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虎虎宠物店 > 30-40
    第31章 讨封讨封,你等我讨了,……


    对于中国老百姓来说,说他吸毒,比说他开房仅五分钟就出来了还要受不了,朱阳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当即就答应带着片警一起去。


    一般警察出警是两个人,这次所里跟着去了六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随时准备把人按在地上。


    围观的邻居们议论纷纷:


    “哎哎哎,这么多警察,是不是出了凶杀案?”


    “肯定是,不知道犯罪现场在哪。”


    “卧槽,千万不要是我家,我刚去中介那里挂牌卖房呢。”


    “看他不像坏人啊。”


    “哪个坏人把坏人两个字写脸上的?”


    ……


    朱阳百口莫辩,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还是跟在一边凑热闹的李寅寅说:“他家养的蛇,昨天跑出来吓到人了。”


    人民群众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死人就好。”


    “我好像刷到那个视频了,是不是一条黄金蟒?被黄鼠狼用砖头拍晕了?”


    “我们小区还有黄鼠狼啊……哎哟,我的鸡……”


    ……


    片警们跟着朱阳进屋,李寅寅在楼下听邻居们说八卦,这个老小区的邻居们有些是住了几十年的,也有一部分是外来的租户。


    老邻居们都不喜欢租户,觉得人太杂,把小区都搞乱了,垃圾乱扔,半夜瞎闹腾,特别是几个男的合租,简直就是垃圾堆。


    “本来我们这几栋楼没什么老鼠的,自从租户多了,哎哟,我晚上回家,看到像猫那么大的耗子,嗖就跑过去了,眼睛绿油油的,可吓人了!”


    “三栋一楼的那几个,还把院子都给加了顶,硬给扩出那么大一间,本来我家住二楼,还安全一点,现在小偷直接就能踩着屋顶走到我家来啦!害得我都得装安门窗,把家里搞得像监狱一样。”


    不满归不满,到底也没人去敲那几个年轻男人合租房子的门,毕竟法律没有规定不能在自己家里堆垃圾,院子也没说不能加顶,万一那几个男人被说急眼了,真要动起手来……属实有点没必要。


    “寅寅姐,那个酸臭味,是从一楼传出来的。”黄少芸藏在李寅寅的背包里,小声对她说。


    “能确定是哪个单元的?”


    “……我去看看。


    李寅寅趁没人注意,拉开背包,黄少芸一溜烟地就蹿到草丛里,再从草丛里跳进一楼的院子。


    此时,对405的搜查已经结束,朱阳家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法物品,勉强能算得上含有上瘾致癌物品的,就半包香烟。


    朱阳激动起来:“我就说我没吸毒!随便污蔑我,我要告她诽谤!”


    这搞得警察同志们很被动,刚才分析了半天黄金蟒异常行为的李寅寅自然被应泉抓来。


    胡乱猜测别人吸毒,怎么着也得给人道个歉吧。


    李寅寅没道歉:“那条蛇的行为就是不正常,刘警官还在医院里呢!告我诽谤行啊,先说说你的故意伤害罪呗。”


    刘勇被蛇绞伤这事,朱阳也知道,顿时不吭声了。


    李寅寅也很想知道,昨天那蛇到底是怎么回事,闲着也是闲着,她开始复原昨天黄金蟒的整个行动路线。


    按照朱阳所述,他昨天在阳台晒完衣服,忘记把阳台门插上就走了。


    可能黄金蟒顺着晒衣服的铁架爬出去,楼旁边种着几棵有五层楼那么高的树,它可以轻易地跃过去,攀着树干下去。


    “缅甸蟒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它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领地,吸引它的,可能是楼下的大老鼠,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它忽然就暴躁了……”


    朱阳抓住了重点词:“那它也是到了一楼才暴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没关阳台门,它也没机会暴躁。”应泉出声帮腔。


    “我保证!我马上就买一个自动关门器,绝对不会忘记,你们把它还给我好不好?养了好多年了,真的有感情……”


    朱阳在跟片警讨蛇的时候,李寅寅终于等到黄少芸,它立在405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发出轻轻的声音,把李寅寅叫过去:“就是105,没错!味道浓的呛死人。还有……”


    黄少芸转过身,把沾在尾巴尖尖上的一点白色粉末给李寅寅看:“就是这个!不好的海!”


    “哎?怎么有只黄鼠狼?”应泉突然出现,歪着脑袋打量着黄少芸:“你是老刘养的那个吗?”


    李寅寅点点头:“对,就是,它昨天被消防员吓着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尾巴上还沾了一堆白色的粉末……不知道的还以为它跑去制毒工厂了。”


    “是在菜场卖面粉的摊子沾到的吧。”应泉不以为意,这里的治安一向很好,制毒贩毒什么的,对他来说仅存于电视剧里,就连分销和抓瘾君子都是酒吧街那边片区的事情。


    “这可绝对不是面粉,我从小就吃面食,面粉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李寅寅坚定地带着他往那边想。


    老警察已经打了个电话给森林公安那边,得知他们还在为黄金蟒检查身体,确认它发狂伤人的原因。


    “再等等,还有我们也要确定一下,黄金蟒能不能由普通人饲养。”


    不管朱阳愿不愿意,至少也没把话说死,他也不能继续闹下去,只得答应等消息。


    李寅寅抱着黄少芸一路跟着他们回到派出所,等到了之后,再次对他们说起这事。


    尽管应泉觉得李寅寅完全是看禁毒片看得上头,才会看什么都像毒品,不过,他也认同,还是查一查比较好。


    要是没事就罢,要是有事,那可是个大案。


    电影里拿着粉末往嘴里一舔就能尝出白面品种和质量的人,都是跟毒品打交道很久的,不是反派,就是专业缉毒人员。


    派出所的同志们完全没有企图这么干,第一,把黄鼠狼尾巴上沾过的东西往嘴里放,有点心理障碍。第二,放了也尝不出来啥。


    片警们小心收集了黄少芸尾巴上的末末,上交到分局化验。


    “这要是真能抓着大鱼,咱们人均三等功吧?”嘴上说不信的应泉,莫名的又期待了起来。


    另一个年轻的警察小吴接碴:“起码二等功!”


    “那我们所的打击指标,不就完成了?”


    “肯定完成了!”


    “耶!”两人开心地一击掌。


    老警察摇摇头:“想点好的吧,辖区里真出这么大的事,报告写死你!”


    应泉双眼放光:“报告上的第一作者可以挂我的名字吗?”


    老警察拿起小本子拍在他脑袋上:“你写论文啊,挂名字。”


    李寅寅回店里去了,黄少芸按她的指示,死皮赖脸的留在派出所里,她想坐在刘勇的椅子上,让这里的人们习惯“黄鼠狼精通人性”的设定。


    “哎哎?它坐在那里,还真像个人哎!”应泉惊讶。


    黄少芸开心起来,还低下头,看着桌上新派发下来的文件,摇头晃脑地看。


    小吴看着它那样,大为惊讶:“不是吧,它识字?”


    应泉不信:“怎么可能,肯定是模仿人,我听宠物店老板说,它以前一直跟人生活,有样学样呗。”


    卓娅非常好奇:“要不,试试?”


    应泉随手在纸上写了七个大字:“不是人不准进屋。”


    然后递到黄少芸面前。


    黄少芸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纸条上的字,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帮你们打蛇!我帮你们找线索,就因为我不是人,你们就这样对我!


    她黑亮亮的眼睛盈满了泪水,然后,低眉耷眼的跳下座椅,飞快地跑出办公室的门。


    留下应泉、小吴和卓娅三人目瞪口呆看着她消失的地方:


    “卧槽?”


    “卧槽!”


    “成精了!”


    黄少芸没地方去,只好在外面转悠,很快,就饥饿难耐。


    身为黄家嫡系后裔,混得这么差,被人赶出门,要是去宠物店找李寅寅,肯定要被问为什么,她嫌丢人。


    她缩在派出所对面的小夹道里,看见有人捡到一只走失的狗,送去了派出所,然后,应泉出来买了好多火腿肠,而且,不是便宜货!是双汇王中王!他给那只狗喂了好几根火腿肠,那只狗快乐地摇着尾巴,脑袋在应泉的腿上不停地蹭来蹭去。


    她又要被气哭了,凭什么呀,那只臭狗什么都没干,就能有吃有喝,而她就要被赶出来。


    “真不要脸!丢人现眼!就知道讨食!”黄少芸脑中反复循环着老祖教过她的话:想要讨封成功,修得正果,就得比人还像人,有志气的人,讲究不吃嗟来之食……


    不行,不能哭,丢人!她伸出小爪子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咬紧牙关,决定自己动手。


    满街小吃店,香气四溢,但都得用钱买。


    有小吃店的地方,就必然有老鼠,老鼠是黄鼠狼的主食。


    她刚到的时候,李寅寅就让她小心一点,不要看到老鼠就激动,要确认一下老鼠有没有吃过老鼠药,不然,她前脚吃了老鼠,后脚跟老鼠一起手拉手死掉。


    她只能挑挑捡捡,选了一个小超市,货架太多影响视线,她观察一圈后,决定跳上超市里面的监控摄像头,居高临下的观察老鼠行踪。


    占领高地果然是个好主意,没一会儿,她就吃饱了。


    忽然,她就听见从收银台传来声音:“怎么没图像了?!”


    “是不是接触不良?我去看看。”


    几个人向监控摄像头的位置走来,他们一抬头,看见一只圆头圆脑圆耳朵的东西蹲在摄像头上面,眨巴着一双无辜的黑眼珠望着他们。


    另一个检查电源的人:“电线被咬断了!”


    站在下面的一个人叉着腰,看着黄少芸:“肯定是它咬的!”


    “是不是它想偷咱们的鸡蛋?”


    “不得了,成精咧!偷鸡蛋之前还知道要拔监控。”


    黄少芸什么都能听懂,但是她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在那几个人去找竹竿和麻袋的时候,她一个箭步跳下摄像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小超市。


    天下之大,能去的地方,只有虎虎宠物店。


    进门才知道,李寅寅不在,带冯墨出去遛弯了,不然这只醋劲冲天的狗不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薛姗不知道蹿哪儿晒太阳去了,还捎着介老头一起。


    只有苏灵衣看家,苏灵衣见她满脸伤心,便去旁边的烤鸡摊买了一只烤全腿递给黄少芸。


    她捧着烤鸡腿,忽然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幸好现在是工作日,宠物店里没有外人,不然黄鼠狼一只爪子抓着烤鸡腿,另一只爪子抹着眼泪嚎啕大哭的样子,肯定要被人拍下来发网上。


    “呜呜呜,他们污蔑我,呜呜呜……”


    苏灵衣无奈地看着她:“你先吃点东西,有力气了再哭,好不好?”


    “我……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呜……”


    苏灵衣“噢”了一声:“那就是不吃了?”


    他作势伸手要把烤鸡腿拿回来。


    黄少芸往后退了两步,一只爪子紧握着鸡腿,另一只爪子挡在鸡腿前,抽抽噎噎:“我……等一会再吃……”


    “欢迎广昂~~临~”


    有人进门,进门的是中午放学回家的乐乐,他背着小书包,看着哭得非常认真的黄少芸,在她身边蹲下:“芸芸姐姐你为什么哭呀?”


    “她心情不好,你赶紧去洗手,下午还要上学。”苏灵衣起身去厨房给乐乐热饭热菜。


    等他端着饭菜过来,听见黄少芸哭得更大声了,乐乐手里拿着一本童话书,正在给黄少芸读故事。


    那个故事叫《野天鹅》,公主为了救哥哥去找荨麻做成衣服,但是她不能说一句话,否则哥哥们就永远不能变成人了。


    剧情进入到已经成了皇后的公主被人污蔑成女巫,马上就要被烧死了,国王也不帮她说话,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架上了火刑柱。


    “都是假的,别信。”苏灵衣一把抽走童话书,对乐乐说:“吃!饭!”


    黄少芸心事重重的抱着鸡腿:“可是美人鱼的故事,也是这样呀,小人鱼说不出话,王子就跟别的公主跑啦!”


    “哎,你想想,就算小人鱼会说话,王子为什么要娶她啊?就凭她有救命之恩?去参加抢险救灾的军人一天结一次婚都轮不过来。邻国公主有钱有势,小人鱼能干嘛,能帮王子打造无敌舰队还是建立日不落帝国?”


    从浪漫爱情故事,突然跳到如此现实的问题,让黄少芸从伤春悲秋里抽离出来,她想了想:“可是,小人鱼还是好可怜……”


    “不可怜啊,哎,你看的这个是删减版,开头,人鱼追求的就是干好事,升天堂,获得永恒不灭的灵魂,最后,她升天堂,得灵魂。所得即所求,有什么不好的。就像你,你是来讨封成人的,中间你爱上了刘勇……”


    “我不喜欢他。”


    “……行,那就应泉,随便啦,这个不重要。最后,他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婚礼的时候,他说你像仙,然后,你就成仙了,你会因为他跟别的女人很痛苦吗?”


    “我也没想着要跟谁结婚啊……”黄少芸纠结地看着手里的鸡腿,思考这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那不就行了,鸡腿你还吃不吃了?不吃给我,别浪费了。”藏狐的厌世脸突然凑近,好像真的要抢鸡腿,黄少芸“啊呜”一口,腮帮子塞了鼓鼓一块。


    下午,李寅寅刚回店里,就接到应泉打来的电话,让她带着黄鼠狼来所里一趟。


    李寅寅抱着黄少芸往派出所走的时候,被小超市老板看到,她惊呼:“哎哟,这东西是你养的啊!把我们店监控的电线都给咬断了。”


    黄少芸又委屈地要哭:“不是我咬的!真的不是我。”


    李寅寅拍拍它的背:“学人就要学正常人,只会说臣妾百口莫辩是很丢脸的,你知道是谁咬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查,追出宫也得查。”李寅寅顺嘴接了一句,就跟着超市小老板进去看电线被咬的痕迹。


    她扫了一眼就看出电线上的咬痕是啮齿类动物留下的,在城市里最常见的啮齿类动物,就是老鼠。


    李寅寅:“这是老鼠咬的,不是它。”


    黄鼠狼有人养,有损失能找李寅寅赔,要是老鼠咬的,那可上哪儿找人说理去,超市老板不服:“有什么证据?”


    李寅寅去旁边的包子摊买了一个馒头,递到黄少芸面前:“咬一口。”


    黄少芸依言咬上去,李寅寅把馒头上的咬痕给老板看:“大小和形状完全不一样。”


    确实差异挺大,超市老板错怪了黄鼠狼,企图挽尊,小声嘀咕:“我们店从来都没有老鼠。”


    她话音刚落,黄少芸就蹿到后面的仓库,过了一会儿,拖出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老板的女儿惊呼一声:“这不是我的裤子嘛!我说去哪儿了!”


    牛仔裤被团成了一个窝,窝里有六只秃毛小老鼠,眼睛半开半闭,出生还未满二十一天。


    店里不止有老鼠,还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小超市老板看着老鼠,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对不起,冤枉它了。”


    她从货架上拿下一只乡巴佬卤鸡腿,剥开包装袋,递到黄少芸嘴边:“对不起呀,给你赔礼道歉。”


    黄少芸气乎乎地扭过头,不肯接:哼,一只小鸡腿就想收买我!我可是刚刚吃了五只老鼠,一个烤鸡腿的鼬!


    李寅寅替她接过:“误会解除了就好,她很乖的。”


    李寅寅抱起黄少芸就往外走,黄少芸只在李寅寅的肩头露出一个脑袋,气呼呼地瞪着他们,“吱吱”了几声:“哼,坏人,冤枉我!”


    小超市老板的女儿看着黄少芸,满脸温柔姨母笑:“它好可爱哦……它好像还能听懂人话……刚才生气的样子,简直像人一样。”


    黄少芸全身一僵,如被雷击中,有人说她像人!有人说她像人!!像人啊!!!


    该死的,为什么不是在她开口讨封之后说的啊啊啊!!!


    黄鼠狼讨封流程非常的死板,第一步必须是由她亲口问出:“你看我像人吗?”第二步,才是等待人类给出的答案。


    如果她没有问,就算全世界的人一起说她像人、像神、像玉皇大帝、像圣母玛利亚都没用。


    “放我下来!让我回去!我要再问一遍!”黄少芸在李寅寅的怀里拼命挣扎,想要跑回去,被李寅寅死死按住。


    “你不想活的话就回去!”李寅寅冷冷地在她耳边说。


    “你信不信,刚才要是你先问了,他们只会惨叫一声晕倒在地,或者立马找法师捉妖。”


    想起过往那些失败的讨封往事,黄少芸不动了,伏在李寅寅肩上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


    “别哭了,这次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帮你讨封的主意,你再等等,肯定有机会。”


    说话间,前方就是派出所,李寅寅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看,不止有那几张熟脸,还有三个陌生人。


    所长和警长都在,见到李寅寅站门口,都招呼她进来:“这是市局刑侦支队的……”


    李寅寅刚要迈步进门,黄少芸忽然用力一扭,从她怀里挣出来,落在地上,如人一般立在门口,不肯进去。


    “这是怎么了?”李寅寅不明白,她想把黄少芸拎起来,却一拎没拎动。


    黄少芸没说话,紧抿着小嘴,两只小爪子死死抠着门框,黑溜溜的圆眼睛愤愤地瞪着应泉,他此时正埋头翻看本区各重点关注人员资料,完全没注意到门口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不明就里,卓娅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应泉!”


    “到!”应泉朗声应道,“怎么啦?”


    卓娅笑道:“快跟它道歉,它不肯进来。”


    连老持稳重的所长都问:“应泉,你怎么得罪人家啦?”


    “也没什么……就开个玩笑……哎不是吧,它还真的识字啊?”应泉把上午的事一说,一生坚信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所长沉默了。


    马戏团和街头表演的动物识字、动物做题,那都是练了多少回的条件反射行为,跟识字根本没关系。


    应泉临时突发奇想写的字,这只黄鼠狼竟然真认识,并且理解?!


    连那三位市局的同志都惊呆了,尽管他们在遇到疑难案件的时候,也梦想过能像《包青天》里面演的那样,乌盆里的冤魂能自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他们只要对着去查就行了……


    但是,当这种事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只有震惊,根本没有立马扑上去求大仙指点的想法。


    李寅寅眼睛眨眨,立马与他们分享自己现编的故事:“哎,说穿了一钱不值,它以前的主人为了省事,就在不让它进的地方,都贴了字条,写着‘不准进入’,而且还设置了惩罚机制,进了不准进的地方,就要饿肚子,或者被打屁股,你这七个字里,有三个字跟它原来主人写的字条一样,它看到就害怕……它不识字的,就是认个形状而已,动物是会认形状,这不是很合理吗。”


    “哦,原来是这样,以前被打的时候肯定很痛吧。”应泉讨好地把站在门边的黄少芸抱进来:“不生气啊,你是我们的贵宾,是我们请你来的,宝宝坐。”


    他把黄少芸放在刘勇的椅子上,把写着“不是人不准进屋”的字条撕个粉碎,扔在纸篓里,像哄孩子一样,还说了句:“纸条,坏!”


    身后,卓娅轻笑说了一句:“刚才它真的好像人哦。”


    黄少芸抬头看着李寅寅,豆豆眼里竟然拥有含恨带怨的情绪,啊啊啊!第二次!我又错过了!我好恨啊,呜呜呜


    第32章 小黄啊,你长大成人了……


    本小区看着安宁祥和,普通人安居乐业,其实也有不少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比如刑满释放人员,比如强戒放出来的人。


    片警们对这些人的身份了如指掌,时不时的还要跟他们联系联系。


    从最新一次联络走访的结果看,重点关注对象应该没有复吸的,但是既然发现了毒品的痕迹,就说明出现了新的情况。


    这么大个社区,要一口气排查完,得投入大量的人手。


    从一栋一单元101开始盘查起,万一嫌疑人住在别处,听见风声,把东西都收起来了,那就是打草惊蛇,还是得精确打击。


    市局的同志们过来,是想排除一下干扰项,了解一下黄少芸有可能会钻去什么地方。


    他们已经做好了多跑几趟,以及忽悠人的话术,毕竟黄鼠狼不是狗,不像狗那样,闻闻味儿,就能懂主人让它去哪里。只会乱蹿的小东西,指望它能精准定位不太现实。


    等李寅寅听明白他们的诉求之后,表示没有问题:“你们要换身便衣吗?现在就可以出发。”


    黄少芸兴冲冲地跳下椅子,往前走了几步,这就要带路,甚至没等李寅寅看她一眼。


    李寅寅赶紧把她抱回来,黄鼠狼蹲一边听人类开会,居然还听懂了人类说话的内容,而且还蹦蹦跳跳地就要执行去了!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李寅寅用只有妖物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对黄少芸说:“小笨蛋,做戏做全套,让我干点什么,你再走啊!”


    此时的人类对眼前的一切还懵懂无知,应泉开玩笑说:“哈哈哈,真是一个积极的好宝宝,这就要帮咱们干活了。”


    李寅寅打着哈哈:“它大概饿了,哈哈,听说派出所有老鼠出没,要不咱们等等,让它逮几只吃饱了再走?”


    “怎么能让热心群众自备干粮,等一下!”应泉拉开自己的抽屉,摸出一根王中王火腿肠,剥开递给黄少芸,黄少芸想起这是喂给不劳而获的臭狗吃的,她扭过头,不愿意与臭狗同等待遇。


    “它不吃唉……”应泉苦恼地抓了抓头。


    卓娅打开自己的抽屉,里面有真空的卤鸡翅和卤鸡爪:“宝宝吃这个……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啊?”


    李寅寅回答:“黄少芸。”


    “……”在场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不是,宠物的名字一般不都是什么宝宝、贝贝、甜甜、乖乖、多多、墨墨之类的叠词吗?至少也是一听就是个听着就挺宠物的名字。


    为什么会起这么一本正经的名字,感觉登记在户口本上都毫无违和感。


    卓娅第一个接受了这个设定,她捏着卤鸡翅递到黄少芸面前:“芸芸乖,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黄少芸悲伤地扭过头,她今天吃了好多东西,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


    卓娅叹气:“不喜欢呀,我这边真的没有好东西给你了。”


    其他片警纷纷在自己的抽屉里扒拉食物,所长还问李寅寅:“它平时吃什么,我去给它买。”


    为了摆脱“吃货”这个标签,黄少芸只得趴在饮水机旁边,示意自己只是口渴了,不是想吃东西。


    喝了两口水意思意思,李寅寅开始完整的表演,她让警长拿出装过毒粉的纸巾,在黄少芸面前晃了晃,黄少芸假装思索,然后终于可以出发了。


    便衣、社区工作人员与李寅寅走在一起,黄少芸走在前面,一路顺顺当当走到三栋105的院子后面,然后,“哧溜”,从墙头与棚顶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进去,蹲在墙头,一动不动。


    “就是这家。”李寅寅说。


    “你怎么知道?”


    “它蹲下了。”


    便衣不理解,缉毒犬闻着味儿会蹲下,是经过多次的训练,他也听说过猪也能闻见毒品的味道,可以协助缉毒,可是黄鼠狼也有这技能?


    虽然不理解,但是涉及到毒品就得重视,不管是什么线索,都要追查,哪怕是假的。


    社区工作人员找了个借口去敲门,门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但是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便衣记下了这户的门牌号码,三人便离开了。


    片警通过门牌号码查到了房东,房东一开始也在装死,因为没有签正经的合同,怕被征个人所得税,所以不想配合,说那个人不是租户,是自己的朋友,直到听说那人可能犯事了,才被吓得赶紧说实话。


    租户是前几个月来的,是在夜场上班的保安。


    “警察叔叔,在酒吧上班的,也不是坏人啊,我哪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了?是不是被扫黄大队抓到了?不会是捅死人了吧?”


    房东脑补了一场古惑仔大戏,他的房客跟着一群花哨纹身的人对着大背头金链子的人叫大哥,然后举着西瓜刀向前冲……


    “他把人家的车蹭了,一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片警现编了一个理由。


    房东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能有多少钱啊?”


    “那车是劳斯莱斯,整车处理一下,大概要十几万吧。”


    “嘶……”房东顿时理解为什么房客要跑路,以及为什么警察还要追查这事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不会跟自己再扯上关系了。


    片警叮嘱他别乱说,要是让人跑了,十几万的喷漆费就要由他负责。


    房东连连保证:“不说不说!我跟他又不熟,就是纯洁的金钱关系……”


    这边警方在紧锣密鼓的调查,那边李寅寅在头疼地哄狗。


    谁能想到啊,冯墨的醋劲这么大,前几天还以为已经哄好了,结果,这家伙得知李寅寅带着黄少芸协助警方破案,他的眼睛都变绿了。


    “我,德国牧羊犬,全世界公认的最优秀的警犬!为什么你不带我去,就带它去,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冯墨抱着李寅寅的腿蹭,满脸的哀怨。


    “芸芸身材小,能钻进去,你去干什么,撞门吗?哎,下次有需要武力的事情,我一定会带你去的,在我心里,你才是这个家里最能干的!”


    薛姗懒洋洋趴在窗台上,她可不稀罕能不能干,能者多劳,你行你上。


    乐乐连个四则混合运算都做不对,他对自己能不能干还是很有数的。


    介老头在睡觉。


    苏灵衣在旁边毕恭毕敬地帮腔:“可不是!我这辈子都没跟谁动过手,见了兔狲都客客气气的,生怕它把我给咬了。”


    冯墨还是不依不饶,坚定地要求李寅寅带他把今天黄少芸去过的地方也走一遍,名为“我要替她把把关,查漏补缺”,实则是“她有的,我也要有。”


    李寅寅被他打滚撒娇缠的没办法,只得答应:“行行行,走走走。”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分,小区里共鸣回荡着天气预报的《渔舟唱晚》,以及辅导孩子写作业的动静。


    李寅寅路过小花园,看见一个女人在小区锻炼器械上摇晃,李寅寅认得她,是三栋505的住户,之前带孩子来过一次宠物店,跟孩子说,只要他考到全班第一,就给他买只小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寅寅刚跟她打了个招呼,忽然,从三栋高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咆哮声:“看象限!看象限!”


    站在云中漫步机上的女人笑出声:“你也听到了吧!哈!他还说我不懂怎么教育,说我太凶,光会吼,我也就是喊得隔壁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这都能听见。”


    李寅寅深表赞同:“嗐,辅导作业本来就烦,谁管谁知道。”


    “我吃完饭就出来散步,再等十分钟我回去看看,他辅导出个什么结果了?”


    李寅寅:“才十分钟?不再多等等?”


    女人苦笑道:“算了,要是耗到半夜三更作业做不完,他转头回房间一蒙头睡觉去了,最后还不是我倒霉,谁生的孩子谁心疼。唉,哎,烦死了,还不如你们家墨墨。”


    蹲在一边的冯墨骄傲地昂着头。


    两人正聊着,李寅寅看见出入小区的五个门的方向,各有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过来。


    尽管每路人只有五六个,可是,那种感觉,就是浩浩荡荡。


    普通百姓就算是三五个人一起走,就算在路上不说笑,不打闹,神情和走路的样子也会非常放松,这群人怎么看都是来寻仇打架的。


    他们很快分散在几个单元楼的门口,没有进去,而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连在器械上健身的女人都感觉出了异常,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那些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李寅寅其实感觉到了这些人的身份,不过,鉴于不好解释她的目光怎么穿透昏暗的小道,看出这些便衣的身份,也只好装傻。


    忽然,这些人动了,不多时,从七个单元楼里,押出了好几个人,那些人也不挣扎,不叫喊,垂着脑袋就被带走了。


    女人看得心惊胆颤:“他们堵在我家单元,我一会儿怎么回家啊!”


    李寅寅笑笑:“没事,他们是好人。”


    女人不解:“你怎么知道?”


    “坏人哪有一口气抓这么多人,被抓的人还这么老实。”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李寅寅牵着冯墨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女人小心翼翼地离她三米远。


    还有几个人留在单元楼门口,没有交谈,就这么分散着站在那里。


    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穿警服,可是,他们之中有好几个人穿了防弹背心。


    李寅寅牵着冯墨路过的时候,他们只是扫了她一眼,然后又不看她了。


    女人这才放心地走进单元门。


    李寅寅还看见了应泉,打了个招呼:“哟,你也在啊,你怎么没有穿防弹背心啊?”


    “哎,我还在实习期,都没给我安排打头站的任务,专管扫尾,他们抓人,我搜屋,就不穿了。”应泉非常遗憾,他也想参与威风霸气的抓捕,利落地给人上拷,他练了好久呢,结果除了把自己拷上打不开,向119求助,成了本区大笑话之外,一次正经用途都没赶上。


    李寅寅继续往前,前方一百米的拐弯处,停着一辆特别特别大的车,上面刷着两个字“公安”,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位“乘客”,他们都挺安静,没有像法制节目上常见的那样闹腾“我干什么了?”“你们凭什么抓我!”


    看来,他们对自己干了什么,相当的清楚。


    忽然,一声厉喝穿透黑暗:“不许动!别跑!”


    急促的脚步声、草叶被踩的哗哗声,越来越近,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穿着T恤牛仔裤的男人一路狂奔,向着李寅寅的方向而来。


    他正不要命的跑,却发现前方的黑暗中,出现许多影影绰绰的身影,并向他包抄过来,正在绝望之际,他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那里,左手拿手机,右手牵了只狗,应该是出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他心中瞬间冒出一个想法:“抓住这个女人当人质!”并且马上动手实施了。


    “让你的狗老实点。”刀子闪着寒光,架在李寅寅的脖子上。


    李寅寅眨眨眼睛,用脚轻轻踢了踢蓄势待发的冯墨:“乖,别动哦。”


    冯墨垂头丧气地蹲在一边,嘴里发出“呜噜噜”的声音:“让我咬他吧,让我咬他嘛!我好多年没有咬过活物的肉了!你根本不爱我,你都不让我咬他!”


    “现在都没有人拍照,也没记者,急什么。要是等一会儿再没人来,你再咬他也不迟,你要是没事干,就把毛舔舔,注意上镜形象。”


    男人极其凶狠地对着警察们叫嚣:“让我走,否则,我要她命。”


    有人质!


    为了李寅寅的安全,警察们不敢再向前,隔了十多米,与男人对峙。


    与如临大敌的人类不同,在墙头上忽然响起一声妩媚的猫叫:“喵嗷~”。


    李寅寅抬头望去,只见猫型的薛姗站在墙头,开心地摇晃着尾巴。


    在她的背上趴着一只小仓鼠和一只小龟,李寅寅无语,这一猫一狗的感情是真的铁,这里离宠物店有八百多米,她这扶老携幼的专门赶来,就是为了看冯墨的笑话。


    “给我一辆车!加满油!你们都退开,退开!不然我捅死她!”男人大叫。


    李寅寅叹了口气:“兄弟,不是我说你啊,你明明就是一个吸毒的,吸毒又不会被枪毙,不就是强戒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闭嘴!”男人勒着李寅寅的脖子,一步一步向后退。


    李寅寅忽然闻到了苏灵衣的气息,就在身后。


    冯墨也闻到了,他大怒,由俯趴资料变为站立,并向男人走了几步。


    男人惊恐万分,手里匕首更加用力:“让它别过来!听见没有,别过来!”


    就在此时,他的脑袋忽然挨了重重一击,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就像电视机没了信号,雪花乱飞,接着,就倒下去了。


    苏灵衣手里拎着半块砖头,看着李寅寅:“你没事吧?”


    李寅寅蹲在地上,惆怅地摸了摸男人的鼻息:“打就打吧,还没打死。”


    苏灵衣抓抓头:“那……要不再补一下?”


    “算了,你的功德这么浅,就别犯事了。”


    “哪里犯事了,我明明是见义勇为。”


    李寅寅笑笑:“别,你还是回去先看看法条吧。根据正当防卫的司法解释,你刚才那一下,要是把他给拍死了,那不算违法,现在补上一下,把他打死,你就是防卫过当致人死亡了。”


    “哦……”苏灵衣默默在心里的阅读计划上又添了一笔。


    “你没事吧?”此时警察们围了上来,为首的人询问李寅寅的情况。


    李寅寅:“没事,他也没事,还活着。”


    他腰间的对讲机传来声音:“九栋有人跑出来了!”


    “没事,五号门一直锁着。”


    “被人打开了!”


    “!!!”


    冯墨自己叼起牵绳,如同一道闪电,奔向五号门的方向。


    今天要是不干点什么,要被薛姗嘲笑一辈子。


    五号门那里是疏散用的临时通道,平时都锁着,路灯坏了也没人管,通道就当车位用。


    现在,拴在门上的铁链不见了,铁网门大敞着。


    一个身影急速向门口奔去,在门外,就是大路,路边,停着一辆没有熄火的黑色桑塔纳。


    只要跑出去,跳上车,就算逃出生天。


    忽然,停在路边的汽车后面跃出一个穿着睡衣和拖鞋的人,与他扭打在一起。


    此人是病假在家的刘勇,他家就在这个小区,那车就是他家的车,刚才,他媳妇让他到车里拿手机充电线的时候,他看见有人拿着液压钳把门上的铁链给剪了。


    他还以为是偷车贼,结果那人剪完铁链,并没有对车下手,而是径直回到路边的车里,还发动了汽车。


    他便也没声张,藏在黑暗中,想看看这人是在等谁。


    “你他妈的找死!”来人抬手对着刘勇的脸就是一拳,刘勇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脚。


    两人打成一团,等在车上的人听见动静也下来了,他一边伸手探向腰间,一边急步向通道走来。


    在他向通道走来的时候,通道的另一个方向也出现了一个身影,是应泉。


    他和同事们分散追踪,别人都往可以通行的门跑,只有他稀里糊涂跑到常年闭锁的五号门。


    应泉听到了打斗声,正要快步上前,突然,对面站着的人影突然抬手对他开了一枪。


    “啪!”枪声响起,引得周围汽车的防盗报警装置此起彼伏地惨叫。


    周围居民楼里的人骂骂咧咧:“神经病啊,大半夜的放炮仗,吵死了。”


    子弹擦过应泉的脸颊,有些刺痛,他拿起对讲机:“他在五号门,两个人,有枪!”


    刘勇的骨裂还没有痊愈,挨了几拳之后,便落了下风,应泉有心相助,无奈还有一个持枪的人站在那里虎视眈眈,他不得不找车子做掩护,在地上摸石子,向那人砸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等待援兵。


    持枪者躲开两次袭击,发现只不过是石子,便不再躲避,对着地上的人喊:“分开!”


    地上那人一拳打在刘勇的肚子上,刘勇吃痛手软,两人分开,持枪者对着刘勇的脑袋扣下扳机,应泉一个飞扑,扑向持枪者的手,可是枪声已经响了。


    “走!”两人奔向桑塔纳。


    应泉下意识回头看躺在地上的刘勇,却发现刘勇的脑袋上趴着一只大黑狗,刘勇正挥舞着胳膊想把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黑狗挪开。


    “师父,你先躺着,我去追他们!”应泉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刘勇沉闷的声音从狗肚子下面传来:“别去!!!”


    这个老小区,车位紧张,到了晚上没人管,整个小区彻底成为乱停乱放的绝佳圣地。


    黑色桑塔纳艰难地在共享单车、早餐车、拖板车的夹缝中挪动。


    应泉紧追不舍,一边跑,一边向同事们汇报桑塔纳的位置。


    先跑一百米的桑塔纳,现在与应泉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米。


    对方手里有枪,应泉并不想真的跟对方贴脸开大……他大不过人家。


    但是,那车突然像喝醉了酒,开得摇摇晃晃,最后,还直接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再也开不动了。


    车门开了,两个人手捂着口鼻,一边呕吐一边从车上下来,像逃命似的远离桑塔纳。


    这么近的距离,不动手就可惜了。


    应泉飞扑向先前那个持枪的人,想要先将他控制住。


    那人连枪都来不及从口袋里拿出来,就抵着应泉的肚子开了一枪。


    一声惨叫……


    叫的是开枪的人,这枪居然炸膛了,痛得那人捂着手大声嚎。


    应泉刚想转身找第二个人,不料,背后一凉,紧接着剧烈的刺痛从他的伤口如电流一般散布全身,一股一股的热流涌出,把力气也一同带离他的身体。


    被炸伤了手的人见他倒下,迫不及待想要逃走,却被应泉死死抱住腿,他用力将手肘砸向应泉的伤口,应泉吃疼,依旧不肯松开一点。


    生命渐渐消散,应泉的眼前渐渐一片模糊,他听见头上传来一声惨叫,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但是,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一片,看不清东西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仿佛传来同事们急切地呼喊:“应泉,应泉,你醒醒,醒醒啊!”


    “快打120!”


    “来不及等120了,把我们的车开过来!”


    “上我的车!”


    应泉意识昏沉,感觉身体被人抬起、摇晃、躺下,他努力睁开眼,只能看到一个身影,在给他按着伤口,一边按着还一边呜呜呜的哭,声音娇娇的,像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大概是被路过的群众救了吧……


    他勉强支持着意识,安慰道:“别哭……我还没死……”


    “真……真的啊?!”那个声音抽抽噎噎,手上似乎还在努力给他的伤口缠布条,缠得水平……属实不敢恭维。


    应泉轻声说:“要缠得紧一点。”


    “噢!”突如其来的用力,痛得应泉差点抽过去。


    从驾驶座上传来一个声音:“轻点,下这么重的手,你简直不像人。”


    娇娇的女声委屈地大声说:“你才不像人呢!”


    然后,还讨好似的问应泉:“你说我像人吗?”


    唉……不要为我吵架,应泉努力扯了扯嘴角:“像……”


    接着他的大脑像突然断电那样,彻底昏了过去。


    “啊,他死了!你们不是说,他不会死的吗,呜呜呜呜呜……”


    “哇哦~出现了出现了,十万年来,第一个死在青龙面前的人出现了!”


    “放屁,他哪死了!你要是再笑,饕餮的事你一个字都别想听到!”


    “小气……到了……医生!医生!有人被刀捅伤了!”


    李寅寅微笑看着站在身边,已经是十二三岁少女模样的黄少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恭喜你,讨封成功了。还是小姑娘可爱,漂漂亮亮,香香软软,不像某些七八岁狗都嫌的小气青龙,臭哄哄,脏兮兮。”


    一旁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他双手抱在胸前,冷着脸:“呵,你以为这种幼稚的方法会让我生气?”


    黄少芸脸上却没有一丝欣喜,她紧绷着嘴唇,拿出一张纸,递给李寅寅。


    第一行两个大字——遣书


    “什么遣书?”李寅寅一头雾水。


    往下看,黄少芸把她所有的身家财产应该分给谁都做了详尽的规划,连李寅寅都分得了一个在景区买的文创布偶。


    不是遣书,是遗书……


    “为什么写这个?”李寅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黄少芸的眼泪唰唰往下流:“我杀人了,我会被天打雷劈的……呜呜呜。”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窗外的天空轰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第33章 我是一只小青龙,小青龙……


    “你是怎么杀的?”李寅寅才不相信一个刚化形的小妖怪,就能用妖术杀人,这让修炼了几百年的妖怪们怎么想,日子还过不过了!


    黄少芸扁着嘴,低着脑袋:“我……”


    太丢脸了,它不想说。


    持刀的人要捅第二刀的时候,黄少芸瞧准机会跳到他的脸上,挥爪攻击,那人吃痛,抓着它就要往地上掼,把它吓得不停放屁,那个人被熏得整个人瘫软在地,最后一句话是:“臭死了……”


    “他被我臭死了,呜呜呜。”黄少芸刚说完,窗外又是一声响雷,吓得她往李寅寅的腿上跳,把头埋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


    李寅寅揉揉她的头发:“你放的又不是**,死不了的,别怕。”


    “那外面……”黄少芸偷偷往窗外看了一眼,“库叉!”又是一道闪电横贯天空。


    李寅寅掏出手机,翻开天气预报:“预计我市局部地区,今晚22:00将有短时强对流天气。本来就要下的,跟你没关系,你总得允许人间自己也想打个雷闪个电吧。”


    “噢!”黄少芸觉得好有道理,破涕为笑。


    应泉的同事们已经赶到,所长给李寅寅转了五百块钱,说这是洗车费。


    李寅寅大大方方收下:“放心,应泉不会有事的,那我们先走了。”


    从医院出来,李寅寅牵着黄少芸的手,站在银色比亚迪旁边:“开门。”


    臭脸小男孩瞪着她:“那钱是给我的。”


    李寅寅哼了一声:“你自己召唤水灵不就能洗车了?还要什么洗车费,这五百块钱是我的代驾费。”


    “哼,我可以叫里面的人出来一个帮我开回家,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李寅寅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小屁孩,你很勇嘛,这么牛逼,还要求我帮你搞定饕餮?”


    “那你可以不参与。”


    黄少芸怯生生地看着激情对喷的两人,她从背的小挎包里摸出一千港币递给臭脸小男孩:“我给我给,不要生气啦。”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呵,还要小朋友倒过来哄你,青龙星君真是现眼啊!”


    吵到停车时间到了59分的时候,臭脸小男孩发动了汽车,李寅寅一脚踩下,轮子滚动,开出停车场。


    两人完全没有商量,连个铺垫都没有,配合默契,纵享丝滑。


    车停在虎虎宠物店门口,还没熄火,一直蹲在门口的乐乐就扑过来,脸上哭成了个小花脸:“寅寅姐姐,呜呜呜……”


    刚哄完了一个,又来一个,越哄越熟练了。


    李寅寅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再开一个虎虎幼儿园。


    李寅寅蹲下,给他擦掉脸上的泪痕:“乖乖别哭,怎么啦?”


    “墨墨哥哥快要死了。”


    李寅寅眉头微皱,大步流星走进房间,床上蜷缩着已经化成本相黑狗的冯墨,他缩成一团,全身不住的颤抖,床单上浸出一滩鲜血。


    苏灵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就好像绝望的家属。


    白猫形态的薛姗在他身边趴着,不住地舔着他的伤口,用脸蹭蹭冯墨的脸。


    见了李寅寅,她抬起头,两眼含泪:“救救他,救救他……”


    薛姗一向与冯墨打打闹闹,不是打翻了冯墨的食盆,就是跳进冯墨的水碗里打滚,然后被冯墨追着咬。


    就连今晚,薛姗还专程跑去看冯墨的笑话。


    李寅寅看了冯墨一眼,柔声对薛姗说:“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死了正好,换一个你喜欢的。”


    薛姗不敢相信李寅寅居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她拼命摇晃着脑袋:“不讨厌,我不讨厌他!”


    “那你还老欺负他。”


    “我是跟他闹着玩呢。”


    李寅寅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一定要让等待变成遗憾才说。”


    薛姗哀求道:“星君,你一定能救他的,对不对,你一定能……”


    李寅寅摇摇头:“我救不了,我只管杀人,不能救人。”


    薛姗心里明白这一点,问出口,只是为了一点渺茫的愿望,如今愿望落空,她全身无力地趴在冯墨身边,一只爪子搭在他的脖子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脑袋。


    仿佛冯墨一死,她也要跟着殉情的架势。


    站在一旁的黄少芸大惑不解,刚才在车上,李寅寅已经向她介绍过这个臭脸小男孩的身份,虽然有些阴阳怪气,夹带私货,不过,基本内容还是没问题的。


    四方神在数千年前,失去了在人间被尊奉的地位,不得不将神格交给在人间还稍有些信众的四圣兽代为保管,免得彻底凉凉。


    李寅寅收的是西方蓐收,青龙收的是东方句芒,掌管万物生机,只要魂魄不曾离体,重要脏器没丢,就没有他拉不回来的性命。


    她亲眼看见青龙是怎么手一抬,一按,应泉后背上那个“窟窟”流血的刀口立马像被拧紧了的水龙头,一滴都没有再流。


    就冯墨这个出血量……就算他不是人形,不能像人喷得那么多,但根据她浅薄的知识,好像也不是特别严重。


    嗯……也可能伤口有毒,无法愈合,血流得虽然不多,但一直没收口。


    黄少芸读的书里有提到“关心则乱”,一定是李寅寅这么厉害的星君看见自己亲近的人受伤,也会着急,乱了阵脚,忘了身边就有一个能肉白骨、活死人、妙手回春的青龙。


    她好心提醒:“寅寅姐姐,青……”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被李寅寅抱在怀里,嘴还被捂上,李寅寅情绪饱满:“再看一眼你的墨墨哥哥吧,他快要不行了……”


    黄少芸:“???”


    李寅寅抹了抹眼睛,对黄少芸说:“好了,我尽力一试,如果实在不行,那也是天命。你把姗姗抱出去,让她自己静一静,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唉……记得把门关上。”


    黄少芸一头雾水地抱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薛姗出去了。


    李寅寅刚才那副悲痛欲绝的脸忽然一变,冷笑一声,其表情变化之快,堪比川剧绝技“变脸”,她抬手就对着冯墨的肚子戳了一下:“了不起啊,学会装病搏同情了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机灵,是你教的吧!”


    最后半句话是对着苏灵衣说的。


    “冤枉啊!清汤牛肉面大老爷!我们高原的子民,都是淳朴天真不谙世事的,我可是人类亲封的‘高原三傻’之一呢!你怎么能凭空污我清白!”


    “呵!”


    “滴滴滴”一阵铃声在房间里响起,众人一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臭脸小男孩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响了。


    他威严地看着房间里的众人:“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的声音陡然夹起来了:“喂,妈妈~~~”


    手表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我遇到同学了,我们在说明天考试可能出的题。”


    “早点回来!”


    “嗯,马上。”


    挂了电话,他看着李寅寅想笑又强忍着的脸,又变回了威严的声音:“要笑就大大方方的笑,何必鬼鬼祟祟。”


    李寅寅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青龙孟章星君,人间的名字叫孟清华,哈,做梦都想上清华,北大怎么得罪你了……专会指使别人替他卖命,自己坐在后方混吃等死。现在为了逃避责任,化身未成年,结果,哈哈哈哈哈……连他的手下都无奈,怎么就遇上一个这么不思进取的上司。”


    自打孟清华一进门,苏灵衣就感觉到了相当的压迫感。


    知道这个长着三好学生脸,放学在家还戴着“三道杠”袖标的小男孩不是普通人,只是李寅寅没开口,他也不敢问。


    等李寅寅介绍完毕,苏灵衣方才单膝下跪行礼:“拜见青龙星君。”


    “起来吧,在人间不必客套。”孟清华冷着脸望向李寅寅:“不是我化身未成年!我可不像有些人,把力量都自己拿着,不管手下的死活!”


    “我手下活得挺好啊,年薪几百万,不像你的手下,能力是有,就是连个精舍的门都进不去,还得来求我。”


    “哦?那你囤积财富的本事呢?你只开了这么一家小店,而不是全国连锁,方便你找人,不会是不想吧?”


    李寅寅冷哼一声:“确实是我不想,不然,我随便去非洲当个佣军,随便干两个月,就能统一全境了。你呢,最多当个医生,实习完了要参加资格考试,规培,专培、认证,要是遇上医闹,就只能跑。你别不信,苏灵衣过来,咬他!”


    “啊?”


    苏灵衣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只当是看热闹,谁知道李寅寅居然叫他上。


    他的表情如同被九头虫命令去干掉唐僧师徒的鲶鱼精。


    青龙白虎的关系一向不好,在人间见面就打,不死不休,就算在仙界不便动手,见了面也得互相阴阳两句。


    如今灵气衰微,身在法制社会的两位星君也不得消费降级,在人间也只能动嘴了。


    孟清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腕看了一眼他那粉蓝色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我要回去了。有事明天再说。”


    门一开,就发现薛姗伏在楼梯口,满脸期待地昂着头望向房间。


    孟清华硬梆梆地甩出一句:“我已经尽力了。”


    然后,就摆着扑克脸,径直下楼梯。


    不出意外的,他听见身后薛姗哭哭啼啼,李寅寅无奈安慰的声音。


    哼,你不是嘴皮子很利么?那就多说几句。


    冯墨的肚子被子弹擦过,流血了,但问题不大,他正想自己爬起来回家,一转头就看见表情僵硬的薛姗,想到她一天到晚看狗血言情剧,最喜欢看男女主生离死别,冯墨突然灵感大爆发,就这么促不及防的演上了。


    他甚至说的都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就是想逗一逗薛姗。


    结果一向霸道蛮横的薛姗居然哭了,一点没听出来他纯属玩梗,还化成人形,把原形那么大的他抱起来,贴在胸口,一边哭一边往回跑。


    这下冯墨更不敢说实话了,只能假装半死不活,任由薛姗折腾。


    他那个擦伤,本来不至于那么深的,被薛姗那根带着倒刺的猫舌头在伤口上舔来舔去,舔去舔来……再努力的血小板也顶不住这么强力的重复攻击。


    面对泪眼婆娑的薛姗,李寅寅编了个谎话:“冯墨没事,每天静养,吃点好的就行。”


    薛姗点点头,并且执意今晚要睡在冯墨身边,电视剧上都演了,受伤当晚,肯定会发烧,不是叫口渴,就是要换额头上的布巾。


    虽然,冯墨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得非常完美,也吃了抗生素,根本不会有发烧的可能,不过……她想的话,就随她去吧。


    白猫黑狗蜷在一处,远看像一个太极图。


    李寅寅扯扯嘴角:“以前吵成那样,结果是两个死傲娇。”


    “那你和青龙呢?”苏灵衣在她身后,幽幽开口,语气里说不出的别扭。


    李寅寅耸耸肩:“我们是真的互相捅死过对方至少五次以上,你不会觉得这是情趣吧。他现在只能管管治疗,以前可不是,他被人王奉为权力的象征,而我只是获得权力的手段,在人王那边低了他一头,可恶。”


    苏灵衣了然,他在网上看到过一个问题“如果你捡到传国玉玺怎么办”,有年轻人玩梗“哎呀,这可让朕怎么是好。”


    更多的人比较务实:要么犯法往外卖换钱,要么上交国家。


    连孙策他爸爸孙坚都知道上交袁术,没兵没枪,光有个传国玉玺有个屁用,都不用东风31,一把左轮就结束话题了。


    人类在务实和象征之间反复横跳,青龙与白虎在数千年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苏灵衣决定问点务实的事:“那他以前除了治疗,还能干什么?”


    “统筹吧,打仗打的是后勤,我不是说了嘛,他就是一个坐后方瞎逼逼的,连他的手下,都是在妖管局当局长,而不是跑业务,还不如小野猪可爱!”


    苏灵衣微微松了一口气:“你们怎么遇上的?”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问题了。”


    应泉的伤,比冯墨那个装腔作势的伤口重多了,李寅寅看出他的性命最多只剩八分钟。


    而这边就算开车去最近的医院,也要十五分钟,人到了,也不用进急诊了,可以直接验尸。


    黄少芸一时激动,想拿出自己的一半修为去救应泉的命,如果这样的话,她就失去了说人话的能力,起码得再修五百年才能恢复,就等于要过五百年才能考虑找人类讨封的事。


    要是黄少芸带着即将化形的修为而来,变成一只普通小黄鼠狼回去,李寅寅都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位黄家老太爷。


    在李寅寅还在想办法的时候,青龙出现了,还带着他家的车钥匙。


    “孟清华”的年龄只有八岁,不能开车,便假称是李寅寅的车。


    在路上,青龙除了对应泉进行急救之外,还说出了自己愿意出手相助的原因。


    “饕餮来了。”


    李寅寅耸耸肩:“恭喜你们父子团聚,团圆饭不用请我,最近股票亏了,没钱给五侄子红包。”


    饕餮,龙之第五子,贪婪凶恶。


    孟清华断然否认:“他不是我儿子,天下又不止我一条龙。全世界七十亿人,难道都是从一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吗?”


    他的语气相当的愤怒,就像对着中国人说他长得像日本人。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嘛,这么激动干嘛,他要吃人?四大凶兽之一来这里,总不能是投资建厂,拉动GDP的吧?”


    孟清华冷着脸:“他是来投资开发美食城项目的。”


    李寅寅:“……”


    很好,很强大,饕餮开美食城,很多人小时候都梦想过长大以后,冬天卖红薯,夏天卖冰棍,春秋天卖烤羊肉串,一边卖着一边吃……不过,美食城一天的出餐量,足够老板本人监守自盗吗?


    “咳,他来开发美食城不是挺好的吗?狮子桥夜市落魄以后,能拿得出手的大型夜市也就老门东了。不要用刻板印象去想他,毕竟连我们都能在人间和平共处了,再出怪事我也不会惊讶。”


    孟清华看李寅寅的表情,像在看大傻子:“你真的相信,他会老老实实当一个生意人?你就不怕哪一天,垃圾箱里出现被切成几千片的人肉,泔水桶里冒出被油炸过的手指?”


    李寅寅笑笑:“不怕,饕餮一向吃人吃得很干净,连骨头都会嚼碎咽下去。再说,他要是想吃人,还开什么美食城,去战乱国家随便吃,那些地方的人命比草贱,一夜消失几千人,是被导弹炸死的还是被饕餮吃掉的,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尾火虎上次拜托你查的精舍,最后窫窳被你弄死了,可是,那么多怨气呢?”


    那些怨气,一部分被克扣下来,被大螃蟹柳舒留着复活女丑,其他部分……确实在窫窳死后不见了。


    如果是消散在空中,那么整个城市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最轻微的后果,就是治安案件暴涨,胆大的杀人,胆小的自杀。


    但是,无事发生。


    “我观察了那段时间本省,包括附近城市的所有案件,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


    李寅寅当时就清楚那一大堆怨气被收走了,只不过一时没有线索。


    后面很快她又找到了娄金狗,却发现娄金狗没有能力,无法做为七宿归位助她增强实力。


    所以,她的心思都放在怎么让娄金狗恢复能力,而不是借着怨气的线索,去找其他手下。


    孟清华继续说:“就是饕餮拿走的,他将所有怨气引入自身,力量比以往更强大。我怕他会为怨气干出更加疯狂的事情。你身为白虎星君,不能坐视不理。”


    李寅寅耸耸肩:“饕餮好歹也是上古四凶之一,照你说的,他现在还是最完整的状态。


    我的白虎七宿,只找到了一个,而且还是一个毫无能力的打工人。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不像你的青龙七宿那么有出息,尾火虎都当上妖管局的局长了,干掉饕餮的事,你们青龙集团商量着办就行,不用通知我。”


    孟清华沉默片刻才开口:“尾火虎不认识我了。”


    “呃?”


    “我跟你不一样,仙界与人界断开的时候,我在轮回井里!”


    提起这事,孟清华就生气。


    因为在轮回井里,所以,他的力量完全没有,青龙七宿无法与他产生联系,他们并没有参与轮回,而是以妖的身份日复一日的活了下来。


    问题就来了,青龙七宿根本都不认识他,也无从谈起七宿归位。


    大概的感觉就是普通人指着周大福、周六福、宝庆说:“这些店里的金银珠宝全是我的。”


    说是可以说的。


    反正说说也不犯法。


    真进店里,抱起一头金猪就走试试呢?


    哪怕他找了尾火虎,说了过往的事情,尾火虎发自内心的相信他就是青龙星君,也没有用。


    就像抢公章有用,是因为他真的是公司创始人。


    如果是一个路人甲跑去抢了公章,又能怎样?


    想有资格发号施令,那得董事会、股东大会认可才行。


    青龙七宿与孟清华不能发生星命共鸣,就等于中天紫微垣不认孟清华的身份,就算他们七个愿意为孟清华去死都没用。


    想到这,孟清华就头疼:“甚至我在人间的名字,都是由此而来。”


    孟清华刚出生就得知如此噩耗,恨不能一个跟头蹦上紫微垣弄清楚事情原委。


    后来家里出了点事,一直没给他上户口,也没起正式的学名。


    最后母亲卡着期限,决定在他满周岁的当天,上午抓周,然后根据抓周结果给他起学名,下午去登记户口。


    他满心想要上天,于是,抓周的时候抓了一个火箭模型。


    他的妈妈觉得叫“孟火箭”不好听,转念一想,学习火箭,那不就是理科,全中国有名的理科圣地,那不得是清华么!


    于是,给他起名叫孟清华。


    李寅寅笑出声:“就是就是,你妈妈也太草率了,不查一查,应该给你起名叫孟哈工,哈工大的火箭才厉害呢。”


    孟清华面露不悦,决定说几句难听的话气她:“相比之下,你比我好多了。我的能力甚至都不能当着人类的面使用,你可以肆无忌惮。”


    实现“生命的奇迹”也得遵守基本法,虽然他能让头都被砍了的人活过来,但是,他不能这么干。


    李寅寅嘻皮笑脸:“你说得没错呀~杀人只需要杀就好了,但救人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孟清华继续刺激她:“你的七宿能认识你,还都是废物,你可以直接死了这条心。我呢,他们不认识我,我还不能放弃,还得找出与他们的灵体恢复联系的方法。已经知道家里真的没有一点遗产的人可以彻底摆烂,手握藏宝图的人,不把宝藏挖出来,总是不甘心。”


    李寅寅扯扯嘴角:“我教你个方法,保证马上就能找着宝藏。”


    “什么?”


    “把一只眼睛给弄瞎了,弄块布盖上,把一条腿剁了,装上木头的,把手也剁了,装上铁钩,再在肩膀上放只鹦鹉,头上戴个三角帽,划个小破船,挂个画着骷髅的黑帆,包你一周之内找着宝藏~”


    眼看前方快到医院了,两位星君才结束幼稚的嘴炮。


    孟清华严肃地说:“饕餮的妖力里不仅有怨气,还有一些上古灵兽的纯净法力。我不知道他抓了多少灵兽,不过,万一,他抓灵兽不仅是为了吸法力,还有其他用处,比如以万灵祭火渊,毁天灭地……你我在人间也过不下去了。”


    “……行吧,你说服我了。”


    李寅寅把事情经过给苏灵衣说了一遍,最后说:“饕餮肯定会把灵兽藏起来,我感觉不到哪里有强烈的灵力波动,我想,也许那些灵兽里,有你的妈妈,以你对她的了解,也许你能有感觉?”


    这是在给他希望吗?


    李寅寅是想暗示,他的妈妈还活着。


    “应该……不会有她的,都这么多年了……”苏灵衣苦笑一下,艰难地挤出这几句话。


    “狐族大祭司,得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如果绑了她的东西只为吃掉,或是剖丹,那就太有病了,肯定得养着,吊着她的命,慢慢吸。”


    看着苏灵衣越来越惨白的面孔,李寅寅中止了残酷的描述:“总之,不管是不是,先找找呗,万一呢,反正又不要钱。”


    “……好……”苏灵衣转身离开。


    路灯的光穿过窗台,落在他的背上,孤单的影子被拉得长长,融入前方的黑暗。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苏灵衣心中酸涩,如同在大千世界找了几千年的自己,那么久了,都没有一点消息,怎么可能正好就出现在身边……


    对于不可能的事情就不应该抱有期望,否则,难过的还是自己。


    “啪”,突然间,周围光明大盛。


    他转过头,李寅寅站在房间门口,手指还搭在电灯开关上:“这么黑,开个灯啊,又不是付不起电费,还得是我帮你,不然你什么都看不到。”


    苏灵衣:“?!”


    难道……李寅寅能听到他的心声?刚才他心里想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李寅寅指了指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两个身影,一只黄鼠狼和一只仓鼠正撂在一起叠高高,仓鼠罪恶的小爪子已经抓住了放在小餐柜顶端的坚果罐。


    苏灵衣飞扑过去:“这是明天做蛋糕用的!”


    两只偷吃的小坏鼠鼠飞快逃蹿。


    李寅寅抱着胳膊,倚在门边微笑,这只笨蛋藏狐,情绪都写在脸上了,还挺好哄的嘛~


    第34章 快考试了,管他有没有用……


    第二天,上午,李寅寅拨通孟清华的号码,想问问他知不知道饕餮所在的位置,结果刚响了一声,就被按掉了。


    再拨一次,一样的结果。


    李寅寅看了一眼时间,哦……九点三十分,小学生还在上课。


    又过了一会儿,李寅寅掐着下课的时间打电话过去,又被挂掉了。


    五分钟后,孟清华才回拨过来,语气不善:“第一次打过来我不接,等我回电就好,怎么打个不停!”


    李寅寅:“那怎么下课了都不接?”


    孟清华的声音更大:“你没上过学啊!不知道老师会拖堂?!”


    巧了,李寅寅还真没上过学,古代也不存在什么严格的上下课时间,讲完了就放,讲不完就拖,听说现代学校每节课都有标准时间,谁知道已经说好的时间,还能拖延。


    电影里可不是这么演的,几个人分头干大事之前,都要先对表,精确到秒。


    算了,这不重要。


    “饕餮?人住在江岸明珠,公司在河西绿堤商务区,你不要轻举妄动,他现在是成功企业家,你要是动了他,招商引资和财务税收部门要先弄死你。”


    听着孟清华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李寅寅替他担心:“你在学校里这么说话,不会被同学排挤,说你装逼太过吗?”


    正说着,就听见一个小朋友气势如虹:“我们青龙帮……”


    有人小声提醒:“是学习小组……秦老师说过了……”


    “我们青龙学习小组的小组作业必须在中午放学之前就交给秦老师!不能输给她们女生!昨天被她们抢先了,今天,我们誓死捍卫我们的尊严,弟兄们!给我冲!下一节是自然课!上课先偷偷写一点!”


    很好,很有精神。


    “贵校精神状态如此超前,确实不用担心你暴露,我想办法去他们公司探探情况。”


    凭空跑人家公司里实在不象样,李寅寅回到店里,环顾四周,寻找自家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人类的餐饮行业扯上关系……猫粮、狗粮、鸟食,总不能说跟美食城合作,教人类有哪些剩饭剩菜是可以带回家喂宠物的吧?


    屋子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乐乐在上学,冯墨坐在轮椅上被薛姗推到公园里晒太阳了,黄少芸和介老头也不在。


    对了,介老头说过,他今天要去城南一个老宅子,可能把黄少芸也带去了。


    李寅寅很少去城南,虽然那里才是本市人文底蕴最丰厚的地方,不过夫子庙也成了“专坑外地人”的代名词,提起来就是“我们本地人都不去的”,总有一种去了就好丢脸的感觉。


    不过,今天她约了牛阿姨的侄女何莉吃饭,那位小妹子说下午要先去大成殿拜拜,祈求学业顺利,到时候去旁边随便找点吃的就行了。


    李寅寅赞同,往夫子庙的车上,她一直在埋头苦搜外地游客写的“避雷攻略”“拔草攻略”,然后发现了不少新开的小饭店,排除掉“超级出片”“点心超级美貌”“装修很INS”之类的,剩下还有一家说是开在老宅里的茶馆,兼卖简餐和点心,想到小妹子是建筑专业,带她去老宅茶馆也很合适。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李寅寅从来没进过在大成殿,她的主营业务与大成至圣先师的主营业务几乎没有重叠,偶尔有那么几个厉害的,比如校书郎班超、比如主簿吕布,比如进士年羹尧。


    文武可以兼修,小妖怪想多发几篇论文,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保佑一下。


    小妖怪去求,肯定没戏,说不定还得给她添点堵。


    想着自己答应河狸妖,要好好照应她侄女,于是,李寅寅毅然掏了三十块钱门票进门,打算跟小河狸一起找至圣先师谈谈。


    自己跟文曲星君在天上都算是不同岗位的相同职级,在肉身成圣的人类圣人面前,多少应该有点面子。


    全国有一千六百多座文庙,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他面谈。


    李寅寅心里想着,过了检票口,高考已经结束,考研考公还没开始,今天在大成殿里磕头的人并不算很多。


    李寅寅一眼就找着小河狸,她扎着利落的马尾,双眼紧闭,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保佑我的论文成功发表,保佑我的论文成功发表……”


    “要精确。”李寅寅挤到她身边,向她笑笑。


    何莉一愣,李寅寅向她自我介绍:“你是何莉吧,我是李寅寅。”


    “啊,星君……”何莉马上向李寅寅行礼,拉都拉不住,好在周围都是忙着跪拜的人,多跪一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寅寅跟她说:“你得跟他说,你是谁,想在几几年几月几号之前,想要发几篇论文,发在什么地方,且要保证你是一作。不然,有人盗用你的论文发到核心,那也是发了,如果你的名字在五六七八作的论文发了,又有什么意义?不要真的以为神仙的眼睛是雪亮的,出错的时候多呢。”


    何莉莉恍然大悟,赶紧双手合什,又对着孔子像嘀嘀咕咕念叨了一番。


    李寅寅立而不跪,看着孔子像:“老孔,出来出来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人间晃悠,这小丫头今年想发个论文,你就帮帮她呗。”


    片刻之后,从石像中传来幽幽声响:“她的学术水平还没有到这个程度,我不能帮她。”


    老头子还挺有原则,虽然李寅寅不觉得发一篇水文会对世界建筑行业会造成什么危害,不过,她尊重专业。


    李寅寅悄声在何莉耳边说:“不行,你今年发不了论文,学术水平不够,你看看你还有什么愿望?不卡学术水平的。”


    何莉一怔:“你怎么知道。”


    李寅寅:“我问的啊,行了,赶紧说,老头子忙得很,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的。”


    石像里传来一声冷哼,显然,他不觉得“出来出来出来”算“请”。


    何莉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初具人形,至于法力什么的……人家女娲能独力运作补天工程,而她,连核心刊的一作都发不上去,还聊什么法力。


    本来她对李寅寅只是一种礼节上的尊敬,现在她终于感受到“白虎星君”的含金量了,她能直接跟孔圣谈。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何莉开始报菜名:“我我我……我想拿国家一等奖学金、院里的奖学金、省级三好学生、省优秀学生干部、省先进……”


    等她报完,李寅寅看着她,淡淡道:“嗯……你知道求神的原理吗?”


    “啊?”何莉莉抓抓头,她是在人间出生的,看过很多次人类许愿。


    求神还要什么原理,不就是买了票,买了香,跪在地上“哐哐哐”吗?


    李寅寅悠然道:“只有在你的实力差不多到了标准线,但是,又欠那么一点运气的时候,拜了才有意义。


    范进迟迟不能中举,那也不是他只会写上中下、人口手,只是没有遇到喜欢他文章的考官罢了。所以,遇到喜欢他文章风格的考官,他就中举了。


    虽然不是没有发挥超常的说法,不过,福气是有使用边界的,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你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能背得起因果了。


    就你刚才许的那么多,要是真成了,还愿的时候你起码得出钱把整个大成殿从大门到屋顶到金身全部修一遍,还要再捐上一年的日常运营成本费用……”


    不仅何莉,周围的人也听住了。


    何莉赶紧调整目标,寻找离自己实力不远的梦想。


    在李寅寅身边,一个三十不到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笑着凑过来跟她搭话:“小姐,你是不是很懂这些啊?”


    “不是很懂,玄门里的事情,稍微知道一些。”


    江湖骗子才会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天上知道一半,地上无所不知,像她这么谦虚的,一定是真有点本事。


    女人问道:“我儿子成绩很好,但是,他想考的学校,要先摇号才能获取考试资格,否则只能回户口所在地的直升校……您看……这事要是能成,我应该供奉些什么合适?”


    全市有这种要求的初中只有一家,那里精英云集,早年出名的是奇高的出国率和升学率,后来有一个在课间喝奶茶的少女走红。


    李寅寅不解:“你儿子成绩真的很好?那他肯定参加过一些比赛吧,要是经常拿奖,可以不参加摇号,有直通面试。”


    女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就是……咳,没参加过……”


    “哦。”李寅寅心里在“成绩很好”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要是成绩真的超好,再垃圾的学校,都会想办法送他去参加竞赛,为学校争光。


    哪有不参加的道理。


    那孩子说不定是什么烂学校的全班前十,亲妈眼看孩子,觉得可棒了呢。


    不能打击人家,李寅寅没再多说什么,告诉她:“如果实力足够,纯求运气的话,上三根香就行了。”


    反正她求的不是考试运,而是摇号中签,本质上跟买房中签、买车牌中签是一条赛道上的,不归老孔管,烧烧香意思意思就完事了。


    女人虔诚地拜了又拜,嘴里叨叨:“求孔圣人保佑我儿子孟清华能得偿所愿,摇到号……”


    李寅寅的耳朵微动,孟清华?


    不会是青龙那货吧?


    她又仔细看了看女人的头顶,百会穴上会透出一个人的气,好人有正气,庸人有浊气,坏人有邪气,大多数人的气场区别不大,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团灰色,坏得不明显,好得不认真。


    李寅寅只见过一回气场黑白明显的人,是一个入室盗窃的时候,发现屋主贩毒,于是一溜烟跑去报警的小偷。


    这个女人,气场分界比那个小偷还清晰。


    而且,她不是黑色与白色,而是黑色与青色。


    黑色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不仅幽暗,而且还有一种勾人心魄的意思,青的像满翠满水的翡翠,纯洁的好像佩戴它都是一种亵渎,要高高地供起来。


    什么人身上能出现如此极端的两种气场?


    想不通……


    “星君,我们出去吧。”何莉已经想清楚自己到底想求什么,已经拜完了。


    李寅寅点点头:“走吧。”


    不管了,那个女人要是犯了法,自有法律会惩罚她。


    离了大成殿,眼前就是秦淮河,李寅寅带着何莉往右边走。


    如今十里秦淮,满眼商店大招牌,当年李香君所居的媚香楼的招牌不如亮黄色的M扎眼,完全看不出当年八艳之一的身家底气。王谢世族所住的乌衣巷口也完全感受不到“王与马共天下”的豪横。


    单冲着它们,不远千里而来的游客,往往在亲临之后,就打开社交软件,激情码写“避雷”“拔草”。


    “可惜了,秦淮八艳的故居,只留下了媚香楼,其他人的故居都已经找不到了。”何莉虽然贪心,不过她对专业是真爱。


    老宅茶馆离秦淮河不远,七拐八绕,不小心还差点错过了路口。


    老旧青砖垒成两道墙,夹着一条狭窄小巷,一个身高一米六的人伸出胳膊抵住墙都伸不直,路口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牌——甘雨巷。


    往里走到底,豁然开朗,一间挺大的院子,从大门进去,分为三进。


    大概有十几间房子,现在被分别租给了茶馆、古琴社、国画兴趣班、汉服摄影工作室。


    商户们虽不是同一个老板,不过大家关系相当融洽,喝茶弹琴画画,顺便再拍照,一条龙服务,连道具钱都能省不少。


    李寅寅向茶馆老板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老头带个小姑娘,老板向正堂方向一指:“喏。”


    正堂没有出租,摆着一些民国时的家具和照片。


    介老头带着黄少芸,坐在正堂旁边树下的石凳上,正说着什么。


    “聊什么呐?”李寅寅笑道。


    黄少芸抹了抹眼睛:“介爷爷给我讲这个房子的事呢……”


    李寅寅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打趣道:“哎?怎么又哭了。”


    “太可怜了……”黄少芸扁着嘴,眼眶又湿了。


    “房子可怜?”李寅寅不明白,何莉也十分好奇。


    介老头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指向屋子:“看那边有什么。”


    “墙。”李寅寅的回答引来介老头鄙视的眼神。


    何莉莉回答:“那面好像垫着什么东西?”


    她起身去看,片刻后又回来:“石龟?”


    介老头摇摇头:“不是石龟,是真龟。晚明的时候,这屋子的主人听了风水先生的话,找了四只三百岁以上的龟,在奠基的时候埋下去。它们都还活着,一动不能动,没有吃、没有喝,硬生生被困死在泥土里……”


    “那不就是活埋?为什么?”李寅寅摸摸鼻子,她曾下界历劫,化身白起,坑杀赵卒几十万,不过,这是战争需要,带着这么多俘虏,要管他们吃管他们喝,还要防着他们突然暴起反杀,压力太大。


    但是她看不懂活埋四只龟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升官发财,保他一世荣华。”介老头慢悠悠说着。


    “保住了吗?”李寅寅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自己都不信。


    上天神灵要活祭干什么,嫌人口太多要回档一下的那位在国外,中国神仙不爱干这事。


    活祭不是具有表演性质,比如商汤自焚,让人民群众看看咱王就是大气,为了咱们命都不要了,贤君呐!


    或者是为了帝王自己死后享乐,比如明代让宫女后妃殉葬。


    献王花式虐杀了一堆人,要是真有用,他早就进了长安,杀了鸟皇帝,夺了鸟位,何至于被大汉铁骑追得像丧家之犬逃进深山。


    总之,不会有正经神仙因为活祭,而实现愿望。


    介老头摸着胡子:“保住了,朝代更迭,活到八十多。”


    “哦,听起来是有邪神保佑他。”李寅寅从桌上摸了根牙签,叉了块桂花糯米藕。


    “蛮夷之地的妖族而已,算不得邪神,只是他运气好,遇上那新来的妖族想站稳脚跟,就庇佑了一批像他这样的,助他吸了四只龟的气。”


    何莉问道:“这房子到底是谁的啊?”


    “嗯……”介老头陷入沉思,脑袋一会儿向左晃,一会儿向右晃……晃完,他闭上眼睛:“想不起来了。”


    “活埋你同族的人,你居然不记得他的名字?”爱记仇的李寅寅不相信,财神的黑虎曾说“你是虎我也是虎,我们是一样的”,都被她踢了屁股。


    介老头笑笑,又倒了一杯茶:“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垫在这屋下的龟族,如今在这世上只剩下两只,还都是公的,等它们寿数尽了,它们一族便从此消逝世间,如果都要追究,我要记多少名字?”


    李寅寅能理解,介老头自数千年前的上古时代活过来,同族早已死绝,又见过多少动物灭绝,要是想不开,只怕早已郁结而死,哪里能活到现在。


    “咱们说点别的吧,这位何莉,是建筑专业的高材生,主攻桥梁,咱们这附近有什么典故可以跟她说说?”


    介老头眼睛微眯:“文德桥,你们去了吗?”


    “应该……路过吧。”李寅寅赶路赶得虎虎生风,脚下踩过的是路还是桥也没注意。


    介老头:“要去的,仔细看看,那里是学桥梁的人应该去的地方。我们这有句歇后语,文德桥的栏杆——靠不住……”


    那桥始建于万历年间,建桥原因不是真的特别需要桥,而是因为当时有人认为本地已经多年没出进士,完全是因为风水被新造建筑搞坏了,于是,建桥以蓄“文气”,建成第二年,立马就有人考上状元。


    就是这桥不太行,塌了一回一回又一回,最后一回塌,是光绪三十二年的端午节,一个十岁的孩子本来跟同伴相约去看赛龙舟,结果他生病没去,桥塌了,他的同伴死了,把这孩子给刺激到了,他立志造出不塌的桥,然后就成了桥梁专家。


    李寅寅接话:“就是茅以升,你们这行的大神,专业课考试前,你们拜他吗?”


    何莉双眼放光:“哎呀!原来就是这个文德桥啊!我要去!正好马上要期末了!哎,可惜,今天还没到中秋,不然能看到桥把月亮切成两半。”


    李寅寅笑笑:“中秋你敢来?我都不敢!把你挤成河狸肉饼!”


    天色已晚,这边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打烊,连正堂都被上了锁。


    介老头起身:“我要回去了。黄丫头,跟我走吗?”


    “我也想去看看桥。”黄少芸刚才听了许多关于秦淮河的故事,对走过一遍的平凡街道忽然有了新的感觉,还想再去看一遍。


    “哦,那你们慢慢玩吧。”介老头在每个屋角洒了一杯茶:“我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景区里所有的灯都开了,霓虹耀眼,红红绿绿,华彩非常。


    除了中秋和农历十一月十五,它就是一座平凡的石桥,不会有人特别在上面停留很久。


    何莉本着虽然不知道灵不灵,先拜了再说的精神,拎着九块九的瑞幸去拜见本专业大神留下的圣遗物。


    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叨叨:“大神保佑我能拿到一等奖学金。”


    “关外小妖,也想求江南文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桥边响起。


    他身穿红色绣孔雀官服,足蹬白底皂靴,头戴乌纱帽,神色威严,把何莉给吓得现出河狸原型,“扑通”一声跳进河里。


    黄少芸早早地露了本相,小爪子死死抱住李寅寅的右腿。


    “呵,原来是一只水老鼠,如今是什么世道,连老鼠都可求取功名了?”


    他又望向李寅寅:“你一介女流,与这些妖物混迹一处,也不怕损了阴骘。”


    在他指指点点的时候,李寅寅看见了他的发型:在脑后拖了那么一细溜。


    从他的官服看,应该是个明朝官员,可是这发型么,虽然看不清头顶是什么样,但是就那一细溜,怎么看都像乐乐课外书上画的“金钱鼠尾”,是清初的发型。


    课外书上还写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给孩子读读课外书是有好处的,李寅寅一下子就想起他是谁了。


    “……你比寻常人有灵性,自当早早嫁人,为夫君教导孩儿,令其为国效力,也可光耀门楣,怎可与妖物夜游,且不说你贞洁难保,更是会令男子一时冲动,触犯律法,坏人前途,你岂不惭愧!”


    官服男子正教训地兴起,李寅寅摆出古代女子娇羞地模样:“大人教训的是呢~我为女子,若贞洁不保,是不是应该投水自尽呀?”


    官服男子郑重点头:“若是为守贞如此,你可当得烈女。”


    李寅寅点点头:“大人为何会在这里?”


    男子:“此乃文德桥,我奉命守于此地,以镇泮池文气。”


    李寅寅冷笑一声:“是吗?是奉命,还是被拘在这里,走不得了?”


    男子神色陡变:“何意?!”


    李寅寅悠然道:“我听说有一句话,叫做男死忠,女死节。我若应该为失贞而死,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见男子不说话,她又追问一句:“大人是甲辰年亡故的吧?可是,我怎么算出,你当死于十九年前的乙酉年呢?”


    男子大怒:“胡说八道!人的寿数乃天命,活到了便是活到了,有什么应该早死的!”


    李寅寅转头对着桥下水面喊道:“莉莉,水凉吗?”


    一只河狸的脑袋“BIU~”从水面钻出来:“不凉呀!”


    李寅寅微笑地看着男子:“乙酉年五月的水太凉,现在的水不凉了,请大人下去吧。”


    男子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李寅寅继续说:“呀,大人莫不是想不起来乙酉年是什么时候了?那我再提醒几句,明弘光元年,隆武元年,大西大顺二年,大顺永昌二年……或者,大人更喜欢顺治二年这个年号?”


    那一年,公元1645年五月,豫亲王多铎率大军南下,史可法苦守扬州不成,扬州城破,此后“扬州十日”。


    多铎大军兵临金陵城下,城中最高等级的官员与爱妾走到水边,意欲殉国,他伸足点了点水,对爱妾说:“水太凉,算了吧。”


    歌妓出身的爱妾一怒跃入水中,被他死命拉住。


    李寅寅手指微动,聚气如弹,打中他的乌纱帽,帽子落地,露出一颗光头,仅留一撮,果然是清初满人的标准发型。


    李寅寅笑道:“宗泽三呼过河,岳飞留字还我河山,您做为江南文坛领袖,最后给世人留下的六个大字:水太凉,头皮痒,也是挺有意思呢,对不对啊,钱大人?”


    第35章 狐狐哇,你长大了,可以……


    身穿官服的男人怔了几秒,面红耳赤地冲着李寅寅喊:“妇人之见!我那是为了保住百姓性命,他史可法为了青史留名,死不投降,然后呢!扬州十日,十室九空。我呢!我背下污名,重逾性命的名声我都不顾了,只为保住金陵城中数万百姓!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就该入庙封神!”


    他越说声音越响,越说越理直气壮,最后昂着头,对着大成殿的方向咆哮。


    “骗骗别人就算了,可别把自己都给骗了。”李寅寅倚在桥栏杆边,伸手指向东方:“喏,那边,梅花山,埋着一个跟你有着相同想法的人,姓汪,曾刺杀摄政王,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他说要曲线救国,然后,就跪了日本人……你要不跟他做伴去吧,一定很能聊得来……哦,对了,他的坟给炸了,估计没有灵智,凑合用吧。”


    “我不服,我不服!”灵魂喊得超大声。


    尽管他生前入《贰臣传》,还是乙编。但他相信,那是自己曲线救国,得罪了清廷的结果。


    尽管他的灵魂被拘泮池数百年,但他相信,他是来守护文气的,是守卫不是犯人。


    灵魂的力量,来自于信念,坚信自己做的事是绝对的正义,就能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对于好人和坏人都适用,毕竟没有人会真心的把自己定义为坏人,自己这么做都是有道理的。


    李寅寅不想跟他继续讲道理了,她的主营业务里面基本上不包括用嘴炮解决对手,那是文臣的事。


    普通老虎私拘死人的灵魂做伥鬼,地府都不敢说个不字。


    她堂堂白虎星君,撕了一个烦人的鬼魂,地府还能弄死她不成?


    李寅寅手中白光乍现,犹自滔滔不绝的男人突然痛苦地弯下身,全身扭曲,在地上翻滚。


    他瞪着一双眼睛,不甘怒吼:“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事实!真理是杀不死的!”


    “星君请住手……”大成殿方向传来圣人的声音。


    “怎么,你要替他求情?我这可不是不教而诛,这是教而不善,不如杀了算。”


    “不是为他求情,是他身上确有功德,不能单纯以恶鬼处置,否则……星君想想,我为何能容到他今日,是我提不动刀吗?”


    最后那句话的话气,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


    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游上来的何莉小声说:“听说孔圣人有个叫子路的学生,也喜欢给自己找理由,孔圣人还骂过他呢。”


    李寅寅:“他到底有什么功德?因为他后面做了清朝的官之后,又反清了?”


    “有一部分原因,还有他确实为经学与史学做了很多事。”


    怕死是真的,惭愧也是真的。


    在政治立场上反复横跳是真的,在其他方面有贡献也是真的。


    李寅寅想了想:“就算不能让他魂飞魄散,也不能让他就在这里待着,他还以为自己是被奖赏了呢,哪能让他这么开心。他为什么不能去地府轮回?”


    “因为他坚信自己应当入庙为仙,因为确有功德在身,鬼差也不能硬拉,我便将他拘在此处,想慢慢教化,不想……唉。”


    李寅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教化的,你自己不都说过一句经典名言‘朽木不可雕也’,该放下就放下,教化了这么多年都没结果,就该换个方法。让我把他带走,我保证不弄死他。”


    “也罢……”到底是带过三千门徒的人,没那么执着于亲自说服。


    大成殿中风声起,文德桥上金光一闪即收,是圣人收了拘禁之法。


    李寅寅看着他:“你生前是个体面人,要是老老实实跟着我走,我便不用手段押着你。如果你不老实,我现在就撕了你。”


    那道灵魂自信满满,昂首挺胸:“我倒要听听有什么歪理能捍动天理!”


    听到此话,李寅寅左腿边冒出一个黄鼠狼的脑袋,右腿边冒出一只河狸脑袋,两只小动物嫌弃地冲他吐舌头。


    黄鼠狼小声嘀咕:“怎么有人说话比我的屁还臭。”


    李寅寅带着两只小动物和一个灵魂,一路向南,穿过秦淮河,路过长干里,继续往南,一路上的行人与车辆越来越少。


    最后,李寅寅在一座石雕前停下了。


    此时已是深夜,没有一个人,草坪上却很热闹,有男有女,衣着也不同,就连制服都不一样。


    当李寅寅他们出现的时候,周围所有灵魂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他们都有功德在身,能看见妖物与灵体,唯独李寅寅,他们谁都看不明白,看起来像是人,但是,哪有人类会腿上粘着两只小妖怪,身后还跟着一个古代的灵魂。


    有一个男人的灵魂飘过来,伸手在李寅寅面前挥了挥。


    李寅寅笑道:“我能看见你们,这边有政委在吗?”


    “我就是。”


    李寅寅转头,没好气地说:“过来。”


    官服男子傲然地迈着官步走到前面:“就算你们想要仗势欺人,也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李寅寅朗声向周围所有的灵魂介绍了一遍关于此人曲线救国,抵抗会死得很难看,投降方能保平安的理论。


    原本在散步、看星星,说笑打闹的灵魂瞬间安静,聚拢过来。


    “投降能保平安?你跟日本人说去吧!”


    还有一个情绪激动,戴着德制M35钢盔的灵魂大怒:“我们教导总队全体殉国,你个王八日球的在说什么风凉话!”


    他边说边扑上来。


    他身上的功德比穿着官服的男人厚多了,只要他想,立时就能把这穿着明朝官服留着清朝发型的灵魂彻底毁掉。


    李寅寅悄声对政委说:“杀人不如诛心,现在让他灰飞烟灭,他还觉得自己是个为理想而战的英雄。你看,你能让他认错就让他认,要是连你都不能让他知错,那把他绑在纪念碑那边待着,我给他弄个跪像,让他看看后人是怎么对待他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是谁?”


    李寅寅信口扯了个谎:“本地城隍不在,我是代班的,清理一下滞留鬼口。对了,你们怎么在这不走?”


    “不知道,没人让我们走,我们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不过也没有关系,每天都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太太平平过自己的日子,知道我没白死已经够了。”


    李寅寅点点头,刚要走,忽然又有几个人跑过来,为首的一个人不好意思地问:“难得遇到一个能看见我们的……我想问问,静海寺怎么样了?”


    “挺好啊,在那呢。连在静海寺租出去的香港都收回来好久了。”


    那几个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在打仗的时候,炮弹无眼,我们没守住,给鬼子炸了,哥几个还挺遗憾呢,是重修了吧……没想到,英国人还挺守信用,说租99年,真还了?”


    黄少芸跳到李寅寅的肩膀上:“不是他们想守信用,主要是打不过。”


    她举起右爪,指向天空:“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一句说完,周围掌声雷动,刚才还中二气十足的黄少芸,一下子就害羞了,掉头钻到李寅寅怀里,就露出一截长尾巴在外面摇晃。


    李寅寅带着黄少芸和何莉告辞,走出大门,又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雨花台烈士纪念碑”,大概猜着他们为什么留在这里。


    按理说,中国人的灵魂,死后有那么几个去向:


    地缚灵,怨念特别深,就在自己死的地方蹲着,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没辙,只能等他自己怨气消散。


    不管是信佛信道信耶稣的,都跟从教义,或是天堂、或是地狱、或是转世轮回。


    非常坚定的什么都不信的,要根据生前功德来安排,普通人就在地府里待着,跟在地上过得差不多。


    有功德的灵魂,不可能下去当一个普通鬼四处晃荡,天道都有了安排,要么去地府当公务员,要么上天当公务员,还有分配去各地当城隍。


    所以,这里还有这么多灵魂,是因为两界断开,仙界无法安排仙箓,让他们上岗。


    大概就相当于毕业生已经签好了合同,档案也已经到了单位,但是单位突然凭空消失,现在关系转不了,想签别家也去不成,卡这了。


    要是别的问题,李寅寅还能帮帮忙,这事,真帮不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仙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宠物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李寅寅刚进门,就看见孟清华那个小屁孩,翘着二郎腿,两只胳膊架在桌上,十指交叉,顶着下巴,那是一个十分嚣张的坐姿。


    李寅寅唇角微扬:“翘二郎腿会容易得膝关节骨关节炎,还会脊柱侧弯,你会变成一个歪屁股龙。你又没儿子,装什么碇司令。”


    孟清华哼了一声,悻悻把腿放下,高傲地走到李寅寅面前,身高不够,他还得退后几步。


    “行行行,你坐吧,大半夜跑出来,你家人不管你吗?”李寅寅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孟清华平静地开口:“你愿意收养我吗?”


    “啊?你是发烧了、中邪了,还是被夺舍了?……小学应该没有什么社会人性调查的课题吧。”李寅寅疑惑地看着他。


    孟清华定定地看着她:“我爸已经死了,我妈可能要坐牢,没有任何亲戚能收养我,如果你不管,我就得去社会福利院。我想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先问问你。”


    听他说得郑重,李寅寅也收起玩笑的表情:“怎么回事?”


    孟清华闭了闭眼睛:“昨天晚上不是有缉毒行动吗?今天已经查到我妈跟他们有关联了。”


    青龙转世这具身体的生物学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因为贩毒被死刑了。


    生物学上的母亲当时是一个向往小混混自由生活的无知少女,辍学想出去学人混社会,在酒吧差点被其他小混混**的时候,是正在走货的毒贩救了她。


    那一瞬间,电视剧里所有英雄救美的美丽泡泡涌上无知少女心头。


    之后就是古老的桥段,无知少女以身相许,未成年还未婚,怀了孩子且坚决不打,活生生气死了父母,所有亲戚都与她断绝了往来,而她以此做为炽热爱情的证明:即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孟清华出生的时候,毒贩子被抓,所以,孟清华才会一直拖到周岁才有名字才上户口,没过多久,毒贩子就死刑了。


    在那之后,无知少女稍微正常了一点,打算好好把孩子养大成人,结果,她突然焦虑起小升初的问题。


    她把全市所有的好学校都查遍了,除了一个要摇号的公立初中,还有一个是300分满分,分数线是295以上的民办初中。


    孟清华的分数不是问题,300分能考299,还有1分是语文作文,但是摇号要看命,摇上了才有资格去考,民办要收钱,考上之后,一年五万块的学费。


    “现在她当临时工,一个月三千块。不吃不喝也攒不到五万块。所以,她又跟那个男人以前的手下联系上了,提供一些消息,做掮客,介绍两头认识,收介绍费,昨天被抓的那几个人,已经把她供出来了,今天早上就被带走。”孟清华摇摇头。


    他满脸的疲惫与无奈:“她说什么为了我也都是假的,我现在八岁,上六年级,我没有上过任何辅导班,能连跳两级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非得上那个五万一年的初中不可吗?明明就是她自己过得不舒服想要钱,非要拿我做借口。”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估计,她应该是出不来了,我查了一下法条,平均水平是三年以下,我不知道她干了多久,介绍过多少人,也可能就死刑了。


    总之,我要么有人收养,要么去福利院。去福利院很麻烦,所以,我来问问你,要是你肯收养我的话,以后我们能更方便的合作。”


    李寅寅听完他的身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对父母,是上头硬摊派的,还是你自己挑的?”


    孟清华随口答道:“现在哪还有上头,当然是我自己挑的。”


    “我想采访你一下,你挑选这样的两个人做你的父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孟清华双手抱在胸前:“你知道你我转世,必会刑克至亲吗?”


    自古以来,就时常有穷酸书生梦想着天仙下凡给自己生孩子做家务,然后被无情的王母娘娘以神仙不得思凡动情而拆散。


    王母当了很多年的反派,但是“神仙不能动情”的天条是有其存在价值的。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别说天神了,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和国家对谁有了特别的心思,都少不得要多偏袒,多照顾。


    什么丛林里面长出无人机,沙漠里面长出核弹,剧情再离谱都没事,反正又没人敢追究。


    掌握杀伐的白虎和掌握复苏与王权象征的青龙更是如此。


    要是白虎跟谁感情好,等回归天庭,也时不时放点水,帮自己做人时的国家打仗,那还不杀穿地球。


    白虎还算好的,最多帮帮自己见过的爹、妈、儿、孙三辈人,再往后也不熟,不帮就不帮了。


    要是青龙跟谁感情好,用神力保他不死,一个人,杀来杀去杀不死,就算天上不管,地府也得管,这生死簿一天天的勾不掉人,工作还怎么推进!KPI还怎么完成!年底总结还怎么写!


    何况青龙还是王权象征,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下凡在某个人头顶上飞着转一圈,这人就算不去当皇帝、当教主,单是去卖保健品、开灵修班都能赚翻。


    所以,天道对青龙转世体的亲人格外苛刻,父母几乎都在青龙刚记事就死了,然后让他在不同的养父母之间辗转,确保对谁的感情都差不多。


    或者生身父母都对青龙很刻薄,让青龙对他们无法产生感情。


    白虎转世为人,抓紧时间还能留个后。


    青龙转世为人,字面意义上的天煞孤星,跟他沾边的父、母、夫、妻早早亡故,子女?想都别想,一夜情对象想带球跑都怀不上。


    就算没有记忆,做为普通人,看着自己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一个个早逝,也很痛苦。


    这次青龙带着记忆投胎,他决定自己挑父母,只要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那就不会因为失去而悲伤。


    孟清华淡淡道:“如果是好好的两个人,家世好,爱他们的人很多,他们又很相爱,就因为要成为我转世的父母,所以就得早死,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对我不好的父母,我也不想要,整天不是打就是骂,我又没特殊癖好,喜欢被虐待。


    我就干脆挑两个坏人当我的父母,他们死了就死了,我不会难过,说不定还会因为甩掉了两个累赘而开心。”


    李寅寅给他倒了杯水:“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不过有个问题啊……法律规定,年满三十才能收养孩子。”


    孟清华眉头微皱:“你没三十?”


    “那当然,现在我的法律年龄是二十三。”李寅寅耸耸肩:“再说,我可不想再当你妈了,上次当你爸,在战场上没死在敌人手上,反倒被你一箭射死,这事我还记着呢,不孝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自己睡午觉还能睡得元神出窍啊!”孟清华撇撇嘴,又问:“那其他几个呢?”


    “冯墨二十五,薛姗二十一,乐乐五岁,苏灵衣……我问问他。要是苏灵衣不行的话,介老头可以的!他身份证上的年纪是九十,我记得九十岁不能考驾照,没说不能收养孩子。”


    “九十……”孟清华抬手拧了拧眉心,“实在不行就他了。”


    漆黑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柜,单人床上的苏灵衣睡得正香,忽然,他的耳朵微动,眼睛睁开。


    李寅寅站在他的面前:“你在人间登记的是多少岁?”


    “啊?”苏灵衣的声音略带没睡醒的沙哑,他迷迷糊糊打开房间里的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凌晨两点,美女夜探帅哥房,只为问一句“你几岁”。


    苏灵衣把跟着薛姗看的所有电视剧想了一遍,都没领悟李寅寅的意图。


    “三十,怎么了?派出所来问了?不可能啊,我是人口普查的时候上的户口。”苏灵衣很紧张,一下子坐起来,他努力回忆自己的身份可能出的纰漏:“我报的是在西藏山里出生的,又从没犯过案……我是好人!”


    被子滑落,露出什么都没穿的上半身,又吓得赶紧把被子抓住,一气拉到下巴。


    “别紧张,身材挺好,我不会告你耍流氓的。”李寅寅笑起来,向床边走了几步:“三十岁好啊,恭喜你,到了可以当爹的年纪。”


    “啊?”苏灵衣惊恐地看着笑得阳光灿烂的李寅寅,把被子捂得更紧了:“你……你什么意思……我们藏狐是有原则的,我不是随便的狐!我……我只出卖劳动力,我不出卖身体!”


    “噫,你的思想太肮脏了。不是我找你现生一个活的,是青龙,哦,孟清华,这货刑克至亲,眼看着就要没妈了,想找个人收养他,我们年龄都不够,只有你到法定年龄。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找介老头了。但是介老头老是被人报警说他死了,已经被挂号成了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收养手续会有麻烦,还得开证明他其实是有自主自控意识的。”


    苏灵衣大脑一片混乱:“你等我想想……”


    “别想了,他可是青龙,虽然现在所有的能力只剩下治疗,别的屁用没有,但是,他的手下能力都在,万一,其中某一个手下,知道你妈妈的下落呢?青龙白虎帮你一个人,这福气还能小得了?”


    听着自己心心念念数千年的事情,忽然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苏灵衣当机立断:“好!我可以收养他!”


    为了找妈而收养儿子这个事情,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事实上也确实奇怪,只有当事狐对此表示情绪稳定。


    第二天,社区工作人员和派出所人员上门来探望这个不幸的孩子,这孩子也太惨了,投胎到这样不幸的家庭。


    他们找了孟清华的其他亲戚,问他们是否愿意收养,亲戚们听见这事,都像听到瘟神要上门,纷纷拒绝收养,说早就跟他家断绝往来了。


    收养?想都别想!


    谁知道他爸妈是不是还留了什么沾黑带毒的事没收拾干净,到时候睡家里呢,被寻仇的人一枪崩了,这上哪儿喊冤去。


    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如果他的母亲真的名正典刑,那么家里的钱、奢侈品,可能都要被罚没,什么也不给他剩下,他只能去儿童福利院。


    社工是个快六十岁的中年女性,她看着这个就比自己孙子大一些的男孩,想到他的际遇,万分同情,小心翼翼地遣词造句,生怕刺痛了这个可怜孩子的心。


    孟清华看着她紧张纠结地说完,平静地开口:“你们不用为我操心。我父母做了错事,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已经找到人收养我了,等我妈的判决下来,就可以去办手续。”


    社工和片警被他的冷静和说话的内容震惊。


    这他妈是八岁?


    第36章 猫猫旧事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你妈妈可能很快就出来了,这个收养手续可能不太好办。”


    孟清华垂下眼皮:“到时候再说。”


    确实不像个小孩子,太早熟了,来之前他们就知道孟清华是一个成绩非常好的孩子,没想到他不仅是行事,就连说话的口气都像饱经风霜的大人。


    那些哄小孩子的话不需要再说,没多久,他们便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孟清华后脚就去了宠物店,现在是放学时间,有许多孩子在店里看小动物。


    看着孩子们对着空荡荡的笼子露出开心喜悦的表情,孟清华对李寅寅说:“你不如开个马戏团,用幻术,连演员成本都省了。”


    “你以为是我不想吗,马戏团的手续太复杂了。”李寅寅耸耸肩。


    “你好……”有人向李寅寅走来,是一个穿着深蓝马甲和白衬衫的女青年,看她的衣服,好像是附近某银行的制服,看她后脑挽成的发髻,还有与马甲同色系的发网头花,没错了,就是在银行上班的。


    她看见孟清华,也微笑着向他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呀,小孟弟弟。”


    李寅寅好奇:“你们认识?”


    “嗯,她想让我买理财,但是我年龄没到。”


    女青年笑道:“你可以让你妈妈做代理人呀。”


    “她坐牢了。”孟清华轻飘飘的四个字,结束了对话。


    女青年顿时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她活该。”


    李寅寅转移话题:“你想买点什么?”


    “那只小猫,要多少钱呀?”她指着趴在笼子顶上的薛姗。


    嗬,真有眼光!在一堆漂亮妩媚可人的幻象里,挑中唯一一只真的。


    幻象们翻肚皮、歪脑袋、乖巧坐着,一下一下拨弄着眼前的小玩具,连睡相都可爱至极。


    与幻象相比,薛姗好看是好看的,但不够完美,主要是她那拽的二五八万,傲慢地居高临下,一副“我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模样。


    在她的衬托下,连脾气不好的奶牛猫幻象都显得只是稍稍有些傲娇。


    傲慢跟傲娇还是有相当大区别的。


    “你要它?”


    “嗯。”


    “好,明天来拿吧,我们今天要给她洗个澡,做个全身寄生虫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了再给您送去。你可以先买个猫窝,还有自动饮水机,还有猫砂、猫粮、猫条……”


    得争取一点时间,找着跟薛姗差不多的白猫,再稍做处理。


    “要这么久啊……好吧。”


    女青年留下名字、订金,然后买了两千多块钱的猫咪相关产品回家了。


    晚上一结账,今日消费最多的就是看中了薛姗的银行柜员,叫梁拾金。


    这名字……感觉不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城里人。


    算了,万一她确实不是城里人呢。


    李寅寅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几乎与薛姗一模一样的小白猫。


    但是薛姗却说她想亲自去梁拾金家住几天,理由是梁拾金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李寅寅若有所思地看着薛姗:“你不会是因为她买了我们这最贵的猫窝和猫爬架才动心的吧……薛姗,你要是去了她家,我们还能见面吗?过几天,我会不会收到你的信,告诉我:此间乐,不思蜀。”


    “哼,我又不姓刘!怎么会!”薛姗高傲地斜了李寅寅一眼。


    孟清华一边替李寅寅记账,一边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猫妖一向不是看不起虎妖么?”


    他说的是猫给老虎当师父,老虎又跳反想找猫的麻烦,猫没有教虎爬树的那段传说。


    李寅寅笑笑:“她是自己找来的,要是她看不起我,岂不是在否定她自己的眼光。”


    李寅寅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沉睡之前,身边什么都没有,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一只白猫一只黑狗。


    薛姗和冯墨能成妖,完全是因为蹭了她的灵气。


    刚才只是开玩笑,要说薛姗贪图别人家的好吃好喝就要放弃西极正神的灵气,那简直就像是凭自己本事杀出血路的女皇突然想放弃权位,只愿给心爱的男人老老实实做后宅主母一样可笑。


    第二天,李寅寅带着薛姗上门,一人一猫进了电梯,门还没关上,就进来了一男一女,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不过李寅寅知道他们的实际年龄也就是五十。


    不注意防晒、烦心事多,就是容易显老,最严重的时候能跟同龄人的面相看起来相差二十岁都很正常。


    女人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红塑料袋,里面一条一条的,有头有尾,散发出淡淡的鱼腥味,大概是鱼干。


    她看了一眼被李寅寅抱在怀里的薛姗,还紧张地把红塑料袋也抱在手里,好像生怕被薛姗抢了去。


    他们扫了一眼楼层,没有动,应该是与李寅寅去同一层。


    电梯门开了,李寅寅径直走向1103,按响门铃。


    两人先去了另一头,然后一家一家的门牌号看过来,在李寅寅身边停住了。


    门开了,梁拾金看见薛姗,开心地眼睛都弯了起来,伸手就去抱:“乖宝宝~呀,真干净,真漂亮……”


    中年女人忽然跟着伸出手,要去抱梁拾金:“女儿!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女儿!”


    梁拾金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双手,眼里充满了警惕:“你是谁?”


    “我是你妈妈呀!我们分开了二十多年,今天,终于全家团聚了。”中年妇女声泪俱下,又想上前抱住她。


    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呀?”


    一个六十多的男人走出来,看到那对夫妇的时候,他像被雷劈中,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才抖着嘴唇:“怎么是你们?”


    中年女人见了他,激动地双眼放光:“梁大哥,是我们呀,许慧和杨正勇啊!”


    “爸,他们是谁?”梁拾金看着男人。


    男人全身都在哆嗦:“他们是……是……是你的亲生父母。”


    “啊???”梁拾金震惊地差点把薛姗都没抱住。


    见梁拾金的父亲承认了他们的身份,两人也不管梁家铺着地板,一脚就踩了进来,在门口粉蓝色的脚垫上留下四个黑色的鞋印。


    许慧将手里拎着的红塑料袋想往梁拾金的手里塞:“这是妈亲手晒的鱼干,放在饭上一蒸,可香了。”


    梁拾金没有接,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慧笑容满脸:“这事说来话长,妈跟你好好说说……哎,这个送猫的小姐,我们家还有事,你要不,先回去?”


    梁拾金冷着脸:“我倒想听听,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的。她不是外人,她是我们家新成员的家长!李小姐,请你留下来,一会儿帮我看看我们家给咪咪准备的还行吗?”


    “哎,好吧,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二十多年前,许慧意外怀孕,生下一个女婴,但是,当时计划生育查得紧,她不得不把亲生女儿送走。


    “都是那个时代的错,不然,我们怎么会骨肉分离二十多年。”说着说着,许慧就抹着眼泪,痛哭失声。


    坐在一旁的杨正勇伸手环住妻子的肩膀,低头叹息:“我们前几天才打听到你的下落,你妈高兴的不得了,专门找了认识的渔民,一条一条挑了最好的鱼,白天晒、晚上烘,几晚上都没合眼,就为了给你亲手准备见面礼。”


    梁拾金转头看向梁父:“是这么回事吗?”


    “你……我……”梁父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生怕哪句说不好,伤了女儿的心。


    最烦你们这种欲言又止的,人都找上门了,还磨磨蹭蹭什么。


    李寅寅悄悄在暗中给他一点“虎了吧唧”的勇气,让他一口气把真相都说了出来。


    他以前是一个“破烂大王”,二十多年前的雨夜,他想趁着同行们都懒得出来的时候,抓紧时间去垃圾场先挑一圈,没想到,易拉罐还没捡着几个,就听见垃圾堆里有婴儿的哭声,脸都紫了,要是不管,一夜过去,这孩子保准死得透透,等白天处理垃圾的人一到,不是焚烧就是填埋。


    只上过小学一年级的梁父,觉得世人都管女儿叫做“千金”,他凭空捡了个女孩,那就捡到了千金,以他的工种来说,这是一个大大的吉兆,要是扔了,就是自己把千金给扔了,不吉利。


    他想了又想,便把女儿带回家养着,还起了一个吉利的名字——梁拾金。


    也是希望女婴的到来,能保佑自己天天拾金。


    开头是封建迷信,感情则是在慢慢相处中产生的。


    梁拾金打小就懂事听话,他在外面捡垃圾,六岁的孩子在家踩着小板凳做饭炒菜。


    后来,他用攒下的钱,跟人合伙开了物资再生回收公司,也许真的是好人有好报,他连续踩中了几次好风口,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可以让梁拾金随便报辅导班、上好学校、穿漂亮衣服,过上城市小康家庭的生活。


    “不是这样的!”许慧激动地开口:“当时你不知道,查得有多严,一旦被发现,我们家里的东西都要被拿走罚款。你已经有了一个姐姐,要是……要是家里的钱全被拿走了,你和你姐姐,我们都养活不了啊……真的是没办法啊……”


    许慧突然起身给梁父跪下了:“这么多年来,你为我们把女儿养大,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但求你能行行好,让女儿认我们,让我们骨肉团圆。”


    薛姗忽然从梁拾金的怀里蹦出来,在梁拾金面前又是露肚子打滚,又是用头蹭梁拾金的小腿,发出娇滴滴的“咪咪”叫,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梁拾金。


    梁拾金不明所以,只是伸手摸了摸薛姗的脑袋。


    薛姗甩开她的手,就跑到李寅寅面前,打滚露肚皮磨小腿……原样来了一套。


    李寅寅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根猫条,递到薛姗嘴里,薛姗一口叼住,卡卡几下吃完,又向李寅寅投来期待的目光,娇滴滴地叫了几声。


    “不行,你吃太多了。”李寅寅摆手。


    薛姗气鼓鼓地转身,尾巴啪地打在李寅寅的腿上,自顾自地跳上窗台趴下睡觉。


    李寅寅笑道:“它呀,做小伏低,撒娇卖乖只有一个目的,向你讨吃的,或者要你陪它玩,反正,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要是你不能给它你想要的,它翻脸比翻书快呢。”


    正跪着的许慧一愣,立马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你说谁!”


    “说猫呀,”李寅寅无辜地指了指趴在窗台上的薛姗,“不然呢,还能说谁?”


    梁拾金嘴角微扬。


    许慧皱眉:“猫就是势力的东西,不像狗,猫是养不熟的。”


    “是吗?我觉得它很好,很通人性呀。再说了,是我要养猫,又不是你们养,不用你们指指点点。”梁拾金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亲生父母毫无兴趣。


    刚才她被晴天霹雳震得有点懵,现在回过神来了,她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男女:“你们说把我送人,爸说我是在垃圾堆捡来的,你们凭什么就说是我的父母?”


    “哎呀,你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哪能真的就把你扔了呢!我们一直守在旁边,偷偷看,有没有好心人把你捡走。等确定有人捡了,我们才走的呀,我们还一直跟到他家呢,记住了他的名字,不然我们怎么能找到这里来呢。我们还给他写了封信呢。”


    他们进门就报自己名字,企图认亲,所以梁拾金没有怀疑写信的真实性。


    但是她想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写信?信里有夹钱支付生活费吗?”


    “唉,那个时候,我们也很困难,你姐姐和你弟弟都那么小……”


    “等等?!”梁拾金捕捉到敏感词:“弟弟是什么东西?”


    “那个……我们这个……不小心又怀上了嘛,有过把你送走的经历,我们实在是不忍心再送一次,所以,就留下来养着了。”


    说着,许慧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丈夫,见丈夫赞许地对她点了点头,便又充满了自信。


    许慧继续可怜巴巴地说:“妈知道,妈对不起你,你可以不认父母,但是,你要认你的同胞兄弟姐妹呀!以后等我们没了,他们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要是有个什么事,也有人可以有商有量,不会觉得孤立无援。”


    梁拾金变了脸色,她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行了,他们两个有商有量就行了,我不用跟任何人商量,我可以自己做决定。你们儿女双全,还找我干什么!走吧!”


    许慧还想再说什么,杨正勇拉了老婆一把,语重心长地看着梁拾金:“我们明白,你一下子接受不了,不过血浓于水,我们是一家人,这个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先走了,你再好好想想。”


    说着,两人起身,向门外走去。


    梁拾金指了指桌上的红塑料袋:“拿回去,我们家不吃这种东西。”


    许慧挤出一个笑脸:“这是很好的鱼干!自己家晒的,干净,你好歹尝尝,这也是妈妈的一片心意。”


    “拿走。”梁拾金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狠心呐!”许慧眼圈一红。


    杨正勇劝道:“再给孩子一点时间吧,她也不容易。”


    两人就这么走了,梁拾金皱起眉头,正要亲自抓起红塑料袋塞回去,只见一道白影“嗖”地闪过,薛姗叼起装着鱼干的红塑料袋蹿出门,扔到电梯口,又蹿了回来。


    梁拾金适时把房门关上。


    许慧和杨正勇没有再过来敲门,屋里一片安静,只有薛姗“卡卡”抓猫抓板的声音。


    梁父沉默这么久才开口:“如果,你要认他们,就认吧。毕竟是亲生骨肉……他们能找到我……可能,当时真的在垃圾站那里等了很久……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一分钱没给,也从来没上门看过我,有什么难处?”梁拾金对这种天降骨肉亲情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为了我,一直没找着对象,现在才有几个人愿意,你还怕她们对我不好,不想结。以前家里有一块肉,都是给我的。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很清楚。”


    深夜,薛姗留下身体在梁拾金家里趴着睡觉,元神回到宠物店,陪“重伤初愈”的冯墨。


    李寅寅算完今天的账,问薛姗:“你为什么想亲自在梁拾金家住几天?总不会是你能掐会算,知道今天有这么大一个八卦吧?”


    “梁拾金很像我以前的主人,薛贵妃。”


    薛姗手上拿着一支木梳给冯墨梳毛,慢慢说起了很久以前的旧事。


    那一年,她是一只刚刚出生不足一个月的小波斯猫,双眸异色,一蓝一绿,全身如雪团一般,十分可爱,便被人做为礼物,送到宫中,赠予了当时最得宠的妃子薛嫔。


    薛嫔美丽又聪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皇帝来时,她善于察颜观色,小心应对,皇帝有时会对她说起政务上的烦心事,她也会善用历史典故来安慰他,甚至能提出几样古人曾说过做过的旧例。


    后来,薛嫔一个孩子都没生,居然也能在短短几年之间一路升至贵妃。


    宫里其他人都说薛嫔漂亮会讨皇帝喜欢,甚至有人猜测,薛嫔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房中术技巧,才勾得皇帝五迷三道,非她不可。


    “我知道,那一切都是她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换来的,皇帝喜欢标榜自己节俭,却不知道身上一块补丁价值20两银子,她还得哄着,连海外各国的语言,有什么风俗忌讳,她也夜以继日的学习。有时宫里请公使夫人们来享宴,只有她能不需要翻译与公使夫人们聊天。皇帝升她做贵妃,就是为了接待方便。可惜啊……”


    这样一个聪明漂亮,积极进取的女孩子,竟然栽在自己原生家庭上了。


    她家中本不宽裕,做了贵妃后,父亲官职略有进步,下面几个弟弟也都得了官身。可是家里犹嫌不足,有机会就给她写信,让她多照顾些家里,多帮着些弟弟们。


    妈妈说:帮弟弟也是帮她自己。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薛贵妃的弟弟们并不想当卫青霍去病,也不想效仿佟半朝,只想当杨国忠,薛贵妃虽觉得家里人不妥,但她也没有办法,只要家里人打着她的名号,就能做坏事,这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终于酿成大祸。


    虽然皇帝没有因此诛杀薛贵妃,但也将她从贵妃降为贵人,一直到死。


    李寅寅忽然灵光一现:“那你是为什么跑到我身边的?总不会是宫里人觉得皇帝去薛贵妃宫里不是为了薛贵妃,而是有你这个小猫妖勾引人吧?”


    “哼,才不是呢。”薛姗生气地伸爪子拍了李寅寅一下。


    “破皇帝死了第十年,新皇帝突然跑到避暑山庄去了,薛贵妃当时住在圆明园,听说英法联军打进来了,她怕被坏人侮辱,有损皇家颜面,就上吊了,她死了以后,园子里就起了大火,我一路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就跑到了山里,正好有个洞,我就钻进去,看到你在睡觉,我也就睡了。”


    “哦!!!”冯墨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没比我早几天啊!那还总欺负我!”


    这只傻狗,他来的时候,看着白虎旁边躺着白猫,于是有端猜测:它们是早就相识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薛姗当李寅寅一样,就算薛姗总欺负他,他也不敢反抗,生怕得罪了猫科动物,被赶出门,成为字面意义上的丧家之犬。


    “哼,谁让你总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就想欺负你!略略略。”薛姗冲他吐舌头做鬼脸。


    猫狗闹狗了,薛姗才认真地看着李寅寅:“我不想梁拾金步薛贵妃的后尘,这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被她的家人拖累。她家里人没有给过她恩惠,她也没有必要为家里人承受苦果。”


    “那就要看她够不够坚定了。”李寅寅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例,过着好好的日子,忽然听说自己是被捡来的,忽然就特别想见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忽然就血缘启动,愿意被吸血。


    当然,也有心性坚定的。


    从目前的情况看,梁拾金还算坚定,不过,她猜许慧和杨正勇两口子不会就此罢休。


    就看是走强硬路线,还是走亲情路线了。


    一大早,李寅寅的社交账号首页就被推送了一篇小作文,内容是“爸妈得知失散多年的二姐下落,欢天喜地提前准备了一个星期,亲手晒鱼干,转了好多次车才找到二姐家,没想到二姐根本就不愿意认他们还把鱼干扔了出来。妈妈没有办法,只得把鱼干送给了小区的保安,希望保安能多多照顾二姐。”


    后面还有一大段说母亲回家就病倒了,父亲也唉声叹气,说家里确实不如二姐养父家有钱,二姐不愿意回来也是应该的。


    他说他不理解,有钱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连亲情也不要了吗?


    还把李寅寅也捎上了,说他们小区卖宠物的都那么牛逼,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棍。


    配图十六张,只有一张是他们家的照片,老破小,房间里被旧东西占满。还有十五张,是梁拾金家小区周围环境、梁拾金家的门牌号、梁拾金工作的银行大门、梁拾金的脸、李寅寅的宠物店门口,还有李寅寅的脸。


    煽情效果拉满,那篇贴子下面的评、转、赞,从几十很快就冲上了几百,到中午午休的时候,上了两千五,热搜第二十。


    “要不要处理一下,这样对我们店不好。”冯墨可不想自己哪天被人偷拍到从狗变人,或是从人变狗。


    李寅寅眉毛微挑:“嗯,要处理的,他们自己身上也不干净,充什么大尾巴狼。”


    第37章 大团圆包饺子?想都别想……


    到了下午下班高峰,网上又多了一个贴子。


    题目叫做《我不想认回亲父母,工作没了?是报应吗》


    内容是自己被养父抚养长大,亲父母忽然上门,死皮赖脸非要认回“我”,“我”看着他们破旧的衣服,粗鲁的举止,还有全是土的鞋踩脏了家里的地板,心生厌恶,心想你们现在看我有好工作,工资高了就想把我认回去,真恶心,就把他们赶出去。


    什么晾了几天的鱼干,臭死了,我平时都吃几百块的鳗鱼、鲟鱼,连闻着那臭鱼干的味儿都想吐,我家的猫都不爱吃。


    贴子最后一句话:“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我的单位,单位领导说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有损我们银行的声誉,不配在我们银行上班,当天就让我停职,并要求我明天办理离职手续。我有什么错?!”


    大数据将这个贴子推给了所有早上打开过那篇哭诉姐姐无情贴子的人,以及曾经对亲子关系贴子发表过评论的人。


    双贴连动,效果拔群。


    吃瓜就是要连续给料,要是只放一个料,那看看就算了,只有源源不绝,才能让人看得爽。


    今天是周五,很多搞996福报的公司,包括但不仅限于某里,某为……都会装模作样让员工早点下班。


    吃瓜人数就更多了。


    有人为梁拾金不平,有人为许慧杨正勇生气,有人说银行领导一腔正气,维护传统美德,有人说银行领导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吵得越厉害,流量就越高。


    等李寅寅看见的时候,果然上了热搜第十五,刚好挂在首页能看见。


    李寅寅等了很久,也没有等着认为父母没错的人,义愤填膺地冲进店里来,指责她纵猫行凶。


    事实上吃瓜的主要群体都只想隔着网线凑热闹,又不是说某地有好吃的好玩的,跑去体验一下。


    除了想搏流量的人之外,谁会专门为了别人家的事情,跑去线下跟人对喷,赢了没好处,输了更抑郁,正常人谁干这事。


    “打听到了。”薛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她跑去许慧和杨正勇家,把他们家的情况调查了一个清清楚楚。


    家里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健康又可爱,两口子一琢磨,觉得必然得儿女双全,凑一个“好”字,便跟大女儿说:“你想不想要一个弟弟,有弟弟将来才不会被人欺负,等弟弟出生以后,就有人陪你玩了,好不好啊。”


    小女孩懂什么,听说有人跟自己玩,稀里糊涂点头了。


    家里人又跟她说:“一会儿去一个地方,谁问你什么,你都要故意答错,不然,我们家的房子会被没收,你的玩具也要被没收,晚上你只能睡在桥洞下面,你也会被带走,从此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大女儿被彻底唬住,在做智商测试的时候,整一个胡说八道,把医生都给震惊了,最后得出结论——弱智。


    大女儿弱智,根据政策,他们获得了生二胎的指标,然而,二胎还是个女儿,这回不是政不政策的问题了,是再拼三胎,家里养三个孩子,是真的养不起。


    他们回来对外宣称生下来就是死胎,已经埋了,邻居们也不好再多问什么,生怕揭了夫妻俩的伤心事,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孩子没了,最伤心的肯定是他们。


    再生一个,终于生出了他们家的独子杨耀祖。


    “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怎么就独子了?”李寅寅对薛姗的用词进行指正。


    薛姗摊手:“他们家都这么说的啊,说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儿,那可不就是独子。”


    “他们管大女儿也叫独女?”


    薛姗摇摇头:“那倒不是,家里她就叫‘姐姐’,在外面,邻居叫她耀祖家的姐姐,说不记得她的名字,天天听那两口子喊耀祖,听多了就只记得耀祖了。”


    他们家现在条件确实不行,大姐是一个普通上班族,结婚了,夫家也是个有脾气的,对家里的经济严防死守,不愿意陪着她当扶弟魔。为此两家还闹过矛盾,男方家说大不了就离婚,看你一个带孩子的女人还能攀着什么高枝去。


    为免大女儿真的被夫家离婚,两口子就打起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想过的二女儿的主意。


    李寅寅点点头:“可以啊,这才一天,你就打听出来这么多。”


    “我把整个镇的猫都叫来了,他们告诉我的。”薛姗骄傲地昂着头。


    忽然,李寅寅的电话响了,是梁拾金打来的,她惊慌失措地说:“咪咪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呼吸!我放的水和猫粮,它一口没动!!!”


    在一旁听着的薛姗先是一愣,猛地想起:“坏了,今天出门着急,忘记把猫粮和水处理掉了。”


    “我马上就来!”李寅寅挂了电话,带着薛姗的元神急匆匆往梁拾金家跑。


    李寅寅敲门,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梁拾金几乎是飞扑出来开的门:“快帮我看看……”


    “看什么?”李寅寅微笑地看着她,又低头笑道:“你好呀,怎么又淘气不吃饭了?”


    梁拾金困惑地低下头,大为震惊,刚才还气息全无的白猫,这会儿正蹲在自己的脚边,一摇一晃地甩尾巴。


    李寅寅从包里拿出一根猫条递给她,她叼着就跑了。精神振奋,活力四射,跟刚才那副刚断气的模样判若两猫。


    “它……它这是怎么回事?”


    “作息问题,它白天就喜欢睡觉,晚上出来活动。这样也挺好的嘛,免得你出去上班,它在家里砸东西,等你回来想跟它玩,它却睡着了。”


    李寅寅胡编了一个理由。


    虽然不知道真不真,但是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梁拾金觉得这样也挺好。


    李寅寅又顺便问起了今天在网上发生的事。


    梁拾金茫然:“我不知道啊,今天行里忙得要死,我都没拿手机。”


    “你们不是五点就下班了吗,都没空看一眼?”


    “五点是银行关门,我们哪能走得了啊,今天有培训接考试,中午吃饭都在看培训资料。”梁拾金叹了口气,抱起薛姗,用脸蹭了蹭它的背:“我是听同事说,如果养只猫,晚上不管多晚回家,它都会第一时间扑过来撒娇,特别治愈,结果今天一进门,看到它一动不动,我差点被它吓背过气去。”


    李寅寅揉揉薛姗的脑袋:“记住了没有。”


    薛姗昂起头,嗲嗲地“喵”了一声。


    等到梁拾金拿起手机,看完网上的消息,冷笑一声:“那个冒充我的人上过班没有,我在银行是有编制的,我一没犯法,二没违背道德,就算是总行也不能让我今天就滚。”


    “我猜这是你那个弟弟发的,他没考上高中,上了当地最差的一个技校,那个学校老师什么都不管,就这,他在技校里的成绩都是倒数第一。现在也没有正经工作,但是好像谈了个女朋友,女方家说没有市里的房子就不结婚,估计就是找你要钱买房子。”


    梁拾金冷哼一声:“呵,猜着了,二十多年不认,突然找上门,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寅寅眨眨眼睛,幸好黄少芸不在,不然又要哭好久。


    “这些资料给你,想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李寅寅递了一个U盘给梁拾金,里面都是薛姗搜集来的信息和资料,由于无法提供“人证”,所以,给的都是硬核物证,包括:杨耀祖学习成绩的照片、杨耀祖学校几次持械群殴的新闻报道。


    证明在这么差的学校都能当倒数,是个什么样的人才。


    许慧杨正勇的工资总收入与他们看中房子的总价,他们一家子去售楼处的照片。


    证明他们绝不是因为突然思念女儿才找女儿。


    ……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梁拾金看完,大为震撼。


    李寅寅笑道:“他写小作文捎带上了我,那我不得报仇嘛。我又不上班,坐在那里没事干,又不是只有他会找照片,我也会呀。”


    梁拾金知道“人肉搜索”有多厉害,只要想,哪怕不用违法手段,也能找到很多东西,当下也没多想。


    小作文的作用,完全没有杨耀祖想象的那么厉害,这帮网友,很快就被某天王疑似拥有四个天王嫂的八卦给转移了注意力。


    他反正没有正经工作,整天就写信给各大媒体。


    刚好有一家电视台想要学央视《等着我》加东方台《老娘舅》,搞个寻人加亲情类的节目,正想着第一期应该上哪儿找劲爆当事人,这就送上门了一个。


    生恩大还是养恩大,这事在传统文化里都没分出个高低来,话题极具冲突性,而且,还已经有了热搜,自带流量啊。


    谁家制作人能拒绝这样的当事人。


    许慧杨正勇杨耀祖痛快的接受电视台的节目邀约。


    到梁拾金这里,她不是很想去,觉得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跟杨家人没什么话好说:“他们坚信他们是对的,只会胡搅蛮缠,浪费时间。”


    李寅寅笑道:“你如果不去,就是他们在节目上说话,想怎么抹黑你,就怎么抹黑,你上节目说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给旁观者听的,你不是要他们认同,而是要争取舆论的支持。


    不然,为什么再强大的国家打仗都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都要写书立传,证明自己的正统性和合法性,舆论阵地厌恶真空,你不占领,就会被别人占领。”


    想当年,李寅寅也是个战前动员的一把好手,随便发挥一下,就让梁拾金改变了心意,她答应上节目,并且像认真对待面试那样,猜测他们会问什么,会说什么,会用什么手段逼她认亲,以达成“让我们一起~包~饺~砸”的大团圆结局。


    离上节目还有几天,她每天白天要上班,晚上翻查资料:民法典、古代传统道德、诗词歌赋、某句对她不利的名言出处是哪里,以及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是有道德瑕疵。


    背单位要考的培训资料令她疲惫而烦躁,找这些资料,她一直查到半夜两三点都精神亢奋。


    薛姗每天晚上陪着她,梁拾金查资料的时候,薛姗乖乖趴在一边,梁拾金累了,趴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薛姗就跳到她的背上,像猫踩奶那样,用小爪子按呀按。


    把梁拾金喜欢得不行,抱着她又搂又亲,脸对脸贴贴,舍不得放开。


    “要是节目组不知好歹,我就让老鼠去咬他们电视台的电线!”薛姗恨恨。


    李寅寅笑道:“那你弄错对象了,要追根溯源,找这件事的起因,他们为什么来找梁拾金,因为儿子要房子结婚。”


    薛姗举起右掌,亮出尖尖的爪子:“我这就去杀了他。”


    李寅寅抓住她的右爪,按回桌子:“别这么野蛮嘛,兵法有云,上善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呵呵……小小猫妖,竟敢大言不惭,妄图取人性命,看来应该早早将你收了,免得将来为祸人间。”门口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有人进门,门口那两只鹦鹉竟然不喊“欢迎广昂~临”,李寅寅抬头看着他:“你是哪位?”


    来人穿着制服,臂章上有“警察”和“公安”字样。


    绝对不是辅警。


    杀人确实得警察来管,但是……李寅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的本相是一只长得小狗似的小灰狼,单看面相,跟狗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尾巴夹在两条后腿中间,谁还能分得清它跟哈士奇的区别。


    妖怪能在人间做很多工作,进编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想进国家暴力机关,这狼就算有再大的功德都不行,只能投胎为人。


    小灰狼妖亮出警官证,姓名那一栏写着:郎白。


    李寅寅嘀咕一句:“哪里白了,明明是灰的。”


    “你能看见我的本相?!”小灰狼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他只能看见李寅寅的人形,认为她只是一个跟妖物勾勾搭搭的人类法师而已。


    可是,人类法师怎么可能看见他的本相。


    “能看到,你能看出我的吗?”李寅寅嘴角微勾。


    郎白努力看了半天,怎么看都是一个人,他心里有些慌,不知李寅寅是什么来头。


    “坐。”李寅寅示意他坐在椅子上,郎白的身体不听使唤,自己向椅子一步一步走去,乖乖坐下,双手放在腿上。


    李寅寅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能有官身?”


    “主人让我有的。”他茫然地回答。


    “你的主人是谁?”


    “是主人。”


    李寅寅皱眉,看他不像个弱智,可能他的主人真的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吧,确实不需要。


    “你的主人本相是什么?”


    “不知道。”


    行吧,等级差,他看不见主人的本相。


    “你今天来干什么?”


    “告诉朱阳,蛇不能给他。”


    哦,原来是找黄金蟒的主人,挺好,居民区里养大蛇,左邻右舍还不都吓死了。


    “那条蛇为什么发疯?”


    “被蜱虫咬了。”


    嗯嗯,蛇蛇是无辜的,不是生性爱发疯。


    李寅寅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郎白茫然起身,向门口走去。


    “偶棉肥来纳~~~”乐乐背着小书包,左手拉着黄少芸,右手拉着冯墨,嘴里嚷嚷着不知道在哪里学的咬舌音,蹦蹦跳跳地进门,刚好迎面与郎白撞上。


    郎白茫然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


    他本来以为这里只有一只猫妖,怎么还有仓鼠妖、黄鼠狼妖、狗妖!


    这是一个巨大的妖怪窝点!


    居然没有法术界的人类管吗!妖管局的人呢!


    其他几只妖怪,他都能看见本相,就算他们一涌而上,他也有自信不落下风,可是屋里还有一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人形生物,甚至还会催眠!


    单打独斗必然吃亏!得找人帮忙!


    他脚下生风,跳上警用摩托就不见了。


    乐乐困惑地看着他,又看看李寅寅:“警察叔叔撞了我,没有说对不起!”


    真是坏狼,不知道给孩子带个模范带头作用,李寅寅安慰道:“叔叔今天有事,特别着急走,你先记在账上,下次等他来了,让他说。”


    “噢!”乐乐拿出小本本,认认真真用铅笔一笔一划地写“shu shu zhuang我”。


    薛姗嫌弃地看了一眼小本本:“四个字只会写一个,看了那么多童话书,就这水平?”


    李寅寅不以为意:“他还小嘛,现在没有书写的诉求,自主学习的动力仅限于读出来,哪天他需要写了,就会自己好好写的。要不,你引导他一下,让他从要我学,变成我要学?”


    “不用了!我可不想像三栋505的那个男人,昨天辅导作业,把自己辅导去医院了,听说得做心脏支架呢。”


    薛姗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乐乐。


    周六是与电视台约定好的拍摄日子。


    自从某些综艺恶意剪辑引导舆论被曝光之后,大家对于特别抓马狗血的节目都没什么兴趣了,反正都是台本和引导。


    这家电视台为了节目效果,搞的延时直播,就是没有后期剪辑和特效,现场拍了现场播,只是延时五分钟到达观众那里而已,避免嘉宾突然大脑一抽,嘴里说些什么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或是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什么见不得人的旗帜。


    而且搞多机位,每一位嘉宾的脸部正面都有一架摄影机,瞬间的微表情全都能被记录下来。


    人的第一反应最真实,到时候想怎么发挥,想怎么解读,就是观众的事了。


    这种节目,除了拍双方嘉宾,还得拍拍一句话说出去之后路人们的反应,就像小说里主角开大装个逼,总得有配角给出惊讶仰慕感叹的反应,不然岂不就等于衣锦衣行。


    李寅寅和宠物店里的妖怪们是坐在台下的气氛组,连介老头都来了。旁边还坐着梁拾金的养父。


    节目开始后没多久,许慧率先进攻,拿出眼泪攻势,说自己当年如何不容易,扔了孩子后,如何痛心疾首,如何思女成疾,吃不下睡不着。


    梁拾金反问:“思女成疾的意思是扔了我之后的第二个月就怀上了杨耀祖?”


    “这……这不小心怀上了,我有什么办法,家里又没钱打掉。”接着又是那套已经感受过分离之苦,所以不忍心再扔一次杨耀祖的理论。


    梁拾金则抛出“二十多年来,你们从来没有看过我,也没有给养父一点生活费”。


    杨正勇说家里穷,梁拾金拿出他们强迫大姐装弱智,又强迫她高中毕业就工作,给杨耀祖攒学费的证据。


    这次不需要现场工作人员举牌子,气氛组那里已是一片哗然。


    后面又经过几轮交锋,双方简直要上升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但是现在的风向就是大团圆包饺子,节目组是希望吵完以后,双方各自认识到自己的不对,然后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最后来个“都挺好”式的结尾。


    现在这样,别说包饺子了,双方互砍都很合理。


    于是,导播告诉主持人,赶紧引导方向:“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愿意认的人,将来让你的孩子该如何面对你?”


    梁拾金果断回答:“如果我在我孩子一出生的时候就把他扔了,这个问题还存在吗?”


    主持人被噎了一下,又说:“你是不是担心认回亲生父母,会让养父不高兴?如果是的话,那他也应该反思自己,心胸是不是太狭隘了。”


    台下的梁父眉头紧锁,全身都紧绷。


    梁拾金回答:“不,我担心认回亲生父母,会颠覆社会伦理和道德,到时候满街被遗弃的女婴,你养吗?等她们成奥运冠军,成能往家里赚钱的人之后,你再把她们送还给当初重男轻女的父母?”


    主持人还是想再努力一下:“可是中国传统伦理,就是不管生身父母做了什么,都是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当然,养恩也很重要,《论语》里说,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你不必因养恩而断了生恩。”


    他没有给梁拾金继续说话的机会,不然又得吵起来,他面对台下气氛组,说想听听观众们的意见。


    镜头对准观众席,梁父刚想站起来替女儿说几句话,他的胳膊忽然被猛地一拉,是坐在他身边的介老头拉的,借着这一拉之力,老头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梁父的耳边轻轻飘地一句话:“你坐,我来。”


    以他这个年纪,以及旁边那群年轻人,所有人以为这是一个三世同堂的大家族,那他肯定是向着父母方的。


    介老头对着主持人悠悠开口:“你刚才那句话不是《论语》里的,我精研古文七十多年,《论语》两万三千多字,没有这句话,它也不在《孟子》的离娄章句下和《史记·管晏列传》里,应该是后人编出来的,此人品性未知,这句话如何就能被定义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说着,他还拈了一把飘飘长须,介老头一身对襟唐装,说话慢而有力,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气势是给足了,他说的那些一时也没法求证,这种直接攻击论据的手段,让主持都不知如何接话。


    节目尴尬的静默了三秒。


    好在导播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安排观众席上的自己人站起来,继续发表他的看法,主持人不需要回答什么,就可以继续拍摄工作。


    最后主持人已经放弃让梁拾金认回亲父母,他退而求其次,建议他们在台上拍个全家福大合照,也算全了父母的心。


    “全家福?这不是还少一个人吗?我那个被迫当弱智被迫辍学的姐姐不算家里人?”梁拾金的气还没消,她连一丁点让步都不愿意。


    最后,节目在充满惋惜遗憾意境的BGM里结束。


    虽然没有包成饺子,但是确实一炮而红了。


    节目组原以为的目标客户群体是:五六十岁,爱看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已婚女性。


    没想到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贡献了最多的收视率,她们不仅爱看,还爱宣传,拿这一期素材剪了很多视频,杨耀祖听说姐姐表示她的钱就是她的钱,跟弟弟毫无关系的时候,他虽然没说话,但是那瞬间睁大的眼睛、翕动的鼻孔,紧咬着的牙关,活灵活现的展示了什么叫“气急败坏”。


    当初那两个小作文已经被删了,但是早有人截图下来,反复鞭尸。


    梁拾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李寅寅问薛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可以了。”薛姗很满足,她终于不用再看到聪明坚强积极向上的女孩子被原生家庭拖进泥潭,以后的事情,她相信梁拾金一定都能应对自如。


    怀着一点私心,薛姗对用来交换的小猫进行特训:


    梁拾金的脚步在走廊里响起,那只猫就会赶来叼拖鞋,然后咬着“欢迎妈妈回家”的旗帜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还会把拆下来的快递包装叼到垃圾桶旁边,自己睡觉会盖被,以及真的会翻跟头。


    李寅寅看着特训成果:“你这也太卷了吧,让其他猫怎么活!”


    “那就让其他猫无路可走,只能到我们宠物店!最后,我们形成一个巨大的拖拉斯!”薛姗昂首挺胸。


    “……然后被反拖拉斯法惩罚。”李寅寅揉揉额角,唉,算了,自古以来,有谁跟猫讲道理成功的吗?


    在上节目之前,杨家人认为自己稳赢,呼朋唤友,全镇的人都知道镇子上有一户人家要全员上电视了。


    节目播出之后,镇上人民群众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大大的谈资。


    过于丢脸,原本与杨耀祖谈婚论嫁的女方家都不愿意了,婚事告吹。


    杨耀祖怪他爸妈没用,他爸被骂急眼了,就说结婚是你自己的事,你长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娶不到,你爹我当年一穷二白,还不是把你妈娶进门了,你妈还自带嫁妆,你怎么就不能有老子的一点点本事?!


    父子俩发生激烈的争吵,最后杨正勇抽了他一耳光,杨耀祖大怒,当晚便拿了家里放着的所有现金,离家出走,留书一封,说自己堂堂男子汉,必能干出个样子来,拿的三千块钱就当是借的,很快就能赚到三百万。


    父母报了警,找了很久,在云南景洪发现了他最后停留过的痕迹,和几个人在一起出现在离边境不远的城市,然后,就消失了。


    在家里电脑上,警方找到了他经常登陆的中泰劳务输出公司的网站,注册地址在泰国,杨耀祖与在线客服关于如何当人妖、怎么赚钱、能赚多少、具体操作手法进行了深入探讨。


    看得出,刚开始他很抗拒,但是看着名目繁多的奖金、小费、提成……他心动了。


    电脑上大量的搜索记录展示了他的心路历程:


    #有哪些高薪工作#


    #有哪些技校生能做的高薪工作#


    #泰国人妖月入二十万是真的吗#


    #怎么成为泰国人妖#


    #当人妖需要陪男人睡吗#


    #人妖能不能当1#


    #当0会痛吗#


    #当0一天能做几次#


    许慧和杨正勇当即找到公安局,要求国家派军队去泰国把杨耀祖救回来:“他是被骗到边境以后绑架的!你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几个月以后,有人在芭堤雅看到了一个会说中文的人妖,拍了视频发到网上,被熟人认出,就是杨耀祖。


    李寅寅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介老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卷着袖子搬铁笼的李寅寅和正在追打冯墨的薛姗。


    老龟锐评:“他比你们俩妩媚温婉多了。”


    第38章 不要随便玩请仙


    “郎白,怎么还不回去?”


    “我先查查资料。”


    “年轻人愿意拼是好事啊,走的时候记得关灯。”


    办公室里只剩下郎白一个人,他翻看着本市近十年来不可思议的各种案件,那些悬而未决的案子,有些可能是聪明狡诈的人类所为,有些只能被划入匪夷所思的范畴。


    这类奇案一般会由尾火虎所在的妖管局负责,他们也负责登记在这片区域里生活着的妖怪,保证他们不违法乱纪,招惹麻烦。


    郎白把所有的在册妖怪信息都看了一遍,没错,虎虎宠物店里的那些妖怪没有一个在册的,也就是说,都是黑户。


    那么一大窝黑户,妖管局居然不管,也许说明他们已经被腐蚀了。


    郎白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他的意识里,尾火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应该说,青龙七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有一个想法,想自己调查出以李寅寅为首的虎虎宠物店有什么黑料,然后拿给主人,狠狠打妖管局的脸。


    为此,他走访了曾与虎虎宠物店的妖怪打过交道的妖精们。


    在学校教书的赤狐表示:小仓鼠精除了淘气一点,经常逃学,还不做作业,没有别的毛病。


    同时满怀期待地问:“你能治治他这毛病吗?”


    郎白表示不能,不想上学这病,得用强制手段。


    问了一圈,他准备走了,路过教室的时候,他听见赤狐精对小仓鼠说:“你要是再不做作业,这个警察叔叔就会把你抓走!他是森林公安!他会把你抓到森林里面,走一百年都走不出来的大森林!”


    小仓鼠吓哭了。


    在快递驿站工作的松鼠精表示:那只黑狗就单纯的过来拿快递,没跟我说过话。


    送外卖的鼯鼠精提供了重要线索:“他们家出现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像人,现在在动物园的水族馆里工作,以前那家动物园不搞动物表演的,她去了之后,水族馆里的那些鱼啊豚啊鲸啊,一开业就兴奋地不行,又翻跟头又蹦迪,我怀疑她是不是用威胁的手段,或者下了药。”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那个女人,可能就是李寅寅邪恶计划的第一步,先测试控制普通动物,然后就是控制妖物,最后让全天下的妖物为她所用,她就可以剖他们的妖丹、吸他们的精气……


    坏,太坏了!


    郎白果断去水族馆查探情况。


    水族馆里人山人海,小朋友们趴在玻璃边,看着水里的鱼们游来游去,白鲸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小朋友们的身后,再突然张嘴吓他们,要是只是吓一跳,白鲸会悻悻游开,要是被吓哭,白鲸会开心地游来游去,翻身打滚,还要跟路过的海豚对着顶鼻子,就好像人类快乐的击掌。


    动物们确实特别活跃,非常有表演欲望。


    郎白看不出它们被用药,或者是被精神控制,都挺开心的。


    就好像不是人在围观它们,在它们身上寻找快乐,而是它们在围观人类,以逗人类为乐。


    朗白庆幸自己看不起妖管局,所以没有直接去告状。


    不然,一定会被尾火虎嘲笑。


    他还想找柳舒探探情况,同事说她不在,今天休假。


    “有她的联系电话吗?”


    “没有,我们互相不问联系电话,上班用钉钉,下班不联系。”


    “什么?那有急事要加班怎么办!”郎白大声说出来了,妖怪还休假?他入职森林公安以来,一直是24小时待命,半夜两点打电话给他,他也得跳起来去局里。


    同事困惑地看着他:“我们这边的饲养员是三班倒的,为什么要加班?”


    郎白说不出话来,愤愤地走了。


    这个柳舒,肯定也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居然愿意待在不用加班的单位混日子。


    离女丑彻底气绝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期间柳舒也想过各种办法帮她还魂,可惜都失败了。


    头七的时候,柳舒明知道女丑的魂魄其实早就离体了,但她还是在地面细细铺了面粉,想着也许女丑会回来看看她。


    哪怕不跟她说话,肯回来走一圈,留个痕迹也是好的。


    可惜天亮之后,面粉平平整整,女丑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如今柳舒已经彻底放弃,只想找一片安静的开阔水域把女丑的骨灰洒了:“她生前为了求雨而死,如果能埋在水边,她会高兴的。”


    李寅寅拿了天孙锦,也算是得了女丑的好处,便主动过来帮忙找地方。


    问题就是长江中下游,是全国最繁忙的航道,开阔是够开阔,想要安静确实有点困难,除非自行降低对“安静”的数值要求。


    两人自下游往上游走,从早上到下午都没有合适的,柳舒已经决定放弃江苏段,决定继续向上游的安徽段再找找。


    要是江里实在找不着,就送到北海去海葬,也算是魂归故土。


    在两省交界处的某条水势相对较缓的支流,李寅寅和柳舒看到有四个人并排坐在水边钓鱼。


    身为水族的柳舒皱眉:“现在不是禁渔期吗,怎么可以钓鱼?”


    其中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听到了,回答道:“是不让撒网,但是单人单杆是可以的。”


    然后,他又指了指前面一块大石头:“要是在那边就不行了。”


    李寅寅好奇:“为什么?”


    “那边是江苏省境内,江苏在禁渔区禁止所有捕捞行为,上回不知道,差点被罚钱。”


    他身旁的男人哈哈大笑:“都是因为你,才有了这个规定吧,哈哈哈哈哈!”


    能以一己之力定一个新规则的人,李寅寅只知道是某本电竞小说里,因为垃圾话太多,把组委会都惹烦了的黄姓男子。


    李寅寅更加好奇:“他干了什么?是市长在水里游泳,他把市长钓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四个人都笑起来。


    “不是,是这样的,我们钓鱼界都说,是因为我们钓鱼打窝比钓上来的鱼多,所以禁渔期才允许我们单人单杆钓着玩。但是他……”


    男人指了指戴着草帽的男人:“他每次钓不上来就急眼,非要说水里没有鱼,到处打窝,钓一次鱼,打窝用的鱼食就有十几斤,鱼都来不及吃。我跟钓协的人打听过了,江苏段不让钓鱼的原因,就是说打窝会造成水体富营养,是污染。”


    草帽男恼怒:“去你的吧,照你这么说,趵突泉的锦鲤都是被你撑死的。”


    一众人又大笑起来,笑声未绝,坐在岸边的人脸色陡变,疯狂提杆,另外三个人也赶紧扯线。


    “你们这是……一起钓着了?”李寅寅睁大眼睛,想看看钓上来了个啥。


    钓线被快速从水中提起来,最后一个钩子出水之时,一条深灰色的大鱼跟着蹦出水面,它全身光溜溜,无毛也无鳞,生着一个大圆脑袋,长长的嘴。


    没咬着鱼钩,它很不高兴,对着坐在岸上的人“扑扑”吐口水。


    柳舒的裤脚被它喷湿,它又开心了起来,翻了个肚皮,又沉到水下。


    “真倒霉,跑这么远,躲开禁渔区,又遇上江豚。”


    “走吧走吧,它要是死了,咱们都说不清。”


    那四个人刚走,浑浊的江水里又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水下往上浮,越来越清晰,直到飞出水面。


    那是一个圆形球体,黑色的布条一绺一绺地粘在圆球上。


    圆球的下面,是快乐的江豚,它对着圆球用力一顶,顶到岸边,它在水里打滚、翻转,游来游去,好像等着岸上的人把圆球扔回来,跟他一起顶球玩。


    “水族见到你都很开心啊,难怪你们馆不让动物表演,动物还成天自己要表演。”李寅寅开玩笑,上前打算去捡那个球,给江豚扔回去。


    她低下头,伸出手,手停在半空。


    那个球上,有两个黑洞洞的大孔,末端还有整齐的一排牙。


    这不是球,是人头。


    李寅寅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按下110.


    可能涉及人命案,警察很快就到了,法医判断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大概死了半年左右。


    “没有身体,要查身份不容易啊。”警察们发愁。


    “她要是没有看过牙医,连牙齿记录都没有。”


    “也不知道DNA能不能找到配对的。”


    “先查失踪人口吧。”


    ……


    岸上的人们在忙碌,水里的江豚还没走。


    它左游右游,发现没人理它,而且它的球就这么被留在岸上,几个人类围着它转圈,就是没人还给它,它对着岸上的人“扑扑”吐了几口水,向人类传达它的不满。


    柳舒转身望向它,眼眸深处泛出幽蓝色的光,江豚吐完一口水,又潜回水下,过了一会儿,再次浮出水面,摇头晃脑。


    这次被它顶上来的,是穿着衣服的上半身遗骸。


    警察们正在烦恼如何找出头骨的身份,却发现岸边又出现了新的线索。


    “哇,这是什么运气……要是全身就好了。”


    柳舒回答:“没有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如果有的话,它会再顶上来的。”柳舒指着江豚。


    警察们看她的表情,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其中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你能跟动物说话?”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迪斯尼公主。”柳舒坦然回道,“我是市动物园水族馆的饲养员,鲸目的动物之间是有语言体系的,高低起伏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只要发音在它们可以听到的范围之内,就能沟通,如果听不到,就算是鲸鱼,也无法能找到同类……”


    “这个我听说过!是一个鲸鱼!”一个年轻的警察大声说。


    那是一只叫ALICE的鲸鱼,发音波长跟其他鲸鱼完全不匹配,别的鲸鱼听不见它的声音。


    不过就算有科学解释,就算有事实案例,但是当这事突然摆在眼前,其魔幻程度跟灰姑娘能跟小鸟说话差不多。


    “你们不信?”柳舒看着他们。


    在场警察没一个信的,动物园里饲养员和动物能沟通,那是长期相处和训练的结果,哪有跟野生动物这么熟的。


    柳舒微微张开嘴,从喉部发出类似虫鸣的声音,江豚抬起头,它虽然没有翻白眼,但是那个样子,确实有点像翻白眼。


    它潜下水,浮上来,往岸边放了一块石头。


    如虫鸣般的声音还在继续,江豚几次沉浮,又连续叼上来五块石头,最后在江边出现了三堆石头:一块、放在一起的两块、放在一起的三块……


    石块摆得这么有规律,说柳舒嘴里发出的怪声跟江豚拾石头行为没有关系,那也太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众人看着她的眼神,肃然起敬!


    不是迪斯尼公主,胜似迪斯尼公主啊!


    既然有科学解释,又有现场表演,大家都痛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反正不可能是这个女人在半年前杀了人之后,又训练了这头江豚把尸体翻出来,还自己报了警,没必要。


    水警也赶到了,潜水员下去寻找,不仅有遗骸,还有养殖用的网箱,网箱上挂着牌牌——翔龙美食娱乐公司。


    李寅寅心中一动,那是饕餮开的公司。


    这边的水流虽不像主航道那么急,但也流得哗拉拉,这具女尸已经死了半年,还没被冲到海里,会不会是饕餮搞的什么活人祭祀?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干的,反正他是四大凶兽,有事先算他头上,想来他也不会反对。


    等潜水员浮出来之后,李寅寅才决定为饕餮平反,确实冤枉了他。


    女尸之所以没被冲走,就是被卡在网箱上了,没有腿,是因为上半身和下半身连接部分的软骨腐烂,下半身被冲走了。


    李寅寅和柳舒确实没有嫌疑,去局里做完笔录,就出来了。


    “你就这么回去?不处理一下?”柳舒扫了一眼李寅寅的身侧,离她五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穿着浅灰西装套裙的女人,她的齐耳短发被水贴在脸上,看不清容貌,只有上半截身子,下半截一团如雾似烟,水淋淋的往下滴。


    李寅寅笑笑:“没关系,她想跟着就跟着呗,我都被嘲笑过好几次连一个随侍的伥鬼都没有了,有半个跟在身边,让我到处转一圈,看谁还嘲笑我。”


    深夜,天朗气清,明月当空。


    虎虎宠物店隔壁的游戏吧里还坐着几个年轻人,李寅寅也在其中。


    她想体验一下所谓的剧本杀是什么东西,结果,体验非常差。


    今天的是八人本,临时凑的车,结果,有两个人是小情侣,男的是凶手,女的沾了一点嫌疑的边,她的任务是帮男的脱罪,同时自己的嫌疑也要摘干净。


    女的一直在帮男的说话,男的却拼命把所有的猜疑和证据都往女的身上引。


    一局没玩完呢,女的就被活生生给气哭了:“我们在一起八年了,你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拼命替你开脱,想帮你推给别人,没想到,你把所有的锅都给我背!!!你就这么恨我?!”


    然后,她跑,他追……两人就这么跑了。


    八人局,只剩下了六个人面面相觑。


    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不可能再开一局,也不可能临时再找出两个人来补上。


    钱,花了。


    游戏,玩了半拉。


    有人喊着老板退钱。


    老板出来笑嘻嘻地打圆场,送饮料送小吃,赔笑又赔礼,至于退钱,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告到工商局,他们自己临时在茶吧里拉的两个小情侣跑了,都不关老板的事。


    大家都很郁闷,这他妈叫什么事啊,一百多块钱呢!


    对于经济实力雄厚的人来说,遇上不可抗力,损失一百多,也就嘀咕几句就回去睡觉了。


    除了李寅寅之外的五个人,来自于附近不同三所大学,两个男生三个女生,学生的经济来源有限,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他们骂了一会儿那不讲武德的两口子,还是很惆怅,决定把老板送的东西吃完了再走,光吃也没意思,有一个男生提议:“你们要玩碟仙吗?”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当即反对:“噫,那有什么好玩的。”


    “咱们不问你怎么死的之类的无聊问题,问点有用的啊,比如明天彩票号码、考试选择题、A股后天有哪些股票上涨,明天应该多少钱买入……”


    一听说赚钱,大家的精神都来了。


    茶吧里的玩具相当丰富,包括玩碟仙用的通灵板,板子上有字母,有数字,有“是”和“否”。


    还有一个瓷碟,碟子上用朱砂……也可能是红油漆画的箭头。


    另外附带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请仙禁忌,都是各种鬼片里都提过的,比如请到仙之后,全程不能把手松开,必须一直按着,直到把仙送走。


    六个人坐在一起,手按在碟子上,低声念叨:“碟仙碟仙,请您现身……”


    最期待到底会出什么东西的是李寅寅,她想知道到底能不能招出来东西,以及想知道会被招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钟跳到0:00的时候,六人手中的小瓷碟动了。


    一个女生惊呼:“你们谁动的?”


    “不是我!”


    “不是我!”


    “也不是我!”


    ……


    大家纷纷否认。


    到底是谁在搞鬼,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问了第一个问题:“一个小时之内,会下雨吗?”


    碟子缓缓指向“否”。


    接着问第二个问题:“明天开奖的彩票号码是多少?”


    碟子又动了,却指向的是字母:“I dont know”


    大家心里一松,现在确定,肯定是六个人之一在搞鬼,一个女生笑道:“还挺幽默。”


    接下来问股票,也是同样的回答。


    土木系男生问自己的专业课的选择题答案,也是“不知道”。


    临床医学的女生问某门课的补考答案,还是“不知道”。


    汉语言系女生问,碟子一动不动,这个女生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就是凑个热闹,我们没有选择题。”


    “哦~~碟子是你动的吧!”众人恍然大悟,她是独自一个人来的,别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专业,也不知道她们专业考试方式。


    不是她还能是谁。


    她连连否认也没有用,大家已经决定了:就是你!


    后面法律系的女生已经不想问了,大家也没抱什么期待,肯定还是“I dont know”呗。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问问吧。


    她不问明天,只想求证碟仙是不是靠谱,她嘴里念叨:“碟仙碟仙,今天早上《民法分论》的选择题答案是什么?”


    碟子动了。


    “ABABA……”很像那么回事。


    法律系女生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是……是真的……真的有东西……”


    其他人一起嘲笑她:“别装啦,你真能记得答案啊?”


    她郑重点头:“记得,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这个答案是在嘲笑我们,答不出来,只会啊吧啊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有来得及轮上提问的男生看着汉语言文学的女生:“你们俩是本来就认识的吧!一起逗我们呢。”


    “不是,真不是,我们都不是一个学校的。”


    临床医学女生开口:“就算不是一个大学,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中学的呀,还有可能是因为打工认识的呢。”


    总之,他们坚信这两人绝对是一伙的,搞鬼吓唬大家。


    没有轮到提问的男生索性把手指从碟子上挪走:“不问了,我们俩一个班的,他问不着,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困死,走了走了……”


    挪开手的那一瞬间,三个女生都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了几秒,无事发生,电灯好好的亮着,周围也没有阴风阵阵,太平的很。


    她们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呼……”


    那个男生耸耸肩:“我就说是假的嘛,鬼片都是编的。”


    大家一起出了门,分开走向不同的方向。


    汉语言文学系的女生突然指着他的背影:“你的脚……”


    众人一起望向他的脚,他向前走了五步,每一步都留下了水迹。


    就好像他在水里踩过一圈,又上岸了一样。


    “哎,不要大惊小怪,刚才我去了一下厕所,里面灯坏了,我不小心踩在一滩水上面。”


    临走的时候,他确实去了厕所,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别之后,各自离开。


    一个男生伸手敲打着肩膀:“哎哟,坐太久了,肩膀疼。来给爸爸揉揉。”


    另一个男生飞起一脚:“去你的吧。”


    李寅寅默默看着那两个男生的背影,原先跟着她的那个女鬼跳槽了。


    半截紧贴在其中一个男生的背后,全身淋漓,脑袋搭在男生的肩膀上,裙摆上的水顺着男生的腿往下流。


    男生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水淋淋的脚印。


    第39章 杀杀杀是挺爽的,但是没……


    “哎你们学校龙湖校区有个男生昨天晚上跳楼了,到底什么情况啊?”


    “不可能吧,我没听说。”


    “听说是校方封锁消息了,我高中同学是他们学校的,他打了一夜游戏,大清早回来,刚到宿舍门口,就看见一个人从楼顶跳下去,好大一声……”


    校方的封锁努力在数量庞大的学生面前是没有用的。


    早上六点的事,八点就已经在所有校区以及几个大学传开。


    不仅传,还瞎编。


    李寅寅所在的宠物店旁边有三个大学,中午,会有大学生出来打牙祭,顺便来看看小动物们。


    她们就如同中世纪的吟游诗人,为李寅寅带来学校里的八卦,原版信息只有1%:“龙湖校区有一个男生跳楼了”,其余的“他评优没评上”“他失恋了”“他四级没及格”“他被同宿舍的人霸凌”……都是各位吟游诗人的不同二创版本。


    关于那个男生的照片也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李寅寅看了一眼,就是昨天一起玩碟仙松手的男生。


    “欢迎广昂~临~”门口两只鹦鹉高呼。


    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李寅寅认识那个男生,就是昨天和跳楼男生来的那个。


    “你好,请问有黑狗吗?”女生开口直奔主题。


    “想要什么品种?我们有泰迪、德牧、杜宾、拉布拉多,都是黑的。”


    女生:“随便,只要是黑的就行。”


    哪有买宠物的人只看毛色,不管品种的?


    李寅寅耐心给她解释:“有些狗可以一直待在家里,有些狗一定要出去遛,习性和食量都不一样,要根据你们家的具体情况来。”


    “嗯……要机灵一点……”


    李寅寅想了想:“是要护卫犬吗?”


    “啊?”


    女生十分茫然,看了一眼男生:“什么护卫犬?”


    进门就说只要黑色,也没有研究过犬种,李寅寅有理由相信,她要的不是宠物狗,就是黑色的狗……不会是在搞什么奇怪的仪式,需要黑狗血吧?


    李寅寅小声问道:“你是想要驱邪吗?”


    女生被看穿心事,吓了一跳,先点头承认,想想李寅寅可能会因此不把狗卖给她,又赶紧摇头否认。


    “今天早上跳楼的是你朋友?”李寅寅看着男生,此时男生也认出李寅寅就是昨天一起拼桌玩的人,表情放松下来:“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的。”


    那个男生是住宿舍的,他和女朋友在校外租房住,结果今天早上就听到男生跳楼的消息,想到昨天晚上回去,女朋友嫌弃他身上有一股鱼腥味,以及传说跳楼而死的男生全身湿透,像从水里被捞上来的一样,他和女朋友都害怕了。


    一整个上午,两个人都在琢磨要上哪儿搞些法器来辟邪。


    取过很多性命的刀子——城里杀猪都在肉联厂,上哪儿搞刀去,排除。


    桃木剑、五帝钱、符咒——网上有售,且不说真不真,送货要三天,来不及。


    糯米、黑驴蹄子……是对付僵尸的,没听说过能对付鬼。


    最后他们根据网友建议,买了国旗、国徽、毛选,但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想搞个传统一点的驱邪手段,挑来选去,感觉最有性价比的还是找一条黑狗。


    听说黑狗的眼睛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也能驱邪,于是,他们直奔最近的宠物店。


    “所以,你们根本就不是喜欢狗,所以才要养狗的,而是想驱邪?要是邪驱走了,你们想把狗怎么样?”


    两人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没想过这个问题,谁知道这邪事要跟着他们多久。


    实在不行,就养着呗,农村里的狗不都是人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根本就不用管。


    李寅寅摇头:“虽然我是开店的,不好歹也是一条命,不能这么不负责,这样吧,狗的话,你们都要上学,养起来费劲,不如我租给你们一只鸟,你们不用管它吃喝,只要开着窗,它会自己到我这里来找吃的。等你们什么时候觉得已经没事了,租期就算结束。”


    “鸟啊……没听说鸟也能避邪。”女生犹豫道。


    李寅寅笑道:“你觉得凤凰可以避邪吗?”


    女生点点头:“可是凤凰不是传说里才有的吗?”


    “传说,只是因为它们死得早,其实,都是有的。我这里有一只凤凰的亲戚,鵸鵌。”


    “奇途?”两人跟着李寅寅来到禽鸟区。


    眼前有一根树桩,树桩上栖着一只鸟,周身的羽毛五彩带有红色的纹路,隐隐泛着蓝紫色的光泽,脖子两边有两个突起的小球,远看好像有三只脑袋,六根长长的尾羽如同画中的凤凰那样,自然下垂,远看如同有六条尾巴。


    光单外形,确实有凤凰那味儿了,就是这颜色,看着很怪。


    “黑的啊……”女生小声嘀咕,“凤凰不是五彩的吗?”


    “哎,你也要允许物种多样性嘛,火凤凰听说过嘛?刀白凤呢?蓝凤凰?还有老娘黑凤凰又回来了。”


    尽管都只是后人编的名字,不过一旦举出例子,忽然感觉眼前的黑鸟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个奇途,有什么习性啊?”


    “它跟它亲戚凤凰一样,对栖息的树枝、吃的东西喝的水有严格要求,吃的喝的我这里都有,如果你们想要租它的话,就得连这根树枝一起租回去。”


    租鸟一周的价格,跟他们计划买狗的花销差不多,但是狗还有狗粮、遛狗等后续付出,这只鸟不用管,省了不少事,两人嘀咕了一番,便决定签约了。


    看着租赁合同,女生用手指在桌上描画着两个字:“鵸鵌……原来是这两个字啊,真复杂……”


    “你可是文科生,怎么能这样。”


    “哟,是哪位理科生跟我说,这次考试布辛涅斯克理论公式写错了,大题被扣惨了。”


    男生冲女生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女生冲他做扮了个鬼脸,两个人打情骂俏后付了钱,便一人抱着鸟,一人抱着树杈,开开心心地离开宠物店,走路上还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


    坐在门口的老太太笑着感叹:“小年轻,真是……”


    关于大学校园里有人跳楼的事情,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最后的定论是:他考了几回四级都没及格,根据学校的传统,四级成绩跟学位证书挂钩,不及格就没有学位证,所以,他绝望跳楼了。


    学校方面紧急出了个通告,说今年本校的四六级考试已经不跟学位证挂钩了,这个同学看的是去年的消息。


    其实大家都知道,学校规定里有一条:毕业时,大学外语成绩尚未达到学校授予学士学位标准者,不授予学士学位。


    就是说,不管怎么着,都得有个外语成绩,只是这个外语成绩不一定是四六级。


    那天晚上一起玩通灵游戏的三个女生都来找过李寅寅,问她有没有出现异状。


    她们都说在那个男生自杀之后,自己身边也出现过异常,现在明明不是梅雨季,自己的床上和东西却总是湿搭搭的,有一个女生曾经骨折过,天阴下雨骨折过的地方就会酸痛,这几天明明天气晴朗,她却感觉到伤处总是隐隐作疼,害得她“天气神算子”的颜面尽失。


    李寅寅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要是那个鬼找上她,她高低得带出去遛几圈,让全市的妖怪看看:“我,有伥鬼了!还是主动送上门的。”


    后来,那几个女生又来过,说怪事在持续一周后就没有了,她们自我安慰:可能是那段时间湿气重。


    李寅寅还推荐了几个牌子的养生袪湿茶给她们。


    那对养了鵸鵌的小情侣,按照李寅寅的要求,每天开着窗,让它自己回宠物店吃喝。


    “别急,慢慢吃,我给你的人设是凤凰的亲戚,要是让人看到你这吃相,还怎么帮你抬身价?”看着狼吞虎咽的鵸鵌,李寅寅摇头。


    “谁能看到!”鵸鵌吃饱喝足,抬起头来,满足地拍打着翅膀。


    这只鸟的全族都在人仙两境断开的时候搬到另一个空间去了,就它沉迷于潜伏在人间,听人说家长里短的八卦,结果等它回去,全族都不见了,只好在人间继续待着,它又不想被人捉到动物园里当宝供起来,那样听不到八卦,闻着宠物店里有妖气,它就扑楞着翅膀自己冲进来求收留。


    李寅寅给它起了外号“八卦鸟”,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为自己安排了定场诗: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意思就是如果没有它传八卦,大家都要愁得吃不下睡不好。


    李寅寅对此评价:“呵,小心青鸟知道,告你侵犯名誉。”


    “有本事它就来啊!”鵸鵌满不在乎。


    要是王母座下的青鸟能出现在人间,就说明王母也在人间,那就说明人间与仙界通了,十方世界再次洞开,它可以回家听同族的八卦了,不亏!


    反正青鸟又不能打死它。


    这次李寅寅派它去小情侣家,它可高兴了,天天晚上听完八卦,白天就跑来跟李寅寅说。


    那绘声绘色,那声形俱备,农村树下那些谈笑间路人身败名裂的闲人都不及它说得生动。


    过了几天,鵸鵌来吃饭的时候变得垂头丧气:“有个挺好的大公司来招人,他们都在忙着准备简历和笔试,在家还练面试,两口子都不说人话,没八卦听了。”


    “我是让你去盯着鬼的,鬼呢?”


    “没来,要是有鬼,我还能开心一点,没有八卦听,我都没有吃饭的动力了。”鵸鵌哀怨地把面前第三次被吃空的鸟食碗推开,“唉,今天就吃到这吧。”


    李寅寅:“……”


    后面鵸鵌不断传回前方战报:“他们吵架了!”


    “他们和好了!”


    “他们又吵了!”


    “他们砸东西了!是枕头。”


    “他们和好了。”


    “又砸东西了,这次是碗!”


    ……


    全是家长里短那些无聊的事情,而且没有任何进步,李寅寅烦不胜烦,她对鵸鵌下了封口令:“除非他们中的一个出轨了,或是死了,你再跟我说,这种小破事,你跟树上的麻雀说去,我不想听。”


    鵸鵌悻悻飞走,不一会儿,它被麻雀轰回来了,它们也觉得它说的故事太无聊,即不血腥也不暴力。


    一个月后,鵸鵌被送回来了,是女生一个人送回来的。


    女生告诉李寅寅,她明天就要出国,去美国读书。


    “你们俩一起吗?”


    女生摇摇头:“不,我们分手了。”


    “这么快!”李寅寅很惊讶,这才一个月啊,不过,仔细算算,现在是毕业季,各个大学都在上演“毕业即分手”的戏码,现在大家都现实的很,除非两人刚巧都能签到一个城市工作,一旦异地,就跟分手差不多,能走到结婚的少之又少。


    “哦……他的工作是土木,工作地点很偏是吧?”


    那些很偏的地方,对于文科生的需求确实不高,保得了男生的工作,就保不了女生的。


    “呵,地点再偏,我都能忍,没想到……那天你们玩剧本杀的时候,是不是有两个情侣吵架?”


    “对。”


    女生苦笑一声:“他回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说为了这点小事就闹,真没意思,呵,他倒是听进去了。”


    女生告诉李寅寅,本来她是想跟男生一起的,面试的时候,那个公司希望女生未婚未育无男友,免得刚进公司就婚假产假一起来。


    但是希望男生已婚已育有女友,这样男人就会安心工作,为了养家糊口而埋头工作,再苦再累也得忍着。


    这是公司的潜规则,没有在明面上说。


    社会上大多数公司,对于女生的要求是相似的,很少听说对男生有要求。


    小情侣俩在面试前就已经说好,互相假装不熟,等入职再说,入职以后,同事之间搞办公室恋情,谁还能拦成这成,就说是入职以后再爱上的,天雷勾地火怎么啦!


    女生是前一天面的,男生托人打听女朋友面试结果怎么样,说女生成绩还可以,肯定能进,“内应”顺便告诉男生公司内部关于男生的潜规则。


    男生得知此事之后,没有告诉女生,第二天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他有没有对象,他说有,不仅说有,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还指名道姓说出了女生的信息。


    男生被录取了,女生因为在面试时弄虚作假,疑有道德问题,简历被否了。


    “他还想装,说他的工资足够养我,我可以跟他一起去报道。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这辈子都被他蒙在鼓里。”


    “有人告诉你?”李寅寅沉吟片刻:“嗯……你确定告诉你的这个人,是可信的吗?会不会是嫉妒你们俩感情的第三者,就是想让你们分手,她好取而代之?”


    “那个人是否可信我不知道,但是我也托人问了,就是说我弄虚作假!我学历是真的、绩点是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除了恋爱是假的……而且,我男朋友的简历上,还有面试官用笔写的我名字,如果不是面试的时候他提到了,面试官写我名字干什么!”


    女生在谈恋爱的时候,她就已经考过了雅思,也曾试着申请过海外的学校,并拿到了OFFER,但是看男朋友并不想出国,她为了爱情,决定放弃OFFER,留在男朋友身边,谁能想到,男朋友来了这么一出,幸好及时发现。


    “是我自作多情了。”女生摇摇头,办完手续后与李寅寅告别。


    等她一走,李寅寅揪着鵸鵌的尾巴:“你敢私藏这么重要的八卦。”


    “你自己说的,除了有人出轨,有人死掉,不然都不要说!”鵸鵌满腔悲愤,拍打着翅膀。


    “是谁告的状?”


    “我哪知道!”


    错失八卦,李寅寅内心十分悲伤。


    更悲伤的是,晚上,郎白又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一匹狼,而是七匹狼


    郎白这次没有穿制服,连证件都不出示了:“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们这里是干什么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怀疑你跟徐耀华之死有关,你怎么解释。”


    徐耀华,就是白天那个女生的男朋友。


    刚签了一个不错的好公司就死了?


    李寅寅很惊讶:“怎么死的?”


    “少装蒜!你把罗罗鸟放在他家里,就是伺机迷人心魄,引人自杀,你再趁机吃掉他的灵魂!我已经查到了,你是一只虎妖!没有捕获伥鬼的能力,就伺养了这么多妖怪替你捉人。”


    李寅寅十分无语:“我要是养他们是为了捉人,那我为什么到现在一只伥鬼都没有?”


    郎白理直气壮,字字铿锵,置地有声:“因为他们都是废!物!”


    “别拦着我!!!我要咬死他!”


    “喵嗷!!!”


    苏灵衣眼疾手快,左手捞住冯墨,右手拉着薛姗:“算了,狗哥猫姐,算了算了……”


    谁能想到,郎白连苏灵衣都不放过,他指着苏灵衣:“养着一只狐狸精,还说不是想勾引人!没实力让九尾狐听命于你,就养了这么丑的藏狐!还说不是没实力!你们都老实点,跟我去妖管局一趟!”


    “你算什么东西!”苏灵衣一拳挥过来。


    乱了,乱了,全乱了。


    乐乐蹲在高处,对着七匹狼“扑扑”的吐瓜子,介老头虽然身形不灵活,可是他甲厚,负责为全队提供防御。


    连着鵸鵌也加入了战斗,它一怒腾空起,俯冲下来:“你才是罗罗,你全家都是罗罗!!”


    空中力量与地面力量协同作战,近战与远程齐飞。


    李寅寅都没有动手,战况就已经一面倒,郎白带着绝对的自信而来,气急败坏而逃。


    他与六个手下虽不是得了仙箓的正牌神仙,但也是正神的手下,在人间的身份又是体制内,何曾败得这么难看。


    “郎哥,要不,去找安局长?”一只被薛姗挠成大花脸的狼妖眼巴巴地看着他。


    郎白咬牙:“胳膊折在袖子里!绝对不能找他!我自有办法,你们别管了!”


    第二天早上,李寅寅看见本地新闻报道,一个叫徐耀华的男生,被人发现在落仙湖溺亡。


    李寅寅向朱长乐询问细节,得知是夜钓的钓鱼佬把他的尸体勾起来的。


    徐耀华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肯定不是游泳的时候不小心溺亡,而是存心求死,一般人还会在湖边犹豫片刻,但是,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大步流星走向湖里,就这么把自己淹死了。


    “有监控吗?”李寅寅问道。


    朱长乐摇摇头:“那边是监控死角,我们这是自然风光带,怎么可能到处都是摄像头,又不是大马路,连换长椅的经费都申请不下来,叫我们自己想办法,真是的……本来就是免费景区,能自己想什么办法啊,卖票给那些游泳的,让他们付费寻死嘛!”


    他越说越来气,那么漂亮的景区,年年死人,在网上的名声是“阴气特别重,特别邪门,人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李寅寅皱眉:“别人确实是非常自信的淹死了,这个……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一个为了工作出卖了女朋友的人,会因为女朋友分手而想不开吗?


    李寅寅觉得不可能。


    李寅寅来到落仙湖边,看见了那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半截女人坐在湖中央,她坐着的是一个男人的灵魂,是徐耀华。


    徐耀华的灵体迷茫地跪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只听话的坐骑。


    “是你诱杀了他?”李寅寅问道。


    那个女鬼向她张开嘴,露出空荡荡的口腔,表示她没有舌头。


    李寅寅:“我不需要你有舌头,能听见你的心声。”


    女鬼有些意外,她试着发出几个音:“能听见吗?”


    “能。”


    女鬼咬牙切齿:“是我诱他自尽的,他不仅出卖了女朋友获取工作,还告诉身边所有的人,他的女朋友收了他家的彩礼,跟外国人私奔了。女孩子的名誉,岂是他能随意破坏的!他该死!”


    “你跟那个女孩子认识,还是你跟徐耀华有什么旧仇?”不然李寅寅不太能理解一个鬼,还是刚被捞出来的鬼,怎么会去管别人的事。


    “不认识……那又怎么样,他们该死……”


    “在宿舍楼跳楼的男生,也是你干的?”


    “对,他在外面染上了脏病,又传回来给女朋友,被医院检查出来的时候,他反咬是女朋友把脏病传给了他,让女朋友被人骂,只能休学,他也该死!”


    听起来,这些人都有该死的理由。


    女鬼咧开嘴,看得出,心情非常好,她一巴掌拍在徐耀华的头上:“有了他,以后我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的事。”


    李寅寅点点道:“看来,你还是一个行侠仗义的鬼侠,不过……你这么做,会惹来麻烦。”


    “我又没错,会惹来什么麻烦!你是不是也想阻止我!”女鬼不服,她张口咆哮,湖水翻腾,许多大鱼被吓得跳上岸,在泥土里绝望地拍打着尾巴。


    “你看,你这不就开始了么?它们又有什么错?”李寅寅手中绽出白光,将湖边数十条鱼推回水中。


    有掀动湖水的实力,她已经不是普通的鬼,而是半鬼半妖。


    难怪不见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拘魂,也不见尾火虎的手下来捉妖。


    搁这卡BUG呢!


    其实,李寅寅也不想管。


    到目前为止,这个女鬼杀的人,都是在恶心人,属于道德范围,远没有到达法律处罚的地步。


    李寅寅跟着乐乐看过一本漫画,内容就是主角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他可以在小本本上写人家的名字,然后那个人就会暴毙。


    刚开始,死的都是有罪的人,然后,就慢慢变成了想要揭穿他身份的人。


    当权力不被约束,只会走向糟糕的结局。


    所以天道会平衡所有世界的力量,就连她这个正神到人间,都要遵守天道法则。


    别说打个响指杀掉一半人口,就连打个响指,给自己凭空变出一座金山都不可能,经济秩序也是秩序,也是要遵守的。


    “没有谁来找你麻烦,不是因为你强大,而是因为你太弱了,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关注,但是你现在想拘人灵魂驱使,这已经过界,你还是把他放了吧。”


    女鬼看着她,露出不屑的笑容,水波滔天,像一座透明水墙向她压下来。


    “哎哎哎哎哎……怎么回事啊!怎么又打起来啦!”朱长乐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看着湖水被掀起,湖中水族再次被掀到岸边,绝望扑腾,他也很绝望。


    他完全无力阻止,只能变成小猪模样,沿着湖岸飞奔,把鱼全给丢回水里。


    女鬼驱动着徐耀华四肢着地的身体,向李寅寅扑来。


    李寅寅真的挺不想杀她的,但是,她未免也太飘了,留着她,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大胆妖孽!”一声厉喝在她身后响起,原本掀起的水墙向后倒塌,砸在湖床里,溅巨大水花。


    以郎白为首的七个人飞奔向前,化做七道灰色光束,郎白咬住女鬼的头,其余六人,咬住她的身体、胳膊,以及徐耀华的灵魂,纷纷拖上岸。


    郎白将女鬼的头丢在地上,变回人形,高傲地看了一眼李寅寅:“你的那些妖们不是很能打么?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今天一个都没带出来?还得小爷出手救你。”


    朱长乐把所有鱼都拱回水中,带着一身泥匆匆赶来,热情地要与郎白握手:“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郎白看着他一手的泥,向后退了半步。


    朱长乐双手尴尬地悬在空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寅寅从口袋里扯出一包湿纸巾递给他:“擦擦。”


    “哎!”朱长乐顺势接过。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湖畔的小路上。


    司机下车,拉开后座的门,郎白等七匹狼毕恭毕敬向他单膝跪下:“主人,女妖已经抓住,请主人处置。”


    见一旁的朱长乐和李寅寅还站着,郎白一瞪眼:“你们俩还不快跪下!”


    虽不知来人身份,但见此人生得浓眉大眼,身型高大健壮,比起妖管局的安局长也不输分毫,而且制服上的星很多,穿得还是白衬衫。


    朱长乐来不及数他到底是警司警监还是警督,总之就是有官身,能让擒住女妖的狼听话,可见非常厉害。


    人在体制漂,最要紧的,就是有眼力劲,反应快,他“扑通”就跪下,跟其他狼妖一起俯身低头。


    郎白余光一瞥,站在他身边的李寅寅居然还是一动不动,郎白急了,又喊了一声:“你怎么还不跪?”


    李寅寅笑笑:“算了,你穿着这身衣服,还是不要跪了,影响不好。”


    “你是不是……”郎白皱起眉头,觉得这个奇怪的女人是不是疯了,感觉不到主人异于寻常妖物的威压吗?


    他的话没说完,只见来人上前,向李寅寅欠了欠身:“多谢星君体谅,奎木狼拜见星君。”


    第40章 与鬼差抢人


    尽管奎木狼没有按旧日规矩行大礼,但他谦恭的态度已经足够把郎白吓死。


    他偷偷转脸看着身旁规规矩矩跪着的朱长乐,朱长乐对李寅寅的身份居然一点都不惊讶,还在乐呵呵地看李寅寅和奎木郎叙旧。


    郎白压低声音:“你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知道呀,白虎嘛。”上次半夜去找她要账的时候,就已经看过她的本相了,超凶的白色大老虎。


    郎白倒吸一口凉气,他居然直接叫她白虎,而不是白虎星君,或者星君大人,这说明什么!


    必然是关系非常亲近的人。


    这么傻了吧唧的小猪,怎么看都不像是足够跟星君攀交情的上古大神。


    难道……其实朱长乐是北极正神玄武的手下室火猪?!跟自己上司奎木狼是平级?!


    想到自己刚才对朱长乐爱搭不理,他主动握手,自己都嫌弃他手上有泥。


    虽然他一手泥巴就伸手确实太不讲究了,但是……万一那是室火猪呢!


    那可是跟自己主人并列的二十八宿之一。


    传说玄武星君是四极正神中最平和的一个,平时谁无心冒犯,他也都乐呵呵的,连着他手下的七宿也是如此,只要没有伤到根本利益,他们豁达得可怕。


    玄武星君平和,玄武七宿集体咸鱼。


    白虎星君暴躁,白虎七宿性烈如火。


    又或者……其实他是奎木狼的亲戚?


    北斗七星中的天枢贪狼,早年被称为天蓬星,又名彘星,后来人王大禹射封豨,才将天蓬星归入奎木狼十六星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只小野猪与主人的关系,比自己还要近。


    想到自己昨天到宠物店,还把店给砸了,郎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得罪了主人的亲戚,又得罪了主人的主人……


    他的脑中闪过奎木狼往日作风:


    不是那么生气的时候,会骂一顿;


    生气的时候,会打一顿;


    真的非常严重的时候,表情不怒不忿,就像李寅寅那样,平和的看着犯了事的妖,说“处理得干净点”,郎白就是负责“处理”的人,哪能不知道那些妖去了哪里。


    现在郎白全身僵硬,脑中飞快转动,思考自己现在应该是马上扑过去求饶,还是求死个痛快。


    正想着,忽然听见奎木狼望向自己:“……这是我的属下郎白,他很上进,刚化形没多久,就考上了编制,其他六个还在做辅警,都有重大立功表现,工作也很努力认真,就是看不进去书。”


    李寅寅微笑:“难得见你这么欣赏一个属下。”


    奎木狼颇为无奈:“过去仙境就在头顶,所有妖都积极进取,想要为自己谋得仙箓,如今,通道关闭,留在人间的妖精都心灰意冷,只想凑合活着,能化形的也不愿化形,都搬去自然保护区生活。愿意化形为人,还做事积极的,确实不多了。”


    确实,上升通道关闭了,何必这么卷自己,李寅寅想起娄金狗公司的那几只猫猫狗狗对娄金狗说的话:“变成人干嘛,像你一样加班吗?”


    “好是好,就是脾气大了点。”李寅寅扫了郎白一眼,郎白连大气都不敢出。


    “往后要分清敌我,不要把所有人都拉到对立面,否则,就连我都保不住。”


    奎木狼听出李寅寅话里的不悦之意,瞪视着郎白:“你做什么了?”


    郎白结结巴巴:“我……我与星君,有点误会……”


    “先说说她的事吧。”李寅寅看着被小狼们叼回来的女妖身体。


    女妖未死,一双眼睛含恨带怨地看着众妖。


    “你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寅寅问道。


    女妖恨恨:“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能以残魂修成半妖之身不容易,就你目前所做的事而言,我也没有一定要收了你的意愿。如果你打算继续修行做尸妖,就去妖管局挂个号,反正建国后偷摸成精的也不止你一个,如果你想做鬼投胎,我也能帮你跟地府说说情,不算你滞留人间。”


    女妖还是不信:“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李寅寅笑道:“只有实力比你弱的才需要玩花样,如果我想弄死你,你能反抗吗?”


    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


    李寅寅也不惯着她:“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你,反正有冤的是你,谁报不了仇谁着急。”


    女妖终于开口:“你真能帮我?”


    李寅寅懒得回答如此无聊的问题,转身就要走:“奎木狼,处理得干净点。”


    “是。”


    女妖已不见了刚才的气势,向李寅寅祈求道:“等一下!求你……等一下……”


    她太渴望成妖了,被卡在网箱上被江水冲刷那么久,冲到她骨肉成渣,而那个害她的男人却好好的活着,坐拥金山银山,受世人景仰,所到之处,虽不能说是百官跪迎,至少也是恭敬客气。


    “我叫许兰,大学生创业大赛的时候拿到了一等奖,当时祥龙公司的总经理许朗给我颁奖,他说他很欣赏我,还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希望我毕业的时候,能进祥龙公司,他一定会帮我。”


    哦,好熟悉的渣男套路,李寅寅不以为意,直接说了一个套路版的结局:“后面你们相爱了?但是他有老婆不能娶你,所以始乱终弃杀了你?”


    “不是。”


    许兰叹了口气:“我爸重病去世,我妈悲伤过度,中风瘫痪在床,需要有人照顾,家里还欠了很多钱,我只好退学打工还债。”


    根据薛姗看的众多韩漫,此时许朗就应该出现了,付钱让许兰做自己的小情人,天天晚上对她干不可描述的事情,不让她出来见别人。


    然而……还不是。


    许兰确实再次遇到了许朗,但是,许朗只告诉她:“你的能力我很欣赏,我们公司的入职要求必须是本科,我可以帮你特批,不必是全日制统招,但必须要有国家认可的学历。”


    于是,许兰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母亲一边拿到了自学考试的文凭。


    拿到文凭的那一天,许朗又出现了,约她面试。


    经过五轮面试筛选,许兰成功入职祥龙公司的市场部,她从未觉得自己是许朗特批,就可以混日子,而是更加努力工作,生怕丢了许朗的脸,她聪明又努力,再加上还没进公司就已经小有名气,在祥龙公司升职速度很快,受到大老板龙兴武的接见。


    龙兴武与许兰喝了一回茶,非常欣赏她的能力,让她做了新综合商业体的开业宣传规划工作,无论是招商还是开业都非常顺利,许兰也被提拔成为市场部主管。


    到目前为止,都是很励志的许兰升职记,纯大女主爽文,甚至没有一点爱情元素。


    “没想到,我以为的事业起点,是人生的终点。”许兰的声音满是苦涩。


    她对工作精益求精,知道公司每次开新店选址都很有讲究,还会请大师来看风水,做法事。


    她知道很多有钱人和年轻人对这些都很有兴趣,这些都是公司的目标消费者。


    于是,她做过几期关于公司风水的宣传专题,大意是公司的风水是与客户并肩共赢,来公司消费的客户都发财了。


    但是研究着研究着,她就发现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公司风水格局与普通的商业格局不太像,与澳门赌场倒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完全一致。


    澳门赌场的格局是让人思维混乱,容易冲动,赌客们很少有能保持清醒的,他们哪怕只赢过一次两次,都愿意继续一掷千金,倾其所有,豪赌下去,期待着某一次的大翻盘。


    可是,这是商场,是电影院,是美食城,有必要让人这么疯吗?


    人再能吃,能吃多少?


    再说,人的钱总是有限的,再怎么沉迷看电影,实在不行,还有线上能看。


    再怎么想购物,也有网络平台可以采购。


    再怎么想吃……人一顿又能吃多少。


    她向公司里请的那位风水大师请教过,但是大师只是对她说:“你看得太粗浅了,风水格局只要稍稍动一点,产生的效果都会大不相同,你只懂一点皮毛,就不要去看,看了反而会对你不好,看得对,五弊三缺找上门,看得不对,自己吓自己,没意义。”


    总之,大师是不愿意教她的。


    本来,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学就不学。


    但是,后来她想要做年终重点客户盘点的时候,发现那些客户都有一个共性:贪婪。


    包括曾经不贪婪的人,也变了,他们一个个出现在新闻上,与数目众多的贪污金额和被罚没的房产数在一起,成为市井坊间的谈资。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没什么,人性本如此,谁不是有了木盆就想要屋子,有了屋子就想当贵族,当了贵族又想当皇帝。


    但是,许兰发现,连自己都有些不正常了,有一回她去贵宾室拍照做素材,正好遇到贵宾室的接待员,她们似乎也没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许兰就非常想拥有贵宾室里提供的所有商品。


    她明明对名牌包一点兴趣都没有,对瓷器油画也不欣赏,但是莫名就想要,哪怕是她根本买不起的价格,她也想要,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开各种贷款了。


    直到许朗出现,问她工作进展,并让她先回办公室开会,她才清醒过来。


    走在路上,她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那些东西。


    “许朗让我不要再做风水玄学方向的选题了,说影响不好。我听了他的话,放弃了,没有继续做,但是我自己还在继续学,许朗还推荐我去参加公司安排的中层培训班,说等我通过学习,就能升为高层。


    那个培训班……”


    许兰顿了顿:“我竟然毫无记忆,只记得最后一点记忆,是几个人把我抬到车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被抬上了车,扔到江里,我在落水的时候,本来是没有知觉的,但是,我看到了许朗!是他指挥那些人把我们扔下去的,他看着我,冷笑了一下……他居然冷笑了一下!”


    说到这里,许兰又激动了起来,虽然她的升职故事里,没有一点爱情,但是,一个年轻少女,在她刚刚获得成就的时候,有一个高位的男人对她表示欣赏,又是他,在她觉得人生无望的时候,出现给了她一点希望,还是他,在工作中总是提携她,帮助她。


    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许朗生得俊俏,比其他秃头大肚子油脸的X总们养眼许多,但凡他五官稍具人形,在许兰眼里,他都帅得地动山摇。


    一个让自己颇为心动的男人,忽然就这么辣手无情地把自己给杀了,不仅杀了,还露出一个冷笑。


    哪怕他表达出一丁点后悔、无奈、悲伤、被迫的情绪,她都不至于怨念如此深重,肯定会像其他人那样,人死如灯灭,咽气了就跟着鬼差去投胎。


    李寅寅明白了,许兰在生前已经研究过许多玄学内容,身上佩戴着具有灵能的法器,再加上临死前那因爱转恨的瞬间精神冲击,于是,让她的灵魂从可以被鬼差带走的鬼魂状态,进化到了半鬼半妖。


    “我恨他,我恨他!”许兰灵魂发出嘶吼,李寅寅还是不明白:“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有灵力,既然他没死,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而是去杀其他人?”


    “我……我进不去公司,也进不了他家,有东西挡着我,我用尽办法,一步都进不去。”


    李寅寅问道:“阵法?符咒?”


    许兰的声音里充满绝望:“我不知道……”


    “他总有出门的时候吧。”


    “他身上有护身符,我一靠近,符上的雷光就会打在我身上,我连碰都碰不到他。”


    这就是许兰想要拘人灵魂的原因,她想也许有徐耀华的灵魂做盾牌,自己就能顺利靠近许朗。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雷双杀的可能性?徐耀华的灵魂像个呆子一样,他又不是法拉第笼,还能保你通关?”


    许兰确实没有考虑过,她愣愣地看着前方,眼睛里慢慢流出血泪:“我……”


    她应该知道的,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只想着自己的目标,忘记了合理不合理。


    世人皆是如此。


    如同徒步的旅行者,明知道路就是这么长,却忍不住不断的问路人“还有多久到山顶”,哪怕一千个人告诉他,还要四小时,只要有一个人回答“两分钟”,他就会莫名的相信两分钟才是正确答案。


    李寅寅从许兰这里打听到了祥龙公司的许多事,全是公司里的人事纠葛、方针政策等等商业信息,唯一有点用的是公司格局的布置。


    被大师说半吊子之后,她努力学习,虽然没学出什么,但是留下了很多珍贵资料,资料在她的电脑里,她的电脑在家。


    家里没人,锁是电子密码锁,李寅寅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去。


    许兰全部说完,已是黄昏,湖面泛着金光,住在附近来散步的人们呼儿唤女回家,许兰的灵魂发出一声叹息,她已经回不去了。


    “你想好是当鬼投胎,还是当妖,继续留在人间?”李寅寅问道。


    许兰茫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


    “当鬼呢,以你干过的事,可能会先把你扔到十八层地狱里待几年,再找个畜牲道,轮回个几世。


    当妖呢,建国后成妖,灵气不足,可能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半妖半鬼的状态,完全成妖要被雷劈一次,劈不死,你就继续,到能化形了,再劈一次,还劈不死,你再继续……”


    李寅寅的就业指导相当简单粗暴,一点好处都不说,只有坏处。


    “我……”许兰沉默了,她只是一个满怀怨恨而死的普通人,对修炼什么的并没有执着,特别是还要被雷劈一次又一次,但是,就这么变成鬼,被抓下去,看不见许朗的下场,还有她惦记的妈妈。


    医生说过,只要好好调养,好好照顾,妈妈还是可以重新站起来的。


    她幻想过无数次妈妈能再站起来,为此,她努力赚钱,想要给妈妈最好的护理,可是……还没有等到妈妈恢复如常,自己就死了。


    她不甘心。


    许久,她下定决心:“我要做妖。”


    “修炼很难的。”李寅寅提醒她。


    “没关系……我只想在人间多待一段时间,我想看看我在意的人最后会怎么样。”


    爱的人也好,恨的人也好,她一定要看到他们的大结局,哪怕用轮回转世的机会去换……反正,她也不稀罕当几辈子的畜牲,就算灰飞烟灭,也算是赚到了。


    夕阳在湖面的尽头收尽了最后一缕光,李寅寅叫来郎白:“你带着许兰去找妖管局挂个号,免得哪天把她当成杂妖给收了。”


    “是!”郎白痛快地答应一声。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提心吊胆,不知道李寅寅会怎么处理了,他心里的遗言都已经准备好三份了,手机都已经准备好格式化了,既然派他做事,就说明不想杀他,太开心了。


    他高兴地太早了,刚走出没几步,便有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黑色高帽,上书“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一手拿哭丧棒,一手拿铁牌与铁链的胖子。


    胖子脸色惨白,面容凶悍,拦在郎白面前:“她是阴司逃魂,还请把她交给我他,也好了却生死簿上一段旧账。”


    郎白只服自己上司,就连尾火虎,他都爱搭不理,何况是跨集团的鬼差。


    郎白不耐烦:“半年前她刚死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现在她是妖,不是鬼,你那账,随便报个坏账不就得了,有什么为难的。”


    “阴司有序,不比凡间可作弊行手段,还请将游魂交给我。”


    地府里拘收一般的鬼魂,都是派的合同工,也就是各地的普通鬼差。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是判官之下的中层干部,很少亲自来。


    为了收许兰,黑无常竟然亲自来了,可见地府对她这个灵魂确实非常重视。


    但是……如果在李寅寅跟她对峙的时候,黑无常就来了,李寅寅会大方的把许兰让他带走。


    现在,等什么事都谈好了,李寅寅都已经答应许兰,让她在妖管局挂号了,黑无常才冒出来抢灵魂,这要是都允许了,未免显得她没面子,做的承诺像放屁。


    李寅寅悠然开口:“阴司有序?你们的崔钰崔判官,偷摸着改了李世民的寿数,硬是把贞观一十三年,改成了贞观三十三,这就是你们的有序?”


    不愧是常在人间行走的黑无常,被人拿话怼在脸上,他还能冷静回答:“那是吴承恩胡说的,他已经因此受到处罚,星君身份贵重,还请慎言。”


    “是啊,我身份贵重,那么,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更改。郎白,愣着干什么,还不送许兰去妖管局?”


    郎白满脸兴奋,白虎星君直接替他撑腰哎!说出去能吹一百年!


    “请留步。”黑无常手拿生死簿,坚定地挡在郎白面前,郎白不敢真的与黑无常动手,他转头看了一眼奎木狼与李寅寅,希望得到两人的许可,只要他俩说可以,他就敢咬黑无常的屁股!


    “呼呼呼……”山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响动,对于普通人类来说,那是松涛,黑无常的神情陡然变得紧张,那是怨魂的声音。


    怨魂,天然会被浓烈的杀伐之气吸引。


    白虎,司管杀伐的星君。


    奎木狼,为白虎星宿座下第一先锋。


    整个世界都找不出比这两个杀伐之气更重的了。


    此时两人完全没有收敛身上的煞气,曾死于兵戈之下的怨魂,纷纷现身,一时间妖风惨惨,鬼气森森。


    怨魂不好收,往往要黑白无常联手才能收服一个。


    如今冒出来二十几个,就连黑无常都要烦恼。


    李寅寅悠然开口:“没事盯着半妖之体不放,还以为你把城里的魂都收完了,在这查漏补缺呢,原来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魂。哎?你怎么不收啊?不会是它们太凶了,你收不了吧?你们这有序的阴司,只会收老实魂,欺软怕硬呢?”


    忽然,飘来游去的怨魂全部停下了,他们老老实实站成一排,低头垂手,好像等待放学的小学生。


    郎白还以为是李寅寅动的手脚,正想夸自家顶头上司牛逼,能让几十个怨魂说来就来,说听话就听话。


    不想,在虚空之中,有一只脚先踏了出来。


    接着,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出现。


    奎木狼向他抱拳:“钟判。”


    那男子回礼:“奎君……”又对着李寅寅单膝跪下:“拜见白虎星君。”


    他满脸大胡子,长相着实有些抱歉,正是罚恶司兼鬼王的钟馗。


    “钟判已多年不曾出现在人间,也不管捉鬼,今天怎么来了?是来看妹妹?”李寅寅明知故问,自然是因为这么多怨魂突然出现,惊动了地府。


    钟馗呵呵一笑:“难得今日有这么多未消账的灵魂同时出现,为免人间秩序被扰,还是早日将他们带回的好。”


    “是呢,还有好多怨魂、地缚灵没带走,地府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如何消解他们的执念上比较好,不要只想着挑省事的活做。”


    “多谢星君指教。”钟馗非常客气,黑无常都没见过那张威严可怖的脸居然也会笑。


    等李寅寅她们乘车离去,钟馗对黑无常说:“要是再遇上她,休说是半妖半鬼,就算她要的是灵魂,也送给她吧。”


    黑无常不服:“她虽是西极正神,既在人间,也合当守人间规矩。”


    钟馗叹息:“收魂不是打打杀杀,收魂是人情世故,便是阎君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你与她说规矩?唉,小范,你得改改这脾气,想想为什么小谢有老婆,你没有。”


    黑无常昂首回答:“他身材比我好!”


    钟馗摇头:“你真是油盐不进,走吧,回去。”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