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诱猎
黎城启航国际中学是黎城最好的私立中学,在这里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从出生就已经站在金字塔尖。
学校门口停的都是顶级豪车,豪车在其中并不显眼,但一辆国产小面包车裹在这中间就显得尤为突兀。
孙斌坐在面包车里,从学校欧式风格护栏向里看去,落入视线的是碧绿广阔的草坪和哥特式风格的灰白色高大教学楼。现在是放学时间,穿着英式风格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往出走。
“这教学楼整的和教堂似的,不知道的以为来这里做礼拜呢。”孙斌酸溜溜说。
旁边的警员孔宁盯着鱼贯而出的学生,“孙哥,出来了,谢云峥出来了。”
谢云峥是孙斌和孔宁要保护的人之一,他们已经24小时保护他三天了。
谢云峥长得极为白净,又高又帅。他还没到校门口,便远远看到鸡立鹤群的面包车,眉头不由得紧皱。
“谢云峥,你还被警察保护着呢!哈哈哈,你就不应该去干那种事,你想要玩,你找我啊,有的是不违法的路子。”旁边一个男生露出嘲讽的笑意,拍了一下谢云峥的肩,快步跑了。
有些女同学看到那辆车,纷纷对谢云峥投来厌恶的目光,其中包括他比较喜欢的那个。
花房案后,他的生活几乎没受什么影响,直到那辆面包车每天都蹲在校门口。这辆车无声之中告诉学校里每个同学,他谢云峥曾是花房案的参与人之一。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但这辆国产的灰白色破旧面包车,正在向每个同学宣告他的罪恶。
他痛恶至极。
谢云峥两手拉着书包双肩带,阴沉着脸往出走。接他的司机已经提前为他开好车门,等待他进去,可他却越过了司机走向那辆面包车,拍了拍车窗。
孙斌放下车窗,有些疑惑,“你有事?”
“滚。”谢云峥冷冰冰说出口,语气和态度都不如对自己的宠物金毛狗。
孙斌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笑了,“你以为老子愿意在这啊?谁愿意保护你这种……”孙斌把到嘴边的“小畜生”三个字硬生生吞回去。
谢云峥嘴角抽动,转身回到自己的车后,打开车厢,从里面抽出一根钢棍,走向面包车。
孔宁看他拿着钢棍气冲冲走过来,不知所措,“孙哥,这小子是要砸车啊。”
孙斌从另一面打开车门,拉着孔宁下车,“让他砸,砸完了给队里换辆新车。”
孔宁:“那他打咱俩咋整?”
孙斌微微皱眉,手腕转动,“我巴不得他打我呢!正好没有机会动手。”
谢云峥像是疯了一样,去砸那辆面包车,把积攒三天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
他明明不想看同学看待他异样的眼神,却在同学面前毫无顾忌去砸车。
当晚,于强通知孙斌和孔宁收队,不是因为车被砸了,而是因为犯罪嫌疑人抓到了。
所有蹲点保护四个人的警力全部撤离。
当天下午,谢云峥群里有消息弹出。
冯正熙:我这边条子都撤了,太好了!TMD,他们在的时候,我都不能去玩,我恨死他们了!
赵羡:哥们们,要不要出去玩一玩?我有个好去处。
冯正熙:什么好去处?我这次想玩姐姐。
赵羡:就是姐姐,长得可正了,发给你们看看。
赵羡:图片.jpg
赵羡:我自己单独约过她,她说叫朋友一起来才好玩,最好四个人,要不然没意思,咱们四个不正好么!
冯正熙:想艹!流口水.jpg
韩旭楠:你们就不想知道葛天恒去哪儿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们还是低调点好。
冯正熙:不想去就滚,别扫爷的兴!
冯正熙:云峥,你怎么不说话?
谢云峥:赵羡,联系她。
赵羡:就在刚刚,姐姐联系我了,她问我可不可以出来,但是必须带朋友,凑齐四个人。
冯正熙:你看看这骚的,凑齐四个人,年纪大的女人都这样如狼似虎吧!
赵羡:怎么样,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姐姐说地方她选,她比较喜欢刺激。
韩旭楠:我就不去了,我有点害怕,这几天想老实在家。
冯正熙:孬种,不去算了,换人,我再找一个。
赵羡:姐姐让我们拍个照片发给她,她要看看是不是都是美少年,你们拍自拍发群里。
紧接着,各种中二自拍照片发到群里,冯正熙发了自己和另外同学的照片。
几秒后,赵羡:姐姐说,有一个不够帅,不可以,要斯斯文文帅那种,最好会拍些好看的照片,把整个过程记录下来留纪念。
冯正熙:那就是韩旭楠了@韩旭楠,你必须去。
韩旭楠:我真不想去,你们不觉得这个时候有人约我们四个很诡异吗?我怕是陷阱。
冯正熙:诡异什么,看把你吓得,咱们四个还干不过她一个女的吗!
谢云峥:你家还想继续和我家做生意吗?嗯?
韩旭楠:好……我去,不过还和上次一样,我不上,我就负责给你们拍照片。
就这样,由赵羡和姐姐具体联系后,四个人选择在晚上10点天齐路12号集合,由姐姐开车来接他们,去往刺激的天堂。
尤年和赵羡联系完之后,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她站起身,红色高跟鞋有节奏的走向地下室。刚刚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一股血腥夹杂着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
尤年皱了皱眉,从门口挂袋上抽出一个白色医用口罩带上,打开门口的灯,一步步踏着台阶下去。
地下室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木桌上黑红色的血液已经干凝,桌上隐约可见有一些肉碎渣。尤年忽略这张桌子,走向靠墙位置,拿起架子中的折叠弓箭,匕首,勒死狗等工具,把它们依次放到黑色的旅行袋中。她动作娴熟优雅,似乎是在给鲜花打包。
就在三天前,顾思周问她地下室里什么声音时,她恐惧极了,因为当时地下室里关着的是葛天恒。
她认识李知著,所以当看见她和顾思周一起来的时候,她的心不停地颤抖,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她不害怕伏法,但她的复仇计划还没有执行完,她不能让这几个小畜生逍遥法外,她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为了偷偷观察李知著,拿起花壶浇花。通过观察,她略略放下心来,她想李知著可能只是单纯陪顾思周来买花,没想到李知著主动开口问她是不是受伤了。她手上的伤是葛天恒挣扎的时候弄的。
她极力克制住颤抖的手,回答李知著。但是她的手已经不能再平稳用水壶浇花,所以她拿起喷壶,用按压喷壶动作来掩盖自己的恐惧和颤抖。
她不知道哪里有纰漏,李知著直接问到了杜彩娟。当时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马上要跳出来。绝望瞬间将她席卷,她精心设计的复仇计划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但她依然强装淡定,说得风轻云淡。
当地下室传来撞击声时,她感觉撞击得是她的天灵盖,整个人都在恐惧的颤栗中。多亏那个时候李知著接电话出去,她岔开了话题,要不然她真怕自己有漏洞。
而现在,一切都不用怕了。
警方已经撤离了对四个人的保护,现在正在全力审讯她布置下来的迷雾弹,等警方反应过来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一切,从哪里开始将会从哪里结束。
尤年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拎起黑色旅行包离开地下室。
曾经在这里的葛天恒,现在已经被做成畸形人体在某个地方苟延残喘的被展览,被好奇又惊恐的游客围观。尤年把他送走的时候,红色的高跟鞋跟虚虚踩在葛天恒绝望眼球上。
“小畜生,你不是喜欢制造暴力和痛苦让别人观看吗?我成全你,我成全你所有的欲望。”
葛天恒直到这一刻才有深深的悔意,他不该为了讨好谢云峥去伤害无辜的小女孩,暴力落在别人身上令他有多满足,现在反噬自己就有多绝望。
可是都来不及了,他舌头被割了,口中还塞着塑料,他除了露出痛苦表情,他什么都做不了,连求饶都开不了口。
“噗嗤。”
红色鞋跟轻而易举踩爆眼球,浑浊的血液从深凹下去的洞汩汩流出。
尤年拎着包出门时,小雨稀稀落落而下。她有些担忧,给赵羡发信息:下雨了,你们还会去吧,千万要等我哦~
赵羡:姐姐,我们会去的,只是好冷啊。
尤年嫌恶的微微蹙眉:等姐姐帮你们暖暖……
天气预报已经做过预警,强烈降雨将会席卷整个黎城。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车很少,大部分都是归途的车。
雨刷打到频率最快,但车前窗依旧水流如注。隔着如泼的大雨,尤年看到前面打双闪的几辆车。
他们果然来了,就算暴雨预警也挡不住邪恶的欲望,如约而至。
尤年欣慰笑了,这些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渣总是觉得世界围着他们转,他们可以任意伤害别人,对自己盲目自信,高傲又愚蠢。
尤年摁了几下喇叭,给赵羡发信息:我到啦,你们过来吧。
前面车的人纷纷推开车门下车,撑着伞走向她。
隔着雨幕,在前面车尾红灯不停地闪烁下,她一个个确认人头。
1、2、3、4,一个都不少。
“姐姐。”赵羡第一个走过来,拉开副驾车门,随手把举着的伞仍在路边,其他三个人走到后面上车。韩旭楠还不情愿,被冯正熙掐着脖子塞进车里,让他坐在冯正熙和谢云峥中间。
冯正熙坐在副驾驶后面,他的角度刚好看到尤年侧脸,“姐姐,你比照片还漂亮!我们到底去哪里玩啊。”
尤年从车门凹槽拿起简易防毒面具扣在脸上,同时脚踩到释放七氟烷气体的开关,车内顿时弥漫着白色的雾气。
“这是……”赵羡吸入后感觉身体瞬间脱力,想要去制止尤年,但是他的四肢已经酥麻没有任何力气,三十多秒之后他便彻底失去意识。
尤年启动车,微笑回头,“送你们去地狱。”她踩下油门,驶离暴雨下的黎城。
“这雨下得好大啊。”尤年开车时心里想。
“这雨下得真特么大。”于强带着犯罪嫌疑人,乘坐警车从西郊进入黎城,在车上嘀咕一句。
驶入城的红蓝光闪烁的警车和红色轿车擦行而过。
大雨如注,雨幕横扫霓虹灯璀璨的黎城,似乎是要洗去城市隐藏的罪孽和畸形的欲望。
第32章 猎杀
杜彩娟家的花房,是用木头搭得简易二层楼,用来放置那些刚刚摘下来,还没有送出去的鲜花。
外面大雨瓢泼,风声呼啸,雨水从木头缝隙灌进来。一楼的水泥地面,水从四面八方向中心漫延。
一楼中心的地面上横倒着三个少年。
“小畜生们,该醒醒了。”
尤年站在花房二楼栏杆前,手搭在木质栏杆上向下望去。她的头顶有一盏昏暗的灯,暗黄的灯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轻轻摇曳,带动着昏黄的光也随着摆动。
谢云峥最先睁开眼睛,他双脚被勒死狗绑着,躺在湿漉漉的地上,他旁边歪着赵羡和冯正熙。他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猛然抬头去看昏黄灯光下红色长裙女人。
尤年露出微笑,饶有趣味看向他。
谢云峥保持着冷静:“只要你不伤害我,我保证我的父母会给你很多钱。”
尤年笑意很深,微微抬了抬下巴,“去看看平板里的视频,我们再来谈钱。”
此时冯正熙和赵羡已经醒了,他们和谢云峥一样,脚被勒死狗绑住,限制了行动能力。
赵羡手撑着地,爬了两步,拿起他们前面的白色平板,颤抖的手点开平板。
平板没有锁,点开后是黑色屏幕,中间有视频播放的三角标识,他没有迟疑,直接点击播放。
听到视频里传来的凄厉尖叫,他们都被吓得哆嗦一下,赵羡差点没把平板摔飞。
谢云峥看到视频里女人惊愕,随后被无边恐惧席卷。他抬头去看神色不变的尤年,舌头已经开始打圈,“你你你、就是绑绑绑架冯阿姨的人?”
尤年挑了下眉,“bingo,所以我把你们四个小畜生绑过来是为了钱吗?你们好好看看自己在哪里。”
“在,在,在花房!”冯正熙控制不住惊声尖叫。
“你怕什么?这不是你最快乐的地方吗?”尤年纤长的手拢了下身前微有曲度的长发,撩到身后去。
“我带你们重新寻找快乐和刺激。”尤年笑意越来越浓,昏黄的灯光把她的脸衬托得更加白皙,一袭红裙的她看起来像极了柔光下娇艳欲滴盛放的玫瑰。
“救命!救命!救命!快来救救我们!”赵羡双手用力去扯脚踝的勒死狗,疯狂大喊,他的声音刚刚传出花房,便被湮没在暴风雨中。
“喊什么救命啊,白费力气。”尤年笑吟吟,“警察才走,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救命!救命!”赵羡依旧大喊,身体扭动,爬向门口。
“绝望吗?”尤年双臂搭在栏杆上,看向他们,“感受到了吗?绝望的滋味?”
尤年红唇笑意更浓,“还有更绝望的,你们三个人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尤年从身侧拿出一把匕首,扔了下去。
她用玩味的笑意,俯视三个少年,就像是看待笼中的困兽,“看你们谁可以活下去。”
谢云峥率先爬过去,捡起匕首挑断自己脚腕的勒死狗,帮另外两个人挑开勒死狗的时候说,“我们冲上去,把她杀了。”
冯正熙拍了拍他的肩,示意谢云峥向上看。
尤年拉起弓箭,对准谢云峥,“你这个主意不错,有奖励。”她松开拉着弓箭的手。
“啊——”谢云峥一声惨叫,他拿匕首的手臂被箭射中,鲜血瞬间从刺中的上臂冒出。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上,疼得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
赵羡趁机拿起掉在地上匕首,站起来对着他们两个人。
冯正熙还扶着谢云峥,看到赵羡反应怒骂,“狗娘养的,你疯了吗,拿匕首对着我们。”
尤年再次拉开弓,瞄准冯正熙:“不好意思,我忘记说时间了,你们只有15分钟时间。15分钟后,若是另外两个人没死,你们都得死。”
她这话说完,手松开箭,箭不偏不倚射穿冯正熙的小腿肚,冯正熙也发出凄厉的喊叫。
尤年红色高跟鞋踢了踢旁边的昏迷的韩旭楠,“别装死了,起来录像拍照片。”
韩旭楠依旧倒在地上不动。
尤年抽出另外一个匕首,高高举起,随之在韩旭楠大腿上刺了一刀。
韩旭楠疼得浑身一颤,啊啊啊大叫起来。
韩旭楠什么都听见了,他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勉强开口求饶,“我、我、我没有做过,我只是录像拍照而已。”
“所以啊,我让你这次也录像拍照,而不是参与到厮杀之中。”尤年拉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单反相机,把他拉近自己,“你这么喜欢拍,就拍拍自相残杀的画面,这多刺激,多精彩。”
“你要是拍得好,我可以让你活下来。”尤年俯视着韩旭楠,嘴角依然含着笑。
韩旭楠忍着腿上被刺的刀口疼,颤抖的双手举起单反相机,对着一楼不停地摁下快门键。
三个人已经扭打起来,谢云峥最狠,他把射进自己手臂的箭拔出来作为武器,刺向离自己最近的冯正熙,刺入冯正熙的腰腹。赵羡见状举着匕首要刺向谢云峥,却被冯正熙抱住双腿,将他压倒,去夺匕首。
三个曾经如钢铁般坚硬的兄弟情,现在如此不堪一击。他们都抱着必杀对方的心,下狠手去伤害别人。他们的厮杀没有招式和章法,但却血腥残忍。
尤年扔给韩旭楠一个手机,“用这个录,把他们自相残杀的视频都录下来。”
韩旭楠放下单反,拿起手机继续拍摄。
最先死的是赵羡,他胳膊,前胸和大腿被箭尖和匕首所伤,原本干净的白色半袖现在已经破破烂烂,被血染透。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睁着,双手捂着被匕首割破的脖颈。
谢云峥和冯正熙并没有因为赵羡的死而有一丝迟疑,继续相互攻击对方。
“你觉得自己有罪吗?”尤年看向举着手机,手不停颤抖的韩旭楠问。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韩旭楠看到赵羡的死,吓得声音发颤,他不敢哭,不敢喊,他怕尤年把他也送下去。
“没做,就没罪吗?放任犯罪难道不是一种罪吗?你当时可以阻止,或者可以去报警,但是你没什么都没做,你拿起摄像机,拍摄这一切。”尤年话语很轻,就像是大姐姐和小弟弟谈心。
“我没办法,我真没有。我家要指着谢云峥家的项目,我要是忤逆谢云峥,他肯定会让家里人对我家出手。”韩旭楠说得委委屈屈,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
“所以,你们的生意比一个无辜的女孩重要,对不对?她可以受到伤害,可是你们的家的生意不能有损失。”尤年笑意更深。
尤年五官美艳,一袭红裙,加上她阴森的笑意,让韩旭楠想起中式电影里的红衣厉鬼,甚至比那更甚。
尤年缓缓举起泛着寒光的匕首,“我再问你一遍,你觉得……自己有罪吗?”
“我没罪!你们凭什么抓我!”马昌在审讯室里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
于强听得有些不耐烦,粗厚的黑手拍着桌子,“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把葛天恒藏在哪里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葛天恒在哪里!”马昌双手扣在审讯椅子上,身体前倾,“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看她们可怜才找她们,想保护她们!我什么都没干!”
于强用力拍了下桌子,“那你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她家周围!单凭这点,你就有罪!”
“不可能,她和我说了,这样不犯法,也不犯罪。”
“她是谁!”于强激动站起来,两步来到马昌面前,提着他的衣领,“她是谁!”
审讯室外,安然暗戳戳掏出兜里的手机,拨给李知著。
安然:“李队,你睡了吗?”
李知著:“没有。审得怎么样了?都交代了吗?”
安然:“没有,他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只是想帮助杜彩娟她们母女。”
电话那头沉默。
安然:“李队,你在听我说话吗?”
安然等了五六秒,电话那边很安静。
李知著:“快去联系另外四个人,看他们是否安全。”
安然有点迷茫,“李队,你什么意思?”
李知著:“有可能是嫌疑人的调虎离山。”
安然恍然,抓着手机往办公室跑,正好撞到从审讯室冲出来的于强。
“妈的,中计了!”于强被安然撞了一下,随手推开她,骂骂咧咧往出走。
于强冲到办公室大喊,“快,快联系那四个小兔崽子。”
马昌刚刚交代,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杜彩娟家里,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指使他的人是个女人,女人给他钱,让他偶尔去杜彩娟家转悠一圈,今天晚上出现在杜彩娟家附近,是女人指使的。于强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犯罪嫌疑人早就料到冯蔓和葛天恒失踪后,警方知道这是针对花房案的复仇,会派警力保护四个人,所以才布下马昌这枚烟雾弹。
而现在烟雾弹已经放出,嫌疑人绝对动手了。
其他四个人性命危在旦夕,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第33章 落幕
孙斌挂断电话说,“谢云峥的妈妈说他儿子九点多就出去了,说是找朋友去玩,现在打电话也不接。”
“赵羡也是。”
“冯正熙也是。”
“韩旭楠也是。”
于强粗厚的黑手摸着脑袋,眉头紧紧皱着,不停在办公室徘徊,“他们能去哪儿呢?”
孙斌:“于队,我们调他们家附近的监控,这回线索这么多,肯定能找到犯罪嫌疑人。”
“来不及了。”于强声音低沉,“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安然偷偷摸摸给李知著发信息:李队,他们四个人都失联了。
李知著秒回:去花房。
安然看到李知著发的三个字,根本没过脑子,直接喊,“去花房,他们四个在花房。”
于强微怔,疑惑的目光看向安然。
安然坦白,“是李队说的,不是我说的。”
“去花房。”于强听她这么说没有一丝犹豫下命令。
根据犯罪嫌疑人这些行为可以分析出来,她智商很高,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既然这是一场针对于花房案的复仇,那么她也许会把这场复仇的终结游戏安排在那里,算是一种仪式。
于强往出走时纳闷,怎么自己没有想到这点,为啥她李知著就想到了!
*
花房一楼的水泥地面已经遍布鲜血,有些血喷溅在柱子上,甚至溅到二楼的扶手上。
谢云峥右手紧紧握着滴血的匕首,身体依旧保持着骑在冯正熙肚子上的姿势。他身下的冯正熙脸上血肉开花,脖颈被刺破多刀,胸口被一刀又一刀*的刺穿,鲜血染透他的上衣,他的身体正在逐步冷却,变得僵硬。
谢云峥原本白净的脸蛋现在满是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韩旭楠被尤年切掉一根食指,整个人萎缩在墙边,眼神涣散,连叫都叫不出来。
尤年轻轻拍手,“精彩,十分精彩。”她手指夹着手机,拿起一直未用的长刀,顺着楼梯缓缓而下。
谢云峥看着一袭红色长裙女人拿着长刀靠近,他想躲,想逃,但刚刚的拼杀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连翻下冯正熙尸体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他了吗!
谢云峥不甘心,他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和那群底层人根本不一样,他波澜壮阔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怎么会以这种腌臜的方式,死在破烂的花房中,他不甘心!
红裙女人站在他三步之外,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拎着一把长刀,刀刃泛着冷冷的寒光。
谢云峥看她没有动手,不知道她到底在等什么。
她是不是要放过我?是不是真的杀掉另外两个人我就得救了?只要我还活着,我的生活肯定还和原来一样,没有任何影响。谢云峥想到这里,居然有一丝安慰,连身上的伤痛都减轻半分。
谢云峥听见在暴雨哗哗中非常细弱的警笛声。
太好了,太好了,警察来了,警察来了!他曾经有多厌恶警察,现在有多期盼他们快点到来。
“警察来了。”尤年语气一如既往的轻飘飘。
“高兴吗?”尤年向前走了一步。
“兴奋吗?”尤年又逼近一步。期盼吗?”尤年露出温柔的笑意看向谢云峥。
尤年拿着手中的刀,“他们是来救你的,不过听声音,他们离得还挺远。”
“不、不。”谢云峥口中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求求……不……”
警笛声越来越大,警车越来越近,只要三分钟,或许一分钟,谢云峥就能得救,他不想拼死厮杀后,结果还是死亡,他想要谋求一线生机。
“我不……我不想死……求你……”谢云峥泪水簌簌流下,在脸上冲出两道血痕。明明马上就要得救了,他不想死,不想死在这一刻。
“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我给她们道歉,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杀我……不要……”谢云峥短暂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到绝望和无力感。
“谁又想死呢?谁又想被伤害呢?”尤年眼神冰冷,却有温柔的笑意,“你为什么不早点道歉?只要你道歉,我就不会出手。我明明自己有大仇没报,却要亲手送你们几个小畜生上路,而我自己的仇,只能交给伙伴了。我多想有一天,能亲手杀了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尤年缓缓举起刀。
“为什么,你们明明做错了,却从来没有悔意!你们这些人……”
“都该死。”
刀落,头断。
温热的鲜血溅到尤年的红裙和脸上,像是红玫瑰沐浴在血雨中。
*
风雨之夜,花房里透着微弱的黄光,像是漆黑夜里唯一的萤火虫。
花房外车灯晃动,红蓝光闪烁不停。特警出动,在到达花房后便把花房围堵,所有枪口对准花房。
还没等警方冲进花房,花房的门被缓缓推开,红色身影出现在门口。尤年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向前走出一步。
最前面两个警察冲过去给她扣上手铐,其他的警察则越过她,冲进花房。
尤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她仰起头,任凭大雨浇在自己脸上。
虽然双手被扣上手铐,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清爽和痛快。
尤年保持笑意走向警车,直到看清一个人的脸,笑容渐渐消失。
顾思周站在车旁,李知著帮她撑着伞。
尤年移走目光,不去看震惊到茫然的顾思周。当她被押到警车旁,顾思周轻轻喊了声,“年年姐。”
整个猎杀过程中,尤年都保持着笑意,但听见顾思周这声“年年姐”,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过她脸上都是雨水,光线昏暗,没人看出她落泪。
顾思周看着红蓝闪烁的警车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暴雨夜幕之中。
李知著就这么静静地为她撑着伞,陪着她。
半响,顾思周缓过神来,“徒弟,我们回家吧,明天还得上班。”
李知著帮她打开车门,举着伞送她上车后才打伞回主驾驶。
车在疾风暴雨中开向温馨的家。顾思周扭头看着窗外墨色的世界,曾经总是有很多话说的她现在很安静。
车从郊外开到市区,黑暗逐渐褪去,被城市霓虹灯侵占,变得明亮。
“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武断了。”顾思周终于开口,她看向李知著,“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会让于队去查年年姐。”
“思周,我们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我们都没有开上帝视角,我们看待人和问题都是从自己的经历出发,你没有错。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去尤年的花店,从最开始都不会接触她,所以,别再因为这件事自责了,你没有错。”
顾思周垂头下去,搓着手指,挣扎许久才轻声开口,“我想……见见年年姐。”
“好,我会帮你安排。”
“会不会不方便?如果不方便,就算了。”顾思周最担心的是给李知著添麻烦。
“不会,不过要等几天,等老于那边审得差不多,证据链都收集齐全后我帮你安排。”
顾思周再次沉默,一直到家。
顾思周回家后直径回自己房间,她手搭刚刚搭在门上,李知著问,“要不然明天再请一天假吧?”
“不用,我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李知著不放心嘱咐:“你晚上睡不着可以来找我,我房间门不锁,直接进去就行。”
“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顾思周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还是狡黠那种。
“你能对我做什么?”李知著语气是纯粹的疑问句。
“没什么。”顾思周真正笑了,李知著果然很直球,脑袋里没有弯弯绕的心思。
“晚安,小徒弟。”顾思周推开门。
“晚安,师父。”李知著目送她进门,关上后才走。
*
刑警大队审讯室,尤年浑身湿透,发丝还在滴水,白炽灯映照下,显得她脸色更加苍白,清冷又易碎。
她绑架冯蔓方法和李知著之前推演的几乎一致,唯一不同是她和冯蔓认识,冯蔓公司在她的花店定过花,所以冯蔓见到她没有任何戒备便下车了。
于强:“冯蔓现在还活着吗?”
尤年得意:“早死了,警察同志。”
于强:“你是怎么把她交给雇佣兵的?”
尤年:“我没有亲自把她交给雇佣兵,我只是把她运到边境,交给中介,说了我的要求。”
于强:“中介是谁?你们怎么联系?”
尤年:“我在暗网找的,通过网站的聊天功能联系,中介的名字叫苏尔,我付给他底特律币,他帮我安排。”
于强:“付春雨的死是怎么回事,你参与了吗?”
尤年:“我给葛天恒发几张冯蔓被绑架的照片,让他拿给付春雨看。付春雨看到冯蔓妈妈被绑架照片后,心脏病发作。我让葛天恒在他妈妈和姥姥间做一个选择,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他选择他妈妈,所以他拿走了付春雨的药,眼睁睁看着付春雨死亡。在那之前,我已经提醒葛天恒戴上手套,所以你们在药瓶上时发现不了他的指纹。”
于强微微眯起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绑架冯蔓有动机,付春雨到底是为了什么?”
尤年用带着银色手铐的手撩了下挡在脸颊的湿发,露出白净的脸,微微抬头看向于强,眼神困惑不解,“我为什么要有动机呢?伤害别人就一定要有动机吗?我只是单纯的想而已。”
“就像……那些小畜生一样。”
“制造绝望,享受绝望。”尤年露出经典温柔的微笑。
第34章 反正李队是不能留在户籍科了
雨过天晴, 第二天两个人刚踏入周知派出所办公室大门,便被一圈同事围起来。
顾思周见这阵势愣了下,“你们……这是干什么?”
邢所站在人群中间,“小顾,恭喜你,获得了嘉奖,欢迎回所。”邢所说完,便鼓起掌来,大家都开始用力鼓掌。
“啥?我获得嘉奖了?”顾思周震惊得眼睛瞪大如葡萄,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有嘉奖!
“是啊。”刘宁在一边补充,“而且黎城速闻里面还有一篇你的专访呢!”刘宁拿起手机,手指滑动屏幕,“名字叫《英勇女警,智斗凶徒》。”
“我看看!”顾思周上前两步,夺下刘宁的手机,手指快速滑动屏幕,文章最后写着:本报记者田复燃报道。
顾思周脑瓜子嗡嗡嗡地疼,她想大家不会都以为她当时追歹徒的想法是田复燃写得这样吧?大家把她当英雄,只有她知道自己是狗熊。
令顾思周感到尴尬的欢迎结束后,顾思周和李知著走向业务大厅。
这是李知著给群众办业务第一天,顾思周很有师父模样,坐在李知著身边。
今天第一个办业务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两个透明资料袋。
李知著面无表情看向他,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你办理什么业务?”
“迁户口。”男人坐下来说。
李知著:“迁出还是迁入?”
男人:“迁出和迁入都有。”他说着把两大袋子的资料都抖落在大理石桌面上,开始翻找需要的证件。
资料中有原件也有复印件,一层层铺了满桌子,男人手扒拉着一页页纸,焦躁又不耐烦,“户口本呢,我明明放里了。”
李知著扫了眼人越来越多的业务大厅,冷冰冰说,“你去一边找,找完重新排号过来。”她说着,摁了切号的按键,大厅里响起新的叫号通知。
男人呆愣片刻,眼中的怒火蹭蹭上窜,他刚想拍桌而起时,顾思周率先站起来,露出亲切的笑意,“大哥,你看排队人越来越多,都等着不合适。一会儿你找到以后,我单独给你办,不用重新排号。”
男人听顾思周这么说,瞪了李知著一眼,“行吧。”不情不愿把资料挪到另一边继续找。
第二个办业务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烫着卷发,打扮精致,给人一种机关单位小领导感觉。她还没坐下,李知著直接问,“你办理什么业务?”
女人从包中抽出身份证,在桌面推了两寸距离,目光越过李知著,向上看:“身份证。”
李知著扫了眼她的头发,“办不了,你头发不行。”
本来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是从李知著口中说出来,再配上她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一下子刺激到女人,她腾地站起来,冲着李知著大喊,“你说谁头发不行呢!你说谁头发不行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当个小警察了不起啊!”
顾思周还在帮男人找户口本,听见女人大喊连忙过来安抚,“姐,姐,你别生气哈,别生气。我们这也是按照规定办事,办理身份证发色的确不能是棕黄色。”
“那她不会好好说啊!审犯人呢!我头发天生这个色儿!”女人掐着腰,瞪着依旧冷漠的李知著。
“姐,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啊,我说看着这么自然,和染得完全不一样,真好看,配上您的气质,绝无仅有。”顾思周看着女人的卷发,发出由衷的赞美。
顾思周的话让女人很受用,她依旧板着脸,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顾思周乘胜追击,“姐,虽然您发色是自然的,但是国家的确有规定。就算我们今天帮你办了,到了制证那里看到您的发色,直接驳回来不给办,这一来一去得二十多天,到时候耽误时间的是您呀。您看要不然这样,咱们所旁边有个理发店,我是他家会员,染发可以打折,你去试试?”顾思周卖萌的眨了眨眼睛。
女人似乎被说动了,“真办不了?”
“真办不了。”顾思周露出甜美的微笑,“我知道工作日大家都是请假来办业务的,能办我们肯定给办,您这个发色真的办不了。”
“那行吧。”女人拿起桌子上自己的身份证,白了李知著一眼,“我下次染完头发再来。”她说完,挎着手上的古驰包走了。
顾思周心有余悸,拉起李知著离开办理业务大厅,来到走廊。
还没等顾思周开口,李知著抢先,“她的头发明明是染的颜色,根本不是自然色,她真是强词夺理。”
虽然李知著声色未变,但顾思周却听出一丝委屈,她温声细语解释,“我也看出来了,但是她是群众嘛,照顾下她的情绪。万一她一怒之下,投诉我们就不好了。”
李知著不服,“那也是她不符合规定,她怎么好意思去投诉?”
顾思周倒吸一口冷气,她之前只讲业务,完全忽略了态度,她指着走廊里金色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我们要为人民……服务嘛,就当我们是服务行业。”
顾思周把“服务”两个字咬得很重,食指拉着自己的脸颊向上,拉出一个笑脸,“就这样,笑容满满的服务,把投诉率降到最低,不然所长会找我们的。”
李知著强挤出一个僵硬笑容,五官都扭曲了,“是这样吗?”
顾思周心想你还不如不笑呢,为啥看起来从冷漠变成诡异了,不过还是很配合说,“嗯,这样也行。”
大厅里一堆办业务的人等着,两个人不能出来太长时间,顾思周往回走时再次嘱咐,“徒弟,你要对他们亲切点,他们就是普通群众,不是犯罪嫌疑人。”
“我尽量。”李知著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保持笑容和顾思周回到业务大厅。
第三个办业务的是一个小伙子,他身上白衬衫胸口处有几块黄色污渍,身后背着黑色书包。他眼窝深陷,眼神涣散,脸色灰扑扑的,坐下来后用手指擦了下鼻子。他虽然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却死气沉沉。他刚靠近,李知著便从他身上闻到浓重的臭味。
李知著特意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微抖的右手。
顾思周坐在李知著身边,发现李知著笑容有变化,从僵笑变成了诡异的笑,像是在看落入陷阱的猎物。
李知著态度亲切一些:“你办什么业务?”
小伙子涣散的眼神愣了愣,“我办……”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办暂住证。”
李知著:“身份证,和相关证明。”
顾思周觉得这个人很怪,年纪轻轻如此呆滞,像是得了失忆症。不过这样的小年轻她也遇见过,现在年轻人打游戏通宵熬夜,状态不好很正常。
李知著敲了两下键盘,“你等下,我的电脑卡住了,我找人看下。”她说完站起来,转身往走廊走。
顾思周动了下鼠标,发现电脑运转正常,没卡,为什么李知著说电脑卡了呢?她追上李知著,不解问,“徒弟,电脑好好的也没卡啊。”
两个人已经穿过连接办公室和业务大厅的走廊,李知著语气很笃定,“他吸毒了,而且看他状态,毒瘾很深。”
“吸毒!”顾思周惊愕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知著走到办公区,描述小伙外貌特征,交代两个人让他们在小伙出去时把他扣下,随后回去。
李知著还没走到自己座位边,小伙挂断电话从椅子上站起来,拿回自己的身份证。
“电脑好了,我继续给你办。”李知著很自然在电脑前坐下说。
“我不办了。”小伙说着往出走。
外面同事还没走到业务大厅门口,但小伙距离门口只有一步。出业务大厅门口就是马路,马路边停着一排出租车。
“站住!”李知著喊了一声。
小伙听到她这么一喊打了个颤,身体顶着推拉门要冲出去。
李知著一脚踩在大理石台面,越身跳出来时已经接近小伙,她下落同时一脚踹在小伙后背,直接用膝盖抵住他后背,压住他。
小伙子嗷地一声,抬头挣扎,双手乱挥动,“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李知著一手扣在他后脑,另一只手压住他的手,把他的脸直接摁在地面,“闭嘴!老实点!”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其他办业务的群众先是一愣,片刻安静后才反应过来。有两个带孩子来办业务的,孩子已经被吓得嗷嗷大哭起来,其他人也心有余悸。大家都是普普通通老百姓,很少有在现实中看到警察抓捕罪犯。
随后来的两个警察把还在嗷嗷叫的小伙带走,李知著随着他们走了,顾思周留在大厅。
有个男人抱着还哭的孩子大嚷,“你们警察抓人怎么抓到这里来了!你看给孩子吓得,吓出病来你们赔的起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也是紧急情况。”顾思周连忙安抚大家情绪。
户籍科科长黄琳听到动静,也连忙赶过来安抚大家,大约劝了五六分钟,业务大厅才恢复正常。
黄琳安抚完便直接去找邢所和辅导员,三个人坐在邢所办公室。
黄琳直言,“我觉得让李队在户籍科不合适,今天情况大家也看见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收到投诉,这会影响咱们所群众满意度,咱们所可是黎城满意度前三的标杆所。”
邢所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不用多久,现在就有三个投诉了,直接从市长服务热线转过来的。”
黄琳态度强硬:“邢所,反正李队是不能留在户籍科了,实在是不合适。”
邢所叹了口气,“我会安排的,你回去让小顾问问她的意思,她想去哪里。”
第35章 天赐良缘
黄琳不解:“让小顾?”黄琳想你是所长,应该你去问才合适,让小顾去不是欺负人么!
邢所肯定说,“她们关系好,就让小顾去问。”
好能好到哪里去,黄琳心想李知著来派出所不到一周,两人关系能好到什么程度,但所长这么说了,她也只能这么去办。
黄琳走后,邢所长长叹口气,李知著对于他而言,就是烫手的山芋,果然把手烫着了。
一个星期多前,邢所如往常一样在七点半踏入办公室,他刚把保温杯中昨天的枸杞水倒在水桶里,裤兜里的手机便嗡嗡震动。
他把保温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拿在面前一看,不由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按下绿色接听键。
邢所露出笑容后才开口,“王局,早上好呀。”
“老邢,你之前打了好几次报告,说是你们派出所人手不够,我这次给你派个得力干将。”
“太好了!王局,太好了,谢谢王局体谅。我们所在的辖区,环境复杂得很,我们的干警每日加班加点……”
邢所还未说完,王局打断他,“知道,知道,我了解,所以派个得力干将给你。”
邢所:“王局,人什么时候到,档案先发我看看啊。”
王局:“档案不会调过去,人今天就能过去,老熟人了,见面你就知道了。”王局说完挂断电话。
老熟人?邢所微微皱眉,拿起自己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弯下腰,准备接热水。
老熟人?得力干将?会是谁呢?邢所把黎城公安系统这些人挨个捋了一遍,居然没法对上号。
就在此时,他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邢所说这字时,依旧拿着水杯接水,没有去看进来的人。
“邢所。”熟悉的声音在邢所身后响起,邢所回头,看到来的人,接水的手控制不住一抖。
99℃高温的热水直接冲着他的手浇下来,烫得他一哆嗦。他疼得瞬间松手,钢杯咣当摔在地上,热水冒着白雾潵了一地。
邢所没有管水杯,甩了甩烫得发红的手,直起身,向前两步,对着站着门口的人,习惯性地说,“李、李队,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案子需要我们协助吗?”
李知著:“没有,邢所,我是来报道的。王局没和你打招呼吗?”
邢所恍然大悟,原来得力干将居然是李知著,怪不得王局刚才电话里没有说明。他愣在原处干笑两声,“说过,说过,刚刚打过电话。那什么,”邢所指着自己办公室的灰色沙发,“李队,你坐,坐。”
李知著大方走到沙发旁坐下,“我已经不是李队了,邢所。”
邢所继续笑,“李队,这只是暂时的,大家都知道。叫顺口了,还是叫李队顺口。”
邢所心想,不叫李队,叫小李吗?给一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领导的人叫“小李”,是不想在体制内混了?
李知著没有纠结称呼,直接问,“邢所,我以后的工作是什么?”
邢所摸着头顶略有稀薄的头发,皱着眉,但脸上却挂着笑意,“这个……我得和他们几个讨论讨论。你先坐,先坐,喝水吗?”
邢所走到饮水机旁,把自己水杯捡起来,还没等他拿一次性水杯,便听李知著说,“不喝了,邢所,你去讨论吧,尽快出结果。”
邢所点头笑了笑,“好、好,那我先去了,你随意坐坐。”
邢所出来,直冲张辅导员办公室,张辅导员刚把包挂在衣架上,“邢所,怎么了,大早上神色慌张?”
邢所走近张辅导员,压低声音,“比案子还大的事,局里把李队派到咱们所了。”
“啥!”张辅导员失声喊出来。
邢所忙做噤声的动作,“小点声,现在人就在我办公室坐着呢。”
张辅导员不可置信,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瞪大眼睛,微微张嘴,“黎城这么多派出所,怎么就派到咱们所了?”
邢所眉头紧皱,“谁说不是呢,你快看看他们几个来没来,咱们一起到会议室开个会。”
一分钟后,会议室坐着周知派出所的几乎所有领导。
邢所依旧皱着眉头,“这事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们研究下,让李队去谁那里比较合适。”
会议室鸦雀无声,在座的人都把头低下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透明一点。
邢所食指关节敲着桌子,发出“铛铛铛”的响声,“平日里你们不是总和我抱怨人手不够,加班加点,老婆孩子顾不上吗!怎么着,现在来了个……得力干将,你们怎么这副德行!”
大家依旧低头保持沉默。
邢所看向右边第一人说,“老闫,就让李队跟着你了,都是刑侦,对口。”
刚刚还耸搭着脑袋的闫青山立刻抬起头,他用力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所长,我们科太小了,最大案子就是电动车盗窃案,庙小,供不起大佛。”
邢所看向左边的人,“老丁,那就去你们治安科。”
丁志国连忙说,“邢所,老闫那里庙小,我这连庙都不是了。我们组每天几乎都是群众的家常小事,让李队来我们组,太屈才了,不行不行。”
邢所看向辅导员,辅导员连忙摆手,“内勤和档案更用不上李队这样的人才。”
邢所眉头微微散开,但眼波却是越来越暗沉,“这么说……我们所容不下李队这尊大佛,那和王局说让李队直接回市局得了!平时你们和我喊忙的时候,感觉你们要去拯救全世界了,怎么现在你们都是小案子?啊?”
他把手机拿出来扔在桌子上,“你们谁给王局打电话?把你们刚刚说的原话和王局重复一遍。”
在坐所有人继续低头。
“说啊!刚才和我说劲劲的,现在怎么不说了!”
邢所环顾一圈,所有人都如霜打得茄子——蔫了巴登。
“你们不说,难道是让我和王局说?”
张辅导员连忙说,“不如……让李队去户籍科吧。”
众人默契同时抬起头,一同用力点头。
张辅导员:“黄姐孩子生病了,今天请假,我给她打个电话,和她说一声。”
邢所又摸了下自己稀疏的头顶,“就说给她安排个人,别说是谁。”
王局的套路,他现学现卖。
张辅导员拿起电话,拨给户籍科科长黄琳,手机放在桌子上,开成公放。
其他人都屏气凝神,心弦随着“嘟嘟嘟”的声音而绷紧。
十多秒后,电话被接通:“辅导员,有什么事吗?”
“黄姐,咱们所来了个新人,放你户籍科呀?”
“辅导员,户籍科不缺人,刑侦,治安不是很缺人吗?怎么,来的新人是女孩子吗?放户籍科?”
“对对对,是女的。”张辅导员捏了一把汗,她想自己也没说慌,李队本来就是个女的。
“那行,来人我不反对。”
“那……找谁带带她呢?”张辅导员试探问。
“那就小顾吧,她最小,整天嚷嚷着想带徒弟,让她带吧,不过她今天也请假了。”
邢所当时想户籍科工作规规矩矩,也不会有什么差池,没想到李知著面对群众第一天就在大厅当中抓吸毒人员。
对于李知著,邢所早有耳闻,虽然能力突出,破案无数,但做事不计后果。用市局人的话,李知著有种平静的疯,而且疯起来毫无预兆,上次突然当着记者的面打冯蔓就是最好的证明。
周知派出所这个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但还送不出去,他越想越头疼。
*
小伙的尿液检测结果已经出来,是二甲氧基**,强致幻剂,属于冰。毒的一种。李知著看过检测报告后,去找审小伙的王奇和吴旭,两个人恰好从审讯室出来。
李知著直接了当问,“审讯结果如何?他从哪里得到的毒品?”
王奇:“他说记不清了,昨天感冒,喝了一堆药。”
吴旭:“这小子嘴很硬,问什么都是记不清了,硬是不承认自己吸毒,就是说喝错了药。他直喊头疼,让我们赶紧放了他。”吴旭说话时,把审讯记录递给李知著。
李知著翻看两页,“看他现在精神状态肯定不是第一次吸毒,而且我回业务大厅的时候他在接电话,挂断电话之后便要走,没准是他的同伙让他回去也说不定。他肯定不是单纯的吸毒人员,能从他身上挖出些线索。”
李知著合上审讯记录,“我去试试?”
吴旭和王奇对视一眼,不敢做决定,恰巧此时,顾思周走过来。
顾思周脸上挂着微笑,但实际压力巨大。刚刚黄科长找她,给她一个重任,让她通知李知著从户籍科调离,同时要征求李知著意见,问她想去哪个科室。
顾思周想李知著从刑侦队长职位撤下来,来到派出所户籍科没几天,现在又被调离户籍科,心里一定倍受打击,十分失落,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和李知著说。
“你们都在啊。”顾思周先看的是王奇和吴旭,最后才快速扫了李知著一眼。
第36章 配合默契二人组
“那个小伙子真的是吸毒了吗?”顾思周好奇问。
王奇:“尿检结果呈阳性,他肯定吸毒了。”
吴旭嘶了一声,“现在年轻人越来越猖狂了,吸完毒居然敢来派出所办业务。”
顾思周被吴旭的话戳中,她回忆以前还真有这样的人来办业务,她都没有在意,老老实实给他们办理完业务,没准那些人是吸过毒的。
“或许以前有漏网之鱼,他们觉得没问题,才敢再来。”王奇的话如锋利的匕首,噗嗤一声给顾思周补了一刀。
顾思周再也笑不出来,她微微低下头,“我以前的确给这种状态的人办过业务,不过我没有多想,我以为他们是熬夜导致的颓废,从没想过他们是吸毒。”
李知著:“这不能怪你,不是经常和吸毒人员打交道,是没有这种意识的。”
“也是,”王奇笑了笑,“这小子遇上李队算他倒霉。”
就在他们说话时,王奇和吴旭已经默默的请示了邢所,要不要让李知著来审吸毒人员,得到领导肯定答案。
王奇继续说,“李队,我们审他不开口,不如你试试,咱们俩一起进去。”王奇早就听闻李知著审犯人有一套自己的手段,今天想亲自见识一下。
“不用,你们去忙吧,师父和我一起就行。”李知著看向顾思周。
“我!”顾思周食指指着自己,惊愕瞪大眼睛。
“嗯。”李知著点了下头,露出笑意,“咱们俩。”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从来没审过。”顾思周心中的拨浪鼓咚咚咚地摇着,兴奋又紧张。
李知著:“很简单,一会儿我唱红脸,你唱白脸,我说完之后,你就去安慰他,别把他当成吸毒人员,就当成一个做错事还有补救的小孩子。”
王奇和吴旭两个人脸色古怪,默默看向顾思周。在他们的眼里,顾思周是那种纯真,甜美的女孩子,这种女孩子办理户籍业务合适,审嫌疑人十分不合适,而且他们也觉得顾思周肯定不会答应,毕竟她平时看起来胆子不大。
顾思周沉默片刻,抬眼看向李知著。李知著目光充满肯定和鼓励,似乎在说她一定可以,她顿时信心爆棚,用力点下头,“好,我们一起去。”
李知著欣慰笑了,向前走了两步,手放在审讯室的门把上停下来等她。顾思周整理了一下自己蓝色警服衬衫的衣领,和李知著一起进去。
虽然是白天,但审讯室没有明窗,只有小伙头顶那盏昏黄的灯点着,以及审讯桌前电脑的光亮。
她们进去后,靠在审讯椅子上的小伙子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来的人不解问,“你不是户籍科办业务的吗?你能审我?你们派出所能不能找个专业点的!我们纳税人的钱都白花了吗!”
“怎么,户籍科办业务的不是警察么?”李知著把之前的审讯记录文档随手扔在桌子上,单手插兜转向小伙。
“万洪宇,你这个名字不错,看得出来你父母对你寄予厚望。*”李知著向前一步,距离万洪宇一米远,俯视着他。
虽然李知著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但顾思周却从她身上感到强烈的压迫感。
审讯室灯光昏暗,把李知著的神色全部隐藏起来。顾思周在电脑前坐好,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李知著,感觉她似乎换了个人。那个温柔关心自己,鼓励自己的李知著当然无存。
“可惜了……”李知著微微摇了下头,她说话的语调和往日截然不同,轻飘飘中透着一种恶魔般的疯。
“可惜什么,我根本没有吸毒!我今天只是来办业务,你们凭什么把我抓起来!我要告你们,要上访,你们这是滥用职权,暴力执法!”万洪宇仰头怒吼,昏黄的灯光下,脖颈上的青筋凸显。
“我知道,你吃错药了。你感冒了,很难受,于是从同学那里找了好多药喝,没想到有一片居然是冰。毒。而且你还这么倒霉,吃完药第二天就来派出所办业务,明明你同学以前也来过,根本没人发现。”李知著语气依旧轻飘飘,她微微弯腰,靠近万洪宇,嘴角勾起瘆人的笑意。
经过李知著的肯定,万洪宇底气居然弱了,不过他依旧坚持,“对,差不多吧。”他浑浊的眼睛闪烁,微微低下头,“你们赶紧把我放了,抓错人了。”
“要不然我说你可惜呢,才二十出头,学校和专业都不错,前途一片光明,偏偏喝错了药。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们会开着警车送你回去,并且和你们学校的老师说你学校里的学生随随便便喝的感冒药居然是冰。毒。”
李知著一点点俯身向下,她的影子笼罩着万洪宇,把万洪宇一口口吞噬。
万洪宇胸口起伏逐渐剧烈,李知著强大的压迫感似乎是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颈,令他呼吸困难。
“虽然吸毒不算犯罪,不会留在案底,但是你吸毒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喝错药,吸毒就是吸毒。”
李知著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刚刚俯下的身体立直,垂眸向下,像是神佛睥睨着蝼蚁,完全把蝼蚁控制在掌心。
万洪宇听到她的话激动抬头,眼眶周围充血发红,他发黄的下唇控制不住地颤抖。
“害怕了?”李知著笑意更浓,“这才哪儿到哪儿,这只是关系到你的社交,还有比社交更重要的,那就是命。你最好真的吃错了药,而不是参与到这条毒品贩卖网络中。否则,你被公安机关抓起来审问对毒贩来说就是威胁,你知道的所有情报都是反刺自己的匕首。”
“你知道毒贩们怎么对待威胁吗?”
李知著走到万洪宇椅子旁,脸上笑意不变,“……杀啊。”
李知著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特别轻,不用力去听根本听不到。本来极轻的声音,却化成万仞利剑,垂直穿透万洪宇头顶。
万洪宇打了个寒噤,浑身控制不住颤抖。
“要是一刀捅死还算好的,不过很多毒贩喜欢折磨人到死,至于他们会怎么对待你,就看你命数了。”李知著这话说完,用力拍了拍万洪宇肩膀。万洪宇像是没有肌肉支撑的骨架,李知著这么拍下去,他整个人身体直接倾向一侧,倒了下去。
李知著走到桌前,拿起签字笔和审讯记录,放在万洪宇审讯椅的小桌板上,“签字吧,然后我们送你回去,后续的行政处罚会发到你们学校的,希望你收到的时候还活着。”
审讯过程中,顾思周只看到李知著的背影,都能从她轻缓语气中感受到恶魔的低语。尤其是李知著转身面对朝着她,嘴角勾着诡异的笑拍万洪宇肩膀的时候,顾思周感觉那是死神之手搭在了万洪宇肩上,连自己都感到阵阵惊悚。
李知著给顾思周使了个颜色,顾思周会意站起身,走到万洪宇身边。她先是长长叹了口气,为万洪宇可惜,“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啊?你这个学校可是国家重点,专业还很好。你不知道,我上高中的时候,特别想考你这个学校,可是我再努力,分数都不够。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从小优秀到大的,能走上这条路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顾思周声音也很轻,但是却没有恶魔的诡谲狰狞,而是充满同理心,像是善良天使的在安抚受伤的心灵。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不觉得你在办理业务的时候被抓很倒霉,相反,我觉得这是老天再给你一条重新选择的路。”顾思周缓缓蹲下来,视线与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万洪宇相交,恳切说,“我们想帮你,不仅帮你办暂住证,更想帮你从泥泞中走出来。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可以重新选择。”
万洪宇彻底崩溃了。
刚才那两个男警察凶巴巴,拍着桌子让他老实交代,说要找老师,找家长,他没有任何动摇,但现在他的抵御防线彻底崩溃了。
是他想吸毒吗?是他想放弃好好的人生,健康身体走上这条路吗!根本不是!他是被逼的,被父亲逼得。他从小到大都是尖子生,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考清北,可是他高考发挥失常,考到现在这个学校。在别人眼中的好学校,在父亲眼中就是个垃圾学校,父亲从他上大一开始就逼着他学习考研的课程,要让他去考清北的研究生。
他照做了,在同学们享受大学时光,出去参加活动时,他去考研补习班;在大家熬夜打游戏,组战队的时候,他看考研资料。他从来没有真正喘过一口气,他有时候想撕烂他所有的考研资料。随着他越来越抗拒,他发现自己记忆力逐渐衰退,他恐慌,他害怕,经过同学介绍,买了增强记忆的药。
人生第一次,他感到彻底放松,抛开父亲压在他身上的大山,体验虚幻的美妙,等他明白过来自己是吸毒时已经晚了。他用父亲给他报辅导班的钱买毒品,虽然胆怯但却找到了复仇的快感。
看吧,爸爸,你觉得你儿子是垃圾,其实你不知道,你儿子已经是垃圾中的垃圾了!万洪宇有时候甚至希望吸毒被警察抓住,由警察亲口告诉父亲自己的情况,他想父亲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没有人问过他吸毒是否有苦衷,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意愿,当他从顾思周口中听到这些话时,他彻底投降了,不再有任何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清楚。
第37章 开启新的生活
李知著和顾思周从审讯室出来,负责刑侦的副所长闫青山早已经等在外面,他见李知著出来,连忙走过去问,“怎么样,李队,他招了吗?”
李知著:“招了,他交代自己是代号叫‘慧星’毒贩在工大安排的下线,详细交货地点和时间都在审讯记录里。”
“太好了!”闫青山激动得想要去握李知著的手,手都伸出去,硬生生拉回来,“李队,大学城这边的毒网我们曾经打过一次,但不彻底,打草惊蛇后线索都断了,没想到你就办个暂住证,居然重新找到线索。”
“李队,都说你审讯技巧了得,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我和吴旭审了他两个多小时,他硬是不开口。”王奇由衷佩服说。
“不,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思周的。”李知著转头看向身旁的顾思周,认真又严肃,“击溃他心里防线的不是我,是思周,思周才是最大的功臣。”
刚刚万洪宇交代时,讲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压抑经历,顾思周听的时候觉得他很惨,彻底和他共情,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还为万洪宇低落,听到李知著的话茫然抬头。
“我?”顾思周再次惊愕睁大眼睛。
“对啊,就是你。”李知著对顾思周竖起大拇指,“师父,你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
闫青山顺着说,“就说小顾是咱们派出所的宝,各方面都有无限潜力。”
几个人寒暄完,李知著和顾思周往户籍科办公室走。顾思周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让李知著离开户籍科。
她跟在李知著身后,想了好几个开头提这件事,但是临开口都觉得不合适,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她还在努力想着,谁料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顾思周来不及刹车,直接撞到李知著的后背,脸贴在她脖颈的位置。李知著身上清冽的香气钻入她的鼻中,她贪婪猛吸几口,毕竟审讯室的味道实在有些臭。
李知著回身看她,“师父,你想什么呢?”
“那个……经过今天事情,我发现你在户籍科真的是金子埋在沙子里了。”顾思周终于艰难开口,“你随随便便就能帮闫所找到线索。”
“所以……我要离开户籍科了,对不对?”李知著语气十分轻松,早已经看透一切。
“主要是不能屈才嘛。”顾思周笑嘻嘻,她这么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有些圆润的小贝齿,甜美气质蹭蹭上涨。
“去哪里无所谓,只是不能和师父每天在一起了,有些不舍。”
李知著说得认真,虽然顾思周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但她这句话太撩人了,很难不心动!
李知著:“你脸又红了,师父。”
顾思周双手捂着发热的脸颊,“你这个小徒弟好大胆子,每次师父脸红,你都直接点出来,一点不给你师父面子!”
“原来这是不能说的吗?”李知著恍然,“那好,下次我不说了。”
顾思周依旧捂着脸,微微抬起下巴,“那你说说,除了户籍科,你还想去哪个科室,为师就原谅你了。”
“我都可以,要不然师父帮我选一个吧,你做主了。”
顾思周思考片刻,眼神泛着熠熠的光,恳切看向李知著,“去治安科吧,我们俩一起去。”
“你也要去?”
“对啊。”顾思周放下捂着脸的手,信心满满扬起下巴,“你都说我有天赋了,我想好好锻炼一下,其实我也不甘心只在户籍科做个办理业务的小警察。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我知道这条路很长,但是我会慢慢走的,一步一个脚印追上去。”
李知著微怔,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顾思周说想成为像自己一样的人,看来顾思周真的是把自己当成目标。
而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是一个手染鲜血,杀人无数的刽子手而已。顾思周根本不了解真实的她,她只看到她的表象,或许其中还有一丝幻想。
“思周,”李知著晦暗不明的双眸看向她,郑重其事说,“你不必成为像我这样的人,你会成为比我更好的人。”
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投入进来,只照亮李知著一半的侧脸,另一半脸隐藏在昏暗中。
顾思周目光灼灼:“好,我努力超越你。”举起拳头,“我们一起努力。”
李知著笑了,握拳轻轻和顾思周碰了下。
顾思周独自去找邢所汇报任务。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顾思周第一次加班到这个点,还觉得有些新奇。她敲了敲邢所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
邢志强看到顾思周,放下手头的工作,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小顾,你问李队了吗?她想去哪个科室?”
“邢所,我们想去治安科。”
“好。”邢志强直接答应,但是总觉得顾思周的话有点问题。
是哪里有问题?
我们!!!
邢志强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你们想去治安科?包括你?”
“对。”顾思周笑了下,“我也想去治安科,那里不是缺人手嘛。”
“胡闹!”邢志强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周周,你一个女孩子,去什么治安科!咱们所辖区成分复杂,警情不断,别说治安科加班加点,节假日值班,平日各种警情都有,有些是很危险的!这个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是你以前根本接触不到那种。”
“可是李队也是女孩子,她还是刑警队长呢。”顾思周幽幽说,她想自己去治安科一定会受到各种阻挠,心里早就做好准备。
邢志强听顾思周的话,一口老血涌上来,“你和李队比什么呀,你和她能一样吗!她以前在边境缉毒,她经历过什么你根本无法想象。可你不一样,你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在户籍科办办业务不挺好么。”
“不太好。”顾思周死猪不怕开水烫,特别坚定,“李队说我审讯方面有天赋,我觉得自己潜能无限,我想去治安科锻炼。”
邢志强长叹口气,眉心紧锁,温声劝着,“你们审讯的视频我看了,万洪宇能和盘托出,不单纯是你的功劳,在那之前,李队已经把他个人的精神防线拉到崩溃边缘,你只是助推一下而已。”
“我知道。”顾思周对自己能力有清晰认识,“所以,我更要一次次历练,争取早日像李队那样。”
“我不会让你去的。”邢志强见自己劝阻无效,走回到办公桌后,在椅子上坐下,埋头看文档,“我要是把你调到治安科,你小姨能天天晚上墨叨我,我回家连个安稳的日子都没有了。”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坚持了。姨夫,那就看看你存小金库被小姨知道没有安生日子时间长,还是我去治安科没有安生日子时间长了。”
顾思周说着,转身离开,手已经摸到门把手。
“你等等!”邢志强再次站起来,身体前倾,双手拄在桌面,叫住顾思周,语气瞬间温柔下来,“周周,你回来,我们再好好研究研究。”
顾思周心里已经乐开花,却板着脸转过身,“姨夫,你想怎么研究?”
邢志强沉思片刻,“你可以去治安科,别告诉你小姨,要不然她找我闹我可受不了。”邢志强心里盘算,治安科又累又苦,大老爷们都受不了,别说顾思周娇娇滴滴小姑娘,她干几天新鲜劲过了,再把她调回到户籍科,到时候何其芳就算知道也不会再说什么。
“放心吧姨夫,我现在又不在家里住,小姨是不会知道的。谢谢姨夫!”顾思周说完推门出来了。
顾思周前脚刚走,邢志强后脚给治安科科长丁志国打电话。
邢志强后背靠在椅子上,右手拿手机,左手拿着保温杯:“老丁,明天李队和顾思周去治安科报道。”
邢志强:“人家李队这次主动开口说要去你治安科,你不给我面子,李队面子也不给?”
“明天周六?”邢志强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日历上,“就明天报道,让顾思周周六周日都执勤,李队正常休息。”
邢志强:“对,外勤,夜勤也值。”
邢志强:“没事,能出啥事,她自己要历练的,听我的。”
顾思周和李知著回家路上,李知著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于强:尤年审得差不多了,审讯记录已经发你了,你帮我看看。另外,看守所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想见她明天过来。
李知著拿起手机查看于强发给他的审讯记录,看到付春雨之死时略思片刻后直接打给于强。
“老于,付春雨的死,尤年交代的动机根本不符合逻辑。尤年并不是那种犯罪型人格的人,她杀每个人都有目的,但是杀付春雨动机不足。她宁愿冒着葛天恒会报警的风险,用冯蔓的性命威胁葛天恒,让葛天恒杀了付春雨。如果当时葛天恒报警,尤年的复仇计划将会功亏一篑。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这不符合常理。她能设计这么精妙的复仇计划,她肯定能想到这点。”
李知著继续说,“她的目标是那五个小畜生,但是却最先向冯蔓动手,而绑架冯蔓,之后不是直接去找那五个小畜生,而是先杀付春雨。她的目标和行为是有偏差的,尤年杀付春雨一定另有原因。”
第38章 愿你如沧澜之海,浩瀚无垠
于强:“付春雨的死我也觉得是个疑点,但是尤年死活不交代动机。我甚至还查了下她是不是受葛长东指使,是不是葛长东想要借助她的手把丈母娘和老婆都杀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联系。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付春雨是她杀的就行了。”
在旁边开车的顾思周默默听着他们的讲话,开车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目光阴郁,像是染了夜色。
第二天,李知著和顾思周来到看守所。
顾思周第一次来看守所,当她在看守所铁栏杆前的椅子坐下时,她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在铁牢中,还是对面的人在铁牢中。
铁栏杆内的门被打开,尤年穿着白色马甲,纤细的手腕扣着手铐,拖拉着脚铐走进来。尤年脸色白中发灰,曾经的她美艳如红玫瑰,现在却失掉所有的光彩,逐渐枯萎。她原本柔顺的棕褐色长发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寸不到的短发。
看到这样的尤年,顾思周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顾思周身旁的李知著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按了按。
顾思周按压住激动,再次坐下来。
尤年在椅子上坐下先开口,“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顾思周还未开口,眼眸已经泛起一层水雾:“年年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指杀人吗?”尤年笑了,“因为我想让澜澜好好活下去。身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可以随着时间流逝消失,但心灵上的伤是不会的。当澜澜越长越大,看到曾经伤害自己的人毫无悔过的活着,他们没有一句道歉,没有受到一点惩罚,她要怎么没有任何怨恨的活下去?活着,对她而言是难以压抑和不甘的痛苦。”
尤年眼眶泛红,她微微抬起被手铐扣着的手,目光下移落在手上,“我用我的手,在她怨恨还没有形成之前杀了他们,这样她才可以好好活下去。”
顾思周:“你认识澜澜?”
“认识。澜澜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带着她来城里送花。我很早就认识她,可以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尤年眼角划过一滴泪,她微微仰起头,努力去阻止泪水。
“我记得有一次,我站在马路边缘,看着车流不息,特别想纵身跳过去。澜澜拉住我的手,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纯澈,用一种好奇又担忧的目光看着我。她对我说,‘妈妈说,站在马路边很危险,要往里站’。”
尤年泪水控制不住簌簌流下来。
“彩娟姐和澜澜她们很努力的活着,彩娟姐最大的愿望是多挣钱,让澜澜可以学画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让澜澜能自由自在活一辈子。可是,都被那些小畜生毁了。他们毁了她们,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尤年举起带着手铐的双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目光变得狠绝,“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恐惧,让他们绝望,让他们痛苦,把他们碾入尘埃。死亡并不是我的目的,只是结果而已。”
顾思周:“那你有没有想过,澜澜已经走出来了?她不再充满怨恨?”
尤年苍白的唇浮起无奈的笑:“思周,每一个受到伤害的人想要好好活下去都会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但那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而已。仇恨,就像是埋藏在积雪下的陈年佳酿,雪化了之后,必然会溢出罪恶的芳香。香气越甚,越侵蚀人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带着这种恨好好活下去,逃避,不是解决仇恨的办法。”
尤年的话像是千万根细小的银针,刺入顾思周心房。顾思周眼睫微颤,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你有没有话让我转达给她们?”
尤年略思,抬头遥望远方,目光再次温柔起来:“愿你如沧澜之海,浩瀚无垠。这是我对澜澜的祝愿,希望你帮我转达给她。”
“好,我肯定会的。”顾思周从椅子上站起来,“年年姐,我走了。”
李知著随着顾思周转身往出走。
尤年随着她们站起来,“李队,其实我在你打冯蔓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你了。谢谢你,谢谢你用自己警察的职业生涯来保护她们。”
李知著转身看向尤年。
尤年解释:“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打冯蔓根本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转移媒体和大众的注意力。当时那些媒体抓着受害者不放,网络上全部是澜澜和彩娟姐的照片和报道,这些舆论和关注是对她们的二次伤害,你用自己打人的事件转移媒体和大众注意力,保护了她们。”
“谢谢你赌上自己的警察职业生涯来帮她们。”尤年对着李知著深深鞠了一躬。
李知著眸色暗沉,“警察职业生涯对我来说无足轻重,和你想的分量不一样,所以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李知著顿了顿,“如果你想谢我,就告诉我那个叫苏尔的中介进一步信息,以及你为什么要杀付春雨。”
尤年眸光黯淡:“对不起,我能说的都已经在审讯的时候交代了。”
李知著没有强求,和顾思周离开。
李知著想起杜彩娟,她依稀记得杜彩娟悲痛欲绝的哭诉:“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受害者,网上传的都是我们的照片。为什么他们都怪我没有看好孩子!天那么冷,我送货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我怎么舍得把澜澜带在身边和我一起受苦。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到底有什么错!”
当时网上几乎全是对杜彩娟的声讨:
【孩子这么小,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家,真不知道她妈怎么想的!】
【养不起孩子就不要生,让孩子一起跟着遭罪,生孩子就得对孩子负责!】
【我听说女孩的妈妈就是用女孩来挣钱的,只不过这次过头了,这不就是中国版的《白夜行》吗?】
【有些人不配当妈……】
这样的指责和辱骂不断,甚至有人打电话到杜彩娟的手机上来指责痛骂她,杜彩娟每天胆战心惊,不敢去看手机。当时记者整天守在医院,像是影子如影随形,总是拿着摄像机对准她们。杜彩娟每天都痛苦到崩溃,她甚至想抱着女儿一起跳楼自杀。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已经黯然无光,她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抱起女儿的时候,女儿期待问,“妈妈,我们要出院了吗?”
杜彩娟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强忍着泪水问,“澜澜,你想要出院吗?”
“嗯。我怕住院花太多钱,我怕你太辛苦,我已经不太疼了。”
杜彩娟彻底破防了,这件事发生后,她努力镇静,努力坚强,努力不让女儿看到自己的脆弱,这是她第一次抱着纪沧澜嚎啕大哭。
从纪沧澜出生三个月以来,杜彩娟便背着纪沧澜去花棚种花,给花施肥。冬天给纪沧澜包在厚厚的被子里,带她去城里送货。当时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等纪沧澜长大一点就好了,等她能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不用这么把她带在身边,让她遭这份罪了。
案件发生时,正好是西方情人节前夕,是杜彩娟一年最忙的时间,她为了能多送些花,从凌晨四点送到当天凌晨,骑着三轮车一趟趟往返黎城和西郊。
今年的情人节之前下了场大雪,格外冷。杜彩娟身上裹着破旧的黄色棉袄,把花房里已经收割好的血红玫瑰花装入三轮车中,盖上厚厚的破棉被。
纪沧澜帮她收花棚里的花,捡摘好送入花房。
当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杜彩娟把最后一捆花装入车中,跨上三轮车对站在一旁纪沧澜说,“澜澜,今年花卖的特别好,等妈把钱都收回来,妈妈就送你去学画画。”
杜彩娟冻得通红的脸颊溢满了母亲温暖的笑意。
纪沧澜抻着三轮车前面的黑色保暖罩,“妈,我学不学画画无所谓,我自己画着玩的。天都黑了,你靠边开,慢点开,注意安全。”
“慢点开,注意安全。”顾思周提醒李知著。
李知著回派出所的路上,车速很快,以Z字型漂移,顾思周不得不开口提醒她。
“徒弟,你有心事?”顾思周小心翼翼问。
“没有。”李知著把车速降下来。
“你刚刚问念念姐那个中介的信息,是因为这个信息涉及之前的案子吗?”
李知著沉眸片刻才说,“算是吧。”
见李知著不想说,顾思周换个话题,“你是为了转移媒体和大众注意力才去打冯蔓,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没有解释过,我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但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就算所有人都误会你?”顾思周想起李知著被网暴,被造黄谣,那段时间李知著简直成了全民公敌,承受着如海啸般的恶意,所有人,包括顾思周自己都以为李知著是一时冲动才打冯蔓。
原来,根本不是,李知著是深思熟虑后才动手的,她用自己来挡住其他人对杜彩娟母女的关注和骚扰。她一直默默的,任凭别人质疑,也不去主动解释。
“不算误会,大家只是看结果而已,结果就是那样,我打了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最后对你的处分不是撤职,而是开除警籍呢?”
“那就开除警籍好了,我刚刚也说了警察职业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一份工作而已。”
李知著的话让顾思周想起自己的母亲何其泽,一个把警察这个职业当成使命的人。顾思周不禁想,如果当年她没有那么执着去调查那个案子,或许还活着,或许自己也不会有仇恨。
她看到尤年,就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和尤年一样,走上复仇之路。
顾思周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她平复下心绪接听。
“顾思周,我是徐辉,今天你执勤,你怎么还没到!”
第39章 和小徒弟值勤第一天
顾思周愣了下,茫然问,“什么执勤,今天是周六啊,今天休息。”
徐辉:“你都来治安科了,哪儿来的周六。你今天执勤昨天就安排好了,赶紧过来!最近我们特别忙,警情特别多,噼里啪啦和下饺子似得,要不是因为你是女孩子,我肯定昨天晚上就让你去执勤了。”
顾思周:“我是不是要感谢一下你的怜香惜玉?”
徐辉:“你赶紧过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顾思周:“那李队呢?她要去吗?”
徐辉不知道顾思周和李知著在一起,直接说,“当然不了,李队周一报道就行,但是你必须今天来。”
虽然顾思周想去治安科,但是这也太快了,她连个缓冲期都没有,她想肯定是邢所特意这么安排的,想把她逼回到户籍科,她绝对不能妥协。
但是——现在要自己去治安科,她心慌慌的,很没有安全感。
李知著:“别担心师父,我们一起去报道。”
顾思周连忙说,“没事,我自己可以的,周末你在家好好休息。”
李知著开向派出所,“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是睡觉,很无聊,还不如和你去报道,就这么说定了。”
周末的派出所前停的车并不比工作日少,她们进去的时候,有好几个小混混的男人垂头丧气晃晃荡荡往出走。
徐辉与顾思周她们迎面碰上,看到李知著后愣了下,“李队,你今天怎么来?”
“你们不是缺人吗?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你们的忙,一会儿要是出警我和师父一起去。”李知著说的很自然。
徐辉没有见外,“那有你在我就不培训了,你们去换执勤装,换好我带你们领装备。”
顾思周眼珠转了一圈,好奇问,“徐辉,我们会领枪吗?”
徐辉:“想什么呢!你看谁平时出警带枪了,不过有警棍。”
“哦……”顾思周毫不掩饰失落。
领装备的路上李知著问,“师父,你想打枪?”
顾思周笑嘻嘻,“主要是觉得配枪很帅嘛,我不会打枪。”
李知著:“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我带你去训练。”
“真的!太好了,我想学!”
徐辉走在前面听她们说话,脚步缓了下来,与李知著并行,“李队,咱们公安系统举行的射击比赛,只要你参加每次都是冠军,比那些特警开得还准,你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诀窍,可以透露一下吗?”
冠军!女神不仅冷兵器耍得好,热武器也玩得溜!她、她怎么可以这么强!顾思周内心疯狂呐喊。
李知著莞尔,“没什么技巧,多练练也许就好了。”
顾思周唏嘘:“我觉得这得看天赋,有些人天生的神枪手,有些人可能再练也没有用,反而浪费子弹和靶子。”
徐辉深深看了顾思周一眼,再也无话带她们去领装备。
装备室的卢静看到顾思周,开起玩笑,“小顾,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给你发这套装备。”
顾思周乐得脸上都快要开花了,“静姐,给我发最好的,我以后就是威风凛凛的警察了!”
“好,祝你一切顺利。”卢静说完,参照徐辉递过来的清单,把装备放在两个箱子中。放完后,她再次对照清单清点,确认无误后把清单递过去,“就这些了,你们确认好后帮我签个字。”
“哇喔……”顾思周拿起伸缩警棍举到面前,在面前比划一下,很满意点了下头,“一个字,帅!”
她这个样子,特别像小朋友拿到新的玩具武器,比比划划装一下子的模样。
李知著看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从箱子里拿出多功能腰带,“师父,我们先把腰带带上。”
“好。”顾思周接过腰带,直接扣在腰上。
“这个带子,”李知著扯了下斜挂带,“要搭在肩上的。”
“啊哈哈哈,”顾思周连忙解下腰带,尴尬笑了两声,自嘲说,“我是不是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有点太没见过世面了。”
“没有。”李知著勾着手指帮她把斜挎带捋平,“我第一次穿战术背心的时候*穿反了,很正常。”
“真的吗?”顾思周不信,“你不会是安慰我呢吧?”
“不骗你。”
顾思周系好腰带,打量腰带上一个个夹子,试图把伸缩警棍插进一个套里。
“那里是放水壶的,”李知著拉警棍末端,把它插入旁边的套子里,“这里放警棍。”
顾思周为自己的蠢钝捏了把汗,干笑两声,“这还不太好把握哈。”
“我帮你吧。”李知著微微弯腰,她拿起盒子里的手铐、对讲机、制式刀具等装备依次放入到对应位置。她动作轻缓,像是温柔的母亲在给孩子准备上学的文具,把这些依次装入包中。
顾思周垂头看着李知著,心中温暖又感动,如果她的女神孤高冷漠,对她冷言冷语,那她还能保持着疏离的理智,但是女神偏偏如此温柔,强大的温柔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感觉自己落入单恋李知著的深渊,永远都不会逃离,只会越陷越深。
“好了。”李知著直起腰,在顾思周的腰带上拍了拍,“师父,这回你是咱们黎城市最帅气的警察了。”
顾思周抽回情绪,抬手敬了个礼。
卢静看到她们的互动,不禁打趣,“小顾,你这回美宝宝了,和暗恋女神一起执勤,现在肯定老幸福了。”
“那是,”顾思周指着自己的脸颊,“这里都笑酸了。”
“小顾!小顾!”刚刚走开的徐辉再次跑回来,“装备穿好没,要出警了。”
“马上。”李知著接过话快速给自己带好腰带,把装备放好。
三个人往出走,徐辉边走边说,“光明村小区刚刚有人报警,说楼道里有腐烂味,让我们过去看看。”
徐辉递过来一张纸,“这是110指挥中心记录的详细警情。”他又补充一句,“这种老破小区居民以老年人为主,以前就有过孤寡老人猝死家中的案子。”
李知著接过警情通知,扫了一眼,“知道了,我会看情况处理。”
光明村小区是典型老破小,绿皮单元门斑驳生锈,从来没有关上过。楼道里狭窄阴暗,每家每户都把舍不得扔的东西堆在楼道里,落满尘土的自行车,腌菜的坛子,破旧的鞋架,无数破破烂烂仍在街上都没人捡的东西把楼道原本狭窄空间塞得满登登。
顾思周和李知著站在单元门口,闻到萦绕在阴暗逼蜇楼梯间的熏天腐烂味。
报案人是个身材肥硕的大娘,顶着泡面头,掐着腰,站在她们身后,忿忿不平,“不知道是谁家堆在楼梯道的烂肉坏了也舍不得扔,这大夏天的,熏死人了!”
她的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我真的想一口气把这楼道里所有破烂扔了,和一群乡巴佬住在一起倒霉呦!今天正好你们来了,给我做个见证,我要把他们这些破烂都扔了。”
李知著没理会报案人的话,偏头对顾思周说,“师父,你去外面打电话,联络下这个小区的社区工作人员,让他们派个熟悉这个小区住户的人过来。”
顾思周自从进来努力闭气,都是小口吸气大口呼出,整个楼道弥漫着腐烂的恶臭,比公共厕所还要臭,熏得顾思周头疼,简直无法呼吸。
顾思周出去后,李知著顺着布满灰尘和黑泥的红褐色楼梯扶手向上走。
报案人跟在李知著身后追问,“哎,我刚才说的你听到吗!你给我作证,我要把楼道里这些破烂都扔了!”
“这我做不了主,你爱扔就扔,有人报警我会出警。”李知著说着从一楼走到二楼,在二楼停顿下,皱了皱眉,继续往三楼走,刚走到中间楼梯层,便转身下来,在二楼锈迹斑驳的红色鼓包铁门前停下,把耳朵贴着门。
顾思周打完电话,匆匆跑上来,“徒弟,我打完电话了,社区工作人员五分钟之内到,我在楼下遇到我们叫的开锁师傅,顺便把他带上来。”
因为楼道杂物太多,空间狭窄,顾思周把身后师傅挡得死死的。师傅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工具箱探出脑袋,“警察同志,要开哪家锁?”
“这家。”李知著后退几步,给开锁师傅腾地方。
“这也太臭了!根本喘不上气!”开锁师傅闭着气,忍不住抱怨。
顾思周捂着鼻子非常认同点头,她感觉自己要晕倒了,已经扛不住了,但身边的李知著却十分平静,没有手捂鼻子,也没有故意闭气,完全是正常呼吸。女神的鼻子是带过滤网吧,她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顾思周:“师傅,你得多时间啊?”
“快,这种旧式锁分分钟开。”师傅说话时,门锁传来“咔嚓”一声。
“开了。”师傅说完这话转身拎着工具箱往下跑,根本不想多留一秒。
顾思周手放在门上,刚想打开的时候李知著提醒她,“师父,你要做好心里准备。里面有苍蝇的嗡嗡声,现在这个天气,很可能会形成巨人观,视觉上冲击很大。”
顾思周咬着粉唇,目光沉下来,再次抬起时眸光十分坚定,“做好准备了,我开门了。”
第40章 万字章
锈迹斑驳的铁门在吱吱嘎嘎声中被拉开了。
最先带来冲击的不是视觉上的,而是嗅觉上的。
刺激性的腐烂味像是潮水冲向顾思周,熏得她眼睛酸辣,泪水迅速充盈眼眶。和开门后扑涌而来的刺激性腐烂味相比,走廊里弥漫的臭味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顾思周差点没有被这臭味熏得连续后退两步。
李知著一只手稳稳托住顾思周后背,“师父,你还好吗?”
“没问题。”顾思周抬臂擦了下充斥在眼眶里的泪水,艰难地顶着恶臭迈了一步。
擦掉泪水,世界便清晰了。
她前方三米处斜躺着一个腐败污绿色的鼓胀尸体,像是一块充气的臭豆腐静静放在那里,顺便流下粘稠的绿色尸液。
污绿色的充气尸体脸肿大到五官爆裂,根本看不出生前的容貌。他两个眼球已经挤出眼眶,挂在眼睑上,眼球里蠕动着肉色蛆虫,周围布满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
他只穿了一条灰格大裤衩,上身赤裸,血管发黑的手揪在胸口,斜躺在红褐色的地板上。他周身的皮肤污绿,静脉血管如黑色蜘蛛网,爬满他裸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他外翻的嘴唇上趴着一层绿豆苍蝇,密密麻麻的苍蝇身体还闪着亮光。翻涌的蛆虫遍布在他膨胀的腹腔,不停地蛹动,一层层的苍蝇在上面飞舞徘徊,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唔——”顾思周看清后胃控制不住地抽搐,胃里的食物一股股的冲上她的食道。她猛然转身,几乎是飞着冲出这个单元。
她捂着嘴,克服翻涌到嗓子中的食物,感觉自己不是从2楼跑下去的,而是从20楼跑下去的,实在是太漫长了。
终于,她看到单元门口外的世界,光是看一眼外面灿烂阳光,都能想象到甜美芬芳的空气。
“呕——呕——”顾思周终于在花坛把压制的食物吐出来。
早上吃得青菜经过一圈胃液的搅拌,化成绿色一团,夹在其他呕吐物中。
看到污绿色,顾思周更是控制不住继续吐,直到吐出苦涩的胃液。
控制不住的呕吐令她眼中再次溢满泪水,眼眶红透,鼻涕也顺着呕吐物流下来,拉起那么长的丝,慢慢垂到地面。
顾思周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一瓶打开的矿泉水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喝点水缓缓。”李知著温柔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思周整张脸都已涨红,她颤抖的手接过矿泉水,站直后仰起头对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起来。
“慢点喝,小心别呛着。”李知著提醒她。
顾思周一口气喝了半瓶,才把呕吐欲望压制住。她刚放下水瓶,面前出现一张纸巾。
李知著:“擦擦眼泪。”
顾思周接过后,看了李知著一眼,李知著神色平淡,就像是没看到刚才那具尸体。
顾思周擦了擦眼角的泪,擤了一把鼻涕,她知道自己形象已经在女神心中荡然无存,破罐子破摔问,“徒弟,我是不是太废物了,给你拖后腿了。”
“不会,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我记得孙斌第一次看到巨人观的时候,直接晕倒了,是老于给他背回到警车上的。”
顾思周:“孙斌是谁?”
“就是那天和老于一起来找我那个。”
顾思周想起来了,她当时对孙斌的印象是沉稳干练的刑警,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段经历,突然感觉自己还可以了。
李知著:“我已经给法医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尸检了,他们得二十分钟后到。”
顾思周又喝了一口水,“那我们这段时间是不是找社区工作人员询问下2楼住户的基本情况,然后联系他的家属?”
“没错,不过还要保护现场,避免二次污染。”李知著伸出大拇指,“师父,你真的很有天赋。”
顾思周吐得一脸丧气,就算李知著夸她都笑不出来了,“我这都是看电视学的。”她垫脚朝小区口看了看,又看眼自己腕表,“社区工作人员应该快到了。”
她们说话间,一个大娘穿着阔腿黑色裤,褐色花背心,骑着二八黑色老式自行车向她们而来。
大娘下车停好车:“你们就是让我过来的警察吧?”
顾思周又擦了擦眼泪,“对,我们想了解下这个小区4号楼1单元201的情况,你能把你知道的和我们说说吗?”
大娘眯起眼睛想了想,“201住的应该是老李,我印象很深,他的房子是儿子帮他租的,合同在我们社区备案过,等我打电话回去问问,上面应该有他儿子联系方式。”
大娘说完掏手机打电话,几句之后放下电话,“等一会儿吧,找到后他们会给我发信息。”
“哎……”大娘长叹口气,继续说,“这个老李啊,可能是儿子不想让他住在身边,于是就给他在这个小区租了个房子,真没想到他居然死在出租屋里,身边一个人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顾思周不解问。
“独居死在家中的老人可多了,我们时不时就被你们叫过来。一般这种事,都是我来,那些小年轻不想看尸体,一个个都不爱来。可我感觉很好,来回走走,还能活动活动。”
“叮铃——”大娘手机响了下,她远远地举着手机,头向后靠,眯着眼睛说,“我说你们记,他儿子电话号码是138……”
顾思周迅速掏出手机摁下号码,她拿着手机看向李知著,“我可以给他打电话吗?”
李知著:“当然可以,如果他问起死因,就说需要法医进一步检验。”
顾思周:“好。”
她拨出二十多秒,那端才接听,声音沙哑,鼻音很重,明显是刚刚睡醒。
“喂,怎么回事!”
顾思周:“你好,我是周知派出所的警员顾思周,给您打电话是想……”
“爱骗谁骗谁,老子不吃你这套!”
嘟嘟嘟的忙音从手机里传来,顾思周拿着电话有点茫然。
李知著:“要不然再试试?”
顾思周微微点头,再次拨过去。
电话直接传回:“您好,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顾思周放下手机,委屈巴巴,“他把我拉黑了。”
“我试试。”李知著拿出手机继续打。
“你们有病吧……”男人暴躁声音再次传来。
李知著:“你爸死了。”
“你爸才死了呢,你们全家都……”
李知著:“光明村小区4号楼1单元201。”李知著在他开口时快速说完,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
对方沉默片刻,语气柔缓下来,“你是谁?”
“警察,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也是警察,半个小时之内赶过来,别耽误我们工作。”
“好,好。警察同志,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去,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过去。”
李知著直接挂断电话。
顾思周哭笑不得,“我刚才像诈骗人员吗?”
“有点像客服。”大娘直言不讳。
在她们说话时,一辆警用面包车停在小区门口。陆芳仪在车停好后,迫不及待拉开面包车的门,从车里拎出银色的法医勘察箱,又拎着一个蓝袋子匆匆走向小区里面。
她进小区后看到一栋楼门前有警戒线,便直接往那边走,走近才发现熟悉的身影。
“李队!”陆芳仪惊喜大喊,从快走变成拎箱小跑。
“李队,真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这位就是你新认的师父吧。”陆芳仪对顾思周伸出手,“你好,我叫陆芳仪,助理法医。”
“你好,我叫顾思周。”顾思周同她握手,羡慕说,“你好厉害,居然可以独自出警。”
“我虽然经验没有老大多,但是独居老人在家猝死的案子出了好几次现场。”
陆芳仪把箱子和袋子放在花坛上,翻出箱子里的蓝色防护服,一次性发套,乳胶手套等物品,直接在外面穿戴。
她一边穿一边说,“现在天这么热,里面估计臭得让人发疯,还是在外面穿好。”
陆芳仪穿衣服动作极其熟练,动作中体现出她满满的自信。
顾思周上身微微倾向李知著,低声问,“她的老大是……”
李知著:“唐以墨,她是唐以墨的助理。”
陆芳仪自己穿戴完,从蓝袋子里拿出另外一套防护服说,“李队,你们谁和我一起上去?”
“我。”李知著伸手接过防护服。
“师父,等死者儿子来了以后,你先了解下情况,比如死者有没有基础病之类的,以及日常习惯等。”
顾思周这回没有逞能跟着上去,她拍了拍胸口,“好,放心交给我吧。”
陆芳仪和李知著穿戴好后,脑袋只剩下一双眼睛,其他都被蓝色覆盖。楼道里腐臭气味比之前更浓烈,陆芳仪打趣,“下次我得为自己准备一个游泳镜了,这也太辣眼睛了,物理意义上的辣眼睛。”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走到201。201的门微微开了条缝,里面的腐臭似乎具象化了,一股股的顺着门缝往出冒。
“芳仪,你是不是带相机了?”李知著问。
“就在这个蓝色袋子里。”陆芳仪把相机掏出来递给李知著。
这种案件,如果派出所民警和法医勘察属于猝死,是不需要技侦来勘察现场,所以现场勘测拍照的工作便落在李知著和陆芳仪身上。李知著用照相机把门锁拍了两张照片,随陆芳仪进入房间。
这个房间面积不大,目测总共也就50平方米左右,刚一进门是客厅,污绿色的膨胀尸体躺在客厅中间,头冲着门的方向,绿头蝇嗡嗡地在屋中飞飞落落。
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和翻动迹象,物品摆放整齐,李知著顺着尸体头的方向,在电视柜上找到一瓶喷雾。
李知著:“这里有一瓶药,药名布地奈德喷雾剂。”
陆芳仪小心翼翼抬起尸体一只肿胀绿色胳膊,“布地奈德喷雾剂是哮喘病人常用药之一,一般病人发病的时候可以吸入此药用来阻断气管炎症,缓解气管痉挛。”
“初步检查尸体表面没有机械性损伤,排除外力致死可能,至于死因,得回去尸检之后才能确定。死亡时间得回去查询近几天的温度和湿度计算。”
陆芳仪用镊子夹起一条蠕动在尸体旁边长尾巴肉色蛆虫说,“不过根据蛆虫长度可以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2-3天之前。”
门窗没有暴力破坏迹象,死者身体表面没有机械性损伤,很普通的独居老人猝死案。一切证据都显示这是单纯的独居老人哮喘发作,没有及时用药导致的猝死。
这种案件和家属交代具体情况后,看家属的意愿,如果家属认为不必要进行尸检,那么警方的工作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就在李知著想要转身往回走时,她余光扫到电视柜下面有一小撮褐黄色毛发。褐黄色的毛发和地板颜色相近,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李知著走近,蹲下来,“芳仪,你过来一下,拿个证物袋。”
陆芳仪拿着证据袋过来,“怎么了李队,有什么发现吗?”
李知著指着那撮毛发说,“先拍照,然后把这个放到证物袋中。”
陆芳仪拍完照,拿着镊子夹起毛发,放入袋中仔细看看,“这像是动物毛发,具体哪种动物毛发得拿回去化验。李队,怪不得大家都说你的眼睛是行走的高显放大镜,真的是明察秋毫啊。”
陆芳仪拎着物证袋,“一个哮喘病人是不会养带毛动物的,地面上怎么会有毛呢?”
李知著看向尸体若有所思,她蹲在褐黄色的地板上,一寸寸仔细查看,在门口方向和电视机柜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毛发。
“难道引起死者哮喘病发的是突然有动物闯进来了?”陆芳仪一边采集毛发一边问,“怎么会突然跑到他家?他家不是二楼吗?”
李知著和陆芳仪刚上去十多分钟,死者的儿子李达匆匆赶来,见到顾思周问,“警察同志,现在什么情况。”
“法医和我的同事正在现场勘察。”顾思周这次有经验了,板着一张脸,声音都是冷冷的。
社区大娘只知道死者姓李,大家喊他老李,具体叫什么并不知道,所以顾思周第一件事是确定死者身份,“你爸爸具体名字和身份证号和我说一下。”
“好。我爸爸名叫李金贵,金子的金,贵重的贵,他的身份证号是2XX。”他说话时完全没注意到顾思周听到这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时得震惊。她白皙的手紧紧握住笔身,手背绷得发黄,笔尖在她控制不住的颤抖下,把白色纸面画出小小的黑点。
“你们是奉阳人?”顾思周调整情绪,恢复刚才状态冷冰冰问。
“对,老家东北的。”
顾思周缓了缓才继续问,“你爸爸之前有什么基础疾病吗?平日生活有哪些习惯?为什么你们没有住在一起?”
李达一脸为难,开始喋喋不休倒苦水,“我爸有哮喘病,老毛病了。平日里喜欢下象棋,也就是因为这个喜好,我才给他在这里租房子。这里老年人多,好找棋友,他可喜欢住这里了。”
顾思周垂头记录,“哮喘病是急性疾病,突然发病如果介入不及时很容易死亡,你把他放在这里挺放心啊。”
“我平时总来看他,而且总接他去我那里住。我这是前几天出差,才没有及时过来,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李达说话时用手擦了擦眼角微乎其微的泪水。
李知著和陆芳仪勘查完从楼里走出来,刚出来,陆芳仪迫不及待摘下口罩。
顾思周带着李达走过去说,“这是死者的儿子李达。”
李达看到李知著态度更加恭敬,“警官,有什么手续需要我办理和签字的?”
李知著拆下口罩:“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父亲的死因吗?”
李达:“还能怎么死,肯定是哮喘发作猝死的,我爸这都老毛病了。”
李知著:“我们怀疑你父亲的死不是单纯意外。”
李达微怔,转而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细节不能对你说,在没有查明之前,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嫌疑人。”
李达急了,“你们没有确切证据,凭什么说我爸的死不是意外!现在天这么热,我爸尸体得马上火化,火化后我还得回奉阳给他办理后事呢!”
李知著摘掉手套,脱下蓝色防护服,“那你要再等等了,你父亲的死我已经上报给刑侦部门,会由他们进行侦查,尸体要进行尸检。”
李达:“那我要是就不同意呢。”
李知著:“我们公安机关有权利针对非正常死亡的尸体进行尸检,不需要征得家属同意。”
李达怒了,“你们是不是故意想让我掏尸检钱?你告诉我什么叫非正常死亡?我爸是非常正死亡吗?他身上有伤还是怎么地!”
李知著锐利的目光看向李达,“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没伤?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亲是真正意外死亡,还是谋杀?”
“还是……”李知著眼神冰冷直视李达,“你心里本来就有鬼?”
李达冷笑,气势弱下来,“自古说得好,民不与官斗,我是斗不过你们。”随后,他花坛旁蹲下来,垂着头,摸出根烟开始抽。
很快,一辆警车停在光明村小区门口,从里面下来五六个便衣警察。赵寻从车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步履轻快往小区里面走。
她见到李知著,过去打招呼,“李队,你这牌面够可以,上次把老于叫出来,这次把我叫过来。”
李知著浅笑,“老于最近应该很倒霉,不忍心再叫他。”
“因为花房那个案子,他被王局骂惨了,不过也不能怨他,谁让凶手有周密的计划和充分的准备。”赵寻说到这里,哈哈哈笑起来,“多亏多亏,当时我手头有案子,要不然让我管可怎么办,顶锅的就是我了。”
李知著并没有随她笑,在赵寻耳边低语,“李金贵的儿子很可疑,先查他。”
赵寻扫了眼不远处阴沉沉的李达,拍了拍李知著的肩膀,“知道了,李老师。”
李知著:“这个案子查完后的结果和我说一声,我还挺好奇是不是他。”
赵寻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往楼里走。
做好交接,李知著和顾思周便驾车离开现场。顾思周幽幽开口,“徒弟,你为什么坚持李金贵的死不是意外?”
李知著把现场勘察的发现告诉顾思周,顾思周恍然,“原来是这样,不知道李金贵的死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个案子不复杂,用不了几天赵队就会调查出结果。”
“刚刚那个小姐姐也是队长吗?”顾思周星星眼,“你们都好厉害啊。”
“那……你觉得她厉害,还是我厉害?”李知著好奇看向她。
“当然是你啦!”顾思周挺着胸膛,露出傲娇的模样,“你可是我徒弟,严师出高徒。”她说完最后一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临近19点,顾思周和李知著从一栋居民楼出来,刚刚处理完噪音报警的案子。
“啊,终于要下班了。”顾思周摁亮手机看了下,还有3分钟到19点,这三分钟应该不会有警情分给她们,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家洗澡了。
这一整天,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腐烂尸臭味,虽然她在车里喷了好多清新剂,但这种臭味像是扎进了她的毛孔里,根本遮盖不住。
顾思周刚坐上车,便感到裤兜里手机在震。
拜托,不要是警情啊!顾思周心里默默祈祷。
“小顾,南风马路和清江街交汇路口发生交通事故,需要过去处理。”
顾思周眼神空洞无光问,“那让交警去就可以了吧,我们还用去吗?”
“需要,报案人报了两次警,说自己人身受到威胁,而且车被人砸了。”
“好,我知道了,五分钟之内赶过去。”顾思周生无可恋看了下腕表,现在时间刚好19点。
*
今天是周六,徐林刚刚从格斗俱乐部出来,超强运动后,她的手脚有些酥软。她左手软绵绵的搭在方向盘上,右手点动车载屏幕,想切换到中国法制在线的广播频道。刚刚训练的时候,她右手被队友踢到,还有些抽疼,手指更是没有力气。
恰好车经过路口,她需要右拐。她踩着刹车,放慢速度,左手扶方向盘,右手还试图去摁切换。
“嘭——”
车前传来沉闷一声,徐林猛然一惊,条件反射刹车踩到底。
此时夕阳已经彻底隐匿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只剩下西边天际旺红的火烧云。
城市里的路灯已经全部打开,徐林脚踩刹车瞬间看见车头前倒地的白色电动车。
她撞了一辆电动车,以及车主。
徐林拿起身旁的手机,第一时间打120,打进去十多秒后有人接听。
“你好,这里是……”徐林倾身到副驾那边,从窗户看路边牌子说,“南风马路和清江街交汇路口,发生交通事故,有人员受伤,请派人过来。”
她随后又打交警电话,这次等待时间略长,将近三十秒才打进去,电话刚接通,她还没有开口,便听见“嘭嘭嘭”的砸玻璃声。
徐林转头看向自己这侧的窗户,窗户上贴着一张脸,原本精致的五官现在满是怒气。女人睁大眼睛,眼神发狠,一边用拳头砸窗玻璃,一边大喊,“你给我下车!下车!”
徐林看了她一眼,任凭女人拍打怒吼,不缓不慢和交警说完地址和所发生情况。她都讲完后,挂断电话才摁下车窗键,露出一条不到一指的缝隙。
徐林:“你有什么事?”
田复燃听她这句话气得肺都要炸了,“什么叫我有什么事!你开车把我撞了!”
田复燃白皙的脸颊有两厘米左右的擦伤,伤口破皮,血迹从上面流下来。
徐林抬眼瞧田复燃:“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打了120和122,等他们过来处理。”
“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打120和122,你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下车来查看我的伤势吗?”
“我又不是医生,我为什么要检查你的伤势?”
在田复燃的视角里,徐林被黑色防偷窥膜遮挡住,根本看不清神色,但是光听她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足以把她气得炸裂。
“你给我下车!你听见没有!”田复燃咆哮怒喊。
随着她喊叫,车窗仅开的一条缝瞬时升了上去。
徐林再次拿起电话,拨通110,“喂,110指挥中心吗?我开车把人撞了,我的人身受到威胁,请尽快派警察过来。”
她说这话时,田复燃已经从车侧面单腿蹦到车前,通过挡风玻璃看清她的容貌。
“没想到居然是你!”
看到肇事者后,田复燃更是怒从胆边生,她单腿蹦跳到马路边,从草丛里捡起一块石头,又单腿蹦到驾驶位的车窗旁,举起石头用力砸下去。
“咔——”
驾驶侧的车窗玻璃出现如蜘蛛网般的裂纹。
徐林拿出手机,对着车窗玻璃拍摄,同时用另一个手机继续打110,“喂,我刚刚报过警,快点让警察出警,她正在使用工具暴力砸我的车。”
“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人渣,讼棍!”田复燃大喊时,用石头砸下第二次。
徐林再次放下一丝车窗,“既然你知道我是律师,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现在的行为是违法行为,属于故意破坏他人财物罪。这个罪名是根据损坏财物的金额来确定是否立案,以及量刑裁定,你现在已经完全达到立案标准。”
听了她的话,田复燃手指松开,石头瞬间脱落,砸在她脚边。她依旧单腿蹦跳,跳到车头,去看车的牌子。她看到一匹黑色的马,在金色的背景下扬起马蹄。
这车什么牌子来着?
奔驰宝马很常见,这个车并不是特别常见,但她的确见过。
“啊——”她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是保时捷。
她迅速打开手机搜,“保时捷车玻璃换一块得多少钱?”
我为什么要搜这个,明明是她撞了我!田复燃猛然醒悟,放下手机,又单腿蹦回到驾驶位车窗旁。
田复燃愤愤不平:“像你这种人渣律师,只会帮着有钱人欺负穷人,没有一点良知和道德底线,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威胁我,明明是你开车先撞得我。”
徐林:“我是开车不小心撞你,但我不是故意的,而你拿石头砸我的车是故意的,这两个事情主观性质完全不一样。”
田复燃哼了一声,“算了,我不和你说了,和你这种只认钱,没有丝毫道德底线的无耻律师说话,根本就是浪费口舌。”
徐林冷笑,“在你们二极管眼里,世界只有富人和穷人,善良和凶恶,你们永远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来凸显自己的纯善和伟大。你们没有格局和眼界,更没有理性辩证思维去发现世界的复杂性。”徐林说到这里,红唇下抿露出不屑的笑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田复燃被徐林气得头嗡嗡地疼,疼痛感已经超出被撞的左腿。
“我的石头呢!”她弯下腰,悬着一条腿,单腿屈膝蹲下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石头。
“唔唔……唔唔……”车顶闪射红蓝光的救护车停在她们身边,两个穿绿色救护服的人走过来问,“是谁叫的救护车?”
“不是我。”田复燃拿着石头,指着车里的徐林,“是她,是她叫的。”
徐林:“是我给你叫的。”
田复燃:“我用你给我叫救护车了吗?”
徐林:“……”
救护车工作人员:“你们到底谁叫的,谁上救护车?”
田复燃后背靠在车上,手拿着石头双臂抱在身前,微微仰起下巴,“反正我不上。”
救护车工作人员无语:“那你们谁把出车费支付一下,一共200。”
田复燃:“我是不会付的,第一,我没打电话叫,第二,我没上车。”
徐林坐在车里握了握拳头,扯过副驾的包,从包里抽出两张红色钞票,顺着窗户缝塞出去,“辛苦你们跑一趟,今天算我倒霉。”
田复燃:“什么叫你倒霉,我比你还倒霉呢。本来今天采访完,晚上要回办公室写稿子的,现在好了,都耽误了,碰见你这个人渣讼棍,晦气死了。”
徐林:“你是记者?”
田复燃:“是啊,怎么了,你怕了?怕我把你劣迹斑斑的行为报道出来吗?”
徐林:“是记者就解释的通了。记者最擅长的就是以偏概全,混搅视听,歪曲事实,挑起矛盾和对立,编写吸人眼球标题,煽动大众情绪,无中生事,无事生非。”
“你你你你!”田复燃气得浑身就没停止抖过,“你居然这么侮辱我的职业!”她举起石头,狠狠地再次砸下去。
“咔嚓—*—”玻璃上的裂痕向更远方向延伸,中心的玻璃已经凹进去。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现在行为是违法吗?”徐林看到这么疯的田复燃心里有些犯怵,但气势却没丝毫妥协。
顾思周和李知著是从她们事故发生地对面路口驶过来的,她们到时,正好看到田复燃举起手中石头砸向徐林车窗玻璃。
两个人闪电停车,虽然是还是红灯,但是李知著摆手示意过往车辆减速,和顾思周一起跑向对面马路。
“住手!”李知著喊了一声。
田复燃被愤怒冲昏了头,看到警察往她这边跑,才清醒过来。
顾思周震惊问,“田记者,怎么是你?”
“顾思周?”田复燃看到顾思周也是一惊。
李知著:“把石头放下。”
田复燃松开手,石头再次掉落在她脚边。石头刚落地,顾思周便踢了一脚,踢到马路边。
徐林终于把车窗全部放下来,随着车窗下落,头缓缓转向她们,“李队长,没想到是您亲自出警。”
“徐律师?”李知著扫了眼车前倒地的白色电动车问,“怎么回事?是你报的警?”
徐林:“是啊,原因你也看见了,我被攻击了。”
田复燃:“是你先撞得我好不好。我绿灯斑马线过马路被你撞了!”
徐林刚想开口继续辩解,李知著屈指敲了敲车门,“你先下车。”
或许是李知著压迫感强烈,徐林犹豫一秒后,拉开车门下车。
田复燃白了她一眼,“呦,终于肯下车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屁股长进车座里了呢。”
徐林:“你这是对我的人身攻击,我警告你……”
此时,交警穿着荧光黄的制服,骑着摩托车,穿过被后面堵住的车流赶来。他下车后绕到车前看了看,问田复燃,“你过马路时什么灯?”
田复燃:“绿灯,不信你们调监控。”
“这个事故机动车全责。”交警看向徐林,“你有问题吗?”
徐林:“没问题,的确是我把她撞了,她的一切医药费和修车费我都会承担。”
交警向她们要了身份证,拿出纸笔,刷刷刷写完事故认定书,递给徐林和田复燃,“你看下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签个字,签完字赶紧把车开走,后面都堵快3公里了。”
田复燃和徐林看完,直接签下名字。
徐林签完字,看向田复燃,“好了,122的事情我们处理好了,接下来是110了。”
“先挪车。”李知著冷冰冰扫了眼徐林后对顾思周说,“师父,你扶着田复燃到路边等下,我把她的电动车推走。”
徐林上车把车开到几米远的路边停靠,顾思周扶着单腿跳跃的田复燃跟着往前走。
路上田复燃小声问,“思周,你说我这情况,会坐牢吗?该不会真的让我坐牢吧?这个讼棍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顾思周无奈:“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什么拿着石头砸她的车呢。”
田复燃:“我也是一时冲动,没控制住,主要是她说话太气人了。她撞了我,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在车里打电话,我气不过啊。”
顾思周:“到时候你别冲动说话了,我给你们调解下,这种事情最好私了。”
顾思周扶着田复燃走到徐林车边时,李知著也推着电动车过来。
李知著扫了眼田复燃的左腿,她的左腿外侧有一条口子,血肉外翻,上面还沾着灰土和石头粒,鲜红的血流下,把脚腕的白色袜子染透,流进鞋里。
李知著:“你们打120了吗?”
徐林开门下来,她两臂抱在身前哼了一声,“打了,救护车都已经来了,被她赶走了。”
“先送她去医院。”李知著这句话是对顾思周说的。
虽然李知著有些话前面没有名字,但是对谁说话很好区分,对顾思周便是十分温柔的语气,像是暖融融的春光,而对她们则是腊九寒天的冰冷。
顾思周:“田记者,我们先送你去医院,你的腿伤势不清,得赶紧治疗。”
徐林:“那你们送她去医院吧,医药费发票收好,后续我都会报销。你们检查好后,再联系我。”她说着拉开车门要上车。
“你看看,”田复燃用食指指着徐林,“她就是这种态度!一副反正我给你钱了就可以了模样,好像这是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摆平!”
田复燃单腿跳了一步,来到车后座门口,拉开车门直接钻进去。
她坐在司机后位,麻利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今天医院我肯定是要去的,但是必须你陪我去。”
“你给我下车!”徐林刚刚坐下,又拉开门下车,一步来到后座。她指着田复燃,“李队,你就让她这么赖在我的车上吗?我不方便动手,请你们把她请下来。”
顾思周:“徐律师,就算是路过的陌生人,看到田复燃的腿伤都会有恻隐之心,条件允许情况下送她去医院,更何况她的腿伤是你造成的。徐律师,你有责任也有义务送田复燃去医院。”
徐林:“我会陪她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的。”
顾思周笑了,“徐律师,作为律师你比我更清楚法律只是这个社会最低的行为准则,社会的运转需要法律的维持,但更多需要公序良俗的依托。你再多的精神损失费在田复燃角度,都比不上撞到她以后第一时间下车查看情况,真诚向她道歉有效。这附近的医院是二院,我们在二院等你们。”
顾思周说完拉着李知著往红绿灯路口走,准备过马路回到警车上。
两个人等红绿灯的时候,徐林已经开车走了。
李知著露出肯定的笑意,“师父,你可以呀,徐律师很少吃瘪,她向来毒舌,几乎没人能在她嘴下讨到便宜。”
顾思周嘿嘿一笑,“田记者和她之前的话我没听到,但是她让我们送田记者去医院时态度让我很不舒服,就仗义执言两句。”
两个人过马路,开向二院。路上顾思周好奇问,“徒弟,田记者说徐律师是讼棍,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知著:“大概是因为冯蔓儿子的案子吧,那个案子被告的律师是徐林。那个案子当时好多媒体关注,田复燃估计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田记者对她态度这么恶劣。”
去医院的路上,田复燃的左腿疼从没停止,但她的心情却无比愉悦。她有点不明白,顾思周骂徐林没道德,自己也骂徐林没道德,但为什么顾思周说出来以后那么解气呢。
徐林从后视镜看到田复燃模样,冷笑说,“真不知道你得意什么,单凭你故意砸坏我的车,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我是不会选择谅解的。你需要律师吗?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田复燃从后视镜里与徐林对视,故意深深剜了她一眼,把头扭向车窗。
徐林到二院时,顾思周她们还没到。她拉开车门下车,田复燃紧随其后,依然保持单腿站立姿势。徐林没管她,走向门诊大厅,田复燃则一步一跳跟在她身后。
徐林来到门诊大厅扫了一眼,向右侧走去。
“喂,你干嘛去,急诊挂号在这边!”田复燃在她身后喊。她金鸡独立站在原地,没有去追徐林,因为追也追不上。
一分钟后,徐林推了一个轮椅回来。她不情不愿说,“坐上去。”
田复燃警惕性地弯下腰,用手摸了摸轮椅的坐垫,一双狐疑的眼睛瞄向徐林。
“你怀疑我在轮椅动手脚吗?你爱坐不坐。”她说着要把轮椅推走。
田复燃两手撑在轮椅两侧扶手,“坐,难得你发善心。”她说完,一屁股坐下来。
此时医院普通门诊早已经下班,她们挂了急诊号,排队等着。排到她们时,顾思周她们还没到。
医生看到田复燃的伤口,眉头紧皱,“你挺能忍啊,血都快自己凝了,才来医院,你不疼吗?”
田复燃嘿嘿一笑,“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受的伤比这疼多了,我都忍过来了。”
医生推了下鼻梁上黑色眼镜,“你这个伤口得缝针,是怎么弄得?车祸?”
田复燃:“对。”
医生:“医药费商量好没?缝针有两种,一种普通针,价格便宜,但是肯定会有疤,至于有多少,每个人体质不同,我不敢保证,你这个位置正好是小腿,女孩子小腿有道伤疤不好看。第二种是美容针,价格贵,用料和辅具都是进口的,医保不能报,但是保证没有疤。”
田复燃:“第一种就行。”
徐林语气坚定:“第二种。”
医生茫然看向徐林,“你是……”
徐林:“肇事者,钱我付,医生用第二种。”
田复燃:“不用,我用第一种就行,没必要第二种。”
徐林:“钱又不是你出,我说第二种就是第二种。”
田复燃急了:“你有钱你了不起啊,这是我的伤,我连选择怎么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医生茫然看着两个人,她做医生二十多年了,这种情况还真少见。
医生:“要不然,你俩出去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进来?”
徐林抿了抿唇,一脸不耐烦,外面那么多人排号,再进来还得浪费时间,“就第二种,我说得算,医生,快点给她开。”
医生出于自己的想法,还是希望给田复燃用第二种,难得出钱人还坚持第二种,还没等田复燃再开口,鼠标已经点完了。
田复燃坚持:“医生,不用第二种,我第一种就可以。”
医生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第二种已经下完了,我去准备准备,给你手术。你手术完也不能出院,得在医院住院至少三天,回去养半个多月,半个月内不要做剧烈运动,好好养。”
徐林推着田复燃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田复燃愤愤不平,“你凭什么给我做决定,不要觉得你出钱,你就可以决定一切!”
此时,顾思周和李知著刚到。顾思周来的路上很担心两个人又吵起来了,没想到还真吵起来了。
顾思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徐林冷着脸,“我让她缝美容针,她不肯,非要缝普通针。”
嗯???顾思周印象里美容针应该更贵一点吧,她感觉徐林说反了。
田复燃:“我都说我不是疤痕体质了,就算有一点疤也没关系,我不用缝美容针。”
徐林:“我不希望你身上留下伤疤。”
呜呼~顾思周瞳孔一震,徐林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徐林顿了顿,“我不希望在你这种人身上留下任何关于我的印记,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顾思周瞳孔又是一震,这话有骨子霸总狗血的味道。
田复燃对徐林刚刚升起一丝丝的好感顿时消散于无形,她抬手指着徐林,咬牙切齿,“徐林,我会记住你的,我会记你一辈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徐林抿唇轻笑,“那你就记吧,不过你在我人生里就像是小孩子吹得气泡,嘭地破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我叫田复燃,你给我记住,我叫田复燃。”田复燃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我会让你记着我一辈子的!”
李知著打断问:“田复燃,你有家属吗?”
田复燃:“没有。”
李知著:“朋友之类的?”
田复燃:“也没有。”
顾思周:“那……做完手术总得找个人照顾你。”
田复燃:“没事,腿伤而已,什么不影响,我自己完全可以。”
徐林长叹口气,“我给她找个护工,钱我出。”
田复燃仰起头,怒气冲冲瞪着徐林,“不用,我自己可以。我又不是专门碰瓷讷钱的,我不用。”
徐林没有理她,直接走向护士站去问护工的事情。
顾思周幽幽说,“我感觉徐律师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
田复燃对着徐林背影瞪了一眼,“哼,就是觉得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这种人我见多了。”
田复燃看了下手机说,“思周,我手术不知道做多久呢,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让那个徐林也回去,后续我砸她车的事,等我做完手术再联系你们。”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顾思周第一天执外勤,警情从来没断过,李知著怕顾思周抗不了,“师父,我们先走吧。”
顾思周有些不放心,对田复燃说,“你有我联系方式,你有事就找我。我去找下徐律师,和她说一声。”
顾思周走后,李知著有些好奇问,“田记者,你和思周是怎么认识的?”
“啊,你不知道吗?”田复燃惊诧。
“什么意思?”
“原来她没和你说啊!”田复燃神秘兮兮笑起来,“我和顾思周认识是因为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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