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区派出所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报警电话, 辖区内的小太阳托儿所发生了集体中毒事件，已经有中毒症状的小朋友人数达12人, 目前已经全部送往妇幼保健院进行治疗。
派出所这边兵分两路，饶诗诗带队前往托儿所，第一时间将有可能导致中毒的物证封存，钟瑾亲自去了一趟医院那边了解情况。
托管所那边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小朋友的家长，现在医院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家长们有守着孩子哭的，也有抓着校长讨要赔偿的。
身穿制服的钟瑾和小王出现在走廊尽头, 有人喊了一声，“警察来了。”闹哄哄的家长们立刻围了过来。
“警察同志，我们孩子在幼儿园中毒了。”
“你们赶紧调查。”
“现在治安太乱了，怎么还有人敢往托儿所里投毒呢？”
“……”
钟瑾他们霎时被人群包围。
这要在以前, 他最多公事公办地打发几句就直接掠过, 一般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钟瑾对这些家长的担心也多了一份感同身受, 他耐心地给大家解释了办案流程, 看到几个哭得厉害的家长, 甚至还安慰了几句。
“我现在需要去和医生了解一下情况。”钟瑾说。
家长们主动往墙边靠了靠，给他们让出一条往里走的路。
钟瑾往前走了几步，在人群的最后面看到庄老师, 庄老师脸色有点灰白, 但神情还算冷静。
她和钟瑾打了招呼，“小瞳没事, 现在还在托管所里, 别的老师会照顾她，您放心。”
钟瑾点点头, 抬腿往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那边走去。
庄老师之前在电话里和他说过小瞳没事，要不钟瑾不一定能做到现在这么冷静。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中毒，他可能比这些崩溃的家长也好不到哪里去。
留在学校里的小孩子们大多都有点不安，哭闹着要爸爸妈妈，老师便把他们集中在午睡的教室里，把窗帘拉起来，又打开了月亮氛围灯，让孩子们坐在柔软的小床上，增加他们的安全感。
平时午睡的时候，庄老师会格外注意苗清月的腿，她会先用毯子把她的下半身包起来，再抱到小床上。像一条小美人鱼一样，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腿。
可今天太混乱了，临时照顾他们的老师也没庄老师那么细心，直接把苗清月从毯子下抱起来，拖着两条空荡荡的裤管，把她放到了小床上。
小瞳撅着屁股趴在自己的小床上，蛄蛹蛄蛹，把头调了个方向，下巴搭在床沿上，头朝向苗清月那边。
她的视线在苗清月空瘪的裤管上停留了一会儿，身手利落地爬到苗清月的小床上，拉起她的两只裤管，笨拙地系了个丑丑的蝴蝶结，又一言不发地爬回自己的床上，歪着身子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苗清月盯着身前那个乱七八糟，勉强能看出蝴蝶结形状的裤腿，一脸懵逼。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向子默不知道钟云瞳抽什么疯，又怕刺激到苗清月而不敢说话，张着嘴呆在那边。
把两个小伙伴搞懵逼的小瞳倒是撅着屁股睡得很安稳。
小瞳刚睡着没多久就被老师摇醒，迷迷糊糊中，听老师说是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来了，要问他们一些事情。
小瞳爬起来，坐在被窝里，瞪着涣散的瞳孔，看到老师身后站着的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因为太困的缘故，她没看清楚长相，但看到这个衣服就觉得很亲切。她现在还是瞌睡状态，脑袋不清醒，半闭上眼睛，身体也是摇摇晃晃的，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饶诗诗看到睡得东倒西歪的小孩子就想笑，她喊了一声，“小瞳。”
小孩子勉强睁开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看样子是真的困极了。
饶诗诗故意大声说，“小朋友们，你们谁想吃一个糖啊。”
小瞳立刻睁开眼睛，高举着双手，“我想吃一个糖。”
饶诗诗一脸“我还治不了你”的得意，得到老师的同意后，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些奶片分给小朋友们，随后才盘腿坐在木地板上，声音轻柔地问，
“小朋友们，姐姐要有问题要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好不好？”
一个小朋友立马端端正正地举起手，“请问，警察姨姨，什么叫如实？”
饶诗诗，“……我是警察姐姐。我现在问你们，你们今天在学校都吃了什么东西？”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排除一些明显是胡说八道的选项，比如吃了飞碟，吃了粑粑，吃了一个比自己的头还要大的辣椒……等等一听就是胡说八道的回答。
剩下比较靠谱的回答和老师说的差不多。
今天事发的时候还不到午饭时间，小朋友们早上只吃过学校自制的蒸蛋糕，其中有两个小朋友自己带了零食进来，一个钟云瞳，带了彩虹糖。一个胡罗萝带了山楂糕。
现在物证袋里已经对小蛋糕，彩虹糖和山楂糕取了样，另外也对今天小朋友们喝的水进行取样送检。
蒸蛋糕和水是所有小朋友都入过口的，却只有一部分小朋友中毒，应该不是这两项的问题。饶诗诗想，会不会是零食出了问题？
她先问钟云瞳，“臭宝……钟云瞳小朋友，你的彩虹糖都分给哪些小朋友吃过？”
小瞳盘着短腿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回答，“向子默和苗月月。”
“只有你，向子默，和苗月月，你们三个吃过彩虹糖对吧？”
捂在被子里的苗清月默默举起手，“警察姨姨，我其实是叫苗清月。”
饶诗诗，“好，姐姐知道了，苗清月小朋友。也就是说彩虹糖只有你们三个吃过对吗？”
“是的。”三个小朋友陆续点头，小瞳还告状，“老师把我的糖没收了。”
诶呦，自家小臭宝的彩虹糖被老师没收了，委屈死宝宝了。要不是现在是办案，又当着这么多老师和同学，需要维护自己人民警察的形象，饶诗诗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一哄，再补偿一大包零食给她。
但当着外人，很要面子的饶诗诗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情，又去询问胡罗萝。
胡罗萝比钟云瞳还要抠门，带来的山楂糕没有分别人，只是自己吃了。
看来也不是零食出问题。饶诗诗和同事谷乐对视一眼，俩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手里的样本送去化验，另外再把所有监控带回所里分析。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向子默突然举起手，“诗诗姐姐，还有一件事。有一个叫馍的小朋友带了两瓶饮料来学校，并且分给很多小朋友喝。”
饶诗诗，“……馍？”
“啊。”向子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该是馒头？我不记得他的学名。”
旁边陪着的老师解释道，“馒头学名叫罗嘉皓，今年4岁，他是暑期托管班的小朋友。我们没有发现他带饮料来学校啊。”
向子默肯定地回道，“他带了的，两瓶，一瓶奶，一瓶可乐，还分给其他小朋友喝，根据我的观察，喝了饮料的小朋友和中毒的小朋友名单基本重合。你们可以问钟云瞳和苗清月，她们也可以作证。”
向子默从小最佩服的人就是妈妈，也会刻意模仿妈妈说话的语气神态，现在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还真有几分毛副所长的风采。
这一提醒，小瞳又想起来更加委屈的事，立马又告状，“一口可乐都不给我喝。”
饶诗诗立马联系了现在还在医院的小王，“你那边什么情况？我们这边听说有一个叫罗嘉皓的小朋友带了两瓶饮料来学校，中毒的孩子基本都喝了饮料。”
小王，“医院初步诊断是亚硝酸盐中毒，但确定的结果还是要等化验。有几个清醒又有表达能力的小朋友确实说喝过饮料，你们在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饮料瓶带回来化验。”
在目击群众向子默、小瞳和苗清月的齐力指证下，果然在厨房的一堵围墙后面发现了两个扔在墙根下的空饮料瓶子，2L的可乐，1.5L的营养快线。
饶诗诗戴上手套，把这两个空瓶子捡起来放进物证袋里封好。
警方怀疑是有人故意投毒，托儿所也在第一时间暂停营业，所有老师和工作人员都要接受调查。剩下没中毒的孩子们也被家长陆续接回了家。
向子默的奶奶来接人的时候问小瞳要不要跟她回家，钟瑾那边的情况奶奶也听毛菲雪说了，一个忙得日夜颠倒的警察带着个小孩，可想有多不便，善良的奶奶也觉得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搭把手。
小瞳牵住饶诗诗的衣角，“我要回派出所。”
“行。”饶诗诗把小孩抱在怀里，“跟姐姐回家，大家都想你了。”
饶诗诗一直抱着小瞳，都舍不得放她下来自己坐车，就像是自家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等撑腰的家人来了肯定是要加倍宠爱的。
没喝上可乐的事孩子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一看大人们心疼她的样子，就更加有恃无恐，抱着饶诗诗的脸小声嘟囔，“一口可乐都不给我喝。”
饶诗诗一直抱着安慰，“等回所里姐姐给你拿零食，用平板看动画片，今天你爸爸不在，想看多久看多久。”
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平时不声不响的谷乐把车停下，不声不响地下了车，又不声不响地买了一大袋零食回来，其中就有一瓶超大瓶可乐。
小瞳上了一段时间托管所，派出所里却一点没变，依旧是热热闹闹的，民警们忙得走路都是用小跑的。
小瞳抱着平板电脑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看动画片，听说托管所里出了事，好几个民警都过来安慰她。
有人来的时候，小瞳就瞪着大眼睛，瘪瘪嘴，委屈巴巴，“一口可乐都不给我喝。”
然后不出意外地，她就能拥有另一份超级零食。
等钟瑾和小王结束了医院那边的事回到所里，办事大厅角落里的长椅那边各种零食已经快要堆成小山了。
而在这座零食山里，他的孩子像个昏君一样瘫坐正中，一手抱着一瓶大瓶可乐，一手从薯片袋子里抓出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娱乐设备也升级了，不知道是谁还给她搞来了一个懒人支架放平板，好让她把手腾出来吃零食。
第22章
“钟所, 小朋友们体内检测出来导致中毒的亚硝酸盐，在托儿所的厨房墙下发现的饮料瓶子里残留液体也检测出同样浓度的亚硝酸盐, 基本能确定中毒的小孩就是因为喝了这个饮料。饮料的亚硝酸盐浓度并不高，每100g饮料的亚硝酸盐含量在0.3g左右，根据摄入量来看，医院那边判断不会对孩子的身体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
“另外，中毒的12名小孩中，有11个症状比较轻，经过治疗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喝得最多的是一名叫罗嘉皓的小孩, 目前还是昏迷状态。根据小朋友们的描述，也是罗嘉皓把饮料分给他们的。”
“嗯，饮料的来源查到了吗？”钟瑾问。
小王摇摇头，“谷乐昨天把托管所当天以及往前几天的监控都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罗嘉皓携带两瓶饮料入园的情况。况且两瓶饮料那么大, 他应该也不能在老师的眼皮地下带进去。”
钟瑾，“应该不会是小孩自己带进去的, 有人放在那边, 或者从栏杆外面扔进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昨天从医院回来后, 钟瑾又去了一趟托儿所，查看了发现两个饮料瓶的现场，那边刚好是托儿所的监控死角, 且离栏杆很近。
托管所里的老师们都逐一排查过, 基本排除是所里的人员作案。现在的推测，饮料应该从栏杆外面扔进去, 又刚好被小朋友捡到拿来喝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钟瑾找到技术部门的谷乐来了解附近的监控情况。
谷乐是所里专门负责监控的调取, 侦查的警长，8年从警经历, 业务能力很强，只是人不爱说话，有点木讷，搞技术的大多都是他这个性格，沉默寡言的理工男。
昨天回来后，谷乐已经把附近的监控探头都查了一遍，距离这一块最近的一个探头在路口，这个路口人流量很大，而且嫌疑人也不可能明晃晃地拎着两瓶饮料在路上晃，所以靠监控锁定嫌疑人的难度很大。
钟瑾正和谷乐说着话，饶诗诗跑过来，“钟所，那个叫馍的小朋友醒了。”
“……馍？”
饶诗诗尴尬了，成天想着小瞳叫人家馍好笑，还说给所里的其他同事听，这下好了，当着所长的面顺嘴就说出来了。
“小名馒头，大名罗嘉皓的小朋友，就是喝了亚硝酸盐的那个。”
“钟云瞳给人家取的名字吧？”钟瑾一脸了然，大步往外走，“饶诗诗你和我去一趟医院。”
饶诗诗迅速跟上。
小瞳早上看了半个小时的动画片，平板就被她爹没收了，现在小孩子正划着小滑板车，车把上挂着各种琳琅满目的零食，急速赶往各个吃瓜现场。
钟瑾走到派出所大门这边，看到站在调解室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孩子，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头，
“拜拜。”小孩看出他要出门，敷衍地摆摆手，又立马扭过头去看热闹。
今天所里有好几起感情纠纷，集齐了早恋、婚内出轨、为情自杀几大类案件。钟瑾不想让小孩过早接触到这些，便朝她招招手，
“走，带你出去玩。”
小瞳舍不得调解室内正精彩的剧情，纠结了半天，最终对爹的爱意还是战胜了吃瓜的热爱，她迅速从车把上抓了一把零食塞进小书包里，屁颠儿地跟着走了。
妇幼保健院里，昨天送来的十二个小孩已经全部转到了住院部，儿科主任曹大夫陪同他们一起去探视。
钟瑾怀里抱着孩子，随着曹大夫一起往住院部走，“现在小孩子们怎么样了？”
曹大夫，“没什么事了，中毒剂量不大，没有伤到内脏，小孩们吐一阵晕一阵也就好了，不像脆皮成年人，磕着碰着要疼好几个月。四五岁的小孩子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恢复起来很快的。”
临到病房，曹大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孙悟空的面具戴上，笑着给钟瑾解释，
“哄孩子的，孩子们一看孙悟空来救自己了，都很配合。”
“比如这样。”他学着孙悟空的声音对钟瑾怀里的小孩说，“小朋友，让俺老孙来看看你哪里不舒服。”
小瞳虎躯一震，赶紧摆摆手，“不要看，我有很多舒服。”
钟瑾看向孩子，“那你相信他是孙悟空吗？”
小瞳又摆摆手，“不相信，孙行者忙着去打妖怪，没有他这么闲。”
钟瑾笑着掂了掂孩子，对曹大夫说，“这是我女儿。”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潜台词，看我闺女多聪明！
带着孙行者面具的曹大夫很无语，这种家长炫耀的嘴脸他真的看够了，恨不得拉个屎都要夸两句。
说话间大家一起走进儿科住院部，现在的儿科和钟瑾那个年代的儿科不同了，不是冷冰冰的大白墙，布置得很人性化。走廊上刷着五颜六色的卡通动物，甚至还停放着几辆儿童小汽车，乍一看还以为幼儿园呢。嗯，对，还有一个戴着卡通面具的主任医生。
曹大夫推开门，一行人走进病房。
罗嘉皓刚醒不久，还是很虚弱，闭着眼睛靠在妈妈怀里，听到有人进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把罗嘉皓吓得不轻，警察叔叔和孙大圣一起来抓他了。
罗嘉皓霎时大哭不止，挣扎着爬起来跪拜，“警察叔叔，孙大圣，我错了，求你们饶过我。”
在场的大人们全懵逼了，还是曹主任经验丰富，忙冲过去托住他的手，避免小孩的动作牵扯到手上的留置针。
“小朋友你别紧张，叔叔是来问你点事情的，不是来抓你的。”怕吓到小孩子，钟瑾也尽量放轻了声音。
罗嘉皓依然无法放心，“那孙大圣怎么也来了？是要用金箍棒打死我吗？”
曹主任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干笑两声，“哈哈，其实我是医生，医生伯伯逗你玩呢。”
好不容易罗嘉皓那边心情平静了一些，小瞳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一颗酸奶溶豆递过去，“馍，要吃吗？”
罗嘉皓扯着小烟嗓喊，“警察叔叔，把她抓走，她老是给我取外号。”
就取外号这件事，钟瑾严肃地批评了小瞳，并威胁道，“钟云瞳，你以后再给小朋友取外号，我就把你抓回派出所。”
小瞳毫不畏惧，且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我本来就爱去派出所，嘿嘿。”
钟瑾，“……总之，不能乱叫小朋友的名字。否则我就……”钟瑾想说就没收零食，但又觉得没收零食这个惩罚过于严重了，愣了半天，“总之就是不可以。”
小瞳都听不耐烦了，“好的好的，你不要说了。”
钟瑾，“……”这熟悉的感觉，和他中二叛逆期的时候和他爹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一旁的罗嘉皓看连警察叔叔都管不了钟云瞳，更是绝望。
钟瑾又转头看向罗嘉皓，“钟云瞳给你取外号的事，叔叔给你道歉，回去一定会严厉批评她的。现在叔叔有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好吗？”
罗嘉皓懵懂地问，“警察叔叔，什么是如实？”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昨天才经历了这一幕的饶诗诗一声叹息，“就是认真回答，不许说谎。”
“哦哦，好的。”罗嘉皓懂了。
“你在哪里得到的两瓶饮料？”钟瑾问。
罗嘉皓苍白的小脸上写满认真，“我捡到的，就在厨房后面的那个角落里捡到的。”
“那你看到是谁把饮料放在那边的吗？”
“没有看到。”
又问了几个问题，问询结果和钟瑾他们的猜测差不多，“这个饮料可能是坏人放在那边的，目的就是吸引小朋友上钩，你下次不能再这样做了，捡到的东西和陌生人给的东西都不能吃，知道吗？”
罗嘉皓垂下头，“对不起警察叔叔，我下次不会了。”
“嗯，你好好休息吧，抓坏人的事我们会处理，记住以后不要乱吃来路不明的……你明白来路不明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
钟瑾摆摆手，“……家长回去好好科普一下。”
小瞳两只手揣在卫衣的兜兜里，站在病床前，学着爹的样子教育罗嘉皓，“捡到东西要分享。”
钟瑾头都要大了，嗓门也不自觉地大了几分，几乎是用吼的，“捡到东西要交给老师或者家长，谁告诉你捡到东西要分享的？你是不是故意捣乱？”
曹大夫拍拍钟瑾的肩膀，笑得肩膀发颤，“家长回去好好科普一下。”
也是担心钟云瞳再说出什么教坏小孩的话，问询完以后，钟瑾直接把孩子拎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罗嘉皓的妈妈把他放回床上躺好，又给他掖好被角。
她没提饮料中毒的事，这些事可以以后再处理，现在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孩子尽快康复。
“妈妈，别的小朋友也中毒了吗？”罗嘉皓问。
“嗯，不过医生已经治好他们了，你是喝得最多，所以也是最严重的一个。你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养病。”
罗嘉皓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
“怎么了？”妈妈问。
罗嘉皓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手里抓着一把奶酪棒，“被子里面有东西”。
妈妈把被子掀开，看到被子下藏了不少零食。
“这一定是钟云瞳放在这里的。”罗嘉皓想起来，刚才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钟云瞳就一直站在这个地方。
罗妈妈把小零食收好放到床头柜上，“你现在生病不能吃，等你好了以后再吃。”
“刚才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你的同学吗？她还偷偷给你藏了零食，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她爸爸是所长，你要多和她玩，继续保持好朋友的关系，知道吧？”
罗嘉皓眨了眨眼，他想告诉妈妈自己和钟云瞳并不是好朋友，但如果这样说，肯定又要牵扯出更多的话，他最终只是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
第23章
托儿所突然没了, 小瞳又继续回到派出所里当所溜子，划着滑板车在大厅里来回遛, 路过饶诗诗的工位，被塞了一大口奶嚼口。
“小瞳。”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小瞳一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大姐姐站在派出所的玻璃门外朝她招手。
“你是谁？”小瞳把滑板车滑到她面前，扬起小脸问。
大姐姐愣了一下，“我是万卉丹啊，你不记得我了？”
“哦哦。”小瞳点点头, “不记得了。”
万卉丹有点破防，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你怎么能忘记我呢？我是画画的大姐姐呀。”
一听画画，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 你好。”
面对这突如其来而又郑重其事的打招呼，万卉丹苦笑不得, “我来派出所好几次都没遇到你, 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瞳从滑板车上跳下来, 拉着万卉丹的手走进来，一直走到墙边的长椅那边，她示意万卉丹, “坐下来慢慢说。”
万卉丹有一种被主人家招待得很好的感觉。
她把背后的画板拿下来靠墙放着, “我准备要去画室，顺路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说着话, 一回头又发现小孩不见了。
万卉丹找了一圈, 看到小瞳是返回去骑她的滑板车，把小车骑到角落里, 那里有一个用绿色胶带贴出来的长方形方框，看来这是小瞳的专属小停车位。
停好车，小瞳才抡着小短腿跑回来，“我爹说车停不好就给我丢掉。”
小小的黄蓝配色的卡通滑板车，规规矩矩地停在小小的停车位里，一点边边都没超出来。万卉丹捧着脸，真的要被萌化了。
小瞳熟练地爬上座位上坐好，这才慢悠悠地给万卉丹解释，“我前段时间去上托鹅所去了。”
“哦，原来是去上托儿所了啊，难怪我来好几次都没有遇到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呢？”
小瞳双手托着腮，一脸深沉，“托鹅所出事了，小朋友们中毒了，我就毕业了。”
万卉丹噗嗤乐出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毕业了，“你上的是小太阳托管所吧？”
这家托管所离万卉丹家不远，她前几天看到都拉起警戒线了，听街道的大妈们说，发生了小孩集体中毒事件。
“那你没事吧？”
万卉丹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看这孩子白白胖胖满面红光的模样，怎么可能她会中毒，自己这脸色发青的小身板在她面前才像是中毒的那一个。
“对了。”
万卉丹从斜跨着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小瞳，
“给你的礼物，来好几次都没遇见你，我就一直背着，还好今天终于遇到你了。”
小瞳拿过上面有小星星图案的纸盒子，拆了还几次都没打开，她直接就往嘴巴里塞，打算用牙齿咬开。万卉丹忙阻止了她的鲁莽行为，自己帮她拆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手绘的小画。
图画里是一个穿着连帽卫衣，剪着锅盖头的可爱小孩儿，虽然是二次元的漫画人物，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小瞳，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连帽卫衣，连亮晶晶的大眼睛都是一模一样的。
“哇，是我。”小瞳开心地捧起相框，左看右看，“她有翅膀。”在漫画中的小孩子的身后，有一双若有若现的彩虹色的大翅膀。
“对呀，”万卉丹捏一捏她的小脸，在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小瞳就像小天使一样出现，夸她会画动画片很厉害，是100分姐姐。
小瞳珍而重之地收好相框，小心抱在怀里，“我要把它送我爹。”
万卉丹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她光滑的头发，羡慕道，“你和你爸爸感情真好。”
“我最爱我爹，我爹也超级爱我。”显摆完自己和爹天下第一好，小瞳反问她，“你呢？生活过得好不好？”
万卉丹瘪了瘪嘴，
“其实和以前差不多，我爸当着警察的面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回去以后还是老样子，总是埋怨我不好好读书，又总说我画画浪费钱。我妈倒是态度有一些改变，但也总是受我爸影响，有时候也会念叨我。”
倾诉了一会儿，万卉丹转身把身后的画板拿出来，指着画板上【翱翔画室】的字样给小瞳看，
“你看，这是我的画室的名字。我的稿费还没收到，这是我妈给我的钱报的名。不管怎么样，我只要能进画室，就是离梦想近了一步。”
小瞳抱着礼物，笑呵呵地使劲点头，虽然不太能听得懂万卉丹的话，但总的来说，应该是发生了好事。
万卉丹又捏了捏她的小肉脸，“我先走了，还要去画室，下次再来看你。”
小瞳朝她摆摆手，“拜拜。”
*
送走了万卉丹，小瞳从椅子上跳下来，抱着礼物去找爹。因为自带嗅闻定位系统，小瞳总能精准地定位到爹的位置。
小瞳闻着爹的味道走到会议室门口，大门虚掩着，她手里抱着礼物不好推门，就转身，用屁股把门挤开，倒退着进入会议室。
里面正在开会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都往这边看，一个小圆屁股水灵灵地进入了会议室。
等她转过身，钟瑾指了指她，骨节分明的长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瞳明白爹是让她不要出声的意思。她一手抱着玩具，腾出一只手捂住嘴巴，踮起脚尖，偷感十足地遛到饶诗诗旁边。
饶诗诗把她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坐好。
谷乐伸过来一只手，在小瞳的脸颊上捏了捏，然后干脆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到了小瞳的另一边。
钟瑾装作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继续之前的话题，
“小太阳托管所集体中毒这件事，由于事发地点是监控盲区，目前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庄校长那边我们也了解过，基本排除私人恩怨故意陷害的情况。现在我有一个思路，会不会是恶性商业竞争？”
“那如果是恶性商业竞争我们怎么查？”饶诗诗问，“毕竟涉及到托管业务的经营场所太多了，总不能一家一家去盘问，而且没有证据，也没谁傻到会主动承认。”
钟瑾，“排除法。首先，小太阳托管所是一家比较成规模的托管机构，且收费不低。那么一些家庭作坊或者价格低廉的小型托管所和小太阳无法形成竞争关系。其次，托管所和学校不同，不涉及教育质量，家长为了图方便，一般会就近选择托管所，距离太远的，同样无法形成竞争关系。逐一排查完以后，我们的目标就是20公里以内，成一定规模的大型托管所。”
谷乐快速在电脑上查出钟瑾所说的信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回道，
“符合这个条件的托管所一共只有两家，其中一家是区幼儿园开的托育班，另一家叫做金太阳国际幼儿园的直属托育班，是去年才开办的私人幼儿园。
谷乐从电脑上把金太阳幼儿园的基本信息发到大家的手机上。
去年才开始营业的幼儿园，规模设施都是一流的，托育班的收费也不低，比小太阳托管所还要贵一些。
别人叫小太阳开了二十多年，他叫金太阳，去年才开业，这明显是有故意擦边蹭口碑的意思。
饶诗诗努努嘴，“看来这个金太阳很有问题啊，要不要把负责人抓回来问问？”
谷乐不赞成，“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贸然抓人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钟瑾点头认可，又安排下去，
“饶诗诗，你去一趟妇幼保健院，请儿科曹主任配合，让罗嘉皓再住几天院，警方也安排人监控医院那边，一旦开始彻查，嫌疑人有可能私下去找罗家，把目标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方便监控。谷乐，你这边用天眼查一下中毒事发当天金太阳那边的人员行动轨迹，同时监控主要负责人的手机，随时注意他们的消息动态，有异常情况立马汇报。另外胡得你带一队人，例行盘问辖区内涉及托管的全部经营场所。”
“好。”谷乐道。
饶诗诗也点头应道，“我马上去医院。”
等他们开完会，钟瑾才看向小瞳，“小朋友，你有事吗？”
小瞳坐在椅子上听大人们开会，听得都犯困了，这会儿都已经呈现半离线状态，困得东倒西歪的。
被爹一喊，她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是上下眼皮难舍难分，挣扎了几下，最终又闭了回去，后脑勺砸向椅子的靠背，还好是软包的椅子，才没有磕疼。
钟瑾走过来抱她，“困了吧？去沙发上睡。”
钟瑾的办公室有一张棕色的皮质沙发，最开始是小瞳有时候困了，就会盖着他的外套在这张沙发上睡一会儿觉。后来钟瑾从家里拿来了柔软的小毯子铺在沙发上，又单独带了一个心形的枕头和小盖被过来。
本来这些毯子和枕头平时都是收在柜子里的，她睡觉的时候才会拿出来铺上。但有时候钟瑾不在办公室，小瞳困了也会自己进来睡觉，怕她不会自己铺被子，于是小毯子就一直整整齐齐地铺在沙发上。
所以在钟瑾这间几乎没什么装饰的硬汉风办公室里，出现了一张格格不入的小沙发，沙发上铺着卡通的童毯。如果有人来办公室找钟瑾，需要坐下来谈点什么的时候，都只能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那张硬邦邦的靠背椅上。如果再多两个人进来，钟瑾就会让来人自己出去搬张椅子坐。
钟瑾把小瞳平放到沙发上，半蹲在沙发边帮她脱了鞋，又把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把她怀里紧紧搂着的一个盒子拿下来，又帮她脱了外套，才把睡得软绵绵的小孩放回去，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安顿好小孩后，钟瑾的视线落在她之前一直抱着的那只盒子上。
盒子上印着漂亮的小星星图案，还挺好看的，钟瑾之前没见过，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有点好奇，但他也没打开，把盒子和她的外套一起放在沙发旁的一张椅子上。
第24章
在小瞳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陷入梦乡的时候, 饶诗诗和小王已经来到了妇幼保健院。
和曹主任说了警方的意思，曹主任表示, “还好你们来得早，再晚两个小时小孩子就要办理出院了。”
医院这边很配合，还特意安排将罗嘉皓转入单人病房，避免集体病房的人员过于嘈杂。
和医院打好招呼，饶诗诗一行人又去通知罗家。
罗嘉皓的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在医院里，本来是说孩子可以出院了，家长都过来准备接他出院, 这会儿东西都收拾好了。
饶诗诗把孩子支出去走廊上玩小汽车，给家长把警方这边的安排说了，还得麻烦他们再住几天院，对外也尽量不要透露口风, 期间如果有人私下找他们, 一定第一时间通知警方。
罗嘉皓的奶奶一听就不乐意了，“好端端的孩子还住院, 这不是浪费钱吗？医院还有细菌病毒, 感染疾病怎么办？再说抓犯人是你们警察的责任, 怎么还要麻烦我们？”
饶诗诗气得想翻白眼，“那你们就是不配合对吧？行，曹主任, 麻烦你安排他们出院吧。”
又大声对罗家人说, “回头那十一个孩子的理赔事宜，再通知你们来派出所处理。”
“没听说还要我们理赔啊。”罗嘉皓的妈妈也插了一句。
罗爸爸也说, “孩子还小, 不懂事，再说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怎么还用理赔呢？”
“那饮料是你们家孩子给别人喝的对吧？人家孩子都住院了，你以为就这么算了？孩子没成年，难道你们家长也未成年吗？狗撞到人主人还得赔钱呢，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被饶诗诗骂了几句，罗家一家人老实了，老老实实转进单人病房。最重要的其实也是怕赔钱。
终于安排好医院这边的事，饶诗诗都要气炸了，出了门还在吐槽，“这家人真是够够的，自家孩子搞出这么大的事，他们就跟没事人似的，我也是服气了。”
小王的心态比她要好得多，
“所以说，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掺杂个人感情，你不能要求所有你帮助的人都是大善人。所以我们的誓言是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可没说要普度众生。这点就要向我们钟所长学习，他从来都是依法办案，完事抽身，妥妥一个没有感情的办案机器人。”
“啊，像钟所那样多没意思，他从来不参加业余活动，看样子也没什么爱好，感觉他连笑都不会，我真的很少见到他笑，你说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俩人坐进公务车里，小王发动汽车，“嗯，我见过他笑，和小瞳在一起的时候。”
“所以瞳宝是来拯救她爹的天使，幸亏有瞳宝。”
小王，“……你是不是有点太宠小瞳了？溺爱孩子不太好。”
饶诗诗坐进后座上，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诶，前面有一家鲜芋仙特别好吃，我们去吃吧。”
“你吃这么多甜的不怕胖啊？我不去。”小王不爱吃甜食，饶诗诗说的那家店他知道，那一段路特容易堵车，他不想去。
饶诗诗，“去呗，顺便给瞳宝打包一份。”
“行。”小王这次答应得很痛快，痛快地把车开了出去。
小瞳睡醒了，从沙发上爬起来，爹不在办公室里，她皱起鼻子使劲闻了闻，派出所里爹的味道淡了许多，看来爹也不在派出所里。
她挺习惯这种等待的。
自己爬起来，反过身，小短腿蹬了几下，爬下沙发，把脚塞进大头皮鞋里，弯下腰，吭哧吭哧地穿鞋，小手拉住鞋后面使劲拽，拽了好几下也没把脚全部塞进去。
小瞳嘀咕着，“我的脚太胖了。”
于是她就把皮鞋的后跟踩在脚底下，转身抱起自己的礼物，啪啪哒地走出办公室。
在走廊上迎面遇到谷乐，谷乐立马跑过来，在小瞳软乎乎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最近谷乐好像有什么瘾似的，只要看到小瞳就想捏一捏她的脸，软乎乎糯叽叽的手感特舒服，突然就理解了那些玩捏捏上瘾的年轻人。
谷乐看到小瞳踩着皮鞋的后跟，就蹲下身，把小瞳抱起来坐在膝盖上，帮她把左右穿反的鞋子调换过来。这次鞋子是穿上了，不过感觉有点紧。
“脚脚痛不痛？”谷乐按了按大拇指的位置，拇指都顶到鞋尖了。
“不痛。”
小瞳把手里的礼物盒子递给谷乐，“这是我。”
“啊？什么东西？我看看。”
谷乐拆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相框，“真的是小瞳，还有翅膀，好可爱，可以送给我吗？”
小瞳把相框拿回来抱在怀里，从谷乐膝盖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在毛菲雪的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毛菲雪笑着对她招招手，“瞳宝，进来。”
小瞳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把相框扔到毛菲雪的桌子上，“这是我。”
“哎呀，真漂亮。”毛菲雪夸赞，“是谁给你画的呀？”
“是画画姐姐。”小瞳把相框拿回来，显摆完就走。
那天派出所里当班的民警都见过了小瞳的礼物，一共显摆了三个来回，等饶诗诗和小王带着甜品回来，又被她显摆了一次。
几个民警笑话她显摆，小瞳嚼着甜甜的芋圆，竖起一根小手指，对他发出灵魂拷问，
“那你有一个吗？”
下午6点多的时候钟瑾回来了，小瞳正在和值班民警们一起吃盒饭，饭盒里堆满了各种肉，再看旁边的几个民警，碗里就只剩下一些白饭和配菜。
小王发现钟瑾站在旁边看，还以为小瞳要挨骂，心虚地帮着解释一句，“所长，我们是自愿赠与。”
结果钟瑾把他们几个说了一顿，“给小孩吃这么多肉会积食，下次不许给了。”
又在小瞳的头顶撸了几把，没说别的话。
所里昨天就已经开始彻查辖区内涉及托管的经营场所，金太阳幼儿园那边暂时还没有任何动静，谷乐很有耐心地一直盯着监控，连吃饭都是端到电脑前面吃，生怕错过什么关键消息。
吃了一口牛肉拌饭，谷乐一边咀嚼一边盯着监控，神情变了一下，突然放下饭盒，起身跑了出去。
他直接推开钟瑾的办公室门。
“怎么？金太阳那边有情况了吗？”钟瑾问。
谷乐木讷地站在门边愣了一会儿，才说，“不是，我是想说昨天看小瞳的皮鞋好像有点小了，你记得给她买一双新的。我本来要给她买的，但忘记量她的脚长了。”
钟瑾，“……好。”
谷乐平时就是个闷葫芦大社恐，理工大直男，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不带拐弯的，钟瑾说好，他又追问一句，“你今天能买吗？”
钟瑾，“……我下班就去。”
“谢谢”
钟瑾，“……不客气。”
谷乐走了好大一会儿，钟瑾都是懵的，这什么神仙对话？他刚是被下属逼着给女儿买鞋吗？仔细想起来，又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他女儿那么可爱，人缘好也很正常。
*
之后钟瑾查看过小瞳的鞋，果然是有点小了，不但大拇指顶住鞋尖，连鞋口处的小胖脚都勒出了一道痕迹。
“怎么鞋小了也不说？”钟瑾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孩子的鞋小了，还要别人来提醒。
小瞳蹲下身，小手戳来戳去，想把鞋口溢出来的肉肉戳回去，嘟嘟囔囔的，“我的脚太胖了。”
小朋友长得真快，这双大头皮鞋还是她刚来的时候钟瑾给买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小瞳是他的女儿。
钟瑾记得，当时一共是买过两双鞋，一双在地摊上买的塑料凉鞋买大了，小孩子的圆乎乎的脚趾头一直出溜在外面，走起路来鞋底吧嗒吧嗒响。
这双大头皮鞋是第二次买的，让店员给她挑的鞋，挺合脚的，小瞳也最爱穿，因为小瞳说她喜欢带花花的鞋，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审美。
在商场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对比钟瑾在京市第一次带着小瞳去商场时的生疏和局促，现在他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抱着小瞳，按照指示牌，轻车熟路地去了三楼的童鞋区域。
明明只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却感觉像是过了很久，钟瑾觉得自己在带娃这方面，已经是Next Level了。现在的人普遍结婚晚，或者不结婚，或者结了婚不要小孩，在钟瑾的圈子里，他好像还是第一个当爹的人。像于飞扬，还成天只知道嘻嘻哈哈的，他就已经有了孩子。
想到这些，钟瑾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这么可爱的孩子，别人都没有，只有他有，这种感觉其实挺爽的。
小瞳在一家店里看中了一双橘色和绿色配色的软底小皮鞋，她指着橱窗里的小鞋子，对爸爸说，
“我要这个，胡萝卜和小兔叽。”
小孩子的想象力很丰富，这双鞋的配色真的就是橘色和翠绿色的配色，看起来很像胡萝卜和萝卜缨，鞋带上还装饰着一只立体的小兔子，而且和她脚上那双一样，也是鞋头圆圆的大头皮鞋，可可爱爱的。
钟瑾请店员把鞋拿出来，拿在手里试了试软硬，又问，“透气吗？她喜欢疯跑。”
“这鞋的材质是头层小羊皮的，很透气轻软，请问穿多大码？我可以找合适的码让小朋友试穿。”
“麻烦你量一下她的脚长。”钟瑾知道小瞳之前脚长是16厘米，穿22码的童鞋，但她现在长了一些，所以要重新测量。
店员重新测量了小瞳的脚长，对爸爸说，“小宝宝现在的脚长是16.5厘米，可以穿23或者24码的鞋，23呢比较合脚，但这边建议您拿24的，小孩长得快，24的可以多穿一段时间。”
“拿两双，23、24各拿一双。”
钟瑾既不能接受小瞳穿不合脚的鞋，也不能接受小瞳穿顶着脚的鞋。所以他决定以后买鞋都买两个码，等23穿小了开始穿24的时候，就着手买新鞋，这样滚动循环起来，完美实现闭环。
店员很温和地笑，“爸爸好细心，一般能做到这么细心的都是妈妈。”
小瞳穿着新鞋在商场门口的喷泉广场上跑来跑去，毫不留恋地把那双她之前喜欢得不得了的小花花旧鞋扔进垃圾桶，又发现地上的一个小洞，弯下腰盯着那个小洞洞看。
“那是喷泉的出水口，赶紧回来，等下滋你一身水。”钟瑾双手抄在裤兜里，站在喷泉池外喊她。
小孩子遇到感兴趣的事情都会选择性耳聋的，她现在很想玩这个小洞，于是就自动屏蔽了爸爸的声音。
盯着那个洞看了一会儿，小瞳蹲下身，用手去抠那个出水口，“没有水呀。”
钟瑾走进喷水池，也跟着弯下腰去看，“坏了吧？”
话音刚落，出水口里瞬间喷出一股水注，浇了钟瑾一脸水，水珠顺着黑发往下滴，衬衫的胸口处也湿了一片。
小瞳蹲在旁边笑嘻嘻，“哦豁，你惨了。”
第25章
“爹, 我要玩那个。”小瞳拉着钟瑾的手，指着远处的充气城堡, “好多小朋友在里面跳来跳去哦。”
钟瑾本想回家换衣服，喷泉的水也脏，作为一个有洁癖的人，他多少有点没办法接受脸上和头上都是脏水。
但又想到自己平时工作忙，很少有机会这个点带着小瞳出来玩，干脆地答应了，“行, 去玩。”
小瞳张开嘴一边啊啊啊地吃风，一边欢快地朝前面跑。
在这种没有车流的地方，钟瑾一般不会阻止她奔跑，小孩就是要跑跑跳跳的才有活力, 摔倒也没关系, 摔几次就老实了。
充气堡那边有人收费，缴了费用才可以进去玩, 小瞳守在门口朝钟瑾喊, “你快点, 我想玩疯了。”
急得都开始跺脚了，能看出来是真想玩。
钟瑾让老板先放她进去，他在后面补票。扫码转过去20块钱, 钟瑾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谷乐打过来的电话, “钟所，金太阳那边有动静了, 不过情况有点复杂, 你要不要过来一趟所里？”
钟瑾看了看刚脱完鞋进入充气堡的孩子，在里面摔得东倒西歪的, 但神情却是快乐极了，小脸红扑扑的，咧着嘴巴笑。要不是有两只小耳朵兜着，开心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
如果现在叫她走，她得有多失落？
钟瑾收回目光，对电话那头的谷乐说了一声，“好，我等下回去。”
挂掉电话后，他翻出手机通讯录，拨通了向子默的爸爸向睿诚的电话，“你现在有空吗？在家吗？”
向睿诚和钟瑾并不熟，只是上次钟瑾接小瞳的时候说过两句话，钟瑾上来就问得劈头盖脸的，直接把向睿诚整懵了，
“我在家，有……有空，钟所有事吗？”
“我在你家旁边的音乐喷泉广场这边，你能来一趟吗？有点急事。”
一个派出所所长，用这种语气和人家说话，向睿诚的声音都被他吓清澈了，“好，我现在就过去，”
钟瑾，“带上你儿子。”
挂了电话，钟瑾又去给充气堡的老板转了二十块钱，告诉他等下还有个小孩要来玩。
十分钟左右，向睿诚咯吱窝底下夹着一个孩子，穿着一双人字拖鞋，飞奔在灯光交织的喷泉广场上，要不是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向睿诚30多岁的年纪，跑这几步都快要了他的命。
“钟所，什么情况？”向睿诚扶着膝盖，喘着粗气。
钟瑾指了指充气城堡，“我请子默玩这个。”又对同样一脸懵逼，头发被风刮得潦草的小子默说，“子默，妹妹在里面玩，你也去吧。”
子默一听说妹妹也在，就完全不管他爹的死活了，把脱掉的拖鞋摆好在门边，就赶紧爬进城堡找妹妹去了。
“我有点事回一趟所里，孩子就麻烦你先看着了。对了，我晚点来接小瞳。”
直到钟瑾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向睿诚才逐渐回过神来，他朝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个男人大喊，
“不是，让我过来看孩子你早说啊，魂都差点给我吓没。”
“向叔叔，我爹呢？”小瞳顶着一头玩得乱七八糟的黑发，趴在城堡的充气围墙上往外看，只看到向叔叔，没看到爹。
向睿诚立即换上了一幅慈祥亲切的笑容，夹着嗓子哄，“瞳瞳，你爸爸临时有点事，叔叔在呢，不怕啊，快去玩，玩累了叔叔给买吃的，想吃什么都行。”
“吃炸鸡，还有冰冰凌。”小瞳已经不说穿脆脆衣服的小鸡了，她现在知道了炸鸡正确的说法，但冰激凌还是说不好。
“行，没问题，去玩吧，开开心心的啊。”
*
派出所这边，谷乐一直盯着监控，一见钟瑾回来，立即把监控画面放大，指着画面里的人对他说，
“钟所，画面里的这个黑衣服的中年男人，叫郭七，是金太阳托管所的保安。两个小时前，我发现他给罗嘉皓的妈妈孔映秋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内容是想和孔映秋聊一聊，孔映秋犹豫了一阵，给他报了医院附近一个公园的地址，饶诗诗他们现在已经过去了，目标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现在要不要抓人？”
“孔映秋接到这个电话后没有报警？”钟瑾问。
“没有，而且她估计也不知道她的手机已经被我们监听。我猜测她有可能是故意不想让民警知道，从而利用这件事敲诈一笔钱。”
钟瑾有将近8年的一线侦查工作经验，他直觉这个保安应该只是个炮灰。如果孔映秋配合，估计还能钓出郭七后面的人，但现在这个情况，孔映秋又在背后搅浑水，只怕是会越来越失控。
“先把人抓回来。”钟瑾说。
半小时后，饶诗诗他们几个民警押着两个人回来了。
和谷乐猜测的差不多，郭七就是那个扔饮料的人，民警排查到金太阳幼儿园，把他给吓懵了，在家里窝了一天，终于按耐不住给孔映秋打了电话，打算私了这件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被警察给抓住了。
“饮料是你扔进小太阳托管所的？”钟瑾问。
孔七瞪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点了点头。
“说是还是不是。”
“是。”
钟瑾，“从哪个位置扔进去的？”
“从昶普路第三个红绿灯路口左转进去，走到小太阳托管所的第一个栅栏处，我往里面扔了两个饮料瓶子，一瓶可乐，一瓶营养快线。”
“什么时间扔的？”
“7月26号，星期五早上八九点钟的样子。”
谷乐也正好在电脑上调出这段监控，和孔七说的信息基本吻合，7月26号早上8点36分，有监控抓拍到孔七骑着电动车路过昶普路红绿灯后，转入小太阳托管所后巷的视频。
钟瑾继续问，“你往饮料里加了什么？”
“我其实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老婆是在菜市场卖卤肉的，为了上色好看，会在允许的范围内添加一些添加剂，我随便在卤肉摊上拿的添加剂。我的本意是觉得，反正都是人吃的东西，也吃不出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让小孩子们拉几天肚子。”
很多卤肉店会在卤肉里面添加规定剂量的亚硝酸盐，起到增色的作用，这点确实和郭七说的吻合。
郭七抬着眼皮打量面前的几个警官的脸色，黑黄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警官，那小孩不会真的很严重吧？你看，这都是人吃的东西，也是国家允许的，还能出这么大的事？”
饶诗诗把一份纸质的文献推到他面前，“亚硝酸盐摄入0.2-0.5g就会引起中毒，严重的会引发休克甚至死亡，这是文献，你自己看。”
“我不认识字。”郭七听到会死亡，神色明显是有点紧张了。
“你为什么要把亚硝酸盐加入可乐和营养快线里投入托管所？”
郭七这会儿虽说有点紧张，但情绪还算稳定，流畅地回答，
“我是在金太阳幼儿园做保安的，那边给开的工资不低，一个月有4800块。后来幼儿园生意不好，解雇了一些人，我怕裁到我。我就想，如果离我们最近的小太阳托管所如果出了事，那些家长肯定不会再把孩子送到那边，那我们也就有生意了，这样我就不会被裁员了。”
说完，郭七又补充了一句，“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愿意承担小朋友们的医药费和补偿。”
“嗯，”钟瑾沉着脸，点头，“现在不是赔偿医药费这么简单，你这个行为已经触犯了刑法里投放危险物质罪，而且受害者又是重点保护的幼儿，不但涉及经济赔偿，判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注视着郭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所以，郭七，说一下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从犯和主犯的量刑标准可不一样。”
郭七一直很平静的眼底闪过几丝慌乱，但还是强撑着死不松口，“警察，这件事真是我做的。”
钟瑾十指交叉抵在下颚处，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对郭七道，
“你知不知道你的回答全是漏洞？”
“第一，你作为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人，回答得太流畅和严谨了，一切信息都严丝合缝，像是经过很多次彩排的回答。”
“其次，你能为了一个月4800块钱的工资，冒险投毒，证明你是一个非常在乎钱的人。但说到赔偿受害者医药费和补偿金的时候，却承诺得太容易了，就像是有人会替你陪这笔钱似的。”
“第三，你打了孔映秋的电话，是谁告诉你她的手机号码的？”
郭七垂着头，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是我干的，没谁指使我。”
“行吧，关起来慢慢磨。”
钟瑾把手里的笔扔回桌上，啪嗒一声脆响，听到这声细微的响动，郭七猛地打了个激灵。
手机上有几条未接来电，都是向睿诚打过来的，钟瑾给他回了个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什么，钟瑾的脸色微变，“好，我马上过去，在哪个医院？”
挂了电话，钟瑾脚步匆匆地往外走，饶诗诗追了上来，“钟所，孔映秋那边怎么办？”
这个孔映秋也够烦的。
“批评教育，明天再让她回去，你处理就行，我有点急事，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饶诗诗还想说点什么，钟瑾已经快步走进了浓郁的夜色中，她张了张嘴，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走进了靠走廊的一间讯问室。
第26章
午夜, 喧嚣了一天的城市逐渐沉寂下来，除了大排档、夜店、酒吧和KTV集中的地方, 其他的街道上早就没了行人，只偶尔路过几辆车。
钟瑾的黑色越野车开得很快，几乎是踩在限速的边缘一路开到了市妇幼保健院。
向睿诚在电话里说小瞳呕吐发烧了，已经及时送往医院，具体的没说太多，只说没什么大事，让他开车慢点。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晚饭的缘故, 钟瑾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头有点晕，心跳得很快。
在输液大厅找到向睿诚，钟瑾大步走过去, “老向。”
老？向？
刚过30的向睿诚有点无语, 但一看钟瑾那明显在紧张孩子的神色，也不和他计较这些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没事, 你别慌。就是积食, 之前吐过，医生又给打了退烧的针，过了今晚应该就好了。”
钟瑾走上前, 看到小孩子缩在被子里, 眼睛紧紧闭着，小脸烧得红扑扑的, 鼻翼一张一合, 可能是难受，呼吸有点沉重。
向睿诚又说, “也是怪我，我晚上带他们去吃了炸鸡和冰淇淋，估计吃杂了。”
钟瑾虽然心疼，但也知道这不是向睿诚的错，反过来安慰向他，“这孩子就是馋，下午还和派出所那几个不靠谱的吃了挺多肉，让她病一次以后就老实了。”
看向睿诚还站在那边，钟瑾就催他，“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今天麻烦你了老向。”
老向，“……行，我们两个大男人杵在这边也没必要，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可能长你两三岁，叫哥就行。”
“行，老向，你路上开车慢点。”
老向，“……行，小钟。”
钟瑾坐在床边的一张靠背椅上，小心避开了手背上的输液管，伸手握住了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他的指尖一向是有点凉的，孩子热得发烫的手握在手心里，烫得心惊。
小瞳发着烧，浑身都烫呼呼的不舒服，小手被一只冰凉温润的手握着，估计觉得这样挺舒服的，另一只小手也张开，伸过来贴在了钟瑾的手背上。
向睿诚踩着拖鞋走出了输液大厅，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手里拎着一盒小馄饨。
他把小馄饨放在钟瑾旁边的桌板上，“没吃晚饭吧？你们这工作，一忙忙半夜，饭也想不起来吃，小心搞出胃病。”
钟瑾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真有点饿了。”
“吃吧，我真走了啊，有事电话联系。”向睿诚摆摆手，转身走了。
钟瑾的右手被小瞳握着，他就用左手去开外卖盒的盖子，用嘴咬开一次性筷子的塑封袋，手口并用掰开筷子，姿势别扭地挑起一个馄饨，就这么将就吃着。
他是真饿了，唏哩呼噜地吃着，觉得今天这碗馄饨特别香，再加点醋就更完美了。
钟瑾低着头吃馄饨，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有点沙哑的小奶音，“你吃什么？”
钟瑾扭过头，果然是小孩醒了，正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她。
他被呛得咳了两声，“你不能吃，你都撑病了，今天什么都不能再吃了。”
小瞳咂砸嘴唇，“那我喝口汤。”
“不行。”钟瑾无情拒绝。
为了孩子好，他是真的一口没给她吃，只不过在她那真挚诚恳而又充满渴望的眼神的注视下，钟瑾每吃一口都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他是连晚饭都没吃饿得差点低血糖的那一个，明明小兔崽子是那个吃了太多被撑进医院的那一个，可是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强的负罪感？
草草吃完剩下的馄饨，钟瑾连汤都没好意思喝，直接盖好盖子，起身走到走廊，把封好的打包盒放进了垃圾桶里。
小瞳这会儿睡不着了，拉着爹的手，要他讲故事。
钟瑾低头在手机上查，看有什么适合的故事可以读给她听。
“你不会讲，那就让我看动画片吧。”小瞳看似好心地提出建设性意见。
“我会讲。”看动画片伤神，钟瑾才不会让她看动画片，继续在手机上查找，“我给你讲这个大肚子国王的故事。”
故事还没开始讲，就被人给打断了，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这边，低声喊了一声，“钟所长吧？”
钟瑾抬起头，一眼认出男人是罗嘉皓的爸爸，之前在医院见过一次，虽然他没怎么说话，但钟瑾对识人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对方搓着手局促地站在一边，“钟所长，我刚在走廊上看你扔垃圾，我就找过来了。我老婆她也没犯什么事，你们怎么把人给扣下了呢？孩子这会儿闹着找妈妈，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她先回来吧。你也是有孩子的人，通融通融。”
钟瑾不动声色地避让开他的视线，“你有疑问直接去派出所问。我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女儿生病了，我现在需要时间陪她，请你出去好吗？”
男人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对上钟瑾投过来的视线，冰冷凌厉，压迫感十足，“请你出去。”
男人没敢再说什么，讪讪地离开了。
小瞳学刚才爹的样子，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奶凶奶凶地重复道，“请你出去。”
钟瑾哑然失笑，“我有这么凶吗？”
小瞳咯咯咯地笑，“超凶的，我也超凶。”
*
钟瑾在医院待了一夜，后半夜就躬着背趴在床边眯了一会儿，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的身上，圈出后颈到肩膀处一圈优雅的弧度。
小瞳也还在睡，高烧已经退了，脸颊又恢复了往日的白净，她闭着眼睛睡得香甜，长而浓密的睫毛在无暇的脸颊上投下一层光晕似的阴影。
护士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有点发怔，太像画了，像一幅被打了柔光的唯美油画。她本来是进来通知他们可以回去的，看到这美得过分的一幕，护士又有点不忍心叫醒他们。
输液大厅里有人喊了一声，“医生，麻烦这边看一下，我孩子说想吐。”
钟瑾被吵醒，皱着眉，睁开眼，疏朗的眉眼间含着被吵醒的一点戾气，不经意地看过来，和正盯着他出神的护士对视上。
“有事吗？”钟瑾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听上去倒是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护士瞬间觉得双颊发烫，“那个，小孩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记得这两三天吃清淡点，别吃太饱。”
“嗯。”钟瑾揉了揉眉心，又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护士，“请问可以让她在这边再住一天院吗？我请个护工帮忙照顾她。”
护士有点不理解，又重复了一遍，“她不用住院，可以回去了。”
今天周五，钟瑾本打算让小瞳在医院再休息一天，他明天就可以接她回家休息。但转念一想，医院又不是托儿所，既然没事了，就别占用资源了。
于是只是朝护士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钟瑾先领着小瞳回了一趟家，洗漱换衣服，这才又带着她出了门。
在小区楼下常去的那家包子铺里，钟瑾今天只点了馒头和小米粥，过分清淡的食物端上来，小瞳眼里没有光了。
“不吃肉我会死的。”小瞳耷拉着小肩膀，有气无力地抗议。
钟瑾把小半碗小米粥和半个馒头放到她面前，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别胡说八道，我陪你一起吃，等病养好再吃肉。”
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小瞳其实觉得自己已经一点都不难受了，但早上没吃上肉，到了派出所里人也是蔫了吧唧的，一点没了往日的活力。
“哟，我们瞳宝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在办事大厅里遇到毛菲雪，她一眼就发现小瞳的不对劲。
小瞳故伎重演，可怜巴巴地抱着毛菲雪的腿，“一块肉都不给我吃。”
毛菲雪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怎么了？怎么还不让吃肉了呢？想吃什么肉肉？姨姨给买。”她昨天回家没遇到向睿诚，也不知道小瞳生病的事。
钟瑾才不吃她这一套，“她昨晚生病了，积食，这两天都不能吃肉，零食更不行。”
“哎哟，生病了那可真不能吃。”
小瞳撅着小嘴，气哼哼地瞪着她的后爹，“请你出去。”
钟瑾，“……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才是要出去。”
看着父女俩吵架，毛菲雪哈哈大笑，又哄孩子，“既然不能吃肉肉，那我们看动画片好不好？”
钟瑾本来往办公室那边走，听到看动画片，又停下脚步，不满道，“再看眼睛要瞎了。”
“孩子不是生病了吗？就看一会儿。”毛菲雪直接忽略了钟瑾的话，抱着小瞳去找平板电脑去了。
钟瑾第二次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小瞳坐在她常坐的那张长椅上，抱着电脑，弯着脖子在那边看动画片，看到开心的地方，也跟着嘿嘿笑。
他朝小孩走过去，小瞳立马乖乖地捧着电脑递给他。每次看半小时左右，钟瑾都会把她的平板收走，所以小瞳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在爹过来的时候，她会主动上交电脑。
钟瑾没有接递过来的平板，而是弯腰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办公室里。
把小孩放在铺着小毯子的沙发上躺下，又拿了自己的一件外套和枕头把她的后背垫高，让她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足，钟瑾拿来她的小被子盖在她身上，“躺在这里看动画片，眼睛离远点知道吧？”
小瞳躺在软软的被子里，开心得摇头晃脑，“遵命阿婶。”
第27章
小瞳捧着平板窝在沙发里看《龙猫》, 钟瑾在办公桌那边查看市局发过来的一些文件，谷乐敲门走了进来。
看到小瞳也在办公室里, 谷乐先走到她那边，捏了捏她的脸，才回到办公桌这边给钟瑾汇报工作。
“钟所，郭七的基本情况都查过了，和他昨天说的基本属实。还有个情况，郭七是本地人，目前一家人住在一套上一辈传下来的老破小里面, 他儿子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女方怀孕了，要求他家买新房才结婚，这事闹了有一段时间了, 附近的街坊都知道。”
“郭七那边什么情况？”
谷乐道, “一口咬定就是他做的，嘴巴紧得很。”
钟瑾点点头, “传唤金太阳的老板了吗？”
“已经来了, 小王和胡警长在审。”
“走, 去看看。”钟瑾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俩人前后脚走出办公室，路过沙发那边的时候，谷乐再次朝小瞳的肉包子脸伸出手。钟瑾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感受到钟所眼神里的杀气, 谷乐悻悻收回手，没敢顶风作案。
“警官, 我真不知道这事, 这完全是郭七的个人行为，而且郭七在我们幼儿园当保安就是个临时工。当然, 小朋友们受到伤害是毋庸置疑的，我作为金太阳幼儿园的老板，可以出于人道主义进行适当的补偿。”
廖弘极歪斜着上身靠在椅子扶手上，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
廖弘极，46岁，金太阳国际幼儿园的老板。早年从事铅锌矿行业发了大财，之后锌矿行业不景气，他又涉猎过很多行业，医疗教育建筑，甚至还开过夜店，不过大多数其实没怎么赚到钱，但凭借着锌矿积累下来的产业，廖弘极还是过得极其滋润。
他有两次案底，一次是被前妻控诉家暴，后来赔了一笔钱了事，现在廖弘极已经娶了新的妻子，是一个比他小24岁的舞蹈老师。
第二次是打架斗殴，廖弘极在酒吧调戏一个在那边打暑期工的男学生，被对方踢了裆部，廖弘极用酒瓶砸了学生的头，在双方扭打起来。这件事虽然是因廖弘极而起，但两方都动了手，最后也是廖弘极赔钱私了了事。
就这么个吊儿郎当毫无道德底线的暴发户，居然是一家幼儿园的老板，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而面对民警的审问，廖弘极也表现出了一个社会老油子的应有的不要脸，始终秉持着一个原则，句句有回应，事事没着落，看似每个问题都在认真回答，其实关键信息一个字都不透露。
钟瑾站在旁边听了几句，直接打断廖弘极的太极，
“你指使郭七往小太阳托管所院内投入加了料的饮料，事情查到你头上后，你知道这件事是要坐牢，就将郭七推出来当炮灰，事成之后补偿给郭七的儿子一套新房作为补偿，是不是这样？”
听到郭七已经招供的消息，廖弘极一直松弛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镇静，
“警官，你开什么玩笑呢？你说的这些我听都没听过。”
钟瑾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郭七已经招了，你在挣扎什么？”
廖弘极愣了一会儿，突然愤怒起来，他用手指关节大力敲打桌面，“我要叫律师，这是污蔑。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回答你们任何一句话。”
看廖弘极这个反应，钟瑾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郭七的心理素质远不及廖弘极，有了买房贿赂这一块敲门砖，没诈几下就招供了。
剩下的就是集中火力对准廖弘极，一定要把他的罪坐实，像他这种涉及到幼儿人身安全的案子一般判得重。否则廖弘极这个人有钱，有社会关系，又是个老油条。像一条浑身沾满了粘液的泥鳅，一旦稍微松懈他就又遛了。
*
平时小瞳在所里都是跟着大家在食堂吃大锅饭，这孩子只要有肉，别的也不挑，只要是不辣的都能吃。
今天小瞳生病了，钟瑾怕食堂的菜太油，准备出去给她买份粥。
刚走到门口，就被食堂的路阿姨叫住了，“钟所长，我给小瞳用鸡汤熬了点山药粥，再清炒一个小青菜只放少少的油，你看行不？”
钟瑾没想到小瞳生病的事已经传到食堂去了，而且阿姨还这么细心，专门准备了病号餐，“可以，下次别这么麻烦了，我出去给她买点吃的就是。”
阿姨连连摆手，“瞳瞳就是我们派出所自己家的孩子，麻烦什么啊，顺手就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瞳看着面前的清汤寡水，又萎靡了，小嘴嘟囔，“一块肉都不给我。”
只不过这次和上次可乐的事性质不一样，这次还真没人惯着她，大家都劝她好好吃病号餐，病好了再继续吃肉。
小瞳一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舀起一勺粥，自己哄自己，“这是肉肉，快吃吧。”
啊呜一口吃下去。
自我催眠，“肉肉好香。”
饶诗诗他们几个看得心疼得要命，小王大着胆子建议，“所长，要不我们给她一块肉吧，不吃，就让她舔一舔，尝个肉味。”
钟瑾淡淡地看他一眼。
小王不敢再出馊主意，同情地对小瞳笑一笑，叔叔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瞳撑着脑袋唉声叹气，舀起一根青菜，“这是火锅牛肉，吃吧吃吧。”啊呜又是一口。
钟瑾一脸无奈，“你赶紧吃吧，脑袋和胃对一天糊涂账。”
下午钟瑾他们几个轮流审廖弘极，这人真不是一般的油，铐着手铐，还一点无所谓，你来我往地和警察打着太极。
大家都心知肚明，拖的时间越久，廖弘极的家人、律师在外面活动的空间越大，对于警方来说，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金贵的。一个不说，一个要问，双方陷入了极致拉扯中。
大人们在忙自己的事，小瞳就滑着滑板车到处看热闹。
小车开到谷乐的办公室，谷乐这会儿不在办公室里，小瞳就在里面乱逛。
突然看到桌上有一个熟悉的东西。
“咦，那是我。”
小瞳从滑板车上跳下来，撅着屁股爬上椅子，又顺着椅子爬到桌子上，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相框看了看，确认了，这就是她的礼物。
至于礼物为什么在这里，要从小瞳收到礼物后到处显摆的那天说起，显摆了一阵，钟瑾要带她去买新鞋，于是丢三落四的小孩就把小画忘记在派出所里了。
刚好这张小画又被谷乐捡到。
谷乐这个从警8年的警长，丝毫没有拾金不昧的自觉性，且还明目张胆地把小画摆在自己的桌上，最不要脸的是，他对外宣称这小画是小瞳宝送给他的。这个臭不要脸的行为还引得不明真相的饶诗诗他们几个大为嫉妒。
小瞳重新拿回小画，把小车开回所长办公室，扬起胳膊，把那张小画啪叽扔到爹的办公桌上。
廖弘极那边审了一下午，嬉皮笑脸，油嘴滑舌，态度很配合，但一说关键信息，就一脸无辜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几个民警从审讯室出来。
“晚上继续。”钟瑾脸色不好，扔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钟瑾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张小画，“谁看到钟云瞳了？这是她的吗？”
正在拖地的保洁阿姨答，“小瞳瞳和毛副所长去社区了。是她的，显摆了好一阵，恨不得路过的狗她都要拿给人家看一眼。”
警长胡得凑过来看了一眼，“这画小瞳不是送给谷乐了吗？怎么在你手上？”
“谁？谷乐？他想得美。”钟瑾转身走进办公室，把那张小画端端正正地摆在自己的电脑旁。
钟瑾对着电脑查看审讯资料，时不时瞟一眼小画里的可爱孩子，终于没忍住，拿出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美滋滋地存到自己的朋友圈。
对廖弘极的审问晚上还在继续。
深夜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廖弘极白天被审了一天，此时神经已经处于紧绷的状态，人也没了白天的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无所谓的松弛感。
廖弘极瞪着一双死鱼眼，岔开腿，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警官，你们这是疲劳审讯，我要见律师。”
“还知道疲劳审讯呢？反侦察意识不错。”钟瑾把保温杯放在桌上，在廖弘极对面坐下，“不是让你休息过了吗？”
“我要求休息够8个小时。”
“知道的还真多。一天之内休息够8个小时，不一定是一次性休息够8小时。来，开始吧。”
廖弘极懂了，这TM的熬鹰呢。
小瞳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晚还在派出所里溜达，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连觉都不困了，晚上的派出所，可比白天好玩多了。
她滑着小车出现在一个喝醉的年轻男子面前，男的正在那边吹牛逼，“我给你们说，我爹是海山首富。”
小瞳笑而不语地从他面前滑走。
男人醉醺醺地指着她的后脑勺，“小屁孩儿，你嘲笑谁呢？我给你说，我爹是海山首富。”
旁边一个民警立刻大声呵斥，“说谁小屁孩呢？消停点。”
男人的牛逼轰轰的气焰瞬间被灭了个八九分。
小瞳呵呵笑着，“牛啊牛。”
继续赶往下一个笑话现场。
另一名醉酒男子正抱着所里的垃圾桶嚎啕大哭，“燕儿，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啊。”
小瞳把小车开到他面前，好心建议，“你别吐你女盆友身上嗷，要不保洁阿姨打洗你。”
第28章
熬到凌晨, 廖弘极终于招了。
他犯罪的原因也让人很无语，行业竞争可能也有一点关系, 但更多的是，小太阳的庄校长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廖弘极。
就是在一次教育局举办的行业交流会上，廖弘极和庄校长打招呼，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压根就是没听见，庄校长没搭理他。
当时好些大佬都在场, 廖弘极觉得特没面子，觉得庄校长不尊重他，当时就决定要找个机会教训一下庄校长。
而在之前对庄校长的询问中，警方问到她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庄校长压根一点没想起这件事。
就这个大家其实都没注意到的小插曲, 却能让自卑虚荣的廖弘极仇恨至此。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办教育明明没有其他产业赚钱, 廖弘极却非要挤进来的原因, 为了说出去有文化, 有面子。
果然是印证了那句话，太好面子的男人，里子大多破败不堪。
钟瑾亲眼看着他在笔录上签了字。确认没问题以后, 才把后续的工作交给毛菲雪, 自己带着小瞳回家补觉。
外面天刚朦胧亮，小瞳这一夜也几乎没怎么睡, 她光是看醉汉的笑话就看到半夜, 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东倒西歪地爬到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钟瑾把她放进汽车的儿童座椅里, 小瞳又醒了，眼睛眯起一条缝，“去跑步吗？”
“今天不跑步了。”钟瑾拍拍她的头，“你再睡一会儿。”
到了平时吃早餐的地方，钟瑾准备下车买点早点，等下回去热乎乎的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补一觉。
小瞳没有睡熟，感觉到停车，她又睁开眼睛，“我也要去。”
人没睡好精神就是差一些，小瞳今天也不像往常一样热热闹闹地穿梭在早点摊子中，她没精打采地走到卖馒头的爷爷那边，小手扶着竹背篓的边缘上搭着的一块棉布，小话痨似的和爷爷说了半天话。
爷爷听说她吃积食了，送了她一个大馒头，叮嘱她，“回去让妈妈烤焦了吃，吃了病就好了。”
小瞳抱着馒头去找钟瑾，时不时低头咬一口香香软软的馒头，等找到钟瑾的时候，大馒头已经被小狗啃得只剩下半个了。
“你去爷爷那里拿馒头了？我等下过去付钱。”钟瑾接过早餐店老板递过来的一碗鸡汤馄饨。
“爷爷送我的，说焦着吃病就好了。”
钟瑾没听懂小瞳的意思，但猜测可能是馒头爷爷知道小瞳生病了，让她拿馒头回来食疗。
他又去了馒头摊子那边，问清楚了具体的做法，又重新买了一个馒头，扫码付了两个馒头的钱。
回到家里，钟瑾在先手机上查了，中医确实是有焦香入脾的说法，焦化后的食物好消化，养脾胃，和馒头爷爷说的差不多。
把买回来的馒头切成小片，放在煎锅里煎，锅里不放油，煎到馒头两面金黄后再捞出来摆在盘子里。
走出厨房准备叫小瞳吃饭，孩子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小脸冲着厨房，可能是守着他做饭，结果太困了，自己先睡着了。
钟瑾抱起小瞳，晃了晃她的肩膀，“小瞳，先吃点东西再睡。”
小孩已经睡迷糊了，听到吃东西，还是勉强睁开了眼睛，“有肉肉吗？”
钟瑾把她抱进儿童餐椅里坐好，给她盛了几个馄饨，也不敢让她多吃，三个小馄饨，两片馒头片，和小半碗医生指定的养胃小米粥。
小瞳努力用小手撑起要关上的眼睛，在看到盘子里的馒头片的时候，眼睛亮了，
“牛排。”
煎成金黄色的馒头片看起来还真有点像牛排，钟瑾乐了一声，“你吃试试。”
用手拿起来咬了一口，嚼一嚼，嘟嘟囔囔，“小饼干，嘎嘣脆的。”又一抬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我还以为是牛排呢。”
一顿早餐把小瞳的瞌睡都吃醒了，正好钟瑾也怕她吃了就睡又不消化，就让她去浴室里洗澡，为了让她多动一动，答应她可以玩一会泡泡枪。
等钟瑾收拾好厨房，浴室里也被嚯嚯得差不多了。钟瑾花了300多买的儿童沐浴露彻底空掉了。
家里的马桶、淋浴房、浴缸，也算是都用上了高档沐浴露了。
在用花洒冲洗浴室的时候，钟瑾突然顿悟，终于知道为什么商家要送那把泡泡枪，本来能用半年的沐浴露，有了泡泡枪的加持，一星期就能干翻，大大增加了沐浴露的销量。
清洗好浴室，钟瑾自己也冲了个澡，浴室被粉泡泡腌入味了，钟瑾自己身上都是一股草莓沐浴露的味道。
卧室里，小瞳穿着草莓熊的睡衣套装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酣，侧脸挨着枕头，肉嘟嘟的小脸像个面团似的被挤瘪，小手捏成小拳头放在枕头上，看起来像个熟睡的小熊。
果然只有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天使，钟瑾心想。
把卧室里的遮光窗帘拉上，钟瑾也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刚洗完澡，他现在没什么睡意。半靠在床头，拿起手机，准备重新下单一瓶儿童沐浴露。
这款沐浴露一共有三个味道，草莓味、白桃味和西瓜味，钟瑾直接三个味道都买了，买了三套，共九瓶。反正都是重度消耗品。
付完钱，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钟瑾躺下去，头挨着枕头，他闭了闭眼睛，又翻身坐起，重新拿起手机，开始查询海山这边的家政机构。
是得请一个保姆了。
哪怕钟瑾非常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也得请一个保姆回来照顾孩子了。
小瞳不能一直住在派出所，派出所的那帮家伙迟早把她喂成小胖猪，然后宠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所二代。托管所那边因为不像他们宣传的那样监控全覆盖，目前是停业整改的状态。上幼儿园的话也还有将近一个月才开学。
更重要的是，小瞳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生着病也得不到好的照顾，生病了也还得吃外食，甚至还跟着熬夜。
钟瑾加了家政公司的客服，把自己的这边的情况告知对方，照顾一个三岁的小孩，孩子身体健康，性格很好，乖巧听话。
暑假期间负责照顾孩子一日三餐，洗澡，清洗孩子的衣物等日常琐事，他回来以后阿姨可以离开，但他不在家的时候阿姨要住在家里陪着孩子。
要求阿姨必须有丰富的带娃经验，原则上周末休息，遇到加班的情况会按日薪的三倍结算加班工资。
薪资面议。
客服那边回复最近没有符合要求的住家阿姨，会帮他先登记，如果有合适的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钟瑾一连问了三家家政公司，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回复。以前钟瑾就听说住家保姆很难请到合适的，现在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感觉到艰难了。
网上倒是有一些私人应聘的保姆，这一类的他不考虑，怕招到不靠谱的。转念一想，有公司挂靠的也不一定靠谱，如果出了事他们最多就是补偿经济损失，但他根本不能承受小瞳受到一点点伤害。
钟瑾越想越焦虑，两天没好好睡觉，他的眼睛干涩疼痛，脑子却特清醒得很，怎么都睡不着。
倒是睡熟了的小瞳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梦话，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好玩的事，小嘴咧开，无声地笑了两声。
钟瑾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醒来的时候卧室里一片漆黑，还以为一觉睡到天黑了，迷迷糊糊地伸手往旁边一摸，小孩睡的位置空空的，钟瑾瞬间被吓清醒了。
走出卧室，他才发现现在天还亮着，客厅的落地窗外，高楼之间还挂着几抹夕阳的余晖。卧室里是之前拉着遮光窗帘的缘故，所以很黑。
小瞳背对着钟瑾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不知道捣鼓什么，小孩穿着秋衣材质的睡衣，柔软弹性的布料裹在身上，从身后看，像个弹力十足的玩偶熊。
“小瞳，饿了吗？”钟瑾伸了个懒腰，朝她走去。
小瞳却没有像平常那样立刻转身，而是继续背对着钟瑾，静悄悄的搞事情。
钟瑾直觉，孩子又作妖了。
他两步走过去，先看地上，地上只有一本绘本，一只马克笔，和散落的几个小面包的包装，没有什么异常。
钟瑾再绕到前面去看一直低着头的钟云瞳……直接乐出声来。
熊孩子的脸上被马克笔画得乱七八糟的，眼眶周围整个涂黑，鼻尖上也黑了一坨，像一只潦草的大熊猫。也像是宿醉社畜，第二天被早八闹钟吵醒一脸懵B的样子。
钟瑾把拳头抵在唇边都没堵住溢出来的笑声，“你自己画的啊？哈哈哈哈。”
小瞳凶巴巴地瞪着他，“不许笑我。”
“哈哈哈哈哈。”
小瞳扑过来抱紧钟瑾的腿，脸在他的睡裤上一通乱蹭，“洗不掉了，啊啊啊啊。”
钟瑾，“哈哈哈哈。”
等钟瑾笑够了，抱着小瞳去卫生间里，准备看看怎么帮倒霉孩子把脸上的潦草熊猫妆洗掉。
在看到镜子里自己脸上也有同款熊猫妆的时候，钟瑾笑不出来了。
这倒霉孩子什么时候把他的脸画成这幅鬼样的，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下钟瑾知道慌了，赶紧去卧室里找了一瓶小瞳的花露水回来，用花露水擦掉了脸上的油性马克笔的印记。
把脸擦干净，钟瑾又从柜子里拿出儿童润肤露给她抹在脸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的长指把她脸颊上的乳液抹匀，轻声教训她，
“以后不可以用笔画脸了，你的皮肤这么嫩，会把脸擦破的。”
脸变白净的小孩又开始嘻哈哈，“那我画你。”
“我这么英俊的脸，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小瞳伸出手，指着钟瑾的鼻子，“臭不要脸。”
钟瑾，“……你是小臭不要脸。”
“大大大大臭不要脸。”
“你是大大大大臭不要脸的宝宝。”
小瞳笑得东倒西歪，“哈哈哈哈，你好搞笑哦。”
第29章
晚上钟瑾带着小瞳出门觅食。
小瞳这皮小孩虽说看起来已经完全康复了, 但钟瑾还是很谨慎，平时爱吃的炸鸡汉堡披萨冰激凌那些肯定是不能吃了。
他在手机上查到音乐喷泉广场那边有一家卖海鲜砂锅粥的店, 口碑还不错，海鲜都是在店里现杀的，食材也放心。
于是钟瑾就带着小瞳下了楼。
他今天没开车，而是从车位的角落里扛出一辆纯黑色的公路自行车，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还加装了儿童椅。
钟瑾从后备箱里拿出小头盔给小瞳戴好，把孩子抱上座位上坐好，自己也戴上头盔, 长腿跨过自行车，把车骑了出去。
这辆车是前段时间钟瑾沉迷网络购物的时候买的，买了自行车后，他就立马下单了儿童座椅和小头盔。
当时他的打算就是, 骑车带着小瞳去吃各种好吃的, 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带着孩子去沿海步道骑行，或者去附近的公园野餐。
钟瑾来海山有一年了, 除了派出所和出警, 他从没有好好的去体验过这个城市, 现在有了孩子，就生出了许多从前不曾有的兴致。
小瞳坐在儿童椅里，头上戴着爸爸精选的米老鼠头盔, 圆脑袋上顶着两只老鼠耳朵, 小脸也被头盔的挡风镜档了一半，抿着唇角的样子, 看起和她爹一样酷。
前面是一条步行街, 有专门的骑行车道，钟瑾加快了速度, 小瞳开心的张大嘴巴吃风，嘴里喊着，“再快点，再快点。”
钟瑾敲了她的头盔一下，“小小年纪你就开始追求刺激了？”
在海鲜店吃了晚餐，父女俩牵着手在广场上溜达着消食，钟瑾指着不远处的充气城堡，
“还想不想玩那个。”
小瞳摇摇头，“不要。”
“怎么，玩腻了？”
小瞳再次摇摇头，用皮鞋踢着路边的小草，“我玩那个你就会走。”
钟瑾把小瞳抱到路边的花坛上站好，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解释，
“我那天走是因为有工作要忙，不是因为你玩了那个我才走的。”
小瞳用手扶着他的胳膊，又从花坛上跳了下来，潇洒地甩甩她的锅盖头，“我反正不要玩了。”
在广场上又走了一会儿，小瞳指着前面的一个射击游戏的棚子，“我要玩那个。”
这个是在很多游乐园都会看到的那种简易的游戏棚子，棚子的一头放着几把玩具□□，另一头摆放着射击目标，射中目标就能拿到对应的奖品，奖励越高，对应的目标就越小越远，射击难度就越大。
钟瑾牵着小瞳走过去，被老板婉拒了，“这么小的孩子扳机都扣不动，玩不了。”
小瞳有点失望，但也没闹，只是“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钟瑾叫住她，“你想要哪个玩具？我给你打。”
小瞳立马指着玩具展示柜里最高最大最耀眼的一个毛绒玩具，“我要那个可爱的小兔叽。”
钟瑾看看那个站起来比他还要高的巨型兔子，这是小兔叽吗？关键是这玩意哪里可爱了？那么大一坨，看久了都要有巨物恐惧症了。
小瞳坚定地指着那只沉默寡言的巨型兔子，“就要。”
钟瑾去问老板，打中哪个目标可以得到那只大兔子，老板指着最远处的一个小圆牌，圆牌上标着【001】的编号，“打中那个，兔子就是你们的了。”
“行，怎么收费？”
“一发子弹1块钱，10发8块，100发68，你要打那个兔子，起码得买100发，先练练手，但我先说好，不一定打得到，毕竟咱也不是专业的，那个难度很大。不过打不到也不要紧，这只兔子我可以原价卖给你们，1800块，买个孩子开心也划算，你说对吧？”
老板像个话痨似的叽哩哇啦说了一通，钟瑾平静地看着他，“嗯，给我一发子弹。”
“什么？”
“一发。”
老板都乐了，“开什么玩笑，一发子弹我不要钱，送你得了。”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言下之意，舍不得钱就别玩呗，穿得这么好，还这么抠门。
钟瑾站在地上用粉笔画出的线后面，模样很松弛，单手揣兜，一手抬起玩具枪，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瞄准，射击，标着【001】编号的小圆牌应声而倒。
塑料子弹不偏不倚，正中圆牌的正中心。
老板目瞪口呆，“……你怎么跟玩儿似的就打到了？不是，兄弟，你专业的吧？”
平常过来玩的顾客光是瞄准这一步就要对半天，一会儿扎马步，一会儿闭一只眼，一会儿又嫌枪不对，大多都是准备半天，最后打出去歪七倒八的一枪。
而钟瑾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甚至还单手揣着兜。
连老板都不得不说一句，真被他小子装到了。
老板也还算信守承诺，虽然有点心疼，但还是没说什么，爬上人字梯，费力地把那只大兔子拖下来交给钟瑾，
“拿回去洗洗再给孩子玩，在外面摆久了，落灰。”这只夸张的大兔子其实也就是拿来吸引顾客的，摆了大半年一直没人打中过。
钟瑾抱着捋直了快有他高，比他还胖的兔子，拿出手机，扫码，把钱转过去，一手抱着兔子，一手牵着孩子，转身走了。
老板看着手机上到账的1800元，有点懵，今天这事儿太奇妙了。
钟瑾也并不是人傻钱多，人家摆摊也是为了糊口，他不能用自己学了十几年的专业去欺负人。
扛着大兔子没法骑车，钟瑾想了想，干脆把兔子背在背上，用兔子耳朵在他的脖子上打结固定住，又把兔子的两只腿拉起来系在腰上，就这么把车骑了出去。
虽然钟瑾没什么偶像包袱，不过一个快30岁的男人，这么背着一只大兔子在街上瞎逛，看起来真的像有点大病的，为了不让人看清自己的长相，他低头把外套的拉链拉起来挡住了半边脸。
坐在前面儿童椅里的显眼包却是老骄傲了，只要有人看他们，她就朝人家大喊，“看我的小兔叽，你要不要拍照？”
钟瑾只能把脸埋得更深。
路过一个摆在路边的烧烤摊，小瞳嚷着要去撸串，钟瑾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不行。”让他背着这只兔子去吃烧烤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这边离派出所太近了，如果遇到同事会很社死的。
钟瑾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倒霉孩子欢快地喊了一声，“诗诗姐姐，你们在撸串吗？”
钟瑾当场石化。
最近因为托管所投毒的案子，大家这几天压力都有点大，现在廖弘极和郭七已经送刑拘了，派出所这边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所里的几个年轻人就约着吃个烧烤喝点啤酒放松一下。
没想到菜才刚上，就遇到了所长。
其实遇到也就遇到吧，虽遇到钟瑾有点尴尬，但和小瞳宝一起撸串大家还是蛮开心的，但偏偏钟瑾背上还背着一只巨大的毛绒兔子。
要知道钟瑾平时可是不苟言笑的高冷所长人设。
和那只傻不愣登的大兔子四目相对，大家都尴尬了。几个年轻人有点想笑，又不太敢笑，他们抿着唇低着头，甚至都不敢互相对视，因为只要对视一眼，一定会笑出声音。
钟瑾有点想逃，但坐在前面的大馋丫头已经眼巴巴地问，“你们点牛油小串没？”
然后钟瑾就曲着长腿坐进了烧烤摊角落的一张小板凳上，他背后的另一张小板凳上塞着那个冤种大兔子，兔子太大，小板凳上放不稳，时不时的倒过来挨着钟瑾，他还得手动扶正。
和钟瑾的拘谨截然相反，造成这一切的馋丫头简直如鱼得水，坐在烧烤桌的核心位置，左右逢源，邀请大家帮她推脸，还用啤酒杯装了一杯可乐，欢乐地和大家碰杯，大口饮“酒”。
钟瑾心想，年纪轻轻的，这左右逢源的酒桌文化已经让她给学明白了。
等钟云瞳吃饱了，钟瑾就立马把她带走了，所里这帮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难得放松，他自己也知道他杵在这里大家放不开。
虽然知道自己走了以后，这帮家伙一定会大肆嘲笑他，不过笑就笑吧，大不了下周多给他们派点辛苦活。
*
周日钟瑾本来打算带小瞳去儿童乐园玩的，可早上跑步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下雨那会儿钟瑾背着小瞳刚跑到小区门口，父女俩都被浇成了落汤鸡。
顶着雨跑回家，洗了热水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小瞳趴在地板上看动画片。钟瑾拿出手机，在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选购了一些火锅食材，下着大雨的天气，最适合窝在家里吃点温暖的东西。
食材很快送到，钟瑾啰嗦了小瞳几句，让她少看点动画片，自己起身去厨房清洗食材。
过了十几分钟，钟瑾侧身往客厅这边看，发现小瞳还在看动画片，上身趴在抱枕上，两条小短腿支棱起来，来回晃动。
真悠闲。
钟瑾端了一盆豆芽出来，放在餐椅上，对小瞳说，“这豆芽我暂时放在这边，你可千万不要动啊，更不要把豆子上的这层黄色的皮扒下来啊。”
小瞳扭头看了他一眼，答应得很痛快，“遵命，阿婶。”
等钟瑾一回厨房，小瞳就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餐厅，站在凳子前，歪着脑袋研究黄豆芽。
伸出小手戳一戳黄豆芽的头，两只短胖的小手指捏在一起，把裹在豆子上的那层松松垮垮的皮揪了下来。
“我要把介些全揪掉。”邪恶的叛逆孩子小声密谋。
第30章
周一的派出所又是一轮新的忙碌。小瞳穿着小皮鞋, 踩在滑板车上，伸着脖子往问询室里看热闹的时候, 被人从身后把耳朵揪住了。
小瞳回过头，看到庄老师笑眯眯的脸，给孩子吓得连连后退，“托鹅所我不要上了，再见。”
转身就准备开溜。
老师揪着帽衫的帽子，把小孩拎了回来，“不去托儿所, 我来找你爸爸，你爸爸在办公室吗？”
小瞳骑着小滑板车把老师领到爹的办公室门口，用滑板车的车把撞开门，“在里面。”
钟瑾抬眼看过来, 正准备教训钟云瞳几句, 说多少次不许用车撞门，这孩子就是选择性耳聋。看到庄老师后, 硬生生把教训孩子的话收了回去,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庄老师，有事吗？”
“嗯，没打扰你吧？”
“不会, 请进。”
庄老师进了办公室, 看到那张铺着卡通小毯子的沙发，笑了一下, 走到椅子那边, 想了想，却没坐下, 直接扶着椅背，有点拘谨地站在一旁。
钟瑾重新在转椅上坐下，“什么事，坐下说。”
“不坐了，我就是说两句话，说完就走。昨天苗清月的爸爸联系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说苗清月周三过生日，想邀请你和小瞳。我正好今天要过来所里备案新的监控系统，所以干脆就亲自过来和你说一声。”
“好的，那你把苗清月爸爸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到时候和他联系，有空一定会去。”
钟瑾拿出手机，记下了苗清月的爸爸苗崇的联系方式。
事情转告完了，庄老师却没立马离开，她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手指在椅背上捏了又捏，像是有话要说，却难以启齿的样子。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和钟瑾告辞，又朝小瞳挥挥手，“钟云瞳，再见。”
等庄老师走了，小瞳才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刚刚真的要吓死了，还以为老师是来抓她去托管所的。
钟瑾其实知道庄老师特意来找他的目的，托儿所一旦被停业整顿，估计就要好一阵才能继续营业了。
她应该是鼓足了勇气，想来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提前恢复营业。
但钟瑾也看出来了，庄老师对找关系这种事好像是第一次做，她脸皮太薄了，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开口。真的是一个清澈的人，难怪小太阳托管所能在这个片区有这么好的口碑。
不过钟瑾也没打算帮她，小太阳开了20多年了，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设施设备陈旧老化的问题，这次派出所、消防和工商的联手彻查整改，对他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把安全隐患解决掉，才好重新轻装上路。
“钟云瞳，你去哪儿，回来。”钟瑾叫住正滑着小车往门外跑的小孩。
小瞳扶着滑板车的扶手，一只脚踩在滑板上，回过头，“干嘛？”
钟瑾招招手，“你回来，我和你说件事。”
小瞳踩在地上的那只脚稍稍用力，滑板车拐了个弯，丝滑地滑到钟瑾的办公桌前。
这倒霉孩子车技倒是好得很，钟瑾心想。
“你不是有个朋友叫苗清月吗，你还记得吗？”
“记得，苗月月。”小瞳大声回答。
“嗯，苗月月要过生日了，她爸爸邀请你去给她过生日，你想去吗？”
“想。”
“好，那你考虑一下打算送她什么礼物，想好了晚上下班我们就去买。”钟瑾自己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干脆把问题直接丢给钟云瞳，反正是她的朋友。
小瞳伸出肉乎乎的小短手，指着自己踩在滑板车上的大头皮鞋，小手一挥，“送她一条腿。”
看那坚定的小眼神，大有天下大事一杯酒的豪迈。
钟瑾，“……这个真送不了，你再好好想想，能在商场里花钱买得到的东西，想好了来告诉我。”
“好的，钟婶。”小孩踩着滑板车走了。
这之后这孩子就再也没回来过，钟瑾猜测大概是把生日礼物的事情搞忘记了。果然是不靠谱的三岁小孩，钟瑾也没指望她，打算晚上回去先在网上搜一下三四岁的小女孩喜欢什么，在买个同城快递，明天就送到了。
等钟瑾下了班，带着小瞳去小区门口的干洗店取她的兔子，巨型兔子身上都是灰，背回来就直接扔干洗店了。
钟瑾把兔子夹在胳膊底下往家走，长耳朵倒垂着一晃一晃的，小瞳伸出手牵起一只毛绒绒的大耳朵，突然说，
“我要把兔叽送给苗月月。”
钟瑾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很喜欢这只兔子吗？”
“我喜欢，苗月月也一定会喜欢。”小瞳郑重回答。
这是一个敢于牺牲的小孩，她有一颗纯净的灵魂。钟瑾的骄傲还没超过三秒，小瞳又说，“你再给我买一个。”
好吧，这是一个敢于坑爹的小孩。
苗崇和钟瑾加了微信，苗崇说了很多感谢他们去给苗清月过生日的话，发过来一个叫做【月月海边小院】的地址之后，又说了几句辛苦感谢之类的。
钟瑾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苗崇的朴实热情，可能孩子的朋友第一次上门，家长也有点紧张无措。
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到了生日那天，钟瑾给小瞳换了一条稍微正式一些的蓬蓬纱连衣裙，又用吹风机和卷筒梳把她后脑勺处的那捋一直支棱着的小呆毛强行吹直。
为了显得更有仪式感一些，钟瑾还把大兔子拎到楼下的精品店里，想让店员给包装一下，后来没找到这么大的打包箱子，只能用彩带在兔子的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
小瞳从精品店的架子上拿下来一瓶指甲油，哐当一声仍在钟瑾面前，“我要这个。”
钟瑾刚好手机响了起来，他冲小瞳点点头，又指了指收银台，示意她拿过去结账，接起电话。
来电是向睿诚，“你们也要去给苗清月过生日的吧？什么时候出发？”
“正准备出发。”
“那你别开车了，我开车过来接你，咱俩开一辆车得了。”
作为苗清月唯二的好朋友，向子默当然也收到了生日邀请，只不过毛菲雪今天没时间，所以是爸爸向睿诚陪他一起去。
今天向子默也打扮过了，穿着白色衬衫和及膝的西装小短裤，深褐色的头发柔软地耷在额头上，很清俊的小帅哥，像是校园文男主小时候的模样。
“小瞳你今天也穿裙子了？”向子默腼腆地笑着，“真是好看。”
小瞳指一指自己身上绣着小花的裙子，又指一指向子默的白衬衫，嘻嘻笑着，“我们要结婚啦。”
钟瑾坐在副驾驶，本来正和向睿诚说着话，闻言，立马回过头，语气凛然，“小瞳，不许胡说，你们是好朋友。”
小瞳这会儿已经低下头去玩她新买的指甲油去了。
倒是向子默突然严肃起来，“我和小瞳不能结婚吗？我是说长大以后。”
钟瑾，“不能。”
向睿诚，“当然能。”
俩爹对视一眼，钟瑾再次重复，“不能，你们只是好朋友，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又严肃地对向睿诚说，“不要这样引导小孩子。”
向睿诚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有什么不能的？他俩又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因为你生的是儿子，所以你才无所谓。你要生个女儿，你试试别人说这种话你高不高兴。”
到后来，两个小孩歪在儿童椅上睡着了，两个爹还在那边就到底能不能结婚这个问题争执不休。
到了位于海边的农家乐，看到他们穿得这么正式，苗崇微微诧异，“啊，你们穿这样，不下海去玩吗？”
钟瑾和向睿诚对视一眼，也没人告诉他们要下海玩啊。
苗清月的妈妈孙秀文系着围裙从屋里小跑出来，埋怨苗崇没说清楚，又让苗崇带大家去商店选泳装。
他们的农家乐里就开了一家小商店，商店里卖一些饮料酒水小零食，因为这边有浴场，所以也卖一些泳衣救生圈之类的游泳装备。
在大人们客气寒暄的时候，小瞳已经爬在苗清月的轮椅上，扶着苗清月的大腿站好，指挥向子默，“你推我。”
在小卖部里选好各自的泳装，大家又去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
向睿诚是个健身爱好者，一身腱子肉，穿着衣服不明显，脱了衣服，块状分明的肌肉格外惹眼，好像是为了故意要展现自己的肌肉，向睿诚故意不穿上衣就走出来了。
钟瑾兜头扔给他一件T恤衫，“穿上，有孩子呢。”
向睿诚把T恤衫套上，还故意绷了绷胸前的两个大双开门。
“呵。”钟瑾冷哼一声。
钟瑾虽然是学公安的，对体能有强制要求，但他没有刻意去增肌，他的身材是修长紧致的，两条腿长得逆天，头身比很优越，倒像是T台上那种面瘫男模的身材。
这俩爹站在一起，不得不说，身材还是非常能打的，只是向睿诚的颜值略输钟瑾，钟瑾那张曾经是公安大学校草的脸，帅得实在太犀利了。
向睿诚看到沙滩那边拉着球网，就对钟瑾抬了抬下巴，“会打排球不？”
男人的胜负欲一触即发，钟瑾放出狠话，“等下别哭。”
孙秀文帮小瞳换上泳衣，一套粉色波点的连体泳衣，还带一个可爱的小裙摆和配套的蝴蝶结发箍，小孩子白嫩嫩肉乎乎的，腆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萌得心都要化掉。
钟云瞳和向子默冲进沙滩，很快就攻占了浴场的一处浅滩。
孙秀文推着苗清月的轮椅走在后面，轻声问，“月月，下水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好不好？”
苗清月还在纠结，小孩子天性都是爱玩的，但是下水就不能穿裤子，这样的话她的腿就会完全暴露在朋友们面前。
虽然今天才满4岁，但由于身体的特殊，也经历过一些不好的目光，使她比别的小朋友更加敏感。
“不想玩也没关系，妈妈陪着你坐在这里。”
孙秀文沿着比较硬的一边沙滩，把轮椅推到一处平地上，她扶着轮椅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你想玩的时候告诉妈妈，妈妈抱你过去。”
苗清月是先天性羊膜束带综合症，右小腿宫内自截，出生的第五天，又面临着左小腿的截肢手术。从出生到一岁，月月经历了数十次大大小小的手术，不敢想象还是小婴儿的她，独自躺在手术台上会有多害怕。
妈妈不是没有崩溃绝望过，后来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一家人一起面对。
如今孙秀文和苗崇并不避讳在熟悉人的面前提起女儿的腿，他们知道，以后女儿终究是要面对社会的。与其把她放进水晶罩里保护起来，不如为她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只有内心足够强大，才有勇气面对以后这摇摇晃晃的人生。
孙秀文和女儿一起望着远处出神，夕阳在海平面上慢慢坠落，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世界的尽头。
最难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这个生日过后，月月就要去定做假肢，以后穿上酷酷的钢腿也一样能跑能跳。
突然从夕阳中冲出来一个满面笑容的胖孩子，她咯咯笑着，尖叫大喊，“啊！不要埋我，不要埋我。”
小孩一直冲到他们这边，双手扶着苗清月的大腿，朝身后追逐她的人喊，“你们埋苗月月吧，她没有腿，她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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