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欺负狐狐是虎生快乐之本……
这一声,在风卷火焰的巨大嚣响中,其实是很轻的,但就是这么轻轻的几个字,让已经红了眼的苏灵衣停下了动作。
灼眼的绿色火光收起的一瞬间,窫窳张口咬在苏灵衣的脖子上,正待要再使劲,却怎么也咬不下去了。
一只白色巨虎直立在他面前,伸出左右双爪,抓住窫窳的嘴和下巴。
窫窳曾将大禹冶出的第一只镇河巨鼎咬碎,那张嘴的咬合力,连饕餮自叹不如。
就是这么一张嘴,却被一点一点掰开,不得不将苏灵衣那轻轻一咬的脖子放开。
苏灵衣从利齿中逃脱之后,白色巨虎却没有要放开窫窳的意思,只见它的双掌还在向两边用力,竟是要将窫窳撕成两半。
“等等……先别杀他。”苏灵衣一手捂着胸前伤口,一手乞求般地拉扯白色巨虎的尾巴。
那条尾巴灵活地卷住他的腰,将他远远一丢,扔进停在对岸停着的鸭子游船顶。
“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奸情,你都这样了,他还舍不得你死呐?”李寅寅戏谑地问道。
窫窳的嘴被死死抵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尾巴急促地拍打着地面,眼里满是恳求,好像很想说点什么。
“没关系,我不需要你开口,我自己可以想象。”李寅寅微微一笑,提起窫窳,将他泡在水中,双臂一用力,将窫窳撕成两半,血与湖水融为一体,这次,没有一滴溅在李寅寅身上。
梦境中的怨气,没有钻进窫窳的身体,而是慢慢的淡了、散了。
夜市的吵闹声也彻底消失。
那些生魂迷茫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里已经抄起的菜刀、铲子、板凳,还有地上的滚油、散落的饺子、面条、麻辣烫菜叶,仿佛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
李寅寅趁乔金泉还没反应过来,将李抗美拖到一边,快速耳语:“事办完了,快走吧。”
清晨的阳光落在屋顶上时,乔金泉睁开了眼睛,连续几天来胸口的那股恶气荡然无存,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即使他醒来,也不确定到底是梦还是真。
回想前几天的事,连他自己都有些困惑,他原本对这些事情已经放下了,他做科研,本来也不是为了扬名挣大钱,不然干嘛要去必须隐姓埋名的山沟工厂里。
改革开放以后,厂领导出卖国家资产这些事情,也不只有他们一个厂如此,所以他转头去大学教书,带学生,想把自己毕生所学教给更多的人。
学生去国外这也很合理啊,八十年代出国潮,走了多少人,何况他的学生水平比起杨李二位差太远了,他俩都在国外,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自从进了精舍,这些早就被放下的事,莫名又浮上心头,而且越想越气,暴躁非常,现在想来,连乔金泉自己都觉得太过了。
乔金泉思绪混乱,迷迷瞪瞪地随意洗漱之后,便往餐厅去吃早饭。
草地被修剪过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清新的草叶气息。
餐厅的早饭一如即往的丰盛,只是站在门口迎客的苏灵衣笑得有那么一点假,像饭店门口那个鞠大躬的塑料假人。
乔金泉不以为意,走进餐厅。
此时,餐厅里已经有不少醒得早的老年人了,他们围在一起,见到乔金泉进门,他们兴奋地冲他招手:“老乔老乔,快过来,这个朱兰彬,是不是你学生啊?”
乔金泉微微皱眉,朱兰彬,确实是他的学生。
成绩优异,脑子特别灵光,仿佛得到了物理之神的眷顾,一点就透,很快就在学术上超过了他这个老师,然后,他就出国了。
一口气读到最高学历,在读书期间就发表了多篇论文。
就在乔金泉期待这个得意门生学成归来,报效祖国之时,却得知他留在国外当教授了,连国籍都改了。
消息一出,骂声一片,连着乔金泉也陪着挨骂,就因为朱兰彬论文的致谢里真情实感的感谢过他,他就成了只教学问,不教做人的坏老师,还有人把他的过往经历扒出来,说有其师必有其徒,老师爱苏修,学生爱美帝。
乔金泉完全没有与那些声音站在一边,而是替学生反驳了几句:“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结果,他被骂得更狠了,连学校领导都让他不要再在公开场合回应这件事了,避免给学校带来不好的影响。
如今,又听到这个名字,乔金泉心里又是一紧:“他怎么了?”
“因为他,你们学校上黑名单了。”
乔金泉的心直直往下落:“什么?!”
见他脸色大变,其他人也不敢再跟他开玩笑:“你学生回国了,还带了二十个学生,好像都是工程系的。”
“把老外给气死了,全是精英啊。”
……
一屋子七嘴八舌的称赞,乔金泉这才听明白,自己那个在几十年前被骂数典忘祖白眼狼的学生回国了,不仅是他一个人回来,还带回了二十个已经有了成果的博士生和助理团队。
“挺好挺好……”乔金泉心情大悦,坐在窗边,打算好好享用早餐。
窗外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像跳跃着的小火花,忽然水面上出现了一团白色的身影,那是一只大白天鹅在水面从容优雅地张开翅膀,拨动水纹。
与此同时,餐厅里适时的响起了《天鹅湖序曲》,乔金泉睁大眼睛,他惊愕地发现,那只白天鹅的动作竟然与芭蕾舞天鹅湖的动作如此相似。
长而有力的翅膀是线条曼妙的手臂。
轻盈地游动,就是白色舞裙在地板上的旋转。
……
那一瞬间,乔金泉疑心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醒,他竟然觉得这只大白鹅就是李抗美。
当序曲的尾声结束时,那只白天鹅向着他的方向欠了欠身,继而扑打着翅膀飞起来,然后消失在湖面上,只余一池碧水荡漾。
“嗬,你们这里还有天鹅?真好看。”
“这音乐让我想起1991年12月25日,我正好在莫斯科,听了一整天。”
“老乔,你那会儿也在吧?我记得你好像给一个叫娜塔莎的女专家起了个外号,叫抗美是吧,哈哈哈,中苏友谊靠老美……老乔?老乔?发什么呆啊?”
“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乔金泉才如梦初醒,刚才放在手边的玻璃杯带着半杯豆浆一起碎在脚边的地砖上,溅了一地。
餐厅里那几个如同机器人一般的服务员很快围上来,收碎片的收碎片,拖地的拖地,苏灵衣上前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事,对不起,我把杯子打碎了。”乔金泉十分抱歉。
“您没受伤就好。您很喜欢那只天鹅吗?”
乔金泉笑着点点头:“很漂亮。”
苏灵衣不失时机递上宣传单:“这是虎虎宠物店借给我们的,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找他们。”
“虎虎?有意思的名字,谢谢。”乔金泉接过宣传单,把地址记在脑子里。
开餐时间结束,苏灵衣送走所有客人,回到精舍东北角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着“办公区域,请勿入内”。
整栋房子里静悄悄,只有脚步声轻轻回响。
苏灵衣拧开房门。
在锁打开的一瞬间,门框四边飞快掠过紫色的电流,然后,门扇才慢慢开启。
屋子靠西的墙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苏灵衣将窗帘拉开,阳光落在床边,照亮了这个人的脸,苍白而虚弱,赫然是苏灵衣。
他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站在床前的“苏灵衣”俯视着他:“醒啦?”
苏灵衣闭上眼睛:“求你,别用这张脸……看起来实在是很怪。”
“苏灵衣”的脸在变,嘴也没停:“你真烦人,就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吗?变出的皮相不都差不多。”
最终,那张脸变成了李寅寅:“今日打碎杯子一个,建议本上有一个人要求增加豆汁,一个人想吃三鲜豆皮,还有一个人想吃冷面,但是要现压的,就这么多。”
“好……”苏灵衣想支起身子,肩膀上一重,李寅寅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他按回床上:“老实躺着,你要是不想活了,我可以帮你把内丹掏出来,送给我们小乐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灵衣微微“嘶”了一声,又不想在李寅寅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便强行找话:“居然不是你自己用?他是你什么人?”
“一个建国后不小心成精的小笨蛋,刚好被我捡到了,人傻又弱,不多照顾一点就会死掉吧。”李寅寅在床边坐下。
“哈,过去,我的族人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照顾我的吧……”苏灵衣轻叹一声。
“对了,你跟窫窳到底有什么奸情?我要杀他,你还舍不得?”
苏灵衣下巴紧绷:“他杀了收养我的族人。”
“哦?”这个剧情在李寅寅的理解范围之外,她静待下文。
苏灵衣不想继续往下说了:“你还会信我吗?”
“你家的恩怨情仇不着急,先说说满天神仙的事,这么大的功劳,你全放在我身上,我受之有愧啊。”
当时那些神仙金像出现的时间非常巧妙,刚好在李寅寅抬头一啸之后。
这样会让窫窳产生一种惯性思维,认为这是李寅寅召唤出来的,绝不会想到还有别人代打。
就算李寅寅打不过窫窳,暴毙当场,窫窳也不会想着再去追杀一只软弱可怜又无助的小狐狸。
苏灵衣无奈招认:“真的不是我……我要是能改变别人的梦境,也不至于在这里给无伤当手下这么久。”
乔金泉是搞物理的,从来不相信怪力乱神,对于学生做不出来想要的实验结果怪玄学的行为,他一向嗤之以鼻。
但是在面对被命运隔开数十年的爱人时,他终于向玄学低头,想要问一问未来是否还有缘。
心诚则灵的意思是,当人完全沉浸相信一件事的时候,心神就会完全跟着他相信的方向走。
苏灵衣让他相信自己能与娜塔莎再相见,就是太古众神的安排,他只是在天上放了一个根本看不清形状的狐火烟花,就成功的引导乔金泉认为那是众神之一,继而相信各路神仙确实支持他,再进一步,就是他做为梦境的主人,让太古众神出现在天空中。
“虽然不是你变出来的,不过,能把时间卡得那么巧,也不是一般妖怪能做到的,要是再差一点,我也顶不住。”
苏灵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再怎么说,我也是狐族,把握人心,是基本业务素质。我连同归于尽的法术都让你看见了,如果我还有别的手段,也不至于要以命相拼。我真的没有别的本事了。”
“那只是你的上限,不代表你的技能就只有这么多,读不到物理博士,你还可以精通做饭、搬砖、打灰、唱戏……样样通、样样松也是有的。”
苏灵衣眨眨眼睛:“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自己慢慢琢磨。”李寅寅换了个姿势,架起二郎腿:“现在你可以说说你们家跟窫窳的过节了。”
“我是被纯狐族收养的,他们都是天地灵气孕育出的妖物,出生就有灵性,落地便可修行,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周穆王西巡时沿途打猎,将我打伤,武士本想杀了我,周穆王说要将我做礼物送给西极星海的首领,所以才留了我一命。
后来,他遇到了昆仑山的西王母,我被关在后花园,侥幸逃了出来,然后遇到了纯狐族的大祭司,她收养了我,让我叫她妈妈。
纯狐族的那些孩子们都看不起我,不愿意和我玩,说我是丑八怪,只有妈妈不嫌弃我,说无论是先天灵智,或是后天自悟,都说明有大机缘,不可以自轻自贱,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说到纯狐族大祭司时,苏灵衣的眼圈红了:“后来,窫窳到我们族中,杀掉所有族人,取出他们的内丹,说要助他飞升,我被妈妈藏在咒符下,窫窳没有发现我……”
苏灵衣深吸一口气,数千年来,他闭上眼睛,一地的鲜血与尸体依旧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收敛了所有族人的尸体,但是没有妈妈。我不知道妈妈在哪里,所以,当窫窳说,她还没有死的时候,我……我……”
李寅寅摇摇头:“所以,你的手就软了,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断送,还想替他求情。连这种当都上,你还真是愧对狐族的血统。”
“对不起。”苏灵衣扭过脸,把半个脑袋缩进被子里。
“就算她没死,窫窳也不可能告诉你她在哪里的,告诉你了,他哪还有好用的把柄,你只会枉送性命。”
李寅寅把手探进苏灵衣的被子,捏住他的下巴,硬生生地把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还有正经事没干,先别急着颓废失落沉睡买醉。”
苏灵衣的脸被促不及防地转过来,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被甩出来,落在李寅寅的手背上。
苏灵衣的耳朵陡然红成一片,连到脖子都红了。
他几乎已经想到李寅寅会怎么嘲笑他软弱无能。像她这种有事提刀上,受伤还能装,动不了都能咬人两口的母老虎,肯定见不得哭哭唧唧的家伙。
他闭上眼睛,恨不能把自己的五感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他的身体忽然被温软的身体抱住,那只能将窫窳撕开两半的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也许,窫窳说的是真话,他没有骗你。如果你妈妈还活着,我们就把她救出来。
如果她已经……好歹也要知道她的下落,不然你这辈子都会被这种弱智的小把戏拿捏。说不定,她也像你一样逃出来,然后赶在仙界关门之前就飞升了呢,你在这伤心,她看见你伤心她也伤心,两个都活得好好的,还要互相伤心,多冤呐。”
苏灵衣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在他的认知中,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年异性这么拥抱,不是想**,就是真感情。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啊!
李寅寅过去以白虎之身下凡历劫,带兵打仗,糙汉子之间抱啊搂啊,勾肩搭背什么的实在太正常不过。
她每次当统帅都深得军心,除了按功授勋、战利品大方分配之外,还有偶尔再这么展示一下对最底层士兵的关心。
这就是一个安慰,没什么特别。
感觉到苏灵衣全身僵硬,李寅寅还以为他还在为养母的生死不明而痛苦,便转移话题:“昨天窫窳死前的怨气走向不太正常。它们并没有为窫窳补充生命力,而是飘去了别的地方。
这几座精舍的具体运营方针是什么样的?是均贫富,共进步?所以这边的业绩水平这么差,也没有问题?”
现在苏灵衣确定了,眼前这个母老虎,真的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只有他一只狐在莫名其妙的害羞,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轻咳了一声,才把情绪抽离出来,认真讨论正事。
“我在这的时间不长,只能接触到一些最基础的事情,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每个月圆之夜,彭阳的气息都会消失,但又肯定没有离开精舍。我想,这里可能有一间隐藏妖气的密室,里面说不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你躺着,我去找找。”李寅寅站起身,就要转身出门。
“等等。”苏灵衣从床上坐起来,扶着床边,勉强下地,“我和你一起去。”
“就你这样?别一会儿倒路上,我还得把你拖回来。”
“万一门上有什么机关,我想帮你。”
李寅寅打量着他,窫窳是在乔金泉的梦境里打伤的他,肉身上没有什么痕迹,但是落在灵体上的伤,会作用于肉身,该痛的痛,该痒的痒。
苏灵衣被贯穿了胸口,又不能用怨气疗伤,目前完全处于靠死要面子的坚定意志硬扛。
李寅寅非常感动:“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机关和符咒都对付不了我。”
苏灵衣艰辛地给自己穿上鞋,又套上外衣,认认真真理平褶皱,连袖口的四颗都一丝不苟地扣好:“我是怕你进不了门,一气之下,把门和里面的东西弄坏了。”
李寅寅:“……”
她很想像对待自己的手下们那样,对着他的后背重重拍上一巴掌,但是这货细皮嫩肉的,身上还有贯穿伤,现在拍一巴掌,他可能当场轮回。
忍了又忍,还是算了。
等他好了,如果能想起来的话,再揍不迟。
有苏灵衣在,可以快速排除一部分确定不可能有密室的地方。
顶楼的房间有普通机关,苏灵衣用一根铁丝打开了机关。
不出所料,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无伤和彭阳一直以来私吞怨气的记录,以及整个精舍的人事档案。
有名有姓的员工,只有彭阳、无伤和苏灵衣三个。
其余都是无伤用泥土塑形,彭阳注入指令的土偶,或者叫式神。
式神只有服从的意识,让它干什么就干什么,除明确指令之外的事情绝不会做,油瓶倒在眼前都不会扶一下,负责调度式神的是苏灵衣。
原先这活是无伤的。
直到有一天,他指使土偶把自己烧成陶偶去洗菜,恰好被无伤看见,从此以后,调度式神的事情,就彻底落在了苏灵衣的头上。
当时彭阳说的是这么大的园子,要大家共同努力,虽然苏灵衣看见的工作人员只有两个,但其实还有许许多多的灵魂在暗中为他们的事业发光发热。
“彭阳和无伤整天都无所事事,一个站在大门口傻笑,一个站在餐厅门口傻笑,剩下的都是没有灵魂的泥巴,敢情这么大个院子,就我一个在认真工作!”打工人苏灵衣出离愤怒了。
账上记录着真实的怨气进账,以及被无伤和彭阳分了多少。
他们留这个账,是为了互相牵制,如果哪天谁想反水,另一个就可以向窫窳告状,来个玉石俱焚,一起玩完。
“白首相知,犹按剑。”李寅寅笑笑,“也挺好,不背叛有什么好处,背叛有什么坏处,都能清清楚楚地量化。”
苏灵衣十分怨念:“他们就不能带上我吗?”
“加上你就太挤啦,又不是演《燃冬》。”
两人继续翻看着屋子里的东西。
“看来窫窳真的很不在意这里,他们俩贪成这样都没事。”苏灵衣知道假账上的数字,与真账一对,相差甚远。
类似于每天有一百个人来店里吃饭,点了一堆大鱼大肉,香茶美酒,最后每天结账,净赚一毛钱。
只要窫窳来一次,看一眼精舍里的实际入住人数,就知道出了大问题。
“我不明白。”苏灵衣摇头,他只与窫窳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很明显窫窳还是有脑子的,并不是已经完全退化成了只有原始行为逻辑的妖兽。
“明知手下贪污还不管,要么是他贪得更多,要么是故意想养肥了再杀。”李寅寅有着丰富的经验,毕竟自古以来军饷一向是被贪墨的重灾区,她因此而砍下的脑袋都能堆成一座小山。
李寅寅顿了顿,忽然问道:“窫窳背后还有别人。”
“谁?”苏灵衣做为此地的资深员工,只知道窫窳是顶头上司,就像那种公司很多,巡不过来的集团老板。
“如果他就是最大的,根本不需要小心地玩这些花样,直接拍死就行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技巧都是小花样。只有他也有顾虑,才会需要用脑子。”
苏灵衣一下子反应过来,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法力,我做事也不必这么小心谨慎……哎呀。”
李寅寅伸手用力拧了一把他的耳朵:“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
“没骂没骂,我是发自内心的……哎呀。”
“身为狐族,你心里会没有一点弯弯绕?要么坏,要么蠢,你挑一个。”
“疼疼疼,松手……”苏灵衣疼得显出本相的耳朵,尖尖的、毛茸茸的。
薄薄的耳朵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李寅寅从发狠地揪,不由自主地变成轻轻地抚摸。
如果说,刚才苏灵衣的惨叫多少有点装腔作势。
现在他像被雷劈了一样,向后跳出三步的姿势绝对认真,他一手捂着心口,一边含恨带冤地看着李寅寅:“别闹了,快看看还有什么,没有的话,我们就去地下。”
说完,一溜烟地就跑去离李寅寅最远的斜对角,胡乱翻看着柜子里的东西,翻那么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李寅寅对楼上的东西没兴趣,这属于行政事务,只有实惠变少了,才会需要玩脑子耍手段来平衡各方利益。
“走吧。下去看看。”李寅寅招呼道。
苏灵衣赶紧过来,生怕自己动作稍慢,李寅寅进不了门,就会像昨天对窫窳那样,把门给劈了。
他至今还有一个妄念:也许某一扇门的背后,关着纯狐族大祭司,还活着,还能来得及救下来。
万一劈门的气劲伤到妈妈,万一门的碎片砸到妈妈,都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员工小楼看似只有两层,其实,下面还有三层。
在地下第三层的最底下有一块玉碑,玉碑上写着奇异的文字,隐隐流动着五彩柔光。
是某种封印。
“你来。”李寅寅向旁边让开一步,对苏灵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灵衣紧抿着嘴唇,看了半天,又绕到玉碑后面盯了许久,再兜到正面与文字近距离对话。
“怎么样?有头绪了吗?”李寅寅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苦恼地苏灵衣。
“这是天帝封禁……我不知道怎么打开。”苏灵衣不得不说实话。
李寅寅伸手为他鼓掌:“你居然认识这是天帝封禁,了不起了不起。以前就听说狐族博闻强记,今日终于见识到了。”
“……”光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如同考高数的时候,知道自己面前的题目是高数,那又如何!那能怎样!
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高数。
天帝封禁,对苏灵衣来说,比高数还难,跟要求地震局精准预测一年之内所有三级以上地震一样,不可能做到。
“你打不开,又不让我打开,意思是,咱们今天都不下去呗,等仙界之门重开,你去找天帝他老人家亲自来。”李寅寅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苏灵衣身形急动,挡在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却又不说话。
刚才自己说怕她暴力开门把门搞坏,现在的情况却真得暴力开门。
他一向觉得自己不要脸,但是这么不要脸,还是有点突破底限了。
毕竟他还做不到那么明显的前倨后恭。
“有话就说,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呢?”
李寅寅笑咪咪地看着他,她太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就想看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苏灵衣半天没开口,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好像无奈又十分不甘,李寅寅的心中猛然一动。
她曾与无数骁勇善战的将帅并肩作战,见过他们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豪情万丈,也见过这些人功高盖主被帝王猜忌,他们或是黯然消沉、自污以求自保,或是终是被君主随便栽了个罪名,秋后问斩。
李寅寅送过其中不少人最后一程,那些人脸上的神情大多是无奈、绝望、麻木,静等着自己最后时刻的到来。
依稀记得,有一位将军,与她关系极好。
连打了几个大胜仗之后,他被奸臣陷害,急召回京后便被诬“谋反”,身陷囹圄,受尽酷刑。李寅寅和他的众多将士想合力救他出来,他居然不让,说不能让将士们都背上谋逆的罪名,如果他们都死了,将来还有谁能带兵完成收复河山的重任呢。
当要将他即刻处斩的圣旨下达时,他还说要众将们驱逐鞑虏,光复华夏。
他是个好人,也很有能力。
就连李寅寅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军事天才。
在他临死前,跪在行刑台上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李寅寅,无奈、悲愤、不甘,还有对后来者的期待。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做,引以为憾,时不时想着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不顾天道法则,把人救了,或是把鞑虏几大头目给暗杀了,会怎么样。
如今又在苏灵衣脸上看见了熟悉的表情,李寅寅已经不想计较他刚才说自己会暴力开门的事。
只要他开口求助,她绝不会嘲笑他。
苏灵衣心里想的却是:“她是白虎星君,是天帝近臣,也许,她会阻止我打开封禁……如果我硬要打开,也许会引来天谴降雷,会连累她,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离开。”
他犹豫半天,憋出来几个字:“我,我再想想办法,你先回去休息吧。”
“啊???”李寅寅惊讶地看着他,仿佛高数老师听见一个三岁小孩企图做高数题,不会做也不知道求助,还让老师离开,说要自己好好想想。
这孩子,要么是天纵英才,要么是失心疯了。
她微笑看着苏灵衣:“昨晚窫窳的爪子刺进你的后心,是不是当真顺手把你的心给掏了?”
苏灵衣一愣,不解其意。
“所以,你现在失心疯了。”李寅寅一边说一边点头,以表达坚定的相信。
苏灵衣见李寅寅不肯走,不得不解释:“天帝封禁,不得破坏,损毁者必遭天谴,是我要打开封禁,与你没有关系,你快走。”
“确实,天帝封禁,唯有人王可解。你不是,我也不是。”李寅寅淡淡道,她向后退了一步。
见李寅寅愿意走,苏灵衣微微松了一口气,正当他专注地看着李寅寅,想等她离开再想办法暴力解锁的时候。
李寅寅的右掌白光暴涨,噬魂刀骤然从她的掌心激射而出,刀尖笔直撞上玉碑正中间。
“卡卡卡……”玉碑的中心向四周散出蛛网般的裂纹,接着轰然崩裂,落了一地碎玉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直到玉碑彻底瓦解,苏灵衣才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你……”
“你什么你,这不是你就想做的吗?”李寅寅晃了晃右手,噬魂刀化做一道白光,钻进她的掌心。
看着苏灵衣一副好像见了鬼的模样,李寅寅笑笑,刚想开口嘲笑他两句,忽然听见头顶不断响起如闷雷一般的轰鸣声,连带着地面都在不住地剧烈震颤,几乎站不稳。
紧接着,头顶忽然裂开,伴随着又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炫目的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小心!”李寅寅突然被人扑倒在地,身体被一大团温暖又毛茸茸的东西完全盖住。
她扭过头,看见苏灵衣现出本相——一只巨大的灰褐色藏狐,躬着身子,将她完全罩在自己的身体之下。
那只藏狐紧闭着眼睛,全身颤抖不止,心脏跳动的声音堪称震耳欲聋。
可见是害怕极了。
过了几秒,李寅寅戳戳他的肚子:“喂。”
藏狐不为所动,还在抖。
“没事了。”
见他还是不动,李寅寅抬手去揪他的尾巴根。
“啊!!!”一声惊叫,苏灵衣整个身子一激灵,总算把眼睛睁开了,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李寅寅决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指了指周围:“起来吧,结界开了。”
苏灵衣迷茫地坐起来,又变回人身,只见眼前的一切,与先前的杂物仓库完不一样了。
周围尽是一片柔白之色,地面、天花板、墙面,触之坚硬而生温,是上等暖玉。
在正中间,有一座黄色玉石搭成的立体六角形帐篷。
帐篷上覆着的,是碧色软缎,缎面上用金丝织成的花纹。
李寅寅一眼便看出,那些花纹对应的是天上星宿,整座帐篷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星空仪,如果躺在里面,就像是躺在大地上望着星空。
软缎好像是一体织成,看不见任何接缝的痕迹。
想要进去,似乎只能再次暴力突破,用刀子将软缎划开。
这块软缎实在漂亮,如果说刚才苏灵衣是不敢破坏天帝封禁,现在就是不忍损坏这块软缎。
他不甘心地在软缎上摸来摸去,想要找出布料的缝接口。
李寅寅打破了他的梦想:“别找了。这叫天孙锦,就是传说跟牛郎一年见一次的织女织的。天衣无缝听说过吧?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衣无缝。”
“你怎么知道?”苏灵衣脱口而出,忽然又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白虎星君是仙界的人,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与之相比,他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你把天帝封禁给砸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李寅寅笑起来:“这就是你刚才扑我的原因?哈哈哈,笨蛋,那是假的,区区妖物,何德何能,能请得动天帝的封禁。他们这最多算私刻公章,没有任何法力的,只能吓唬吓唬。”
“那块玉碑和文字跟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假的呢?”苏灵衣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书也是假的?就像卖假古董的要配一个假专家做鉴定一样?”
李寅寅摇头:“哎,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是真的,你看,咱们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那如果是真的呢?”苏灵衣锲而不舍地追问。
“真的就真的呗,你不是来给我挡天谴了吗?一个炸雷劈下来,穿透你,劈死我,正好我把你一起捎上天,去找天帝撒泼打滚,嚎啕大哭,然后被贬下界,跟一只石猴压在同一座山下,我们三个还能一起玩斗地主……”
直到此时,苏灵衣才终于听出来,李寅寅是在胡说八道了。
他很忧郁,自己身为以狡诈闻名的狐族,怎么会在装傻充愣,满嘴胡扯这种事情上,输给了虎呢。
“哧啦”,就在苏灵衣发愣的功夫,李寅寅又招唤出了噬魂刀,对着天孙锦上青龙心脏位置,扎了下去,划出长长一道口子。
“记住没,以后看到有二十八宿图案的封禁,从青龙这边捅下去准没错。”李寅寅说着,便探身钻进布料破口。
锦帐正中吊着七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夜明珠摆放形状暗合天空中的北斗七星。
在北斗七星之下,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被白色丝绢覆住全身,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第24章 大螃蟹
苏灵衣自打踏进天孙锦,就没有再向前一步,他定定地看着那块白色丝绢,不知在想什么。
李寅寅拍拍他的肩膀,上前一步,挡在他的面前:“我来吧。”
“我可以。”苏灵衣做好心理建设,提步上前,覆住面孔的白色丝绢纹丝不动,在丝绢下的人好像完全没有了呼吸,苏灵衣只觉得手指冰凉,他闭了闭眼睛。
“这事我有经验,没呼吸不代表就死了,我至少有几百年没呼吸呢,这不也醒了么,醒了还发现家当全没了,她醒来比我好,有你这么一个孝顺孩子,还有那么大一个庄园。”
李寅寅现身说法,确实没有人比她更懂休眠。
她的话给了苏灵衣一点勇气,他又伸出手,想要去揭开那张脸上的白色丝绢。
揭不开,又是天衣无缝,就好像直接在这具身体上织出来的布一样。
“我来!”李寅寅手中亮出噬魂刀,就要把布破开。
苏灵衣惊恐地抱住她的胳膊:“别!”
“我会很轻的,我拆过好多个快递,一件衣服都没有弄坏过。”
“不行!”
苏灵衣对她大开大合的暴力开箱行径给予相当的不信任。
可是这块绢布,滑不留手,根本没有一根丝,也没办法把它捏起来,让它和身体之间产生一些空隙,不管是劈、割、挑,都会不可避免的伤及身体。
“这布裹得这么厚,让我切一下没事的。”李寅寅跃跃欲试,苏灵衣死也不让。
“这这这,从这里下手应该可以。”李寅寅指了指身体腰部以下的位置,那里隐约有一块突出的圆形:“这应该是玉佩或者其他的东西,从这下刀,伤不着人。”
苏灵衣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噬魂刀尖点在圆形正中,然后,李寅寅要往下划,苏灵衣声音颤抖:“小心点。”
“没事~下面是腿,只有人鱼才会受伤,哦……如果是天赋异禀的男人也不好说。”李寅寅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天孙锦应声破开。
有了一个口子,再撕开就简单多了,李寅寅三下五除二便将包裹着的白丝绢全部扯下来,露出一个女人的身体。
那具身体穿着一袭青衣,脸上盖着一块厚重的木制面具,面具上画着繁复而奇异的花纹。
李寅寅看了一眼,不认识,转头看着苏灵衣:“这是你们纯狐族的图腾?”
苏灵衣摇头:“不是,我从未见过。”
他伸手揭开面具,面具下的脸十分可怖,即不是白骨化的骷髅,也不是腐烂的巨人观,而是像被放在火上烤过的样子。
嘴唇完全干裂,脸上的皮肤爆开成一块一块的,每块碎开皮肤的边缘上翘、焦黑,缝隙里的血都干了,只剩下干涸的紫黑色。
李寅寅皱眉:“看起来,她是被活活烤死的。”
“你见过被烤死的人?”
“现实里没见过,有个电影,叫《寂静岭》,里面有。”
眼前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养母,苏灵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很烦躁,唯一的可能性没有了,这要上哪儿去找。
“她是什么人?”苏灵衣百思不得其解。
李寅寅抬头看着周围:“有画。”
锦帐外面画着漫天星斗,里面却是四幅画。
第一幅:一个青衣女子站在波涛汹涌的水中,脚下踩着一只大螃蟹。她衣袂飘飘,长发及腰,神态从容潇洒。
第二幅:天上有十个发光圆球,大地干裂,草木焦枯。
第三幅:一群衣着简陋的人跪在地上,面对青衣女子齐齐俯首,好像在祈求什么。
第四幅:青衣女子四肢被绑在巨石上,皮肤干裂,双眼紧闭。
第四幅画上的女子已经与躺在这里的女人一模一样了。
“这是女丑的故事。”好学的苏灵衣脱口而出。
“许多年以前,十日齐出,地上大旱,女丑身为人族祭司,向上苍求雨,但是没有成功,反而被活活晒死。”
李寅寅仔细盯看着第四幅画:“看起来,她像是被谋杀的。”
“人类想求求不到的时候,就会这样。”苏灵衣对此并不觉得惊讶,“我见过向龙王求雨不成,就把龙王塑像抬出去游街鞭打,还有对天开炮的将军。”
李寅寅还是觉得有蹊跷:“她应该挺厉害,你看这只螃蟹,都快跟画面上的天空一样大了,她都能收服踩在脚下,有这样法力的人族祭司,还会被几个凡人给绑了?”
苏灵衣:“求雨是要与天地相通,很耗法力,也许,她当时已经油尽灯枯,无法反抗吧。”
“无伤和彭阳跟女丑有什么关系?”李寅寅问道。
苏灵衣也不知道,他看过的任何一本书里都没有相关的记载。
“所以,其实她已经死了几千年了?”
“对。”
“嗯,女丑的尸体没烂之前,就有人把她捡回来,好好保管。”李寅寅沉吟道,“无伤彭阳才几百岁,一开始,肯定不是他俩干这事的。”
缺乏索的事情,想了也是白想,李寅寅果断放弃思考。
“她已经救不回来了,不是去了泰山府君那边报道,就是去了轮回井,趁早把她的身体烧掉吧,省得被人利用。”
像这种生前具有超强法力的人,死后若是稍得一点天地灵气,就能变异成妖兽。
而且,李寅寅觉得她死得也很冤,只怕怨气也不小,要是变成鬼王,那会是人间的一个大麻烦。
“烧了吧,省得尸变。”李寅寅叹了口气,“让她入土为安。”
“好。”
苏灵衣一口应下,然后,一动不动。
李寅寅看着他,他看着李寅寅。
李寅寅催促道:“你赶紧的啊,等什么呐?”
苏灵衣眨巴眨巴眼睛:“我没带打火机啊。”
“要什么打火机,你不是有狐火吗?”
“狐火,它不烧东西,就是一种能量形态的显现……”苏灵衣解释半天。
李寅寅总结:“冷光源是吧?”
“嗯……算是……吧。”
李寅寅无法,便让苏灵衣上去拿打火机。
“我们没法在这里烧她,凡火燃烧需要氧气。”阅读过化学书的苏灵衣提醒道。
这里是保存尸体的结界,气体是有,但完全没有氧气。
唯今之计,只有把女丑的身体弄出去烧。
苏灵衣自告奋勇去把住在精舍里的人类都请出去,他们还舍不得离开,都想再多住一段时间。
好说歹说,终于将他们劝走,天色也渐渐黑下来,正是黄昏时分。
火焰燃起,女丑的身体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就连她的衣服都不曾烧焦一点。
那块不起眼的玉佩泛着莹莹的淡蓝光泽。
“水玉?”李寅寅终于认出了这块看似普通的青色玉佩,她曾在黄河河伯冯夷那里见过这东西。
它是水神共工用北海底的寒玉雕成,赐予他所辖的天下水系之主,东西倒不算稀奇贵重,大至黄河长江,小至池塘渊潭,主打一个人人有份。
但是女丑不过是人类,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寅寅忽然想起天孙锦帐内的第一幅画:“难道,她不是收服了大螃蟹,而是大螃蟹心甘情愿跟着她……顺手把自己的水玉当信物给送了?”
有水玉护体,用凡火是绝对烧不动她的。
李寅寅抬手想把水玉摘下来,手刚伸出去,一股劲风袭来,她连忙缩手,向侧面退开一步,向偷袭者望去。
那是一个女人,长得与女丑一模一样,李寅寅一眼看出她的本相——一只大螃蟹。
她俩关系肯定挺好,没经螃蟹的同意就把女丑给烧了,也难怪人家愤怒。
还没等李寅寅想好应该怎么解释,苏灵衣已经像见了鬼似的变了脸色,在他眼中,这就是见鬼了。
有怨气养着的身体是不腐的,人欲长生,鬼想复活,她肯定时不时回来看看自己的身体恢复到哪一步了。
此时是黄昏时分,黄昏,又被称为“逢魔时刻”,正是鬼怪出行之时。
这鬼刚回来就发现有人正准备把她的身体给烧了,这能不气嘛。
在苏灵衣的认知里,能做一族祭司的,绝对都是呼风唤雨,碾死自己轻轻松松,就算变成鬼也肯定比自己强。
他下意识地就想逃。
李寅寅的手腕被苏灵衣一把抓住,被他硬拖了两步:“快跑!”
他的领口被李寅寅反手抓住,揪回来:“该说清楚的就得说清楚,逃避可耻,而且没用。”
在李寅寅和大螃蟹强大的灵力威压之下,苏灵衣全身颤抖,喉头泛起一股腥甜,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流出来,几乎站不稳。
“别乱动,不会有事的。”李寅寅将他背在身后,为他挡住大螃蟹的压力。
苏灵衣人形的身高比李寅寅要高一些,人高马大的被人护着实在难看,但是实力又不允许他充大佬出来装逼,只得变回本相。
一只三十厘米高,满脸厌世相的藏狐就这么趴在李寅寅的背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对面的大螃蟹。
“你们俩要做什么!”大螃蟹满怀怨恨地盯着两人。
李寅寅解释道:“她的灵魂已经离开很久了,并且从未回来过,现在这么吊着她的命,也只是给她徒增痛苦而已,如果她的灵魂已经转世,万一哪天灵魂遇到这具身体,魂魄会被撕裂,有一部分会被吸进来。到时候,这具身体和转世的身体都会变成有感知却不能动,活得生不如死……我想你也不愿意见到她这样吧。”
“胡说!姐姐的灵魂绝不会转世!她想报仇!”说着,女人手中多出一柄宛如青龙偃月刀一般的暗青色长刀,向李寅寅劈下去。
李寅寅瞬间抽出噬魂刀将长刀架住:“她的灵魂要是想报仇,肯定会来找你帮忙,你见过她的灵魂吗?”
这一记灵魂拷问,让女人愣住。
“没有,对不对?上古时的灵魂都去了泰山府君那里,就算她没去,在两千多年前,也有了轮回井,她也可以去轮回。如果她即没有去泰山府君那里,也没有轮回,还没有来找你,只能说明她的魂已经……”
“魂飞魄散”四个字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死命按在了李寅寅的嘴里。
苏灵衣是真的要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就算是真话,也不能这么冷不丁的说出来啊,这谁受得了!
苏灵衣一边捂着李寅寅的嘴,一边大声接碴说道:“说明她的魂已经对这个世上的人没有怨恨,去其他境界拥抱新的生活了!像无色天、妙华天、法珏天……那些地方可好了,有香花芳草,锦绣金玉,美食美酒,还有很多善良有趣的生灵陪着她一起。”
“不可能!他们说,她的灵魂在火狱中被痛苦折磨,等着我把她的身体修复后,她就能回到人间。”
李寅寅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用力甩开苏灵衣的爪子:“他们是谁?”
“是……”女人想刚说,忽然脸色又变得凶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就是被太阳烤死的。你们还想烧了她!你们是天帝的帮凶!”
“天帝都不知道死多久了,我帮他干什么。”反正仙界跟人界的联系已经中断,随便胡说八道也不怕被天帝听见报复。
李寅寅提到“天帝”时,语气轻佻,确实不像正常的狗腿子,女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我也是为她考虑,要是她身体还留着,万一被什么坏东西控制,干出她自己都不想的事情来,那不是更糟糕?你跟她关系这么好,你也不想看着她的身体被坏东西利用吧?”
“她生前是能与天地通的女巫,在人间随心遨游,看的是四时美景,吃的是美味佳肴,现在你想用怨气复活她,对,也许真的能复活,但是,复活回来的就一定是她吗?窫窳原来长得英武又帅气,你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了,不仅长相变难看了,还要在血池黄泉里待着,闻臭味,看丑八怪,身边只有泛着泡泡的岩浆,那么可爱的天神都变态了,你希望看到她也变成这样。”
最后,李寅寅给了她重重一击:“你根本就不是想复活她,让她过好日子,根本就是你有私心,她活着完全是为了让你开心!”
“不是!”女人恼怒地喊出声。
“不是?那你为什么非要让她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的活着?”李寅寅的声音更大,堪称虎啸。
藏狐状态的苏灵衣差点被她震掉在地上。
女人看着柴堆上的身体,眼泪不住往下掉,喃喃道:“我想你好好活着……”
李寅寅还想再多说几句,苏灵衣贴在李寅寅耳边低语:“差不多得了。”
“知道。”李寅寅转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热气吹进苏灵衣的耳朵,他又腿一软,整个趴在李寅寅肩头。
李寅寅只当他是站累了,伸手弹了一下他的屁股:“懒不死你。”
“你!”苏灵衣双爪捂着屁股跳起来,厌世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名为又羞又恼的表情。
李寅寅把他提起来放在地上,自己向女人走过去:“我猜想,像她这样灵力强大的人,一定不会就这样消失在天地间,她一定还活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只是换了一个样子,如果你们有缘,一定会再相见。这具身体,不过是她曾经的躯壳,就像一件旧衣服,放着只会引来抢夺,败坏她的名声……如果不烧的话,也可以有别的办法……”
“真的?”女人抬起泪眼望着她。
李寅寅郑重点头:“可以吗?”
女人犹豫半晌,终于答应了。
李寅寅抬起双手,掌中亮起白光,然后,按在女丑的身上。
那具身体慢慢虚化,化成点点白光,在空中飞舞,最终消失不见。
青色水玉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的脆响。
李寅寅将它拿起来,放在女人掌心,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是她的珍视之物,将来一定能帮你找到她。”
餐厅里亮着灯,与前些日子的热闹比,清冷了许多。
“她怎么样?”苏灵衣问道。
“说要自己静静,我就出来了。”李寅寅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把苏灵衣刚拧开的快乐肥宅水拿到自己手里,咕噜咕噜喝了一半。
苏灵衣双手相交搁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寅寅。
“干嘛这么看着我,还你,真小气。”李寅寅又狠狠喝了一大口,才把剩了三分之一的快乐水塞在苏灵衣的胳膊里。
苏灵衣抱着可乐瓶:“你真是很奇怪,有时候口无遮挡让人生气,有时候又能说得那么感人。”
“谢谢夸奖。”
苏灵衣无力:“不是在夸你啦!”
正说着,门口响起脚步声,要独自静一静的女人站在门口,李寅寅热情招呼她:“来,快坐,好点了吗?”
女人走过来,坐在左边。
“要喝点什么?”
“水。”
李寅寅没动,看了一眼苏灵衣,苏灵衣认命地去吧台后面拿水。
李寅寅看着她:“这边被划了太多的禁咒,已经被人类的法术界发现,而且还有大量的怨气残留,肯定是不能留了,你有地方去吗?”
“没有……”
“那就去我那儿,我家房子还挺大的,也有水族,你们都是甲壳类,应该能聊得来。”李寅寅热心介绍。
“好。”
苏灵衣拿着水过来,刚好听见,他把水放在女人面前,小声嘀咕:“……原来跟谁都这么说……”
“那当然,说明我表里如一,一视同仁,我善!”李寅寅理直气壮。
她转向女人:“我应该叫你什么?”
“我和她共用一个名字,人类都叫我们女丑。”
“女丑这个名字很好,不过现在用这个名字,会过于引人注意,要不,我帮你起个在人间用的名字?”
“好。”
说干就干,李寅寅搓了搓手:“女丑,就是妞,发音像柳,你本相是螃蟹,就叫你柳蟹蟹……”
说着,还用手指在桌上写了字型。
“噗……”苏灵衣正喝着水,差点被呛死。
“不是,哪有人起名叫蟹蟹的。”
李寅寅不满:“我给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么起的,螃蟹又没别的简称。再说,人类也会起名叫蟹啊,丁蟹!”
“别以为我没看过《大时代》,丁蟹那是好人吗!那名字一出,我的股票直线暴跌!”
李寅寅“哼”了一声:“你这么厉害,你起!”
“我起就我起!”苏灵衣非常自信,“女孩子起名,要从诗经里挑,姓柳还蛮好听的,不如……就叫柳依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你不是说得自己翻,还要看到第一句才行吗,怎么你就自己起上了?”李寅寅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这话是苏灵衣自己说的,现在被李寅寅拿来刺他。
“行行行。”他悻悻拿出手机,搜出诗经,然后让女丑自己点选页数。
随手一点,是《野有死麕》。
李寅寅好奇地问:“你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女人点了一下,是最后一句:“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苏灵衣沉默了,脑中飞快的排列组合了半天,清了清嗓子:“柳舒也挺好听的!”
“好。”柳舒痛快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然后,她问道:“这句是什么意思?”
李寅寅努力忍着笑,盯着苏灵衣,全身不住地抖。
苏灵衣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句的意思是,想要达成心愿,太着急,反而会得不到你想要的。就要不要着急不要慌,等到时机成熟,就能心想事成。”
“哦。”柳舒点点头。
李寅寅鼓掌:“大师,学习了。”
能把偷摸搞黄色段落说得这么正气凛然,确实了不起。
苏灵衣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强行转移话题:“当初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是在北海……”
当年柳舒是一只大螃蟹精,身长过千米,是北海海神禺强座下神将,后来女丑来到北海,要借禺强的力量帮助黄帝战蚩尤,当时被派去的就是柳舒,两人在战场上感情渐浓,成为生死之交。
黄帝得胜后,女丑成为人们眼中可与天地通的巫,无论大事小情,都会向她祈求,她也不曾推脱,总是在人间奔忙,柳舒见她实在辛苦,便也没有回北海,而是讨了黄帝的旨意,留在女丑身边,助她处理人们的祈愿。
然后,就是十日齐出,女丑接受人们的祈求,向上天求雨,求了七七四十九天,依旧滴雨未下。
不知是谁在部落里散播谣言,说当初蚩尤派雨师与黄帝作战,女丑借兵战胜了雨师,所以,雨师怀恨,不愿在人间降一滴雨。
只要将女丑献祭,必能消雨师之恨,换人间普降甘霖。
用她一命,能救数十万人的性命,很划算。
女丑被绑在石山上被暴晒的时候,柳舒还在别处奔走,想借自己北海神将的名头调来大泽之水。
当她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女丑的尸体躺在滚烫的石山上,已经没气了。
“有人帮我收敛了她的身体,本想当即便将她复活,但是,人王绝地天通,灵气稀薄,再后来,仙界出现异动,连我都沉睡了很多年,前些年才刚刚醒来,那个人又找到我,说姐姐的身体被很好的保存着,只要得到足够的人类怨气,她就能复活。”
李寅寅偏过头:“你就信了?”
“为什么不信?我看见窫窳了,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又亲眼看见他复活,我不在意姐姐的长相,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她……只是……”柳舒闭了闭眼睛,“我确实没有想过她是不是愿意。”
“你说的那个人,是彭阳吗?”李寅寅问道。
柳舒摇摇头:“不,他只是一个黑影,我看不见他的本相,也不知道他是谁。彭阳只是听他命令的人罢了。”
李寅寅与苏灵衣对视一眼,彭阳听命于黑影,柳舒认识窫窳,没道理看不见他的本相,所以,黑影另有其人。
苏灵衣忍不住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有没有听他们听起过纯狐族,或者苏婉言、狐族祭司之类的?”
“没有……”柳舒认真地想了想,轻轻吐出两个字,让苏灵衣的心凉了半截,他难过的垂下头,心口像被堵住。
李寅寅马上追问:“那他们有说成仙,或者飞升什么的吗?”
“说过,他问我有没有内丹,我说没有,他说拜月炼出的内丹十分精纯,可惜如今妖物贪恋人世繁华,很少有愿意潜心修炼的,只能靠旧日留下的正统修士了。”
苏灵衣猛然站起身,连声音都变了:“他说拜月?”
“嗯。”柳舒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苏灵衣抓着柳舒的肩膀:他在哪!正统修士在哪?!”
柳舒被他抓疼,皱起眉头,李寅寅起身扳开苏灵衣的两只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再用自己的手按住,然后向柳舒道歉:“不好意思,他在找妈妈,就是会拜月的正统修士,一时听到,有点激动。”
苏灵衣此时也恢复了理智,他诚恳道歉:“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我明白。”柳舒表示理解,“只是,我真不知道。”
李寅寅笑道:“不着急,慢慢找,有缘自会相见。”
柳舒决定用刚学会的诗句来安慰这个可怜的男人:“对,你要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苏灵衣捂脸而逃。
柳舒不解:“他怎么了?”
李寅寅一本正经解释:“他想哭,不好意思让你看见,别管他,让他静静。”
第25章 娄金狗(社畜版)
“不是说全国有四十多家连锁店吗,怎么一夜之间都没了?!”李寅寅已经快乐地想着,怎么把那些店都改成她的店,然后顺理成章地收集七宿的情报,就算没情报,也有钱嘛。
结果,当她兴冲冲地向苏灵衣要那些店的地址的时候,苏灵衣却说那些店没了。
不是像兰若寺那样,天亮之后,就由豪宅变破屋,而是像西游记里四圣试禅心那样,直接变荒地了!
还不是普通的荒地,是有开发纠纷的荒地,反正就是正经人完全不会考虑接盘的地方。
这让打算全盘接收窫窳遗产的李寅寅大为不满,颇有一种看着大盘暴涨四百点,转头发现自己一毛钱都没买的暴躁感。
被虎啸吹乱发型的苏灵衣无辜地看着她:“我就是一个打杂的,高层业务怎么会告诉我。”
事到如今,咬他也没有用。
与其他地方的情况一样,这间精舍的土地产权也不在窫窳手里,而是不知道哪家没听说过的开发商。
那开发商拍地的原因是原来政府说要大力开发这块区域,后来政策变动,开发重点去别的地方了,这里投钱建小区建写字楼就是硬赔钱,所以就一直搁着,也没人管。
算来算去,能搬走的东西,就只有一些家具、厨具。
大部分东西宠物店都用不上,李寅寅自留了一部分用起来还不错的智能家具带回去,剩下的都转卖给一门心思想开咖啡馆和网红餐厅的人了。
地下室的那堆天孙锦,她也毫不客气地带走,那可是好东西,防水防火防尘,结实耐用又漂亮。
去的时候一个人,回来时候带回了一男一女。
进门的时候,猫型的薛姗和狗型的冯墨正在打闹,人型的小乐乐正在给龟型的介老头用力刷背壳。
李寅寅一进门,冯墨便像一颗炮弹似地从里间冲出来,疯狂摇动着尾巴,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满脸写着兴奋。
等他发现李寅寅身边站着两个外人,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盯着两人,小心翼翼接近,先闻了闻柳舒,没有感受到什么。
又闻了闻苏灵衣,忽然对他叫了一声。
“别叫了,来,大家统一一下形状,我来介绍一下。”
店里吃饭用的大圆桌,头一回围坐了这么多人,李寅寅一一介绍完毕。
柳舒神色冷淡,她只多看了介老头两眼,说了一句:“旋龟啊,现在不多了。”
对其他人都兴趣缺缺。
李寅寅问她想怎么住的时候,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管我,我自有去处。”
气候寒冷地区除了有热情奔放的东北人,还有社恐不爱多说话的北欧人,何况她还是个冷血节肢动物,李寅寅便不再多说什么,随她去了。
与柳舒截然相反的是苏灵衣,他始终露着灿烂的笑容,等介绍完他之后,他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个躬:“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现在换冯墨一脸冷漠,甚至还有些敌意。
李寅寅看出来了,笑着说:“行了,又不是野外,他也不是猎物。你们都是犬科,应该关系融洽。”
冯墨冷冷扭头:“犬科可多了。”
李寅寅继续和稀泥:“你上次还骂金毛是狗中叛徒呢,你可是高贵的德牧,怎么能跟金毛一样态度,下次你跟隔壁金毛吵架的时候,还有底气吗?”
“哼!”冯墨不说话。
李寅寅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你是先来的,大度一点。”
特别有眼力见的苏灵衣马上给冯墨倒茶:“冯哥,小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就靠冯哥给我指路了。”
“呵,小心他把你卖了。”薛姗偷笑。
乐乐就听到“卖了”,刚学了加减法的他激动无比,双手撑在桌子上:“我来数钱!”
“咳,总之,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不要在屋里打架,打坏了东西要赔。”
李寅寅站起身:“现在我要去找别人算账了,冯墨薛姗你们守着店,乐乐,快去写作业,老介,你看看这些布料能做点什么,你来安排。柳舒你要是有别的去处了,也跟大家说一声,让我们知道你平安。”
幕府山的办公楼里。
前台接待挤出僵硬的笑容,心惊胆颤地将李寅寅迎进门:“李小姐,安局长今天不在。”
“去哪了?”
“去……去开会了。”
“开什么会?”
“这个,应该是保密程度很高的会吧,他也不会跟我们说呀。”
李寅寅环顾四周:“好事啊,能参加保密程度很高的会,说明你们这边经费一定很充足。”
“还好啦。”前台接待背后冷汗直冒,只想把她快点送走。
尾火虎平时不苟言笑,严肃认真,已经让她觉得威慑力十足,这个李寅寅虽然满脸带笑,但是给她的压迫感更强,简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笑面虎,太吓人了。
李寅寅点点头:“既然不缺钱,那重新装修办公室的费用应该没有什么压力吧。”
“嗯……什么?”前台接待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李寅寅手里亮出白光闪闪的噬魂刀,吓得她小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妖管局这些年处理过的凶兽有不少,但都是随便一个外勤就能弄死的小妖。
像有李寅寅这种等级的,那是真的从来没见过。
她只是一个从事文职工作的小兔子,从来没想过在妖管局的办公室里还有人敢动手。
此时,她还不知道白虎星君的名头,以为李寅寅只是想吓吓人,她虽然害怕的要命,但还是好声好气的劝道:“安局长真的不在,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去找您可以吗?”
李寅寅并不答话,一刀就把摆在办公桌旁的垃圾桶给劈了。
垃圾桶里的薯片包装袋、空的奶茶杯子、轻食打包盒滚了一地。
吓得小兔子精尖叫一声,化回原型,一头钻进沙发底下,全身不住地颤抖。
李寅寅甩了甩手腕,又挥下第二刀,刀势极其凶猛。
“嘭!”
“哐!”
一把中间有个圆洞的红色塑料椅子应声被劈成两半。
她又举起了刀,这次刀锋所向是窗台上摆着的一排买奶茶送的黄色小鸭子。
“哎呀~这不是李小姐吗?怎么今天有空来?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你啦?”尾火虎适时跨进大门,语调浮夸地四下张望。
李寅寅一笑,手里提着刀:“会开完了是吧?”
“刚刚结束。”尾火虎一脸关爱群众的表情,“你去那个精舍看到娄金狗了吗?”
李寅寅微笑,弹了弹手中的噬魂刀:“没看到娄金狗,看到一块不错的磨刀石,你要不要来试试我的刀磨得如何?”
尾火虎一丝慌张的意思都没有露出来,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
李寅寅冷笑一声:“不愧是能当上局长的人,心态就是好,这个时候还能继续装。”
“真的,你去了之后,我也在尽力确认娄金狗的行踪,好歹我们二十八宿也是同僚一场,我怎么能眼见着七宿不能与星君团圆呢。”尾火虎言辞恳切。
李寅寅扬眉一笑:“你不要告诉我确认的结果就是,只是有那么一个远看有点像,近看完全不是的人,你弄错了吧。”
“那怎么可能!真的找着了,绝对不会错的!昨天他还去精舍了呢,怎么,你没有见着吗?”
听他说得好像是这么回事,李寅寅摇头:“没有,他什么时候去的?”
“晚上七点。”
那个时候,李寅寅和苏灵衣正在地下三层,研究怎么把女丑身上包着的天孙锦给拆下来,玉制的密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与感知。
李寅寅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也想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我进不了精舍,只能在精舍外面的大路上装了摄像头,全天严密监控,终于发现,他昨天又出现了,虽然外形与以前不同,但是气质百分百相似,只是,隔着摄像头,感觉不到他的灵力,我也看不见他的本相,本来想今天再去确认一下,不巧,有个着急的保密会议……”
李寅寅不跟他废话:“你要去哪里确认?”
“他走了以后,我调他经过的所有路线上的摄像头,最后追踪到他进了和平大厦。”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尾火虎转头叫人:“毛芸……哎,出来吧,李小姐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别怕,出来,把视频放一遍。”
前台接待这才抖抖索索地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在电脑上敲了几下,播放监控视频。
尾火虎问:“你看,是他吗?”
在视频上,一个年轻女人进入精舍,又出了精舍,然后乘车,下车,进入和平大厦。
隔着屏幕,就连李寅寅都不敢确定是不是,确实只能说“气质相似”。
“行,有这个地址就行了,我自己去确定。”
李寅寅扫了一眼被砍坏的垃圾桶和椅子,掏出一百块拍桌上,走了。
小兔子哆哆嗦嗦地看着一百块钱:“局长,这个……”
“这是她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你拿着吧。”尾火虎打量了一圈:“你填个报损单,LV垃圾桶、PRADA椅子、还有爱马仕装饰品,还有文件柜、办公桌、办公室的门、打印机、电脑……”
“啊?可是……”她困惑地看着周围,不说垃圾桶是用快递纸箱随便套了一个塑料袋凑合的,圆洞椅子五块钱一把,别的东西离李寅寅十万八千里,碰都没碰着。
“你不是说最近新出了一款电脑?”
小兔子茫然地点点头,不明白这个问题跟报损有什么关系。
“想要吗?”
“哦。”她终于仿佛悟到了什么,坐下就开始敲报损清单。
李寅寅来到和平大厦楼下,抬起头,看着高高耸立着的高楼。
里面只有一家公司,从一楼到四十八楼都是这家巨大的互联网企业。
李寅寅本来想通过前台找人,结果,只有照片是找不到的,必须得有名字,或者联系电话。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生活在人间的神仙妖怪都尽量遵循人间法则行事,随便动用法力可能会把一生追求三界力量平衡的天劫云给召来。
现在是晚上五点半,李寅寅寻思着里面的人该下班了。
结果等啊等,等到七点,才有人出来,没有娄金狗,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倒是等着了几个送外卖的人蹲守在门口。
有人出来取外卖。
不动用法力进门,不代表不能用人类的方式混进去。
李寅寅趁乱跟着上了电梯,从最高一层开始找起。
她努力感应娄金狗的气息,但是,楼里的怨气极大,还有电子能量乱飘,严重影响她的感知。
忽然,她听见有狗叫。
不是吧?办公楼里有狗?
娄金狗居然是在公司里做狗?
李寅寅惊讶之下,循声走去,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栋大大的全玻璃的房子,房子里真的有几只狗,房门上挂着一个门牌“心灵抚慰室”。
“都不是……”李寅寅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背后冒了出来。
李寅寅猛然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的姑娘,她看着李寅寅,也是睁大了眼睛,半天没缓过神来。
“娄金?是你吗?”李寅寅试探着开口。
对面的姑娘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的是你!主上!”
“你怎么……”
娄金狗打开玻璃屋的门:“进来说,这里面是隔音的。”
关上门之后,娄金狗要向李寅寅行礼,被她拦住了:“外面人走来走去的,看到影响不好。”
“没什么,在我们公司干什么都很合理。”
正说着,一个梳着高髻,满头钗环,穿着玄端的女人从玻璃屋外翩然而过,跟她并肩走着的是一个穿着大蓬蓬裙的少女。
两人还跟娄金狗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这跟刻板印象里的格子衬衫、黑框眼镜的IT从业者形象着实完全不同。
娄金狗解释道:“我们公司着装自由,我们这层楼还有好多二次元,大家都有点奔放。”
她顿了顿,满怀期待地看着李寅寅:“你是来接我走的吗?是不是回仙界的路通了?”
“暂时还没有。”李寅寅摇摇头。
“那我可以回到你的身边,继续效力吗?”
忠诚,真是忠诚!
不愧是犬科。
李寅寅十分感动,然后告诉她:“我现在只有一个宠物店,生意一般,主要是啃老……你在这一个月能有多少钱?”
娄金狗报了一个宠物店至今没有赚着的数字,然后,她继续说:“我还有副业,每月时常会有一些进账。”
她又报了一个数字,宠物店刚刚达标。
李寅寅沉痛地对她说:“你还是在这里先干着吧,现在回仙境的道路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不能降低你的生活品质。”
娄金狗肉眼可见的悲伤起来,如果现在她是本相,一定是耳朵耷拉,尾巴也垂下。
“你先干着,等找到办法了,一定接你回去。”李寅寅安慰道,“你说的副业,是帮那个福至心灵精舍开发深度睡眠系统吗?”
娄金狗眼睛一亮:“对!不愧是主上,什么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没有对空间进行全部锁定,如果是在同一个位置的上层和下层,开启同一频段的催眠白噪音,就能让人同时受到外来的能量波影响。”
娄金狗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这个……你也知道啦……我想,反正也没什么影响,还能少写几百行代码……”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李寅寅把在精舍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听到里面管事的都死绝了,连窫窳都死得透透,娄金狗的脸色微变:“啊?!全死了?”
“是啊,所以,不用担心有人追责你的程序开发BUG了。”
娄金狗默默扭头:“可是,他们还没有付尾款啊!难怪,我昨天去,都找不着人,我还以为是他们逃单,故意避着不见我。”
她知道精舍里的都是妖物。
正是妖物,她才比较安心。
人类要是欠钱不还,她只能老老实实走法律流程。
但是,众所周知,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法律也只能催着他们还,限制高消费,而且有些人的高消费都限不着,说是限了高消费,转头一看,人都在国外了。
还是与妖物打交道安心省事。
要是妖怪敢欠钱不给,她可以大大方方的用法力进行暴力催讨。
非人类与非人类对砍,只要不伤着人,天道是不会来管闲事的。
万万没想到!
债务人居然死了!
还是被自己的顶头上司给弄死的。
连债务转移都做不到。
李寅寅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只有一些家具和天孙锦了,你有空的话,去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就拿。”
“多谢主上。”娄金狗强忍悲伤。
看着她的表情,李寅寅都不敢问她尾款到底是多少钱,只能继续转移话题:“最近有接什么新单子,我尽量避开他们。”
“是一个亡魂引导系统。”
娄金狗解释说,主要是针对死在水里和死在异国他乡的亡魂。
华夏传统讲究落叶归根,要是归不了,就会有怨气,或是搞得陌生人不宁,或是去找儿孙叨叨。
“甲方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是人,是个帮人看风水的。他没有法力,应该不知道我的本相,还要我顺便写一下产品宣传,要不,主上帮我看看,写得怎么样?”
临出门前,娄金狗看着玻璃屋里的狗狗们,热情向它们介绍:“这是我的主上西极正神,法力强大,能助你们幻化人形!”
李寅寅正想着应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在七宿没有到位的情况下,没那么强大的力量。
屋子里的狗并没有表现出对幻化人形有什么期待的样子。
趴在地上的萨摩耶吧嗒两下嘴巴:“幻化成人形有什么好的,累死了。”
边牧冷漠地蹲在一边:“你是不是想骗我们帮你写代码?”
金毛甩甩尾巴:“我可不能像你一样掉毛,变秃了多难看。”
娄金狗没想到会遭此冷遇,她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棕色泰迪。
却见泰迪正抱着一只玩具熊,模拟不可描述的动作。
算了……泰迪要是幻化成人形,不出一天,就要被抓起来,关到局子里去。
娄金狗嫌弃地出门:“没出息。”
一屋子的狗发出同一个声音:“好好加班。”
此时,公司里没什么人,该下班的人已经下班了,要加班的人还在外面吃饭,还有一些倒霉蛋被关在会议室里,一边开会一边吃饭。
娄金狗带李寅寅到自己的工位上,工位上挂着的名牌是:娄尨。
尨,就是毛很多的狗。
李寅寅笑道:“你还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本相。”
“这也是很大的意思啦!”娄金狗的本相是一只大狗,比哮天犬还要大,她为自己的体型而自豪。
她坐下打开电脑给李寅寅看文档。
一页一页的PPT,有图有表有动画。
每页是一个物品:勾子、筐子、网、衣服、钳子、锹。
“引路勾”:为用户旅途赋能,精准导航,全方位保障灵魂安全抵达,提升用户回家体验。
“回魂筐”:聚集用户心灵复苏,助力重塑精神状态,实现身心的全链路优化。
“归家网”:打造全场景连接方案,高效整合资源,赋能用户缝回归,打造绝佳归属体验。
“织梦衣”:为用户形象赋能,精心剪裁,全方位保障个性展现,提升用户自信体验。
“永宁钳”:聚集用户力量凝聚,助力精准操作,让客户获得永恒安眠的全流程优化。
“归终锹”:打造全地形挖掘方案,高效整合动力,为用户提供深入探索的抓手,打通卓越挖掘体验的整体链路。
本质上,没什么特别。
勾子是把掉进水里或是山石缝里的遗骨勾上来,然后放在筐子里。
网是用来捞水里遗骨的。
衣服是用来临时装殓,钳子用来捡骨,锹就是在地上挖坑。
“怎么样?”娄金狗眨巴着眼睛,紧张地看着李寅寅。
李寅寅摸摸鼻子:“这人是经营丧葬业务的吗?”
“算是吧,不过带了点风水和敛骨。甲方说希望在传统的基础上,再加入一些高科技元素。传统风水的赛道实在是太卷了,个个都说自己是道门弟子,佛家正宗,起步是大师兄,平均是首座、紫衣、还有好几个掌门的关门弟子……说有一回有个大户人家要办丧事,来了二十多个人,都自称是茅山派掌门的关门弟子。”
李寅寅笑道:“这个掌门家有二十多扇门吧,关一扇收一个徒弟。”
娄金狗也跟着笑起来:“所以,这人就想着稍微调整一下路径,细化颗粒度……”
“等等等……不要跟我说互联网黑话。”李寅寅听着就头疼。
“咳,意思就是虽然大家都在搞丧葬风水,但是他不走传统的路,换成科技加传统的方式,这样也能让不怎么相信传统这一套的人更容易接受。”
李寅寅点点头:“明白了,就等于把天上有十个太阳,说成是十个外星人驾驶的核动力宇宙飞船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行。”
得到李寅寅的肯定,娄金狗开心地摇晃着脑袋,马尾辫像尾巴一样摇来摇去。
李寅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的神格是不是还没有苏醒?”
娄金狗的神格是聚拢财富,如果连她都要上班,挣脱发卖命的钱,说明她也只是恢复了记忆而已。
“嗯……”娄金狗快乐摇晃着的马尾辫不摇了,她叹了口气:“这里的灵气稀薄,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有没有试着去灵脉丰足的地方?”
娄金狗扁着嘴:“试了,老板说项目急着上线,不肯批年假。”
如果去自以为灵脉丰足的地方,结果没有任何效果,这边的工作又丢了,会很麻烦。
以前获得财富对她来说太容易了,所以她也养成了生活奢侈的习惯,吃好、喝好、出入有专车、家里有家政,喝的水都是专门运来的山泉水,物业费都是三十块钱一平方。
由奢入简难,她不敢想象自己能忍受消费降级到什么程度。
她舍不得丢掉这份工作。
“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应该可以请七天年假,到时候,我一定抓紧时间。看,我行程都做好了!”娄金狗打开一份EXCEL表。
她的计划是七天把几处上古时的灵脉所在地都跑一遍。
高收入的优势在这一刻尽显:全部行程都租用小型私人飞机和专车接驳,24小时无缝衔接。
特种兵是很特种兵,特种兵跟特种兵也是有区别的。
李寅寅:“还是有钱好。”
娄金狗默默点头:“谁说不是呢,世上98%的烦恼能用钱解决,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娄金狗的同事们陆续回来加班了,李寅寅这个陌生面孔不便久留,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回到宠物店,李寅寅发现柳舒端端正正地坐在二楼会客厅等她。
柳舒站起身:“我要走了,我在市动物园的水族馆找了一份工作,当饲养员,那里有员工宿舍。”
“很好啊,专业对口,你一定能做好的。”李寅寅微笑,“如果你觉得住得不舒服就回来,这里有你的位置。”
“好。”柳舒的声音一如即往,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李寅寅友好地伸出手,想跟她握手道别。
柳舒完全没有握的意思。
算了,这只北海大螃蟹大概是只对女丑有感情。
李寅寅刚把手放下,忽然,柳舒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用力拥抱了一下,才放开:“你不会想跟我握手的,会很疼。谢谢你,再见。”
“你刚走,她就接到录用的电话了,一直在这里等你。”冯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李寅寅身边,与她一起从二楼窗户往外看,目送柳舒离开。
“嗯,她这么多年来的念想就是复活女丑,现在这个念想没了,我还有点担心她,既然她能找到自己要做的事,也挺好。”
冯墨的目光又移向了正在门口热情招呼客人的苏灵衣,语气怪怪的:“他什么时候走?”
“你这么关心他?”
冯墨扭过头:“不是我要问,是介老头问的,多一张嘴要吃饭,他要准备准备。”
“他要找他妈,等有了线索,应该就要离开了吧。”李寅寅不以为意。
第二天,李寅寅忽然接到娄金狗的电话,说那个要做现代科技丧葬的客户那里遇到了一点问题。
“他说他家正打算修的桥打桩总是打不进去,怀疑有妖鬼作祟。”
接着,娄金狗说出目的:“我的引魂程序肯定做的是没有问题的,普通的鬼怪精灵都能被引出来。
我跟那个客户说,如果有搞不定的,一定是超过了设计阈值,要加钱。他说可以。但是我这边实在走不开,你看有没有可以派的人过去看看,光是去看一看,客户就愿意加两万块,要是能解决,还能再给,五十万起步,到时候要是有点什么异动,肯定还能加。”
“把那个人的地址给我!”李寅寅一口答应。
修桥打桩打不进去,排除所有的技术问题之外,也就是有点水鬼之类的问题需要处理,这对李寅寅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一声虎啸,包它魂飞魄散。
问题是,这样太容易了,没法开高价。
李寅寅想了想,叫上苏灵衣:“你跟我一起去,路上好好想想,怎么把价格往高了抬。”
送两人离开的时候,冯墨跟在李寅寅身边:“也把我带上吧,我也能驱邪的,我可是黑狗!”
李寅寅摸摸他的头发:“我怎么舍得用你的血。乖,有你守着才是家,不管去多远,我都会回家的。”
冯墨的眼睛亮了起来,直到车尾都看不见了,他还在兴奋地摇着尾巴。
薛姗趴在窗台上,对趴在水里的旋龟嘀咕:“看他那不值钱的样。”
“呵呵,年轻真好。”介老头“扑噜噜”吐了一串泡泡,把脑袋一缩,安然睡去。
第26章 玄门弟子
那位雇主要修的桥在一个村子里,虽然不及乌镇西塘那么有名,不过这里也处于长江中下游水网密集的地方,大水坑小水沟并不少。
想要通行方便,必然得有架桥修路。
这种小地方修桥修路,并不是完全由国家财政承担,而是给一定的补贴。
目前的常规操作是先由村民集资把路桥建起来,然后再申请。
整套流程下来时间长,还挺麻烦。
有的村里有经济宽裕的善人,就自己全出了。
这个村子没有经济宽裕的善人,不过有一个外地来的商人,看中了这里便利的交通和丰富的物产,打算在这里建厂。
村子被一条七米宽的小河分割成两块,没桥的时候,得多走三公里绕路,后来不知道哪位神人用一堆破木头搭成了一个便桥,两边没有栏杆,桥简陋的好像在卖鸭蛋用的木条箱子上面钉了几个钉子,把长度加到七米,往水上一放,就算是桥了。
就这桥,村民也踩了好些年了,桥的边缘都已经全部朽成黑色,走上去吱丫吱丫响,每年村委会会组织人把一些坏得特别严重的地方修修补补,但也仅限于此。
每个过桥的人都轻手轻脚,像做贼一样飞快跑过去,生怕自己成为踩断木桥的元凶。
这位老板说要给修一个水泥桥,结实、耐用、能跑大汽车。
刚开始谁都没觉得修这区区七米的桥有什么技术问题,隋朝人修的赵州桥可是六十多米,都不用在河中间放桥墩。
现代人还能不如隋朝人不成?!
然而,自从开始修,就问题不断。
连续三次,桥面在合拢之后没过几小时,就无声无息的塌了。
村里人虽然不出钱,但是出工又出力,再多来几次,谁都受不了,都说是不是材料的质量问题,送去检测,也没查出什么来,说水泥和钢筋都是合格的。
一件事如果科学处理不了、解释不清,那么迷信一定会填补空白。
在来的路上,李寅寅已经学习了当地关于此事的所有版本八卦。
有人说这条河其实是上古时的一条恶蛟所化,它修炼了很久,始终没有化身为龙,无奈变成河,怨气冲天。
本来是不能住人的,是武当山来的一位先贤大能,开了五个泉眼,引来天然灵泉。
那五个泉眼就是五把锁,涌出来的五股泉水就是五条锁链,将恶蛟死死锁住。
那恶蛟一向心高气傲,被人类天师所镇,已经让它很不高兴,以前是木桥,到底还算是天地造物,不算唐突,现在居然想用钢筋水泥,钢筋是什么,是金属,那不就是在它头上加了一道金箍,连孙悟空都怕戴金箍,恶蛟哪里受得了,所以它就闹了。
李寅寅对此嗤之以鼻:“从没听说蛟化龙还有时间限制的,又不是读大学,九年毕不了业就要清退。再说了,这边不是离茅山更近吗,为什么是武当山来的先贤大能。
还有,蛟龙都已经被锁上了,怎么还能乱动,这先贤大能的业务能力也不怎么样啊。编这个故事的人,到底是看得起武当山还是看不起武当山啊?”
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不是恶蛟,而是小河的河神,一开始跟人类和平共处,但是最近小河上游开始建工厂,往里排出大量污水,河神刚开始还能容忍,现在越来越受不了了。
建桥是为了让那个开发商走汽车,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污染。
这事已经进入了河神所不能容忍的范围了,桥被弄塌,是在示警,意思是警告人类不要再做毁坏自然的事情,要是硬要修,或是把河填了,只怕河神震怒,连村子都保不住。
李寅寅对此评价:“河神无缝衔接环保,可以可以。把河填了,河神不就无处可去了么,然后给钱婆婆当弟子,帮助一个小女孩救回爸爸妈妈。”
听她吐槽两个故事的苏灵衣也伸头过来:“你这故事肯定不行,吉卜力工作室的名头虽然没有迪斯尼大,不过要告侵权的话,应该还是能一告一个准的吧。”
如果说前两个八卦也就是听着乐一乐,后一个八卦就透着那么一点今日说法的味道了。
有人说这村子前几年发现了太岁,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家动土修新房,因为谁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修这桥就是犯了忌讳,太岁生气啦。
想要太平无事,就得“打生桩”,否则,轻则修桥时意外连连,重则修好了也会塌,出人命,乃至整个村子都得搭进去。
所谓打生桩,就是将水泥灌进活人的肚子里,不停地灌,让水泥在肚子里凝固,人就变成一根桩,埋在桥基的下面,算是献祭给太岁爷的祭品。
还有多个不同版本,若是个小桥,只需要一个童女,若是大些的桥,就要祭一对童男童女,若是再大一些的桥,便要祭一对母子。
苏灵衣在上古时见过人祭,他不理解:“怎么几千年过去了,一点进步都没有?”
李寅寅的关注点则过于清奇:“为什么是母子,不是母女,不是父子?”
开车的司机是村里的人,他解释道:“以前母以子贵,能不能生下儿子,是一个女人能在婆家安家立命的根本,女儿么,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是泼出去的水,男人么,能娶三妻四妾,儿子女儿对男人来说,要紧但没有那么要紧,自己怀胎十月得的亲儿子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所以,特别要紧。
以前打母子桩的时候,是把女人埋在桥墩下面,把儿子打碎了,混进结合料,哦,就是糯米泥浆里面,女人的灵魂,就会为了不让儿子掉到水里,就会死命撑着桥墩,能让桥修好之后,千年不倒。”
李寅寅冷笑一声:“……所以,这是一个谁心软谁有感情,谁就活该倒霉的操作?”
司机解释道:“这肯定是不好的啦,但是,你也不能说活祭完全没有道理。上海有个龙柱你知道吧?我都去看过,是一个立交桥的柱子,别的柱子都是普普通通的,就那根柱子,上面雕着九条金龙!”
延安高架的龙柱故事也算是有名的都市传说了,说当年鬼子进村,又是炸了紫金山的山脊,又是改了秦淮河的流向,要断华夏龙脉,毁国运,但是他们死活没找着龙头,所以,才会战败。
龙头,就是高架桥龙柱所在的位置。
最后是玉佛寺大师做了一场法事,三日后,大师圆寂,柱子也能打下去,使得高架桥顺利完工。
这位高僧的名字有众多版本,法事之后多久死的也有很多版本。
科学的解释是瓷桩难打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位置原来是杜月笙公馆,原先下面打过杨木,再加上各种技术问题,造成了打不下去,后来是桥梁专家解决的,大和尚圆寂只是巧合。
但是,谁会在意平平凡凡的技术员搞工程的故事,还是掺合了国运、龙脉、献祭之类的剧情更带劲。
李寅寅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要迷信。”
司机并不知道李寅寅和苏灵衣的身份,以为她是被那位大老板请来的桥梁专家,搞科研的自然看不上搞迷信的,只得悻悻闭嘴。
等到了地方,苏灵衣的手机收到短信:安徽移动欢迎您。
向右走了几步:江苏移动提醒您……
“这到底是哪儿?”苏灵衣迷茫。
李寅寅坐下:“管它是哪儿呢,让你想的词想好了吗?”
“想好了!”
“能说得人愿意掏一百万吗?”
苏灵衣对自己骗人掏钱的水平相当自信:“两百万都不是问题。”
“保真?”
“保!”苏灵衣高傲地昂起头。
大老板出来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老板,土土的,要是搁以前,他的标准形象应该是夹着小皮包,耳后夹跟烟,逢人递名片的那种。
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类。
身上没有别人的怨气,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缺了大德的事。
小毛病么,那自然是有的,不过也不至于严重到让他修桥桥塌吧。
李寅寅反倒松了口气,涉及到个人因果,那是天道的管辖范围,她要是插手,说不定会被雷劈。
排除了他自身的因果,大概就只有妖鬼作祟了。
妖鬼好啊,随便杀,毫无压力。
老板姓王,经商算是家里祖传的技能,他对祖上的光荣事迹相当骄傲:“我们家从前清的时候就开铺子了,后来跟着盛宣怀他们搞洋务运动,搞实业救国,先开了纱厂,纱厂竞争不过日本纱,垮了,又办食品厂,建国以后办了罐头厂……现在说振兴乡村经济嘛,我就想给搞个度假村,再卖一些村里的土特产,可是你看看……哎,修个桥都这么困难。”
王老板说着叹了口气,一副壮志未酬的无奈。
接着,他压低声音问:“娄大师说了,您也是得道高人,不知您在哪里修行?”
不怪他问,李寅寅的外表实在太年轻了,打扮又很入时,即不披僧衣,也不穿道袍,手里没有桃木剑,腰间不挂追魂铃,甚至还是短发!还挑染了一撮白毛!一丁点仙风道骨的意思都没有。
李寅寅双目微垂,张口念道:“万灵源生天地仙,修行自在生重莲。意随风行青萍起,破障鲁棒日月间。”
四句念完,她便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王老板,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高深莫测!
王老板听得云里雾里,又是什么天地、风啊、莲啊、日月啊……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他又不好意思再问,生怕问多了,唐突了大师。
毕竟搞这种事情,一向讲究心诚则灵。
追着人家问师承出身,岂不是代表在怀疑她?怀疑,那就不灵了嘛。
不灵倒也罢了,要是大师一个不高兴,给他做个法,下个咒什么的,影响了以后的人生,那岂不是更惨?
于是,尽管王老板还是很困惑,但也不敢再问了。
看看时间,李寅寅问道:“那我们先去现场看看?”
别耽误回去吃饭。
王老板也在看时间,听她这么说,忙赔笑道:“先不着急,还有一个人,是一位玄学大师,如果真的有什么厉害的鬼怪,就让他来除掉。”
“看来,你不信我?”李寅寅冷着脸,坏了,两百万要跑。
王老板满脸堆笑:“这不众人拾柴火焰高、团结就是力量嘛,万一特别厉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您稍等,我出去看看他来了没有。”
等王老板一走,苏灵衣就好奇地问:“你刚才念那四句,是哪里的仙诀吗?”
李寅寅一本正经:“我现编的。”
苏灵衣:“……哦……编得挺顺……那个最后一句,鲁棒是什么东西?卤肉串在棍上?”
“就知道吃。”李寅寅嫌弃道,“鲁棒,就是鲁棒性,robustness,就是系统面对内外部的改变的时候,还能维持功能稳定运行的能力。”
苏灵衣嘴角抽搐:“所以,最后一句的意思是,破了魔障之后,日月间的秩序可以稳定运行,还天地一个清静人间?”
“我说的时候没想,怎么顺口怎么编,不过,你这个意思很不错,记下来,下次要是有人问,就这么解释。”李寅寅对苏灵衣的理解能力非常满意。
苏灵衣:“……”
两人正说着,王老板与一个人走进来,王老板朗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王老板身边的人走了这么几步路,摇摇晃晃,李寅寅猜测此人的腿大概有残疾。
长袍罩身,兜帽盖脸、墨镜、口罩,防晒手套……捂得那叫一个严实,最虔诚的中东妇人都没他讲究。
王老板介绍:“这位是谭宁,谭大师。这位是李寅寅,**。”
“区区玄门小卒,不敢称大师。”
嗯,是个男的。
要是他不开口,李寅寅都不敢确定他的性别。
谭宁右手空握,拇指掐中指指尖,左手拇指扣在右手指环起的空洞中,另外四根手指搭在右手指根骨节上,向李寅寅举了举:“羽士有礼了。”
他方才行的是这是玄门礼仪,如果李寅寅是同道中人,她应该还礼。
李寅寅冲他点点头:“你好。”
看不见谭宁的表情,只见他转向王老板:“午时将至,一同去吧。”
王老板忙叫司机开车过来,请李寅寅和谭宁上车,他坐副驾驶,谭宁和李寅寅坐后面。
如此近的距离,李寅寅确定此人身上没有什么仙气灵气,唯一的独特之处是四柱神煞在丧门白虎。
简单来说,就是命硬,刑克至亲。
自己也不会过得太好。
命硬的优势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弄不死他,反正弄不死,就会很烦,懒得出来跟他周旋。
所以,如果是妖鬼引起的事情,会因为妖鬼走了而安静几天。
可是不出来,不代表就没了,安静几天之后,还是要继续出来的。
李寅寅挺好奇的,像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名声传出去,真的还能有回头客的生意吗?
她还看见谭宁随身带着一个很大的黄布包,起码有五十升那么大,想来是法器。
下车之后,谭宁忽然撑起一把大黑伞,号称高度防紫外线,双面涂层,盛夏时候伞下比外面要低两度,一把要五百多块钱。
李寅寅叹为观止,这年头,男人比自己还讲究防晒。
然后,她发现,谭宁的手套与袖子之间出现了一点空隙,露出了小臂上的一点皮肤。
白,真白!
惨白惨白的!
难怪要打伞,这种过白的皮肤缺乏黑色素保护,被太阳随便晒晒,起步水平是全身起泡,红肿脱皮,像被开水浇。
严重到会休克,死亡。
忽然,她的脑袋上也多了一片荫凉,是苏灵衣撑起了伞,他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右手撑伞,左手五指并拢,紧贴着裤缝。比首相的保镖还敬业。
“不用打,我不怕晒。”李寅寅小声说。
苏灵衣的声音更低:“不是晒不晒的问题,你的排场不能输给他。不然不好要价。”
“有道理。”产品需要包装,人也需要包装。
谭宁虽然没有仆从,但是,他的包装是真到位。
刚到河边,就让王老板准备香案,他要设坛作法,驱除妖邪。
等大长桌子抬出来以后,谭宁就让王老板站远些,免得妖风邪气伤到他。
王老板觉得有理,便退到一百米之外的小店遮阳篷下坐着。
李寅寅拿出娄金狗做的引魂器,装模作样的摆弄。
水中确实有灵,但不是被淹死的水鬼,也不是被打了生桩者的怨气。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浩然正气的味儿,就算死后不成仙,也能保一方太平的那种。
这不就成悖论了吗?什么浩然正气的灵不仅不保太平,还跑来拆人家的桥啊?
此时已是中午十一点五十,还有十分钟,就是所谓的午正。
午正之后,阳极而衰,阴气出现,到时候看看这个灵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寅寅背着手慢悠悠走回香案,谭宁正忙得不亦乐乎。
只见香案上已经摆出了香炉、烛台、黄纸、硬币、桃木剑。
谭宁已经收了伞,全靠头顶上那顶华盖和布幡遮阳,他也将全身的遮挡物都摘了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道袍。
谭宁头发和睫毛都是白的,不折不扣的正宗白化病患者。
难为他为了赚钱跑出来挨晒,虽然头上有遮挡,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防晒霜特有的氧化锌和二氧化钛味,想来抹了不少……不过,要是不小心被晒到,还是很难受吧。
这种不能被太阳晒的人也怪可怜的,工作肯定不好找。
今天还特别热、特别闷、一丝风都没有,整个空气都像是一大瓶粘稠的胶水糊在身上。
忽然,李寅寅对他可能要分走自己报酬的事情就释怀了一点点。
她又仔细打量着谭宁,总觉得他这道袍怎么看怎么别扭,忽然,她发现在道袍的领口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纸条,虽然字被挡住了一半,但也能勉强认出来,上面写着:《诡楼异闻录》道具组
算了……道袍什么的,也不是很要紧。
李寅寅转头还想看看他那几个硬币是哪个朝代的。
正宗的五帝钱是: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宋宋元、明永乐。
那是公认的五大盛世,有驱邪破魔之效,就是攒齐不容易,满街都是假货。
实在不行,还有小五帝钱: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和嘉庆。
比五帝钱容易弄到,也能算是盛世。
怪了,那几个硬币看着竟是白晃晃的,绝不是黄铜的颜色。
再仔细一看,李寅寅震惊了。
她看到了国徽,还有被浮雕的麦穗包着的“1”“壹分”“1955”的字样。
其中面值最大的是菊花浮雕,写着“1角”的。
五个硬币,加在一起总价为一毛四分钱。
不是,拿现代硬币充五帝钱……这多少有点那个吧。
大概感受到了李寅寅的震惊,谭宁一本正经地解释:“旧时帝王治下,如何能比得上当今盛世?我这五枚硬币,供在他老人家像和《资本论》《毛选》《共产党宣言》前面几十年。”
说得太有道理了,李寅寅觉得有趣,也不想反驳什么。
反正对她来说,这些花里胡哨的,未必有她吼一声管用。
李寅寅低声对苏灵衣说:“看看人家这仪式感,确实好看。学着点,店里用得上。”
有人来买宠物,或是主人来接寄养的宠物的时候,就给搞一套隆重的离别仪式,气氛要做足,得让人知道,他们得到的是被精心呵护的小宝贝,而不是普通的一件商品。
那把桃木剑,看着也挺新,比眼前这座还没拆的木桥都要新。
李寅寅一眼瞥见桃木剑底部刻着一行字——山东肥城工艺品厂。
李寅寅:“工艺品厂……”
谭宁不以为意:“肥城盛产桃树,不管生产单位是哪儿,起码材质是对的。我这把剑……”
李寅寅以为他要说是老师傅亲手雕成,并大师开光。
“……拼夕夕包邮,才五十块,还额外送一把木戒尺,可以打孩子,你要不要?我发链接给你?”
李寅寅摇头:“不用了,我们是走电气自动化路线。”
见她拒绝,谭宁没有强求,自顾自的继续摆案。
背包里还有一些没有拿出来的东西:耶稣像、圣母像、佛祖像、老君像、十字架……十字架还有不同版本,有普通的十字,有带放射光芒的十字,一竖两横的十字……
“学得挺杂啊。”李寅寅笑笑。
谭宁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谁灵就跟谁走。”
中午十二点零一,阳气转衰,但是毕竟大太阳还在头顶,现在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命硬的谭宁,加一个掌管煞气的李寅寅,还有一个已修出人形的狐妖。
别说那个灵体了,就连附近的游魂都没有一个。
这可能是小村数十年来,最干净的一个中午。
谭宁对李寅寅说:“咱们都是为了生意,要是没点动静,谁都赚不着,不如合作干一票?”
“怎么合作?”
谭宁从腰间摘下一个铃铛:“这是追魂铃,等起风了,你就开始摇。”
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符递给苏灵衣:“等水面起波纹,你把它们扬起来,洒在地上,姿势要有气势,这样才能洒得好看。”
苏灵衣看了一眼李寅寅,等她点头了,才接过符。
李寅寅看着谭宁拿起三支香,心想他不会是学的五雷法,能稍稍招点风,唤点雨,然后就忽悠王老板说这是妖鬼来了?
只见谭宁伸手将三根香都掐断,只留下小指甲盖那么长的一小截,然后插进香炉里,再将香点燃,他自己捧着香炉,默念着什么。
李寅寅眉毛微动。
长香奉神敬仙,祀阴礼鬼用短。
短成这样,就完全与祭礼无关了。
这种叫做引路香,是告诉鬼魂:来这,来这,来这。
当香头的烟飘过华盖的时候,一直垂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树叶子开始摇动。
起风了。
第27章 哎呀我的五帝钱
“别怕,有我在,它伤不着你,摇铃!”谭宁沉声冷静地看着河面上的动静。
如果此时他回一下头,就会看到李寅寅和苏灵衣两人充满好奇和期待地眼神。
怕?
根本不存在的。
最好能冒出来哥斯拉那么大的怪兽、不然就来个拍着小翅膀挺着大肚子的喷火龙,实在不行,浮出来一双带血绣花鞋也是好的啊!
没点硬货,怎么向王老板收钱!
风越来越大,小河的水面慢慢打着旋,原本向东奔流的河水被卷了起来,水面上弥散出一团白色雾气,那是水被风打散了小水珠。
下一秒,水好像被强大的吸力拔了起来,变成一道旋转着的水柱。
自然形成的龙卷风在长三角地区不算特别罕见,但是带得动水柱的龙卷风往往是通天彻地的大型风场,像这么一点小风,一般来说,只能卷起一些落叶,被人挥着扫把拍打两下就散了。
这种小而强的风,实在很难说它是大气强烈对流运动和风切变,通过能量释放形成的上升气流。
村里的年轻人平均人手一个手机,对着河里的异象拍摄拍照,遇束慌,先发个朋友圈压压惊。
还有心思活络的人已经开通了直播:“老铁们,我这是冒着生命危险给大家带来现场直击龙卷风啊,这不是普通的龙卷风,是村里在举办法事,你们还想看吗?红心点起来!小火箭飞起来!”
老人早已着急忙慌地将自家孩子叫回屋,把门窗都死死关好,给家里摆着的佛祖、菩萨、先祖牌位供香,求他们保佑祸事不要进自家门。
对于这样的动静,香案旁站着的三个人都很满意,苏灵衣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应该向王老板要多少钱合适了,三个人,嗯……他给的钱得能让三除得尽,三百万会不会多了一点?
越算越开心,苏灵衣抡圆了胳膊向天洒出一把灵符,动作潇洒漂亮,皇帝登坛洒酒祭天时的气势也不过如此。
黄色符纸在大风中飘飘扬扬,被龙卷风吸了进去,隐约能看见原本长条型的符纸,被撕成了碎片,在风里转动疯狂转动。
谭宁脸色骤变:“不好。”
根据常规操作,先把鬼引来,再用符镇住它的怨力,接下来再慢慢谈:
如果是枉死迷路的鬼,便超度它离开。
如果是要**的鬼,就好好谈谈,看是谁得罪它了,多烧些东西平息它的怨气。
如果不要赔偿只想索命的鬼,那也不是不能聊,要是纯属无理取闹,桃木剑、五帝剑让它魂飞魄散。要是当真是人在做恶,谭宁也不是没干过转头就走,假装从没来过的事情。
一切都能聊的嘛!
干嘛这么激动,上来就喊打喊杀的。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原本在河里旋转的龙卷风,它竟然向岸上飘来,直奔香案而来,一路上飞砂走石,路边小树的树叶都被扯秃了半拉。
谭宁干这行几年,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场景,厉鬼煞神那种活,他自知能力有限,从来不接。
这次是听说出事的地方,不过是一座七米长的桥,河上以前从来没有正经的桥,数百年来,既没人在这里跳河自杀,意外掉下去淹死的人也从来没回来过。
排除了打生桩的怨灵、对村里人不满的水鬼之后,他才接的单。
他以为自己最多遇上已经死了却没被及时勾走的游魂,谁知道玩这么大。
风吹得谭宁几乎睁不开眼睛,纷飞的细碎小砂石打在脸上生疼,连立在香案旁的两面大幡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竹竿骤然折断,倒了下来。
那是两面镇魂幡,当初下单的时候,卖家说,那幡上绣的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符文,寻常妖鬼根本无法靠近,是最后的保命手段。
太凶了!谭宁下意识转身就想跑,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那只手像铁钳似的,任凭他怎么挣动,也甩不开。
谭宁满心绝望,完了完了,那风里的肯定是个妖怪,不然哪能实体化抓人,还这么大力气。
“苏灵衣抓着他!”一声厉喝在谭宁的耳边响起。
接着,谭宁的身体像一块抹布就这么被李寅寅单手举起来,向后一甩,被苏灵衣接住。
苏灵衣体贴地扯下其中一块镇魂幡,把谭宁从头到脚全部裹住,避免他被太阳晒伤。
风吹动李寅寅的头发,耳畔那一小撮银白发丝隐隐闪光。
龙卷风已经到了香案边,与李寅寅只隔了那么三十厘米宽的香案,却没有再往前一点。
气氛已经烘托得相当到位,也不需要再摆什么造型,李寅寅只需要张开嘴,吼一嗓子,后面苏灵衣再弄点树折石飞的特效,向王老板要三百万完全不是问题。
来之前李寅寅都打听好了,这个王老板的度假屋计划是县里出台的样板示范工程,按亿元计价的。
苏灵衣自己捂上耳朵,还体贴地提醒谭宁:“捂耳朵。”
两人在后面等了半天,李寅寅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而那团龙卷风也没有向前,在原地盘旋片刻之后,李寅寅似乎对它说了什么,那股风竟然就散了,落了一地的泥砂、碎石、水里的小鱼小虾,还有刚才苏灵衣刚才扔进去的那把符咒变成的纸浆。
“你把它打死了?”苏灵衣压低声音。
李寅寅摇头:“没有,忽然觉得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可能跟我有渊源。”
“……你是西游记里放宠物下来完成KPI的那些神佛菩萨吗?”
李寅寅没理会苏灵衣的插科打诨,端详着谭宁的脸:“你还好吗。”
谭宁点点头。
李寅寅望向已经逃进小卖部的王老板:“那东西还在,我估计今天晚上还得来,不是你能搞定的,你还想不想分钱?想的话,现在就倒地,假装昏迷。”
谭宁立马明白李寅寅的计划,满口答应,当即就往后一倒。
“太素了,还是得血呼淋拉的效果会更好……你自己能吐出来吗,要不要我帮你一下?”李寅寅也很体贴,她抬起手,打算给谭宁来一下。
“不用,不用!能用道具解决的事情,不劳您动手!”谭宁借着香案的遮挡,从黄布包里取出一个装着暗红色的液体的塑料瓶,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稍稍松了松嘴角,让红色液体从嘴角唯美地流了出来。
李寅寅摸摸下巴,在化妆上提出了新要求:“是不是七窍流血更刺激一点?”
“那也太难看了。”谭宁急忙出声否决,“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是我脸上全是血,只怕王老板会觉得我们没本事,要再请高人过来,到时候咱们不都拿不着钱了吗?”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李寅寅已经感觉到了王老板的胆小,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呢,就把自己和谭宁都叫来了。
有点小伤,方便开口涨价。
要是伤得太过惨烈,王老板可能直接放弃项目,连夜跑路。
等这边风平浪静了,王老板从藏身的小卖部里探出脑袋,向这里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事了,才走过来。
“谭大师……他没事吧。”
谭宁嘴角挂着的一抹血痕,已经把王老板吓得心脏停跳一拍。
他看着地上那一摊树叶砂石和纸浆,压低声音:“那邪祟已经没了吗?”
“嘘,不可妄言!”李寅寅冷声道,“那灵体自己走了,是不是邪祟尚未可知,要是还没走远,听见你这么说它,只怕,又要回来找你。”
“哎哟哟哟哟……”王老板吓得脸色发白,双手合什举过头顶,躬着身子,团团向四周拜了一圈,“您大人大量,小的笨嘴拙舌胡言乱语,无心冲撞,莫怪莫怪。”
李寅寅看着“气若游丝”的谭宁,对王老板说:“方才那道灵体是要向你过去的,谭大师为了保你平安,舍身用引魂香将它控在镇魂幡下,否则,你现在,生死难料啊……
为此,谭大师牺牲了他二十年修得的丹鼎元气,这次之后,谭大师也得闭关三年,才能如常走动,唉……可怜谭大师五弊三缺,无人可照拂,这三年,不知他要怎么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老板哪有不懂的道理,他一口答应:“谭大师的生活由我负责。”
李寅寅一听,这哪儿成?
要现金。
“俗家人照顾玄门弟子,习惯不同,只怕多有不便,我与谭大师有缘,可以照顾于他,每日需得耗我灵息,为他调养。”
王老板一口价:“六百万!只要能送走这邪……这东西!”
这价格差不多已经到顶了,再加价,王老板大概就宁可放弃项目,一旁的苏灵衣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算是交易达成。
王老板想连夜跑路,把这边的事完全交给李寅寅他们,但是李寅寅说那灵体的执念在他身上,如果他走了,灵体也会跟着他,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你总不能在庙里、道观里住一辈子吧?”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亲眼见过那邪门的龙卷风之后,谁能不害怕呢。
李寅寅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老板的眼睛:“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说实话,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王老板吓得腿都软了,把脑袋点得像捣蒜。
“你有没有害过人?直接杀人、导致别人自杀这些都算。”
王老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李寅寅追问:“真的?从来没有强拆过别人的房子,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始乱终弃,让她想不开?”
王老板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真的没有,我做房地产也就是这么几年的事,人脉关系都不在这一块,哪敢强拆哦……女人……”
说到这,他停住了,脑袋微微偏了偏,似乎在回忆什么,许久才对李寅寅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都是纯洁的金钱交易,大家你情我愿,从来不搞欺骗感情那套,谁会为我自杀啊。”
“那不就是**吗?”苏灵衣站在他的背后,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藏狐族的种族天性:一夫一妻,忠贞不渝。
金钱交易更是在他的道理底限之外。
王老板讪笑道:“哎,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也有生理需求的,总比不给钱,还骗感情的那些黄毛强吧?再说了,**是男人理性的标志,我一个生意人,理性是必要的素质。”
苏灵衣紧张地看了李寅寅一眼,他可不想让李寅寅误会他也是如此“理性”的东西:“管不住下半身,跟理性有什么关系?”
“就是很单纯的事情嘛,她得钱,我得色,我不要她的嫁妆,她也不要我的彩礼,我也不用陪她们当扶弟魔,替她们的爹妈养老,分手也不会对我的资产有任何影响,这不比那些为了娶亲掏空全家理性?哎,你是男人,你会懂的吧。”
“不懂!”要不是六百万还没拿到,苏灵衣真想打破他的脑袋。
李寅寅冷冷地看着他:“真的没有人命?”
王老板想了想:“可能……有几次……呃,有一个女人,说怀了我的孩子,想结婚,我说结婚是不可能结的,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
说着说着,王老板想起了婴灵的传说:“听说还没有出生就死去的婴儿是最凶的,他们会满怀怨恨,缠住那些让他们无法降临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啊……哎不对,那也不应该找我啊,虽然有几次我确实是无套,但是,我让她们吃药的啊,钱我也没少给,要找也应该找那些女人,找我干什么。”
忽然,王老板如梦初醒一般,想起来李寅寅也是个女的,难保她听着刚才的话,不会生气,然后就此抛下他不管了,他赶紧决定补救补救。
“那些女人,本来就是以身体做为谋生手段的,为了多从我身上弄钱,扮可怜、假装自伤身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像您这样的世外高人,一定也很不耻她们的把戏吧,像您这样有能力的女性,才是值得敬重的。”
躺在里屋的谭宁正快乐地玩着手机,听见这句,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眼看着天色已晚,李寅寅也不想跟他再多费唇舌,没接他的话碴,直接说:“记住你自己的话,如果你有所隐瞒,明天我会替你收尸的。”
“哎哎,我保证,绝对没有……”王老板连声答应。
李寅寅看着他就嫌烦,嫌脏,嫌恶心,于是找了个借口,让他独自待在一间有独立卫生间的小屋里,给他准备了五个大饼和两瓶水。
然后,用驱魔咒、镇魂幡贴满了屋子,最后门锁上也用朱砂画了一堆鬼画符一样的线条。
没什么法力,主要是为了烘托气氛。
李寅寅站在门口大声说:“明天午时,就是中午十一点之前,你不能离开这屋子半步,否则,我会替你收尸。”
王老板又是一叠声的答应。
等王老板屋门上的锁一落,谭宁就跳起来了,愉快地召呼李寅寅和苏灵衣:“走,我带你们去一家店吃饭,特别香。”
李寅寅轻笑:“天黑了,日落了,你又觉得你行了。”
“那可不!”谭宁随手抓起一顶棒球帽顶在脑袋上,便往外走。
在村边上有一个小卖部,完全是用圆木搭成的,李寅寅伸手摸摸,是真的木头,不是伪装成木头的水泥圆柱。
“这边怎么会有用圆木搭的房子?”李寅寅好奇。
此地湿润多雨,用圆木搭房子,过一个雨季,就会生霉长蘑菇。
“可能是招商引资的一环?起码看着比水泥屋子有趣嘛。”谭宁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为了发展旅游业,都能安排半裸肌肉小哥在景区待着,只要看起来有趣吸引人,旅游局和招商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小卖部已经打烊了,门关着,玻璃窗透出暖黄色的光,屋里飘出一阵一阵的香气。
谭宁去敲门:“牛阿姨,我来啦。”
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她一见谭宁,便笑道:“还以为你们要再过会儿才来呢,肉还没蒸好,再等等啊。”
“哎。”谭宁现在笑得像花一样灿烂,跟李寅寅刚见着时的清冷天师和刚才破碎感十足的战损状态完全不一样。
“要是娱乐圈多几个像你这样有演技的,何愁内娱不兴啊。”李寅寅拿起茶壶,打算给三人倒上茶,被苏灵衣一把接过:“我来。”
谭宁得意地说:“我听说这边有事,估计能找上我,所以,我提前来看过了,当时没遇上那东西,倒是遇上牛阿姨卖的渣肉蒸饭了。本来说是早上才有,我特别拜托她,一定得帮我在晚上做一顿,早上我真吃不下那么多。”
不多时,牛阿姨就端着一个笼屉来了,在她身后跟着一个老头,那老头手上也捧着一个笼屉。
笼屉盖一掀开,香气四溢,一笼里面是放了酱油的糯米饭,另一笼里面是豆腐皮和粉蒸肉。
苏灵衣“哦”了一声:“渣肉就是粉蒸肉啊。”
“不是!不一样的!”牛阿姨对自己的制作工艺有着相当的自豪和骄傲,“我这渣肉是腌过以后又晒了两天,不见太阳的不好吃。快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又是苏灵衣热情地拿起饭勺,替李寅寅盛饭夹肉。
渣肉蒸饭咸香适口,三人边吃边聊今天在河边的事。
牛阿姨关切地问:“那个到底是什么啊?抓到了吗?”
“没有呢,不过,它伤到了小谭,我只好把它打死了。”李寅寅的语气十分的无奈与惋惜。
牛阿姨和老头子对视一眼,牛阿姨笑起来:“我看电视里面,都是先超度,实在超度不了的,才要打死吗?怎么……你们不太一样啊?”
李寅寅重重点头:“嗯,我们比较讲究效率。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你们……唉……那个王老板呢?今晚那个会不会去找他?”
苏灵衣努力把嘴里的肉和饭咽下去,笑嘻嘻地回答:“放心,我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屋里屋外两把锁,保管什么都进不去。”
“那就好,那就好……”牛阿姨又热情地拿出一坛黄酒:“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黄酒,放了十五年了,连酿酒用的蓼草都是我们自己去河边采的,那个话怎么说来着……”
老头在旁边接碴:“纯天然,无污染,纯手工酿造。”
“啊,对对对!”牛阿姨用力点头,“里面还放了好多强身健体的中草药,这是我们村的特产,要是度假村和酒厂能建成,嘿,说不定我们村就能像以前的华西村那么阔了。”
李寅寅喝了一口:“你们是希望度假村能建成的?”
“当然啦,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苏灵衣正夹起一块肉,手顿了一下,问道:“那你们为什么……”
李寅寅拿起酒杯往苏灵衣嘴里倒:“快尝尝,真的好喝!绝了!”
苏灵衣促不及防,差点被她呛死,他含怨看着李寅寅,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慢慢喝,还有好多呢。”
李寅寅一边拍打苏灵衣的背,一边接着苏灵衣的话问下去:“那你们为什么不多做宣传呢,不说谁知道啊。”
“哎,没钱呀,好不容易等到王老板愿意投资,我们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
吃饱喝足,谭宁付了钱,三人回到王老板的大院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谭宁开始收拾自己的家伙什儿。
被风吹折的镇魂幡,掉在地上磕出一个缺口的桃木剑,这些都得算在王老板的头上……
“咦,我的钱呢?你们看见我的五帝钱了吗?”谭宁几乎把布袋翻了个底掉,也没有看到他那珍贵的一毛四分钱。
香案上的物件是苏灵衣收拾的,除了香炉他拿到一边单放,别的东西,就是用桌布一裹,一股脑地塞进那个大黄布包里,免得漏了什么东西。
“我记得,收的时候,已经没有那几个硬币了,会不会是被吹走了?”
“不可能,我还没来得及用硬币,是放在这里的。”谭宁拿出一个有盖的小瓷盒,盖子都还在,那里面的硬币就不会被吹走。
李寅寅拿起瓷盒,闻了闻味道:“被那个灵体拿走了。”
“什么?!怎么可能!”谭宁震惊。
李寅寅耸耸肩:“没听说过五鬼搬财大法吗?看过《人鬼情未了》没有?中国和外国的鬼都能把钱拿走。”
谭宁惆怅地把瓷盒放下,眼神直直地盯着瓷盒,忽然,整个人就这么栽倒了下去。
李寅寅一把接住他,把人架进屋里,出来后,她低声对苏灵衣说:“咱们也该倒了。”
“哎!”苏灵衣飞快走到客厅的桌边坐下,他右手胳膊肘支在桌上,手背托着腮。
李寅寅:“……你一定要摆这么娇俏的姿势吗?”
“哼,我也要讲形象。”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没有时间让李寅寅挑选动作了,她随便往桌上一趴,脚步声就已经到了门外。
有人敲了敲门,叫了两声:“大师,大师,你们睡了吗?”
敲了三回,明明反锁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牛阿姨和那个老头子站在门口。
老头子腿脚比刚才灵便多了,他飞快地去里屋看了谭宁,又检查了锁着王老板的房间,最后是伸手探了探李寅寅和苏灵衣的鼻息。
牛阿姨双手抱在胸前,撇撇嘴:“我就说他们就是骗钱的,根本什么都不会,就是老许不想对她动手。”
“哎……行,咱们走吧,好好劝劝老许,冤有头,债有主,他把这个姓王的弄死,他自己也犯天条,何必呢……桥修不好,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冤呐。”
“唉,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姓王的来,换谁都好啊……”
牛阿姨和老头子叹息着出了门,向河边走去。
第28章 因果
小河里倒映着满月的形状,农历十五,是正经妖精采补天地精华的好日子。
村外林子里看似一片安静,但是如果谁要是在这个时候上山,会被满山遍野的绿眼睛、黄眼睛吓一跳。
在这里蹲守的有山里的野猪、獐子、貉……还有村里的家狗、家猫。
妖怪们之间不时还会发生一点小小的争执。
“挤什么挤!你踩着我的尾巴了!”
“嫌挤你回村里啊,那么大一片广场,你一个人在那打滚都行。”
“怎么,这山头是你家开的?”
“就是我家开的,你一被人类圈养的废物,敢到我的地盘上呼三喝四。”
最后,在白尾狼王宣布谁再吵就吃了谁的友好建议下,众妖又恢复了安静。
村里有吃、有喝、有屋顶、有村头小广场,如果不是还有两个烦人的老妖怪,是多么合适的修炼场所。
老妖怪非得说人类看见他们修炼会被吓掉魂。
吓掉就吓掉嘛,是他们自己胆子小!
这里的妖不稀罕吃人,从来没伤过人,只有几起人类假借妖的名义骗钱伤人的事件,这也能怪到他们头上?!
猫妖骂骂咧咧:“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卡在建国之前一年成的精么,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还是外地来的,没什么根基,咱们一起上,还弄不死他们?”
此话一处,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嘲笑:“你行你上。”
“等你好消息。”
“到底是建国后才成的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猫妖也就是年轻气盛,随便那么一说,被群嘲后也就闭上了嘴。
牛阿姨蹲在小河的木桥边,拿出了一碗渣肉蒸饭,一碗倒上卤汁的烤鸭,还有凉拌豆腐干花生米,老头子拿出一瓶酒,倒在河里:“许哥,天气这么好,出来聊聊天。”
平静的水面泛起泡泡,慢慢浮出一个人影,穿着破旧的军装,脸上满是黑色的尘土。
他坐在菜碗边上,深吸一口气,满脸的沉醉。
牛阿姨又拿出一瓶酒给他倒上:“来,尝尝这个,酱香科技,都说比双沟酒好。”
不见人影动手,只见原本浓稠到挂杯的酒液变得稀薄,跟水一样。牛阿姨将杯中酒倒掉,再满上。
如此往复三杯,那人影不动了,直直地看着老头子。
“老许,你也太执着了,那个姓王的才多大,那年他都没出生呢,你不是跟我们说过,咱们的队伍不搞殃及子女、诛连九族那一套吗?”
人影似乎很激动,但是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挥动着手臂,比划着什么。
最后,人影不顾牛阿姨和老头子的挽留,要回到河里。
岸上忽然传来两个声音:
清冷的女声:“来都来了,别这么着急走啊。”
热情的男声:“我带了旺旺大礼包,还有可乐,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都有。”
牛阿姨和老头子震惊地抬头望过去,岸上站着两个人,应该睡死过去的两个人。
“你们怎么在这!”牛阿姨脱口而出。
苏灵衣拎着一包零食和一捆干掉的蚕豆杆往水边走,顺便热心解释:“因为你的药只能把人放倒,功能太单一,不过在药倒人的赛道,还是很成功的,白毛男还在睡着呢。”
这下牛阿姨的脸色更加难看,以她千年的法力,竟然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两个人型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寅寅看着苏灵衣把零食包装拆开,伸手拿了一块小小酥,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河狸一族是住在阿勒泰的那边的对不对?你家是乌伦古河、青格里河,还是布尔根河?说不定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哦,抱不着,我睡着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苏灵衣坐在水边,把杆上的蚕豆荚一颗一颗地揪下来,兴冲冲地说:“哎,那我可能真的抱过你,我以前去过阿尔泰山,你哪年生的?”
“你……你到底是什么?”牛阿姨将老头子护在身后,全身紧绷,随时准备与李寅寅和苏灵衣拼死一搏。
李寅寅将干透的蚕豆杆堆在一起,点了一把火:“我们是什么不重要,主要是想解决问题,你们和他不是谈崩了么,我想可能我能帮帮忙?”
她对站在水里的人影招招手:“来嘛,一起吃,新偷来……那个新摘来的豆子,一会儿放在炭里煨着吃,可香了。”
人影冷漠地看着她,李寅寅解释道:“其实这是王老板院子里的,房东说随便吃,不算偷,真的!”
人影还是不理她,一副“你看我信不信你就完了”的态度。
李寅寅拿出一罐梅林午餐肉罐头:“那要不尝尝这个?”
人影动了,很快,一下子就到李寅寅面前。
李寅寅笑道:“别急,用明火烤一烤,外面脆脆的一层,可香了。”
人影从她手里抢过午餐肉罐头,高高扬起,丢出一个抛物线,落在河边的垃圾堆里。
“哎哟,你干什么啊!”苏灵衣心痛地跳起来,去抢救罐头。
人影拦在他面前,冲他比比划划。
苏灵衣一脸懵逼:“你想说什么?”
牛阿姨小声解释:“他说那个罐头有毒。”
苏灵衣:“你怎么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们认识好久了,大概能懂。”
苏灵衣嘀咕着:“怎么可能有毒!”就要去垃圾堆把罐头捡回来。
人影一反刚才的冷漠,死活缠着苏灵衣,不让他去。
苏灵衣被他缠得火起,想动手,被李寅寅拦住:“先听他怎么说。”
“他倒是能说呢,这可是新出的小黑猪肉罐头,我都没尝过。”苏灵衣恼怒。
人影向李寅寅比手划脚:“罐头有毒,吃了会拉肚子,会死的。”
“没有毒,是我们在网上旗舰店买的!”李寅寅解释。
人影安静下来了,但还是很不相信的样子。
李寅寅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黄铜制成的小物件,其形圆长,如舌头一般,上面阴刻着繁复的纹路,并用朱砂涂满。
她将铜舌递给人影:“拿着,不然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人影不动。
李寅寅强调:“是借给你的,不是送。”
人影这才接过。
“我……能说话了?”人影嘴巴开合,发出生硬的声音,好像几百年没说过话似的。
“怎么样,还挺好用吧,谭宁那家伙虽然总是搞便宜货,不过基本功能还是有的。对了,是不是你拿了他的五个硬币?他哭了好久,你还是早点还给他吧。”
人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是我拿的……不拿群众一针线。”
李寅寅皱眉:“我都闻着味了,就在这!谁拿的!”
牛阿姨这才红着老脸,从兜里掏出五枚硬币:“是我,那个,我看着这几个硬币的时间跟老许那会儿的时间差不多,想给他留个念想……”
“留念去银行换呗,偷偷摸摸算什么。”李寅寅将硬币揣回来。
此时苏灵衣已经将罐头捡回来,打开,切成几片,用长条枝子挑着架在火上烤,表面的肉脂直泛油泡泡,香气飘出来,边角已经微微有一点焦黄。
苏灵衣歪着头大大咬了一口,嚼嚼,咽下肚:“哪里有毒嘛。”
“那个人……有毒。”
看来,这个人影虽然会说话了,但还是语言逻辑已经丧失,什么叫那个人有毒,没头没尾的。
“还是我来说吧。”牛阿姨接过苏灵衣剥了一半的蚕豆荚,继续剥起来。
“我们确实是从新疆来的……”
牛阿姨和老头子原本是住在阿勒泰地区的河狸一族。
唐僧西行取经时,曾有青牛精下界替他们刷九九八十一难的业绩,青牛精心里只想早点完成工作,根本不想干为非作歹的事,所以,在他洞府的小牛妖不小心踩坏了河狸家的洞穴时,青牛精通过私人关系,帮当时还是小河狸的牛阿姨提升法力,牛阿姨瞬间脱去妖形,为了感念青牛精的恩义,她决定姓牛。
至于老头子,是牛阿姨的后辈,1949年9月30日成的精,到现在连一百年都没有,也就是现在人仙两界隔开,灵气稀薄,他这得道不过七十年的普通妖怪才能被附近的妖怪畏惧。
“他得了人形后,说西边待腻了,想去东边玩,我就带着他,一路从西往东走,边走边玩,大概走了两年多,不小心就走过了一条叫鸭绿江的江……按理说,像他这么低浅修为的妖是走不出国境的,各国都有自己的护国神,但是我们就这么走过去了,也没谁拦着。后来才知道,他们国家闹内乱,护国神不知道该帮谁,就去汉拿山闭关了。”
“我们是在一个坑道里遇到老许的,他一个人蹲在战壕里哭,哎,那会儿,他也五十岁了吧,我听说人类的五十岁,应该是成熟稳重,宠辱不惊的年纪,叫什么,哦,知天命,我觉得挺有趣,所以,我们俩就蹲在战壕边,看他哭……”
李寅寅问道:“他哭什么?”
牛阿姨不好意思地讪笑:“没问,就忙着看他哭了。”
苏灵衣不识相地追问人影:“你哭什么啊?”
人影低着头,肩膀不住抖动:“……罐头,都是坏的!有毒!都是他们害的!”
他的身上发出不祥的能量波动,要是他这么激动下去,会把小河里的水都掀出来,淹了旁边的农田。
眼看着人影又要暴走,李寅寅右手白光乍现,按在人影的灵台之上,无论是神是妖,灵台被按住,都会暂时情绪稳定。
“冷静一点,这村子里的人都是老百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影缓缓开口:“我是入朝作战的汽车兵,负责运输补给物资到前线,太难了,白天头上有飞机,看见我们的汽车就轰炸,我们只能晚上开。
第一次发现罐头有问题,是往597.9高地送补给的时候,我们连为了赶时间,清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我们还在走,就想多走一点,早一点把吃的给送上去,敌军的飞机就来啦,最后……剩下我一个。
我的车也被炸坏了,我背了一筐罐头,往山上走,路上又不小心翻下去了一半……好不容易才送到,可是打开罐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长了绿毛的肉渣和臭掉的水。”
“我们整个连,连命都不要了,就为了送这种东西吗!同志们看着我的眼神有多失望!像刀子在割我的肉!后来,我又送了几回,打开全都是坏的!臭的!
有同志实在饿,他们吃了,上吐下泻,根本提不动枪,他们那个阵地没守住,都是那些罐头害的!
他们有人才刚刚过鸭绿江啊,连一口饭都没吃上,就牺牲了!”
人影又开始激动起来,苏灵衣还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坐在一边的李寅寅也变了脸色:“敢在后勤上动手脚!谁干的!”
李寅寅在人间历劫执掌帅印,统百万大军时,曾因押粮官办事不力,累及大军饿肚子,而当众将其处斩,以安军心。
此时听见后勤补给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感同身受,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恨不能把奸商千刀万剐。
白虎煞气从她身上散开,离她很近的牛阿姨、老头子、苏灵衣和那个人影都被压得动弹不得。
牛阿姨和老头子连人身都维持不住,变回了原形。
连着在附近山头上吸取满月精华的妖精们也被吓得四散奔逃,向更远的山头跑去,高呼:“大妖来了,快跑,不然没命啦!”
苏灵衣痛苦地看着李寅寅,投以哀怨的眼神,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
李寅寅这才回过神,收起煞气:“不好意思,有点激动。你继续说,卖罐头的奸商们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战争没有结束,就记得我的车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然后响了一声……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牛阿姨变成的圆滚滚河狸挥舞着爪子补充:“他是金城战役死的,我们还一起合作了好久呢,有好几回他的车遇到桥被炸坏过不去,我们俩给他现搭的桥!”
“对!”另一只河狸呲着大板牙骄傲地昂起头,“他被炸死的时候,姨姨不在,还是我护住了他的笔记本,把我背上的毛都烧没了!”
李寅寅这才看见,人影的胸口有一块是没有被烧焦痕迹的,那个形状,就是一只河狸趴在上面的样子。
在汽车爆炸前一刻,是老头子河狸扑在他的胸口,保住了写着他姓名和籍贯的笔记本。
“当时你去哪了?”李寅寅看着牛阿姨。
牛阿姨搓了搓两只爪子:“我去山上啃树,老许说,那么粗的树干要是能插到坦克的履带中间,就能卡住它。”
“你修炼千年,都能化出人形了,就会啃树?你不能直接去把敌军指挥官给啃了吗?”
牛阿姨吓得伸出两只爪子抱住头,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苏灵衣见她好像打算问责牛阿姨,赶紧帮忙解释:“我们这种只得了一点点机缘的小妖跟拜黎山老母为师的白蛇不一样……真的没办法干涉人王的国运之战,你看我,修行时间比她还长,连变出一座金山都做不到。”
两只河狸用力点头,李寅寅这才稍稍息怒。
老许继续说:“几年前,不知怎么回事,我就突然回国了,回国后,我就想找到当年卖罐头给我们的奸商,可是怎么都找不着,这个姓王的来了之后,我才感觉到,就是他!”
河狸牛阿姨摆动尾巴,小心翼翼地说:“真的不是他,那个人叫张新根,早就被枪毙了。祸不及家人,何况这个王老板都不姓张……”
“虽然不姓张!但如果不是那笔黑心钱,他现在怎么可能过这样的好日子,办这个度假村,也是为了骗钱!我什么都知道。”
牛阿姨叹了口气:“那你要怎么样嘛,把他杀了?然后再赔上你这条命?虽然现在你成不了仙,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糟蹋自己的功德嘛。”
她无奈地看着李寅寅:“这十年来,一共迎回来938具遗赅,那937个,不是高高兴兴投胎到好人家去了,就是在地府做公务员,就他死犟,非得留在人间,说要找奸商报仇,要不是他功德太厚,黑白无常都拿他没办法,早就把他拖走了。”
“奸商死了没?”李寅寅非常关心这个问题,这要是都没死,那她就替天行道,挥着菜刀砍死他,不用妖力就不算违反天条。
“早死咯,我都查着了,最高头的那一个亲自发话,1952年就枪毙了,我也跟老许说了,但是他还是不依不饶。”
人影不服:“他是死了,但是他赚的三十亿黑心钱有一大半没追回来,被他女儿带去香港,钱生钱,继续发大财!”
这个王老板,就是当初上海大名路联合牛肉庄经理张新根的外孙,现在他投资的钱,是当年那笔被带去香港的本钱生出来的。
“三十亿!!!”李寅寅的眼睛都瞪大了。
苏灵衣生怕她发出咆哮,小声提醒:“那是发行的第一套,跟第二套的汇率是一万比一,是三十万。”
“1952年人均工资才几块钱,他居然有三十万!!!”李寅寅还是很生气。
生气归生气,祸根已死,王老板做为他的后人,是不能随便弄死的,他有什么错,只能按人间律法处置。
王老板全身上下的罪名加在一起有:**、偷税漏税、行贿……
根据人间法律,这些最多让他被关上几年,罚些钱,但是没法让他把通过当年那笔不义之财生出来的钱全都吐出来。
等他放出来,没有被罚没的钱,还是他的。
苏灵衣积极出谋划策:“交给我,我可以!最多一个月,保管让他的钱消失!”
东方即白,曙光初现,老许还在原地不走,他定定地看着李寅寅,想得到她的一句承诺。
李寅寅对他说:“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管。这个桥,你还是让它建好吧,让这村里的人走这么危险的木桥也不合适。相信我,这座桥不会成为他骗补贴的理由。”
“好……好……”老许的灵魂露出笑容。
李寅寅问道:“你现在在埋在哪里?要帮你把遗骨带回家安葬吗?”
“不用了,我在沈阳和战友们在一起,挺好的。”老许挺直身体,向李寅寅敬了一个军礼,在朝阳初升之时,他的身影慢慢消失。
铜舌“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苏灵衣拾起铜舌交给李寅寅,两人正转身要走,忽然被牛阿姨叫住:“上仙,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没有坏心……”
“先别着急戴高帽子,有什么事你先说。”李寅寅绝不接受道德绑架。
牛阿姨搓搓手:“我有一个小闺女,在城里学桥梁和隧道,她特别老实又内向,我怕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上仙要是有空,能不能帮忙照顾照顾?”
“哦,行,她在哪个学校?”
牛阿姨报出一个理工大学的名字,苏灵衣双眼放光:“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学校旁边的农大,烧鸡特别出名,特别好吃,又香又酥。”
李寅寅嫌弃:“……就知道吃。”
苏灵衣反驳:“不止是吃!春天理工学校开着二月兰,先去农大买烧鸡,再去理工学校,坐在草地上,一边看花一边吃,很风雅的。”
李寅寅脑中跳出一只生无可恋脸的胖狐狸,蹲在花丛里,头上顶着二月兰编的花环,两只爪子捧着烧鸡,嘴里叭唧叭唧地啃……
风雅在哪里?
第二天,李寅寅、苏灵衣和谭宁办了一场情绪价值拉满的盛大仪式,全程三个小时。
王老板不懂,这不是为保工程顺利的仪式,而是过去人王给在大战中阵亡将士举办的祭礼。
单为送老许一人安息。
事后,王老板依约支付费用。
谭宁拿着这笔钱,入股虎虎宠物店,并在店里兼职“宠物通灵师”。
这一回,他终于不再担心自己的命太硬,会克死他们。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但是,他相信,店里这几个人的命,绝对比他硬多了。
十五天后,小桥顺利完工。
十八天后,A股暴涨。
二十三天后,A股还在暴涨。
第二十四天,王老板配资,借钱,上了杠杆,A股休市停牌,王老板把一半身家押进了港股。
第二十五天,港股暴涨6%,王老板押进了全部身家,他看不上炒股,来钱太慢,他押了股指期货,涨这么好,当然要站在多头这一方。
第二十六天,港股一泄千里,王老板保证金被击穿,系统强制平仓。砸进去的钱,全都没了。
没了钱的王老板,自然也不可能修建度假村。
本来,只要他稍稍装一装,找银行贷款,坚持投度假村项目,就能得到银行的大笔贷款和政策扶持,完全可以缓过劲来。
但是,银行方面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他在金融市场里输光了本金,拒绝了他的贷款需求。
县里正在为失去了这样一位投资人而悲伤时,又迎来了一位来看项目的客商,这位客商是个女人,她看中并亲自参与的项目,从无败绩。
据说,她会来这里,是在梦里梦见了这片山水,山中有白虎下山,水边有灵狐起舞。
下山虎最凶,意味着这里发展势头非常好,挡都挡不住。
狐族妩媚勾人,意味着能将八方财气都引来。
大大的吉兆。
苏灵衣通过七拐八绕的关系,委托沈阳的狐家人,帮忙去烈士陵园告诉老许一声:事办完了。
第二天,那位狐家人传回消息:“老许很高兴,三只铁板鸡架他都吃完了。还有,你们是不是得罪了黄家的香港亲戚?听说你把他们保的人弄破产了,他们要来搞你,小心一点。”
第29章 你好,我是黄大仙
“香港还有黄家的亲戚?可是,香港黄大仙庙供的不是人吗?那个叫黄初平的道士。”苏灵衣第一反应就是有高人要来找他麻烦了。
对面跟他说:“嗐,我也没说是黄大仙啊。是几十年前去的,赶上娱乐产业大发展,那些明星为了红,大方的很,什么都敢做,他家刚好保了一个,后来成了港姐,信得人就更多了,红的人也更多,得的香火也更多。”
“他的运气这么好?!”苏灵衣开始紧张,娱乐圈塌房的那么多,那个黄皮子怎么就能保一个成一个,这是什么大机缘,大富贵?
数百年来,他也就保了一个卖烧鸡的店成为正经的百年老字号。
结果到了国势衰微那会儿,一个炸弹下来,店没了,一场饥荒下来,人没了。
虽说后来有人把招牌捡去,也打着百年老店的旗号,但都是硬蹭的旁支,手里没秘方,脑子里没德行,越做越难吃。
苏灵衣爱之深责之切,找着老板说这做得实在不行,都不说好不好吃了,偷工减料是真不行,结果被老板一通骂,说他崇洋媚外才说店里的烧鸡不好,让他滚去吃肯德基。
对面不屑地说:“要是有一百万个人找你磕头,其中一万个成了,你也能像他一样。”
“……哦……”苏灵衣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是真的受了几百万人的香火……说不定几千万都有了,你小心点吧,不说了,我得去腌鸡了。”
对面挂了电话,苏灵衣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觉得指尖发凉。
几百万人的香火!!!
那是什么概念!!!
他……不知道……
反正他没受过香火,保烧鸡店只是因为烧鸡店的老板给了他一些吃的,让他度过那个被妖僧追杀重伤的寒冷冬天。
苏灵衣蹭到李寅寅面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保大!”正在看狗血言情短剧的李寅寅头都没抬。
苏灵衣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不是,我是想问,你受过香火吗?”
“没有。”
“啊?”苏灵衣的内心充满了对李寅寅的同情,狐族从上古时的祥瑞变成了魅惑人心的妖怪,没有人供香火就算了,怎么她一个正神也沦落至此呢?
苏灵衣猜想自己是不是伤害了李寅寅的感情,赶紧找补:“没有香火供奉,七宿的力量也没有回归,可是你还是这么厉害,是因为有宇宙来的能量吗?”
李寅寅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说的话这么奇怪,你是不是买了什么智商税保健品?就是前几天新闻上曝光的那个接受宇宙能量的头盔?”
“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要是不能打听,就当我没说。”
李寅寅点了暂停键:“也没什么神秘的,二月二龙抬头听说过吧?抬头的龙,就是东青龙星宿的头,那天很多人会找个理由吃点特别的应节食品,有些地方就该下地干活了,这些不是专门供奉香火,但代表着信仰,所以……青龙那个混蛋总是能得那么多好处!”
李寅寅恼怒地喝了一大口奶茶。
“玄武早早的跟真武大帝混了,武当山是他的地盘,每年有多少人去武当山的、提到武当山的,他都能得些好处。
朱雀是衡山的山徽,进门就一个大牌坊上画着它,就算衡山游客不算很多,好歹也是五岳之一,灵气足得很。陵光还跟祝融关系不错,合伙搞南部开发,祝融不仅是火神,还是南海的海神,没想到吧~分完账,她赚得可多了!
我么,你也知道,管杀伐征战的,东南西北,凡是要打仗,就会想起我。”
苏灵衣顿悟:“哦!我知道!韩国还有一个白虎团。”
“快闭嘴吧,那是对我的侮辱,太恶心了。”李寅寅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李寅寅正打算继续看片,门口的鹦鹉忽然发出声音:“欢迎广昂~~~临”
抬头一看,是一只黄鼠狼,细长的身材长长的尾巴,圆圆的耳朵、大大的黑眼睛,胸前还有一大片白毛。
进门之后,它后腿直立,往那一站,昂首挺胸,颇有气势,一开口说的是粤语:“唔该,边个係苏灵衣?”
李寅寅与它四目相对,然后大声对里面喊:“苏灵衣,你家远方亲戚来找你。”
“哎?”苏灵衣应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厨房走出来。
“你係苏灵衣?”年轻姑娘歪着头,打量着他。
苏灵衣一个激灵,说粤语的黄鼠狼?坏了,莫非,她就是那个从香港来找自己麻烦的黄家人?!
可是她居然在人类社会用原形现身,说明她的法力……也不是那么强?
……也不一定,她受了数百万的香火,可能走的是另一条通道,不脱原形,但可以秒杀自己。
苏灵衣下意识向李寅寅身后慢慢蹭过去:“这……这是黄家人,跟我不是一家的。”
“你们不都是狗家的吗?长得也很像。”
苏灵衣已经完全站在李寅寅身后了,他讪笑道:“不是,我是犬科狐属,它是鼬科鼬属,也就沾个犬形类的边,不一样的,我不认识她。”
“确实,不是所有的犬都是犬。”冯墨难得赞同苏灵衣的话。
狗是黄鼠狼的天敌,冯墨闻着黄鼠狼的味儿,就本能的露出攻击性。
苏灵衣有两大护法撑腰,整只狐支楞了起来,他昂首挺胸朗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是这样的,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蹲坐着的黄鼠狼肉眼可见的泄了气。
“我是从香港来的,我叫黄少芸。想来这里拜师。”
呃?这个剧情走向与苏灵衣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黄家人不是说要派人来找他麻烦的吗?怎么变拜师了。
黄少芸拿出一块木片,上面写着许多古老的符号,看格式,像是一封信。
“我来读,我来读!”乐乐兴冲冲地跑来接过木片,眼睛扫了一圈,困惑地把木片递给了李寅寅:“这写的是什么呀,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木片上的文字是古老的楔形文字,乐乐不认识,冯墨和薛姗看不懂,苏灵衣也扫了一眼,没吭声。
李寅寅念道:“最上面一行写的是黄氏江夏堂,第二行三个块块写的是介绍信,兹介绍我堂黄少芸同志壹人,前往你处拜师学艺,届时请予接洽为荷。此致敬礼。有效期7天,后面是日期,还有黄家的家主印。”
她笑着摇摇头:“用几千年前的字,写这么现代的内容,你们家老爷子真有意思。”
黄少芸撇撇嘴:“我家老爷子希望家里子弟都从政,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都要学公文写作。”
“那怎么让你来我们这学艺?你们家应该不至于连让你化身人形都做不到吧?”李寅寅问道。
黄少芸扒开胸口的白毛,在皮层上,有一大片纹身。
李寅寅顿悟,有纹身,考公基本上就凉了,她仔细端详着花纹,笑道:“说你传统吧,你纹身。说你叛逆吧,你纹的是云雷纹。”
“不是我纹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想考公,我不想过那种一眼看到头的无聊日子。”
李寅寅好奇:“看来,也不是你家里人纹的?谁这么有创意?”
“一个臭道士,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他说我修行不易,眼下有剥皮身死之祸,纹上就能躲过一劫,然后,他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我按住纹上了。”苏灵衣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个姓王的,不是你们家保的吗?你来,不是帮他撑腰?”
提到王老板,黄少芸一脸厌世表情:“快别提他了,老祖宗怪我收了他的东西,要坏了名头。后来姓王的亏光了钱,老祖宗说有高人做法,就打听到你的名字,非要叫我来拜你为师。”
一般妖怪害人,不是简单粗暴的实名制下手,然后被天谴雷劈死,就是用法力迷惑人心,让人干出违背逻辑和常理的事情,会引来人类修行者的注意。
王老板把钱都砸进金融市场,亏光了钱的操作,不管是天雷还是法师,都觉得很合理,毕竟看到股市大涨,一把**,只想挣快钱的人可太多了。
“老祖宗说你必定心有极深的城府,谋划缜密,让我来跟你学学法术,实在学不了,就来学学心眼。”
苏灵衣抓抓头:“其实,我也没这么好啦。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教你……你有没有想要达成的目标?”
“有,老祖宗说,我要想化成人形,就得讨封成功。香港那边的人走路都太快了,我帮他们办了事,都来不及讨封,他们就跑远了。好不容易拦下一个,我一张嘴,他们就‘啊’的惨叫一声,不是吓昏了,就是跑掉了,得了我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跑。”黄少芸愤愤不平。
“像你这么老实的黄鼠狼不多了。”李寅寅感叹。
黄少芸:“啊?”
“你还真的帮人,现在遇上的黄鼠狼啊,都是像你这么往路上一站,张嘴就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黄少芸:“!!!这样能讨到?”
“讨不到,都成都市传说了。”
黄少芸撇撇嘴。
冯墨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不也没讨到?什么都没改变。”
黄少芸大怒,又很害怕冯墨,气得伸出爪子捂脸大哭。
李寅寅抬腿踢了冯墨一脚:“真不要脸,欺负小姑娘。”
冯墨不躲不让,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脸上还是一本正经:“你真要留下她?前面那幢里的赵奶奶养了七只鸡,都当宝贝似的,天天带到楼下遛鸡,要是哪天少了一只,老太太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不吃生的!”黄少芸把爪子从脸上放下来,气冲冲地对冯墨喊。
“谁知道呢。”冯墨冷漠地转过头。
李寅寅看着介绍信,信上还有一部分内容,刚才她没有读。
香港的这只黄鼠狼家主,不是中国本土的黄鼠狼,而是美洲大陆的那一只。
他说自己看不上玛雅人和阿兹台克的神,所以想到华夏大地寻求飞升之道,人界与仙界断开的时候,他正好已经横渡了白令海峡,看见了那场大灾变,也知道灾变发生的位置,去那里,也许会找着仙界断开的线索,如果有意,他可以告知具体方位。
信里没有说具体方位,只说狐仙大人神通广大,希望能帮一帮我这小丫头。
意思很明显,消息是不能白给的,得帮他这个宝贝娃娃早点讨封成功,获得人形。
黄鼠狼讨封可不容易,是要以本相的模样,口出人言,然后还要得到人类具体明确的回答。
正常人看到黄鼠狼说人话,吓都吓死了,还有空回答??
在李寅寅的记忆中,近年来成功的,要么是东北那边本来就信黄仙家的人类,他们在感情上比较能接受。要么是赶上喝大酒的人,醉熏熏在路上晃,这种人胆子奇大,接受度奇高。
可能,黄老太爷打听到有苏灵衣这么一只狐狸之后,就已经想着让苏灵衣帮他宝贝丫头去骗,去诈,去哄人类说出她想听到的话。
毕竟狐狸的名声就是狡诈。
除此之外,信里还是到了一件事,说七十多年前,他曾在白山黑水之间遇到过奎木狼,想来二十八宿尽在人间,那么四极正神必然也在。想那心月狐都能在青龙正神之下修得正果,狐仙大人如果有意,他愿意帮狐仙大人寻找青龙正神的下落。
“北斗星名为七颗,实为八颗,青龙座下多加一宿,也未尝不可。”
李寅寅“哼”了一声,将木牌放下,苏灵衣赶紧出声:“青龙那里已经有了心月狐,我再去,不仅法力不够,辈份也低下,一山不容二狐!我是不会去的。”
李寅寅看着他:“你认识这上面的字?”
“认识,两河流域苏美尔的文字,我学过,祭司妈妈对我们要求很高,特别是我,她说我是她带过最聪明的孩子。”苏灵衣满脸骄傲。
冯墨不屑地冷笑一声,薛姗抬手拍了他后腰一下:“你有本事你也学啊,别跟人类男人一样,自己雄竞输了,就说是女人拜金好色容易上当。”
“我才不是!”冯墨恼怒。
李寅寅看着木牌上的话,有些苦恼,黄少芸不会化形,一只黄鼠狼,在城市里大摇大摆地走,肯定会被人抓走,或者被人打伤。
正在想着,忽然,门口的鹦鹉又在大声嚷嚷:“欢迎广昂~~临!”
这次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他是负责这块的片警刘勇,李寅寅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关系处得不错,刘勇每次巡逻过来的时候,李寅寅都会给他把水加满,有时候电动车没电了,还停在这里充充电。
“能帮忙充个电吗?这个破电池,明明出来的时候是充满的,才转了两圈就没电了。呀,这是什么!”刘勇被站在桌边的黄少芸吓了一跳。
他盯了黄少芸半天,犹豫地问道:“这是貂啊?”
李寅寅笑道:“是貂的亲戚。”
“哦……貂的亲戚是什么?水獭吗?不太像。”刘勇琢磨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它是啥。
“黄鼠狼。”
“噫!”刘勇几乎是当场向后倒退五步,一手还捏着鼻子:“我天,你怎么把这种东西弄屋里来了。”
李寅寅笑道:“黄鼠狼觉得危险的时候,才会放臭气呢,你又不危险,怕什么,它是我一个朋友专门养的,不怕人,胆子大的很呢,我朋友出国定居了,他委托我给它找个新主人,要不,你带着它?”
“不行不行,带到我们所里,遇上一个凶神恶煞的犯罪份子,它给吓一跳,那还不把屋子给熏得待不住人了。”
薛姗笑道:“你们派出所除了给人办身份证、查暂住证,还有什么犯罪份子啊?我上回丢的电动自行车的电池有下文了吗?连个报案回执都没给我呢。”
刘勇:“唉,那边是监控死角,实在是很难查啊。”
李寅寅继续努力:“要不,就带上它呗,我记得窗口的卓娅说你们那边闹耗子?现在的猫都是废物,不如指望它。”
薛姗恼怒:“有些猫是废物,不是所有猫都是!”
李寅寅:“你不是说过《天龙八部》里面钟灵养的一只闪电貂很可爱嘛。”
“我是说钟灵可爱,她是女的,我拿着可爱的小东西算什么。”
李寅寅继续游说:“《封神演义》里面广目天王,手里拿着紫金花狐貂,一口气咬了那么多人,有它在,你追着贼抓个盗,还不轻轻松松?带狗的警察千篇一律,带貂亲戚的警察,独你一个!帅!”
冯墨无语扭头。
刘勇反驳:“那花狐貂最后的下场可不怎么样。”
“哎,那他是吃了不该吃的杨戬了嘛,我们这只宝宝可听话可乖了,绝对不会吃玉帝外甥的!你放心!”
李寅寅简直就像菜场摆摊的,努力把黄少芸推销出去。
黄少芸也相当懂事,它爬到刘勇的脚边,用后腿站起来,两只小爪子抱着刘勇的腿,抬起头,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黑眼睛看着刘勇。
眼神带着三分可怜,三分柔弱,三分讨好,还有0.5分的焦急和0.5分的暴躁。
不过在刘勇的眼里,只能看到这么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家伙在向自己示好。
“好吧……这不是什么国家保护动物吧?我带它上街,不会被抓吧,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哦。”刘勇开玩笑。
“绝对不是,它在浙江的重点动物名录上,不是咱们江苏的,就算你不小心走到安徽,也不会被安徽同行抓走的。”
黄鼠狼是免费送的,李寅寅只收了窝的钱,刘勇执意要再付食物的钱,说万一所里的老鼠被吃光了,它饿急了可能会偷居民养的鸡吃,那就不好了,所以希望李寅寅能提供一些养鸡场不要的小公鸡仔。
“好的,没问题。”李寅寅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等刘勇离开,李寅寅打了几个电话:“小安,香港那边来了一只黄鼠狼,还不能化形,如果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来找我,千万别她遣返回去。”
“小朱,有一只不能化形的黄鼠狼,她可能会去你们景区玩,你不要大惊小怪。”
“小黑小白,有一只不能化形的黄鼠狼,可能会到你们大桥上路过,你们不要吓她。”
“小柳啊……哎,对,是黄鼠狼的事,它是正经黄家的孩子,不会半夜来捞鱼的,放心啊。”
……
“寅寅姐,你对她真好呀。”乐乐扒在李寅寅的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吃醋的不仅是乐乐,还有假装无事发生的薛姗,以及直眉瞪眼看着李寅寅的冯墨。
李寅寅揉揉乐乐的脑袋:“有朋自远方来,当然要好好招待啦。再说也没有很好吧,我又没有把她留在我们店里,一有人来,我就把她送走了,喜欢,就会舍不得分开,就要想方设法把她留下来,对不对?”
“嘿嘿……”乐乐很快就被哄好了。
冯墨没那么好哄,他凶巴巴地瞪着站在李寅寅背后的苏灵衣,想问他什么时候滚蛋。
苏灵衣做出比薛姗还要妖娆的姿势,一扭一扭地倚在桌边,嘟着嘴,捏出夹子音:“寅寅姐,如果黄少芸能得人形,黄老太爷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妈妈呀。”
“噫……”冯墨全身一激灵,他一直担心的是苏灵衣会与他竞争威武霸气能干事的赛道,万万没想到,这只狐狸精……还真走的是狐狸精路线,行了,不用担心苏灵衣夺自己的宠了,要操心的是同属于妖娆撒娇路线的薛姗。
想到这里,冯墨活力四射地出门取快递了,按照常规,他还要出去跟兄弟们聚一聚。
李寅寅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狗还会吃醋。哎,你真是能屈能伸。”
下一句是对苏灵衣说的。
苏灵衣的声音恢复正常,脸上带着几分幽怨:“我是后来的,寄人篱下,总得会看人眼色……”
“差不多得了,他都走了,你还在这演绿茶。”
李寅寅一巴掌拍在他的腰上,把他从桌边赶走:“你有这个闲功夫,不如翻翻人类历史,看看人间与仙界彻底断绝的时候,人间是什么时候,有什么异常,推断一下到底为什么突然断了。”
彻底断绝的时间点没有疑问,是1840年6月,大事都记在初中历史课本上,能看出国运衰微到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具体到有会异常事件,这就很难查了,那会儿本来就乱,除非有好多人亲眼看见,不然都流传不下来,比如昆阳之战,刘秀召唤陨石砸王莽大军。
有些事传是传了,但是新闻、传说跟小说混在一起,一个能当信史的都没有。
比如辽宁营口坠龙事件,四川黑竹沟白雾劫马事件,山西奶奶庙飞龙事件,云南惊马槽阴兵借道事件……
那得一家一家的翻县志,甚至是亲自去当地,一个一个的问有没有流传下来的民间传说。
博闻强记如苏灵衣,也不得不老老实实找资料。
生怕被李寅寅抓住一起陪读,薛姗说要出去视察领地,乐乐背起小书包去小朋友家写作业,介老头又睡着了。
在网上翻看了几个小时,苏灵衣眉头紧锁:“网上的胡说八道居多,我想还是要去查原文,我想去大学图书馆看看,前几天我看到说几家大学里有几十万本古籍善本,明天我想办法弄张学生证,进去看看。”
“好,你也在屋里待一天了,我跟你说的卖鸡腿肉炒酿皮的人,已经从老家回来了,还在美食街,你还没吃过呢,走,我带你去尝尝。”
苏灵衣双眼放光,立马起身,跟在李寅寅身边。
上次在别人的梦境里,他与李寅寅度过了极为短暂的逛街时光,看着周围的人热热闹闹,就算是假的幻象,也让他十分羡慕。
如果在现实里也能拉着她的手一起逛夜市,那可太美了!
所谓美食街,其实就那么短短一条马路,全靠附近有三个大型居民区、三个大学校区撑起来。
大多数情况下,老板备的料都很充足。
但是!附近还有几个部队营区。
偶尔会遇到附近部队的人休假外出,如果被他们排在前面就惨了,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身后是嗷嗷待哺的战友们,摊子上的原料被包圆,一根豆芽都不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李寅寅一出门,就一路狂奔,实力上演了什么叫“饿虎扑食”“猛虎下山”,将苏灵衣远远的甩在身后。
甜甜蜜蜜、腻腻歪歪、拉手如过电什么的……根本不存在,苏灵衣心中一阵失落。
遥远的彼方,传来李寅寅的声音:“我先去点上,你要辣椒吗!”
“要!!!”苏灵衣大声回答,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心里有我,嘿……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男人和女人的尖叫混杂在一起。
梦境里的回忆瞬间涌上苏灵衣的心头,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
他加快脚步,冲向混乱的人群。
只见一条比汤碗粗,有六七米长的金色大蛇盘在一辆餐车下面,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盯着周围慌乱的人们,口中红信伸缩,不断发出“嘶嘶”声。
狐与蛇同属五仙,虽然他是藏狐……但多少也应该给他一点面子。
苏灵衣小心靠近:“你在这干嘛?”
忽然,金色大蛇暴起,对着苏灵衣的腿就是一口,他飞快缩腿,险险躲过。
苏灵衣生气了,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他想干点什么,被一只手猛地扯住领口,他被拉得倒退两步,是李寅寅,她向左努了努嘴:“警察来了,你先别动。”
刘勇和他的同事出现,看到黄金蟒,俩警察也懵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得叫119来处理,咱们先把它围起来。”刘勇一马当先,推了几个大号垃圾桶,企图把黄金大蛇困在里面。
在他打算把最后一个垃圾桶推过去的时候,黄金大蛇骤然发难,一口咬住刘勇的手,紧接着,整个身子卷了上去,像一条绳索死死把人捆住,并且不断收缩。
蟒蛇在吃人之前,会把人的肩骨和胸骨完全绞断,刘勇的肩膀已经发出了不祥的咯咯声。
“多少是有点不给我面子了。”李寅寅上前一步,正要动手。
只见一旁猛然蹿出一只黄色的长条身影,圆圆的耳朵,黑黑的眼睛,胸前还有一大片白毛。
人群里又是发出一片惊呼:“咦?这是什么?”
“我认识,是黄貂!”
“是黄大仙!黄鼠狼!吃蛇的!”
“哦~”
第30章 黄氏家族惨烈内斗
黄鼠狼的食谱里确实有蛇,但前提是一两米长的小细条,不是粗得像汤碗一样的蟒。
蛇是蛇,蟒是蟒。
就小黄的体型与黄金蟒的对比,怎么看小黄都只能是黄金蟒把刘勇咽下去之后的饭后甜点。
黄金蟒对小黄发出的威胁声充耳不闻,它继续用力缩紧身体。
黄少芸飞扑过去,用力咬住黄金蟒的身体,黄金蟒吃疼,在地上就地一滚,不仅没有松开刘勇,还把黄少芸给压在身下,像擀面杖一样来回碾了几下。
人群里发出惊呼:“这蛇怕不是成精了。”
“呀,黄大仙被压成黄皮子了。”
“还有气吗?”
119还没来,刘勇的另一个同事怕得要命,腿都在抖,但还是上前,想要把黄金蟒从刘勇身上拉开。
黄金蟒的头忽然昂起,对着他的手就要咬,千钧一发之际,刚才好像已经被压成地毯的黄少芸再次暴起,一爪子拍在蛇头上。蛇头晃了晃,转了一个角度,又要咬黄少芸。
苏灵衣看了一眼李寅寅:“就这么看着她挨打?”
“她已经有了些本事,还打不过一条没开灵智的蛇?现在帮她,她要恨死你,说不定等刘勇醒来,第一眼看到她,她张嘴讨封,刘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顺口答应,事就成了,你现在上去,刘勇第一眼看到你,怎么,你想让刘勇给你来个反向狐狸报恩?让他对你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苏灵衣想想那个场面,抓了抓头,到底没凑过去。
黄少芸用动物本能与黄金蟒缠斗,那蛇烦不胜烦,终于决定松开刘勇,先把这个在身边上蹿下跳,影响胃口的小玩意儿干掉。
刘勇已经被勒到半昏迷,被他同事拖到一边,避免再被蛇盯上。
119的警笛声已经在百米之外,但是,夜市人实在太多了,车子根本进不来,消防员不得不提着叉,拎着兜,一路喊着“让让、让让”,从人潮中挤出一条路。
黄金蟒摆出准备进攻的姿势,黄少芸也全身紧绷,后爪用力,前爪做出随时飞扑的姿势。
“小黄,快过来,你打不过它。”苏灵衣着急,万一被蛇缠上了,就算是黄鼠狼也难逃一死。
两个姓黄的继续对峙,没人搭理姓苏的。
黄少芸开口了,其他人类只能听出她在“吱吱吱”的叫,李寅寅和苏灵衣听见她在提问:“我能用法术弄死它吗?”
知识渊博的苏灵衣马上回答:“能,你们黄鼠狼一族不是会跳迷魂舞吗?就是能把野兔跳晕的那个。”
黄少芸:“这个……我没学过呀。我从小在城里长大,没见过野兔。”
李寅寅:“可以抽去它的魂魄,让它像自己死掉的。”
黄少芸:“那个……我们家老祖都不会。”
李寅寅:“……你就说你会什么吧。”
黄少芸:“吹吹风,把旁边阳台上的花盆掉下来砸死它,可行吗?”
李寅寅:“你能保证精准降落,不伤到旁边的人?”
黄少芸:“不能。”
李寅寅:“万一落在人脑袋上,你知道使用法术弄死人是什么后果吗?”
黄少芸快哭了:“知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
说时迟,那时快,黄金蟒行动了,它的头如离弦之箭,骤然向前探去,就要咬住黄少芸的咽喉。
黄少芸纵身跃起,一巴掌拍在蛇头上。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可是,七寸在蛇的腹部,打头对它来说不疼不痒。
“怎么办嘛!呜呜呜……”黄少芸真哭了。
李寅寅眼睛四下一扫,瞄见一辆餐车旁边有一块用来压雨布的大砖头,她悄悄把砖头拿过来,放在离黄少芸很近的地方:“过来捡砖头,砸死它。”
“真的可以吗?”黄少芸带着哭腔,“被法师发现我是妖怪就完了。”
李寅寅催促道:“完不了,哪个法师有意见,我送他去峨眉山见识见识那里的猴子!”
“哦……”黄少芸再次勉强躲过黄金蟒的又一次攻击,在半空翻了个跟头,头也不回的往李寅寅的方向狂奔。
黄金蟒紧追不舍,吓得人们惊呼一声:“啊,蛇过来了!”便四散奔逃,后面的人不知就里,来不及避让,有人被推倒在地,哭叫声响成一片。
李寅寅大叫一声:“蛇被打死啦!”
苏灵衣也跟着叫:“蛇死透啦!”
刚跑出五六米远的人们又转过身,好奇地向那里张望。
只见黄金蟒停在原地,盘成一团,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活得好好的呢。
人群里传来整整齐齐的又一次惊呼,又有人转身要跑,摔在地上的人才刚刚爬起来,这要是再被踩一脚,大概真要出人命。
李寅寅拿出手机,假装在直播:“世纪之战,世纪之战,黄金蟒对战黄鼠狼……谢谢一路花开送出的火箭……谢谢谢谢江城吴彦祖送出的嘉年华……只要你们看,我就不下播!谢谢镇江香醋才是最棒的送出的豪华别墅……”
靠前的人们一看,一个女直播博主凑那么近,黄金蟒要吃也是先吃她,怕啥。
人类不愧是能快速进化的生物品种,拥有悍不畏死级别的好奇心是大多数人类的标配。
他们马上停下了脚步,又好奇地张望。
他们看见了惊人一幕:细细长长的黄鼠狼,眨巴着水润润的黑眼睛,两只小爪子气势汹汹地抓抱着一块大红砖,接着,黄鼠狼突然蹦起来,举着砖头,从空中对黄金蟒进行物理打击。
黄金蟒昂起头,原地向上弹射,张嘴打算咬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不巧正好接住迎面拍下来的砖头,嘴巴被卡住,它痛得一激灵,疯狂扭动,将腹部露出,黄少芸打算对着它的七寸给予最后一击,忽然被拎起后脖颈。
它转过头,是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消防员。
它用力蹬着腿,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放开我,让我弄死它!”
另一边,消防员也在打电话摇人:“森林公安吗?我们这边有一只黄鼠狼一只黄金蟒……不是贩卖,是它们自己打起来了,嗯……好,我把它们带回去……在支队等你们。”
电话还没来得及挂,他手里那只可可爱爱的黄鼠狼猛地放了一个臭屁,黄绿色的气体瞬间在四周弥漫,周围群众骂骂咧咧跑开,消防员直接被熏吐出来,他手一松,黄少芸就蹿进人群,跑的无影无踪了。
黄金蟒被带走,原地的臭气经久不散,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全部绕道,连本来在这里摆摊的小贩都转移阵地,空出来一大片。
“寅寅姐,寅寅姐,我在这……”李寅寅在黑暗的角落里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黄少芸,她眼睛里的泪还没干,可怜巴巴地问:“我现在怎么办?”
“刘勇还没醒,我先帮你宣传宣传,让他接受你通人性这件事,后面讨封就容易了。”
“那我现在还回派出所吗?”
李寅寅思忖片刻:“回吧,反正,你要讨封的话,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开口,对吧~你就广撒网,多敛鱼,万一去办事的居民随口说你像呢?那不是赚了嘛!”
“噢……那你能不能帮我把今天这事跟我老祖说呀。”
苏灵衣一口答应:“没问题,我会把你与黄金蟒战斗的英姿发给他的。”
李寅寅想了想:“等等,你得告诉我,你想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目的,我好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多说一点。”
黄少芸委屈地说:“现在讨封成功很难,但是几个长辈都觉得是我们不够努力,是因为我们太懒,所以才不如他们。所以,老祖说,要仿照人类公司,不搞KPI,要搞OKR。”
李寅寅一脸懵逼:“什么KPI、OKR?”
“KPI就是以结果为导向,讨封成功,成人了就是完成KPI了。OKR主要考虑的是中间过程,用来考核没有可量化结果的事情,就算我没有讨封成功,也至少有可以向家里交待的过程。”
李寅寅点点头:“懂了,我重点描述你与黄金蟒大战之后,人类对你多么欣赏喜欢的细节?暗示你已经为讨封做出了足够的努力?”
“对!就是这个。”
黑暗里传来一阵响动,黄少芸已经离开了。
路上,苏灵衣很沉默。
“想什么呐?炒酿皮不好吃?还是感慨黄鼠狼一族偷奸耍滑,不好好修炼,就想走捷径?”
苏灵衣摇头:“只要能得正果,什么手段都可以。我只是长得老实,不是……”
李寅寅飞快接了一句:“不是真老实。”
“……哎,我的意思是我没那么古板……我是在想,你怎么就能想到要先问她的目的呢?”
李寅寅笑道:“我以前做过元帅呀,总得给破皇帝发战报嘛,就算我百战百胜,也有破文官唧唧歪歪,说什么死伤太多啊,耗费太大啊,我的战术有问题才会没拿下什么城啊……汇报,是一门艺术。”
“你也会那些流言而烦恼吗?我还以为你会用比较直接的方式让他们闭嘴。”
“你以为我没试过嘛!最成功的一回,我好不容易把紫微星运谋算到我这里来了,都黄袍加身自己当皇帝啦!结果,紫微星运突然半夜跑到我弟弟身上,当场制造凶杀案。”李寅寅愤愤。
回到宠物店,蹲在门口的德牧含嗔带怨地盯着她:“都几点了,你们怎么才回来。”
“别这么紧张嘛,我们都是成年妖了,就去旁边夜市逛逛,来,给你们打包的烤串。”李寅寅放下满满两口袋的小摊食物。
“又想用吃的收买我,我又不是那只贪吃的狐狸。”冯墨不满地哼哼。
李寅寅:“你不说你吃不吃吧,不吃我就给别的狗吃。”
“什么,你在外面还有别的狗?”冯墨蹦起来,把装满肉的口袋抱住。
此时,薛姗面前的电脑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台词:“万紫千红才是春,皇上自然要雨露均沾,皇上一向爱你聪慧懂事识大体,若你一味拈酸吃醋,只怕会被皇上厌弃……”
薛姗还挤眉弄眼地看着冯墨,显然是她故意拖到这段,冯墨恨恨地去扑薛姗,一猫一狗又打成一片。
第二天一早,黄鼠狼VS黄金蟒的视频,全线登陆于萌宠频道、城市生活频道、搞笑频道。
标题《就你他妈的是保护动物啊?!》《百人围观黄氏家族内部激斗》《被三阿哥抛弃的虚恭仙子惊现夜市!》
被标题党骗进去的人们,看得也很起劲,积极参与转发。
黄鼠狼不稀奇,
黄金蟒不稀奇,
黄鼠狼大战黄金蟒有点稀奇但也不是那么稀奇。
黄鼠狼像街头小混混那样,拎着砖头,怒砸黄金蟒确实稀奇。
而且,黄鼠狼是在人被黄金蟒缠住以后,突然跳出来的。
视频配了字:有动物专家指出,黄鼠狼在自然环境下是会绕着这么大的蛇走的,绝不会主动招惹,这只黄鼠狼为何如此大胆,原因尚不知晓。
动物专家,就是李寅寅。
她带头在评论和弹幕里发:“黄鼠狼帮人,是想讨封。”
所谓一楼决定走向,下面有一些人跟着回复自己听说过的黄鼠狼讨封的故事。
大多数人都跟风:“它好可爱,就答应它吧。”
“随口说一句的事,干嘛不同意?”
“要是我的话,我肯定同意。”
最新评论是一个ID叫“道可道”:“不能随便答应,答应了,就代表你同意为它做保。你说它像人,它成人之后,如果干了什么坏事,你都要分担因果,如果你说它像神仙,分担的因果更大,说不定要赔进几世轮回。”
李寅寅点进那个账号,看见那个账号的认证信息是道士,发过几条视频,都与玄学相关。
“真烦人。”李寅寅撇撇嘴,先不管他了,就那么一个人,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大众的平均道德水平让人类更喜欢做好事是因为心善,以及善有善报,而不是做好事的动机都是暗中有阴谋,于是“道可道”的评论完全无人理睬。
李寅寅去派出所探望刘勇,据说刘勇胸口轻微骨裂,所里特批他病假休息几天。
负责窗口接待工作的卓娅神神秘秘地拉住李寅寅对她说:“我看到昨天那只黄鼠狼啦,就在角落里,我看它一眼,它就跑了。哎,你说它是不是来找刘勇报恩的?”
“不是,是刘勇的宠物啦,我们店卖出去的。哈哈哈,你好歹是人民警察,不要迷信嘛。”
卓娅很执着:“可是,它会拿砖头唉!”
李寅寅笑道:“埃及沙漠里的狐狸都知道有单反就不偷微单,有降噪耳机就不偷十块钱的自带耳机呢。还有峨眉山的猴子,都能隔着包判断这个人值不值得抢啦,还会抢手机呢。跟人待久了,都这样,那只黄鼠狼叫小芸,是我朋友以前养的,养了好久呢,会拿砖头很正常。”
“哦……”卓娅顿感索然无味。
没过一会儿,事就来了,两个一大早就出去走访摸排的民警疲惫地回到办公室,狂灌了两大杯水:“找着了。”
他们通过走访物业和附近居民,确定那条黄金蟒是位于夜市旁边的盛世花园小区三栋三单元405室养的。
已经让物业联系业主赶紧回来处理这事了。
“动作真快啊。”李寅寅夸赞道。
“腿都快跑细了,所里什么时候能把电动车的电池给更新换代一下啊。”老警察抱怨道。
卓娅耸耸肩:“冯所已经打申请了。”
派出所没钱,钱是从分局拨。
现在公务费用卡得特别严,加油是油卡,出差住宿买车票是公务卡,警用设备坏了,必须先打报告,所长签字,然后分局装财科签字、分管领导签字,全部签完之后,才能去指定的地方买新的,或者是维修。
所有费用跟分局结账,跟派出所完全没有关系。
卓娅补充一句:“冯所说,如果你们实在有困难……”
老警察坐直身子:“他私人先出钱?”
卓娅抿嘴一笑:“想什么呢,他说所里还有几辆警用自行车,还是好的,你们可以用。”
与老警察一起回来的年轻警察忙着在电脑上打字。
他是昨天与刘勇一起出现场的搭档,名叫应泉,他打小就爱看武侠小说,满脑子的行侠仗义,后来又看了《虎胆龙威》《CIS》等等各种美剧,在他心中,当警察,不是银行大劫案,就是与恐怖分子当街对狙,至少也得有个曲里拐弯的案子要处理。
入职之后才发现,片警的日常工作不是找猫就是捉狗,情绪激动的报警人不是楼下骂楼上晒衣服不拧干,就是对门骂隔壁半夜不睡觉狂嗨,反正都是那些鸡零狗碎的事。
应泉入职后处理过最刺激的案子,莫过于男女朋友分手,男方扣着狗,女方带人来撬门,抢狗。
当时男的报案说遭遇入室抢劫,而且劫匪还在家里,应泉简直激动地不能自已,当场申请枪支,心想可以大干一场。
结果,就这……就这?!
不仅又变成了鸡零狗碎,还得小心枪不能丢、子弹不能少,那帅气的枪成了沉重的负担。
昨天,他终于刺激了一把,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更糟心的是,森林公安的人告诉他,黄金蟒是缅甸蟒的变种,生性温顺,捕捉起来难度不是特别大,连叉子都没用上,用手一提就拎起来了。
尽管消防员安慰他说,好抓是因为黄鼠狼已经一砖头把它给拍晕了,但他想到骨裂的刘勇,还是深恨自己的无能,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让他回到当时,徒手抓蟒蛇,救下同事,保护人民群众。
当时拍视频的人有很多,不少视频里都有他吓得两腿战战的镜头,虽然也上去拖蛇了,但是蛇稍微一动,他就往回跑。
虽然那些视频没有火,但是,应泉一个不少的全看到了。
有人嘲笑他:警察怎么怂成这样。
也有人替他说话:那么大个蛇,你看见你也怕。
那个人不服:我是怕啊,所以我不当警察,拿了纳税人的钱就这样?
然后,就是他们互喷“你一个月的钱够纳税线吗?”“只有够不着线的人才会问别人这种问题。”
本质上与应泉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但是他恨自己当时如此无能,以前的雄心壮志看不上鸡零狗碎的工作内容,结果稍微有点真刺激,就变成这样。
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刷了一夜的视频,都是娇小玲珑的黄鼠狼力战大蟒蛇,自己瑟缩在一边。
对于一心想要当英雄的他来说,这真是莫大的羞辱。
忽然,有人跑进来,身后跟着物业的负责人。
“你们怎么不经我同意就把闪闪带走了?!它是我养的宠物,我养了它好多年呐!我们情同父子!”
卓娅起身接待:“你是那条黄金蟒的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阳,你们怎么能这样,闪闪胆子很小的,从来不咬人,肯定是有谁要伤害它了,它才会激动。”
卓娅解释道:“发现它的时候,它不在屋里,在街上,你为什么要把蛇放出来?”
朱阳急得口水直喷:“我……我没放啊!哦,可能是我忘记关窗户,它顺着管道爬下来了。那也不是你们抓它的理由啊,难道人家养狗的,门忘记关了,狗跑了,你们就能把狗抓起来吗?”
“黄金蟒跟狗不一样,它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能随便养的。”
“我没有随便养,我很认真养的,好吃好喝供着,它一个月的伙食费,比你工资还高呐!哪个保护区也不能有我这么尽心了吧!”
遇上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主,片警们都觉得头大,李寅寅也不便在屋里待着,就去外面的车棚里溜达。
忽然她听见黄少芸的声音:“寅寅姐,昨天我跟那条蟒蛇打架的时候,闻到它身上有怪味。”
李寅寅一转身,就看见圆头圆脑的黄鼠狼在草丛里探头探脑。
她笑道:“什么怪味?”
“酸臭味。”
李寅寅还是没明白:“你在暗示它爱上了自己的主人?”
传说中恋爱的酸臭味?
黄少芸摇头晃脑:“不是,是真的酸臭味,我在香港闻到过,是一种白颜色的粉末烧着了以后的味道,老祖教过我,说那是香港被割让出去的原因,让我记着点,千万不要找这种人讨封,可能会被他牵连。那个粉末叫……叫……对乙酰……啊,不是,是二乙……”
书到用时方恨少,黄少芸痛苦地伸出爪子抱住头:“二乙……甲基……哎呀,反正酸酸臭臭的粉末还有一个名字,三个字的,第一个字是海。好重的味道,肯定是在家里沾上的。”
李寅寅瞬间睁大眼睛,望向在办公室里,还在大声嚷嚷,跟片警们探讨蛇权归属的朱阳。
难道他……
不是,这年头,吸毒人员会为了一条蛇,跑到派出所来?
人类对宠物的感情有这么深吗?
她想了想,走进办公室,大声说:“黄金蟒是很温顺的。”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阳仿佛看见了亲人:“对!”
李寅寅继续说:“会让黄金蟒有攻击行为的最常见原因是饿了,但是,你说它的伙食费比警察的工资还高,那就说明你不会饿着它。”
“呃嗯……”
“第二种可能是它中毒了。”
现在轮到朱阳紧张:“什么?中毒?中什么毒?我们家连驱蚊水都不喷的。”
“不是杀虫剂,是会造成戒断反应和产生幻觉的那种毒,不是白色的粉末,就是叶子,要么是冰。人戒断的时候,都会非常疯狂,理智全失,动物也一样。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它吸上瘾,你不在家,不能给它按时供应,它才疯了,跑街上攻击人?”
朱阳一怔,继而大怒:“你放屁!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证据!”
“我是开宠物店的,对动物习性有深入研究,不然你解释解释,为什么温顺又不饿的黄金蟒,会暴起伤人?”
朱阳一时语塞,他说不出来,总不能说动物想干什么,他怎么会知道,那不就坐实了他养蛇是威胁公共安全。
他只能重复:“我没有吸毒,没有!吸毒的都是瘦子,你们看我!哪里瘦了!”
还卷起袖子让片警们看他的胳膊:“一个针眼都没有!”
片警们沉默了,有一位歌星用实际行动证明,吸了也不会变瘦,注射,是瘾君子已经进入重度状态。
老警察开口:“带我们去你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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