘟囔囔,“如果你昨天不是出现在永夜城,我早就离开了。”言下之意哪会像现在一样藏头露影?
临渊沉思了片刻,“他真的好像在等你,但是他怎么知道你会回来呢?又怎么知道你会走正门呢?”
一整天旋地转,她被丢在被褥之上,还未来得及坐起身,滚烫的身躯便压了下来。
落阶认真地看着小狼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落阶才放心地带临渊回去。
“你去无荒城,不是没有缘由的对么?你发现了什么?”
“给他画。”
她用仅存的理智用手撑开他贴上来的身躯,被临渊另一只手紧紧压在紧实的胸膛上,沿着腹线慢慢落在幽闭地带。他慢慢凑近她的艳丽唇瓣,将贴未贴,他说:“城主不喜欢么?”
永夜城热闹,游人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他们坐的位置临窗,可以看到人潮如织的大街。
满庭幽兰只有一条辟开的鹅卵石小道通往竹床。
临渊不解。落阶又继续道:“我平日喜欢用金株买糖葫芦,今天小狼妖终于发现了用金株买糖葫芦是不对的。”
临渊低头笑了笑。
这话在摊主耳朵里就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意思就是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敢给他画试试看?摊主瑟瑟发抖,倒是意淫美人的男人很是淡定,“她都说画了,你在等什么?”
摊主问临渊,“你想画什么?我帮你画好,你回家点上眼睛就能活了。”
“明天开门被他堵住怎么办?”
落阶笑了,她没想到它会残缺,但是残缺也在意料之内。
落阶用勺子吃几口饭,然后看一眼长街。
最后一串糖葫芦已经卖掉了,小狼妖没走,还在她小院门前徘徊张望。
辰枢没有应下,落阶也没再说什么。
“落阶,”辰枢叫住她,“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册子会缺失?”
落阶拿过两串糖葫芦赶紧走,剩下小狼妖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在身后“啊啊啊”的追赶。
落阶愣住了,小狼妖也愣住了。
摊主:我在等死。
临渊低头笑了笑,迈着步子走上幽兰的小道中,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娇艳的脸上。
昙华说她今天先不走了,要在城中住一夜,明日要听百晓生这个月的见闻。
辰枢翻找,拿出来,是齐全的。
他恶劣地笑了笑,揽着她的腰把她抗在肩上,走上竹床。
落阶在吊脚竹床的阶梯上坐下,手肘撑着腿托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临渊放下勺子,按住她的手,“你到底鬼鬼祟祟在看什么?”
辰枢把整个书架都翻了一遍。
落阶跟临渊说不用送她回去了,两人在城外分别。
……
落阶回无荒城时得知一个消息,在落阶离开的第二日,一个狐妖闯过了结界逃出城去了。
第 64 章 第 64 章
落阶进城的时候,无荒城依旧热闹。
狰躺在她的竹制摇椅上,缠着绷带纱布的骷髅架子坐在圆桌前提着狼毫记着什么。落阶心想,还挺听话的。
过去一看,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狰见她回来,高兴地站了起来,“阿姐你回来了?”
骨头架子听到声音,抬头对落阶咧嘴一笑。
落阶:“你别这样笑,瘆得慌。”
骨头架子:……
笑不出来。
狰挠了挠头,说:“一只狐妖闯过结界出去了。”
无荒城的结界里有天劫咒,只要是无荒城出去的妖怪,七天后便会惹来天谴,劈得渣都不剩。
树上的妖怪大叫:“我变成无荒城最强有什么用啊?”他呜哇呜哇的大哭了起来,“我逃出去了还不是要死?我要结束这无望的人生。你们不要阻止我。”
“什么?我们出去还要用灵石交换?”
“骨架,你的字是谁教你写的?”
“等你们存够了足够的灵石再跟我讨要出去的法子吧。”
……
……
就算不回来,就算回不来,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就好。
落阶:“我要把无荒城建成这个模样,当然,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让你们白干活,大家每日打工四个时辰,我会每个给五颗灵石,建造完之后还可以一人分一间。”
千年狐妖法力高强,竟硬生生的闯过了结界。妖怪们蠢蠢欲动,狰讽刺地说了一句,“闯出去有什么用?七天后天谴至还不是死在外面。”
骨架生气了,把头一扭跑了。
狰问:“你要出去把她找回来吗?”
众妖魔鬼怪听了这句话,心思才歇了下来。
犀神香插在陶瓷香座上,散着吸引妖怪的浓烈香味。烟灰在风中飘散,香越烧越短,大家紧张地看着香又看着城门处。
“据说一开始大家还是很忌惮她的,但是她好像从来不主动招惹别人。平日也不太出来,阿姐你来那日,她就没来。”
落阶看着树上随风飘扬的妖怪,放下了手里的毛笔,“你不喜欢灵石?”
第五日,落阶把无荒城中的各个妖魔鬼怪的来历都一一记录清楚。翻了翻才发现还差狐妖兮夏。
“凭什么拆我们自己建的房子?”
落阶把永夜城的房屋分布图钉在大树的树干上。
如今大家都知道有可以出去的法子,打了鸡血似的干活,生怕存不够灵石。他们也想过会不会是落阶骗他们的,但是她给灵石也不含糊,拿着灵石也不亏。士气霎时高涨。
她之前在北海之北的冰雪里,跟鲲打架,从鲲手上抢过来了一颗冰珠子。
众妖怪:没人阻止你。
落阶笑了笑,“你干的活是将功抵罪,不然你还在树上挂着。”
骨头架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有吗?我也干活了呀。”
“这香刚好至夜半烧尽。”
她从结界挤进去,低头看着手臂上露出来的皮肤,烙印在上面的符咒并没有消失,像用小刀可在皮肉上刻画出来的一样。红色字文逐渐腐烂,血肉模糊,流出来的血沾染了身上的衣裳。
直到有一日,一只疯了的妖怪冲出来大喊:“啊啊啊啊啊我每天抱着这么多灵石睡觉有什么用?我不想砍树啊啊啊啊,我不要打工,我想死。”
其实无荒城中的妖怪都对狐妖会不会回来很好奇,这些日子还开了赌局,赌她几天回。
狰小心剥去糖葫芦外面的油纸,咬了一口,惊讶地睁大眼睛,含糊不清地道:“人间的东西这么好吃么?”
一旁的狰挠了挠头,“我不知道,阿姐你觉得她会回来吗?”
原本天黑之后妖怪们不会在城门处逗留,但是今日为了赌局,下了赌注的都在摩拳擦掌,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赢。
兮夏用自身修为格挡,却是徒劳。
结界内的符咒快速飞转,快得像上千把锋利的小刀,要把结界内的人撕成碎片。
册子里记载的狐妖名唤兮夏。被关进无荒的原因是在一个凡人身上使用禁术相思引。而该凡人是下凡历三世情劫的上仙长暮。
落阶勾唇笑一笑,“以前建造的全部拆除。”
妖怪们日日灰头土脸,砍树木建房子。落阶亲自记录妖魔怪鬼们进来的缘由,狰负责做督工。
正在砍树的妖怪们:……
落阶笑了笑,“吃吧,我下次出去还给你带。”
茶壶氤氲热气,她倒了一杯茶,慢慢饮啜,“不知道那只狐妖还回来吗?”
落阶冷笑,“不去,她有本事出去,定有本事回来。”
狰沉思了半晌,“没什么存在感,但报复心很强。”
……
落阶又问:“之前有妖怪逃过出去吗?”
直至暮色四合,月上梢头,城门处一直没有动静。
骨架:……
“对,凭什么?”
原本一派祥和,大家都很遵守规矩。
落阶:“说说这个狐妖?”
翌日,天高气朗,烈阳高悬。
“行了,都回去吧,明日一早过来聚集,我有事让你们做。”
从今日起,落阶开始在无荒城搞基建。
狰挠挠头,“狐妖的魅惑之术修得好啊,虽然一身伤,但是用魅惑术控制了一部分妖怪替她打架。反正后来,那些她进来时调戏过她的妖怪,后来都被她想办法弄死了。”
落阶看着桌上记录的纸张已经垒得厚厚一叠,但是上面的字,形似鬼画符,她从上扫下来目过一遍,一个字都没看懂。
狰:……
树上的妖抽抽噎噎地自己下来,垂头丧气地打算回去继续砍树,落阶叫住了他。他害怕地背脊一挺,他可没忘记骨头架子的肱骨是怎么被切下来被踩裂的,现在还用绷带白纱布捆着。
“哦。”他又折返回去,垂头丧气地收回了绳索。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唯有风吹过的呼啸声。
她打开那本从昆仑山书阁拿的记载无荒城的册子,幸而狐妖的那一页没有缺失。
落阶:……
一双白色鞋子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缓慢地抬起头,是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美人逆着月光,神色淡漠,语气更是淡漠,她说:“你是出去找他吗?”
在犀神香还有一小指节的时候,城门结界处传来动静。
落阶觉得莫名其妙,“我让你们干活给你们灵石当报酬,你们在我这儿讨东西就不想付出是吗?”
妖魔鬼怪们都探头探脑去看,却见结界被撕开一条裂缝。
据狰的说法是,那日他和骨架在这儿记着城中妖怪的来处,当时妖魔鬼怪挤满在这里,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八卦的众人便往城门口看去,万人空巷挤满在城门处,跟落阶进城的那一日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落阶有时候觉得他们这群东西还挺有意思的。她拿出一炷香,遣狰点上。
魂阵之中,她想起了前尘往事。想着既然都进无荒城了,不如想想法子让关在里面的不太恶劣的妖怪出去,不能让城中的怨气持续增长。
他嘿嘿一笑,“看别人坟头的墓志铭学的。”
她低声呢喃,“所以狐妖出去有什么事情呢?”
好像有点意思。
结界的咒文穿过一切抵挡的法术烙刻在身上,宛若被烧红的铁贴在皮肤上,又烫又疼。狐妖忍受着极端的痛苦,咬牙强忍着不喊出声,嘴唇因疼痛被咬烂。
“她比我来得要久很多很多,她的事迹也是逃出去那日我听其他人说的。说狐妖长得貌美,被关进无荒城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但是你知道的,无荒城这种地方美貌就是原罪,太弱的妖怪丢进来好像都会被吃掉。但是因为狐妖好看,有的妖怪就想要玩弄玩弄。”
大家不敢说话。
众妖魔鬼怪敢怒不敢言,一哄而散。
狰想了想说:“没有。至少我来了之后没有。”
拿起桌上的纸张一页页翻过,能认清的字实在没有几个。果然,不能对他们期待太高。
狰监工之余拿藤蔓给落阶编了宽大的藤编椅子,落阶试了一下表示硌得慌。狰沉思了片刻,说:“你别坐了,让干活干不好的来坐。”
落阶拿出茶炉和茶壶准备煮茶,恰好桌上的一堆废纸用来点炉子刚好,还省得用法术生火。
当时狰还问她要押吗?
落阶把从永夜城买来的两串糖葫芦递给了狰,“这几日辛苦了。”
树上哭得乱七八糟的妖怪,“昂?”
据说不回和回的赔率是一比三十,如果狐妖回来可以赢一个灵石,狐妖不回可以赢三十个。落阶其实对狐妖回不回没什么兴致,不过是想从妖魔鬼怪手里赢走他们手里的灵石罢了。
喉咙火辣辣地疼,兮夏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来。
……
算算时日,今日就是狐妖离开的第七日,今日不回,明日天谴雷劫即至。落阶知道四十九道天雷劈下来是什么滋味?这雷劫,不是她一直千年狐妖的修为可以承受的。
“不要,我们自己有房子。”
落阶:……
“把你的绳子拿走。”
她拿出茶叶放在茶壶中,问狰这几日有发生什么事吗?
众妖魔鬼怪:……
说话间,一串糖葫芦已经吃完,狰看着另一串不舍得吃。
落阶看着茶盏里沉浮的白色花瓣笑了笑,“也许吧。”
所以妖怪们不敢出去,但从未有人完全歇掉逃跑的心思。
此珠能炼化成水,水能洗涤怨气。除尽妖怪们的怨气便送出去洗心革面做个好妖怪。
然后一众妖怪的震惊目光中,他自己拿出绳子挂在城门处大树的树枝上,把自己挂了上去。
她双手撑在地上,正打算拼最后一点力气去抵挡会上来吃掉她的妖怪。蓦然间,风吹过一阵幽香,很淡,不应该出现在妖怪身上,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
落阶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就没有法子送你们出城呢?”
众妖魔鬼怪都不明白。
故而她拿了十颗押狐妖回。输了又没有什么关系,灵石而已,她多得是。
无荒城没有人能出去的原因,除了结界很难冲开,就是无荒结界下了天劫咒,出城七日天劫必定如约而至,大家不愿意被关在这里,但是逃出去也躲不开天劫,无可奈何罢了。
三日过去了,攀着大树的藤蔓被清理干净,长得郁郁葱葱的大树也被砍掉了不少,四周空旷,烈阳高悬时,驱散阴暗。
下一瞬,原本插在坑里的枯叶剑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妖怪们面前,落阶笑了笑,“我特别不喜欢别人问我凭什么?”
比月光更冷的美人问:“你是去找长暮吗?”
她愣了半晌,声音像被无数砂石磨过,诡异得不成样子,“长暮是谁?”
美人勾唇一笑,语气极尽嘲讽,“竟是一只傻狐狸。”
第 65 章 第 65 章
傻狐狸在听完落阶的话之后再也坚持不住,维持不住原型变回狐狸本体。
皮毛焦黑,血肉模糊,在黄土中沾染泥垢。
大约是狐狸这般凄惨的模样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转身离开的步子如何也迈不开。
落阶低头叹了一口气,拎起地上的狐狸。狰带路,把她带到狐狸住的草屋。
外面看来同其他草屋没什么区别,里面的东西倒是干净整齐。
落阶在狐狸的草屋中找了一个铜盆,用灵药化了水,把狐狸丢进了铜盆之中,莹绿色的药水浸泡全身。他们离开的时候,落阶还顺手给她关上了门。
两人一同回去,月色下,狰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了二十颗灵石递给落阶,“这是赌局赢来的十灵石和赌本。”
“哦,”落阶说:“给你吧。”
长街热闹,大家都很喜欢自己的新房子,到处看看逛逛,有人看到落阶门前牌匾上写的“浮生小筑”也想让落阶给他们写一个。
大殿之中没有其他人,唯有黑玉制的王座上,玄衣魔尊随意瘫坐,手臂靠在雕花扶手上撑着头,笑着看下方八个一模一样的美人。
树妖:“你这鬼画符好意思收我四灵石?我呸。”
他挠挠头,“阿姐,你特意叮嘱建的池子已经建好了,要去看看吗?”
接下来大家都期待自己抓阄能抓到什么房子,兴匆匆地让落阶赶紧安排。她把这事交给狰,自己去给自己的府邸题字去了。
恰好此时狰安排完事情过来,指了指还有几家空置的屋舍,“还有几个人没来,包括那只手上的狐狸。”
“刺骨吗?”
狰摇了摇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然后树妖哭了,一边哭还一边伸出树枝抽打骨头架子。骨架挨揍了也很不忿,就跟树妖打了起来。
狰疑惑地挠挠头,“那像我这种是?”
两个人抱头痛哭。
树妖:“你欺骗我不识字糊弄我,城主的字就不长这样。”
他抱着手臂,“冷。”
“狰,”落阶从前就不适合团队合作,如今更是不会调解矛盾,“把他们拖去关水牢三天。”
落阶哦了一声,走上府邸的石阶,“去看看狐狸能不能动,能动就让她滚过来,不能动就把她拎过来随便丢一间,其余的不愿意来也不用管,明天除了这条主街的屋舍全部拆除。”
跳舞的美人旋转,桃夭粉的裙摆像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美人发端上的金色步摇随着舞步摇晃,长袖飞舞交错缠绕却又在下一瞬分开。
“什么意思?”
骨架哇一声哭了出来,指了指自己裂了的大腿骨,“我帮他写字他不给我灵石还打断我的腿。”
“别用灵力抵抗。”
除了沿着长街两旁的房子,其他地方都种了各种花草树木。
“是因为她伤重?”
“这冰水可以净化戾气和怨气。”她笑着蹲下,嫩白的指尖伸进池中搅了搅,水冰冷刺骨,仅是浸泡指尖微末,冰寒却沿着血液遍布全身,冷得似乎要把整个人冻住。她淡定地收回手,“戾气和怨气越重,便会觉得越冷得刺骨越难熬,但是因为冰水可以净化戾气,所以慢慢地就不觉得冷了。”
落阶没有回答狰的疑问,她抬脚离去,只留下一句,“刹那的欢愉真的能抵挡余生孤寂吗?”
围观的妖怪们自觉让开一个大圈,生怕祸及池鱼。
“嗯。”
狰收起来,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你赢了赌局,为什么不开心呢?”
“那你如今喜欢这里,所以不想离开么?”
落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不觉刺骨只觉得冷便没什么戾气,你很快可以出去了。”
他勾唇笑了笑,笑意不明。已经走上台阶的美人一个旋身落在他怀里,坐在他的腿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揽着美人纤细的腰。
美人入怀,空谷幽兰的香气席卷四周。
落阶巡视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觉得比起一开始乱七八糟的样子,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写完之后,树妖不满意了。落阶的字一撇一捺一转折都是风骨,但是骨架写出来的字跟他以前被道士贴的符没什么两样。树妖不愿意付灵石了。
翌日,云淡风轻,落阶推门而出打算走走的时候,遇到昨日的树妖和骨架在吵架,看热闹的妖怪围了一圈堵住了去路。
落阶表示可以,但讨她的笔墨,一字要一百灵石。
“什么感觉?”落阶问他。
落阶觉得少年可爱,低头笑了笑,“那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等你哪一天想回去了再跟我说。”
狰应是。
树妖愤怒地指着他的“草木皆兵”语气里满是委屈,“他写成这样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滚在地上的树妖和骨架狼狈地松开了对方,低着头沉默不语。
“啊?”好突然,狰迷茫地睁大了双眼,不解地看向她。“出去么?”
城门用青石板铺了一条长街,街两旁是一间一间三层小楼阁,长街的尽头,是落阶的府邸。
落阶笑了笑,“伤重不是意料之内么?”
她抬头看着迷雾朦胧了的圆月,说了句狰听不懂的话,“为什么人总会舍生忘死的追求虚妄呢?”
骨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嘿嘿一笑,“我就说知识改变命运。”他用指骨指了指自己,“我写,收费便宜,只需要一灵石。”
树妖的树枝一抽,骨架的腿骨和青石地板一起裂开,骨架瘸着腿把树妖的树枝打折了。两妖抱着打成一团在地下翻滚,围观的妖怪们又退开了一圈,两人打着打着似乎触碰都什么东西的时候,而那个东西好像有些凛冽的杀意,他们同时愣住了,抬头看上去时看到落阶似笑非笑的脸。
不远处是一座小山,山顶人工开挖的小湖灌满了水,氤氲白雾。水沿着小溪流流下来树林之中,灌满每一个池子。
“她回来了,神族也不会追究无荒城逃出妖怪的罪过了。”狰转念一想,她都成了堕神了,大约是犯了很大很大的罪,看管不力逃了一只狐妖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我砍一天的树才五颗灵石,写一个字就要一百灵石。你太黑心了。”树妖怒目而视,把头一扭。
白皙的小脚踩在黑色的台阶上,如同珍贵的羊脂玉,白得晃眼。临渊欲想端起酒盏的手顿住了,目光落在玉足上,眼底暗潮涌动。
唇红齿白的少年不好意思,但是没敢忤逆落阶的话,害羞地把黑色外袍脱去,穿着暗红色的轻薄里衣走进池子里。
一刻钟之后,落阶终于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了。关于昨日的门前牌匾题字。树妖不会字,骨架自告奋勇说一灵石给树妖写一个字,树妖答应了,让他在牌匾上写上“草木皆兵”四字。
魔族大殿上,高耸的黑色巨柱金蛇缠绕。
高大的树遮天蔽日,日头高悬时会落下斑驳,每棵树上吊着素灯笼,夜里时映照下方的池子。
狰惊喜地抬起头,眼睛如何银河沼沼中明亮的星辰,“我可以留在这里?”
三月后,无荒城已按照落阶的要求建好。
……
骨架:“便宜没好货你不知道吗?城主的字要四百灵石,我的只要四灵石,能一样吗?”
落阶勾唇笑了笑,并不应话,脸上就是“我明码标价你爱写不写”。
“你不是一直想回章莪山么?”
……
狰不明白,但也没问。
落阶白色的裙摆被蹭了一层灰,在层层繁复的纯白裙摆中显得那么的刺眼。
狰想了很久,“我不喜欢这里,章莪山是我的故乡,我想回去。但是如今阿姐在这里,章莪山只有我一个,这里很热闹。”他觉得自己说得语无伦次,不知道阿姐能不能听懂,有些低落地垂下了头。
“啊?”情窦未开窍的狰挠了挠头。
大殿后方传来悦耳的丝竹声,下方站着八个美人跟着声乐开始翩翩起舞。
……
落阶的府邸在长街尽头,却不是无荒城的尽头。城主府后面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落阶让狰在林中挖成一个个方形池子,大大小小各不一样,铺上青砖琉璃装饰雕花,有的可以容纳三四个人,有的能容纳五六个妖兽。
“以后让他们过来泡池子,一个时辰收一颗灵石。”
落阶起身,狰哗啦一声站起身,他匆匆拎上外袍,跟随上落阶的步伐。
落阶示意狰随便找一个池子进去泡一泡。
丝竹声乐未停,其中一位美人如同轻巧的小雀鸟碎步走出了人群,衣袖翻飞,赤脚走上了黑石台阶。
临渊笑了笑,指腹按在美人娇艳的唇瓣上,声音暗哑带着情欲,“用这里喂。”
“原本你们的纠纷我是不应该管的,但是,”落阶垂眸看向刚铺好便被劈裂的青石地板,“你们在城中打架,还损坏了物品。”
落阶看着那四个字,怎么看都不像草木皆兵。
他碰到水的刹那畏缩了一下,他原以为是温泉水,氤氲的白雾是热气所致,却不曾想是冰水。
骨架:“咱们说好的一字一灵石,我写了你就得给钱。”
落阶过不去,被迫看热闹。
丝竹声未停,剩下的七个美人舞步亦未停。怀里的美人端起一旁四方桌上的黑玉石酒杯,双手敬上,“魔尊饮酒。”
黑瓷冰透的酒盏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慢慢饮啜。
美人侧头一笑,笑靥艳丽地如同从前丹穴山里漫山的桃花,琥珀色的酒液倒入唇中,美人提了提身子,俯身时极黑的青丝垂落覆在他的手背上如同心上有小虫爬过,触动心弦。
下一瞬,美人微凉的唇印了上来,醇香的美酒夹杂着幽兰香令人沉溺其中。
揽着她手臂的手收紧,临渊低头笑了笑,“美人可愿陪我春风一度?”
第 66 章 第 66 章
美人放下空了的酒盏,纤纤玉臂环上魔尊脖子,呵气如兰,“尊上是希望我一个陪你,还是我们八个一起陪你呢?”
临渊捏了捏美人的下巴,看了一眼玉阶之下依旧在跳舞的美人,低头在美人温软的唇上亲了一口,“她们都不如你。”
“哦?”美人清浅一笑,手掌摸着他的胸膛,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我与其他人有何不同?我们都一模一样呢。”
八张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段,一样的桃花步摇和衣裙。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唇瓣,沿着脸颊落在耳珠,他低声道,声音被情欲淹没,“因为她们都是假的,唯有你是真的。”
垂眸的美人眼睫轻颤,如同展翅欲飞的蝶,美人笑意淡了下来,“哦?是吗?”
“我独宠你,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大手落在美人腰间的纱结上,却被美人用手按住。
“尊上宠的是我,还是长着这张脸的我呢?”
美人不动。
而临渊买画时,摊主理应已经告诉他了。
手脚麻利地给她挽发。
床上垂下的白色帘幔缠上美人的手腕,男人一掌拍在美人的臀上,“跪好。”
“但是他不识字。”落阶叹气,“城里都是没文化的妖怪啊。”
临渊气笑了,“城主莫不是觉得魔族都是没文化的罢?”
美人搂着他娇笑。
落阶没说什么,任由云歇给她挽了一个魔界女子们喜欢的流云发髻,插上牙骨雕刻的扇骨发簪。
临渊笑了笑,指尖在她手一点,金色的链子缠上手腕。
说起这个,落阶就叹气,“我原本有个帮手来着。”她让狰去问城里的人要什么,狰不识字,但是他记性好啊,他当着落阶面背下来的时候她是哭笑不得的,只能狰背一个,落阶记一个。属实麻烦。
“嘘,你只是画皮怪,要叫我尊上。”
临渊无语了,“你有这个时间多陪陪我,你要多少灵石我都有,填满无荒城都行。”
落阶简直要被气笑了。
夏热酷暑,太阳渐渐西移,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去寝殿好不好?”玉阶之下美人跳的舞他已经无心再看了。她坐在他怀里,一动一静都让他不能自抑,情潮涌动,往他们紧贴的地方汇集,他现在只想抱着她回去,撕碎她的衣衫,让她在身下娇吟。
“哦?”踢开寝殿的大门,绕过层层黑纱,他把美人轻轻放在榻上。目光落在她曼妙的身姿上,“她不会知道的。”
榻上的美人动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回去,临渊拍了拍她的腰,“起来了,不是说今日要去凡间的城镇买东西么?”
美人咯咯直笑,指尖点在他的唇上,发髻上桃花枝摇晃,桃花瓣簌簌落下,却如同幻境般在半空消失不见,美人说:“尊上,自古红粉骷髅,美色误人。”
旁边卖炒瓜子的姨娘笑了,“黄娘子哪用羡慕别人,你家那汉子也是能干的,每次上山猎的东西那是最多的。”
临渊把她打横抱起,“魔族结界会对神力压制,别挣扎,嗯?”
美人怒了,“难道不该怪你吗?我昨夜就说要走,是你非要留我。”
“一会误了时间又该怪我了。”
美人侧头笑了笑,“画画的摊主没有跟尊上说么?他画的东西过了子时便会消失不见。”
已经醒了的临渊不知道云歇是何意?有些不悦地道:“来了就侍候夫人更衣,跪在地上做什么?”
等女子走远,摊主才羡慕道:“长得貌美,夫君也好看,还陪着出来买东西,真真让人羡慕。”
落阶盘算着还有什么需要采买,随意应道:“给无荒城的妖怪买的,之前在他们身上花了不少灵石,总得挣回来。”
临渊走下床榻,接过美人手里的梳子替她梳头,镜中映照美人眉眼低垂,催促道:“你快些,时间快到了。”
倒是落阶惊讶,“云歇会字?”
美人坐到琉璃镜前,拿起梳子便开始梳头发,“你别管,反正规矩就是这样的。”
临渊把她放在床上,抚了一把她滑嫩的脸颊,像流氓调戏良家女子。“我倒要看看子时过了,不能走的画皮怪会变成什么?”
貌美女子打开手上的书册,一个个念道:“桂花香粉一盒,山榴花胭脂两盒,黛……唔……螺子黛。”
落阶不理他。
床榻上,美人拿开身上的手,坐起身来。白皙的纤细小腿伸下床榻,走到殿中捡起地上凌乱的衣衫披上。
“嗯。”
……
貌美女子说一样摊主拿一样,终究是买齐了。摊主用盒子把她所买的东西都装起来,她身旁的清俊男人自觉地接过来拿着,付了银子。
美人侧头笑了笑,“尊上,天总会亮的。”你也会挨揍的。
临渊去大殿处理事务回来,恰好落阶挽好发。他多看了两眼,点评道:“我觉得你穿紫色的衣裳比白色的好看。”
“下次夫人来可以唤奴来伺候的。”云歇真的要被吓死了,往日未曾见落阶穿过粉色衣裳,今早一进来看到满地的粉,以为他们尊上宠幸了别的美人,如果被上神知道了,他们不用活了,会不会把他们魔界夷为平地也不好说。
长街两旁摆地摊的人越来越多,买胭脂的摊主因为来晚了找不到好的位置,只得求一旁卖果子的老叟给她腾了一点位置。
她讪讪地笑了笑,“夫人想要些什么?我底下的箱子里还有,我给你找找。”
临渊不解地问道:“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他瞧了一眼,还有什么匕首长剑等等,“这等凡物你又用不上。”
临渊笑了,“你还要关起来的妖怪有文化,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直到夜半圆月高悬,殿中合欢香经久未熄。
“让云歇过去吧。”临渊一直想让云歇跟着她照顾她,这样他也能放心些许。从前云歇在魔族宫殿的厨房打杂,因为落阶的一句话提去了寝殿侍候,却事事做得完美,人也进退得宜。
卖胭脂的摊主笑了笑,点头应是。
终于把最后一样买齐了,画上最后一笔,合上了书册。
“哦?是吗?”
“想看你一个人跳给我看的。”他突然站起身,在美人惊呼之中突然把她横抱起来,他踏下黑石阶,大殿上长袖善舞的美人刹那间消失不见,殿外不绝于耳的丝竹声瞬息安静,声乐和跳舞的美人仿佛只是一场幻境。
临渊抬头看了看美人脖子上的痕迹,满意地笑了笑,“难道你不应该问,如若美人全都长成这张脸,我会喜欢么?”
“回无荒城啊。”落阶拍掉他的手,“玩的时候快活了,现在就不遵守规则了?”
被他一催临渊更是手忙脚乱,最后置气地把梳子一丢,掐着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所以你要赶着去做什么?”
临渊看着她记录的册子上全是落阶的字迹,好奇道:“你不是出来之前还去一个个问他们要什么然后记下来吧?”
落阶叹气,“不敢,现在是无荒城没文化啊。”
美人清浅一笑,“这个问题的答案,尊上刚刚给过了。”
她原是两张四方桌拼在一起的,因今日位置有限,她只张了一张桌子,故而面前挑选胭脂的貌美女子皱着眉说出,“就这些没有了?”的时候,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门。
……
落阶摇摇头,“你不懂的了。”要度化城里的东西,得给他们希望,也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不然没事做不是打架就是自己藏着想东想西,想着想着就得感慨天道不公,要毁天灭地了。
云歇敲门进来的时候被地上的粉色衣裙吓了一跳,什么都没敢说马上跪在了地上。
“好好好,是我错了。”
因永夜城能与人通,有些有仙缘的凡人便能在永夜城进出。据闻曾有一人误入永夜城,见到摊主的画龙点睛之技,便让摊主画了个美人,点上眼睛之后把美人送去有权有势的官家行贿,官家与送来的美人玩到半夜,床榻之上子时一过,美人在眼前消失不见,官家硬生生吓傻了,而送美人的人也被官家家人送入了牢狱。
云歇小心翼翼道:“夫人昨日过来了?”
临渊确实不懂,从日头高照时一直陪她买东西都华灯初上。
落阶歪着头瞧着他,一副你这是何意的模样。
“实在不行我给他们请个夫子吧?”
狼毫把册子上胭脂那几行勾掉,往下看便是弓箭武器了。
听到了落阶的声音,跪在地上的云歇才松了一口气,慌忙爬起身收拾地上散乱的衣裳,从衣柜中拿出一套干净的熏好香的雪青色衣裙侍候落阶穿衣。
“临渊。”
……
而幻境之外,魔尊抱着美人急不可耐地往寝殿走去。
天光微熹,榻上美人还在熟睡。
他低头埋在美人的颈脖间,轻轻咬了一口,留下轻轻地红痕,像雨打桃花凝落成泥。美人低低地笑着,“如若我不是这张脸,尊上还喜欢么?”
后来辰枢得知这事后,特意交代画画的摊主,此事要告知任何买画的客人。
临渊笑了笑,“摊主说的是美人消失不见,可没说美人消失前还把衣裳穿好。”
临渊撑着头看着赤脚在殿中行走的美人,“不睡觉在做什么?”
但是她不允,她低头笑了笑,“尊上不继续赏舞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云山镇,云山镇是离无荒城最近的一个城镇,从这里采买完绕两个山头就到了。故而采买的东西落阶也没有用储物墟收起来,只是用灵犀兽伏着。
两人在云山镇外道别,临渊说:“过几日我忙完手上的时候便带着云歇来无荒城找你。”
骑着灵犀兽,扛着一草把子的落阶头也没回挥了挥手,不一会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 67 章 第 67 章
落阶骑着灵犀兽入城的时候已然是深夜,明月高悬,长街寂静,连两旁的小楼都没有亮着的烛火。
一人走这段路有些许孤寂,没有人也就算了,连照亮前路的也只有灵犀兽发光的独角,她决定要把这长街挂满红灯笼,看着就喜庆热闹。
落阶到城主府的时候殿内灯火通明,狰还没睡,坐在前厅翻着手里的书籍,她从永夜城小院带回来的书。
“能看懂么?”
“看不懂。”狰摇头并叹气,突然才惊觉落阶已经回来了,“阿姐。”
落阶跳下灵犀兽的背,不解地问:“这么晚不休息在这里看书?”看书是上进,但是他不识字那就是无用功啊。落阶疑惑。
狰合上书,轻手放到桌上,嘿嘿一笑,“阿姐你说今日回来,我便等你。”说着连忙接过落阶手里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
落阶:“都是给你的。”
“第几世了?”
站在门口的落阶淡漠地笑了笑,“据我所知,你好像没有灵石跟我交换吧?”
狰站起身让出了门口,迎上落阶平静如水的脸色,默默走开了。
走到博古架上挑选茶盏。
她没有管还在流血的手,在笔架上拿了一支新笔,拿过纸重新写,写着写着却写不下去了,“我只是偷用了禁术我就要被关在这里吗?”
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就立在长案旁,狰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收着灵石。
她摇了摇头说只有一个。
狰:“等最后一个人来拿她的东西。”
“但你是,堕神。”
翌日一早,狰便出门挨家挨户通知说东西已经买回来了,让他们带好灵石来浮生小筑的前厅领。
因为大家都齐聚前厅,别人买来的东西自个儿也想要,便在大厅之中交易了起来,但是因为灵石没谈拢大家越说越大声快要吵起来。
落阶都不用深想,是那只逃了出去又回来的狐妖兮夏。
“是吗?你的模样,恨不得杀死阻碍你们的人。”
落阶摸了摸少年的发顶,“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
骨架愣住了,他知道这是城主给他买的,但是卖他一串怎么了?上次城主带了两串,狰一颗都没舍得分他,他说什么了?
落阶笑了笑,笑容里含着自嘲,“因为我善良?”
落阶:“喝过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
落阶笑了一笑,看不出何意。
正在饮茶的落阶没有搭话。
落阶不知道妖兽会不会患龋病,大约、应该、不会吧?
老奶奶心道是哪家疼弟弟的娇娇小姐,只说一句小心龋病。
手心的血滴在纸上,像冬日枝头摇曳的红梅,美艳刺眼。
狰震惊:“这么多糖葫芦都是给我的吗?”
他小声地跟狰打商量,“能不能卖一串给我?”
茶壶里的沸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落阶从茶罐里夹了一小撮兰花香的岩茶置于杯中,沸水冲进杯中,茶叶沉浮。
“好。”狐妖应下,她把衣袖里所有灵石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仅有的东西了,都给你,你帮帮我,我只是想出去。”
语气里全是质问和不甘。
捏着长案的手突然脱了力,她沉默了很久,话像问落阶,却又像在问自己,“是啊,我恨的是谁?我应该恨谁?”
落阶心想,是个有文化的狐妖。她也没看着,走向茶桌,把炉子点燃,把茶壶放上去煮。
落阶出来时已经晌午了,前厅堆在地上的物品已经清空,只有长案上放着一盒桂花香粉,不知道是谁的还未来领。
人群后的落阶:……
正在伸手拿糖葫芦的狰高兴地跳了起来。
狰站起身,正想说话,厅前的台阶上便走上来一个人影,青色衫裙,发髻上毛绒簪子摇晃,脸色比她还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落阶浅笑着接过来,什么也没有说。她指了指长案上的桂花香粉,“你的。”
反正明日也是给妖怪们的,也懒得收拾。落阶拍拍手就准备去睡觉,“对了,我给你找了个教你识字的夫子,过几日就来了。”
“我戾气重吗?”妖狐凄然一笑,“我没有戾气。”
书案写字的人蓦然问道:“那日,你说的长暮,是谁?”
长街之上人头涌涌,大家都往城门处聚集,城门结界的咒文飞速转动泛着耀目的金光,是城门正在被打开之象。
觉得有点儿丢人,想跑。
“但是他说话不算话。”
“你不是爱吃么?”
落阶:“我可以帮你,但是前提是,你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
兮夏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捏着笔的人怔楞了,她看向落阶的目光没有动,却像透过落阶看向虚空,她笑着,笑容里却满是涩意,“一个故人。”
落阶:“在这里做什么?”
“城主,”狐妖抬头看向她,努力绽出一抹笑,“他们说你可以让我们出去对不对?我想出去。”
落阶皱了皱眉,走了出去,狐妖跟在她身后。
她愤怒地按着桌子,却在下一瞬对上落阶平静的目光,她冷静了下来,良久,她才低声道:“抱歉,我失态了。”
“第一世。”兮夏这一刻突然明白了,落阶让她写来历,但是她什么都知道。她笑了笑,说起往事,“他说过,无论轮回多少次,他都会找到我。”
狰坐在前厅的门槛上发呆。
身后的妖魔鬼怪大喊:“对,置我们城主于何地?”骨架喊得尤为大声。
狰大声道:“这是城主给我买的。”
“第几世下的相思引?”
下一瞬狰又继续道:“无荒城是你们想来就来的?置我们城主于何地?”
“我不需要,拿走。”
兮夏说:“我来拿我的香粉。”
他生气了,把头一扭走了。
“其他人可以忘,但是他不能忘。”捏着笔的狐妖用力,手里的毛笔被折断,木刺戳伤了她的手心,她像没有感觉一样,“他忘了,那我算什么?算什么?”
兮夏蓦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想再说什么,外面长街上却传来了吵闹声。
大家敢怒不敢言,都拉着出去外面讲价去了。
兮夏抢过落阶手里的衣袖,拉下来掩盖丑陋的伤口。
落阶匆忙往城门而去,到拥挤的人群后,只听到狰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无荒城?”
落阶,“是啊,我是堕神。”
落阶心里清楚,她被关不是因为用了禁术,而是对历劫的上仙用了禁术。她阻碍了长暮历劫,这是天族不愿意看到的。
落阶心想,你们倒也不用如此说话,因为在外看来,无荒城就是一座妖怪牢狱,说句不好听的,谁都能进来啊。
狰烦了,一拍桌子全场安静下来,“别吵着城主睡觉,不然把你们都打一顿。”
茶盏里的茶已经见底,落阶又添了一次水,沸水落入杯中,她淡漠的声音响起,“你恨的是谁?”
兮夏没说什么,安静地执笔描墨。
狰挠了挠头,“但这也太多了。”
她买糖葫芦的时候说买下全都要了的时候,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奇怪问她是要去摆摊子卖吗?老奶奶看她长得好看觉得不能哄骗人家,还说要摆摊卖得自己做才能挣钱。
落阶喝完了杯中的茶,示意她拿一张新的纸,“把刚刚的问题再写一遍。”
因为骨架跟树妖打架被关水牢三天,错过了这次的无荒城采买活动,他来瞧热闹,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羡慕地看着狰咬着糖葫芦。
她说是给弟弟买的。奶奶嘴角抽搐了一下问:“家里很多弟弟吗?”
“我可以送你出去,但是前提是,你别再自己去闯结界了。”落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狐妖的衣袖,手臂上的咒文烙印在皮肤上,腐烂,血肉模糊。“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结界留下的伤根本不会好?”
兮夏拿了正想离去,被落阶叫住了,“上次我做记录的时候你不在,今日补上吧。”
兮夏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两颗灵石递给落阶,“一颗是香粉的,一颗是你给我疗伤的灵药的。”
兮夏愣住了,“那你为什么会帮我?甚至帮无荒城的妖魔怪鬼?”
不知谁眼尖发现了落阶,大声喊道:“我们城主来了,定要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东西横着出去。”
落阶笑了笑,“也许只是因为你戾气太重了。”
正欲拿茶盏的手指顿了一顿,落阶没有回答她的话,狐妖也没再问。
落阶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笔挂回笔架上,丢下一张莹白手帕,把被狐妖捏成一团的纸丢在纸篓里,“不用写了,包扎一下伤口,不要弄得我这里全是血。”
狰帮她把灵犀兽背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全堆在了前厅。
兮夏愣得很久了,她从未对无荒城里的其他人说过自己的事,但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就回答了她的话,“第二世。”
兮夏看向她的眼眸蓄着泪,要落不落,眼神却全是恨意,“我不该恨吗?”
落阶拿过一旁架子上的书,翻开,发现是讲小狐仙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落笔的狐妖,又把书盖上了。
狐妖不解,还是跟落阶走去了书阁,落阶递给她一张纸,让她自己写。
她手里拿的灵石是泛着蓝光的更高阶灵石,不是落阶带过来的那一堆。
落阶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开口,“你上次出去找谁?”
这群?落阶愣了一愣,她以为来的是临渊,竟然来了一群?
在落阶怔楞之中,众妖魔怪鬼一边喊着横着出去,一边给落阶让出了一条路。
落阶:……
第 68 章 第 68 章
长街之上,妖魔怪鬼分站路两旁。
人群后的落阶与城门口的四人目光对上,美人衣裙繁复,曳地裙摆拖过青石板长街,落阶站在众人面前,笑意盈盈道:“是辰枢帝君和魔尊啊,真是让无荒城蓬荜生辉啊。”
方才还嚣张的众妖魔鬼怪:……
尘离剑和渡魂剑被收起,辰枢和临渊都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在城门外撞见应当是意外,因双方都带着人,顾忌着面子均没有动手,只是冷笑着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辰枢打开了无荒城的结界,临渊跟随着一同进入,结界的金色耀眼光芒散去,眼前却挤满了无荒城的妖魔鬼怪,盯着他们的眼神都宛若盯着一块烤香了的肥肉。
两人都听过无荒城的妖魔鬼怪很难对付,均不约而同召唤出了长剑打算恶战一场的时候,妖怪们让开了路,一身白衣的美人笑着迎了上来。
苍穹日头高悬,神女踏着日光,发髻紫玉铃铛摇曳。而妖怪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根据茶楼小二的指点,他们三人去了隔壁街的一家当铺,得知他们要买房子,掌柜拿出了几张房契任他们挑选。
落阶安慰道:“不至于,狰还没开窍。”
然后落阶又把他们带回了无荒城。
狰见他们熟悉,带着众妖怪散了,万人空巷的长街当即空了,只余他们五人。
临渊拿起杯子,尝着他给落阶买的兰香岩茶,“忙完就来了,就是不凑巧,遇到了辰枢帝君。”
临渊:所以招待去两座山头外的云山镇吗?
三人一同离开云山镇,落阶打算去荒山寺把之前的阵法撤了,正欲跟他们道别,回头发现两人都跟在她身后。
临渊建议道:“去云山镇买个小院,你把法阵设在屋内,这样往来是不是会好些?”
说起这个临渊就来气,“不是你们神族阻挠,我们千年之前就已经拜天地了。”
临渊冷笑,“再看一眼把你眼睛戳瞎。”
夜半,风起,窗棂外花枝摇曳,投下剪影。
掌柜摇摇头,看见落阶貌美,也想多聊几句,“那家女主人可不想卖,她当时也没有死当,说如果被休弃她就回来这儿养老,不过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赎,我估计如今在京城享福了。”
镂空雕花木门被推开,三人跨过门槛,不是浮生小筑书阁外的花园,是一座破庙。
落阶觉得掌柜这几句话真难理解,一个享福的人怎么会想着自己会被休弃呢?也可能是她不了解凡人。
由于方才动静发生时落阶在书阁泡茶,煮茶的炉子还没熄,她直接把他们带进了书阁,他们三个一坐下,云歇就自觉上前煮水拿茶叶。
落阶:……
“说说吧,怎么一起来了?”
落阶:……
落阶目光落在辰枢手里牵着的金色锁妖链上,又看向被捆着双手朝她娇笑的美艳女子,“这是?”
辰枢:……
临渊笑出声来。
落阶不赞同地摇摇头,“有朋自远方来,得招待。”
辰枢无语,把锁妖链递到了落阶手上。落阶知道何意,唤来狰,“带去水牢。”
落阶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叙旧实属不雅,邀约道:“来我家坐坐吗?”
“你们说话再这样阴阳怪气,我现在送你们出城吧。”
三人一同走出荒寺,穿过草盛树高的密林。落日黄昏,雀鸟归巢。
“你呢?艳鬼不带去幽冥司带过来这里做什么?”落阶剥了颗瓜子,便看到同时递过来的核桃仁,皱眉拒绝,“自己剥自己吃。”
“这几日我得空,还有事要跟你说。”
落阶瞧着这个瓷盘有些眼熟,看了一眼博古架,木架上画着十二凶兽的瓷盘果然空了一只。不过,她多看几眼,觉得这个盘子装瓜子确实挺合适的。这般想着,云歇又装了一盘核桃端过来。
两人不再接话。
落阶目光落在不远处碎裂的青石地板上的灰烬,也许真的有人路过借宿歇脚,“那他们会信诸天神佛现身显灵吗?”
穿过长街,五人浩浩荡荡往落阶的浮生小筑去。一路上有妖怪藏在家里探头探脑去看他们,怕被发现,看一阵又把头缩回去,一会又伸出头来,一时之间,长街楼上全是奇奇怪怪的脑袋。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前方金身脱落的神像上。
落阶悄悄松了一口气,感慨道:“比收复无荒城还可怕啊。”
辰枢把核桃仁吃了,说:“这个艳鬼有点特殊,化为厉鬼修行了五百年,有点道行,之前送去了幽冥司,璃月的几个手下为她大打出手,都争相抢她要与她冥婚,璃月实在头痛,不知道怎么处理。我想着就先带过来看你这里有没有法子?”
三人喝了一会茶,落阶打算邀请他们去城中的茶楼吃饭,蓦然发现无荒城没有茶楼,应该挖掘一下爱做菜的妖怪。她这般想着,“晚些时候去云山镇吃饭?”
同时沉默。
落阶未回话,辰枢冷笑,“你们拜过天地了吗?”
她现在觉得传送法阵设在荒山寺确实不妥,原本想着荒山无人,她往来也方便些。
临渊嗤笑,“你都说这是荒山寺庙,哪来的人啊?”
“艳鬼。”
掌柜笑呵呵地收起其他房契,道:“姑娘好眼光,这房子位置很是抢手呢,也恰好是这两日过了赎回的时间,姑娘晚几日来估计就错过了。”
艳鬼,鬼如其名。与落阶的美貌不同,艳鬼美得很具象,那张脸艳丽如扶桑,肤色极白,红唇艳艳,青丝长极脚踝,一身水红色的衣裙,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美得扣人心弦。风起,吹过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
因为房子只是设阵之用,临渊和辰枢都没有给意见,落阶选了一家在长街的侧巷里,这样采买东西较为方便。
长街不长,一会就走完了。长街尽头是浮生小筑,门口站着狰。
临渊冷冷地勾了勾唇,“这么说我还得谢谢辰枢帝君了。”
付了银子,拿了房契,落阶去刚买的新房子看了一眼,设了传送阵。
“魔族近日没什么事,我去无荒城陪你几日。”
“你知道内幕?临渊不会在计划着打神族吧?”虽说当初三界签了停战协议,但是落阶失踪之后,三界都不打算遵守了,大大小小的冲突不计其数,就算云歇现在说魔族有这个打算落阶也是信的。
艳鬼睁着含水的眼眸,委屈地看着落阶,泫然欲泣,“奴家这么漂亮,姐姐忍心把人家带去水牢吗?”
实际的无荒城似乎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落阶点头,觉得提议确实不错,故而三人在云山镇吃过晚饭,落阶便拉着他们两人去找房子。
“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吃饭。”
落阶假装看不到,问辰枢,“你这个宠物需要跟我们一起聚聚么?”
临渊身后的云歇上前一步,躬身给落阶行礼,“见过尊上夫人。”
辰枢:……
……
辰枢:……
两人两看两相厌很久了,今夜一起吃饭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故而落阶这话说完,便头一扭各自回房了。
圆月高悬,月光幽冷,就很适合睡觉。
狰看到他们过来,朝辰枢翻了个白眼。
落阶叹气,“算了,我在想想法子吧,先回去睡觉。”
辰枢冷哼。
幸而当初建造浮生小筑的时候多预留了几个房间,落阶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怕他们半夜起床看到对方会打架,落阶还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得南辕北辙。
昨日落阶从云山镇出来回无荒城的时候路过这座破庙,在这里设了传送阵,这样她从无荒城往来就较为方便了。没想到今日就用上了。
落阶看向临渊,“不是说过几日吗?”昨夜分别的时候才说过几日忙完手上的事情便带云歇过来,落阶怀疑他直接回魔界把云歇拎着就来了。
落阶还想说什么,云歇端过来一盘瓜子。
落阶笑了笑,手轻柔一翻,手掌向上指尖指着前方。“欢迎光临无荒城,各位这边请。”
太阳西斜,三人起身,落阶带着他们出门。
“我觉得我们三人走在这里也很怪异。”落阶小声说道。
艳鬼:……
辰枢沉默了半晌,“你这样突然出现在这荒山寺庙之中,万一被人看见呢?容易把人吓个半死。”
临渊笑了,泼了一盆冷水,“怎么?无荒城就没有艳鬼的目标吗?”
长街很宽,两旁是林立的带小院的三层小阁楼,青砖石瓦的路两旁有稀稀零零的几个小摊,上面摆的东西都是落阶从外面带回来的。
行吧,装核桃也行。
艳鬼收起眼泪扭头就走。
落阶头疼,但不想拉偏架。
云歇笑了,“魔族和神族立场不一样,况且城主也知道,你从上神到堕神这事,双方都在怨恨对方,城主你是不在意,他们可没让这事过去。”
辰枢嗤笑,“那不就没有?”
“你们不回去?”落阶疑惑。
辰枢心想可不一定,当初落阶也很单纯,还不是被临渊骗走了。
落阶看了一眼,问临渊,“你养的宠物?”不然不送去幽冥司牵着带过来做什么?
辰枢冷笑,“是不凑巧了,如若不是我开了结界,魔尊还不一定进得来呢。”
“你说我要不要摆桌酒宴,让他们握手言和呢?”
但是掌柜的这话,她看了几眼前屋主的名字。薄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
临渊再加了一盆冷水 ,“方才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着就像艳鬼喜欢的。”
落阶:……
头一回辰枢觉得临渊的阴阳怪气还是值得思考的,他沉默了良久,道:“无荒城的妖魔鬼怪应该不至于吧。”
落阶不了解典当,有些好奇,“主人不是卖掉吗?”
临渊不满了,皱着眉道:“我为什么要睡在这里?我要睡你的房间。”
临渊夸赞道:“不错,这么短时间把这里变成这个模样。”
大红木柱的红漆已经斑驳龟裂,露出原木色。贡案已经缺腿倾倒,满地尘埃。
她试探道:“你们实在不想睡我给你们冲壶茶你们在这里坐到天亮吧。”
云歇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落阶身后,笑着道:“自古齐人之福难享,三人行总会有些拥挤。”
大家都很尴尬。
落阶的卧房,垂落的白纱被风吹起,露出美人安静沉睡的脸。
卧房内幽兰香若隐若现,人影慢慢走近床榻,香味逐渐浓郁,人影俯身深吸了一口,享受地笑了笑,人影伸出白皙的手指捻起落阶散落的黑发,轻轻卷着玩。
另一只手静悄悄地伸进了被子里……
第 69 章 第 69 章
窗外月色幽冷,卧房昏暗只有微弱光线视物。
白皙的手指捻弄着床上美人的青丝,伸进被窝的手在小心翼翼地摸索,正待再深入的时候,下一瞬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床榻上的美人缓缓地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大半夜不在水牢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穿着水红色抹胸长裙的艳鬼身子又俯下去了些,美人酥胸半露白得晃眼,她娇滴滴地说:“人家在水牢睡不着,姐姐的床又香又软,可以分我一半吗?”
落阶坐起身,扣着艳鬼手腕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不喜欢与人同睡一床。”
“姐姐又在诓骗人家,今天所看,你明明跟那个黑色衣服的有一腿,都颠鸾倒凤过了,还来骗我说不喜欢与人同睡一床。”
这种露骨的话从未有人在落阶跟前说过,饶是落阶如此清冷一人脸颊都因这话染上绯红。
艳鬼娇嗔道:“姐姐已经尝过男人的滋味了,不如尝尝我的。姐姐试过了我的手段之后就明白男人啊也不过如此。”
“既然男人也不过如此,那你怎么在幽冥司勾得个个为你神魂颠倒的?”
拽着她的狰吓了一跳,生怕魔尊那把剑砍艳鬼的时候殃及池鱼把旁边的他砍伤了。在落阶目光示意下赶紧带着怒气冲冲的艳鬼走了。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现在马上回水牢。”
临渊见她在沉思,问她,“那你这段时日在无荒城发现了什么?”
那也是云歇第一次看到他们尊上这么可怖的模样,她慌张不知所措,只想赶紧去找布擦地上的血迹,被落阶阻止了,落阶轻声道:“不用忙活了,你回去歇息罢。”
“狰找个房间安排给这位……姑娘吧。”
落阶无奈,邀请道:“一起去城中逛逛么?”
“譬如?”
“往前翻?”她沉思,“再往前便是人间城镇了,而且都千年过去了,无从查究。”城志早就没有了,朝代更迭,更是难寻。话虽如此,也是一个方向,落阶记下来。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从浮生小筑一直走到城门口,转了个弯又走回去。
他念诀施了个结界,几步上前把落阶揽在怀中,埋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低声在她耳畔道:“上次你在魔界疗伤的时候一同泡药池,我便想着日后一定要与你在池中玩些有趣的。”
长街安静,与永夜城不同,永夜城的夜市永远热闹。夜深,长街只有他们两人闲逛,两旁的小阁楼都熄了烛光。
红灯笼是今日狰带着人挂上的。
临渊总结,“既然如此,那便是你们神族有问题了。”
临渊无所谓道:“我当时是没有这个心思,不过,现在有了。”
唯有阁楼门前挂着的红灯笼照亮长街,连绵的灯火宛若盘旋的游龙。
临渊觉得好笑,“无荒城是你们神族的地方,你问我?”
渡魂剑还握在手中,剑尖滴血落在地板上,临渊脸色冷峻,“什么脏东西都能进她的卧房吗?”
提起渡魂剑的手被落阶按住。
落阶:“哦?那怎么不见你去勾引璃月?”既然男女不忌,说权势,整个幽冥司谁又比得上璃月呢?
“所以你问我待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晓得。”落阶叹气。
地上受伤的艳鬼更加受伤了。
穿过小巷,是一片树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月,林中的光亮来源于挂在树上的灯笼。
“譬如,记载无荒城的册子缺失了部分。”
临渊冷哼。
落阶:“你还记得进魂阵找记忆之前我跟你说过吗?一个羽化了的好友,他弥留之际曾经同我说,让我来无荒城看看。但是他没有跟我说来看什么,所以我得在无荒城找到他让我来的缘由。”
临渊不语。
“这哪里冲突了?我爱慕姐姐是真心的。”
“为什么?”他不解,情事上落阶从未拒绝过他。
“何必这么生气呢?”
落阶愣住了,“你脱衣服干嘛?”
“你也回去睡觉。”她对辰枢道。
落阶觉得好笑,“哪是璃月长得寡淡,你只不过想给自己找个庇护罢了。美色惑人,让他们都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为你所驱使。在这无荒城,你挑中了我仅此而已不是吗?”
一个个池子大大小小氤氲白雾,池水从山上留下来灌注。
临渊气笑了,“你拿擦过地的破布来擦我的剑?”
艳鬼突然就爆起了,“你一口一个东西骂够了没有啊?”渡魂剑的魔息在体内穿梭疼得要死,他还一直在骂,她半夜爬床落阶都没有生气,他算什么东西生哪门子气啊?
既然都逛了,便都看完吧。
落阶点头,“无荒城的妖怪越来越多,放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想着有些怨气不深的,洗洗送出去。”
“倒是个好法子。”临渊说着,便脱下了外袍,挂在池子边上的树杈上。
狰和辰枢看到被刺伤的艳鬼都愣了一下,还是推门的云歇急匆匆奔到落阶身旁,看她没有受伤,连衣袂都没有粘上血,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是云歇办事不力,没有看好夫人,请尊上责罚。”
临渊走过去,蹲下,用手探了探池中的水,虽然冒着白雾,确是冷水。他疑惑道:“这是洗涤戾气的水?”
落阶把帕子丢在桌上,“不行你再念个洁净诀。”
“要去看看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浮生小筑,夜色依旧,踏月而归。
临渊勾唇笑了,“夜色这么好,都走到这里了,情之所至,不如一起来泡泡池水。”
狰一脸懵地上前,一把拽起艳鬼。她闷哼了一声。
“外面的传言,无荒城里都是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
“是,其实说起来确实很多妖怪实力强悍,但是与我们在洪荒时打的妖兽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所以你说,六界之中传言到底是谁传的呢?”
艳鬼不满地嘟嘴抱怨,“人家有名字的,不要叫人家妖怪嘛。”
被钉在床柱上的艳鬼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不要。”
“这倒也不用质疑,像你方才说的,无荒城是神族的地方,总不能是你跟昼黎在神族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种事吧?”落阶叹气,“主要是我想不明白,无荒城就是一个关妖魔怪鬼的地方,能有什么问题呢?”
临渊:“那你有没有想过再往前翻。”
门口一直没有说话的辰枢嗤笑,“艳鬼半夜摸进来,堂堂魔尊又何尝不是呢?”
临渊用力拔出渡魂剑,艳鬼捂着伤口跌坐在地上,门外的人推门进来。
下一瞬,艳鬼的凄厉叫声穿透耳朵,浓郁的脂粉香顿时被血腥气所替代。
落阶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拉着他的手出门。她叹气,“明明我是受害者,还要我来哄你。”
临渊点头,“但是来了发现并非如此对么?”
“主要是我不是在无界灵狱睡了五百年么?中间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而且时过境迁无从考究。”落阶想了想,“除了这个,还有很多很奇怪的事。”
辰枢勾唇一笑,转身就走,回去睡大觉。
临渊指了指浮生小筑两旁的小巷,问道:“这里通向哪里?”
落阶转身就要跑,被临渊拖回来,低声哄道:“我设了结界,没人会来,也没人看见。”
落阶无语,“我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你还生出这么恶劣的心思?”那时候的她说只剩一口气都不为过。
落阶勾唇笑了笑,“真是一只诡计多端的妖怪。”
临渊冷笑:“这便是你们无荒城的水牢吗?关个东西都管不住。”
临渊冷笑,“怎么?现在城主是怪我打扰了你与美人春风一度吗?”他挣脱落阶按住他的手。
问题是,这满城的东西,找不出几个能打的。也不是,他们只是打不过落阶,但是拎出去,还是让很多神仙头疼的东西。
临渊:“你打算在无荒城待到什么时候?”
“我也是挑的好吧,那个幽冥司司主是吧,长得太寡淡了,哪有姐姐好啊。”说着另一只手便攀上了落阶的肩膀。
“还有一个让我很头疼的地方,这里的妖怪不一定从关进来就活到今天。”换言之,有很多可能被其他妖怪打死吃掉,她记录下来的妖怪是不齐全的,会不会跟已经死去的妖怪有关系,她也不知道。
落阶淡定地下床,靠着微弱月色下的光穿好了外衫,指尖一划桌上的烛火燃起。
临渊收起渡魂剑,转身欲走,被落阶拉住手腕,“你都把她戳了个对穿了,还没消气么?”
落阶头疼,整件事她最无辜,现在好像全是她错似的。
落阶叹了一口气,拿过架子上的帕子,蹲下把滴到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抬眸的时候看到渡魂剑的剑尖还在滴血,便顺手替他擦拭干净。
妖怪冷哼,“姐姐都不会怜香惜玉的。”说着把水袖一甩,脂粉香扑面而来,袖子一把打在了落阶的脸上。
云歇瞧了一眼临渊的脸色,见他没有说什么,躬身退下。
“哎呀,男人嘛不过是玩物,那多玩几个又如何?而且他们哪比得上姐姐啊,我就是看上了他们的权势罢了。”
狰方才估计还在蒙头大睡,头发凌乱地竖着,像个炸毛的小动物。现在更是一脸茫然。
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道冷光忽而从黑暗中袭来,床榻下刚站起来的艳鬼毫无还手之力被一把长剑刺穿肩胛钉在床柱上。
“太冷了。”
临渊皱眉,“冷?”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他,平静地道:“临渊,我可能,生出了心魔。”
第 70 章 第 70 章
落阶望着他,一字一句,她说:“临渊,我好像生出了心魔。”
临渊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许从无界灵狱开始,亦或者是从魂阵出来,我不知道。”很多时候,她都会想,要不把他们都杀掉,全部杀掉世间就安静了。她想不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做了很多事,但是好像没有被认同过。她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
一切都是徒劳。
她以为她只是没想明白,但是池水的冰冷刺骨让她清醒,如今她不得不承认。
但是,无解。没人可以帮她。
神族所有人都说她自甘堕落,成为堕神是她咎由自取。她觉得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但是衍生出来的心魔骗得了自己,骗得了别人,却没有骗过天道。
那四十九道天雷不是她叛族的处罚,只是直到她入了无荒才看清。
临渊:……
落阶来云瑶族多次,还是第一次遇到碧水瑶天的白事。
她低头莫名其妙地笑了,她也算有始有终,云知继位时她来观礼,她葬礼误打误撞也来送她一程。
三人在无荒城门口分别。
她觉得这样想是不对的,她反复问自己,真的不对吗?但是谁又能决定对错呢?
因为之前答应了兮夏帮她找治疗咒文的伤,现在还有一个体内有魔息的艳鬼,她只得去碧水瑶天找云知想想法子。
……
心魔蠢蠢欲动。
……
落阶走进书阁的时候,辰枢已经在泡茶了。
艳鬼撇撇嘴,“知道了。”
落阶震惊地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她认识云知几百年了,因为岁月太长,她早已忘记她们相识了多久。而现在突然告诉她,你的好友去世了,你来得巧啊,刚好参加她的葬礼。犹如当头一棒,打得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族人见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无奈解释道:“虽然知道落阶上神难以接受,但是讣告已经送往神族,千真万确。”
云瑶一族世代长居东荒,有事派人去东荒找就可以了,除了有点远,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落阶没人可派,虽然不太愿意亲自去云瑶族,但也没什么办法。
临渊没有笑,把她紧紧揽在怀中,郑重地道:“没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在你身旁。”
他蓦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道:“上神过来祭过也是送了云知族长一程,我送上神出去罢。”
“对了,你记得带上艳鬼参加。”
故而族中有人去世便会按照习俗停灵七天,再葬入碧水瑶天的墓地。
与他们分别,落阶赶往云瑶族。
落阶没有回答。
厚重的朱红木门大开,云瑶族的人用托盘端着百花进进出出。族中有名望的族人皆跪在大殿上,殿中挂着一重又一重的白纱,风过卷起纱布,供案上的白蜡烛火光明明灭灭。
想毁天灭地,想把这些烦人的东西都砍死。
她站起身,“无荒城没有人会医术,我得去看看艳鬼。你们要打架的话出去打,别弄坏我的地方。”说完也没理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落阶心知他误会,便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代表神族来吊唁的,我此次前来,是找云知有事。”
落阶醒来后,也加入其中。
云瑶族虽为仙族,寿数却不长,迄今为止未有活过五百岁的族人。与如今的仙族不同,云瑶族不是天生灵识的仙族,能自行繁衍后代,故而云瑶族族人众多。
“我就说姐姐最好了吧,哪像那些狗男人。”
由于无荒城里有两个伤者,落阶也没有用慢悠悠地骑着灵犀兽去,用了传送法术瞬刻到达。
临渊:“我在尚且如此,如若我不在呢?”
“无荒城落阶。”
她进去把博古架的檀木熏香点上,在茶桌坐下时,辰枢已经给她倒好茶了。
把她鬓边的发丝别回耳后,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她,“就算你想毁了这方天地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想陪我看日升月落,我陪你一同消散天地又何妨?我们总归在一起的。”
落阶愣了一下,接过幽冥司送来的鎏金帖子。
落阶说不用了。族人疑惑:“族长的葬礼在七日后,上神不打算参加么?”
辰枢:“这不是被你戳了一剑?”
艳鬼被挣安排在浮生小筑不远处的小楼里。临渊也没有下重手,不然以临渊的剑法,艳鬼得身首分离。
翌日清早,晨光熹微,碧空如洗。
落阶确实不想参加她的葬礼。云知曾说,她们一族其实已经认命了,一切都是注定。她只需要顺应天命,该死的时候死了便是。
“贱男人不就是这样吗?下贱胚子,像条狗一样招招手就过来,哪有姐姐的好定力啊。”
他们两人下次不要同时来就行,太闹心了。口头协定太不稳妥了,她决定回来之后在城门的结界再加一层禁止。
辰枢笑了笑,“璃月忙百鬼夜行的事真的没空管她,反正你管一群妖魔怪鬼也是管,多一只艳鬼应该也没什么事。”
后来的每一年里神族都会派人参与夜行,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然辰枢和呈越都不会缺席。
临渊:“你不会的,如果你这么想,那就是否定你之前为苍生所做的一切。而且,你悟性这么高,会找到压制心魔之法。”
旧事翻篇,辰枢也不打算现在说出来,显得神族没有肚量似的。就是看到临渊听到这话还不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气不打来一出,不看临渊一眼,只跟落阶道别转身消失。
百鬼夜行,每年七月十四夜幽冥司开门,让百鬼们回人间看一看生前的亲人。以往每一年都是璃月拿着招魂幡在前面引路,落阶走在队尾跟随。
落阶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勾人这套别在无荒城用,男的不行,女的也不行,谁都不行。知道吗?”
夜深人静时,偶尔会生出毁天灭地的想法。生灵消散,大家一同归于天地,重回混沌。再也没有尔虞我诈和互相残杀。
落阶接过云瑶族人递过来的一束小白花,上前放在冰棺前的供案上。她沉默了良久,上前指尖念诀,分别点在冰棺的四角。
族人引着她往碧水瑶天的大殿走。穿过种满白昙花的山谷,来得云瑶族的大殿。
落阶无语了,“那你还在这个时候送过来?”
辰枢说这话的时候临渊恰好走进来,听了冷哼一声,“没什么事?半夜爬床了还没什么事?”
“临渊,我想救无荒城的妖魔鬼怪,但是我好像救不了自己。”
她说得没错,但是落阶一向不惯着别人,“你不要我就拿走了。”
落阶去瞧了一眼艳鬼的伤口,给了两颗灵药。
曾经活泼好动的人如今安静地躺在冰棺之中,嘴唇红艳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冰棺中的人一身繁复的绣满白昙花的白色朝服,头上插着金钗步摇。云知继位云瑶族时穿的便是这一身,没想到停棺下葬也是这一身,云瑶族真的,有始有终。
……
艳鬼不满地撇嘴,“灵药治伤,又祛不了体内的魔息。”
辰枢拿出一张帖子,“璃月得知我来无荒城,特意让我给你送的帖子,下个月的百鬼夜行,请你务必到。”
落阶义正言辞地跟辰枢说:“你下次带妖魔怪鬼进来得经过我同意,没事不要擅自进城。”
“真的么?就算我想要毁了这方天地?”
“好。”落阶上前抱着他的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说:“那你穿上外袍我们回去睡觉吧。”
辰枢冷笑:“落阶法术在你之上,她还打不过一只艳鬼吗?还是你不信任落阶?”
引她到大殿的云瑶族人说领她去客房休息。
艳鬼不甚满意地接过。
落阶:……
其实艳鬼没什么好看的,她就是看着他们觉得烦找个理由出来。
族人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究有些不忍心,“这场葬礼的主人,便是我们云知族长。”
她又看了一眼临渊,这个没关系,他打不开无荒城的结界。
落阶穿过群山到碧水瑶天的时候,看到云瑶族在办白事。白纱挂在树上,像路引往碧水瑶天深处。
因云瑶族德高望重,故而葬礼会邀请六界前来吊唁。
碧水瑶天前站着云瑶族的族人,看见落阶立马上前,“请问客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族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心道她应该也不会害他们族长,况且云知族长已经死了,还能诈尸不成?
落阶赶紧制止,昨天好不容易才哄好。“要不你们以后别来了,我看见你们就头疼。”
也与现在的仙族不同,云瑶族身死,肉体不会立即消散,会和凡人一样慢慢腐烂,灵识会与肉体腐烂一同慢慢消散,却不能像凡人一样轮回转世。
大殿的尽头放着一座冰棺。
临走时辰枢又跟她道:“忘记跟你说了,下个月的百鬼夜行我大约是没空参加了。”说完睨了一眼临渊。
落阶:“这事就是告诉你,美色不是时时都有用的。”
有一事落阶不知道,就在落阶沉睡的五百年中,有一年的中元节,临渊带着魔族过来捣乱,见鬼就打,还把璃月也打了一顿。
落阶也知道艳鬼的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她不好为人师,故而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只道:“反正辰枢帝君把你送进来了,你就在这呆着吧。你体内的魔息我给你想法子。”
她接过茶盏,“你昨日说有事找我,是有什么事?”
大约是,凡人死了之后,还会有在人间的亲人挂念,每逢中元节会路祭烧纸,盼望已故的亲人早登极乐。但是于神仙而言,魂归太虚便是世间之外化为云烟。
剑伤也是小伤,严重也是因为渡魂剑有魔息,魔息在体内乱窜,会有钢刀刮骨之痛。
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纪念那些岁月长河中辞世的旧人,故而幽冥司每一年的百鬼夜行,落阶都会参加。只是没想到,璃月怕她今年不来,特意让辰枢给她送帖子。
刚好有借口把辰枢和临渊赶走。
跪在地上的云瑶族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其中有人问道:“上神这是在做什么?”
云瑶族居的碧水瑶天是个山谷,也方便这个医仙族在山上种灵药仙草。
“哦,原来是落阶上神,这边请。”族人说道:“没想到讣告刚遣人去了神族,落阶上神就到了,真是迅速啊。”
她那时候还夸云知看得开,云知说没有办法啊,看不开又能如何?
云知是认命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替她认命。
她成为堕神已是忤逆天道,那么再忤逆一次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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