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家
今天?
这也太急了吧?
姜茗一噎。
「我知道你急, 但你先别急……」姜茗默默删掉,重新打字,她还想再拖延一点时间,沈冬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那就这样决定啦, 我现在出发, 应该两个小时后到, 你记得和剧组的人说呀。」
姜茗:“……”
这下确定是没法拒绝, 沈冬就是铁了心要来。
姜茗:「好。」
这叫什么事儿。
姜茗退出界面,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沈冬要来, 来做什么?姜茗完全想不出来。
还有一点,盛初棠知道会怎样?
姜茗头大。
走回房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盛初棠说一声,不管怎样,这些事, 她自己还处理不来。
姜茗点开微信,试着给盛初棠发了条消息,「姑姑, 你去哪儿了?我有事和你说。」
两分钟过去。
没人回。
姜茗挠头, 调出拨号界面,迟疑两秒,拨了过去。
六十秒,自动挂断。
没人接。
姜茗盯着手机, 忽然觉得事情麻烦起来, 盛初棠说的有事,不会是真的有事吧?离开剧组了吗?
姜茗拂了下耳边的碎发, 眉眼沉沉,再拨通了冯露的号码。
这次不太一样,铃声刚响了两秒,立即就被挂断了。
姜茗:“???”
不过冯露很快发了条短信过来,「在忙,不方便接电话,一会儿给你回,是急事儿吗?」
应该算是急事儿吧。
手指落在屏幕上,第一次不确定起来,对她而言,或许是急事,但仔细一想,对盛初棠来说,真的是急事儿吗?
盛初棠不让她和沈冬来往,但现在,盛初棠连她的事儿都不管,还用管沈冬来不来吗?
姜茗手指动起来,「没事。」
点击发送,退出界面,收起手机,姜茗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生活里,都是盛初棠的痕迹,周边的一点一滴,都和盛初棠有关,她完全没办法想象,没有盛初棠,要怎么过日子。
那种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像一眨眼,整个世界,都重新开始了。
只有她还留在原地,懵懂又无知。
姜茗把手机丢在床上,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眼睛还有点红,但没有刚刚那么肿。
姜茗摸了一把脸,走出来,把自己也丢在床上。
好累。
姜茗闭上眼。
盛初棠……不要她了啊。
估摸着沈冬快到的时候,姜茗才起身下楼,这个时间马上是饭点,即便她不想留人吃饭,也不能真的不准备,沈冬上次给她解决麻烦,她一走了之,怎么也要道谢。
姜茗叫起徐琪,给她交代了几句。
徐琪一脸震惊,“谁?谁要来?”
姜茗淡定,“沈冬,你去准备点吃的,她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沈冬,”徐琪瞪大眼,“是那个南城沈氏的沈冬吗?是那个超年轻的天才选手吗?”
“天才选手?”姜茗倒是很少听到这个叫法。
“嗯那,”徐琪点头,“我高中的时候常听老师说起她耶!超聪明的人!”
这倒是。
高考那年姜茗也听说过不少,不过,姜茗忽地想起什么,“你也是南城的?”
徐琪挠头笑笑,“不是,我是云市的,我们老师是南城调过去的,经常说起她,让我们学习她来着,这几年上网也老能看到,所以印象深刻。”
那就好,差点吓姜茗一跳。
在南城,她和盛初棠的关系,还是比较密切的,圈内人如果比较留心,很难说不会发现什么。
姜茗:“哦,这样啊。”
徐琪眨巴眨巴眼,好奇得要命,“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啊?你跟她怎么会认识啊?”
怎么会认识。
姜茗借用了徐琪的说法,“我是南城人嘛,她想认识我,自然就认识了。”
“哦哦,”徐琪没怀疑,“那我要去买点菜吗?还是去附近的饭店订个桌?”
这附近的只能叫农家乐吧?
不过实话实说,她也不想把沈冬带到住处来,“去订个包厢吧,一会儿出去吃。”
徐琪点头,“成,那我去了。”徐琪走出一半儿,又回头,“对了,她有什么忌口的吗?”
姜茗:“……”
“随便订点招牌菜就是了,”姜茗跟沈冬压根儿没来往,哪知道这些,她就记得盛初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她不一定在这儿吃。”姜茗找补道。
徐琪点头走了。
姜茗点开微信,给沈冬发了条消息,「沈冬姐姐,到哪儿了?快到了吗?」
沈冬没回。
另一条消息跳了出来,「什么事?」
「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是盛初棠。
姜茗心一动。
手指飞速打字,「你去哪里了?」
「沈冬姐姐说要来,我不知道怎么应付她。」姜茗想了想,把后面那句删掉,重新打字,「陈子瑜和她有合作,我不好拒绝……」
话还没打完,盛初棠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在拍摄场地这边,谈点事情,等会儿就回来。」
姜茗默了默。
她为什么还是这么温和?和以前以前别无二致。
这个语气,真的很容易让人多想。
刚刚打的字,姜茗尽数删掉。
过了会儿,缓了缓,才重新打字,「沈冬姐姐要来,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看见手机上的消息,盛初棠脸上的笑一落,「她来找你?」
尽管只是隔着屏幕,但光看文字,姜茗都能感受到她瞬间的情绪变化。
她就知道她会不高兴。
「她非要来,」姜茗点击发送,继续打字,「陈子瑜和她有合作,我怕她说些不该说的。」
姜茗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平静下心情。
消息发过去许久,盛初棠都没再回复,姜茗猜不到她是什么想法。
沈冬的回复已经发了过来,「马上就到啦,你在拍戏吗?我去片场看你?」
姜茗:「没,我今天休息。」
「啊,这样啊,」沈冬更得意了点儿,这不正好,有时间和姜茗打听点别的,「那你带我逛一会儿?参观参观片场。」
她倒是很会想。
姜茗不想回她信息,退出来,盛初棠还没回,默默又点回沈冬的对话框,「嗯。」
关掉手机,姜茗起身往外走。
南城来这里的路只有那一条,姜茗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路口等沈冬。
她抬头望着天,情不自禁地放空脑袋。
天边风卷流云,阳光倏忽掩在云层后,隐隐露出天空本来的颜色,清丽透亮。
姜茗常喜欢看天。
辽阔、一望无际,又遥远,仿佛是任谁也触及且干涉不到的自由。
姜茗怔怔看了会儿,手机忽然响起来。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写着京都,姜茗没多想,拿起来接通。
“小姜老师,我是剧组监制的助理小何。”
姜茗懵了一下,监制的助理打给她干什么,“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小何说,“剧组后续的拍摄安排做了一些比较大的改动,新的通告表已经发给您的助理,为了确保您及时收到以及有没有别的问题,所以特地通知您一声。”
拍摄中后期,剧组还会有大的改动,比较罕见。
姜茗生出些疑惑,但没多问。
“好,我知道了,”姜茗轻声说,“一会儿我看过让助理跟您说。”
挂断电话,徐琪果然发了个文件过来,姜茗还没点开,手机又响了。
是盛初棠。
姜茗犹豫了一秒才接起电话,嘴还没张开,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人在哪儿?”
急切她感受到了,凶也感受到了。
姜茗抿唇,“在路口。”
盛初棠急匆匆赶回去,别墅里没人,一想到沈冬不知道来干什么,她就心烦。
“在那儿等着,”盛初棠压着火气,“我马上过来。”
姜茗呆了呆,“合适吗?剧组的人都看着。”
剧组的都是自己人,沈冬呢?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盛初棠要是放心她和姜茗待在一起,得等下辈子。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盛初棠把新的通告表随手丢在桌上,脚步匆匆往楼下走,“我早就叫你不要和她来往。”
姜茗一顿。
她也不想的啊,是沈冬自己攀上来。
解释的话在嘴里盘旋半晌,默默咽了回去,姜茗低头,轻轻“哦”了声。
原来两个亲密的人,即便说分开,也分不干净,拉拉扯扯的,没什么意思。
姜茗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十七年,是不可抛却的过去,是回避不了的事实,她总在依靠盛初棠,即便她不想承认。
电话没挂断,盛初棠清晰地听见她的叹息。
盛初棠握着手机,脚步忽然停下来,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久久,“你希望这件事我怎么解决?过去还是不过去?”
姜茗还以为电话挂了,猛然听见盛初棠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姜茗咬唇,“沈冬姐姐要做什么不好的事儿吗?”
盛初棠什么都不告诉她,有事只会把她送走,她也不知道,哪一个决定,会不会影响到盛初棠的事。
盛初棠心脏重重一跳。
那些事,她不希望姜茗知道,从前不希望,现在不希望,以后也同样不希望。
她不知道沈冬会背着她说什么,做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盛初棠心一直提在半空,捡了些不重要的说,“沈家押宝押在盛泽宇身上,不知道她的来意,我不希望你和她有交集。”
姜茗微愣,“她不是不答应联姻吗?”
盛初棠站在原地,微微抬眼看了看天,轻笑了声,“她不答应,自然有人答应,沈家不止她一个女儿。”
姜茗微微张嘴,震惊到无话可说。
她太久不关注这些事,完全不知道这茬。
她不说话,盛初棠也不催她,只轻声再问了句,“需要我过去吗?”
第82章
盛初棠自然是想过去, 但她总得考虑姜茗的心情。
毕竟在剧组,两人才刚闹成这样。她下意识按照之前的做法,把姜茗护在身后。
却没想过,这个时候, 靠近姜茗, 也是一种伤害。
盛初棠心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 难受得紧。
姜茗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时间不长, 但盛初棠觉得久得快不能接受。
这几天的事情一茬儿接一茬。
她很难不多想。
沈冬代表的,未必是沈家, 还有她那位相好。盛初棠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可能性,一时间都没有什么证据链来佐证。
不知道是冲她还是冲姜茗来的。
不管是冲谁,总之,醉翁之意不在酒,轻易放松不得。
“你可以不过来吗?”
姜茗抬着头,目光悠长地落在天边。
盛初棠喉咙一滚。
姜茗接着说, “苏导今天问我,是不是向你告白,被拒绝了。”
盛初棠一咯噔, 呼吸停了一瞬, 心虚,“她这么问的?”
姜茗“嗯”了声,盛初棠明明说不管她,结果自己却做不到。至于沈冬, 照这个说法, 她更不想盛初棠来见了。
沈冬既然站盛泽宇,那就别来跟盛初棠牵扯。
哼。
什么破人。
苏若看人准得离谱, 盛初棠和她来往,都十分注意分寸,没想到她会在姜茗身上看得清楚。
盛初棠无意识抿了下唇,眸光稍稍收回来一点儿,没敢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那我不过去了?”
“嗯,”姜茗低下头,弯了弯唇角,“我能处理好的。”
盛初棠倒是不怀疑姜茗的能力,但她怕沈冬那张嘴,万一说出点别的,她可招架不住。
盛初棠强行抑制着想要过去的心,缓慢地往回走,语调低浅,忍不住叮嘱姜茗,“沈冬这个人,心思机敏深沉,你和她交谈,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她套了话。”
姜茗轻轻点头,“我知道的。”
盛初棠微微一顿,各种话堆砌在肚里,想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一阵沉默,只有风声。
谁也没有说话。
姜茗先忍不住,“可以就这样了吗?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一会儿她该来了。”
她跟盛初棠说话,又会情不自禁想起很多不该想的事。
心会痛,会特别特别难受,会想哭。
“还有一句,”盛初棠心口揪起来,呼吸一寸一寸放缓,嗓音沉重,须臾放轻变得自然,“不要上她的当,有什么不懂的,不确定的,回来问我。”
这是自然。
姜茗丝毫没怀疑,“好。”
她答应得痛快,盛初棠却并不能放心,甚至想叫姜茗不要挂电话,但是说不出口,任姜茗挂断了电话。
她想让姜茗离开她,这种时候又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儿上。
沈冬。
盛初棠握着手机,眼神复杂深沉。
还没死心吗?
……
挂断电话,姜茗在原地等了等,沈冬的车很快出现在了眼前,一辆骚包的亮紫色阿斯顿马丁。
完全看不出来是沈冬的车,姜茗印象里沈冬比较复古典雅,没想到车这么……显眼。
姜茗努力将脸上奇怪的表情收回去,看着车停在自己面前,沈冬从副驾下来,回头跟人说了句什么,估计是让人去停车。
说罢才回身冲姜茗招了招手,“姜茗小妹妹。”
她也没大她多少,这么喊怪奇怪的。
姜茗勉强笑了笑,“沈冬姐姐。”
沈冬手上握着那把熟悉的折扇,轻缓缓打开,在身前摇了摇,“好久不见,上次你走的急,我还没好好和你说会儿话呢。”
她不提那时候的事还好,一提姜茗就开始冒火。
如果不是她和盛泽宇在当中插一脚,盛初棠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回京过年。
姜茗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勉强保持着,“那时候有点事儿,没办法在南城久待。”
反正只是借口,沈冬信不信不关她的事。
沈冬知道当中情由,自然不会多问,笑了笑,顺势和姜茗走在并排,“不过也不急,想见你还是容易。”
姜茗眉头下意识一蹙,越是这么说,她就越不想见沈冬。
“沈冬姐姐,”姜茗岔开话题,“都这个点了,你吃过午饭了吗?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不用,我中午约了人吃饭,来参观参观就走,”沈冬笑眯眯的,“你带我四处转转呗?今天剧组有拍戏吗?”
她不久留最好,姜茗心底一松,客套话都不想讲,“今天剧组休息调整,一组二组都没开机,没什么好看的呀。”
“哦?”沈冬不见失望,边走边打量,“盛姐姐呢?不在剧组吗?你不是跟她一起拍戏?”
姜茗走在沈冬右边,微微侧脸,浓密的睫毛微抬,眼神寂静,须臾掩去,露出笑意,“她是总制片,剧组的事很多要她处理。”
“哦,这样啊,”沈冬合起扇子,若有所思道,“她一直都这么忙啊?”
这个问题,姜茗不想回答,余光瞥到沈冬无辜的眼神,想起盛初棠的话,这个人倒是会装,姜茗略想了想,脚步往拍摄中心走,“嗯,应该吧?毕竟她是制片嘛。”
答了,又好像没答。
沈冬挑眉笑笑,不急不缓跟着她的脚步,手上的扇子一摆一动,“看来盛姐姐对你挺好的呀?自家的戏都有带着你。”
姜茗:“……”
“还行,”如果不是几次三番想换掉她以外,好像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姜茗自若地点头,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沈冬沉默了一会儿。
姜茗有点儿难缠,和上次不一样。
盛初棠和她说了什么吗?
沈冬微微偏眼,不动声色地睨了眼姜茗。会说什么呢?
两人的脚步没停,慢慢悠悠地晃到了置景区。
这一大片地方剧组都做了置景,走出生活区,几乎全是摄制中心,不过村里村外,二三十年前的场景,看着很是破旧,比前面正经的村落还要像村子。
已经是中午,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回去休息了,只剩零星的几个人在场中忙碌。
“这是个年代戏吗?”沈冬找出新话题。
“嗯,”姜茗点头,“二十年代初期的背景。”
“哦哦,”沈冬摸着折扇,四处看了看,这部戏的资料还没送到她手上,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盛姐姐真是干什么什么行啊。”
姜茗又想垮脸了,盛初棠不让她喊“姑姑”,沈冬却能大大方方叫“盛姐姐”。
气死人。
“她很厉害。”
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冬偏头,直勾勾看了她一眼,两人的关系,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嘛。
沈冬跟着姜茗在片场转了转,东拉西扯拐弯抹角都在打听盛初棠的事,问得姜茗几乎耐心告罄。
两人合了几张影,太阳说大不大,晒在身上还是有几分热度。姜茗没带伞,硬生生晒着,坚决不肯把沈冬带回住处。沈冬又不是傻子,怎么着都能猜到一点儿。
姜茗这么遮遮掩掩的,无非是和盛初棠有关。
在躲什么呢?
沈冬几乎把这地儿转完了,愣是没见着盛初棠,盛家出了这一茬儿,盛初棠回去了吗?所以剧组停工,盛初棠不可能给人作配,主演走了,大家可不得都停了?
沈冬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姜茗妹妹,”沈冬站在一个屋檐下,用扇子挡了挡太阳光,“认识你这么久了,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姜茗轻轻“嗯?”了声,眼神扫过一圈四周,确保没什么意外,“你说。”
沈冬用扇子遮在额顶,微微斜眼,睨过姜茗,“一直听说,你和盛姐姐关系好,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呀?”
姜茗抿唇,偏头。
沈冬已经把眼神转了回去,直直看着前方。
她还以为这些事南城有头有脸的都会知道一二,沈冬会不知道吗?还是想问别的?
能是为了什么别的?
姜茗想不出。
“她和我妈妈是好朋友,我妈妈去世了,你应该也听说过。”
“听说过一点,”沈冬舔了下唇角,这小丫头片子真不会待客,水都不给一瓶。“但不是很清楚,你……父,别的家人呢?”
姜茗:“???”
姜茗猛地转过头,正对上沈冬略带关怀的眼神,探究很少,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她。
“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沈冬浅浅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下姜茗的脑袋,她手伸得快,姜茗一下没躲过,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变。
强压着,“沈冬姐姐,你别这样。”
沈冬扯了扯唇角,心里有了考量,收回手,转过脸,“今天参观得也差不多了,我回去啦,谢谢你陪我呀。”
姜茗不知道她这唱得是哪一出,心底忽然不太舒服,但她没有再追问,她也乐得不回答。
匆匆送走沈冬,便一个人往回走。
她慢悠悠的,觉得自己脑子并不好使,她完全看不出来沈冬问这些是为了什么,左右盛初棠没出面,她勉强满意了点儿。
姜茗边走边点开徐琪发过来的通告表,囫囵看了几眼。
按说这个时候拍摄时间和戏份都早就定下来,轻易不会做更改,毕竟先前就已经考虑过多方因素。
姜茗不知道还有什么改的必要。
她点开,上下扫了一眼。
眉间微微蹙起。
秦数的戏份全部往前调了。
能排到晚上的戏几乎排满。
原本盛初棠应该在她后面杀青,这么一改,盛初棠的戏份全部集中在了这个月,月底就能杀青。
出了什么事儿了?
姜茗脸上的笑落下去,眉头皱得紧紧的。
脚步随之慢下来,眼睛盯在通告表上,越看越不安心。
面前站了一个人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第83章
姜茗抬头。
盛初棠站在她跟前儿, 身长影正,一脸急色。
离别墅还有一段路程。
不远,走起来也要个十分钟。
姜茗眨了眨眼,记忆忽然一片空白, 她不确定盛初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一直在这儿, 还是刚刚好遇见。
她没法儿解释心底那点若有若无的期待。
只是压下去, 当做不知道。
姜茗抬眼, 愣愣地望着盛初棠,压下多余的心思, 嘴边的疑惑不由自主往外冒,“集团发生什么事了?沈冬到底来做什么?”
原本一堆话要说的盛初棠,猛然一噎。万万没想到姜茗一见面就问得这么直接。
盛初棠直视着姜茗,下意识问了句:“沈冬跟你说了什么?”
姜茗眼里居然露出一丝怯生生的情绪,茫然困惑盖都盖不住,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沈冬的话, 摇头,“没说什么。”
就是因为没说什么,才更觉得奇怪。
盛初棠说沈家押宝盛泽宇, 那沈冬肯定也是向着盛泽宇的, 跟她,跟盛初棠,绝对不是一路人。
有了沈家背书,盛老爷子会偏向谁?
都不用姜茗猜, 她虽然不很了解盛氏集团的事, 这么多年,说完全不懂是不可能的。
盛初棠的确是盛老爷子培养的接班人, 架不住后面还有个盛泽宇。
结合盛初棠改通告表,很难不让人多想。
姜茗的样子明显起了疑心,盛初棠略略收了点气势,“沈冬走了?”
姜茗点头,“她说约了人吃饭。”
特地过来一趟,什么也没说?
盛初棠能信才怪。
但她会跟姜茗说什么?
盛初棠一时想不到,最主要的是,不知道沈冬是站在什么位置和姜茗说话儿。
打听她的事倒无所谓,如果是为了姜依月的事,盛初棠眸光一暗,呼吸往下沉了几分。
“逛了这么大半天,她什么也没说?”
盛初棠对沈冬几乎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很少这样,姜茗收起手机,往她那边走了两步,抬眼直直望进盛初棠眼睛里,轻声发问:“她应该说什么?”
她离得太近了,整个人的气息都直勾勾地往她周身挟裹过来,盛初棠想退,又觉得很没气势,强行镇定着,用手扇了扇风,转身,“人多眼杂,回去再说。”
姜茗蹙了蹙眉,大中午的,放眼望去,四周一个人都没看见。
“你不想回答吗?”
你说她不了解盛初棠,盛初棠的脾气她又摸得一清二楚。
盛初棠扯了下嘴角,笑容苦涩,立马调整过来,回头,直接拉上姜茗的手,匆匆往别墅走,煞有介事地解释,“有些话在外面不好说。”
她的手指,温度比她的高。
紧紧攥着她的手。
一股电流穿过心间,激起一阵酥麻的错觉,姜茗低头,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指上,盛初棠的手好看极了,嫩嫩白白的,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
姜茗没来由地咽了下口水,脑袋里面刚想起来的东西忽然又全忘掉,只剩一片空白。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盛初棠,完全没想过要松手。
即便她只把她当小孩儿,她也乐在其中。
进了家门,姜茗才出声,“这样就不怕别人看见了吗?”
盛初棠一赧,刚刚只想着怎么应付姜茗,以往都习惯了,情急之下就没想太多。
强装镇定放开手,解释就是掩饰,索性没接姜茗这句话,脚步轻缓地往楼上走,声音也轻飘飘的,“沈冬刚刚跟你说了什么,你一句一句说给我听。”
姜茗愣了下,手上空荡荡的,心上也空荡荡的,恍若开了个口子,呜呜地从里往外,透出风来。
姜茗微微低头,脚步停在原地,眼神晦涩。
盛初棠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瞄她一眼,“愣着干什么?跟上啊。”
姜茗抬眼,对上盛初棠的眼,那双眼里是她熟悉的温柔暖煦,姜茗有一瞬都反应不过来,默了几秒,一步一步跟过去。
“她真的没说什么,”走到二楼,姜茗缓缓出声,“是我自己觉得不对劲。”
这下连盛初棠也觉得姜茗难搞。
怎么学会讲话藏一半儿掖一半儿?
盛初棠打开房门,自顾自走进去,没关门,“怎么个不对劲法?她问你什么了?”
姜茗站在走廊下,略微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忍不住,默默跟了进去,“她一直在打听你的事。”
盛初棠心一松,“怎么打听的?”
“她问你去哪儿了,忙不忙,”姜茗顿了下,把那个‘咱俩关系好不好’之类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冲姜茗来的就好。
盛初棠走到柜子边儿,拿了瓶常温的水,转身递给姜茗,“吃过午饭了吗?”
自然得姜茗跟不上节奏,接过那瓶水,手指紧了紧,“还没。”
“我让冯露送上来,”盛初棠偏头看着她,神情关切,“想吃什么?”
就这么过去了吗?
姜茗抿了下唇,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不知怎么的,还是说不出口。
答应的话也说不出。
沉默。
她这副模样,在盛初棠眼里,就是不满意刚刚的回答,心底无奈,望着姜茗思索了几秒,“集团的事,有秦廷在总部,不会难办到哪里去。”
姜茗本来还不确定,盛初棠这么一说,直接坐实。
心倏然提上来,“文件送的是什么?”
盛初棠没说话。
姜茗轻声补充,“冯露姐姐拿回来的那份文件,是秦廷哥哥送的吗?”
盛初棠撇开眼,走回去拿了瓶冰水,“嗯。”
这些事本来不该再跟姜茗说。
不说,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以前也没刻意避过她。
“盛爷爷的意见呢?”
姜茗很会抓重点,能影响盛氏集团的主要股东,除去盛初棠父母,最重要的那位,是盛老爷子。
盛初棠关上冰箱门,微笑着转过身,看着姜茗,“你真的不吃午饭?我有点饿了。”
姜茗没听,蹙起眉,“他也向着盛泽宇?”
“姜茗,”
盛初棠拧开水瓶盖子,浅浅喝了口,微垂着头,周身的气势缓缓变得沉冷,“沈冬既然没说什么,你可以先回去了。”
姜茗手指紧紧攥起来,抬眸追着盛初棠的眼睛,不肯罢休,“这么快就要赶我走?”
本来不想赶,但她问得太多,让人很不安。
“以前的话,”盛初棠垂着眸子,眼前忽然有点儿模糊,她盯着手上的水瓶,认真用力地拧紧,“我说过就不会收回来,沈冬是个意外,毕竟跟盛家有关,你做得很好,但是,”
盛初棠心惴惴的,眼睛无论如何抬不起来,她深吸口气,保持着那个姿势,语调沉重,“我会践行先前的做法,希望你也是一样。”
姜茗呼吸一滞。
之前的做法,那就是再无瓜葛。
盛初棠说过,再也不会管她。
“你没说不让我管你。”姜茗嘴硬。
是啊,她没说。
盛初棠眼皮底下湿湿热热的,她睁着眼,眼前看得到姜茗笔直的腿,立在她跟前儿。
她只有一个姜茗了。
她没有任何可以赌的资本。
“现在说也不迟。”
血液冰凉。
姜茗抿紧嘴唇。
“沈冬再来找我怎么办?”
这是个麻烦事,盛初棠恨不得把沈冬直接人道主义毁灭,免得老是在姜茗跟前儿上蹿下跳。
盛初棠呼吸重了几分,“你别搭理她。”
集团肯定是有问题了,盛初棠不让她插手而已,姜茗心底竟然很平静,并没有多难过,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
“哦,”姜茗应了一声,“那我走了。”
“嗯。”
盛初棠刚刚想留她一起吃饭,现在却希望她走快一点儿。
她答应得干脆,姜茗也没再厚着脸皮多待,抬脚径直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停了一下,“你要提前离组吗?”
盛初棠说不出话,通告表上写得清楚。
她不得不提前,必须回盛家一趟。
姜茗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应。
默默带上了盛初棠的房门。
门缓缓合上。
盛初棠抬眼,姜茗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一滴泪倏然落下。
盛初棠启唇,轻轻吸了口气,心口闷得发慌。
她抬手,缓缓将那滴泪擦去。
转身拿出手机,给冯露发了条消息。
“上来一下。”
……
姜茗满肚子疑惑。
关于沈家,关于沈冬,关于盛氏集团,关于盛初棠。
线在盛初棠身上,盛初棠绝不会给她解答。
姜茗回到自己房间,在空地上站了几秒,脑子里面乱的不行,各种各样的信息揉杂在一起,她找不到能串起来的线头。
姜茗仰头,仔细想了想。
中间好像缺了一环,怎么也连不起来。
姜茗轻轻呼出口气,想不下去,拿出手机,沈冬又发了条微信过来,「谢谢你呀,姜茗妹妹,等你杀青一起吃个饭呀。」
姜茗盯着那条消息,眉眼沉下去,久久,回了个,「好。」
……
沈冬哈哈笑了声,乐滋滋地点着手机,「那就这样说好啦。」
驾驶座上的人声音沉沉,“姜茗回你了?”
沈冬挑眉,“嗯呐,”边说边把手机递给驾驶座上的人看,“你看我说什么?从姜茗这边下手又快又方便,你非不信。”
“不是不信,”姜南偏头,飞速扫了一眼,缓声解释,“盛初棠是她的监护人,追根溯源,姜茗说话算不得数,必须得看盛初棠的意思。”
沈冬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盛初棠这只老狐狸,会上钩儿吗?”
姜南盯着前方的路,忽然勾了下唇。
“由不得她。”
她有她的张良计,她自有她的过墙梯,任盛初棠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她这头都有安排等着她。
沈冬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姐姐最厉害啦!”
姜南勾着唇,“你觉得姜茗怎么样?”
“啊?”沈冬捏捏下巴,认真想了想,答道,“一个小笨蛋?”
第84章 协议
确实挺笨。
身处漩涡中心, 却什么也不知道。
可不是笨吗?
“姜南姐姐……是担心老爷子那头?”
姜南带着个鸭舌帽,看不清楚神情,“不是。”
“比较担心盛初棠。”
“嗯?”沈冬不明白,“盛初棠怎么了?”
姜南眼神冷冷的, 直视着前方笔直的道路, “她把姜茗保护得很好, 你刚刚全程都没见到她?”
沈冬凛神, 姜南从不说没用的话, 她垂眸,托着下巴, “确实没见着,姜茗的态度也很奇怪,遮遮掩掩的。”
“是吗?”
沈冬点头,仔细想了想姜南话里的意思,肯定道,“嗯, 就是不知道她在遮掩什么,她这次很警惕,嘴紧, 什么也不说。不知道盛初棠跟她说了什么。”
姜南没应声。
脚下油门猛踩, 驶出一长段距离。
沈冬偏身望着她,目光担忧,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问出口:“姜南姐姐?怎么了?”
“你觉得她不在剧组还是, ”姜南微顿, 语调低沉,“不在乎姜茗?”
这个她, 自然是盛初棠。
但这个问法儿,沈冬不太明白。
“她还能不在乎姜茗?”沈冬眨巴眨巴眼,“上次我接触姜茗,她第二天直接来找我了,话说得那叫一个难听,我看要不是顾着脸面,她就差直接叫人打我了。”
说着沈冬觉得好笑,自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说实话,我觉得她对姜茗,应该是真挺好的,能把她带在身边这么多年,就算是装,也装得挺像。”
姜南跟着轻轻笑了声,“她不敢打你。”
“那倒是,”沈冬眉眼间升起一点儿得意,“不顾及沈家也得顾及顾及姜南姐姐呀。”
姜南笑了笑。
“不过谨慎起见,”姜南放缓车速,沉声叮嘱沈冬,“下次没有我的陪同,不要自己去见姜茗。”
“啊?”沈冬挠头,“你要在南城待很久吗?”
姜南有多忙,沈冬是知道的。这几天过来还是勉强抽出的时间。
姜南沉思几秒,“看情况。”
沈冬:“嗯?”
“盛初棠那边不出意外,一切能按计划进行,我就先回去,如果不能,”姜南眼睑微垂,忽地笑了声,“我就能多陪你一段时间,你不喜欢?”
沈冬盯着姜南的侧脸,倏尔转回眼,低头看了眼手机,手指微动回了姜茗的客套话,按熄手机,收起包里。
“喜欢。”她轻声说。
姜南抿唇笑了笑,须臾才掩去,转回方才的话题,“其实我不太懂盛初棠。”
沈冬偏头,“怎么说?”
“我收到一个消息,”姜南蹙眉,脸色复杂,“虽然没有确凿的文件,不过可以肯定是真的。”
沈冬“嗯?”了声,眼神不自禁落在姜南身上,“什么消息?什么时候的消息?”
姜南抿了下唇。
眼神晦涩。
“昨天晚上刚收到的的消息。”姜南缓声说,“盛初棠一手创办的明月传媒,签过转让协议。”
“嗯?嗯?!”沈冬猛然睁大眼,整个人弹坐起来,“是我想的那样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姜南点了下头,目光冷肃。
“日期没到,协议还没有生效,现在的所有人还是盛初棠。”
明月传媒在圈里的体量不算大,特殊在股权干净,跟盛家没半点儿瓜葛,合作人也都是盛初棠工作室的老人,大头在盛初棠身上,基本上可以算作盛初棠的私人财产。
信息量大到沈冬有点儿懵,“确定是转给姜茗吗?”
姜南默了默,“确定。”
沈冬爆了句粗口,“她疯了吗?”
这是得多有自信?
盛氏集团可不止她一个继承人。
盛初棠疯没疯,姜南不知道。同样也不知道,盛初棠是什么意思,唯一知道的是,盛初棠越看重姜茗,她们能做的事,就越多。
姜南勾起唇,“不管怎样,先按计划去办。”
沈冬完全不能理解,按说姜茗跟她说到底,没什么关系,就算是养了十七年,那又能怎么样?姜茗户口都不在她户口本儿上。
轻轻应了声,又拿出手机,点开姜茗的微信,她没再回复,沈冬又点开她朋友圈,干干净净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沈冬头大。
……
姜茗也头大。
她捧着手机,一个人在房间想了许久,在问沈冬和不问之间纠结半晌,最终怕她看出什么,没敢多问。
盛初棠不肯说的,她去问沈冬,万一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消息,都不用盛初棠出手,她自己都能捶死自己。
姜茗摊在床上,缓了缓。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但都没有了后续。第二天片场再见到盛初棠,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
姜茗带着无数的疑惑,沉下心投入拍摄当中。
她是个演员,如果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怎么让盛初棠信任?怎么对得起悉心教导的老师和苏导?
《救赎》这个戏已经进到了高潮,李希回和秦数找到了出村的路,希望好像就在眼前。
但人生不会那么简单,被拐卖的女性,能逃出来的,寥寥无几。秦数也是一样。转折就发生在两人回去的当晚。
昨天那场在山上被搁置的戏,今天姜茗演技在线,一次就过了。
顺带着拍接下来的戏份。
两人乐悠悠的走下山,虽然在途中起过争执,但最终还是和好,带着笑意回到家。
李希回用藤蔓拖着一小捆柴,推开自己家院门,刚踏进去,周娟就从堂屋走出来,“隔壁那位呢?”闲逐负
“回隔壁了啊。”李希回把柴堆在角落里,答得理直气壮。
“哼,”周娟用鼻子出了一口气,“你别老往山上跑,该在家看书就看书,你爸叫你好好学习,知道不?”
李希回撇了下嘴,“知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给家里做点事儿还不好嘛?”
“差你那点柴?”周娟眉头一竖,“别尽想着偷懒,老跟隔壁那个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李希回低头,慢悠悠往屋里走,不想和她多说,“你们自己让我看着她的。”
“让你看着她,”周娟跟进去,“没让你天天带着她往外跑。”
李希回没接话,走到水缸边,勺了一瓢水,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放下水勺,抹了把脸,“知道了。”
“明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看书,”周娟跟在李希回旁边,抄起一旁的扫灰掸子,丢给李希回,“看看你这一身灰。”
李希回接过去,熟络地扫了扫身上的灰,她最不爱听周娟的话,她答应秦数明天送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囫囵应了声,就要往隔壁走。
周娟又跟出去,“别老往隔壁跑,我可跟你说,明天你大力叔就回来了,你少在人前面前晃。”
李希回往出走的脚步倏然一顿。
天雷砸在脑门儿上的感觉,她脸色变了好几变,才回过头,“不是说要去两个星期吗?”
“说是那么说,”周娟毫不在意,“没活儿不得回来么。”
镜头落在李希回脸上,看得出她强忍着的情绪。
“哦,”李希回呼吸放得极轻,“那正好,不用我给他看着了。”
周娟再叮嘱了两句,才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李希回逃也似的进了隔壁屋子。
计划被打乱,她们只能赶紧跑。
秦数坐在床上,门被大力推开,她抬起眼,李希回气喘吁吁地,秦数站起来,迎过去,“怎么了?”
李希回抬眸,胸口起伏得厉害,望着秦数,久久没说出话。
昏暗的屋子里,光线透过瓦片窸窸窣窣落在李希回脸上,一半儿明一半儿暗。
秦数心一颤,李希回这个样子,太不对劲了,上手握着她的手,嗓音温沉,“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妈说,”李希回眼里的慌乱显露出来,“李大力明天就回来。”
秦数脑子里嗡的一声,“真的?”
李希回点头。
两人对视着,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害怕。
苏导打了个手势,示意这里给两人各自一个特写。
镜头在两人身边转动。
“不管真的假的,”手上的暖意传过来,李希回镇定下来,反手握着秦数的手,“只能当是真的,明天必须走。”
到这一刻,李希回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全部注意力,都在秦数身上。她害怕的,已经不是她的心力前功尽弃,她是真的在怕,秦数逃不出去。
苏导点点头,这段姜茗表现非常不错。情绪到位,肢体语言也恰到好处,身上姜茗的气息全部压了下去,眼神里感情,十分有感染力,她真正做到了人戏合一。
看来那些话说得重点是好事,姜茗的确听进去了。
她这个状态,就很好。
完全是李希回的模样儿。仙竹赋
“卡。”苏导拿起对讲,“过了,准备下一场。”
姜茗握着盛初棠的手,一下没松开。
盛初棠没催她,等到姜茗的助理过来,把姜茗带离。
姜茗闭了闭眼,一下子没出戏。
心底慌慌乱乱的,止不住地想要颤抖,姜茗抬手,揉了揉心口,她虽然跟秦数说得胸有成竹,可是计划被打乱,就表示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败,秦数和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琪递了瓶水给她,“姜茗,还好吗?”
她心里没底儿,生怕姜茗又跟昨天一样,忽然情绪崩溃。
姜茗摆了摆手,缓缓吸了口气,没接那瓶水,“没事。”
徐琪扶着她,“真的没事儿?”
姜茗低低“嗯”了声。
她没事儿,李希回有事。
置景组在更改场内布景,昨天修改过通告表,盛初棠的戏份提前,尤其是这些重点的戏码,基本上都是和姜茗的对手戏,连带着姜茗的戏也跟着一起赶。
姜茗和盛初棠分别补了个妆,很快开始下一场。
姜茗演技跟得上,一次过的条数也随之变多。
苏导眼神在那两人脸上流转,今天的气氛比昨天好得多,苏导放心许多。虽然不知道盛初棠为什么要调整戏份,但对姜茗没影响就行。
感情的事嘛,是她们自己私人的事,她讲了几句,点到为止也差不多了。把戏拍好,别整那些幺蛾子出来,比什么都强。
场记打板,“action!”
前一天两人找到希望,第二天,磅礴的大雨将一切希望都收了回去。事情开始朝着让人绝望的方向发展。
李希回和秦数站在大门口,面前的雨幕砸落下来,形成一道白色的瘴气,把眼前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雾,她们什么也看不真切,就像这无稽的人生。
好像只剩下绝望。
两人的脸上一点一点写上绝望。
秦数先转过头,去找李希回的手,紧紧攥住,“还可以走的,对吧?只是下雨而已,还能上山的,对吧?”
李希回木然地转过眼。
张了张嘴。
没有声音。
第85章 逃离
她的谋划, 就像小孩子过家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天阴沉沉的,雨声,乱七八糟地砸在她心上, 温度也降下来, 冷得手指发颤。
这一刻的李希回, 似乎终于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稚嫩。
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溅起来跳到两人裤脚上。秦数还握着她的手, 眼神殷切。
但手上的感觉触觉一寸一寸传过来,叫她忽视不掉。
李希回没说话, 答案显而易见。秦数盯着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终于忍不住松开了手。
那一眼,灼热烫人,根本接不住。
李希回缓缓低下头。
她满腹疑惑,却没人给她答案。没有人告诉她, 胸有成竹的事终究也会失败,明明只差临门一脚,怎么还会出意外?
她不敢去看秦数, 心底茫然至极, 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和惭愧。她给了秦数希望,她明明可以让秦数离开这里。
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她一开始,只把秦数当成工具, 当作筹码, 借来反抗村子的一个“人”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真的希望秦数能够逃出去。或许是秦数拉住她手的那天,或许是朝夕相处,或许是……
李希回不知道。
一股巨大的失落席卷在心口,她想进,满目雨露;她想退,生身囚笼。她的挣扎,她的努力,被上天亲手盖了一个失败的戳。
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在嘲讽她的天真。
可笑,可怜,可恨。
李希回想说点什么,嘴唇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抬起眼,望向秦数,眼神里情绪,沉重复杂到透出茫然。
秦数也望着她,直勾勾地,盖不住的失望。
李希回心一颤,她第一次在秦数身上,觉出害怕。是那种担忧的害怕,她果然对她失望了的害怕。
镜头凝在二人脸上,清晰地将这个对视捕捉。
“我得走。”秦数说。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她的声音,被迫夹杂在雨声里,模糊不清。
李希回抿了下唇,“这么大的雨……”
走不掉的。
“我会死的,”秦数直直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隐隐有同样的茫然,极短的瞬间转成了决绝,“留在这里,我会死的。”
是的,和其他死掉的女人一样。
秦数也会死,死得悄无声息,死得无人知晓。
李希回眼神忽地一晃,眼前倏然浮现出秦数伤痕累累的脸,好看的眉眼紧闭着,一动不动的,被丢在黄土坑里,她甚至不会有一副棺椁。
心狠狠一颤,李希回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她只是觉得难受,比任何一个人死去都叫她难受,心口的痛穿上眉间,眼里是迷惑不解的懵懂。
她只知道,她不想秦数死。
李希回转头,天气好像跟她们开玩笑似的,乌云密布,雨下得如同有人在天上往下倒水。
李希回也没有办法,这样的天气,进山,别说走出去,就是能不能走回来,还得两说。
李希回陷入一阵她控制不了的沉默。鲜注副
她没有办法。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
秦数等了她两秒。
非常短暂又非常漫长的两秒。
这两秒,秦数的眼神变化异常明显。
从期待,到情不自禁地失落。
她转过头,看向正门前的雨幕。
苏导拧着眉头,这场戏,主场在盛初棠身上,但她仍旧希望搭戏的姜茗能够不落下乘。
上一镜,姜茗就表现得非常不错。
她在这一镜开戏前,纠结要不要给姜茗说戏纠结了半晌,让姜茗养成自我思考的习惯很重要,她也恰好在戏里,最终苏若选择没打断她。
这样又忍不住忧心,担心姜茗理解不到位。
目前来看,倒是她多虑了。
姜茗不说跟盛初棠平分秋色,至少每一个戏,她都完美接住了。
不过苏若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这场戏要收得住才算完。
镜头里,盛初棠嘴唇微微阖动了一下,极轻极轻。
她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
纠结缠绵的情绪完美的展露出来。
李希回没看到她这个表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数已经冲进了雨幕。
“秦数!”
李希回先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须臾的茫然无措,和转瞬即逝的懵懂,再到最后的急切。
她几乎是同一时间,冲进了雨幕里。
谁也没打伞,雨落在脸上,瞬间将一切都淋得透湿。李希回冲上去,拉住秦数,抹了把脸,眼睛里面全是水,她什么也看不见。
“秦数!”李希回胸口起伏,近乎嘶吼,“现在上山等于送死!”
秦数挣脱她的手,长发被雨冲刷散落在脸颊上,她眼里的决绝坚定无比,“我宁愿死在山上!”
李希回一噎,整个人愣在原地。
秦数定定看了她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进雨里。
李希回盯着她的背影,脚步踉跄了一下,雨落进眼睛里,眼眶发热发痛,她分不清有没有眼泪,太冷了,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她在雨幕中眨了一下眼,抬手猛地抹了一把脸。
匆匆追上去。
“我跟你去!”
……
今天拍的雨戏,其实是一早定好的,改了许多戏份的拍摄时间,这段没改。
剧组看过天气预报,提前安排了相应的时间。
自然,天气预报说是有雨,但开拍的时候没怎么下,全是剧组制造的“人工降雨”。
戏里的暴雨,戏外只有两个主演在雨里。
那是淋得真切。
苏导看完这段,长长出了口气,才喊了句“卡”,越到后面越压抑,看这两个人对戏,好像真的能看到那样的处境。
苏导低头,按着额角,缓了缓重新去看回放。
这段戏份很重,半点儿差错不能有。
苏导不说过,姜茗和盛初棠都不敢走远。徐琪和冯露分别拿着毛巾毯子赶到两人身边。
徐琪匆匆把毛毯披在姜茗身上,姜茗浑身都湿透了,眼睫上都是水,徐琪忙拿了纸巾递给她。
“冷吗?”
姜茗手上也是水,刚碰到纸巾,还没怎么动,纸就全湿了。“还好,”把湿掉的纸巾又递回给徐琪,姜茗低头,沉重地调整着呼吸,这场戏全身心投入,身体的疲累要其次,心理上的折磨更难受。
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比她自己的事更让人受不了。她的事,还有努力的空间。李希回和秦数的事,怎么走都是条死路。
姜茗深深吸了口气,一时完全缓不过来。
冷倒没那么明显,这个天气虽然没出太阳,但下雨前的闷热,在这个南方的村庄里,显露得淋漓尽致。
徐琪把手上的保温杯递过去,“喝口热水?”
姜茗点头,低低“嗯”了声,头发上的水还啪嗒啪嗒往下落,徐琪把保温杯塞她手上,再掏出一张纸巾,垫着脚给她擦脸。
盛初棠拿着毛巾擦脸,余光瞥到这幕,姜茗还微微弯着点腰,贴心到不能再贴心。
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儿。
盛初棠抿唇,眼睑微敛,手掌偏向冯露,“毛巾。”
“啊?”冯露一懵,“不是在你手上?”
“你就拿了一条?”盛初棠眼睑微微一抬。
“带了好几条,”冯露举起手上的毛巾,正对上盛初棠的眼睛,立马get,“懂了!”
冯露指指那边,“我去还是您去?”
盛初棠鼻间一哼。
冯露比了个OK的手势,“我去了。”
盛初棠敛眸,没再吱声。
冯露飞速走过去,把毛巾递了两条给姜茗,“小姜老师,没带毛巾吗?我们这边多带了,您不嫌弃就拿去擦擦脸。”
姜茗直起身,徐琪比她先停下,姜茗望着冯露,目光忽而跳过冯露,落在她身后的盛初棠身上。
盛初棠没看这边,神情自若地擦着头发。
动作优雅从容。
姜茗咽了下口水,默默收回目光,接过冯露递过来的毛巾,缓缓扯起一抹笑,“谢谢。”
冯露:“不客气。”
说罢点了下头,走回盛初棠身边。
剩姜茗在原地迷惘。
盛初棠这会儿又来管她了,什么意思呢?只是一个剧组的同事的待客之道?
姜茗闭了闭眼,递了一条毛巾给徐琪拿着,自己默默用毛巾擦脸。
想叹气。
各种各样的心情堆积在心口,太难受了。
这样的情绪没持续多久,很快听到苏导那边喊,“两位主演过来一下。”
得,姜茗心一沉。
多半是没过,下意识去看盛初棠。
盛初棠依旧一脸从容,好像没什么事儿,能难倒她。跟从前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姜茗又有点不确定了。
盛初棠这么厉害,真的会出什么问题吗?可是……姜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徐琪催了她一下,姜茗握着毛巾,匆匆跟上了盛初棠的脚步。
两人走到苏导跟前儿,都是一副任说任教的姿态。
苏导指着监视器,没多废话,“这个位置,雨落下来,取景有点儿问题,可以做到的话补拍一下这一镜,尽量就不要重来了。”
姜茗凑了颗脑袋过去。
是她们俩站在雨里对峙的那一幕,盛初棠握着她的手,特写的镜头溅上去水滴,前后贯景出现模糊。
好在是这一段,不用重新做造型。
盛初棠“嗯”了声,“台词要说吗?”
苏导眼神转向姜茗,沉吟几秒,“说吧,前后的桥段都补一点儿,免得情绪不连贯,代不进剧情。”
盛初棠点头,“行。”
姜茗轻轻抿了下唇,没什么疑问,各自补了妆,站进拍摄中心。
她拉着盛初棠的手,情绪忽然恍惚起来。眼前的人逐渐模糊,姜茗抹了一把脸,“现在上山等于送死!”
手心一空,“我宁愿死在山上!”
姜茗眨了眨眼,心底忽然大片大片的坍塌,什么叫“她宁愿死在山上?”
耳边倏忽传出来空洞的声音——
“我宁愿当初死的是我。”
熟悉、模糊、青涩。
第86章 绝望
谁在说话?谁的声音?
姜茗愣了愣, 脑子里乍然一片空白。
眼前出现一些恍惚的人影,好像有人在争吵,越来越大声,她却什么也听不清。
她看得到身前的人抖动的肩, 她坐在一旁,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她什么也做不到。
心脏揪起来, 痛得有几分忍不住。
眼泪活着雨水, 在脸上肆掠。
苏导:“卡!”
“过了!”
姜茗愣在原地。
她看见那个人影,转过身来, 抱起她。
剧组的雨停了。
可是风吹过来,打在她身上,有一股冷意从心底里冒出来,蔓延到全身,她克制不住地发颤。
徐琪匆匆把毛毯披到她身上,保温杯递过去, “姜茗?还好吗?”
姜茗没接。
闭了下眼睛。
她想起来是谁了。
那个说话的人。
眼睛酸得止不住,眼泪在眼皮下翻涌,忍不住要往外流, 姜茗脑袋里疼得厉害,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伸手,“毛巾。”
徐琪忙把毛巾递过去,“导演说这镜过了, 我们先去换衣服吧?上午的戏就到这儿。”
姜茗没动, 毛巾盖上眼睛。
眼泪偷偷浸入毛巾里。
“等我一会儿。”姜茗瓮声瓮气说。
是盛初棠。
但她在和谁吵?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她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姜茗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可以推测出,是很多年前的事儿, 盛初棠只在她小时候抱过她。
但除了这点,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还是想哭,盛初棠怎么可以死?她怎么舍得抛下她?
姜茗轻轻抽了下鼻子。
缓了好一会儿。
苏导看完回放,从监视器里抬起头,就见姜茗在哭,虽然没出声,但一看就知道情绪不对。
后面的戏份确实比较压抑,苏导叹口气,入戏太深就有这个毛病。她希望姜茗用心演戏,但这个阶段的演员,明显还不能够收放自如。
“姜茗过来。”
姜茗没听见,徐琪戳了戳她,“苏导让你过去。”
姜茗不想去。
眼睛肯定红了。
她想问问盛初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盛初棠身上全是秘密,她什么也不知道,像个白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注意不到其他的事。
不能不去。
姜茗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急匆匆向苏导那边跑过去。
盛初棠的注意力有一半儿不自觉放在姜茗身上,姜茗的异常,在戏里她就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戏吗?还是因为昨天的事?
盛初棠难得地想不明白。
她希望姜茗至少不要是因为昨天的事,也希望姜茗不要执着于她的事。
盛初棠的眼神追过去,苏导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这镜已经过了,还有要说的吗?
冯露没看出哪儿不对,拿上东西,喊了一声,“棠姐?咱们走吧?”
这一身湿漉漉的,得赶紧换下来,一会儿感冒不得了。
盛初棠收回目光,仰头轻轻吸口气,“嗯。”
姜茗走到苏导跟前儿,浑身的水往下淌,姜茗下意识退了一步,“苏导,您找我?”
苏若站起来,递了瓶水过去,“哭了?”
这很难不被看出来。
姜茗赧然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嗯,对不起。”
“入戏了?”苏若站起来,看了看助理手上,实在是没准备毛巾,寻思着赶紧速战速决。
演员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有的人走过那条线立马能走回来,有的人越走越远,和角色越走越近,走不出来,容易出现精神问题。
其实不是,姜茗也没办法说是自己的事,默默点头应下来。
苏导看着姜茗,眼眶红红的,可怜巴巴,“学会入戏还要学会出戏,否则对你自己会是很大的困扰,出了镜头多想想自己的事。”
姜茗又点了下头,“谢谢您。”
“嗯,”苏若没多留她,“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回去休息一下,下午继续。”
姜茗再道了声谢,带着徐琪往回走。
走出挺远,她才想起来,“盛老师呢?”
徐琪“啊”了声,答得理所应当,“回去了啊,刚刚你被苏导叫走,她就走啦。”
走了啊。
姜茗抿了下唇。
仰头看了看天。
天上看着像是真要下雨了,乌云沉重地漫布在头顶,黑沉沉地,稍倾就要压下来。
她该怎么问?
盛初棠会告诉她吗?
不会的,姜茗心里有答案。
回到别墅,果然下起了雨。
一楼二楼的门都关得紧紧的,谁也没遇上。
姜茗站在盛初棠门前,等了许久,抬起的手放下去,反反复复好几次,也没能下得了决心敲门。
最终放弃,默默转身回去。
问了又能怎样?盛初棠会怎么说?无非又会说,与她无关之类的。
听了又叫人心里不舒服。
下午的戏更绝望,姜茗到场,提前酝酿情绪时,就有点儿崩不住。现实中的雨已经小了许多,但戏里的雨越下越大。
置景组在检查有没有安全隐患,姜茗和盛初棠站在一块儿,离得很近很近,盛初棠第一次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她甚至能感受到姜茗身上的体温。
再这么干巴巴地站下去,盛初棠觉得可能事情发展要有点儿不妙了,嗽了下嗓子,想跟姜茗对戏,她转过头,正对着姜茗转过来的眼。
“盛老师,”
姜茗先开的口,她心口沉甸甸的,不找点话说,戏里戏外的情绪交织,只怕还没开机又要哭了。
盛初棠的心落下去,缓缓牵起一个笑,“嗯?怎么了?”
声音温暖,好听极了。
姜茗咬着下唇,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就是难过,她一想到盛初棠曾经要抛弃她,就觉得接受不了。
即便现在盛初棠说不管她,也没有那句话让人害怕。
姜茗抬眼,望进盛初棠眼里,她想问她,什么叫做“宁愿当初死的是她”?
姜茗张了张嘴,喉咙间发哽。
“您……”姜茗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要对戏吗?”
盛初棠:“……”
随便找的一个借口也能对上?这是什么默契??
盛初棠无法忽略胸膛里的跳动,噗通噗通地,完全不受控制,“好啊。”
嗓音有点儿飘忽不定,带着一点点雀跃。
话一出口她自己就觉出来了,还好姜茗好像没听出来,没什么反应。
两人都有点儿心不在焉,对了几句没对出什么名堂,苏导那边催促,便自然而然地进了拍摄场地。
暴雨倾盆,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
李希回拉着秦数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上走。那条通往自由的路,象征着希望的路,就在前方。
这时候的两人,谁都没有意识到,下雨,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轰隆,天边落在第一道雷。
进了树林,雨反而更小一点儿,茂密的枝叶分担了一点雨落下的动静,噼里啪啦的声响,砸在树叶儿上。
两人脚步踉跄,到后期,险些手脚并用。
急切,是谁也阻拦不住气势。
但在下一刻,两人的脚步齐齐停下。两人望着前方,表情从震惊到呆滞。
雨稀里哗啦砸下来,谁也没有动。
镜头给了两人一个特写,再一转,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塌方的黄土将本来就逼仄的小路,盖得严严实实,一边是山脉,一边是峭壁。
没有路了。
没有出去的路了。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痴心妄想。
李希回抓着秦数的手,一点一点松开。原来真的会有这种令人绝望的事,原来……真的会有。
两人看着那条断掉的路,沉默了大概有两分钟。
秦数忽地往前走了一步。
李希回猛然回过神,拽住她的手,“别去。”
雨落在身上,愈发地冰凉。
两人的手,一点儿温度都没有,麻木。
秦数转回头,愣愣地看向李希回,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听不见,她说,“怎么办?”
怎么办?
李希回也不知道。
她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先回去,”李希回紧了紧手指,她怕秦数从那个断口处跳下去,她不想秦数死。
一点儿都不想,“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秦数没说话,神情木然得可怕。
李希回硬生生将她拽过来,拉着她往山下走。下山的路更不好走,黄土被雨水冲刷得湿滑黏腻。
心口处空荡荡的。
她以前觉得看不到头的人生是绝望;走不出去的村子是绝望;没有自由的生活是绝望。
但她这一刻,忽然发现,所爱的人绝望,她也会绝望,努力到最后,什么也不剩下,也会绝望。
秦数一句话也不说,行尸走肉般地跟着李希回走。
眼神空洞,好似下一秒,她就死了。
两人在出山的路口,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齐齐往前倒去。
李希回下意识将秦数拥进怀里,自己垫在底下,摔了个结结实实。
谁也没有动。
两个人就那样倒在泥地里,任雨水打了满身。
秦数扑在她怀里,后知后觉地崩溃哭出声。
很疼。
心里很疼。
李希回拥着她,眼睛酸得不行,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抱着秦数。
“别哭。”
……
“好,卡。”
降雨停止。
工作人员匆匆跑过去,将二人搀起来,“没有摔到吧,两位老师?”
两人都还在戏里,调整着呼吸没答话。
盛初棠毕竟老练,几息之间就缓了过来,担忧地看向姜茗,“我没事儿,看看小姜老师。”
戏里她不能哭,苏导一喊“卡”,姜茗眼泪就止不住了。太无力了,她太自以为是,其实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她要是稍微有点勇气,都不会眼睁睁看着秦数自己逃跑。
她就是个混蛋。
她对秦数的好,全都是虚假的东西。
姜茗捂着眼睛,嚎啕大哭。
盛初棠蹙眉看着,一颗心,尽数碎成了渣渣。
第87章 走戏
又哭了。
怎么叫人放心得下。
盛初棠轻阖眼睫, 忍不住撇开眼,须臾偏回来,“应该没摔着,只是太入戏了。”
工作人员朝她点了下头, 并不敢放松, 主要是姜茗这个样子太狼狈了, 又是泥又是水的, 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一块干净地方, 就连脸上都沾着泥,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小姜老师, 真的没事儿吗?有摔到哪儿吗?”
徐琪也顾不得脏不脏,匆匆把毛毯裹在她身上,一边拿毛巾给她擦脸,一边把保温杯拧开了送到她嘴边,“姜茗,喝点水缓一缓。”
四周的目光全集中在姜茗身上。
姜茗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点儿现实的感觉。
她是姜茗, 不是李希回。
可那股无力感深深盘旋在心口,怎么也挥之不去,她抬头, 看向盛初棠。
眼泪唰地一下滚出来。
她跟李希回又有什么两样儿?
她不也不敢去问盛初棠为什么说那句话吗?她不也一样的不敢知道盛初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对不起。”
姜茗的脏手又想揉眼睛, 徐琪眼疾手快拦住她,她明显愣了一下,错愕地看向徐琪。
盛初棠抿了下唇,想哭又想笑。
真是个傻子。
“不是你的错。”盛初棠用上了秦数的音色。
姜茗呆愣愣地循着声音又看过去, 盛初棠的脸色温润, 话是秦数说的,但眼前这个人不是秦数, 脑袋里忽然一下清醒不少。
“谢谢。”姜茗缓声开口。
“没事儿,”盛初棠从冯露那儿拿了瓶水,自然地走过去,“伸手。”
姜茗不懂她要做什么,还是乖乖地伸出手。
盛初棠低头,拧开水瓶盖,仔细地把水倒在姜茗手上,冲干净她手上的泥,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
苏导看过回放,走过来,准备说下一场戏的调度。
走到两人身边,忍不住又唠叨几句,“这个情绪是对的,但是不能太外露,李希回这个人物,毕竟年纪还小,感情上有很多事情,她是不理解的。”
姜茗晃神,下意识点头,嘴里却是疑问,“愧疚是对的吗?”
“是,”苏若肯定道,“你知道李希回对秦数有别的心思,但李希回自己不知道,她不懂,她没见过,她不知道,同性之间也会有感情。”
姜茗再点了下头,这是她一开始就问过苏导的问题,她是没有疑惑的,不知道苏导为什么又跟她说一遍,是怕她入戏太深反而理解不到位吗?
姜茗没多问,乖乖听着。
苏导还是担心姜茗把握不准,再说了两句,“她对秦数有一见钟情的意思,有相处动心的感觉,有同病相怜的爱惜,但目前为止,这个度要把握好,等她自己意识到以后,你才可以表现出来,现在控制一下情绪。”
姜茗乖乖应下来。
苏导没再多说,再讲了几句戏,造型师再调整了下两人的妆造,立马开始下一镜。毕竟淋着雨,不好耽搁。
苏导转身,想了想又回头,叮嘱道:“下水的戏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
雨还在下。
两人从泥里爬起来。
一个站在河边,一个站在河里。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扶着姜茗下河,“小姜老师,这个位置站得稳吗?”
这条河不宽,也不算太深。
姜茗落脚的这个地方还是剧组提前修整过一遍的,特意在这个地方加高了水深,镜头上看着水挺深,没到了小腿处,其实只到脚踝。为了安全起见,一旁也早就做好了意外措施。
淋雨淋久了,下水是另一种冷,姜茗打了个寒颤,深吸口气压住冷意,“嗯,可以站稳。”
工作人员确定站稳后立马退出了镜头。
场记打板,“action!”
河水已经涨高许多,哗啦啦地奔流出去。
秦数低头看着河水,河水都有自由奔往的方向,她没有。水珠挂在眼睫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李希回弯腰,撩起河水扑在身上,一点一点儿地洗去身上的泥。
河水扑在身上,还是有点凉。
姜茗差点儿没忍住颤抖,强行克制着本能。
秦数缓缓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李希回。”
那道声音很低很低,轻飘飘地,没什么实感。
姜茗恍惚了下,接进戏里,她这里并没听清,微微迟钝了下,回头看向秦数,“你叫我?”
秦数的眼滞涩,直直穿过李希回的眼,她明明看着她,又好像穿过她在看别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问我以前的事?”
李希回愣了愣,“你想让我问吗?”
“我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秦数说,“以前的那些真的发生过吗?我是不是生来就在这里?”
李希回仰头望着她,咬唇。
她迟疑了,她之前说过,不想知道秦数的事,因为不想和秦数交往过深,不想在她离开以后,还想起她的事。
李希回低头,弯下腰整个人几乎陷进水里。
“忘了问你,”李希回提高音量,“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秦数沉默了两秒。
“我嫁过人,你知道吗?”
她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到秦数提起,心脏会不太舒服,李希回猛地把水扑上身,“听过。”
“他死了。”
李希回一咯噔,“谁?”
秦数似乎抽了抽鼻子,“我丈夫。”
李希回脸色微变,有一点儿不高兴,但不明显。
她没说话,秦数的声音没停,“车祸,当时就没救了。”
李希回扑水的手一顿,“节哀。”
“不是很难过了,”秦数忽地笑了下,“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很像上辈子的事。”
李希回飞速在水里滚了一圈,把身上的泥都冲掉,手脚并用爬上岸,站在秦数身旁,定定看着她,抿唇,半晌没想出安慰的话。
秦数转过脸,“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一个村里的,我爸妈早逝,伯父想卖掉我,我逃出来,后来在广南遇见他。”
秦数的话带着几分凉意。
“我们一起做生意,一起打拼,我没想到他会先走一步。我送他回去……”
后面的事李希回早就知道了,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根本不足以说清楚秦数当时的处境。
李希回不知道为什么,心疼得不得了,“你们在广南的生意呢?”
秦数摇了下头,“不知道。”
不值三千块吗?
李希回问不出口。
雨渐渐小了些,风却没有,还是很冷。
秦数转回脸,看着悠悠的河水,往前迈了一步,“他们说我是害人精,克死爸妈,克死丈夫。”
李希回的心唰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下意识伸手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不是的。”
“你不是害人精,他们才是。”
秦数懵得慌,头搭在李希回脑袋边儿,声音轻忽不定,“不是吗?那为什么老天也不让我逃出去?”
李希回答不上来,这场雨下得太过巧合。
“都想要我死,给他们偿命,对不对?”
“不对!”李希回紧紧抱着她,“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逃也得有命才能逃,是不是?这场雨只是一个意外,还会有机会的。”
“是吗?”
李希回不敢放手,“是。”
“一定会有,你还有我,一定会有机会,我们先回去,免得打草惊蛇。”
秦数没反抗,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李希回半拉半拽地把她拉回了家。
“好,卡!”
这场戏过得很顺利,姜茗今天情绪稳定,和盛初棠飙戏有来有回。
苏导也没有那么变态,非要她们再来一遍,挑了几个细节,完善以后立马回去。
姜茗确实冻得够呛,后半截儿嘴唇都发白。
今天下午的戏排得比较满,这一段到家的戏,两人一起烧水洗澡,在一个浴桶里。
有一点点暧昧,正是苏导说的,李希回明白心意的戏,她对秦数有了旖念,身体迫切地想和秦数发生点什么,但心理又觉得奇怪。
所以当李大力回来时,她的不满,她的占有欲,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李大力打秦数,她不顾一切冲上去拦了。但当她看到秦数身上的痕迹后,就什么都忍不住了,她疯了一样的想要秦数逃出去,一天都忍不了。
姜茗按了下额角,冷得头有点儿疼。
这场共浴的戏在秦数这边的院子里。
李希回抓着衣服,有点儿扭捏,“你先洗吧?”
秦数抓着她的手,只说了两个字。
“别走。”
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度好像越来越高,许是因为下大雨,李大力还没回来。
李希回不敢和她面对面,自己一边儿朝着浴桶边缘。这个桶不大,不管她怎么躲,身体有一部分,都能挨着秦数。
秦数的皮肤很好,滑溜溜的。
有股热流在两人中间旋转,秦数伸手缓缓触上李希回散落在水面的长发,“谢谢你。”
李希回不懂,她却不是不懂。
“不客气”那三个字,湮灭在李希回喉咙里。
秦数从后面抱了上来。
这场戏拍完,折磨的是姜茗。
一冷一热,她差点晕在浴桶里。
好在戏顺利地过了。
盛初棠出戏,刚想问她冷着没,就见她带着助理,走得比谁都快。
盛初棠:“???”
姜茗匆匆换了衣服,啥也没干回了别墅,她的那些疑惑,那些问题,在头疼的冲击下,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脑袋里面乱成一滩浆糊。
徐琪给她量了体温,没发烧,单纯着凉头疼。又给她煮了姜汤送上去,“喝完就早点睡觉,明天还有早戏。”
姜茗洗了个澡,裹着被子缩在床上,脑袋里面清醒了一点儿,“盛老师回来了吗?”
第88章 进来
“回来了吧?”徐琪也不太肯定, “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排夜戏。”
姜茗抬眸,睁着大眼盯着她。
徐琪把姜汤放下,拿出手机看了眼,“今天还没有, 她这几天的戏差不多都是和你的对手戏, 过了你的大部分戏份, 才有夜戏。”
姜茗沉默。
徐琪把姜汤捧过去, “先别管盛老师了呗?你把姜汤喝了早点睡, 人家身体比你好多了。”
姜茗:“……”
姜茗滑出被子,双手接过汤碗, 低着头微蹙了下眉,“刚刚咱们是不是走得太急了?都没和盛老师打声招呼。”
徐琪:“?”
“我说了啊,”徐琪拿了条毛巾,围在姜茗身前,“我能那么不懂事儿吗?”
姜茗眨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儿, “那就是我不懂事咯?”
“不是不是,”徐琪笑笑,“我们俩一起的嘛, 再说你刚刚不是头疼嘛, 现在还疼吗?”
姜茗没说话,认真感受了一会儿,前额针扎似的,不止疼, 疼久了还有点儿想吐。
姜茗抿了下唇, “好多了。”
“真的?”徐琪狐疑地用手探了探她额头,冰冰凉凉地, 摸不出什么,“算了,”徐琪放下手,转身去拿药箱,翻出止疼药,“要不吃颗药?”
姜茗摇头,“不想吃药,你先放着吧。”
药太苦了,咽不下去。不到万不得已,姜茗绝对不会吃药。
徐琪知道一点儿,没勉强她,把药放在床头柜上,顺带拿了瓶矿泉水摆在旁边,“实在很痛了就要吃。”
姜茗乖巧点头,“知道,你先下去吧。”
徐琪看着她手上的碗,“行,你赶紧把姜汤喝了,刷牙睡觉。”
“知道啦,”姜茗咧起一个笑,“你也快去洗澡休息吧。”
徐琪走到门口,不太放心,“盒饭也要吃一点。”
姜茗的脸色还是白白的,不太好看。“嗯,”姜茗想吐,根本吃不下,应下来免得徐琪继续叨叨。
徐琪打开门,“那我走了。”
“等一下,”姜茗忽然想到什么,“姜汤还有多的吗?”
“有啊,”徐琪不明所以,“一碗不够吗?”
徐琪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姜茗无语,“不是,你装一份给盛老师送过去,她今天也一直淋得湿漉漉的。”
“哦哦,”徐琪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成,我一会儿给她助理送过去。”
姜茗“嗯”了声,没有异议。
徐琪关上门,匆匆走下楼,正好撞见在客厅待着的冯露,徐琪挠了下头,酝酿了一下语言,还没想出说法儿,冯露先跟她搭话。
“小姜老师不舒服吗?”
冯露问得自然,徐琪脑袋没转过弯儿来,答得飞快,“嗯,有一点儿,可能淋雨着凉了。”
果然没猜错,否则姜茗不会走得那么着急,冯露点了下头,打算客套几句,“没什么大问题吧?要叫医生看一下吗?”
“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徐琪说,“我给她熬了姜汤,药箱里也还有药,她休息一晚应该就好了。哦对了,盛老师没有不舒服吧?我们熬的姜汤还有挺多……”
冯露笑了一下,“可以吗?”
徐琪狂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刚刚姜茗还让我给盛老师送呢!”
“是吗?”冯露边说边跟着徐琪往厨房走,“那就谢谢啦。”
……
盛初棠开了瓶酒,那场戏对她的影响不比姜茗小,只是影响的方面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秦数和李希回,秦数大部分时候是主动方。
刚刚那个拥抱,并没有那么单纯。
至少在盛初棠这里,不够单纯。但姜茗抽身离开的速度,快得有点离谱,活脱脱像个小渣女。
她好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她好像说收心就收心了,那个不理智的的、冲动的、轻易崩溃的姜茗,全部不见了。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没有。
她有一种真切的被抛弃的感觉,明明推开姜茗的人,是她自己。
盛初棠坐在阳台前,倒了杯酒,靠在椅背上,一饮而尽。
以前总觉得酒香,今天的好像格外苦。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有越下的趋势,天边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带起几阵惊雷。
盛初棠再倒了一杯。
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这样满是惊雷的夜晚,容易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
敲门声响起。
盛初棠眼睛一亮 ,拿在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突然有点儿慌。
“棠姐,是我。”
眼里的光暗下去,盛初棠垂下眸子,酒杯碰到嘴唇边,“进来。”
再度饮尽。
屋里有点儿黑,露台那边亮着一盏感应灯。冯露按开大灯,“棠姐,怎么不开灯?”
酒气扑鼻而来,冯露关上门,往那边扫了一眼,桌上摆着两瓶酒,一瓶已经见底,一瓶也没剩多少。
盛初棠唇色嫣红,不用看也知道喝了不少。
“姜茗那边怎么样?”盛初棠伸手去拿酒瓶。
冯露眼疾手快抢过来,把姜汤放在桌上,“刚问她那个小助理,就是身体不舒服,估计着凉了,熬了姜汤,让我给你带一碗,您也少喝点酒。”
盛初棠愣了一下,“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没让医生看看?”
冯露把桌上的酒瓶都收起来,扔进垃圾桶,顺带连盛初棠手上的酒杯也一并收走,“没说哪里不舒服,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盛初棠没应声,目光落在桌面的姜汤上。
“算了。”
“嗯?”冯露不解,“不是担心她吗?”
姜茗完成拍摄就走了,她还得换完衣服和导演组协调事情。人在片场,心早就跟着姜茗飞回来了,一回来就让她去打听姜茗的事,现在又不问了?到底要怎样?
姜茗从小身体就不好,头疼脑热的,都是家常便饭,并不稀奇。
盛初棠敛眸,没了往下说的兴致,“你先下去吧。”
冯露心里有数,收拾了垃圾,没多说,又看了一眼盛初棠,“你怎么还没吹头发?一会儿也着凉。”
酒杯被冯露收走了,手里有点儿空,盛初棠没什么耐心,摆摆手,“下去吧。”
冯露往外走,“把姜汤喝了,别浪费人家的好意。”
盛初棠低头,摁着额角,“嗯。”
心底还是沉甸甸的,明明知道姜茗是不舒服了不是吗?呼吸灼热,眼皮下酸不溜秋的。
可能因为她的理智无比清楚,
这一天迟早会来。
或早或晚而已。
盛初棠探手,指尖碰到碗边,温度沿着指尖传上心口,盛初棠猛地收回手,转身从酒柜里再拿出一瓶酒。
换了只酒杯。
她该怎么办?
盛初棠倒了杯酒,怎么这个时候她还有这种疑问呢?哪有怎么办,她没得选,她已经选好了。
心脏沉钝地疼。
姜茗是个好孩子,她没有资格拿姜茗来赌,也没有资本。
敲门声再响起的时候,她以为还是冯露。
她望着手里的酒杯,犹豫了一秒,索性仰脖一口气喝了,“进来。”
门开合的声音,盛初棠没转头。
“盛老师,是我。”险注复
盛初棠一口酒刚到嗓子眼儿,差点儿喷出来,她回头,姜茗站在门边,长发乖巧地垂落在身前,小脸没什么血色,山里下雨的夜晚,即便是夏天,凉意也都抵挡不住。
姜茗还穿着薄款的睡衣。
盛初棠眼睫颤了颤,心底复杂,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紧了紧手指,勉强找到声音,“怎么穿这么少?”
盛初棠在喝酒。
屋里酒味儿很浓。
姜茗挣扎了许久,才觉得过来找盛初棠,她本来不想来的,徐琪说盛初棠没事,她不肯信,盛初棠就是那样的人,有事也会说没事,高烧也是没事。
现在信了。
她还有兴致喝酒。
姜茗抿了下唇,忽然有一种大傻子的感觉,姜茗想走,忍不住又唠叨,“你别喝太多酒。”
盛初棠:“……”
盛初棠默默放下酒杯,若无其事狡辩,“没喝很多。”
“都是酒味儿。”姜茗不想跟她废话,探头过去看了眼垃圾桶,空的,“冯露姐姐收拾过了?”贤驻敷
盛初棠:“……”
福尔摩姜来了这是?
手指微微摩挲,盛初棠轻轻嗽了下嗓子,“没有。”
姜茗就站在她身边,莫名升起一股压迫感,窗外的雨噼里啪啦下起来了,砸在窗户的玻璃上,动静大得厉害。
盛初棠喉咙细微地滚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下午的戏。
姜茗都想掰开她脑袋瓜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骗我做什么?冯露姐姐拿的姜汤你都没喝,桌上这瓶酒一看就是刚开的,垃圾桶空了,屋里这么大的味儿,骗我有用吗?”
盛初棠缓缓抬眼,蓦地撞进姜茗眼里。
姜茗生气了,生气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
盛初棠蹙了蹙眉,脑袋里面忽然朦胧起来,她再问了一遍那个问题,“怎么穿这么少?”
姜茗气笑了,“睡觉谁还穿羽绒服吗?”
笑起来也可爱,怎么回事?
盛初棠仰着头,目光逐渐迷离,她想挪开眼,眼睛好像黏在姜茗脸上似的,“不冷吗?”她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又来了。
老是这样不经意地关心她。
明明说好了的……说好了谁也不管谁……
“那你呢?”姜茗蹲下去,手指绕在她发尾上,“怎么还没吹干头发?”
她蹲下来,倒是矮了许多,那股压迫感也消散开去。盛初棠眼神也默默跟下来,嘴角边的笑抑制不住,脑袋懵懵懂懂,姜茗的话她已经有几分听不懂。
“你哪里不舒服?”盛初棠偏头望着她,目光柔和到看不出情绪,“吃药了没有?不用看医生吗?”
那个眼神,看得姜茗都有点儿懵了。
不是她来问她吗?怎么她一个问题也没回答?还有这个眼神,怎么回事?怎么会……黏糊糊的?
第89章 放纵
“我……”
窗外的雨下出了肆无忌惮的味儿, 姜茗脑海里忽然有一点点茫然,盛初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回答,盛初棠更着急,坐直身子拿起手机就要给冯露打电话, 姜茗手忙脚乱拦住她, “只是头疼, 已经好多了, 不用叫医生。”
盛初棠眼睫轻颤了颤, 眸子垂落,姜茗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仿佛勾起她体内的热意,蓦然叫人心惊。方才那些升起来的,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旖念,不期然又全部卷土重来。
“头疼?”盛初棠不自然地抬起眼,呼吸沉了些许, “哪个位置?”她抬手,贴着姜茗的前额,“这里吗?”
姜茗蹲着, 身位矮了不少。
盛初棠微微低下头, 放下手机,半捧半托着姜茗的脸。姜茗睁着水灵灵的大眼,像个勾人的小精灵。
姜茗眨眨眼,“嗯, 就是这儿。”
“还疼吗?”
指腹忍不住在她脸上摩挲, 有点儿痒痒的,姜茗不敢动, 贪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盛初棠,本来挺疼的,这会儿好像又不那么疼了,姜茗想摇头,挣扎了几秒,咬唇,“还有一点儿。”
盛初棠眼里果然露出来一丝藏不住的心疼。
姜茗情不自禁弯了下眸子,“本来还有一点儿疼,看到你,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盛初棠一噎,那句“吃药了吗?”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定定看着姜茗,心脏忽然猛烈跳动起来,这句话的后劲儿这么大吗?盛初棠有几分耐不住,几欲撇开眼,强忍着,“真的不疼了?不要说谎。”
姜茗眨眨眼,实话实说,“还有一小点点。”
“真的。”
盛初棠眉眼一沉,呼吸变了几变,最终没说什么,手指轻缓地搭在姜茗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揉捏。
她的态度,没透出一丝暧昧,四周的温度,却莫名地升高。姜茗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
她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盛初棠。
盛初棠身上的温度,随着肌肤相接的地方,一寸一寸蔓延过来,烫得有一点点过头了。
她为什么这样呢?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吗?她是不是也有一点点舍不得她?
姜茗不知道了,盛初棠的眼神动作,都温柔至极,她想拒绝,想站起来,想问盛初棠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好难,需要好多好多的勇气,才能逃脱这个温柔陷阱。
这样好的气氛,其实正是好机会。她的那些疑惑,只有盛初棠能解答。
姜茗酝酿许久,蹲得腿都有点儿麻了,“盛老师……”
她轻轻伸手,握住盛初棠一只手。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像是要把世界一分为二,从天的顶端一直顺延到不远处的地平线,瞬间把笼罩在世间黑幕拉开,窗外有如白昼,光照在两人脸上。
两人齐齐愣了一下。
怎么她叫“盛老师”的声音也这么好听?
姜茗的手轻软,盛初棠余光落下去,呼吸更重了几分,鼻音缓缓“嗯?”了声。
姜茗心一颤。
想好的话突然堵在喉咙里。
盛初棠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四目相对,盛初棠偏了偏头,“茶茶?”
姜茗猛地回过神,“我有个问题……”
天边轰隆一声,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狂猛暴戾地像要撕开天际。
盛初棠浑身一颤。
看着姜茗的眼止不住偏向窗外。
姜茗握着的手也跟着颤了颤,姜茗懵了下,“怎么了?”
窗外的雷逐渐退去,暴雨倾泻。
盛初棠抿了下唇,转回眼,“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不像没事的样子。
可她不说,姜茗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姜茗索性把她两只手都握在手里,紧紧攥着,“我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个事儿,我想知道为什么。”
盛初棠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想想起她小时候的事。
唇瓣翕动,姜茗的模样儿可怜巴巴的。
盛初棠往后靠了点,“什么事儿?”
姜茗抬头看着她,“我看见你在和人吵架……”
盛初棠挑眉,使劲儿回想到底什么时候跟人吵过架,完全没什么印象,她记得在带着姜茗以后,她就很少外露情绪,更不用说是和人吵架。
“是吗?”
“嗯,”姜茗点头,“你说……”
那句话姜茗一下子说不出来。
盛初棠微蹙了下眉,一般把重点放在她身上的,多半不是什么好话。“我说了什么?”
蹲着太矮,姜茗单膝跪下去,整个人立起来,注视着盛初棠,克制着情绪,“你说,宁愿当初…死的是你,”姜茗嘴唇发颤,吸了口气才强撑着往下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你在和谁吵架?死的那个人……又是谁?”
天边的闷雷仿佛砸在盛初棠心上。
盛初棠唇边的笑缓缓敛起来,缓缓露出一个略带疑惑的表情,“你确定这句话是我说的吗?”
姜茗一愣。
疑惑转移到她脸上。
记忆里的场景确实模糊不清,她只是凭着可能性推测,那个声音明显是盛初棠的声音,除去姜依月,也只有盛初棠一个人抱过她。
不是她还能是谁?
可这样就很没有说服力。
“不是吗?”姜茗反问回去。
她不确定。
很好。
盛初棠微微扯起一抹笑容,她就说,四岁的事,姜茗还能记得,那就奇了。
“不是。”盛初棠肯定道,“你不信我?”
姜茗盯着她,试图在她眼睛里看出别的情绪,盛初棠认真地疑惑着,眸子里隐隐还有几分受伤。
姜茗咬了下唇,很想就到此为止,“真的不是你说的吗?”
盛初棠抬眸缓笑,“姜茗……”
姜茗打断她,“我记得很清楚。”
姜茗的神情不似作伪,旖旎的心思烟消云散,盛初棠缓缓抽回一只手,往后靠在座椅上,眸光沉沉。
那是不能让姜茗知道的事。
不管姜茗记得还是不记得,她都不能承认。
那一大堆肮脏恶心的破事,绝不能让姜茗知道。
“茶茶,”盛初棠倾身过去,额头抵在姜茗额间,手指重新覆盖在姜茗手上,声音甜腻柔软,“我困了。”
姜茗理智想躲开,身体完全不由自主地跟着盛初棠而动,盛初棠整张脸都在她眼前,她想闭眼,眼睛愣愣地睁大,灼热的呼吸交织,一寸一寸蚕食着理智。
头也不疼了,心脏在胸膛里噗通噗通乱跳。
“就算这句不是你说的,”姜茗狠狠咬了下唇,找回点理智,“集团呢?那边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跟我说吗?沈盛联姻,他们是要架空你吗?为什么不让我帮忙?”
不说也就算了,还有那个闲心把这戏拍完,集团有盛初棠多少心血,多少项目是她们团队一手做起来的,拱手让给盛泽宇,姜茗都能气死。
盛初棠想不出来为什么。
她离姜茗有点儿太近了,眼皮沉重,不自禁阖上,姜茗的气息愈发浓烈,下午那场戏带起来的情绪,偷偷摸摸往外冒。
脑袋里面一片混沌。
“你不喜欢我了?”
这个问题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对姜茗倒是格外管用。姜茗愣了好大一下,下意识急急否认,“不是,没有,喜欢的。”
盛初棠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眉间,勾得姜茗的呼吸也乱了几分,姜茗浑身的力气都被盛初棠抽走了似的,差点儿稳不住。
盛初棠轻巧地收回手,环揽着姜茗,声音低低浅浅,“我不喜欢你和沈冬来往。”
像是解释又像是……告白。
姜茗的心乍然停了一瞬,她几乎下意识想和盛初棠保证,再也不会和沈冬来往了,话到嘴边,被盛初棠一根手指堵住了唇瓣。
姜茗不解地眨了眨眼。
“别急着保证。”
盛初棠明明闭着眼……她怎么知道她要说话?还知道她要说什么?姜茗乱七八糟想着,注意力却一步一步聚焦在盛初棠的手指上,她怎么还不把手指拿开?
盛初棠的体温比她的高,手指点在唇上,热乎乎的触感,怎么也忽视不掉。
那股热意还到处乱窜,侵入四肢百骸。
呼吸渐渐沉下来,生出来一些奇怪的感觉,莫名叫人恐慌,姜茗睁眼看着盛初棠,希望她赶紧给一个答案,结束这一切。
“她和你年纪一样大,”盛初棠努力和欲望作斗争,绞尽脑汁想着说辞,“油嘴滑舌,我不喜欢她。”
姜茗两只手无处安放,盛初棠好像越来越热了,姜茗急促地喘息,清明的思绪缓缓溜走,她还记得重点,“不喜欢她,喜欢我吗?”
心脏,狂跳。
风声雨声雷声,全部湮灭了去,姜茗耳边一片寂静,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姜茗不敢闭眼,眼睛睁久了生出几分酸胀滞涩。
她看见盛初棠眸子颤了颤,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眸光水润,情思流转,四目相接,姜茗下意识闭上眼。
她听见盛初棠笑了一下。
她没说话,那根手指轻飘飘地从唇上拿开,姜茗的心跟着一颤,柔软细腻的触感落下来,印在她唇上。
温暖、湿润,隐隐带着几分酒的甜味儿。
姜茗睁开眼,双手无措地拽着盛初棠的衣角,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
盛初棠心下一叹,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舌尖微动,撬开姜茗的牙关,一丝一丝勾缠。
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的茶茶……她的宝贝……
雨丝坠落,哗啦一下的冲击。耳旁倏地有了声音,盛初棠的喘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像肯定,像期待,像不顾一切的放纵。
姜茗仿佛听到她说——“喜欢你。”
第90章 真相
这个姿势姜茗有点儿受不住。
她仰着头, 被迫承受着盛初棠的吻。
盛初棠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去,姜茗乖乖的,没再睁眼。
她的吻不是很急,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儿, 姜茗有一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转瞬连那一点意识都不存在。
体内升起一股热意, 跪着的腿不自觉发软, 仰赖着盛初棠揽着她的两只手臂, 她才勉强支撑着。脑袋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她漂浮在上面, 四肢无力,爬不起来,也沉不下去。
只是逐渐地迷醉,不受控制地沉沦。
她喜欢盛初棠的吻,跟她偷偷摸摸亲盛初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是她一个人的阴暗, 而现在,是她和盛初棠两人的欲望。
盛初棠只裹了件浴袍,姜茗无意识拽着, 没一会儿她身上那件浴袍就变得松松垮垮。
好在姜茗没有再多问什么, 再问下去,盛初棠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借口。
姜茗的唇,倒是和她想象的一样软。
盛初棠微微松开了一点儿,头晕晕乎乎, 她主动亲个人, 还能缺氧不成?姜茗整个人吊在她身上,脸上尽是迷茫, 明显没反应过来,脑袋往她这边无意识蹭了蹭。
盛初棠按住她,“急什么?”
声音哑涩,透着浓浓掩盖不住的贪奢。
姜茗睁开眼,眼里懵懂,一点儿没听懂盛初棠的意思,她潜意识不想停下来,被盛初棠按着还往她脸边凑了凑。
盛初棠不得已,手拿上来,捏了捏姜茗的脸,“等会儿。”
轻微的痛意,姜茗抬眼望着她,稍微清醒了点儿,问的话又迷迷糊糊,“等什么?”
盛初棠没说,找到姜茗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阵儿。
“站起来。”她说。
姜茗迷迷蒙蒙地,她不想站起来,她只想要盛初棠再亲亲她,委屈油然生出来,她再往盛初棠身边挤了挤,低声恳求,“再亲一下。”
模样可怜又可爱。
盛初棠忍不住笑了下,蜻蜓点水般地吻在她唇上,“亲了。”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站起来了吧?
可跟刚刚那个吻,完全不一样。姜茗抿了下唇,不情不愿站起来,腿软了一下,欲望蹭蹭蹭上涨,她想亲盛初棠。
盛初棠的温度一点点散去,有点儿冷,只剩一丝不显的香气,还萦绕在她唇边,姜茗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
窗外忽地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雷声。
姜茗偏头,飞速扫了一眼窗外,鬼使神差地扭回头望向盛初棠,盛初棠看着窗外,愣了一瞬。
心脏倏然平静下来,悄悄将心绪掩盖,姜茗凝眸,轻轻出声,“在打雷。”
盛初棠微愣,收回眼,眸子垂下去,没来由地情绪低落,“嗯。”
她在怕什么?
姜茗抿唇,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要走?”盛初棠忽然抬眸问了句。
姜茗微微蹲下去,立在她面前,不躲不避地迎着她的眼神,“你希望我走还是留?”
盛初棠陷入迟疑,下意识别开眼,方才的升起的贪念在不断叫嚣,她不想姜茗走,一点儿都不想。
理智出逃,脑袋混沌,嘴边几乎下意识要迸出答案。
姜茗凑过来,堵住了她的唇,浅尝辄止的一下,她松开,微微喘着气儿,“别急着说答案。”
盛初棠勾了下唇,倒是会现学现卖。
“你想要我留下来,”姜茗定定望着她,水灵的眼睛近在咫尺,“对吗?”
盛初棠干脆利落地点了下头,伸手揽住姜茗的脖颈,“抱我。”
嗓音低浅,呼吸沉沉落在姜茗耳旁,坚定得不得了。
姜茗的手险些不听使唤,她死死捏着手指,盯着盛初棠,“你喝醉了,明天会生气。”
气氛都到这儿了,怎么这么没胆子?
盛初棠脑袋一歪,搭在她肩上,“我没喝醉。”
醉不醉不是重点。
温度又一寸一寸传过来,灼热得要将一切都燃尽,姜茗胸膛止不住地起伏,刚刚那一下太轻了,早知道就亲重一点儿。
盛初棠睁眼凝视着她,无辜极了,“你是不是抱不动?”
姜茗:“???!!!”
“怎么可能?!”
盛初棠眨了眨眼。
不用说话,质疑意味儿十足。
姜茗当即就忍不住了,犟着一股气抄起盛初棠,打横揽进怀里站了起来,罢了冲盛初棠挑了挑眉,“怎么样?”
盛初棠从来不吝啬赞扬,“很好。”
脑袋依偎在她肩上,体温一寸寸拔高。直直透过相触的肌肤传到姜茗身上,姜茗后知后觉地滚动了下喉咙。
她偏头,不期然对上盛初棠直勾勾的眼神。盛初棠眸子里燃着火焰,写着毫不掩饰的期待,撩动起姜茗的冲动。
呼吸一寸一寸沉下去。
姜茗站在原地,脑袋里面千头万绪,眨眼睛全部缠绕在一起,她刚刚明明好像找到思绪了的……吧?
盛初棠等了几秒,眼神愈发迷离,仅剩的耐心耗尽,她抬起头,额上沁出些许薄汗,香唇轻启,借着力道凑过去,轻轻含住姜茗的耳垂。
姜茗浑身一震,呼吸赫然一停,心口剧烈起伏。
盛初棠的唇还在动,似乎颇有兴致,轻描淡写地勾勒描摹着姜茗耳朵的轮廓。姜茗咬了下唇,掩盖不住唇边溢出来的声音。
盛初棠忽然停了下来。
姜茗起伏的心脏倏然停滞,她急急偏头,无措地去寻找盛初棠的唇。
盛初棠艳绝的红唇微勾,眼神偏向一旁的床,“还不去……吗?”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砸在阳台边、窗沿上,劈劈啪啪地,犹如砸在姜茗心上。
心脏恍然跟着跳动。
那一刻姜茗觉得自己像个机器,盛初棠说什么是什么,声音好听得不得了,那几个字一直盘旋在心口,姜茗分析了好一阵儿才想明白,那是要去床上的意思。
她乖巧地,僵硬地,拥着盛初棠,轻轻巧巧压过去。
谁也没有动,她拥着她,她亦是。
姜茗忽地想起一个重点,“你头发还没干……”
话没说完,盛初棠的唇重新堵了上来,是她渴望的、喜欢的,那种叫人难以自拔的深吻。
姜茗分明在上面,被动得有一点儿好笑。
她依旧没学会闭眼。盛初棠没强求,细细啜尝着姜茗的滋味儿,缓缓带动姜茗迟钝的神经。
气息纠缠,喘息从唇齿间隙漾出来。
燥热,有什么难以自抑,姜茗先耐不住,无师自通地拉下了盛初棠的手,扣在枕上,定定看了一眼,猛地翻身起来。
“先吹头发。”
盛初棠:“……”
姜茗熟络地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坐在床边,插上电,回头,盛初棠侧身躺着,幽幽地望着她。
忽然心虚。
姜茗捏了下手指,眉眼低垂,嗫嚅着,“你感冒了怎么办?”
她眼里的关心不是假的,盛初棠深吸口气,坐起来,半倚半靠在姜茗身上,“快一点儿。”
姜茗低低“嗯”了声。
打开电吹风,试了试温度。
盛初棠缠人精似的,两只手也攀了上来,姜茗挑着姿势,避开她的脸,几乎将她拥在怀里,双手仔细地穿梭在她发间,伴着风声,盛初棠的心跳,在她胸前,渐渐趋于一致。
飞快飞快。
姜茗只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盛初棠的头发上,她不明白,为什么盛初棠回来这么久不吹头发。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盛初棠……
还没想清楚,腰间赫然灌进一股冷风,姜茗瑟缩了下,慌乱地去看盛初棠。
盛初棠在她怀里,俏皮地睁大眸子,语调无辜,隐隐还有些可爱,“还没好吗?”
勾得姜茗心倏然一颤,手一抖,差点儿没拿稳吹风机。她咬了下唇,轻轻探了探盛初棠的长发,润润的手感,“再等等。”
盛初棠阖下眼,脑袋埋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手指轻点,“要等到什么时候?”
姜茗不知道,腰间漫上来酥麻的痒意。下唇咬得发白,呼吸重得自发地带出低吟。
姜茗忍不住,关了吹风机,揽着盛初棠,顺势倒进床里,脑袋凑过去,唇瓣一点一点往下。
身上泛起一股冷意,内里的热度蒸腾出来,两相碰触,盛初棠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姜茗一开始还摁着她的手,越往下,就越顾及不到。
盛初棠仰着头,蹙眉轻喘。
终于应付过去了,她漫无边际地想。姜茗明天清醒以后,大概就会想明白,她的那些问题,在她这里,永远不会有答案。
不管那句话是不是她说的,不管她为什么要让她疏远沈冬,她只需要照做就好,至于真相……
姜茗的唇停下来,启唇,顶端微微转了个圈。唇边漾出低浅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拨动盛初棠脑内的琴弦,猛地一颤。
姜茗完全沉浸在盛初棠的世界里,交响的乐曲,环绕在她心上,激发起她无限的热情。
盛初棠咬了下唇,有几分禁不住。
至于真相……盛初棠强忍着,指尖蜷曲,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真相。
到这曲子最关键的一章,姜茗忽地停下来,抬起头,一瞬间的空虚席卷上来,盛初棠愣了一下,不知道姜茗要做什么,又或是,想起了什么。
下意识的心慌,还有一闪而过的自疑。
好在姜茗什么也没说,探身上来,在她唇边啄了两口,指腹颇有闲情地触了触她鬓边的发丝。
格外地挠人心魂,盛初棠有点儿心痒难耐,勾着姜茗的脑袋,压了下来,绵软悠长的吻。
姜茗很快反过来,占据主导地位,加深了那个吻。
手上的动作悄无声息。
盛初棠猛然睁大了眼。
姜茗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儿,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缓缓松开她的唇,缓慢地挪向她小巧的耳垂。
意识浮沉,毫无真实感,姜茗的发丝垂落几缕,划在她锁骨边,带着心也痒起来。盛初棠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在云端,又像在海底,或是在无法抽身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如果是真的,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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