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蛋糕的时候, 大人们聊起几个小孩的生日，向子默是12月出生的, 向睿诚回忆，儿子出生的那个冬天，海山异常的冷。
还显摆道，“向子默的名字是我给取的。默，就像是寒冷的冬夜，万籁俱静。”
孙秀文又问钟瑾，“小瞳瞳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钟瑾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他还真没想过生日这个问题。于是钟瑾就问小瞳，“你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生日吗？”
小瞳正用叉子叉起一坨巨大的奶油塞进嘴里，嘴巴被塞得满满的，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摇头。
“这么小的孩子记不住日期的。”孙秀文说。
钟瑾想了想, “她的生日是7月1号。”
小瞳是7月1号出现在派出所的, 钟瑾想，她大概也是7月1号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按这个逻辑, 说是生日其实也没错。
从海边小院回来后, 钟瑾打算在网上再给小瞳买一只兔子, 可搜遍全网，都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兔子。他找了一只差不多的拿去问小瞳，“这只行不行？”
小瞳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短胖手指左右摇晃, “有点丑。”
“……”钟瑾又继续找其他的兔子。
一连找了好几只差不多的, 倒霉孩子都说不可以，不要。后来有一天出警, 路过那个打玩具的摊子, 钟瑾就去问老板，那兔子是在哪里进的货。
老板看钟瑾穿着制服, 当时就吓懵了，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钟瑾解释完以后，老板加了他的微信，发给他一个1888网站的链接，说自己是在这家店批发的。可能是迫于制服的压迫力，还主动给钟瑾转了1300块钱回来，老实承认那个兔子的进货价格其实是500块。
然后钟瑾就拿着老板退回来的1300块，在1888网站上的这家店批发了十几件毛绒玩具，其中就包括那只兔子。
小瞳看到大兔子和这么多玩具，高兴得直晃脑袋，追在钟瑾的身后吹了半天彩虹屁。
而从某一个角度来说，这些玩具钟瑾其实也算是没花钱。
皆大欢喜。
还有另一件事，之前钟瑾联系过的一家家政公司联系他，最近刚好有一个住家保姆空了出来。
钟瑾初步面试了这个保姆，姓梁，52岁，有15年的保姆从业经验，还自学了营养学，外表看起来也是干净利落，各方面都挺符合要求。只是工资要得有点高，一个月要9000块。
要不是钟瑾家里条件好，他自己又有积蓄，光靠当所长的这点工资，要养好一个小吞金兽还真是有点费劲。
和梁阿姨那边确定好第二天上门试用，钟瑾又把正在房间里捣鼓她的“化妆品”的小瞳叫了出来。
小瞳自从在楼下的精品店买了那瓶指甲油以后，突然就开始臭美起来，闹着要去精品店买口红。最后钟瑾在网上找到了专门给小孩玩的化妆玩具，里面的化妆品用的都是纯植物提取的色素，小孩往脸上涂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干嘛？”小瞳正玩得沉迷，听到爸爸一直叫自己，皱着小脸从房间里走出来，不耐烦地催促，“我在玩。”
钟瑾盯着自家女儿那张五颜六色的脸。
眉毛是粗粗的两条黑色，脸颊上各两坨腮红，嘴巴涂得就好像东成西就里面的经典香肠嘴，皱着小脸站在那边，像个小怪物。
他立马掏出手机，“画得真好看，来，比个耶，我给你拍张照片。”
小瞳立马举起两只小手，竖在耳朵旁比了耶，还龇着牙，做出一个略显造作的假笑。
真的太滑稽了。
如果说上次倒霉孩子用马克笔把自己画成大熊猫，好笑程度是10，那这次把自己画成香肠嘴的好笑程度就是100，香肠嘴再配上她那造作的假笑，好笑程度直接飚到1000。
钟瑾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捂着嘴闷着头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发颤，眼角都溢出生理性的眼泪，肚子都笑痛了。
小瞳不知道爹为什么笑，也跟着咯咯咯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跑过来搂着钟瑾的脖子，和他一起笑成一团。
闹了一会儿，钟瑾平静下来，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脸上的肌肉好像失去了弹性，现在感觉脸颊特别酸。
小瞳曲着腿坐在钟瑾的肚子上，捧着小脸臭美，“你看我，漂酿吧？”
钟瑾又颤抖起来，心想，你不是漂酿，你是好笑。
后来钟瑾直接把钟云瞳抱起来，调了个方向，让她的后脑勺对着自己的脸，这才终于止住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始说正事，“我和你说，明天有个梁阿姨要来我们家，她会在这边住几天，暂时由她来照顾你，如果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要马上告诉我。如果相处得很好，以后就由她来照顾你。”
“不要，我要你。”小瞳立马回过头，小胳膊死死搂住钟瑾的脖子不放。
钟瑾耐心和她解释，“我要上班，你和阿姨待在家里，我下班就回来陪你。”
小瞳撅着嘴，把下巴埋在钟瑾的颈间生闷气，闷声闷气地抗议，“我要和你去派出所。”
“派出所是工作的地方，你是小朋友，你需要吃有营养的食物，需要充足的休息，你不能一直待在派出所。”
小瞳从钟瑾的肚子上翻身下来，捏紧小拳头，朝钟瑾大吼，“你总是想丢下我。”
然后反过身，抓着钟瑾的裤腿滑到地毯上，大力拽起她的大兔子，拖着兔子的两只耳朵，吭哧吭哧地往房间走，看样子是气到要分家了。
往前拖了几步，兔子太沉，走不动了，便把兔子耳朵往地上一扔，回头朝钟瑾喊，“兔叽还你，我不跟你好了。”
往房间里跑的时候，小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就是愤怒到语言功能异常。
钟瑾是第一次见小瞳发这么大的火，真的震撼到了。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小瞳最难接受的事情就是和爸爸分开。
过了一会儿，钟瑾起身去房间里看，小瞳侧着脸躺在床上，圆乎乎的后脑勺对着卧室门这边。
看她这个姿势，估计脸上的“化妆品”都要蹭在枕头上了。但这种时候钟瑾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敲了敲门，问，“要不要出去吃东西？炸鸡和冰激凌？”
小瞳不为所动，留给他一个悲伤的后脑勺。
钟瑾心想，炸鸡都不管用了，这下可真是惹了大麻烦了。他撸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有点闷闷的。
以前钟瑾就最怕前妻秋笙生闷气，只要冷战一开始，钟瑾就是个哄，一睁眼就哄，一哄哄一天，陪吃陪玩买包包，有时间的时候还要陪旅游才能哄得好。
现在走了个妻子，来了个女儿，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男人苦涩的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小瞳啊，别生气了。”钟瑾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推了推小孩的胖胳膊，先一步做出退让，“这件事我是在和你商量，你起来，好好和我说你的想法，我们可以商量。”
小孩子的半边脸埋在枕头里，不理他。
钟瑾盯着那个圆圆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搂住小孩的肩膀把她给翻了过来。果然……睡着了！！！
钟云瞳，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钟瑾愤愤地在心里吐槽。站起身，去卫生间里拧了一条热毛巾回来，用手背在毛巾上试了试温度，不烫了，才轻轻帮她把脸上的颜色擦掉。
小瞳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她似乎已经忘记之前生气的事了，醒了以后就主动去客厅找到钟瑾，说自己饿了。
钟瑾正在看一本刑侦小说，视线从书里挪开，看到瞪着清澈大眼睛的小孩巴巴地看着她。
钟瑾聪明地没提吵架的事，只是问，“吃炸鸡怎么样？”
小孩嘴巴一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举手高呼，“好。”
钟瑾眨眨眼，这孩子属鱼的吗？她真的已经忘记两个小时前吵架的事了。
在商场里吃麦当劳，小瞳看到别的桌上有唐老鸭的玩具，就也想要那个。钟瑾去了解了，唐老鸭玩具一共有6款，每买一个开心乐园套餐，随机获得一款玩具盲盒。
于是他买了两个开心乐园套餐，就为了孩子多得一个玩具，他也陪着吃儿童套餐。
套餐里开出两个玩具，钟瑾帮忙看了介绍，“这个是古堡探险者，这个是在米奇大街，还有4个玩具，我们下次来吃的时候再收集别的。”
小瞳把那两个玩具塞进小书包里，指着点餐窗口那边，“再买。”
钟瑾，“……只能再买一个。”
小瞳捂着嘴偷笑，“你没钱了吧？我们给向叔叔要。”小瞳还记得，向子默说过他爹很有钱的。
钟瑾一脑门黑线，“我是不想吃了。谁说我没钱？我比他有钱多了。”
这一次运气不大好，开出了一个和之前重复的玩具，小瞳拿起来看了看，哐当一声摔到钟瑾面前，一脸大姐大打赏小弟的豪迈，“送你。”
“我真是谢谢你。”钟瑾面无表情地吸着儿童套餐里的牛奶，旁边还有一袋没开封的苹果片。
小瞳又指着窗口那边，“再买。”
最后钟瑾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主动提起，“有一次向子默的爸爸带你来商场，你给我发消息说看中了一条有小花的裙子，你还记得吗？我们今天去买。”
小孩果然忘记了玩具，拧着两条小眉毛，认真回想裙子的事，想了半天，摇摇头，“不记得了。”
她这个三秒记忆，钟瑾也不指望她真记得，他也就是为了转移玩具的注意力，表面上还要装作很遗憾的样子说，
“这样啊，那你下次想起来的时候我们再去买。”
吃饱肚子，也没着急回家，小瞳握住钟瑾的一只手指，牵着他在商场里走来走去，看到不远处的化妆品柜台，钟瑾不动声色地带着她拐了个弯。
路过书店，钟瑾问小瞳要不要进去买点绘本，小瞳点头，“要。”
于是走进去挑了几本绘本。
钟瑾拎着书店的手提袋走在女儿后面，小孩迈着小短腿不知疲倦地到处走走看看，遇到喜欢的衣服或者包包，就会直接走进去，熟练地对店员说，“姨姨，我要那个。”
然后钟瑾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提款机，扫码付钱，拎着几个购物袋跟在短腿后面。
快走到商场出口处了，钟瑾吐了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小瞳却突然站住了，指着前面的橱窗，扭头对钟瑾说，“有花花的裙子。”
钟瑾抬眼看去，婚，婚纱？
“那个你穿不了。”钟瑾坚决拒绝。
他把手里拎满的购物袋放到地上，把孩子举起来骑在肩膀上，又拎着大包小包，快步离开了商场。
并且决定，
以后再来这个商场都会绕着这边走。
第32章
早晨跑步回来, 一身黑色运动装的钟瑾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拎着一辆最新款式的小童车, 路过公交车站，小瞳指着站台后面的早餐摊子，
“买早餐。”
钟瑾拒绝，“今天梁阿姨来家里给我们准备早餐，不用买了。”
小瞳又指着卖馒头的爷爷那边，“买个馍吧。”
“行。”钟瑾抱着她走过去，“买个馍。”
小瞳拎着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 又说，“煎着吃。”
“行，煎着吃。”钟瑾答应着。
自从上次生病吃过煎着吃的馒头片，她就喜欢上了这种嘎嘣脆的口感, 钟瑾觉得这比她平时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强多了, 平时也会给她煎上一些，放在零食罐里带到所里去吃。
也不知道孩子在所里是怎么推广的, 后来有一天, 钟瑾发现食堂里居然有了煎馒头片,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一盘馒头片。
不过可能是馒头不一样，钟瑾觉得食堂的煎馒头片没有这么好吃，小瞳也这么觉得, 吃过两次以后小瞳就不爱吃食堂的馒头片了, 后来馒头片又突然退出了食堂菜谱。
拎着馒头往回走，刷卡走进小区大门, 钟瑾给她说, “今天你和梁阿姨在家，乖乖的, 我会从监控里看你的，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行吗？”
“行。”小瞳怀里抱着馒头，小声答应了。
这孩子平时看着皮得很，其实并不会无理取闹，虽然才三岁，但钟瑾好好和她讲道理，她也听得进去。
钟瑾拍了拍她的头，“好孩子。”
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小瞳突然搂住钟瑾的脖子，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悄悄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钟瑾知道孩子哭了，他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总会离别的。以后她会上幼儿园，小学，大学，会去别的城市甚至别的国家念书，工作。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羁绊总会越来越少的。他们都需要去适应每一次告别。
有了保姆以后，一进家里就感觉很不一样，早上父女俩换下来的睡衣已经洗干净了，晾在阳台上。家里飘着一股肉香味。
梁阿姨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弯下腰，亲切地问，“你是小瞳瞳吧？我是梁阿姨。”
小瞳站在门边乖乖问好，“你好，我是一个钟云瞳。”
钟瑾正在换鞋，闻言，停下解鞋带的动作，“谁教你这样说话的？说我是钟云瞳就可以了，不用说一个。”
“可是粉刷匠也是这样说的。”小瞳认真解释道。
钟瑾问，“你怎么还认识粉刷匠？他教得不对。”
梁阿姨笑眯眯地问，“小瞳说的是儿歌吧？”说着还跟着唱了起来，“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小瞳也怪声怪调地跟着唱，“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酿。”
钟瑾看着突然唱起来的两个人，心里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不愧是有15年带娃经验的阿姨，知识储备真丰富，这都能接上。
等钟瑾把馒头片煎好端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一锅炖得香飘四溢的山药仔排汤，蒸熟的小玉米、南瓜和鸡蛋羹，还有白灼小青菜。
一个天天游荡在各种早点速食摊之间，就没吃过一顿像样早餐的小孩，发出了一声无比捧场的惊叹，“哇！”
小瞳坐在儿童座椅里，吃着她最爱的拌饭，把排骨山药玉米南瓜搅拌在一起，大口吃得很香，梁阿姨时不时帮她添一点青菜她也吃了，有时候弄到桌子上，梁阿姨也马上就收拾了。
钟瑾不用顾孩子，也吃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一顿饭。
临出门前，钟瑾怕孩子又闹，准备趁她在房间里的时候悄悄出门，被梁阿姨叫住了，
“钟先生，你出门最好还是给宝宝打一声招呼，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但以后也是能习惯的。如果每次都趁她不注意偷偷走掉，以后孩子会越来越缺乏安全感，盯你也盯得更紧。”
钟瑾想起小时候，他爸妈刚创业，他妈是老板，他爸是会计，天不亮就得离开家，后来钟瑾和妹妹生怕爸妈又走掉，甚至还调了凌晨5点的闹钟，专门爬起来蹲爸妈。
那时候他也是希望，爸爸妈妈哪怕在走之前能和给他说一声再见也好。
钟瑾觉得请梁姨说得有道理。
他去房间和小瞳说了拜拜，小瞳正在往嘴巴上抹“口红”，她回过头，对钟瑾摆摆手，张着通红的小嘴，“再见，我也要去上班了。”
她把小皮包拿起来垮在胳膊上，做出准备上班的样子。
钟瑾很配合，“好，那你路上开车小心。”
*
来到派出所里，钟瑾先去了谷乐的办公室。谷乐正在大口嗦粉，看到钟瑾进来，被呛了一下，辣椒油呛到嗓子里，眼泪都咳出来。
钟瑾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点水。”
“谢，谢谢。”谷乐接过水，灌了半杯下去，这才觉得嗓子里稍微好受点。
“所长有事吗？”谷乐问。
钟瑾看了看谷乐面前的十几个天眼监控屏幕，从身后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和充电器递给他。
谷乐不明所以，“什么？”
钟瑾，“这是我家里的监控画面，你把它摆在你旁边，抽空盯一眼。你反正一天到晚都是看监控，也不差这一个了。对了，小瞳从今天开始暂时不来派出所了，她和保姆在家，你想看她可以从监控里面看。”
谷乐，“……”
谷乐，“……”
活该你当所长。
这种招你都想得出来。
而小瞳却对自己被监控的事一无所知，梁阿姨在阳台上洗她的小衣服，她就扒在阳台的推拉边门上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
梁阿姨笑眯眯地看过来，“呀，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啊？”
“是我，一个小瞳。”
梁阿姨又问，“小瞳瞳，你想不想试一下洗衣服啊？”
小瞳狂点头，洗不洗衣服的无所谓，她主要是想玩水。
梁阿姨搬了小瞳的洗漱凳过来，让小瞳站在凳子上，耐心地教她，怎么往衣服上打肥皂，用两只小手握着衣服来回搓，衣服就会变干净。
小瞳搓了满手的泡泡，问，“为什么不用洗洗机？”
梁阿姨在一边刷着她的小鞋子，“你是说洗衣机吧？你们家的活儿不多，阿姨就用手给你搓衣服，肥皂搓出来的衣服最干净，穿着也最舒服。”
洗完的衣服晾在阳台上，阳光下一排五颜六色的小裙子小T恤。小瞳转身进了卧室，把爹的一件运动外套拖了出来，啪叽扔到梁阿姨面前，“还要洗。”
梁阿姨笑呵呵地把钟瑾的外套塞进洗衣机里，“爸爸的衣服用洗衣机洗就好了。”
洗完衣服，梁阿姨就要去准备午饭了，让小瞳坐在地毯上，靠着她的大兔子看动画片。
钟瑾打过招呼，每天只能让她看半个小时的动画片，梁姨调了一个半小时的计时器挂在冰箱上。
梁姨从厨房走出来，端了小半盆车厘子过来，摆在小瞳面前的小圆桌上，
“瞳瞳，自己吃水果。”
她递给小瞳一只小碗，“水果核不能咽下去，吐在这只小碗里面。”
小瞳的眼睛盯着电视机，伸手拿了一个车厘子放进嘴巴里，嚼嚼，眼睛还盯着电视机，嚼完果肉后，把核吐在小碗里。动作很娴熟，从始至终视线都没离开过电视机。
看她知道自己吐核，梁阿姨这才又转身进了厨房。
派出所里的民警们很快知道了小瞳和保姆在家里，让谷乐看着监控的事，就不断地有人进办公室来看监控。
饶诗诗和小王刚出警回来，还给小瞳带了葡萄，一回所里就得知这个晴天霹雳，小瞳又双叒不来派出所了。
他俩不甘心地跑进谷乐的办公室，“有没有找到保姆欺负小瞳的证据。”
谷乐指着插着电源线竖着放在一边的平板，“挺好，跟个纨绔子弟似的。”
监控里的小孩子靠在大兔子身上，小短腿翘着二郎腿，手边摆着看个头起码3J以上的车厘子，甚至还有专门的小碗给她装果核。
他们的所二代，如今也是过上了神仙日子了。饶诗诗把自己带回来的平价葡萄拿出来，洗洗干净大家分着吃了。
大家吃着葡萄守着监控聊天，突然监控里响起了计时器的声音，阿姨从厨房里跑出来，对小瞳说时间到了，动画片不能再看了。这就把电视机给关了。
小瞳在大兔子身上又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踢踢小短腿坐了起来。
她坐在地毯上，发了一会儿呆。
又从地毯上爬起来，跑到落地窗那边，跪坐在落地窗前面，小手扶着窗户，落寞地看着外面。
"想她爹了。"饶诗诗说。
小王说，“估计看一会儿看不到爹也就回去了。”
可是直到他们吃光了一盆葡萄，小瞳都还跪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小小的个头，孤零零地跪在大大的窗户前，看起来特别孤单。
“哎，我不行了，我得让钟所来看看，孩子多可怜啊。”饶诗诗嘴上说说，但没动，她暂时还没那个胆去找钟瑾。
倒是谷乐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钟瑾和他前后走了进来。
“真太可怜了。”谷乐指着监控给钟瑾看，“下午接她回来吧，就算是要留她自己在家，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为了唤醒钟瑾的良知，小王赶紧补充一句，“在这跪半天了，一动不动。”
钟瑾平静地看着监控，深邃的黑眸看不出情绪，良久，他伸出手指，指着玻璃上的某一处，“这个地方，放大。”
谷乐按照钟瑾说的，锁定那一个点，将画面持续推进，直到玻璃上原本模糊成一个点的画面清晰的呈现在大家面前。
“这是什么？”小王问。
谷乐扶了扶眼镜，“海绵宝宝，嗯，动画片。”
饶诗诗，“这是对面楼的电视机吧。”战术性尬笑两声，“这孩子，哈哈。原来是在看动画片。哈哈。”
钟瑾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问，“你们今天是不是很闲？”
民警们赶紧开溜，这倒霉孩子，谁能想到她跪在那里是偷看邻居家的电视啊，真是被她坑得不轻。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倒霉孩子，在看到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吹出两个大油漆泡泡的时候，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出声音。
第33章
福鼎小区内就有一个很大的儿童游乐中心, 钟瑾没带小瞳去过，有几次路过这边, 看到小孩子在游乐区里面玩，家长们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聊天。
他不想聚众在那边聊天，自己站在一边等的话，又显得更奇怪。还好小瞳也没说想去玩，所以他们爷俩都是直接忽略这个游乐中心的，宁愿去远一点的商场那边玩。
可是梁阿姨很喜欢这边，她每天下午都会带小瞳来这边玩耍。
来之前她都会给钟瑾发个消息说一声, 【钟先生，我带小瞳在楼下玩。】有时候还会拍几张小瞳玩耍的照片和视频发给他。
小瞳脱离了监控区，钟瑾还是会不放心，他私下也问过小瞳, 在外面玩的时候有没有被欺负之类的话, 小瞳都说没有，还让钟瑾给她买小桶和小铲子, 她要挖沙子。
本来不能陪着孩子, 钟瑾就很内疚, 现在对小瞳想要买什么玩具这个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
小瞳想要买挖沙的小桶，钟瑾直接斥巨资给她搞回来一整套在沙坑里玩的做饭玩具，除了小桶和小铲子, 还有锅碗瓢盆、小灶台, 甚至还有冰箱和烤箱。做工也特别精良，单拿冰箱来说, 细节设计就是真冰箱的一比一缩小版, 分冷藏冷冻室，打开门冰箱里的小灯还会亮, 里面的隔板抽屉都能单独拿出来。
这一套玩具体积很庞大，今天梁阿姨拖着一大包玩具出门的时候，遇到已经混熟悉的邻居，还问她是不是要搬家。
梁阿姨帮着小瞳把玩具一件件地拿出来摆好，在沙坑的角落里圈出一小块区域当她的小厨房，全部弄好就让小瞳自己在这边玩，梁阿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一个宝妈聊了会儿育儿经。
小瞳的这套豪华玩具很快吸引了旁边的小朋友，大家纷纷往这边聚拢。
有一个小朋友伸手摸了摸那过分精致的小冰箱，羡慕地问，“我能玩吗？”
小瞳正在用模具把沙子拓印出一个个花瓣形状的月饼，抬头看了小孩一眼，“你要吃饼饼吗？”
小孩看到那些沙子做的月饼，摇了摇头，“这个是沙子，这个不能吃，我能玩你的玩具吗？”
小瞳弯下腰，从她那堆庞杂的锅碗瓢盆里翻出一个计时器。
梁阿姨看到了，也不知道这小孩什么时候把厨房的计时器带出来了，但没说什么，又继续和旁边的宝妈说话去了。
小瞳就把那个计时器调到一刻钟的位置，刚好是15分钟，她对小孩说，“我们一人玩一个计时器，现在到我，我现在是卖饼饼的姨姨，你要吃一个饼饼吗？”
我们一人玩一个计时器这种话，大人可能听不懂，但对于同类的小朋友之间来说，理解起来却很容易，那个小朋友瞬间理解了小瞳的意思，并且高兴地答应了。
于是那个小朋友就耐心地充当小顾客，等到计时器一响，小瞳就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位置让给小朋友，“到你玩。”
小朋友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玩具，一脸兴奋，“我是妈妈，那你来当我的女儿好不好？”
小瞳点点头，“好的，妈妈，我要吃面条。”
小孩为难地看着面前的沙子，“可是，这个又做不成面条，你说你想吃章鱼小丸子好不好？”
小瞳并拢双腿坐在沙坑边缘的塑胶地面上，很配合地重复，“妈妈，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后来又有几个小朋友加入他们，大家都遵守小瞳定的规矩，每个小朋友当15分钟的厨师，其他小朋友会配合厨师小朋友的剧本扮演不同的角色。现场很和谐，没有出现小孩子们打闹和抢玩具的混乱场面。
旁边抱着婴儿的宝妈对梁阿姨说，“你们家孩子真乖真聪明。”
梁阿姨也感叹，“我一共照顾过6个小孩，这个孩子是最省心最聪明的。也不知道父母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生出这样乖的小孩。”
宝妈晃了晃怀里的小婴儿，“我们宝宝快点长大，和姐姐在一起玩，以后像姐姐这么聪明好不好？”
小婴儿像是听懂了，瘪着没有牙的嘴露出一个丑丑的笑容。
“我不，我要继续玩。”一声小男孩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和谐。
梁阿姨停止了聊天，抬眼看过去，是一个后来加入小瞳他们的小男生，属于他的计时器响了，可小男生却不愿意把玩具让出来，还想继续玩一会儿。
梁阿姨暂时没作声，只是先默默观察着。
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有点小矛盾是正常的，大人不用做太多的干涉，让他们先自己处理，处理不好的话大人再出手，这样小孩子才会在各种状况中得到成长。
小瞳用小手撑着膝盖，从塑胶地面上站了起来，她迈着短腿走到那个不守规矩的男孩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学着爹凶凶的模样说，“请你出去。”
小孩突然伸手推了小瞳一把，然后自己假装摔进旁边的沙坑里，扯着嗓子大喊，“她推我，她打我，啊啊啊，爷爷，我被人打了。”
小瞳被他推得坐到了沙子上，懵了一下，又迅速爬起来，凶狠地瞪着大眼睛，气势很足，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了。梁阿姨已经做好冲出去拉架的准备，那男孩比小瞳高，怕真打起来小瞳会吃亏。
小瞳突然伸出两只小手，扒着下眼皮，朝小男孩做了个大鬼脸，“略略略……我吓洗你。”
蓄势待发的梁阿姨，“……”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就这？？？
此时在远处玩象棋的小男孩的爷爷也颠颠地跑了过来，老远就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小男孩见有人撑腰了，哭喊得更大声，“爷爷，她推我，她打我的头。”
这小孩说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是旁边这么多人看着，还真以为是他被欺负了。
抱着小婴儿的那个宝妈帮着说话，“没人打他，是他想玩人家的玩具，人家不给他玩，他还推了人家小姑娘。”
这熊孩子的爷爷倒是会抓重点的，他孙子推了人家他没听见，倒是听到说他孙子想玩玩具没玩上，立马就怒了，声如洪钟地喊道，“什么玩具？想玩什么玩具？”
一起玩玩具的几个小孩都被这凶凶的老爷爷吓到了，有的转身跑了，有的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看起来弱小而又可怜。
熊孙子指着沙坑里的小厨房，“爷爷，我要玩那个。”
“去玩，我今天就在这里守着，看谁敢欺负你。”那大爷两个胳膊往身前一抱，稳稳当当地在小厨房前面扎了个马步，阻止其他小朋友接近玩具。
熊孩子跑进小厨房里，一脸得意。
直到这时候，梁阿姨才笑眯眯地站起来，“哎呀，不玩了，我得回去做饭去了，瞳瞳，箱子呢？我们收拾玩具回家了。”
小男孩拿起一个平底锅，梁阿姨笑眯眯地抢过来，“不玩了，我们要回家了。”
小男孩又拿起一个月饼模具，梁阿姨把箱子递过去，“谢谢你帮我们收拾玩具，来，放这里。”男孩捏着玩具不肯松手，梁阿姨就一把抢过来放进箱子里去。
男孩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爷爷指着梁阿姨大吼，“把东西给我放那儿，我孙子玩一下怎么了？又玩不坏。”
小瞳可真是气坏了，捏着小拳头大声喊，“这是我的玩具，我不要给他玩了。”
那爷爷一扭头，板起脸训她，“你嚷什么？小小年纪，不懂得分享，不懂尊敬老人。”
一直表现得很和气的梁阿姨把小瞳拉到身后护着，终于怒了，“你吼我家孩子干嘛？啊？你凭什么吼我家孩子？我们家花钱买的，给你们玩是情分，不给玩是天经地义，你再吼一个试试看我扇不扇你。老不死，死老头。”
那老头被梁阿姨一吼就炸了，跟个泼夫似的，抬起那台小冰箱砸了出去，又把手边的几样玩具都扔到地上摔得稀烂，“我孙子玩不上，就大家都别玩。”
梁阿姨伸出手去阻止，他就反手薅住了梁阿姨的头发。
梁阿姨顺势往地上一倒，捂着头，“诶哟，我的头，我的头撞到了，好痛，好痛。谁帮我打个报警电话，哎哟，我不行了。”
她痛得乱踢乱踹，结结实实地踢了大爷几大脚。
大爷霸道惯了，如今被梁阿姨又是骂又是踹的，又羞又气，头发都竖起来了，抬脚想踢梁阿姨，被梁阿姨一脚踹在膝盖上，疼得嗷嗷叫了两声。
别看这大爷看起来身强体壮的，估计也是平时在家当老爷当惯了的，真打起架来，他还真不是经常干活，筋骨灵活的梁阿姨的对手。
梁阿姨占据着绝对上风，踹了人好几脚，且力度都不轻，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不敢再踹，真出什么事，她也要担责的。
钟瑾这会儿刚从小区停车场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烤鸭，知道梁阿姨带着小瞳在楼下玩，径直就朝这边走过来。
他走到沙坑那边，闻讯赶来的物业保安也刚好赶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老年人拉开。
“怎么了？”钟瑾问。
梁阿姨甩开保安的手，把被抓乱的头发重新挽起来，见到钟瑾她也不难为情，神色镇定地道，“小孩子玩玩具起了点冲突，没事。”
钟瑾蹲下身，朝小瞳张开胳膊，小胖孩子加速冲过来，像个实心小炮弹砸进钟瑾的怀里。
“没吓到吧？”钟瑾在她的小脸上捏了捏。
小瞳之前还气哼哼的，像个勇敢的小战士，只不过战斗力为零，只会对敌方进行眼神攻击的那种。
这会儿给她撑腰的人也来了，倒是也委屈上了，指着梁阿姨，“他扯我姨姨的头发。”又指着地上被摔碎的玩具，瘪瘪嘴，“玩具也摔坏了。”
然后转身看向被保安拉着的大爷，叉着腰，鼓起脸颊大声怒吼，“你也太疯狂了。”
大爷被梁阿姨踹了几大脚，又疼又气，整张脸都皱在一起，那表情就好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倭瓜。也是不想白挨了这几大脚，在那边大声嚷嚷着，
“我要报警，他家打人，小的打我孙子，老的打我，这事没完了。我要报警。”
钟瑾抱着孩子站起身，神色自若地走到老头面前，“你要报警吗？”
老头还以为他是怕了，故意大声道，“我不同意私了，我绝对要报警，追责到底。”
钟瑾掏出警官证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和安派出所，钟瑾。你的报警我受理了。”
第34章
“哎, 钟所刚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饶诗诗刚从社区那边回来，看到走廊上一闪而过的钟瑾的身影, 跑到问询台那边去问小王。
小王坐直了身体，伸着脖子往办公室那边看，看到钟瑾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才对饶诗诗说：“他回家的路上出了趟警，带回来两个打架斗殴的。”
“哦哦。”饶诗诗点点头，拿起挎包，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下班。
小王又叫住她,
“是照顾小瞳的阿姨和别人打起来了，对方欺负小瞳，把小瞳的玩具都摔碎了。”
“啊？”饶诗诗立马停下脚步，“人在哪里？小瞳也来了吗？”
小王指了指走廊那边的一间调解室, “小瞳也在里面, 钟所回避了，胡警长在审。”
饶诗诗立马把身上的挎包取下来, 顺手拿起一个记录本, 装模作样地抱在怀里, 推门走进调解室。
她淡定地走到小瞳旁边坐下，朝小孩儿眨了眨眼睛。
小瞳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告状, “姐姐, 我的玩具都摔坏了。”
“姐姐给你买新的。”饶诗诗摸摸她的头。
倭瓜老头的儿子儿媳这会儿都来了，胡得正在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
“你们这是第三次因为孩子的事情和别人起冲突报警了啊, 别人家孩子都好好的，就你家孩子三天两头和别人打架, 有时候做家长的也得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胡得翻看着以往的记录，“你看，还有一次精品店报警，说你家孩子偷了店里的一个玩偶。你们平时到底都怎么教育孩子的？”
孩子妈妈羞愧得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她小声解释，“我们上班没时间，孩子平时都是爷爷看着。”
“这边给你们一个意见，没时间教育就别生，生了就好好教育。现在出了问题，又把责任全部推给老人，你自己听听这像个成年人说出来的话吗？”
还有一句话，当着孩子的面胡得没说，像他们这种只知道脱裤子爽的父母，有个屁的资格做父母。
胡得这人脾气暴躁，办案主打的就是个敢说敢骂。他30多岁的时候就开始秃头了，如今40岁出头，头发已经全掉光了，他那一身匪气，再配上那明晃晃的大光头，要不是穿着警服，单看长相真的和□□没什么两样了。骂起人来真没几个人敢还嘴的。
把男孩的父母骂了一顿，胡得又开始查看物业那边送过来的监控。
看到小男孩推了小瞳一把，饶诗诗立马大声指出，“还说是小女孩打了他孙子，看看是谁先动的手？大人都满嘴谎话，孩子能教育好吗？”
当监控放到小瞳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小男孩做了个大鬼脸的时候，饶诗诗和胡得都沉默了。
这是他们派出所的孩子吗？
这攻击性也太弱了。
他们派出所虽然不惹事，但也不见得就要被别人欺负啊。
最后，胡大光头顶着那张不好惹的脸，强行挽尊，“你们看，人家孩子教育得多好，人家都不动手。”
倭瓜大爷一家被骂得灰头土脸的，警察骂完了，倭瓜才提出，“那女人踢了我好几脚，你看我膝盖都淤青了，这得让那娘们陪我去医院检查。”
胡得冷酷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倭瓜大爷的气势就萎了几分。之前在小区的时候，单看倭瓜大爷觉得他好凶，现在跟真正看起来不好惹的胡得一比，乖巧得跟小学生似的。
胡得清了清嗓子，
“你们两个打架，最多定性为打架斗殴，且构不成轻伤，而且从小区监控上看，还是你们这一方先动的手，虽然你挨了几脚，但你们也不占理。另外，尹大强你摔坏人家孩子的玩具，毁坏财物是板上钉钉的事，金额大于五千，这一条是可以达到立案追诉的你知道吧？”
倭瓜大爷名叫尹大强，在小区里横行霸道，进出派出所好几次，早就是惯犯了。本以为这次也是像前几次那样，就算捞不到好处，大不了批评教育几句也就放回去了，但此时他的倭瓜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多少？五千？讹人呢吧？谁家小孩拿着五千块钱的玩具随便扔沙坑里玩？警察同志，这绝对是讹人的。”
“就是，小孩的爸爸跟你们是一伙的，还不是你们想说多少说多少。”尹大强的儿子也是一脸不相信，紧跟着辩解。
胡得张开一双大手，不慌不忙地把平板电脑推到他们面前，
“我是说金额大于五千，不是说玩具是五千。严格来说，这套玩具的实际购买价格是七千八，这是购买凭证和电子发票，你们如果怀疑真实性，可以申请鉴定，当然，鉴定费用你们自理。”
倭瓜大爷人直接傻了，要知道这套玩具这么金贵，摔了他孙子他也不能摔玩具啊。他今天也是下象棋一直输，心情本来就烦躁，看到那些玩具来气，没想到一时冲动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再说打死他也想不到，那套玩具竟然会值几大千。
饶诗诗听到这里，默默收回了刚才自己那不知深浅的话，她拍了拍小瞳的头，重新纠正道，“臭宝，等他们赔钱了，咱们拿着赔偿款重新去买新玩具吧。”
这玩具，姐姐是真的买不起。
胡得又把倭瓜大爷及全家批评教育了一顿、道歉，写保证书，勒令倭瓜用存下来的退休金赔偿了玩具钱。
倭瓜大爷损失一大笔钱，越想越心痛，出了派出所就把熊孙子给揍了一顿，揍得熊孩子哇哇大哭，他父母也在旁边骂活该，两个都活该。然后倭瓜大爷又和儿子儿媳吵了起来，大骂他俩是白眼狼。以后不会再帮他们看孩子了。一家人在派出所门口吵了半天，最后还是胡警长又出去骂了几句，才把他们给骂走。
虽然动了手，但梁阿姨没受伤，损坏的玩具也赔偿了，倭瓜大爷还挨了几大脚，小瞳这一方也不算亏。
不过因为这个天价儿童玩具的事，钟瑾富二代的身份也是终于是藏不住了。
钟瑾家在京市条件是很好，他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父母的生意就做得挺大的了，他们家有一个很大的红木家具厂，现在市面上许多高端的红木家具都是打的他家品牌的logo。
钟瑾从小没缺过钱，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是劳斯莱斯接送了，不过他不爱张扬，在物质方面一向都很低调。
衣服只要剪裁好质量好就行，不挑品牌，更不会穿那种logo明晃晃的奢侈品。吃的住的也没什么要求，平常都是吃食堂，住的地方只要干净整洁就行。明面上的家当唯一值点钱的，也就是他经常开的那辆牧马人越野车，值50多万。不过有人问起，钟瑾也只是说贷款买的。
钟瑾自己对物质上没什么要求，在对小瞳的培养上也是尽量低调，会给她买品质好一些的用品，但不会过分奢侈。这套玩具其实也是为了弥补不能陪孩子的内疚，才买的这么贵的，也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奢侈，他曾经还在1888上给小瞳批发过玩具。
但不管怎么想，这套玩具还是和他现在的工资水平很不相符。
等钟瑾他们一离开派出所，以和安派出所八卦信息中心主任饶诗诗为首，几个民警凑在一起开始八卦，“看来之前传言的钟所是京市富二代的事，是真的。”
“啧，瞳宝可真会选爹。”
“又帅又有钱。”
“钟所现在有女儿了，还缺个儿子，不如我去吧，高低给他凑一个好字。”
“胡警长，你年纪比钟所都大 ，要不咱还是想想别的途径吧。”
*
从派出所出来，钟瑾他们回到家里，物业已经把没摔坏的那一部分玩具收集起来，用箱子装好，放到了家门口。虽然摔坏了几样，但剩下的这一大堆数量还是挺可观的，堆在走廊上跟一座玩具小山似的。
钟瑾本想重新给小瞳再买一套玩具，小瞳自己摆摆手，“不要了，还够玩的。”
她让钟瑾给她把玩具抬到浴室，自己端了小板凳过来坐好，挽起裤腿，光着脚丫踩在水里，把那些锅碗瓢盆一个个拿到水龙头下去冲洗干净。
钟瑾站在浴室门口看她洗玩具，小包子脸皱起，认认真真的小模样，乖巧得很。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姨母笑。
梁阿姨在厨房那边喊钟瑾，“钟先生，这鸭架是做椒盐的，还是熬个汤？”
“我来吧，我做个糖醋鸭架。”钟瑾挽起袖子往厨房那边走，瞥到浴室地上的粉鸭子泡泡枪，顺嘴叮嘱一句，“小瞳，不能用泡泡枪冲玩具啊。”
说完也没多想，径直进了厨房。
钟瑾做糖醋鸭架，梁阿姨就在旁边洗青菜，打算等会儿做个油焖时蔬。
话题聊到今天的事，梁阿姨说，“钟先生，我原本不想惹麻烦的，但也不能让孩子吃亏。”
钟瑾点头，“我从监控里看到了，你一直在维护小瞳。”
钟瑾自己就是保姆带大的孩子，也经历过一些保姆虐待孩子的案件。说实话，他始终对保姆都是有点偏见的。所以才在家里装了很多带录音功能的高清监控，而且还经常和小瞳聊天，甚至动用侦查话术去套问一些阿姨有没有对她不好之类的话。
今天这事，一般的保姆最多也就是和一下稀泥，或者让自己家的孩子把玩具分享出去一起玩，总之不会说轻易去得罪人。反正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尽到明面上的责任也就行了。
这也是为什么好多保姆带大的孩子，要么熊得很，要么胆小得很，就是没有得到大人用心的引导。
但监控里呈现的，在小男孩抢玩具的时候，梁阿姨立马站出来阻止。在对方呵斥小瞳的时候，她把小瞳拉在身后护着，大声骂了回去。最后对方先动手，她也不怕，该出手就出手。
说实话，哪怕是孩子的亲人，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周到了。
钟瑾把鸭架切小，丢到熬了糖色的锅里去翻炒上色，问道，“对了，你真没受伤吗？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再去找尹大强的，你不用隐瞒。”
梁阿姨乐呵呵的，“一点儿事也没有，最多就是被扯掉了几根头发。”
“你身手还挺好，那老爷子腿上青紫了一大片。”从监控里看，梁阿姨出手虽然比不上专业练过的，但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利落了。
梁阿姨被他一夸，有点忘形，顺嘴说，“哎，这有什么的，这都是打我老公练出来的。”
钟瑾，“……”
梁阿姨瞬间有点心虚，“这种情况，我说出来没事吧？算不算家暴？”
钟瑾把醋倒进锅里，翻了翻锅里的鸭架，半晌才说，“最好别打，如果实在气不过，不行你弄个小藤条，抽屁股比较稳妥。”
梁阿姨噗嗤一声笑出声音。
“打这个部位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你既出了气，他还不好意思去外面说。”
钟瑾的声音猛然顿住，他转头问梁阿姨，“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西瓜味？”
“是有一股很香的西瓜味，奇怪，家里没买西瓜啊。”
钟瑾把锅铲丢给梁阿姨，“你把鸭架盛出来。”
他大步冲到浴室那边，果然，光着脚丫的胖孩子袖子撸得老高，正手持泡泡枪，朝着地上的玩具疯狂扫射泡沫，西瓜味的沐浴露瓶歪七倒八地扔在一边，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目测是又空瓶了。
钟瑾记得这瓶沐浴露是前天才刚打开的。
第35章
自从上次和倭瓜打架事件过后, 钟瑾对梁阿姨照顾孩子放心多了。梁阿姨也争气，小孩给她养得确实好, 成天咧着嘴傻乐，活泼又快乐，肉眼可见的又胖了一些。
这事钟瑾还专门找梁阿姨谈过，控制一下饮食，钟云瞳不能再胖下去了。
8月底，气象预报会有11级以上阵风登录海山，已经连续两天发布了橙色台风预警信号, 让大家提前做好防台准备。
钟瑾下班的时候拎回来几卷胶布，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玻璃窗都贴上了“米”字形图案。
梁阿姨把晚餐端出来放到餐桌上，神情有点焦虑，“钟先生, 你说这风真的会把玻璃吹破吗？我在海山生活十几年了, 还没真正遇到过大台风，怪愁人的。”
“台风没来之前, 谁也说不好。”钟瑾见小瞳在一旁跃跃欲试的, 就扔了一卷胶布给她, 让她自己去边上玩去。
台风预警出来以后，海山市局那边给所里下发了通知，所有民警台风备勤, 台风当天钟瑾肯定是回不了家了。他和梁阿姨商量好, 由梁阿姨陪着小瞳在家里，有什么情况给他打电话。如果台风把通讯信号吹断了, 家里有什么事就让梁阿姨直接带着小瞳上派出所去。
可就这样钟瑾还是不放心, 今天下班还绕路去买回来警示胶带，在家里的玻璃窗上都贴上米字。关于米字大法, 网上众说纷纭，有说有用的，也有说没用的，钟瑾今天路过气象局看到他们都贴上了，当机立断也去买了胶布。
贴好窗户，又去房间抱了几床被子出来，准备在远离窗户的走廊角落里打好地铺。
梁阿姨站在玄关处穿外套，对钟瑾说，“我先回去一趟，给家里交代一声，顺便检查好门窗，明天一早我就回来。”
“行。”钟瑾点头答应。
连小瞳也感觉到了台风来临前的紧张，她自己端着小碗吃饭，好奇地问她爹，“什么是台风？”
钟瑾指了指落地窗那边，“就是外面会有很大的风敲打窗户。”
小瞳一下子紧张起来，竖起一只胖胖的手指头问，“那一个台风小子会冲进来吗？”
“如果把窗户吹破就冲进来了。”
“啊，救命。”小瞳双手拍着自己的额头，“怎么办？他会不会打我？”
钟瑾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这个世界上也有你会害怕的东西哈？”
吃过饭，钟瑾给小瞳认真科普了防台的小知识，把她抱到走廊的地铺上，用毛绒玩具把地铺四周围起来，形成一堵围墙，也像是一个大型狗窝。
“台风来的时候，你就和梁阿姨待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出去，更不可以去窗户那边，这样就能保证安全，知道吗？”
小瞳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好的好的。”
钟瑾想起前几天豆芽和泡泡枪的事，生怕故伎重演，板着脸重复了好几遍，“这次爸爸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一定不可以接近窗户，你能做到吗？”
“我能。”小孩看出爸爸眉宇间的严肃，认真点头。
钟瑾搬了一箱水和大瓶的牛奶过来放在走廊上，又拿了一些面包饼干之类的速食放到旁边，急救包、应急灯和小风扇也拿过来备好。能想到的准备工作都做了，心里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万一小孩太无聊了，开始乱跑，梁阿姨没看住怎么办？
家里的平板电脑送到所里去当监视显示器去了，钟瑾干脆带着小瞳出了一趟门，准备去买一台平板电脑。
商场负一楼的超市挤满了囤货的市民，大家都在抢购速食食品和桶装水，还好家里梁阿姨早就大采购过，厨房里食物和水都很充足。
钟瑾想起他刚来海山的时候，也碰到过一次台风，当时台风前一天也是一模一样的场面，超市里挤满了人，因为哄抢食物还发生了一起斗殴事件。
那次台风预警比这次级别还要高一些，但钟瑾当时没什么感觉，把家里的门窗关好，直接去了派出所。
不过那场台风最后没有在海山正面登陆，擦着边过去了，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大家的生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今年家里多了一个小瞳，钟瑾就变得和那些囤货的市民一样紧张，尽可能地多准备物资，准备得越充足，他心里的不安就会少几分。
买了平板电脑，钟瑾又直接买了10个大容量的充电宝，以防台风造成停电的话，充电宝里的电还可以临时应急。
拎着东西走出商场，钟瑾一下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连怀里的小瞳也发出了“哇”地一声惊叹。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商场外面的一个广场上，广场的西边能看到海面的一隅，壮丽的夕阳正从那里沉沦。
海山这边的夕阳一直很美，但美成这样钟瑾还是第一次见到。
天际线上像是有一只巨大的七彩凤凰骄傲地铺开了它的羽翼，粉紫色的霞光穿过云层，铺天盖地地撒下来，往海面上投下了一层层粼粼的宝石，两侧的高楼的玻璃幕墙也被染成深深浅浅的粉色，天地间像是横亘了一幅巨大的油画。
去年台风的时候，钟瑾听毛菲雪说过，天空越美，台风越狠。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到只觉得心里发慌。
他把怀里的孩子又抱紧了一些。
小瞳指着天空说，“草莓味的天空。”
然后又转过来抱着钟瑾的脸，“我想吃草莓味的冰冰凌。”
钟瑾发现了，这孩子特别会联想。看到粉色就会想到草莓，看到黄色就会想到芒果，看到云朵就会想到棉花糖，看到一粒一粒的狗屎她都能想到巧克力球，而且想到什么就要吃什么。
有一次她在小区里看到一个大爷遛狗，那是一只浅棕色的泰迪狗，浑身都毛卷卷的。大爷见她一直盯着看，还以为她喜欢小狗，问她要不要摸摸小狗。
小瞳却晃了晃钟瑾的手，“我要吃炸鸡。”
钟瑾仔细去看那只泰迪，它的形状和颜色果然很像一只脆皮炸鸡，也是难为她这么抽象都能联想到一起去。
当时钟瑾就觉得，他的孩子以后作文成绩一定很好。
到了第二天早上，梁阿姨果然很早就来了家里，做好早饭，钟瑾吃过以后就穿上外套去所里。
临走前再次叮嘱，“一定关好门窗。茶几上有一万块现金，如果手机不能使用，这个钱你拿着应急。”
梁阿姨一一答应着，“你放心，我会看好瞳瞳的。”
“好。”
钟瑾往房间里看了几眼，小瞳这会儿正在走廊新搭建的狗窝里看动画片，抱着平板趴在大兔子身上，看入迷了，恨不得眼睛都要陷进屏幕里去。
“今天别限制她看动画片的时间了。”钟瑾说，“尽量让她一直待在走廊那边的安全区域。”
钟瑾深深地往屋里看了一眼，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把大门推关上。
梁阿姨转身，把餐厅的碗筷收拾进厨房，放进洗碗机里，想了想，又怕洗碗机运行的途中突然刮台风，突然停电什么的。于是把碗筷拿出来，手动洗干净，放在架子上沥水。
她把家里大的容器都接满了水，避免台风过境会停水。又去柜子里翻找出一些小瞳穿不上的小衣服，把窗户的缝隙都全部塞满。
然后梁阿姨站在客厅中间看了看，觉得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她回到走廊上，在小瞳的旁边坐下。
看到小瞳捧着平板笑得东倒西歪的可爱模样，梁阿姨也开始焦虑起来。钟瑾把小瞳交给她，就相当于把钟瑾自己的眼珠子交到她手里了，她可不能让小瞳有一丁点的闪失啊。
于是梁阿姨一咬牙，徒手将客厅的那张又大又重的沙发大力推到落地窗前，挡住了大半边玻璃。
*
钟所那边刚到所里不久，小王就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钟所，接到举报，有人聚众吸·毒。”
“哪个地区？”
“九溪崖老电力公司的家属楼那边。”
钟瑾直接站起来，“女警留在所里，我和你去，叫上胡得。”
胡得一听说是这事，骂骂咧咧地跑出来，“台风把这群龟儿子端了算了，这个节骨眼上吸他爹的头啊吸。”一头钻进车里，拍了拍驾驶坐的靠背，“小王，开车，可别他爹的在路上撞上台风啊。”
九溪崖离派出所这边不算远，但平时这段路容易堵车，今天估计是台风天的缘故，路上没什么车辆，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九溪崖。
还好没应了胡得的乌鸦嘴，在路上遇到刮台风。
车子停到单元楼下，三个身穿制服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大步冲进老房子光线昏暗的楼道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树叶一动不动，路上不见一辆汽车、一个行人，整个世界像是进入了结界一般，天地间一片死寂。
这种反常的天气，让小瞳都察觉出异常了。
她放下平板电脑，抱住梁阿姨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手臂上，感慨道，“好安静呀。”
梁阿姨拍着她的背安慰，“不害怕啊，姨姨在呢。”后来干脆转身把小瞳抱在怀里，故意和她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小瞳你是不是最喜欢化妆？”梁阿姨故意挑着孩子感兴趣的话题说。
小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肯定点头，“是。”
“是不是因为化完妆就会变漂亮啊？”
小瞳抱着两只小手放在胸前，皱着小脸认真解释，“因为我化妆，我爹就会开心的笑。”
她转过身，抱着梁阿姨的脸，“我爹上班太辛苦了，我希望他开开心心的。”
梁阿姨慈爱地摸着她光滑的头发，心想你知道你爹辛苦，你造他的血汗钱的时候你也一点没含糊。
放在地板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在这极度安静的空气中乍然吓了人一跳。
梁阿姨的心一下子突突跳得厉害，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
来电是梁阿姨的老公，是打的视频电话，她的手有点发软，接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接起来。
电话一接通，那边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梁巧，出大事了，你快回来，你妈好像不行了。”
第36章
听到电话那头的话, 梁阿姨的心直直的坠落下去，像是坠入了很深的深渊里, 手脚都像是不是自己的了，一阵凉得心惊，一阵麻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怎么突然就不行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她慌乱地在空中抓了一把，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徒劳的什么也没抓到。
“刚在厕所滑倒摔了一跤，我给她抱到沙发上人就不行了。”
“你打120没有？”梁阿姨稳了稳心神。
“打了打了，120说会来, 不过遇上台风的话要耽误些时间。你赶紧回来吧梁巧，我怕你回来晚了，你要见不到你妈最后一面怎么办？”
梁阿姨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喃喃地重复, “我现在不能走啊, 我不能回去，你先让我看看妈。”
镜头转到一张铺着小碎花沙发巾的布艺沙发上, 头发全白的枯瘦老人双眼紧闭躺在那边, 她像是睡着了, 梁阿姨对着屏幕喊了好几声，老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乍然听到这个噩耗，她完全吓傻了, 一声声“妈”叫着, 全然忘记自己的母亲其实是个聋哑人，其实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梁阿姨挂掉电话, 又立马拨通了钟瑾的电话。
她在这边焦急地等待着电话接通, 而钟瑾的电话却是落在了汽车副驾驶室的夹缝中，在老楼下的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一遍遍徒劳地震动。
梁阿姨连着拨了三次，电话都没有接通。
她挂掉电话，神情麻木地看了看外面，之前还一片死寂的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片层叠推进的云海，天边的乌云看起来很低，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
小瞳瞪着大眼睛暗中观察着这一切，看到梁阿姨将哭未哭，脸都皱在一起的样子，她问，“你怎么了？”
梁阿姨此时心乱如麻，她已经顾不上孩子了。
“是你娘不舒服吗？你回家去看看。”小瞳推了推梁阿姨的胳膊，“回去吧，嗷？”
梁阿姨终于回过神来，她神情呆滞茫然，“小瞳，你暂时自己待在家里可以吗？阿姨回去看一眼，立马赶回来。”
小瞳从阿姨的怀里跳下来，爬到狗窝的最角落里坐好，拿过一个玩偶茄子紧紧抱在怀里，“我会一直像介样乖乖待在介里。”
梁阿姨爬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好宝宝，阿姨就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陪你。”
小瞳怀里抱着小茄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目送着阿姨离开，听到大门那边传来啪嗒的一声关门声。她看了看怀里同样瞪着大眼睛的小茄子，奶凶奶凶地教训道，“看什么看？你想出去，不可以！”
小孩把最喜欢的几个玩具集中在一起，坐在玩具中间，打开平板电脑开始看动画片。
眼睛看着动画片，嘴上不忘时刻提醒自己，“小瞳，你不可以出去哦。”
“你一定要听话哦。”
“小瞳，这次可不是开玩笑的。”
梁阿姨骑着电动车拐出小区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雨了，风也突然大了起来，电动车几乎快要骑不稳，路上遇到维持秩序的交警，正在大声催促行人赶紧回家。
看到交警，梁阿姨才猛然想起，打不通钟瑾的电话，应该打110报警电话的，之前脑子一直是懵的，一点都转不动，现在稍微缓过来一点了，才想起可以打110，还可以找物业帮忙。
她赶紧把电动车停靠在路边，背对着风雨，先是拨通了物业的电话，物业的电话也是没人接通的状态，她刚出门的时候隐约看到许多穿着雨衣的人往地下停车场那边去了，估计那些人正是物业的，临时抢修什么的。
梁阿姨又拨通了110报警电话，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女警沉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你好，海山市110，请讲。”
这么许久，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了，梁阿姨的心一下子安稳了许多，好不容易在狂风暴雨中，在情绪几欲崩溃的时候把小瞳的情况描述清楚。
福鼎小区B9栋2030室，有一个3岁的小孩独自在房间里。
“好的，我们会马上安排辖区内的派出所对接，请你保持电话畅通，另外台风来临，请你立马转移到安全地段，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现在的风雨已经很大了，和安派出所门前的一排油棕树的树叶都被狂风吹掉了好几片大叶子。
饶诗诗接了一个电话，神情有点慌张，她冲进毛菲雪的办公室，“姐，刚接到110总台那边的电话，福鼎小区有个3岁的小孩现在自己在家里，物业电话联系不上。”
“福鼎小区？那不是钟所住的小区吗？”
饶诗诗有点懵，“啊？3岁的小孩？不会是我们小瞳吧？”
毛菲雪摇头，“应该不是，钟所说安排了阿姨在家陪着小瞳。”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开车过去一趟。”
现在所里的男警们几乎全都在外面，社区借调了两个过去，交警队那边也借调了一些人，钟瑾带了几个去抓疑似聚众吸·毒的，还有几个去了辖区内的养老院。
所里目前只剩下几个年轻的女警，且这种鬼天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突发状况，饶诗诗拉住毛菲雪的胳膊，“我去，你留在所里坐镇。”
毛菲雪想想也是，如果连她都离开了，有什么紧急情况这边连个做决定的人都没有。
她把车钥匙递给饶诗诗，“开车小心，叫上栾芸和你一起。”
饶诗诗紧紧握着方向盘，耳边都是尖锐的风啸声，因为风雨的影响，前方能见度很低，分不出天与地，整个海山都像是陷入了一个白色的巨大旋涡中，周围的景物都正在被快速吞噬。
在内陆长大的饶诗诗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恐惧使她的腿脚发软，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嘴里骂着，“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鬼家长，居然在这种天气把一个三岁的小孩自己放在家里，等事情过去，先把家长抓进来狠狠训一顿。”
“这也太不靠谱了，我听到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后妈后爹吧这是。”栾芸附和着。
前面传出一声巨响，饶诗诗使劲眨了眨眼，透过白茫茫的雨雾看过去，发现是一棵还算粗壮的树倒了下来，呈螺旋状的风瞬间卷起一阵树叶抛向空中。
饶诗诗骂了一句，“卧槽，跟末世似的。”
在饶诗诗她们惊心动魄地赶往福鼎小区的时候，小瞳正苟在她的狗窝里，趴在大兔子身上，小腿悠闲地前后踢动，正在捧着电脑看动画片。窗外像要把世界撕碎的呼啸风声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毕竟好歹曾经是天云魔犬，多少也是见过点世面的。魔将们平时打闹的动静都比这大。
直到不知道谁家的空调外机掉下来，“砰”地一声砸在窗户上，跟惊雷似的，发出一声巨响。
被砸的那一面玻璃瞬间漏了一个大洞，狂风卷着暴雨肆虐地扫进屋里。还好梁阿姨推过去的大沙发阻挡了一部分风雨，风墙被割裂，破坏力瞬间削弱了许多。也还好小瞳所处的走廊是完全避风的位置，并没有风吹到她这边。
听到动静的倒霉孩子终于放下电脑，往前爬了两步，伸长脖子往外面看。
看了一会儿，她又缩回脖子，对她的玩具们说，“我给你们说哦，一个台风小子终于来了。”
然后孩子淡定地把吸管大力怼进酸奶里，先喝两口酸奶压压惊。压完压根不存在的惊吓，她又淡定地看电脑去了。
任凭雨打风吹，她看动画片的心都岿然不动。
晃着小腿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小瞳突然觉得身下凉凉的，她伸手摸了摸底下的床垫，摸到一手冰凉的水。
孩子呆住了，然后白皙的小胖脸上一片红温，连耳朵尖尖都透着粉色，一脸不可置信地喃喃，“我尿尿了。”
她的尴尬没持续三秒，之后就发现屋子里全都是雨水，狗窝里变得湿哒哒的，连她的裤子也湿了，看起来好像是尿裤子了似的。
台风没有吓到倒霉孩子，但是疑似尿裤子的事让倒霉孩子坐立难安，生怕谁这时候突然进来，然后以为她尿裤子了。
她坐在湿哒哒的垫子上缓了缓，沉痛地对同样湿哒哒的玩具们说，“我还是先回魔神宫了，等裤子干了我再回来嗷。”
在小瞳的身影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时候，大门外传来有人输入密码的滴滴声。
本来准备走的小瞳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想会不会是爹回来了，如果是爹回来自己可就有救了。
于是她又回来了，瞪着大眼睛盯着玄关那边看。
现在屋里的风雨小了很多，大门砰砰响，好像有人在推门，有一个声音说，“门很紧，应该是屋里玻璃坏了，屋里有风抵着门了。”
那个声音不是爹的声音，小瞳慌里慌张地回过神来，还是决定先离开好了，被人发现尿裤子就惨了。
在她的身影再次变得半透明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饶诗诗的声音传了进来，“现在能进吗？会不会被风卷走？”
一闪一闪的小孩听到熟悉的声音，又闪了回来，小手纠结地抓在一起，要不要让诗诗姐姐知道自己尿裤子的事？诗诗姐姐对她挺好的，要不就告诉她好了。
“外面平静了，应该是进台风眼了。”有人喊了一声，“进。”
大门一下子被冲开，几个人冲了进来，其中有穿着制服的饶诗诗和栾芸，还有他们后来联系到的物业的工作人员，电梯都停运了，他们是爬了20层楼上来的。
“孩子在那边。”有人发现了坐在地上的小瞳。
随后饶诗诗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瞳宝，怎么是你瞳宝？啊，照顾你的阿姨呢？”
饶诗诗冲上来想要抱起小瞳，小瞳却默默地转身，往里面躲了躲。
“吓坏了吧？是姐姐，诗诗姐姐来了。”饶诗诗蹲下身，朝小瞳伸出胳膊，“来姐姐这里，我们要马上带你离开这边。”
小瞳看看饶诗诗，又看看她身后的几个人，大眼睛里蓄起一层可怜巴巴的泪水，啊，怎么办？这么多人都会发现她在尿裤子。
“孩子吓坏了，这么大的风雨，玻璃还破了，这要是大人估计都得吓疯，别说这么小的孩子了。”
“宝宝，没受伤吧？不怕，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臭宝，来，姐姐带你回派出所。”饶诗诗伸出手去拉小瞳的胳膊。
双眼含泪的孩子指着自己的裤子，大声告状，“是台风小子闯进我家，他还尿在我的裤子里。”
第37章
在台风眼经过和安这一片的时候, 陆地上迎来了短暂的平静，但经历过台风的人都知道, 平静只是暂时的，风眼一过，会迎来更加猛烈的风雨。
还好之前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点顶着狂风暴雨开车的经验，饶诗诗现在镇定了许多，且也比来的时候更加熟悉路况，终于赶在更大的风雨来临前回到了派出所里。
这会儿大家都知道被滞留在家里的三岁小孩是小瞳，所里的姨姨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有人张罗着快给孩子找身干爽衣服换上，有人跑去食堂烧热水，打算先用热水给湿透的小孩擦一擦，有人把小瞳抱在怀里安慰, 骂这个保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因为斗殴事件来所里的时候大家明明对她的印象还挺好的。
小瞳担心的尿裤子被大家知道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发生，实际情况是根本没人关心她有没有尿裤子。
她被带到钟瑾的办公室, 毛菲雪把她湿透的衣服全脱下来, 用热水给她擦了一遍身上, 又把孩子抱起来放进沙发上的小被子里捂着。
所里没有小孩穿的衣服，饶诗诗找了一件自己的衬衫给她套上，衬衫很长, 下摆都拖在地上。
所里也没有她能穿的小短裤, 毛菲雪想起来便民中心那边有纸尿裤，就去找了一条XXXL码的纸尿裤回来, 打算暂时给她穿上。
小瞳看到毛菲雪拿着纸尿裤过来, 死死捏着身上的大衬衫，全身都在抗拒, “我还是不要穿这个了。”
她在小区里看到过穿这个的小婴儿，屁股包得像唐老鸭的屁股，太丢脸了。
毛菲雪哄她，“小女生不可以不穿内裤到处乱跑，现在暂时没有内裤，我们先穿上这个，等外面的风雨停了，姨姨马上带你去买新的好不好？”
小瞳是个听得进去话的孩子，听到这里就松开手，“那不能让别人知道哦。”
“好的，我们用衣服盖起来别人就看不见了。”
小瞳刚才是被饶诗诗她们抱回来的，鞋都没来得及穿，毛菲雪想起之前向子默有一双小雨靴好像是放在她的办公室的，那是向子默4岁多的时候穿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小瞳的脚。
毛菲雪去把雨靴找了过来，小瞳把脚塞进去一试，鞋子刚刚好够穿。
“你才三岁，怎么脚脚就和哥哥四岁的时候一样大了？”毛菲雪捏了捏鞋尖下的小胖脚，一脸诧异。
小瞳竖起一根手指，瞪着黑黑的眼睛认真解释，“我爹说，脚丫大的孩子走路稳当。”
毛菲雪摸摸孩子还有些潮湿的黑发，“说得没错，又不是旧社会裹小脚，我们瞳宝走路稳稳当当的不摔跤才好。”
饶诗诗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走进来，“臭宝，来吃点热呼呼的，姐姐在厨房冰箱里找到的，黑芝麻汤圆。”
小瞳就踩着小雨靴，拖着长长的衬衫，爬到爹的办公椅上坐下，个子矮吃不到桌上的汤圆，饶诗诗就端着汤圆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
似乎要将这个城市吞噬的狂风逐渐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暴雨，小王押着几个戴着手铐的人从风雨中冲进派出所。
把人先送进留置室关起来，小王用一条毛巾擦着湿头发，打算去更衣室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路过钟瑾的办公室，见门开着，就往里面看了一眼。
“小瞳？你怎么在这里？”小王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走进办公室。
饶诗诗陪着小瞳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把小瞳被保姆单独放在家里，她又是如何开车营救小瞳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着重强调了自己英勇无畏的精神，和简直堪称女侠的楷模事迹。
小王自动屏蔽了她的那些吹嘘个人事迹的言语，直接抓到重点，“台风来的时候小瞳自己一个人在家？”
“是，家里窗户都破了，我们孩子可勇敢了。”
小王，“……天爷，瞳，你有没有吓到尿裤子？”
触发关键词。
正在沉迷动画片的胖孩子虎躯一震，心虚地没有接话，而是聪明地反问，“你抓到一个坏人了吗？”
小王果然被她带偏，自豪地伸出三根手指，“不止一个，我抓到三个。”
毛菲雪从外面走进来，“小王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小王收起了和他们嘻嘻哈哈的模样，正色道，
“是三个海山大学的大学生，学校台风天放假，三个小子聚在老电力公司家属楼那边的一间宿舍里吸食笑·气，我们去的时候刚好碰到送货的也在。当场就把人给铐了。等风小了一些，钟所和胡警长带着那个送货的去抓他的上家去了，一点时间没耽误，就怕去晚了那边听到风声跑掉。”
“好。”毛菲雪点头，“钟所知道小瞳在这边的事吗？”
小王，“应该是不知道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他有异样，要不钟所如果知道小瞳自己在家，肯定急得跟什么似的。”
“先别告诉他，反正小瞳已经安全了，等他回来再说。”毛菲雪看了看小王一身都在淌水，“赶紧去换上衣服，阿姨煮了糖水，去食堂吃碗热乎的。”
台风登陆的第6个小时，海山市的许多片区都停电了，和安就在其中。小瞳的平板电脑没有电了，她就打着手电筒，拖着长长的白衬衫，踩着小雨靴在黑漆漆的派出所里走来走去。
遇到人的时候，小瞳就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朝对方做一个大鬼脸。
大家都很配合装出被她吓到的样子，她就露出得逞的恶魔低笑，踩着吧唧吧唧的小雨靴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乐此不疲地玩了半天。
小瞳发现派出所大门那边进来几个人，便举着手电筒，猫着腰狗狗祟祟地遛过去，等人一走近，她立马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吐出舌头，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恐怖”的野兽鸣叫声。
然后她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拎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小瞳被勒得不舒服，用手电筒哐哐敲他的头，“啊，爹，放我下来。”
钟瑾紧紧抱着孩子，闻着她身上暖烘烘香香甜甜的味道，感觉到实心小猪压在手上的重量，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落回原位。
他是在台风眼过境的时候知道小瞳被滞留在家里的消息的，那会儿他和胡得正好押着那个送货的去抓他的上家，掉在车座下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找到手机才发现梁阿姨正在一遍遍的打他的电话。
梁阿姨没有隐瞒实际情况。
于是他知道梁阿姨的妈妈突然晕倒，她由于着急赶回去，所以将小瞳自己留在家里的事。不过梁阿姨也已经和派出所那边取得了联系，小瞳目前已经被民警平安带回派出所。
钟瑾知道小瞳安全，也没说什么，只让梁阿姨先照顾好老人就挂了电话。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同车的胡得都没看出异样，听到他说先照顾好老人，还以为是朋友家的妈妈生病之类的。胡得当时还说了一句，“这妖风天得病，真是遭罪。”
这会儿胡得和钟瑾回到所里，才知道是这么个事，用厚厚的大手在小瞳的后背拍了拍，唏嘘道，“遭罪了我们孩子，万幸没出什么事。”
胡得又问她，“宝儿，怕吗？”
小瞳靠在钟瑾的怀里，朝胡得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指头，“台风还没有你害怕。”
胡得，“……”
胡得摸了摸自己由于脱发导致的大光头，陷入了自我怀疑，“我总觉得我挺亲切的，怎么小孩都害怕我呢？”
钟瑾白了他一眼，“你对亲切这个词多少有点误解。”
钟瑾抱着小瞳走进办公室，开了一盏应急灯，这才注意到孩子身上穿着一件大人的衬衫，想也知道肯定是来的路上打湿了衣服，这边有人临时找来给她换上的。
小瞳穿着松松垮垮的衬衫，踩着小雨靴，抱着平板来找爹，“看不了动画片了。”
钟瑾接过来看了看，“嗯，没有电了。”
“我想看动画片。”小孩晃着钟瑾的胳膊，拉着他的手甩来甩去，哼哼唧唧。
这要在平时小瞳无理取闹，钟瑾肯定得高低说她几句，但今天他真的不忍心再让孩子受委屈了。
“你待在派出所里，我回家去取充电宝。再给你拿两套衣服过来。”钟瑾说。
小瞳立马抱住他的腿，“我也要去。”
“行。”钟瑾今天什么都答应她，“电梯肯定没电，等下要爬20楼楼梯，你能行吗？”
小瞳想起白天下楼的时候，饶诗诗她们和物业的叔叔轮流背她，才把她从长长的楼梯上背下来的事。
她立马放开钟瑾的裤腿，响亮地说了一声，“拜拜。”
钟瑾气笑了，“你就知道吃，也不锻炼，你早晚长成小胖猪。”
小瞳爬到沙发上，在她的小窝里躺平，小腿曲起来翘起二郎腿，完全是彻底躺平摆烂的样子。
钟瑾坐在沙发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破罐破摔的胖孩子，“你怎么还穿着纸尿裤？你尿裤子了？”
悠哉的小孩立马难为情地尖叫起来，从沙发上爬起来，捏着拳头挥过来。
钟瑾把她气急败坏的小拳头包在手心里，“不是吧，你真尿裤子了？”
小瞳光着脚丫站在沙发上，揪着钟瑾的耳朵，在他的耳畔悄声说，“是一个台风小子尿了我的裤子。”
钟瑾不相信，“胡说八道，台风再没素质也不可能尿你裤子。”
小魔瞳捂着头尖叫，“啊啊啊啊，你气洗我了。”
说自己要气洗了，下一秒又嘻嘻哈哈地扑进钟瑾的怀里，让爹等下记得给她带酸奶和牛牛干回来。
第38章
钟瑾和孩子闹了一会儿, 那口一直郁结在心里的气终于消散了一点。他和派出所里的好几个人都打了招呼，毛菲雪, 饶诗诗，胡得，谷乐，小王他们，说自己回家取点东西，让他们帮着照看一下小瞳。
几个人都满口答应了，小瞳这孩子不难照看, 她在派出所里很乖，从来不会自己独自走出去，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有一次小王给她摘回来一根狗尾巴草, 她就开开心心地玩了一下午。这种孩子放到哪儿都是招人喜欢的。
平时车水马龙的城市, 因为停电，陷入了一阵无边的黑暗, 前方只有几处萤火虫一般的灯火忽明忽暗。
钟瑾独自开车行驶在路上。外面的风雨还是很大, 道路上的积水来不及排出去, 有的水坑积水甚至堪堪没过了车轮胎，车子开过去，溅起哗哗的一片水花。
开车经过小区保安亭的时候, 里面的人出来和钟瑾打了声招呼, “钟先生回来了？孩子没事吧？”
现在整个物业都知道小瞳被独自遗留在家里的事，物业的几个人刚还在这边说, 幸亏没出什么事, 要不物业都要被追责。
钟瑾从车窗里朝他点点头，“没事。”
保安又絮絮叨叨地说, “我听说是让阿姨照顾着孩子对吧？这些阿姨也太不负责了，怎么能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呢？”
“人没事就行。”钟瑾打断他的絮叨，直接把车开了进去。
楼道里也是一片漆黑，钟瑾打着手电筒往上爬，爬了一阵，用手电照一照墙上挂着的楼层指示牌，才到8楼，又闷着头继续往上走。
终于爬到20楼，输入密码进了屋里。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家里的玻璃被空调外机砸破了，但手电筒的光束照着残破不堪的家，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惆怅。
钟瑾打着手电筒往里走，可能是怕积水渗到楼下，物业派人来清理过屋里的积水，只是被水泡过的木地板，踩起来咯吱咯吱响。
走廊地铺那边，由于小床垫和毛绒玩具们都吸满了雨水，被物业暂时清理进卫生间的浴缸里了。
新买的平板电脑进了水泡坏了，被随便扔在地上。倒是那十个充电宝是放在架子上的，避免了被水泡坏的命运。
钟瑾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为了避免再进雨水，破掉的窗户已经被用一块木板封了起来。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温馨干净的家，一场台风过境，直接吹成了半毛坯。东西没了钟瑾不心疼，但他心疼自己的孩子，独自在台风中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他的宝贝。
想起这些，他的鼻尖有点发酸。
钟瑾走到餐厅那边，打开餐桌旁边的一个柜子，从抽屉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他没什么烟瘾，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一根，自从有了小瞳钟瑾就没抽过烟，一来不想孩子闻到烟味，二来也没什么机会抽，他上一秒还心情不好，下一秒孩子就会搞出一个新的烂摊子，让他一边心情不好，一边还得打起精神收拾。
他把落地窗的一扇窗户推开，站在窗边抽完了一只烟。收拾好心情，转身找了一个旅行袋，开始收拾东西。
孩子的衣服鞋袜，保温小水壶，零食饮料，还有那10个充电宝都一起塞进袋子里。
拎着鼓鼓囊囊的旅行袋走到玄关处，看到地上放着的几个快递，钟瑾想起来，其中有一个快递应该是小瞳的雨衣和雨靴，之前台风预警的时候他就买了，心想台风过后会下一阵雨，应该能用上。于是又把雨衣和雨靴一起收进袋子里。
回到所里，值班的民警们正围在食堂里用卡式炉煮火锅吃，食堂没有火锅底料，胡得带着小王骑电动车去街上捡了几个椰子回来，煮的椰子鸡火锅。
钟瑾闻到食物的味道，才发现是真饿了，一整天没吃上一口热饭。
这边没有儿童座椅，小瞳坐在谷乐的膝盖上，饶诗诗和小王坐在左右两边不停地给她夹肉。
这要在平时，钟瑾早就骂人了，钟云瞳胖得跟个实心沙袋似的，还喂呢？
但今天钟云瞳在她爹这里有绝对赦免权，所以她一直吃肉，一口青菜也不吃也没挨骂。
倒是胡得一声不响地把小瞳碗里的肉全部夹到自己碗里。
桌上的人不解地看着胡得，胡得凶巴巴地训斥他们，“别给小孩儿吃这么多肉。”
饶诗诗给小瞳夹了一块鸡肉，“我们就吃。”还故意大声说，“又不是天天吃，就今天多吃点怎么了？今天孩子受了委屈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饶诗诗的这通无名火有点是冲着钟瑾来的。
钟瑾很少发火，甚至大多数时候还挺有礼貌的，和饶诗诗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也经常会说，“麻烦了。”“辛苦了。”之类的话。
但饶诗诗就是有点怕他，觉得钟瑾身上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清冷感，相反大嗓门又暴躁的胡得，饶诗诗却不怕，经常和胡得对着吼，吼完没一会儿就好了。
今天小瞳被单独留在家里，饶诗诗又顶着那么大的风雨去接孩子，心里一股无名火找不到地方发泄，她想大骂钟瑾几句，就像她在路上说的，把孩子父母抓回来骂几句。但钟瑾是去执行任务她是知道的，这事也不能怪钟瑾，况且她也不敢真的去骂所长。刚好胡得现在撞在枪口上了，饶诗诗就和他吼了起来。
胡得根本无所谓饶诗诗生气，又嘴贱兮兮地说，“再吃肉就胖成小猪了。”
护崽的饶诗诗气得瞪了胡得好几眼。
小瞳却无所谓的样子，迅速把小碗里的米饭扒拉干净，从谷乐膝盖上跳下来，跑到钟瑾那边，扶着他的膝盖问，“我可以看动画片了吗？”
钟瑾带回来的充电宝已经在给电脑充电了，就放在办公室里，刚充上没多久。
钟瑾对她说，“你再玩一会儿，充好电再看。”
小瞳点头，“好的好的，那我装鬼可以吗？”
“可以，去吧。”
小瞳打着手电筒，开心地迈着小短腿走了。
胡得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突然说，“钟所，你没发现小瞳不会生气吗？”
胡得这么一说，桌上的人都挺有共鸣，是从没见过小瞳真的生气。有时候他们故意逗小孩，眼看孩子气得尖叫，下一秒又开开心心地和他们闹在一起。
大家之前没怎么在意过这件事，只觉得这孩子脾气好，心眼大，乐呵乐呵的。
可刚才胡得明显是刻意激怒她，又是把她的肉夹走，又是故意说她胖，她还是完全无所谓，这会儿已经笑嘻嘻的装小鬼去了。
钟瑾倒是见过小瞳发火，让她和梁阿姨待在家里那次，发了挺大的火，还说不要和爹好了，不过转头就忘了，当时钟瑾还笑话她是属鱼的，七秒记忆。
胡得说，“估计这孩子是成长环境太好了，大家都对她好，没人欺负过她，才长成这样没心没肺的。她性格好，这是好事，也未必就是好事。都不说走上社会了，过几天开始上幼儿园了，她就得独立面对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孩，到时候怎么办？当小包子吗？”
“那不行。”钟瑾说，“光被人欺负怎么行？”
“我就是这个意思。”胡得一拍大腿，“我们来提前演习一下，找一个人来当坏人，模拟孩子以后会遇到的各种情况，教会她被人冒犯的时候怎么正确处理。”
谷乐点头认同，“这个办法可以。”
胡得敲了敲桌子，“所以，谁来当坏人？”
大家沉默地看着他。
胡得，“……我？我像坏人吗？”
众人一致点头，真正的坏人都没有你像坏人。
钟瑾伸出手，在胡得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辛苦你了老胡。”
胡得摸着自己的光头，后知后觉地朝钟瑾大步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哎，小瞳不能讨厌我吧？”
*
台风过境的第一个晚上，整个城市都乱哄哄的，随时都有新的警情要出警。除了家里有特殊情况的，绝大多数民警都没有回家，困了就把几张办公椅拼起来睡一会儿。
晚上9点多，钟瑾在厨房用罐装煤气烧了一盆热水，让小瞳洗了脚再睡觉。
小瞳坐在沙发上，把脚伸进热乎乎的水里，使劲弯下腰，用手在胖脚丫上搓来搓去。因为沙发太高的缘故，倒霉孩子都快弯成折叠屏了。
“我帮你洗。”钟瑾提了提裤腿，蹲下身。
小孩却摇摇头，“梁阿姨说，寄几的事情寄几做。”然后又认认真真地搓她的脚丫子，咯咯地笑起来，“我的脚好胖。”
钟瑾，“你还好意思笑？还不是你自己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小孩自己洗完脚，用毛巾把脚上的水擦干，又自己换上钟瑾带过来的海绵宝宝的睡衣，乖乖地窝进了沙发里，拉过被子把肚子盖上，才仰起头问，“我可以看动画片吗？”
钟瑾把电脑递给她，“看半个小时，眼睛离远一点。”
“遵命，阿婶。”小瞳抱着平板电脑，靠在枕头上开始看动画片。
这段时间都是梁阿姨照顾她，不知不觉间，孩子已经学会自己洗脚，自己换衣服了。
梁阿姨晚上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她妈妈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因为她妈妈有心脏病，又是聋哑人，平时身体就很糟糕，所以对于妈妈的状况她一直很敏感，生怕她哪天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
留小瞳自己在家的事梁阿姨也特别内疚，提出如果钟瑾愿意的话，她可以免费帮着照顾小瞳，直到孩子上幼儿园。
钟瑾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生梁阿姨的气，所以不让她继续照顾孩子。说实话，在今天之前，钟瑾都觉得梁阿姨是他见过最认真负责的保姆，她不但照顾小瞳，还会费心刻意培养孩子的习惯。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在她的至亲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在失去理智的那一刻，她本能的选择也会偏向亲人。
钟瑾不能要求一个月付9000块钱，人家就可以连亲妈都不顾了。而且梁阿姨虽然事发的时候慌神了，但后面也在尽力弥补，才没导致更严重的后果。所以这件事他没有过多的埋怨。
只是他不能再赌了，如果遇到意外，小瞳是他第一个会保护的人，是他任何时候的第一选择。他不敢再把孩子交给会把她排在第二、第三选择的人的手里。
钟瑾正在想着该怎么过渡小瞳上幼儿园之前的这段时间，办公室的门外有人敲门。
他收回思绪，“进来。”
胡得推门走了进来，也不看钟瑾，顶着他那张在应急灯的白炽光下更显得邪恶的脸，径直走到小瞳那边，轻轻敲了敲小瞳的头，“小瞳，电脑借我用一下。”
原本正看动画片看的入迷的孩子，听到他的话，立马乖乖地把电脑递给他。
胡得直接拿走了小瞳的电脑，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非常没有礼貌。演得真的很像走在大街上遇到的那种会踢狗的熊孩子。
钟瑾看了看电脑被拿走后，有点怅然若失的倒霉孩子，故意引导她，“电脑被拿走了？”
“嗯。”孩子点点头，拉过小被子把自己盖起来，“睡觉吧。”
钟瑾看了看时间，“答应你看半个小时的，现在只过去15分钟，你要不去把电脑要回来，再看15分钟？”
小瞳闭着眼睛想了想，又睁开眼睛，“可是胡伯伯可能也想看动画片。”
“不用考虑别人，那是你的电脑，你想看我们就去拿回来，你如果不想看就睡觉。”
小瞳又想了想，翻身坐了起来，“我想看动画片，你陪我去拿回来好不好？”
钟瑾给她穿上小拖鞋，父女俩一起走出办公室，钟瑾教她，“如果他不给，你就凶一点。”
小孩的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我超凶的。”
小瞳穿着海绵宝宝的宽松睡衣走在前面，因为睡衣太宽松，她投在地上的阴影都变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正方形，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动画片里的海绵宝宝。
正方形小孩找到正在和饶诗诗他们聊天的胡得，伸出手拉了拉胡得的裤腿。
胡得一低头，“干嘛小瞳？”
“我要电脑看动画片。”
“不行，我等会儿要看电影。”胡得再次拒绝。
大家也停止了聊天，都在等着看小瞳的反应。
小瞳果然像钟瑾教的那样，很凶地鼓起脸，瞪着眼睛，叉着腰大声吼道，“好的，拜拜。”
然后迈着愤怒的小短腿冲回了所长办公室。
第39章
电脑当然最后也没拿回来, 小瞳悠闲地靠在枕头上，用手电筒的光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的玩。
钟瑾用椅子拼在沙发旁边, 后脑勺枕着胳膊，一条腿曲着踩在椅子上，另一条腿踩在地上，闭上眼睛眯一会儿。这个姿势并不算舒服，但做警察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在各种奇怪的地方睡觉。有一次出任务，他甚至还在天台的水箱上睡过觉。
小瞳把手电筒的光晃到钟瑾的脸上, 小声说，“胡伯伯拿走我的电脑。”
“嗯。”
“我不能看动画片了。”
“嗯。”
“你重新给我买一个电脑。”
钟瑾睁开眼，“我不会给你重新买的，你想看动画片就自己去把电脑拿回来。”
“啊, 做小孩真的好难, 没有一个电脑，无人理解。”
小孩嘴里怪声怪调地唱着自己现编的歌, 像一条大毛毛虫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扭着扭着自己就睡着了。
钟瑾伸出手把她怀里的手电筒抽出来, 关掉电源，自己也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小瞳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钟瑾不在办公室里，她自己换好钟瑾提前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衣服, 低头一看, 沙发旁边摆着一双新的雨靴，小黄鸭的颜色, 胖乎乎的鞋子脑袋, 比昨天那双旧的好看。
她把胖脚丫塞进新雨靴里，又弯下腰用手把鞋跟提起来, 踩着自己的小雨靴出了办公室。
“臭宝你醒了？你爹在厨房。”饶诗诗抱着一卷卷宗，打着哈欠从她旁边走过。
小瞳去她的停车位上把之前停在这里的小滑板车开了出去，滑板车是黄蓝配色的，她今天的小黄鸭雨靴很般配。
小孩开着车进了厨房，钟瑾穿着衬衫西裤，系着一条格格不入的碎花围裙，很熟练地在那边包馄饨。
阿姨们嘴上不说什么，眼睛都偷偷往他那边瞧，毕竟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所长亲自下厨，别说，动作一看就是经常做的。这所长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倒是做家务的好手。
钟瑾视线余光看到滑板车开进来，手上的动作没停，“饿不饿？马上就可以吃了。”
小瞳从车上跳下去，双手攀着桌子边缘，踮起脚尖叮嘱，“你不要放葱哦。”
“没放，你上外头等着去。”
小瞳最不喜欢肉馅里有葱姜，每次吃到葱姜都会呸呸吐半天，钟瑾看今早的肉馅里阿姨放了葱姜，就自己切了一小块肉，单独给她包了一份。
吃过早餐，钟瑾打了热水给孩子简单洗漱过，对她说，“我有案子要审，你自己在外面玩，不能……”
“不能出门，你每次都说，我记住了。”小孩不耐烦地挥挥手，自己开着 小车走了。
胡得和钟瑾在审昨天那起非法贩卖笑·气的案子，小瞳就开着小车到处走走看看，路过胡得的办公桌，看到自己的电脑就摆在桌子上，于是顺着椅子爬上去，拿起电脑，准备往下扔。
突然想起梁阿姨说过，不能扔电脑，会摔坏。于是就把衣服撩起来，把电脑塞进肚子里，别在裤腰上，又吭哧吭哧地爬下桌子。
拿到电脑后，孩子就回办公室，爬到她的小沙发上看动画片去了。
所里目前还是没有来电，饶诗诗的手机电量耗尽了，带来的充电宝也没电了，她突然有点焦虑起来。
年轻人，自己的命可以是没有的，但手机必须有电。
于是饶诗诗就像丢了孩子的可云，开始满世界找充电宝。
找到小瞳这边，饶诗诗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却突然看到沙发旁边放着一个充电宝，她赶紧跑进去，蹲在沙发旁，“臭宝，充电宝借姐姐用一下可以吗？”
小瞳大方地点点头，“我还有很多。”
“真的吗？”饶诗诗的眼睛亮了一下，“还有多少？”
小瞳把平板电脑扔到一边，翻身爬下沙发，把放在旁边的行李袋拖了出来，打开袋子，“看。”
饶诗诗，“……哇塞，太牛了。”用手挨个指着数了数，加上她手里的这个，“十个？”
她重新看向小孩的眼神里全是羡慕，“义妹，姐姐能再拿一个吗？”
小孩大方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送你。”
然后小孩就发现了比看动画片更好玩的事，她把剩下的充电宝拿出来，放进她的小书包里，背着一兜沉甸甸的充电宝，踩着滑板车在大厅里遛来遛去。
看到谷乐正在靠着墙打瞌睡，她就走过去，拍拍谷乐的肩膀，“我有一个好东西。”
“什么？”
小孩就从滑板车上跳下来，把小书包放到地上，拉开拉链，向人家展示她的充电宝。
谷乐那迷离的睡眼就会和饶诗诗一样双眼放光，“小瞳大王，求你赐我一个，我很需要。”
然后小瞳就开开心心地打赏一个充电宝出去。
倒霉孩子不知道充电宝是干嘛的，但大家好像都很喜欢这个东西，得到充电宝的人都会特别开心，比她给大家分零食的时候开心多了。
甚至连来所里办事的好几个市民都分到了充电宝，有人甚至还出去到处说，派出所在免费派送充电宝。
好些个大爷大妈都跑到派出所这边，嚷嚷着在哪里能免费领充电宝，小瞳捏着空空的小书包，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转身逃跑了。
她逃回办公室，又继续看动画片去了。
早上的审讯告一段落，钟瑾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第一时间先去找孩子，看到小瞳还在沙发上躺着玩耍，才安心。
“怎么不看动画片了？”钟瑾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哦，对了，你的电脑让胡得拿走了。”
小孩翻身把电脑拿过来，“电脑我找到了，但是不能看了。”
钟瑾帮她检查了一下，“没电了，用充电宝充上电就能继续用了。”钟瑾蹲下身去拿旅行袋，打算找一个充电宝出来。
翻了半天，那么一堆充电宝，一个都没了。
“充电宝呢？”
小瞳趴在沙发上，圆圆的脑袋垂在旅行袋上方，“充电宝啊，我送人了啊。”
钟瑾整个人愣住，“为什么？”
“大家收到礼物都很开心。”胖孩子咧着嘴乐呵呵地笑着，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钟瑾说，“没有充电宝，你的电脑就不能用了。”
笑容才从胖孩子脸上逐渐消失，她捂着头尖叫，“啊，怎么办？”
看到倒霉孩子逐渐崩溃的样子，钟瑾觉得有点好笑，人就是这样的，看到别人倒霉吃瘪，自己也会不自觉地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钟瑾想起那些充电宝是花他的钱买的，连他也笑不出来了。
倒霉孩子从沙发上爬下来，晃着他的胳膊，“你陪我去要回来。”
“不行。”钟瑾拒绝。
“为什么？”孩子不理解，“胡伯伯拿走电脑，我们都去要的。”
钟瑾都懒得说，她昨天叉着腰给人家说“拜拜，再见”的时候，真的是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钟瑾现在真的有点担心这孩子脾气太软，太好说话了。
不过今天充电宝的性质不同。
钟瑾耐心地和她解释，“昨天的电脑是你借出去的，借出去的东西你想用的时候可以去让人家还回来。但今天的充电宝你是不是送给别人了？”
小瞳转动着脑瓜子，努力回想，确实是的，她每送出去一个充电宝，都会豪迈地附赠一句，“送你。”
“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就算你后悔，但也要不回来了，这叫自愿赠与，是受法律保护的。”
小瞳绝望地倒在地上，就地躺倒。电脑不能用，心死了，没有力气了，钟瑾怎么叫都不起来了。
直到钟瑾说了一句，“开车出去看看还能不能买到充电宝。”
小瞳原地满血复活，“一定能的。”
现在外面的道路已经基本清理干净了，开车通行没有问题，只是被剃光了头的树枝和商店门口被吹翻的雨棚在提醒着昨天肆虐的狂风。
小瞳穿着黄色的小雨衣，把脸贴在车窗上，好奇地打量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街道，最后得出结论，台风其实是个坏小子，它会拆家。
现在外面好多店都没有开门，零星开着的几家卖电子产品的店，充电宝也早就卖完了。
钟瑾原本只是想说出来看看，能买到就买，买不到就回去，但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神，又不忍心让她失望，干脆直接把车开到了30公里外，海山最大的电脑城。
台风停电不比计划停电，谁也说不准会停多久，钟瑾觉得多买几个充电宝备着比较稳妥，于是又买了10个，现在全城充电宝库存告急，还是分两家店才买齐的10个充电宝。
拎着电脑商城的手提袋回到所里，一进派出所的大门，就发现大厅的灯都开着，已经来电了。
饶诗诗跑过来，把两个充电宝塞到小瞳手里，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臭宝，现在姐姐不需要了，充电宝还你。”
什么都不懂的倒霉孩子举着失而复得的充电宝，开心嚷嚷，“我现在有好多充电宝哟。”
钟瑾拎着之前还当宝贝一样的一袋充电宝，沉甸甸的，只觉得烫手。来电了？那他来回开了70多公里的车，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这些大冤种又算什么？
胡得捧着保温杯路过他身边，探头往手提袋里看了一眼，“嚯，又去买充电宝了？算你有钱。”
“爹，快给电脑吃充电宝。”小瞳摇着钟瑾的手，迫不及待要看动画片。
钟瑾怜爱地摸了摸开心小狗的头，突然觉得能像她这样傻乐也是一种福气。
第40章
福鼎小区内部有一家酒店, 在家里的地板和窗户重新装修的这段时间，钟瑾就带着小瞳免费住在这家酒店里。
是的, 是免费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点安慰。
福鼎小区属于海山市的高端小区，由于这边临海，当初卖房的宣传点就是全小区的建筑和门窗都经过严格的抗台测试。
这次台风也确实证明了开发商还算良心，整个小区只有钟瑾一家的玻璃破了，其他家都顺利抗过这次13级台风。
而经过物业调查，发现钟瑾家的玻璃其实也不是大风刮破的，而是由于楼上的住户违章摆放空调外机, 没有按规定把外机放进预留的机位里锁好，导致外机被风刮下来砸破了玻璃。
而这个事故，楼上的住户有责任，物业没有及时勒令整改, 也同样失责。所以经过协商, 楼上的住户负责承担钟瑾家的全部损失赔偿，损坏的木地板, 玻璃, 和家具等会造价赔偿。
物业这边则免费提供一间酒店式公寓, 供业主钟瑾及家人在房子装修期间居住。
台风的事派出所里陆续忙碌了一个多星期，基层派出所真是什么都干，有一家人的鸡圈被大风刮破了, 也打电话报警, 让警察去帮他抓鸡。
当时小瞳还穿着小雨衣雨靴，跟着小王他们几个去帮忙抓了一阵鸡, 别看孩子平时不爱动, 抓起鸡来兴趣特别大，回来都还一直告诉钟瑾抓鸡好好玩哦。
钟瑾甚至还在网上查过, 看附近哪个农家乐提供抓鸡业务，想周末的时候带孩子去玩，权当减肥了。
连续下了一周雨的天空终于放晴了，在大家的合力经营下，被台风创伤的城市又逐渐恢复了正轨。
今天钟瑾休息，要带小瞳去装修公司选儿童房的方案，正好趁这次要装修，钟瑾打算自己再补一部分钱，给小瞳装修一间儿童房。
装修公司那边出了几个方案，有粉色公主风，多巴胺撞色风格，还有温馨的奶油原木风。
钟瑾比较喜欢奶油原木风的，简单干净，以后孩子长大一些也能住。其次，他觉得粉色公主风也很漂亮，一看就是小公主的房间。
小瞳却指着那间以薄荷绿色为基调，彩虹色撞色的夸张房间，“我喜欢介个。”
钟瑾数了数，这个装修方案里一共动用了7种颜色，如果后期摆进去家具，那就更是一个赤橙黄绿青蓝紫了，简直可以开染坊。
于是他大手一挥，“行，就定这个。”
这孩子审美真好，就按孩子说的来，反正要住在里面的人不是他。
挑完装修方案，钟瑾把首期款交了，再三叮嘱，“一定要用环保的装修材料。”
工程负责人满口答应，“您放心，您付的这个价格，绝对是目前海山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材料环保等级都有证书，我们可以当场测的。”
虽然对方拍着胸脯保证了，但钟瑾还是决定装修好以后先摆个一年半载的，确保绝对安全以后再让小孩住进去。
从装修公司出来，钟瑾又带着小瞳去了一趟家具城，小孩坐在家具城提供的小汽车里，钟瑾在后面推着她逛了一圈，定下几样家具，沙发餐桌地毯那些都换了新的。
选家具的时候钟瑾也问了小瞳的意见，毕竟这是要和孩子一起生活的地方，也要尊重孩子的意见。
结果小瞳对家具完全无感，只是拍一拍身下的小汽车，“我要介个。”
导购经理笑眯眯地说，“钟先生，您目前消费金额已经是8万6千，您要不再挑一件家具，满10万，我申请给孩子送一辆小汽车。”
钟瑾就在导购的推荐下，给小瞳选了一套多功能学习桌，凑满了10万整。
抱着孩子走出家具城的时候，钟瑾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那个小汽车赠品，价值高达300块。
钟瑾，“……”走过最长的路，是销售员的套路。
小瞳坐在爸爸的胳膊上，捧着小手放在胸前，开心地唱着，“小汽车，小汽车，免费的小汽车。”
*
工作日的早上，钟瑾跑步回来，在楼下的生鲜超市买菜，小瞳像个小尾巴，滑着小车跟在爹后面。
看到活蹦乱跳的大虾，小瞳就停下来，用手指着，“我要吃一个虾小子。”
“行。”钟瑾让店员捞几只比较大的。
旁边一个买菜的大妈好心建议，“你别买这个，买旁边摆在碎冰上刚死的那种，这个68一斤，刚死的只要30一斤，肉质没差别。”
钟瑾虚心接受建议，真诚感谢了大妈。但还是对店员说，“就给我活的。”
现在住的公寓有小厨房，钟瑾从家里搬了简单的厨具过来，每天会亲自给小瞳做好营养丰盛的饭菜，装在保温饭盒里，带到所里去吃。
为此钟瑾还学了不少营养学知识，尽量每一顿都做到蛋白质、脂肪、碳水、矿物质和维生素均衡，还会添加一些富含omega3的鱼油，富含DHA的藻油之类的不明物质。
当钟瑾把这些滴剂滴进饭里面集中炼化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自己在生产什么魔法药剂的感觉。
一开始他总是很小心，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剂量，多一毫升都不行。不过在观察了小瞳一段时间，发现孩子吃完以后也没有变异，他就越发地放心大胆起来。
小瞳背着自己的小饭盒来到所里，发现今天的派出所有点不一样。
办事大厅那个挂得高高的电视机很少打开，今天却一直开着，循环播放着一个节目。
小瞳站在屏幕底下，扬起圆脑袋看了半天，脖子都看酸了，她也没看出这个节目是干嘛的，一点都不好看。
正准备转身离开，就看到屏幕里出现了熟悉的人，有毛姨姨，还有诗诗姐姐。
小瞳指着画面里出现的小孩，“那是我。”
画面里，小瞳穿着露着脚趾头的塑料凉鞋，身上挂着莓果酸奶的赠品小针织包，那时候还是长头发，扎着哪吒头。她从针织小挎包里摸出一个花生，递给摄像头，“吃吗？”
饶诗诗一把抱起小孩夹在胳膊底下，说，“不好意思，这是走失小孩，目前我们正在寻找她的家长……”
小瞳看着赫然出现在镜头里的自己，有点懵懵的。饶诗诗跑过来给她解释，
“臭宝，这是录像。你刚来所里的时候不是参加了市局的一个直播吗？现在那个直播做成宣传片了。你看，你也在里面呢。”
这就是市局之前做的那个宣传片，各个派出所录了一遍，拿回去以后又重新剪辑，一直到现在才播放出来。没想到小瞳的这一段也被剪进去了。
毛菲雪从大门外走进来，一眼看到正在播放的宣传片，“哟，怎么把小瞳给剪进去了？”
之前大家没想到这一茬，现在小瞳都找到爹了，还就是他们所长，再看到这段视频就跟闹了个乌龙似的。
饶诗诗不在意地说，“没事，除了我们所里自己人，别人也不会在意。”
说完又唏嘘不已，“你看那时候，穿着塑料凉鞋和皱巴巴的小T恤，头发乱糟糟的，跟个垃圾大王似的。”
再看现在，小孩打扮得光鲜亮丽，背着名牌小书包，穿着一尘不染的大头皮鞋。
饶诗诗摸了摸她滑得不像话的头发，“你爹把你养得真好。”
小王拎着一份早餐也凑了过来，“哎，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一件搞笑的事，有人打电话来所里，谎称小瞳是他孩子，你还记得吗？”
“还挺会做梦的。不会这次宣传片一播出去，又有人来认孩子吧？”
刚到所里的谷乐小跑过来，在小瞳的脸上捏了一把，又跟被狗咬了屁股似的一溜烟跑掉了。
饶诗诗， “现在没有边界感的人真多。”
大人们开始忙碌以后，小瞳就背着小书包踩着滑板车在各个调解室遛了一圈，没发现感兴趣的案件，就踩着滑板车又遛回大厅。
刚回到大厅，迎面就碰上胡得。
经过胡得孜孜不倦地扮演坏人，实施【派出所孩子绝对不能当包子】训练计划之后，现在他已经成功了，成功让小瞳一遇到他就变成了一只惊弓小狗。
双方关系搞成这样，胡得现在极其后悔，正在想方设法增加孩子的亲密度，孩子当不当包子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和小团宠重新搞好关系。
胡警长和小瞳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凶残的大光头立马挤出满脸笑容，夹着声音套近乎，“宝宝，玩小车呢？”
小瞳立马从小车上跳下来，“车叽给你，拜拜。”胖孩子背着小书包，头也不回地弃车逃跑了。
跑回爹的办公室，啪嗒一声把门摔上，还拧上了反锁按钮。
钟瑾头也没抬，“胡得又惹你了？”然后一脸见怪不怪地盯着面前的电脑继续看卷宗。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瞳和爹并排坐在食堂的板凳上，只不过她的大板凳上又加了一张小板凳，这样凳子够高，她就能够到桌上的饭菜。
钟瑾帮她打开保温饭盒，里面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在她的混合狗饭上面，铺着几只香喷喷的油焖大虾。
吃货小狗的眼睛都要掉到碗里去。
钟瑾给她剥好虾，孩子舍不得一口全吃掉，咬一小口虾，就着一大口狗饭吃。
正好这时候胡得走进了食堂，小瞳短促地啊了一声，闷着头大口干饭，生怕胡得来抢，一只巴掌长的大虾她三口就能炫进嘴里。
钟瑾忙制止，“慢点吃，当心噎住。”
饶诗诗看了胡得一眼，“你先出去，等小瞳吃完你再进来吧，你在这里她都不敢吃饭。”
一声不响的谷乐站起身，一声不响地把胡得推出食堂，“你要吃什么菜？我给你打出来，你蹲外面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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