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棠一噎。
她哪儿是找陈子瑜, 她就是来找姜茗。这莫名其妙的话她哪儿说得出口？
可来都来了，不能什么也没看着就走了吧？
盛初棠直直望着姜茗，脑袋飞速运转，一时竟然没找出话儿来。她偏了下眼, 恨不得直接进去看看, 陈子瑜是不是在浴室。
又该说点什么让两个人别住一块儿。
盛初棠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恶婆婆, 就好像是, 自家闺女儿和朋友在一起, 干点什么她都想知道。
偏偏她这“闺女儿”又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傻啦吧唧地还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盛初棠抿唇, 手指攥在身侧，微微起了层薄汗。
姜茗站在门边，寒气从脚底下一直往上冒，最后盘旋在心头上，冻得整个人都发凉。
她现在真切地觉得，陈子瑜在骗她。
她有些迷茫, 陈子瑜说她该去试一试，追求、探索面前这个急匆匆来找别人的女人。
呵。
姜茗目光放肆，毫不掩饰地落在盛初棠的锁骨上。真的还能继续往前探索吗？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都比她有趣。她跟那些被盛初棠拒绝的其他人, 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无非，是多了几年相处的时光。
对盛初棠而言，是索然无味又可有可无的十几年罢了。她应该，很后悔吧？
盛初棠的长发还在往下淌水, 长身立在她跟前儿, 殷切地等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姜茗没等她说话, 提前打断了她，“盛老师，”
她脸色很难看，煞白煞白，声音禁不住地颤抖，“子瑜她住楼下客房，您有什么事儿，可以下楼去客房找她。”
盛初棠：“？！”
盛初棠第一反应是真的假的？陈子瑜不和姜茗一起睡？她眼神凝在姜茗脸上，确定那是真的，下一秒笑容几乎要绽放在脸上，她勉强忍着，保持着刚来时的平静温和。
“是吗？那算了。”
隐隐压不住的欣喜。
听得姜茗一愣，“？”
“您不是找她有事儿吗？”
“没事，”盛初棠极速否认，本来应该再说点什么缓和缓和气氛，一下子脑子里面糊住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嘴巴下意识在动，“我找你……”
门口吹起一阵风。
盛初棠不经意打了个寒颤，把后面半截儿话尽数咽了回去。
姜茗心跟着一颤，找她？不找陈子瑜？
“外边儿冷，”姜茗拉开门，往旁边捎了捎，“您先进来再说？”
她退了一步，房间的暖气倏地一下把她包裹进去，浑身血液回暖，姜茗那颗心渐渐落到实处，她微微勾起唇，情不自禁地带起几分真心实意。
即便盛初棠这时候不进来，也比刚刚来找陈子瑜强。
姜茗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她也忘不掉盛初棠说过的话。可那天的盛初棠，害怕得发抖的盛初棠，究竟是真是假？
姜茗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盛初棠就冷得有些耐不住，她身上没怎么擦干，头发上的水滴下来，肩上湿漉漉一片，风打在她身上，激起无尽的颤栗。
明明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她现在应该拒绝姜茗，毫不犹豫地转回自己房间，但她居然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
姜茗腰上的伤早就好了，她再也没来过这个房间。
可再一次踏进来，依旧那么熟悉。她心底升起一股庆幸，还好陈子瑜没在这儿睡。
盛初棠走进去，姜茗缓缓将门关上，反锁，陈子瑜说得对，她的心这一刻全部软下来了。
“盛老师。”
盛初棠转头，“嗯？”
姜茗脸上漾起笑，“您头发还湿着，要不我帮您吹头发吧？一会儿着凉不好。”
盛初棠真该拒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能开口拒绝，反而一口答应下来。
“嗯。”她说。
姜茗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就是随口一提。听到那个“嗯”字的时候，内心涌上来巨大的窃喜。
她想忍着，根本忍不住。
笑容自动自发地挂在脸上，她望着盛初棠，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着急忙慌地去拿吹风机。
“您先坐一会儿。”
盛初棠心虚，这会儿她终于回过味儿来，她抬眸，望进姜茗的眼睛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澈透明，有着怎么也掩饰不住欢喜。姜茗已经转身走开了，她真不该继续站在这儿。
眼神不听使唤地一直追着姜茗的身影，姜茗长大了，长发散落在腰身上，一动一摆，仿佛摆在她心弦儿上，痒痒的，麻麻的。
盛初棠喉咙莫名滚了滚。
方才还觉得冷，现下忽然冒起一阵热意，就从心口处丝丝缕缕往外冒，直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姜茗拿着吹风机过来的时候，她还杵在原地。
“盛老师？”
姜茗走过去，微有点儿诧异，盛初棠就跟按了暂停键似的，一动都没动过。
盛初棠如梦初醒。
姜茗立在她跟前儿，神情里有一丝揣摩，淡定许多，没了刚刚那份藏不住喜悦。盛初棠抿唇，强压着收了收心思，自若地转身走向桌椅前。
姜茗拉住了她。
也非常自然，一秒就松开，“盛老师，您都洗澡了，穿着浴袍，还是坐床上吧？”
做？做什么？床上？床什么？
盛初棠耳朵好像也不太好使了，她回头，怔怔地跟着姜茗走向床边，侧身坐下。
床边陷下去一点点微小的幅度，随着姜茗跪坐在身后，气息逐渐融为一体。
“暖气开得有点儿太足了。”盛初棠没话找话。
“是吗？”姜茗起身，找到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点儿，“二十八度行吗？”
还是热。
但姜茗穿得不厚，再调低了只怕她会冷。盛初棠唇瓣微动，“可以了。”
姜茗“嗯”了声，回身跪坐在盛初棠身后，把吹风机插上电，手指轻缓地绕上盛初棠的长发。
打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萦绕在空寂的房间里。
有一点儿吵，吵得盛初棠完全听不见姜茗的声音，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盛初棠忽然有点儿害怕。
她在做什么呢？她怎么会来找姜茗呢？
盛初棠不知道，脑袋里面恍惚的茫然，她只是想来看看姜茗是不是留下了陈子瑜，怎么莫名其妙的自己就进来了呢？
姜茗跪坐在她身后，动作极为温柔，盛初棠看不见，姜茗的眼神充满着眷恋。
谁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吹风机的嗡嗡声。
盛初棠甚至想不起来，一会儿该做什么。
姜茗仔细地吹着她的头发，手法轻柔，等盛初棠的头发干得差不多时，她才调小了风力。
她以前也不是没给盛初棠吹过头发，相反其实有过很多次。盛初棠不喜欢让阿姨住在家里，所以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她们两个。盛初棠早些年比现在还拼，回来得晚，累得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的盛初棠，晚上还是愿意带着她一块儿睡的。鲜注夫
给她吹头发这种小事，姜茗就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
盛初棠的头发柔顺，做成微卷的弧度，散发着熟悉的香味儿，两边的洗漱用品都是一样的，这些方面的安排，盛初棠的团队还是做得妥当。
淡淡的花香。
姜茗喜欢这个味道。
脑袋里面倏忽想起陈子瑜说的话，她不是来找陈子瑜的，是不是意味着她还可以继续往前探索探索？
那个脆弱的、也会害怕的盛初棠，她是不是该去仔细看一看，是真或假。
姜茗放缓了动作，把吹风机稍稍拿远了一点儿，试着开口，“盛老师，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盛初棠还在犯懵，被姜茗这一问，更懵了。
她完全没想好说辞。
她过来有什么事儿吗？盛初棠自己问自己。这个问题刚刚她就问过一遍了，没有答案不是吗？
这时候沉默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盛初棠觉得自己脑子里糊满了浆糊，堵得一点儿思路都没有，“没什么事，”她直言，尔后迅速岔开话题，“吹干了吗？”
没什么事？姜茗不懂。
但是手很乖，有序地拨弄着盛初棠的头发，“还没有，得再吹一会儿。”
盛初棠“嗯”了声。
听不出什么意味儿。
“盛老师，”姜茗深吸了口气，冷静多了，她轻轻喊了声，手指穿梭过盛初棠耳边，温润的触感。
倏然带起一阵颤栗。
盛初棠想逃。
姜茗的声音又轻缓缓响起，“你喝酒了？”
不是“您”，是“你”。
盛初棠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变化。
该怎么说呢？除去应酬，她很少自斟自饮，也答应过姜茗，除非必要，平常要控制饮酒量。
她看不见姜茗的表情，不知道姜茗忽然问这句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儿，不是洗过澡了吗？姜茗怎么发现的？
“别闻了，”姜茗好笑地打断她，“我没闻到酒味儿。”
盛初棠蹙眉，若无其事地直起腰，现在否认也来不及了，但是！没有酒味儿怎么能说她喝酒了呢？！
盛初棠抬手，掩唇轻嗽了嗽嗓子，镇定自若，“没喝。”
这一看就是喝了，还喝得不少，脑袋都不怎么清醒了。怪不得她会顺从地跟进来，没有拒绝她。
姜茗垂眸笑了一下，没去拆穿她，转而问道：“要按一按头吗？”
语气温软，尾音婉转，处处透着勾人的调调，让人很难拒绝。盛初棠紧了紧手指，沉默两秒，也没说出“不用”这样的字眼，久久，“嗯。”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有几分模糊。
姜茗没错过，乖觉地关了吹风机，手指触上盛初棠的肌肤，她先在她肩上停留了一会儿。
有意无意地抚过盛初棠裸露在外的肩颈。
略微冰凉的触感，一股电流倏地穿过心间。
盛初棠浑身一僵。
第72章 二更
姜茗恍若未觉。
手指缓慢地游走在她肌肤上, 一寸一寸加深着力道，一寸一寸掠夺着其余的防线。
心脏猛然跳动起来，在胸膛里，几乎待不住。
恍然升起一阵奇异的快感, 盛初棠咬着唇, 勉强压抑着, 她好像真的喝醉了, 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该拒绝姜茗。
她该麻溜儿地起身, 回自己房间。
但这样的气氛，又莫名叫她沉沦, 姜茗指尖的温度，逐渐不那么凉，倏忽泛起滚烫滚烫的热意。
烧灼得她整个人都要晕厥。
她浑身的感觉都好像集中在姜茗手上，姜茗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按上脖颈，恰到好处的力道，也没有多余的旖旎。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揉捏按压, 盛初棠却禁不住周身一颤。
有什么几乎要从嘴边溢出来。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要疯。理智在不断叫嚣，每一个字都在提醒她到此为止。
可她偏偏说不出口, 隐隐约约像是舍不得姜茗的手拿开。
她很清楚, 这样很不对劲，但就是停不下来。
姜茗没说话，神情认真，没有一丝波澜, 好像真的只是在替盛初棠按摩。毕竟也是以前常做的事, 盛初棠想说点什么，没找到合理的由头。
“以后少喝点酒。”
是姜茗的声音, 透着清晰的、沉稳的、让人无法忽视的肯定。
盛初棠眉心一跳。
这小崽子，质疑到她头上来了？
“我没喝酒。”盛初棠强行狡辩。
“哦，”姜茗也没纠结，反正喝没喝酒，盛初棠自己心里清楚，她也不是非要盛初棠戒酒。
以她这么多年的经验，盛初棠一碰酒就有点儿刹不住车，一喝多就会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都懵里懵懂的。她只是希望她自己能有意识地少喝一点。
不过看她这样，多半是不会听的。
姜茗的手指缓缓上移，两只手缓缓落在盛初棠太阳穴上，力道放轻不少，“闭眼。”声音也放轻。
盛初棠乖乖闭上眼。
这种时候气氛难得的和谐起来。
其实这个姿势有点矮了，但恰巧离盛初棠能更近一点儿，姜茗就那样跪着，拖着不肯站起来。
盛初棠闭着眼，半点儿都没察觉。
姜茗动作渐渐慢下来，盛初棠就在她面前，她稍微往前一点儿，就能把盛初棠拥入怀里。
她想，喜欢一个人，要逼着自己放手，还是有难度。
她每天见到盛初棠的那一刻，都只想把她拥进怀里，只可以她一个人抱，只可以是她一个人的。
可惜…
陈子瑜不知道她拒绝的话说得有多决绝，所以还能让她往前走。她也想往前走，但她不可否认，确实有一点儿胆怯。
她想亲一亲盛初棠，害怕她又是一巴掌，更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害怕看到她厌恶的神情。
“盛老师。”
可姜茗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知道，盛初棠是不是也有点儿喜欢她，想知道盛初棠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什么，想知道盛初棠到底在怕什么。
姜茗开口，再轻轻叫了她一声，“盛老师，”
盛初棠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快睡着了，猛地回过神，睁眼缓了缓，“嗯？”
“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又绕回来了。
盛初棠唰地一下清醒了，脑瓜子突突跳得疼，“唔，没什么大事儿。”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借口。
左右陈子瑜也不在这儿，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
姜茗不理解，没什么大事儿值得这么跑一趟？
“就是，”盛初棠不动声色地换了几口呼吸，“想问问你，明天的戏份，你看得怎么样了？”
姜茗：“？”
就问这个？
姜茗咬了下唇，冷静些许，“嗯，还好。”
“没有不懂的？”
说起戏，盛初棠就有了话头，自若多了。明天是两人的重头戏，姜茗若是表现不好，估摸着有一场好骂。
“暂时没有，”姜茗不想说戏，刻意带过话题，“明天苏导看过才知道。”
盛初棠下意识想让姜茗演给自己看一看，“你要不要……”
“姑……盛老师，”姜茗飞速抢过话头，手上加了点儿力道，有意识地勾着盛初棠的注意力转向自己，“这个力道合适吗？”
很合适。
她很知道她的点在哪儿。
盛初棠又忍不住想闭眼，姜茗不想说戏，那正好，她也懒得找话说，左右明天片场再说也不迟。
姜茗只是不想跟她说戏，不代表不想说别的。她能感觉到盛初棠的身子浅浅软了下去，腰身挺得没有那么直了。
表示她有点儿困了。
姜茗忽然想留她一起睡。
“盛老师，”
姜茗声音压得极低，刻意学了些低哑的语调，
勾得盛初棠的心倏然泛起一阵痒意，“嗯？”
“我听有人说，”姜茗的手指，轻缓地往后，落回到盛初棠肩颈上，悄然地连手掌一道儿覆下去，力道柔缓，不急不慢地揉捏着盛初棠的香肩，“人这一生，都是为了情。”
她的声音沉沉，蓦然带了些娓娓道来的架势。
落在盛初棠耳朵里，半边身子都跟着酥麻，她想让姜茗别老是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嘴巴里，却说不出什么话儿来，好像叫什么堵住了，动辄会跑出奇怪的东西来。
她不说话，姜茗也不在意，自顾自说。
“你说，你也是这样吗？”
“盛初棠？”
她的名字恍然缠绕在她舌尖，惹起一道黏腻的错觉。盛初棠蹙眉，气息略微有些不稳。
姜茗不太对劲。
她自己也是。
盛初棠没有立即开口，腰身略微挺直，精神恢复不少。姜茗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那样乖乖巧巧地捏着她的肩，没有僭越，没有逾矩。
盛初棠眼睑稍稍下阖，呼吸轻缓，不答反问，“有情的人才是为了情，无情的人怎么可能呢？”
姜茗心一颤，她听懂了。
“可你不是无情的人，是不是？”
她怎么不是呢？
盛初棠轻轻嗤了声。
“你也不确定，不是么？”
“姜茗。”
满是嘲讽。
“不是的，”姜茗急急否认，“我可以确定……”
“确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盛初棠就浅笑着答案了她，“别急着否认，否认得太快，就不像真话了。”
嗓音柔和。
不是刚来时的模样儿了。
姜茗咬唇，那她说的都是假话吗？盛初棠做的又都是骗人的事儿吗？她如果无情，怎么会把朋友的女儿精心养育了十七年？她如果无情，怎么会处处怕她受伤害？
盛初棠，怎么可能是无情的人呢？
她即便不了解盛初棠整一个人，难道还不知道盛初棠的好吗？她们相处了十七年，盛初棠再怎么样，对她，都好极，不是吗？
姜茗轻吸口气，镇定不少。
手指缓缓下移，穿过盛初棠的浴袍，将将要落在锁骨上，姜茗停下来，语调沉稳，“我的话，我的心，是真是假，您比我要更清楚，不是吗？”
手指落下去。
第73章 意乱
嫩滑的触感。
两人的心, 同时一颤。
盛初棠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她努力集中精神, 还是一片空白。
浑身僵硬, 不受驱使。
姜茗的手指, 落在那处, 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姜茗的眼神也跟下去，她的手指, 微微泛红，轻轻搭在盛初棠的锁骨上，那块肌肤，莹白如玉。
姜茗盯着那处，喉咙耐不住往下滚了滚。
“盛初棠……”
嗓音隐隐有几分低哑魅惑。
她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说话方式了？她怎么又叫她名字？为什么名字从她嘴巴里出来，好听得不得了？
盛初棠不知道。
那只手冰凉, 会施什么魔法似的，惹得盛初棠跟着微颤，胸膛止不住起伏, 呼吸断断续续, 乱成一团。
她想应声，又想阻止，可半晌，嗓子里都没有声音。
等不到她回应, 姜茗整个身子伏下来, 依偎在盛初棠身后，咫尺的距离, 盛初棠能清晰地感受到姜茗的温度。
火热的，滚烫的，散发着叫人难以抗拒的炽灼气息。
“盛初棠，”姜茗压抑着呼吸，再喊了她一声，“我的心意，你不知道吗？”
她的心意？什么心意？
盛初棠呼吸急促起来，脑袋里面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片空荡的虚无。
姜茗压下来，另一只手也圈上去，半搂半抱着盛初棠，声音又轻又浅，羽毛似的挠在盛初棠耳边，“我的心，没变过的。”
她说的是这个。
她知道啊，可知道又能怎样？盛初棠没说话，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身前那只手上。
那只手似乎并不满足于此，隐隐还有往下的趋势。
盛初棠微微低头，身前的一幕恍然闯进目光里，姜茗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光滑平整，一半儿手指已经陷进了浴袍里。
她说不出话，脑袋里如沉寂的海水忽然间晃荡出波浪。
寂静的生命绽放出生机。
她甚至有些期待。
期待什么，她却说不清。
“你今天来找我，”她没反应，姜茗就愈发放肆，手指一寸一寸往下挪，“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姜茗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她的手指停下来，脑袋靠在她肩上，偏头望着她，“是害怕我跟陈子瑜有点什么吗？还是……”
她话没说完，故意停下来，手指好奇般地在原地画了画圈圈。
惊起一阵颤栗，直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余光可以明了地瞥到姜茗的眼神。
无辜、渴知，微微露出一点点天真的魅惑。
盛初棠喉咙忍不住滚了一下，一股热意盘旋在小腹处，溢出来几丝空虚的错觉，迫切地想要什么来填满。
她闻到姜茗身上的花香味儿，浓郁得有点过头了。
胸腔起伏，眼神茫然。
细微的动作，姜茗没错过，脑袋微微往前凑了凑，唇瓣停留在她耳垂边儿上。
“还是……”姜茗缓声开口，手指继续下探，湿热的触感从耳垂一直扩散到全身，盛初棠浑身一颤，猛然惊醒，回过神，一把抓住姜茗作乱的手，猛然甩开，站起身，往门边逃了两步。
身后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床不算太高，姜茗整个重心在盛初棠身上，她一走，她就稳不住，本来就在床边，这一拍一起，直接把姜茗带下了床。
“在吃醋？”三个字淹没在姜茗摔倒的动静里。
盛初棠喘了两口气才敢回头看姜茗，姜茗滚落在地上，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身前，她抬起头，一脸懵懂，眼神里倏忽间聚起水光。
盛初棠的心狠狠一颤。
“茶茶！”
盛初棠几乎是下意识三步两步冲向姜茗，蹲下去，将她扶起来。“摔到哪里没有？”
姜茗没说话，怔怔地看着她，眼神里狡黠的光不知何时，褪得一干二净。
看得盛初棠心紧紧揪起来，她拉了拉姜茗，没拉动，姜茗跪坐在地上，像个破碎的瓷娃娃，盛初棠每一瓣碎片，都有棱有角，赫然扎在她心上。
“茶茶，”
心口边，刺得生疼。盛初棠扶着姜茗的胳膊，肉眼可见的在颤抖。
姜茗只是愣愣地望着她，泪珠子扑簌簌滴下来，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只有不断滚落的眼泪。 弦注服
眼神空洞，泪珠滚烫。
每一滴都砸在她心上，全部堵在心口，堵得她呼吸滞涩在胸前，怎么也喘不过来气儿。
盛初棠索性也跪下去，抬起手指，缓缓触上姜茗的脸，指尖颤抖地轻拂去姜茗眼下的泪珠。
“茶茶，哪里疼吗？”
姜茗呆呆望着她，眼泪越擦越多，盛初棠的指腹柔软，不多时，就全沾上了湿热的泪。
姜茗缓缓抬手，捉住盛初棠那只拭泪的手，轻轻往下带，最终摁在心口处。
盛初棠的手又是一颤。
初夏的天气，姜茗的睡衣并不厚，相反，薄得有点过分了。
盛初棠甚至可以触清姜茗身前的柔软度，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弧度，都异常的清晰。
她垂下头，姜茗仰着头，眼泪一声不响地掉出来，盛初棠非常清楚明了地看到姜茗眼神里的忧伤。
浓郁地聚集在眸子里，像一团化不开的雾，将将要从眸子里倾泻出来，笼罩着姜茗整个人。
似要将她吞噬。
“这里，”姜茗缓缓启唇，声音轻到发虚，“好疼。”
她跪坐着，矮盛初棠半个身位，那么的惹人怜惜。盛初棠的手僵硬地放在她身前。
姜茗的心跳隔着衣服传到她手心里。
急促的，一下比一下重。
她想退，无论如何收不回手。姜茗的眼泪流不尽似的，啪嗒啪嗒地掉在她手上，她只觉得烫。
心跳逐渐同频，那股痛意也一同传到她心口，盛初棠脑海里面忽然一片空白，和着无数在叫嚣的理智，你来我往，此起彼伏。
仿佛被泪水淹没，沉重得每吸一口气，都觉得难受。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挣扎，姜茗松开她的手，倾身压了过来。
盛初棠差点儿就没稳住，下意识两手护着姜茗，将她拥进了怀里。
气氛陡然升起了几分热意。
姜茗在她怀里，怯怯地仰起脑袋，“盛初棠，别走……”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叫的名字就那么好听呢？
盛初棠一阵懵，完全想不通。她认真想着，眉眼垂在姜茗脸上，专注又空寂。
姜茗的脸上还有泪，泪珠晶莹地挂在眼睫上，看着居然觉得格外动人。
这不正常。
盛初棠再次抬手，轻轻擦去了姜茗睫上的泪。
“不哭了。”
姜茗愣了下。
心脏在那一刻，好似乍然停跳。
姜茗睁大眼，定定地凝视着盛初棠，脑袋里倏尔懵懂起来，盛初棠身上的香味儿直冲冲往她脑海深处钻。
热。
热，带起一股冲动。
姜茗探手，轻缓地拦住盛初棠的手，一步一步压上了盛初棠的唇。
盛初棠没躲，仿佛她也在期待。她的唇软极，不知道为什么，却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盛初棠微微后仰，想躲但没躲开。姜茗的唇，滚烫，火热，柔软，气势汹汹，叫人欲罢不能。
姜茗情不自禁闭起眼，愈发放肆地进攻，采撷。
她的吻有点儿急切，但没什么章法。
盛初棠脑袋里面混沌得要命，一只手搭在姜茗肩上，一只手被姜茗紧紧攥在手里。
头顶的暖光隐隐也觉得刺眼，盛初棠迷蒙地任姜茗动作，有几分想要闭眼。
那几秒钟，盛初棠什么也没想。
大脑恍若成了一块吸水的海绵，沉沉的，钝钝的，散漫得毫无边际。
盛初棠眨了眨眼，妄图挣扎一下，眼睑沉重地往下阖，根本不受控制。
房间里的暖气还是开得太足了。
心口间涌出来热流，将四肢都要融化掉，她有些坐不住，身体下意识想往后倒。
直到姜茗拥得越紧，无师自通地撬开她的牙关。
盛初棠才几乎是触电般地惊醒，她猛然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荒唐至极。
姜茗脸上的迷乱，就像映衬在她脸上。
她在做什么？
盛初棠惊愕到，有一瞬间地失语，下一瞬，惊慌失措地推开姜茗。
力道不小，两人都没稳住，各自摔向一边。
姜茗懵懂地睁开眼，目光追向盛初棠。盛初棠脸色煞白，只有唇上殷红一片。
是她嘬出来的痕迹。
“盛……”
“今晚的事，”
后面那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盛初棠匆匆打断，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姜茗。
“我很抱歉，请你，”盛初棠似乎吓得狠极，连声音都在颤抖，“就当没发生过。”
而后，不待姜茗再说，匆匆开门奔了出去。
门一开一合，几乎是落荒而逃。
姜茗坐在地上，门外的风吹进房间，细细密密地拂在她身上，激得她无意识打了个寒颤。
盛初棠的气息浓郁地环绕在身边，仿佛她人还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姜茗盯着门口，呆愣愣地舔了舔唇。
好甜。
好甜。
都说旁观者清，陈子瑜或许真的比她看得清楚，姜茗后知后觉地笑出声。
盛初棠，或许并没有那么讨厌她。
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姜茗爬起来，迷迷瞪瞪地跟过去，敲了敲那扇合上的门。
“盛老师。”
没人应声。
姜茗站在门口，冷风吹在身上，心还是火热的，这二十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人激动。
一想到盛初棠或许也有一点儿喜欢她，她就觉得开心，开心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她再敲了敲门，“盛初棠。”
门内依旧毫无动静。
姜茗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搭上门把手，轻巧地往下压。
“咔哒”一声。
如她所料，门没锁。
“盛初棠，”姜茗微笑着，缓缓推开门，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欣喜，“我进来了。”
第74章 抱歉
冰冷的水流过指尖。
盛初棠站在浴室镜前, 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失色的女人，没来由升起一阵后怕。
她在干什么？
镜子里的人，唇瓣嫣红，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儿。
她在勾引姜茗。
她怎么回事？
姜茗问她是不是在吃醋, 她是在吃醋吗？她喜欢姜茗吗？她怎么可以？
盛初棠说不出话, 脑海里又乱又无措, 心口冒出来无尽的恐慌, 她俯身下去, 合拢手指，掬起一捧水。
手忍不住在颤抖, 水聚起来又淌出去。
各式各样的问题争先恐后涌出来，每一个都在问，她对姜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刚刚，由着姜茗亲、抱；她刚刚，不止没有抗拒，甚至还在期待, 更进一步的发展。
她疯了吗？
面前的水开到最大，盛初棠弯腰，整张脸都埋到水流底下, 放久了的水, 冰冰凉凉，沁在额上，勉强带回一点点理智。
并不多，只一点点。
眼前很快就回想起姜茗的模样儿, 方才的情形, 不间断地浮现出来，姜茗动情的姿态, 求她的神情，每一幕，都清晰无比。
她怎么好像…舍不得姜茗？
她喜欢……姜茗？
怎么……会？
姜茗不懂，她还不懂吗？
手指搭在洗手台边缘，越扣越紧。水漫进眼睛里，痛得想哭。姜茗傻，察觉不出自己的心意，她难道也察觉不出吗？
她对姜茗，的的确确……
盛初棠几乎想不下去。
这样的发展，于她而言，于姜茗而言，都是灾难。
她怎么会……
水声潺潺。
敲门的动静并不明显，姜茗说话的声音也隐隐约约，盛初棠有一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从水里抬起头，关掉水阀。
就听姜茗的声音伴着门开的动静清楚地传进来——
“盛初棠，我进来了。”
“？？？”
“！！！”
她进来干什么？！她没锁门吗？！进来她个头啊？！
盛初棠满脸是水，吓得想往后躲，地方就这么大，躲是没地方躲的，现在锁门也来不及。
姜茗已经进来了。
盛初棠下意识冲过去将浴室的门一关，心脏跳得飞快，她有一种直觉，今晚再见姜茗，会发生一些，她处理不了的事。
而且，一定不是好事。
姜茗走进去，顺手带上门，脸上的笑稍微敛了敛。扫过房内，没有人，短短一会儿的时间，盛初棠能去哪儿？
她可以确定盛初棠回来了，她明明听到门响。
姜茗一步一步往里走，停在浴室门口，门内门外都很安静，她知道盛初棠在里面。
姜茗立在门边，刻意压制着内心巨大的喜悦，尽量让自己冷静些许，没有什么比盛初棠也喜欢她，更让人惊喜。
哪怕还不是喜欢，只是一点点的心动，都让人喜得难以自抑。
她这样的人，盛初棠原来也会喜欢。她还以为，盛初棠厌恶极了她；她还以为，盛初棠跟她只是虚与委蛇。
原来并不是。
姜茗抑着笑，轻轻敲了敲浴室门，“盛初棠。”
没人应声。
姜茗缓缓吸了口气，把声音里的喜悦也压下去些，整个人杵在门前，这次没敲门，声音微微放低，“盛初棠，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她声音沉缓，却掩盖不住谨小慎微，里面隐隐的期待，怎么也让人忽视不掉。
依旧没人应声。
方才的喜悦逐渐褪去了些，姜茗立在原处，后知后觉地涌起一阵细微的窘迫，人已经到了这儿，她又不想放弃。
“盛初棠，”她再喊了声。
盛初棠倚在门后，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浑身抑不住地颤抖，她怕姜茗再不管不顾闯进来，她不知道事情到现在，她还能怎么处理，又该怎么面对姜茗。
她甚至，想叫停这个项目，再和姜茗待在一处，每天这么来来往往，只怕结果她也拿不住。
她不敢应声，期盼姜茗自己讨个没趣儿走掉，心里又比谁都清楚，姜茗这头倔驴，不等到她回应，怕是绝不会走。
可她脑子里乱作一团，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是她的错，她不该明知道姜茗有这样的心思还把她留在身边，她不该明知道这样不对自己也沦陷，她怎么可以去找姜茗？她怎么能去找姜茗？
姜茗没走，她还站在门口，等了许久才再次开口，“盛初棠，你要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
果然没听到回应，姜茗不记得盛初棠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她也不确定盛初棠现在在想什么。
她真的不了解盛初棠。
“姑姑，”姜茗把手搭在门框上，换了个叫法儿，“您让我把刚刚的事忘掉，您叫我怎么忘得掉？”
“我喜欢你，”姜茗短暂地停顿了下，轻轻吸了口气，“我不想忘，我也忘不掉，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不想未来几十年的生活里，都没有你。”
盛初棠心猛地一颤，手指无力地垂落，落在身侧，须臾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
疼痛让人清醒。
她不值得。
她本来就该早早离开姜茗，是她奢求太多，她根本不值得姜茗喜欢，盛初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儿，水渍滴落在浴袍上，凌乱、狼狈。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依旧还是这副模样。
姜茗到底喜欢她什么？她哪里又值得姜茗去喜欢？盛初棠想不明白，她想问问姜茗，却不敢打开门。
姜茗终于全部沉寂下来，语气低低浅浅，那些喜悦和期待尽数收了起来，盛初棠听见她轻轻吸气的声音，似乎是又要哭了，她憋了憋，才平静着嗓音，说，“妈咪走了以后，我就只有你了，我以为我们俩，应该会一直在一起。”
盛初棠一愣。
“你对我很好，”姜茗顿了顿，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盛初棠听，“好到我几乎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会不要我。”
她说的“几乎”。
那就是曾经想过，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几乎”。
盛初棠毫无印象，她完全不知道，姜茗什么时候害怕过这个。在此之前，她也从没想过要把姜茗送走。
她在疑惑，姜茗却没再继续往下说，换了话题，“你在等我自己走，是吗？”
盛初棠有一瞬间，听不出这个问题，到底问的是什么意思。她希望姜茗现在可以乖乖回去睡觉，但又害怕，她问的，是之前那个话题。
可无论是哪个问题，都已经没有答案了。
她回答不了姜茗。
盛初棠咬唇，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解决不了姜茗。
她心里认定了她也喜欢她，只怕会更加得寸进尺，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让她收心。
盛初棠抿唇，回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勉强把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整了整，开门出去。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姜茗完全压不住往心口冒的喜悦。她就知道，盛初棠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她直直望着盛初棠，眼神肆意凝聚在她脸上，盛初棠的脸色有点儿湿，有点儿白，不算太好看，也没有刚刚那般难看。
姜茗咧开嘴，“盛初棠。”
“姜茗。”
声音相撞，盛初棠看着她眼睛里聚起光，笑盈盈地让开了一点儿位置，“你先说。”
“今晚我去找你，”盛初棠踏出去，缓缓走向阳台旁的桌椅，“不是因为陈子瑜，也不是因为吃醋。”
姜茗心下一咯噔，亦步亦趋跟过去，“那是因为什么？”
她真的很容易被带偏，盛初棠停在桌前，“我跟你说过的，”盛初棠冷下眸子，平静地望了一眼姜茗，“只是为了对戏。”
姜茗微微蹙眉，明显的不信任，“只是为了对戏？”
“是，”盛初棠波澜不惊，“明天的戏份很重，我不希望你出差错，影响剧组进度。”
姜茗一噎，她和盛初棠的对手戏，问题的确都在她身上，盛初棠从未出过错。
“没有别的？”姜茗不死心，紧紧盯着盛初棠，妄图从她脸上看出些破绽。
没有破绽。
姜茗有些急切，“可是那个吻……”
“我喝多了，”盛初棠轻飘飘地打断她，侧身收起桌上的空酒瓶，似是刻意让姜茗看了一眼，“抱歉。”脚步微挪，她把酒瓶丢进垃圾桶，疏淡地看着姜茗，“我很抱歉，让你误会。”
姜茗懵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喝多了？”
盛初棠颔首，启唇就要再次道歉，姜茗飞速阻止她，“不要道歉。”
盛初棠如她所愿，缓缓闭嘴。
眼神清浅疏离。
刚刚那个和她纠缠在一起的人，仿佛根本不是盛初棠。姜茗脑袋里懵懂一片，她想去拉盛初棠的手，盛初棠往后退了一步。
极明显的一步。
“姜茗，”盛初棠细微地蹙了下眉，尔后恢复成疏离冷淡的模样儿，“不要一错再错。”
心口沉沉的，铺开大片大片的茫然，姜茗觉得她才是那个喝醉了的人，不然盛初棠说的话，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许久。
姜茗才回神，找到一丁点儿原来的思路，“你不喜欢我？”
盛初棠又蹙了下眉，这回持续的时间有点儿久，似乎这个问题让她很苦恼。
姜茗睁着大眼，竖着耳朵，生怕错过她零星的反应。
她看着盛初棠眉头逐渐舒展开，倏尔望回来，微微潋开一抹笑容，“姜茗，”
姜茗已经快习惯她喊这个名字了。
她依旧觉得缱绻。
但这一刻，她没来由生出来一点儿心慌。
“抱歉，”盛初棠柔和的眸光流转在她周身，柔软得姜茗几乎要溺死在里头，然后她就听见，盛初棠轻微又坚定的声音——
“我有喜欢的人了。”
“抱歉。”
第75章 留不住
耳旁空寂, 似只有风拂过。
姜茗懵了一下。
“你说什么？”
盛初棠微微扯起唇角，偏了偏头，露出几分无奈，“姜茗。”
姜茗怔怔地看着她, 目光呆得有几分茫然。
盛初棠微微笑着, 再说了一遍, “我有喜欢的人。”
异常清晰, 异常认真。
血液里仿佛掺进冰块, 滞涩在血管里，又冰又凉, 最后堵在心口，堵得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姜茗轻缓地咬了下唇，想笑，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骗人的吧？”
“我怎么不知道？”姜茗情不自禁往盛初棠那边走了几步，“我从三岁就跟着你,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声音上扬，抑制不住的恐慌。
盛初棠没躲，定定地瞧着姜茗, 眉眼温和, 眼神坚定得让姜茗心虚。
“姜茗，”盛初棠轻轻开口，依然温和地望着她。
那道眼神，莫名让人觉得害怕, 姜茗的脚步被迫停下来。
“你三岁的时候, ”盛初棠缓缓勾起唇，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已经十六了。”
她在笑，神情却透着无奈，看着姜茗，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姜茗想笑，周身凉得发透。
十六岁以前的盛初棠，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她不认识，也不知道。
她有喜欢的人。
盛初棠有喜欢的人。
怎么可能？
“不可能。”姜茗往后退了一步，想盯着盛初棠又忍不住逃避，她低下头，摇头否认，“不可能的，这么多年，你从来没说过。”
“对，不可能的。”姜茗很快自己说服自己，如果一两天，哪怕是一两个月，她不知道，但是，是十七年，她和盛初棠，朝夕相处了十七年，盛初棠有喜欢的人，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姜茗，”盛初棠轻声打断她，“我不可能什么都跟你说，”
姜茗抬起头。
眼里的错愕溢出来。
看得盛初棠心间一颤，她护了这么多年的姜茗，终于要被她亲手所伤。盛初棠咬牙，眼神暗了暗，看着更冷淡了些，“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你想想，你又有多了解我呢？”
姜茗一愣。
张了张嘴，脑袋里空无一物。
她有多了解盛初棠？
她根本就不了解盛初棠，一点儿都不。她一直笃定盛初棠没有喜欢的人，不过是因为盛初棠一直在拒绝别人的示爱。
可她没想过，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盛初棠有喜欢的人。
盛初棠有喜欢的人。
姜茗默念了几遍，忽然弯下腰，手指搭上心脏，那里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意，痛得她几乎站不住。
姜茗使劲儿摁了摁，强撑着直起腰，茫然地看向盛初棠。
她微张着唇，呼吸断断续续往外，久久，从喉间挤出几个字，“你真的不喜欢我？”
盛初棠的心狠狠揪起来，语调沉沉，“是。”
“我很抱歉，让你误会。”盛初棠想掐手指，强忍着，“以后……”
“没有以后了！”
姜茗抢过话，脚步踉跄，退了几步，手指无措地从胸前滑落，深吸着气，再说了一遍，“没有以后了。”
她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她。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她起了这样的心思，哪里还能再死皮赖脸的赖着盛初棠？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盛初棠和别人好吗？
盛初棠不允许。
她也断断做不到。
盛初棠略略停下来，等姜茗安静，将那段话说完，“以后我会注意分寸，按之前说的，我们，我和你，不要再有来往。”
果然。
姜茗望着盛初棠，脑袋里面只冒出这两个字。
可是，什么叫做不要有来往？
姜茗不懂，原来在一起十七年的人，说不要你，就会真的不要你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样？
“这部戏拍完，”盛初棠狠狠心，一口气说完，“我会从家里搬出去，京都的两套房子，都留给你。”
从家里搬出去？留给她？
没有盛初棠的房子，也能称作家吗？
姜茗完全不明白，她望着盛初棠，眼里深空洞茫然。
“不用了，”心口的疼忽然褪去，只留下一整片的空荡，空得姜茗分辨不出对错，她想笑，这次终于顺利地扯着唇笑了一下，“回去以后，我会从那个房子里搬出去，这么多年……”
她想向盛初棠道谢，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哈。
她真的以为盛初棠也有一点喜欢她。
她明明开始接受她的靠近，明明也愿意和她亲近，明明……和她那么投入地亲吻、拥抱。
都是假的。
不会是梦吧？姜茗荒诞地想。
她想着就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居然不疼？姜茗惊喜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两手交握，再掐了一次，真的不疼。
她欣喜地抬起头，正对进盛初棠洞悉一切的目光里，冷淡、怜悯。
姜茗的心，霎时沉进谷底。
如油煎、似火烧，最终在冰海里下沉。
不是梦。
盛初棠真的不喜欢她。
盛初棠也真的有喜欢的人。
盛初棠没有再答她的话，含蓄地提醒她离开，“很晚了，姜茗。”
是很晚了。
姜茗觉得整个儿天都黑透了。
“嗯，晚安。”
姜茗不敢再看盛初棠，撇开眼，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走出门她才想起一个问题。
“那个人，”姜茗回头，“是谁？”
盛初棠拢着浴袍，闻言一顿，目光轻慢地追上姜茗，“与你无关。”
是啊，与她无关。
“哦，”姜茗微微点头，“是陈子瑜吗？”
盛初棠皱眉，“姜茗。”
姜茗直直盯着她。
盛初棠咬紧后槽牙，过了会儿，吐出两个字，“不是。”
“哦，”姜茗想不出第二个人，她的确不知道盛初棠身边的事，也不了解盛初棠。她再没说出第二个字，转回头，一步三摇地走回了自己房间。
她不记得帮盛初棠关门。
姜茗站在自己房间里，甚至不记得要关身后的门。房间里隐隐还有盛初棠的气息，浓烈地钻进她脑海里。
姜茗听见隔壁关门的声音。心脏那里，终于裂开了道口子，汩汩往外冒血。
这回，开始疼了。
她抬手摸了下眼睛，没有眼泪。心口涌上来大片大片的痛意，疼得受不住。她蹲下来，死死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吸着气。
良久。
眼泪啪嗒啪嗒掉出来。
这次真的与她无关了，盛初棠，跟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哈哈。
怎么会这样？
她越是强求的，就越是留不住。譬如姜依月，譬如盛初棠。
怎么总是这样？
姜茗想不明白。
……
隔天徐琪上楼叫她起床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姜茗！你怎么搞的？！眼睛怎么这么肿？！”
姜茗坐在床边，神情呆滞。
“可以请一天假吗？”
“怎么可能？”徐琪急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走过去给姜茗敷眼睛，“苏导的剧组，不接受临时请假的，赶紧用冰块敷一下看看能不能消。”
姜茗没说话，乖乖闭上眼。
“怎么肿得这么厉害啊？”徐琪急得都要哭了，“黑眼圈也好浓，你不会昨晚没睡吧？”
她想睡的。
只是躺在床上，眼泪会自己流出来，湿了头发，也湿了枕头，她一闭眼，就全是盛初棠提起喜欢的人时微笑的脸。
就再也睡不着。
徐琪折腾半天，看着好了许多，找了副墨镜让姜茗带上，才一起出发去片场。
陈子瑜在楼下收拾好东西等她，“姜宝，早啊！”
姜茗勉强勾了勾唇角，“早。”
“不好意思姜宝，”陈子瑜看了眼时间，拉出行李箱，“我本来上午还想看你们拍戏，但是行程有别的安排，只能先赶回去。”
姜茗微愣，“现在就要走吗？”
“嗯，通告临时加了个直播。”
姜茗伸手拉过她的行李箱，边说边往外走，“我送你。”
“不用不用，”陈子瑜跟上去，“车就在外面等，我不耽误你拍戏。”
姜茗走到门口，门口果然停了辆保姆车。
陈子瑜……也要走了。
陈子瑜的助理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拉开车门，和姜茗浅浅打了个招呼。
陈子瑜走到姜茗跟前儿，摸摸她的脑袋，“姜宝，我先走啦，你好好加油！”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和我说。”
陈子瑜也要走了。
“子瑜，”姜茗抬起头，她想告诉陈子瑜，盛初棠不喜欢她，盛初棠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是她。没敢说，也没敢摘墨镜，“谢谢你。”
陈子瑜没再多说，拍拍她的肩，“加油！”
送走陈子瑜，姜茗带着徐琪，缓步走到片场。
化妆，换衣服，上山。
姜茗和其他人的对手戏，已经拍得差不多，剩下的，几乎都是和盛初棠的对手戏。
今天这场，又是两人在山上的戏。
秦数和李希回两个人，经过这一系列的坦诚磨合，关系朝着和谐的方向突飞猛进。
连带着戏外的盛初棠和姜茗，也都十分契合。
她们俩的对手戏，苏导一般不会提前指导太多。今天到片场打眼一看，好家伙。
两人那个气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冰霜味儿。
苏若：“？？？”
看向助理，“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她的助理也一脸懵，“不知道啊，昨天还好好的。”
苏若皱眉，把两人叫过来讲戏，“吵架的戏昨天拍完了啊，都给我收一收。”
苏导说罢眼神在两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有意调动气氛，“今天要拍的可都是高兴的戏，都别僵着脸好像我欠了你们钱啊。”
盛初棠微微弯起唇角，“苏导说笑了。”
盛初棠这个人，苏若还是不担心的，业务能力值得信赖，苏若挑着重点还是给她说了几句。
转头把重心全部放在姜茗身上。
对着陈子瑜，姜茗还能勉强笑笑，可在盛初棠面前，她连勉强弯一弯嘴角，都觉得痛苦。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她还能这么轻松地说笑。
她对盛初棠而言，真的什么都不是。
苏导眉头皱得更深，“姜茗。”
第76章 山风不知
苏导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演员最忌讳把生活中的情绪带到戏里。”
姜茗僵着脸，迟缓地点了下头。
她看着非常不对劲，苏导搞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才有人来给她探班, 今天她就这副样子。
朋友走了这么影响心情？
苏导代入自己仔细想了想, 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起码得是赵书敏那个程度的“朋友”, 她才会有点儿舍不得。
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可能是太年轻了。
苏导思考几秒, “能调整好吗？今天还能演戏吗？”
姜茗下意识想摇头, 余光就瞥见徐琪在旁边直瞪眼，姜茗呼吸微顿, 苏导要求严格，如果因为她的私人原因，拖累剧组进度……
姜茗抿唇，缓缓点了下头。
她说可以，那就是可以。苏导没多疑虑，径直给她讲戏, “今天这场戏，你和秦数上山，天色渐晚时意外找到了出村的路。”
“你在这场戏里的情绪非常复杂, 第一反应是高兴, ”苏导把姜茗带走几步，用不大的声音细细讲给她听，“但是高兴完以后，立即要有一个转变, 那就是微小的失落, 还有一点点慢慢延伸出来的憎恨，包括不舍。”
“秦数可以逃出去了, 但你不行。”
“你跟秦数认识，在一起相处，好不容易找到属于同一边的人，但马上就没有了，自然而然地会生出一点点怅然若失。”
姜茗点头，无意识地看向盛初棠。
盛初棠没看这边，在和工作室其他的助理说笑。
心口倏然一痛。
姜茗蹙眉，飞速把眼神转回来。
苏导说到一半儿，不满地停下来，“这个情绪就不对，你对秦数，现在感情还没到怨怼的位置，你连喜欢都还没弄清楚，就算是有被抛弃的情绪，也不会这么强烈。”
苏导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清晰地传到盛初棠耳朵里，她有一瞬间想看一看姜茗，理智叫她压住了这股冲动。
对姜茗而言，这是被抛弃吗？
盛初棠垂眸，不自觉攥紧手中的剧本。可她还小，迟早会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她去爱，什么样的人才能陪她度过一生。
她会长大，终有一天，她会醒悟，会后悔。
也会清醒地明白，这种对长辈的依赖，并不是她心中理想的爱情。终有一天，她会容颜老去。等她垂垂老矣，尘埃落地，姜茗，还会有无限的可能。
她不需要一个腐朽的人来妆点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她的未来，理应繁花灿烂，步步生景。
盛初棠没看过来，姜茗却忍不住再往她那边看了一眼，这个距离，轻易能听到苏导说话。
她依然没有看过来。
哈。
姜茗眼睛一酸，心脏揪在一起，痛得几乎克制不住。姜茗转回来，低头轻轻吸了两口气，勉强把眼泪收了回去。
苏导脸色不太好看，“姜茗。”
姜茗抬头，低低应了声。
苏若身为导演的观察力，远远不是别人所能及，更何况，姜茗和盛初棠之间，不对劲且明显到已经不能用猫腻来形容。
“能入戏吗？”苏导声色铿锵，“能不能分清角色和自己？作为演员，在剧组应该保持什么样的状态，难道还要我来强调？”
姜茗微怔，在剧组，毋庸置疑，一切都得以角色为主。姜茗忽略着心口的痛意，立马鞠躬道歉，“抱歉，苏导。”
苏若眉眼沉沉，看着姜茗忍不住扶额，这个丫头演戏有点天赋，但毛病实在太多，教了这么久，这种最基本的问题还会有。
苏若忽然怀疑赵书敏看人的眼光。
难道没有更好的苗子了？这种说白了就是还不够敬业，对自己的角色不够敬畏尊重，让自己凌驾在角色之上。
一开始就在纠正的问题，到现在，还是老样子。
苏若本来想继续给她讲戏，但一想到姜茗对戏的理解还行，现在不给她扳一扳这个毛病，以后挨骂的日子只怕更多。
“你们赵教授应该也说过，”苏若摆摆手，让姜茗直起身，“在剧组，在片场，在镜头底下，你们就是角色本身。”
“你是一个演员，说得直白点是什么？”苏导教导主任上身，越说越激动，“你在这个拍摄的时间段，你就是这个角色，你就是李希回，你在演绎、在展现这个人的一生。”
“你们赵教授叫你们怎么去演绎，用什么样的方法，有什么样的形式，这些是你的基本功，能代表全部吗？！”
姜茗游离的魂魄被苏导的话镇在原地。震撼得有几分难以自抑的难堪，心口的痛转成几分麻木。
姜茗抿唇，没敢回嘴。
苏导继续输出，“我为什么一直强调要你投入？甚至要求你走一走体验派的路子？”
姜茗摇头。
她并不很清楚，她以为只是苏导要求太高。
苏若恨铁不成钢，“因为你不像那些老油条，能够轻松自若地出戏入戏，因为你还太依赖学校教的技巧方法，还把握不住那个收放自如的点，明白了吗？”
“演戏要靠脑子，但也要靠心。”
“你的心还是姜茗，那能演好李希回吗？！”
被苏导点到的老油条盛初棠默默朝那边觑了眼，姜茗只能再次鞠躬道歉。
“谢谢苏导教诲，我一定好好改正。”
状态看着是比刚刚好挺多，苏导放下心，“行了，继续说戏。”
李希回这个角色，戏份很重又很关键，如果不是秦数作为贯穿始终的主角，单独把李希回拎出来，都同样很有挖掘点。
但支起她这个人的精神气儿的，诱发出她作为人的魅力点，全在秦数身上。
她就像一个提前设置的NPC，秦数的到来，无意中把她激活，激起她对自由的渴望，激起她反抗的勇气。
“找到路了，你和秦数都很开心，”苏导继续说，“但你立马意识到，秦数很快会离开你，最后，依旧只有你被困在这里。你的情绪开始转变。”
“但是，你不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表现得太过，要含蓄，要隐约，又要让人知道。”
姜茗提前琢磨过剧本，自然清楚，微微点头，没打断苏导。眼神乖觉地拐向盛初棠那边，四目相对，盛初棠脸上的笑略敛，撇开了眼。
一样的。
开心是她的，而她只能无尽的沉沦在这泥潭里，永远抽不出身。
“这个情绪转变一定要把握好，”苏导嗽了下嗓子，把姜茗的注意力拉回来，“否则后面的人设很难立住。在这个阶段的你，帮助秦数，最大的原因还是想拯救你自己，想反抗村子，明白吗？”
姜茗点头。
苏导不放心，再补充了句，“还没有爱，一定要记住。”
还没有爱……
姜茗脸色一白，盛初棠确实，不爱她。
“准备好就开始。”
姜茗闭眼缓了缓，进入场内，站定位置。险主服
两边的镜头随之就位。
——“Action！”
“李希回。”
秦数走在后面，忽然叫住她。
李希回脚步没停，“嗯？”
“如果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秦数幽幽望着她的背影，声音里有几分不确定，“你会怎么办？”
李希回身形微微僵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在乱草丛中探索。
久久，她扯住一根藤，停下来，“从山里走，是比较保险稳妥的做法，如果这条路不通，那自然要冒险从村里逃出去。”
“我会帮你，你放心。”
是了，她一直都在帮她。
秦数跟上去，“那你怎么办？”
这一问，包含太多意思。李希回没有立即回答，扯断那根藤，再往前走了一小段。
她怎么办？
秦数还能有逃的地方，她呢？她的根在这里，她能逃去哪里？
李希回假装没听懂这个问题，避重就轻，“放心，我毕竟是自家人，就算他们知道你跑了跟我有关系，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秦数自然不全是这个意思，她和李希回相处这几天，能聊的都聊了，李希回能出去上大学都是个奇迹。
“我不是……”
秦数跟了几步。
“等等！”李希回忽然扯住一根藤，往前扑过去，扒开长满的草四处看了看，猛然回头，看向秦数，“秦数！我找到路了！”
秦数眼前一亮，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匆匆奔过去，“真的？！”
姜茗眉眼一晃，盛初棠的脸近在咫尺，她奔过来，带起的风拂在她脸上，全是熟悉的气息。
秦数终究会抛弃李希回，盛初棠也不要她了。
心脏乍然一紧。
姜茗的脸肉眼可见的一白。
“卡！”
苏导声音里的怒气根本挡不住，“姜茗过来！”
合着她说了半晌，姜茗是半点儿没往心里去啊，苏导指着监视器，“你自己过来看，你这是什么情绪，你好不容易找到路，你哭丧个脸是几个意思？！”
“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苏导气得站起来，让姜茗站到自己跟前儿挨骂，“开心啊，你的开心在哪里？你的情绪转变是要看对手的反应，不是一下子没个缓冲，你要有过渡，要给观众反应的时间。”
“开心，迟疑，伤心难过，失落，憎恨，循序渐进的一点点递进，明白不明白？”
她明白，只是一看到盛初棠那张脸，所有的明白都成了不明白。
她老是忍不住去想，盛初棠为什么不喜欢她，盛初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以后没有盛初棠，她该怎么办。她心里装着太多事，大石头一样，沉重地压在心脏上，又疼又难受。
极其不专业，可她克制不住。
姜茗羞愧地弯腰，“抱歉。”
苏导摆摆手，“继续。”
姜茗硬着头皮回到场上，她遥遥望着盛初棠，盛初棠美得不可方物，依旧冷漠疏离，除却镜头下，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给她。
山间忽然起了风，悄然吹进姜茗眼睛里，带起一层雾气。
第77章 秦数
姜茗飞速撇开眼, 轻轻吸气，将泪意压了下去。
很快开始第二遍。
苏导紧紧盯着监视器，神情凝肃。
秦数冲过去，“真的？”
李希回微微仰起下巴, “当然。”
秦数看了看她面前密密麻麻的草丛, 露出了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李希回咧嘴笑起来, 眉眼弯弯, 眉尾处透出一丝灵动的狡黠, “你不信我？”
细碎的光影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李希回身上, 整个人都显出几分少见的娇俏可爱。
盛初棠心间一动。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终究是活泼可爱的，不管再怎么压抑天性，那些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往上的生机勃勃。
再怎么看, 都是她配不上的青春美好。是与她，从来都不一样的天真烂漫。
“信的。”
秦数微微停顿，望着李希回, 弯了弯唇角。
她的眼睛笑起来分外好看, 李希回定定看了两眼，便跟着得意地笑起来，返回身，从身后的刀硝子里抽出柴刀, 大刀大刀地劈开面前的杂草。
杂草后面, 逐渐显现出一条并不宽敞也不明显的山间小路。被杂草几乎长满，只有零星的铺满青苔的石板, 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儿。
确实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山路。
前方几乎都是各种长满的草，想要过去，躬着身子勉强也能走。李希回再往前劈了一段，找到一个路口，后面的路看着就要清晰许多。
李希回停下来，收起柴刀，在草丛里四处打量了一阵，“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我印象中没有岔路。”咸祝夫
秦数缓缓点头，意识到李希回看不见，才轻轻出声应下。
李希回还在前面探索，似乎没意识到不对，她弯腰，扯住一根蔓在路中间的藤，“从这里走到镇上，至少要四五个小时，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晚上山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今晚回去做准备，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秦数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明天？”
她明明非常想走，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却又莫名舍不得面前这个小姑娘。
那是一种非常让人迷茫的感情，秦数自己也分辨不清。她明明和李希回互相利用，保持着虚假的和谐，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真的担忧起李希回来。
她和她来往密切，一旦她逃出去，李希回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她能招架得住吗？
还有这个吃人的村子，要把这样一个青春靓丽的、向往着自由的小姑娘永远绑死在这里。
李希回……真的愿意吗？
“对啊，”李希回没回头，和那根藤较上了劲儿，“时间不多，李大力一回来，再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秦数没说话，只是勾勾地望着她的背影。
山里地方逼仄，摄制组清了块地方，小路也是根据地形改造过的，地方不大，怕影响演员发挥，在坡底下安置了两个大摇臂，换着角度捕捉两人的演绎。
苏导站起来，一边看监视器一边望向现场，适时给了个手势。
前面的机位绕到姜茗头顶，给了盛初棠一个特写。
那个眼神极复杂，幽然深长。在不能走的时候，她可以害怕地责怪李希回，但要是真的能走了，那些被忽略的，各式的感情，全部从心底涌了出来。
她和李希回这么亲近，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也比李希回年长，比李希回更了解这个世界，也比李希回拥有过更多的感情经历。
她自然知道李希回对她，并不那么单纯。
或许有把她当反抗的筹码，或许有良心上的愧疚，但还有一些，恐怕是连李希回自己都不知道的，特殊的感情。
秦数不敢戳穿她。
久久无人应答。
李希回觉出不对劲，松开那根藤，猛然回过头，“你不想走了？”
语气震惊，浓浓的不信任。
四目相对，秦数眼神软了软。
“不是，”秦数跟过去一点儿，岔开话题，“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李希回眉心微微皱起来，脸色不太好看，明显地狐疑，“什么问题？”
秦数脸色淡然，眼神凝视在李希回脸上，“你怎么办？”
李希回脸色稍缓，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爸在村里威望很高，我又是这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你走了他们也不能拿我怎样。”
“我不是问这个。”
秦数神色平静，语调轻淡，气势却陡然升高不少，汹涌地压过来，压得李希回恍若矮了半寸。
李希回抿唇，笑收敛起来，语气生硬，“你想问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秦数问得直白，“你还这么小，未来大有一番作为，难道要一直待在这个村子里？”
李希回眉头忽然轻缓地蹙了一下，须臾撇开脸，“你就问这个？”
“不然呢？”秦数又朝她走了一步，“你帮我一遭儿，怎么也算是我的恩人，我关心关心你，不行吗？”
“恩人？”李希回念着这个字眼儿，缓缓背过身，弯腰去扯刚刚没扯断的那根藤，脑袋里面忽然乱起来。
秦数应声，“自然是恩人。”
“你还没逃出去。”李希回大声打断她，脸色的表情不太好看，是她自己也茫然的不好看，“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再说，”不等秦数说话，李希回又抢道，“我说过了，你该恨我，讨厌我，因为我也是这个村子的人，如果……”李希回顿了顿，勉强压着气愤的情绪，“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逃出去了，忘掉这里的一切，非要记得的话，也不要留下什么好印象。”
李希回转身，侧眸看了一眼秦数，“包括我，我不是什么好人。”
秦数偏头，“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李希回气息一窒，把手上的藤一甩，“你不听人讲话的吗？”
她们脚底下本来都是李希回砍下来的枝枝叶叶，挡着不好走路，李希回一甩那根没断的藤，整个人被藤拽住往后一牵。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秦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
没有特别的暧昧，也没有俗套的趁势拥抱，仅仅只是异常单纯的肢体触碰。
姜茗低头，目光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盛初棠的手指握在她手腕上，忽然起了一阵热意。
盛初棠的手，在她手腕上，热得发烫。
秦数等她站稳，才松开手，重新缓缓说道：“小心点。”
姜茗抬头，望进秦数眼睛里，那双眸子，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是秦数，不是盛初棠。
哈。
姜茗想笑。
秦数还会关心李希回，盛初棠永远不可能再关心她。她有喜欢的人，也许有一天，姜茗还会看到，盛初棠和她那个喜欢的人官宣，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温润影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届时，她便真的只剩下一个人。
世界这么大，陪着她成长的，最重要的两个人，终于全部都离开了她。
连李希回都有父母，会邂逅青涩懵懂的爱情。只有她，所想的，所求的，一个都不剩。她费尽心机，却还是……只有她孤零零一个。
怎么会这样？
盛初棠怎么会不要她了？
姜茗垂着头，她想不明白，十多年的相处，即便没有感情……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姜茗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眼泪倏然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想过控制的，但完全控制不住。风簌簌吹在身上，又冷又空。眼泪流不尽似的，争先恐后涌出来。
俄而便听见苏导的怒吼，“卡！”
“姜茗过来！”
盛初棠心口一滞。
姜茗在哭，哭得无声无息，和昨晚一样。她素来也是这样，不喜欢在人前哭，除非忍不住。
姜茗今天的情绪一直不对，她不是没察觉，对戏时分外明显，她只能尽力带着她往戏里走。接二连三的ng，在苏导那里，前期还能够理解，中后期只会挨骂。
人近在咫尺，盛初棠看着她踉踉跄跄走下去，几次想要搀扶的冲动都被她压了下去。
不可以一错再错。
她和姜茗，绝对不可以在一起。
盛初棠孤零零站在原地，倏然也觉出一股冷意，直直从心底汩汩往外冒，伴随而来的，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痛意。
剧烈地，汹涌地，搅碎在心口，往全身各处侵袭。
原来把心爱的人推开，是这么痛的吗？
盛初棠脸色煞白，几乎站不稳，所幸助理过来，搀住了她，“棠姐，苏导说先休息十分钟，您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冯露还没回来，是朱珠跟着。
盛初棠微微点头，跟着朱珠下到休息棚内。
身上痛得沁出冷汗，偏偏越痛越叫人清醒，盛初棠坐在椅子上，遥遥往姜茗那边看了一眼。
姜茗站在苏导跟前儿，低头握着手，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儿，只是时不时要抬手，抹去滚出来的泪水。
那些泪，仿佛就滴在她心尖儿上。
滚烫滚烫的，砸出一个一个水花，空洞又茫然地惊起无措的痛意。
更痛了。
盛初棠咬着牙，几次想要转回头，目光却凝在姜茗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极致的痛，让人清醒又茫然。
她的茶茶，她养了这么久的乖宝贝，竟然是由她自己，来伤得最深。
“朱珠，”盛初棠狠心转回头，指甲陷入手心里，“让监制过来。”
姜茗也不想哭。
眼泪不受她控制，完全止不住。
她以为她已经调节好了的，可是看到盛初棠关切的眼神，她只觉得崩溃。
盛初棠那张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她。
苏导盯着姜茗，半晌没说话。
演员情绪崩溃，她见得多了，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姜茗和盛初棠之间那点子猫腻，实在让她没眼看。
你就说说——多少人栽在盛初棠身上过？
第78章 提点
苏导摁了摁额角, 递给姜茗几张纸巾，等她哭得差不多，才缓缓开口，“再哭这个眼睛肿得化妆也遮不住了。”
姜茗接过纸巾, 揾去脸上的泪, 低低道了声谢。
苏导招招手, 让助理给她搬了张椅子, “哭好了吗？坐下聊聊？”
姜茗的眼泪还在往下淌, 一时半会儿根本止不住，但比起刚刚, 看着稍微要好一点儿。
姜茗没敢坐，竭力想忍着不掉眼泪，可是就是忍不住，抽噎着向苏导道歉，“对不起，苏导。”
她哭成这样儿, 苏导想骂都骂不出口，再说，她确实还有些话要问姜茗,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脑袋里在想什么，又是怎么想的，真的很让人好奇。
“坐吧，坐下歇一歇慢慢聊。”
苏若完全放下导演架子, 想给姜茗开导开导。
盛初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差别发散魅力的人了, 怎么演对手戏的演员，还是会被她骗到呢？
苏若想不通, 贴心地为姜茗清了下场，拿起对讲，“各部门调整状态，原地休息半小时。”
姜茗愣了下，错愕地看向苏若。
她以为苏导会骂她。
苏导抬眼望着她，指指面前的椅子，“坐啊。”
姜茗不敢，难过之余的理智回笼，赫然升起羞赧和窘迫，可刚刚的情绪根本不受她控制。
“对不起。”除了道歉，姜茗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姜茗深深弯下腰，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她不坐，苏若也没强求，开门见山问道，“你和盛总，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茗耳边嗡的一下，心脏重重一跳，眼泪倏然停滞在眼睫上，“您说什么？”
苏导一脸自若，“动心了吧？到哪一个阶段了？”
姜茗：“！！！”
有那么明显吗？苏导知道了？！她知道多少了？！她怎么知道的？！
姜茗有一刹那，心跳都吓停了，她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接上话茬，“您……您在说什么？”
苏若见怪不怪，年轻一点儿的一般都是这个反应，成熟一点儿都大方承认了。
苏若叫助理拿了保温杯过来，打开不急不缓地喝了口，“其实呢，”苏导语调缓缓，“跟盛老师合作的演员，或多或少会被她吸引折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姜茗：“？？？”
吸引？折服？或多或少？
姜茗怔怔地，眼神懵懂地瞪着，半晌没反应过来，许久，才后知后觉问，“很多人喜欢盛老师？”
好，实锤了。
果然没看错，苏导低头，拧紧保温杯盖，假意嗽了下嗓子，“不算喜欢吧，称为仰慕应该更合适？或者说，因戏生情？”
苏若也说不上来，你说她们喜欢的是戏里的角色，好像也不尽然，要说多喜欢盛初棠，好像也不至于，但就是跟盛初棠待在一起久了，轻易地就被她吸引。
“你之前应该也听过一些吧？圈里大大方方向盛老师告白的人还是挺多的。”
姜茗只听见脑袋里轰地一声，那根绷着的弦啪的一下断掉了。
她知道很多人喜欢盛初棠，也知道很多人向盛初棠告白过，但听苏导的意思，好像她知道的那些，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所以连苏导都见怪不怪。
姜茗那一刻，是懵的，特别懵。
她看着苏导，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什么也没问出来。
苏导看她冷静许多，也不哭了，让助理递了瓶水过来，拿给姜茗，“演员嘛，太投入角色当中，产生一些难以自抑的感情，是很正常的，更不用说，合作对象比较优秀，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
姜茗愣愣的，接过水，拿在手上，眨了眨眼。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苏导好像误会什么了，但这个误会，又恰到好处。
姜茗偷偷打量了眼四周，苏导的助理送完水也走开了，徐琪站在挺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往这边看，这里只剩她和苏导两个人。
苏导平时骂人骂得很，现在还给她留了点体面。
姜茗抿唇，双手握着水瓶，老老实实再鞠了个躬，“对不起，苏导，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还好，和盛初棠在一个剧组，这种事常有，但像姜茗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稍微少一点儿，姜茗这个情况，估计比较严重。
“你跟她表白了？”苏导没在意那么多，径直发问，“被拒绝了？”
姜茗：“？？？”
姜茗脸色有点儿难看，为什么苏导知道得这么准？
姜茗这么想，就这么问了，“苏导跟盛老师很熟悉吗？为什么您知道得这么……”
话没说完，姜茗默默收了口。
苏若倒是没察觉什么，“哦，我跟她其实合作过很多次。”
姜茗听不懂，什么叫合作过挺多次？她以前从不知道盛初棠和苏导有什么多的来往，盛初棠和谁都很好，和谁也都不好，至少有一点，盛初棠从不会邀请娱乐圈的“朋友”来家里玩。
苏导仍旧指了指椅子，让姜茗坐下聊，“小盛呢，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你们喜欢她，是在所难免的，不说你们，包括我，也都很欣赏她。”
姜茗一惊，眼睛直勾勾看向苏导，“您也喜欢她？！”
苏导刚喝下去那口水差点儿从胃里呛出来，“欣赏！跟你不一样！”
姜茗脑子里很乱，完全没办法正常思考，苏若说什么，她就自动跟什么，苏若否认，她也只能点点头。
她现在愈发觉得可悲，盛初棠就是一个香饽饽，大家都喜欢，大家都得不到，唯一那个能得到的，她还不知道是谁，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嫉妒到原本的难过渐渐褪去，嫉妒到开始生出不甘心。
两种情绪一冲突，反倒越发让她冷静。
苏导差点被她气到，年轻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苏导偏头，浅浅呼出口气，转回头，“喜欢、心动都是很正常的反应，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生会经历很多事，这些也都非常正常。”
姜茗点了下头。
“你喜欢她，被拒绝了，觉得难过，也是很正常的事。”
姜茗脸又一白，苏导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戳在心上，还是觉得难受，主要是冷，冰凉的一片，是她清晰地知道事实，却依然不敢去承认，而旁人，比她看得还要清楚，且不由分说地将事实摆在她面前，要她承认。
那样的冷，那样的卑微和难堪。
从心底里冒出来，气势汹汹地笼罩全她整个人，不给她一丝逃散的空间。
“姜茗，我跟你说这些，一是要告诉你，”苏导盯着她，语气冷肃了点儿，“人有感情波动很正常，但是，在剧组，让自己影响到角色，很不敬业。”
“你说喜欢，但你的ng，影响的是跟你搭戏的盛老师，”苏导字字珠玑，“你的喜欢，对她而言，这个时候，只是一种负担。”
姜茗呼吸一滞。
果然是负担，她刻意不去想，刻意忽略掉的。
手指掐在水瓶子上，隐隐起了白痕，她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甸甸的“嗯”字。
“我话说得重一点，你尽量把重要的往心里记着，”苏导说，“我跟你们赵教授关系很好，她把你交到我手上，我希望你从我剧组里出去，或多或少能学到一点东西。”
的确，她被苏导选上，是因为赵教授，她的每一次失误，丢的不是她自己的脸，是她身后的赵教授的脸。
姜茗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涌出来另一种情绪，比那些被戳穿的爱恨更为复杂，是羞耻。
姜茗垂下头，下意识道歉。
不止对苏导，也对信任她、推荐她的赵教授。
话说到这儿，苏导稍微收了点儿，“我希望你能正确对待感情，再说你还年轻，跟盛老师年龄差距毕竟在那儿，任何一个年长的人，应该都很难接受小辈的钦慕，国内现在毕竟还不是那么开放，你说对吗？”
姜茗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苏导说得很对她不需要反驳，也没什么要补充，是她自己的问题，苏导没骂她，已经仁至义尽。
苏若瞧着她，考虑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姜茗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明显是把她的话全听进去了，但又好像自我反省得有点过。
“其实也不只是你，”苏若想了想，绕回来一点儿，“小盛这个人呐，孤单惯了，很难去接受别人的感情，并不只是你一个人，不要太难过了。”
姜茗轻轻抬了下眼，“您很了解她吗？”
苏导捕捉到她的眼神，里面一片迷惘，心底一叹，年轻人就是这样，喜欢呢，就不顾一切往前，受伤了，伤口就露在外面，痛起来的眼睛，小鹿一样，水汪汪的，说可爱是可爱，但也真切地让人不敢靠近。
这样美好的东西，仿佛在吞噬年龄似的，越靠近越灼人。
“不算很了解，”苏导缓声说，“大大小小的合作挺多，没有深交过，”她想了想，提点姜茗，“她防备心比较重，感情呢，说到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如果真的有心，如果真的动心，至少，不是一蹴而就的，对吗？”
姜茗顺嘴就想问——您不了解她，怎么知道这么多？
还没问出口，监制站在不远处，和苏导打了声招呼，“苏导，说完了吗？有点事儿和您商量。”
姜茗回过头，盛初棠悠哉悠哉跟在后头，心情看起来完全没受影响。
心口交织的痛意，姜茗已经分辨不出，源头在哪儿。
苏导站起来，越过姜茗，“说完了，您有什么事儿？”
监制满脸陪着笑，“今天的通告安排能不能先到这儿？往后推一天，您看成吗？”
苏若脸色没变，“什么原因？”
盛初棠脚步缓缓跟上来，语调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苏导，抱歉，是我个人有点儿私事。”
第79章 盛氏
苏导挑眉, 目光狐疑地看向盛初棠，“个人私事？”
盛初棠眼神坦荡，悠长地望过来，和以前一样, 根本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是, 麻烦苏导协调一二。”
她甚至半个眼神都没给姜茗。
苏若轻轻嘶声, 她想错了？
盛初棠敬业在圈内可是出了名的, 至少在苏若的眼见耳闻中，盛初棠这个人, 做事滴水不漏，基本上不可能出现这种以公谋私的事儿。
但这事儿实在太巧合，很难让人不多想。
这两人毕竟住在一起，现在这情况又这么复杂，没点什么说法，也说不过去。
话虽如此, 苏若回过神，想起正经事，“需要一整天？”
盛初棠神色淡淡, “是。”
苏若严肃了点儿, 说了句稍等，从助理那里拿过行程安排仔细确认过一遍，抬起头，“剧组原定日程已经过半, 许多重要戏份, 都还没有完成拍摄，虽然只是往后推一天, 但很影响剧组的进度。且现在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你的戏份，你一停工，整个剧组都要停下来，你确定要休息一天？”
按说盛初棠是总制片，她说停工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人还特地找了监制过来，实在很难想象意图。
盛初棠脸上扬起一抹笑，没有半点儿着急的姿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虞，“有点急事，麻烦苏导。”
是苏导认识且熟悉的那个带着面具的人没错。
话已经说清楚了，她还这么说，苏若也没意见，“行，后续我和监制再安排。”
“不过，”苏若压了点声音，强调道：“我希望不要是因为姜茗的事，姜茗是一个专业的演员，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拖累剧组进度。”
赵书敏的学生，相当于她半个学生，她可以骂、可以教、可以指点，但不能让别人看轻。
那一刻的盛初棠，心脏撕裂般的痛忽然停了一瞬。盛初棠想掐手心，忍住了，在苏若面前，一点儿破绽都不能有。
盛初棠微微笑意微微收敛了一点儿，小弧度地偏了偏头，“嗯？跟小姜老师有什么关系吗？”
将姿态做得极足。
她这个人，最虚的地方就是演得太实，苏若有时候也分辨不清。
“不是最好，”苏若点头，没再多说，迅速安排剧组工作人员收工。
姜茗整个人都是懵的，盛初棠有急事？什么急事？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懵完过后猛然回神，盛初棠有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多管多问，无非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
能休息一天于她而言，自然是最好，她再不借机调整一下状态，只怕还是吃NG地多，这场和接下来的戏，情绪波动非常大，如果不能全身心投入，苏导一定不让过。
卸妆换衣服回到别墅，盛初棠还没回来，兴许是真的有什么事儿。
姜茗推开门，徐琪还在后面叽叽喳喳，“姜茗，你今天怎么啦？怎么一直哭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吗？”
姜茗木着脸，心里空荡荡的，各种情绪揉杂过后，什么也不剩下。
“没有。”
“啊？真的没有吗？你有什么跟我说呀，我刚刚都快吓死了，生怕苏导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你没法儿上戏，还好盛老师有事请假！真的太感谢她啦！”
姜茗脚步微微一顿，想说什么，默默咽了回去。
只轻轻“嗯”了声。
刚刚哭得太久太忘情，现在整个人都很疲乏，是那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乏。
她错得好离谱。
姜茗缓步往楼上走，声音轻飘飘地传给徐琪，“我自己待一会儿，中午不用叫我吃饭。”
徐琪站在楼下，仰头看她，“中午不吃饭吗？我给你拿盒饭上去？”
“不用了，”姜茗属实没什么胃口，“需要我再叫你。”
“行。”徐琪点头，她跟姜茗进过好几个剧组，第一次见姜茗这么失控，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要不要和颜斓姐说。
还没等她想清楚，身后的门开合，盛初棠只身一人走了进来。
徐琪回头，礼貌的问好，“盛老师。”
盛初棠颔首，脸色温和，“小姜老师上楼了？”
徐琪：“？？？”
什么意思？怎么一回来就问姜茗？
徐琪眨眨眼，“对，您……”
您不是有事儿吗？
盛初棠走过来，轻轻“嗯？”了声。
“没事没事，”徐琪让开位置，飞速把八卦的问句咽了回去。
盛初棠浅笑着，目光笼罩着徐琪，神情里有一丝微微的停顿，徐琪没发现。“小姜老师，好点了吗？”
这么近距离地跟盛初棠说话，徐琪完全招架不住，她的眼睛直勾勾盯在盛初棠脸上，嘴边咧开一个笑，囫囵地答着话，“好多了，没有再哭了，谢谢盛老师关心！”
“无事，那我先上去了。”
盛初棠收回目光，抬脚走上楼梯，脚步里那丝急切，险些藏不住。
徐琪愣是半点儿没发现，挠挠头回了自己房间。
走到二楼，盛初棠急切的脚步倏然一停，姜茗清凌凌站在走廊上，神色莫名，望着楼梯口。
刚刚的话，不知道她听去多少。
盛初棠脸色一滞，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借口，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姜茗先打断了她，“你可以直接来问我的。”
盛初棠一僵，脱口而出：“只是寒暄几句。”
“哦，”姜茗无波无澜，点了下头，“那是更好。”
盛初棠一时间竟然听不出她的意思，什么叫做“那是更好”，语塞，半晌，挤出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推脱的话，“我确实有事，停工不是因为你。”
姜茗不知道信不信，只微微点头，“嗯。”
盛初棠没来由地有点儿慌，她希望姜茗死心，又害怕姜茗绝望，走到这一步，好像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但，长痛不如短痛。
过了这一阵儿，时间自然会治愈一切。
盛初棠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看着姜茗，姜茗眼睛红通通的，脸色平静，眼睛里古井无波，只是空洞洞的，搅得她的心，生疼。
她总说姜茗还小，其实也不小了，她在伤心后，也能及时调整自己的情绪，也能这样平静地和她交流。
盛初棠抿了下唇。
到底是相处多年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硬生生把姜茗推开，连着血肉，也撕拉出血迹。
怎么会不痛呢？
不可能的。
她不说话，姜茗也不好再干站着，默默转身，拧开自己的房门，将将要踏进去时，低低说了声，“谢谢您。”
盛初棠心间一咯噔。
不管她怎么否认，怎么强调，姜茗又不是傻子，盛初棠真有什么急事儿就不会再赶回这里，起码不会这样悠哉悠哉的问她的事。
她到底是没那么心狠。
姜茗不敢再多想。
有一把剑悬在她心上，在她心软要动心的时候，就会往里扎进两层，那把剑，叫做——盛初棠有喜欢的人。
“我说了，跟你无关。”
盛初棠急切地想要否认。
姜茗反倒不急不缓，“嗯，我知道。”
似乎哭那一场，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一种进入贤者时期的感觉。
只是，她说她知道，而不是她相信。
盛初棠一个脑壳两个大。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叫姜茗不要多想，楼下忽然传来叫她的声音。
她和姜茗都齐刷刷往楼梯下看过去。
“棠姐。”
冯露一脸急色，三步两步噔噔噔地跑了上来，看见姜茗，见怪不怪地点了一下头当做招呼。
随即匆匆走到盛初棠身边，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她，“那个人让我务必把这个交到您手上。”
盛初棠脸色微微收了收，接过那份文件，“辛苦了。”
“他还有说什么吗？”
“他说，”冯露看了一眼姜茗，不知道这些话她能不能听，盛初棠神色微沉，自若地转身，打开房门，“进来再说。”
姜茗脸色没变，先一步进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冯露愣愣挠头，“你们俩又吵架了？”
盛初棠：“……”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盛初棠扫了一眼姜茗的房门，走回去自己房间，“别问这些有的没的，说正事儿。”
“哦，”冯露跟进去，谨慎地关上门，“那个人说，事情有变，请您务必尽快回去。”
冯露其实是第一次和南城这边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隶属于盛氏集团，和明月传媒旗下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来往。
冯露听盛初棠的安排，去见盛氏集团的执行总监，心里还是有点激动。
当然，这份激动，在听完那个执行总监要转告的话以后，就全部湮灭掉了。
接踵而至地升起一阵后怕。
那是一种感觉陌生的害怕，她跟在盛初棠身边这么多年，完全不知道盛初棠在南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只知道，盛初棠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满贯影后。
那种感觉，非常虚无。
但作为一个打工人，她很快调节好心态，带着文件和传话赶回剧组。
盛初棠手上攥着那份文件，手指不自觉紧了紧。秦廷的网络被人监控，意味着事情已经很不妙，只能用手段把机密文件送到冯露手上。
这个变数，大得有一点让人心惊。
她费了那么多功夫，有人一出手，直接掐中了她的命脉，她还云里雾里，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盛初棠微微垂下眼睑。
神色不太好看。
“棠姐，”冯露小心翼翼地问，“是集团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吗？剧组这边怎么办？”
冯露虽然听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但那个人让棠姐赶紧回去，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
剧组的戏排到六月底，还有两个月的戏份，怎么都不像是能快点回去的样子吧？
第80章 沈冬
盛初棠非常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没什么, ”盛初棠抬起眸子，“他只说了这句吗？”
冯露点头，“他来的匆忙去的急，没有多留, 把文件交给我后立马就走了。”
还伪装成了外卖小哥, 真的很有碟中谍那味儿。如果不是棠姐交代过, 冯露还真不敢开门, 她迄今都没看清楚那个人具体长什么样子。
“我知道了, ”盛初棠轻缓缓地点了点头，把文件放在桌上, 转头看向冯露，“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冯露不理解，眨巴眨巴眼，“现在没什么要我做的吗？他说得那么急？”
“没事，”盛初棠微微笑了笑, 眉眼和煦，“急不来，我先看看这份文件, 你下去吧。”
“好, ”冯露点头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这事儿不能让姜茗知道吗？您跟姜茗好像又不太对劲，是又吵架了吧？”
盛初棠：“……”
这么快又想起来了吗？冯露在她和姜茗之间装什么雷达了吗？怎么打个照面就知道吵架了？这是什么特异功能吧其实？
盛初棠脑袋里面过了几遍, 才找出话头, “集团的事，暂时不要跟姜茗多说, 她不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说了也是白担心。”
她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成功把冯露的注意力带偏，“她不是一直都有跟您回南城吗？”
盛初棠敛了敛眉眼，温和的神态冷肃许多，“冯露，适可而止。”
得，这又是她不该问的了。
冯露默默闭嘴，“那我下去了。”
盛初棠“嗯”声，“去吧。”
冯露低头走出去，乖觉地带上门。
盛初棠转身，在桌前坐下，深叹出口气才上手触碰那份文件，文件沉甸甸的，一大袋子，厚实得一个牛皮纸袋装不下，分作好几份。
文件袋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盛初棠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就好像……困极了有人给你递上枕头，她正对姜茗愧疚，就来了借口。
她早就说过，她这样的人，不值得。
立马就有了印证，不是吗？
这样的盛家，她怎么敢把姜茗拖下水？盛初棠摁了摁额角，下定决心打开文件袋。
整整齐齐的文件，内容看得人头疼。
盛初棠起身拿了支笔，将重点内容一一标注在空白的纸上，花了半个小时，将文件整理出来。
盛初棠放下笔，手肘撑在桌面上，扶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往后靠进椅子里，闭眼想了很久。
额角突突跳。
盛初棠抬手，把头发抚到耳后，手放下来的时候，落在心口，方才强行压下去的痛意，又开始卷土重来。
这么多年，果然一点儿都没有变啊。
她果然只适合一个人，融不进去那个家，也照顾不好姜茗。她现在也只能庆幸，阴错阳差提前把姜茗推开了，这趟浑水，波及不到姜茗，就是万幸中的万幸。
盛初棠缓缓松出一口气，将文件收成一摞，起身下楼。
出门时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姜茗那边，没什么动静，应该也许是没什么事儿了吧？
她会偷偷哭吗？
盛初棠的心又提起来，姜茗素来喜欢自己偷偷抹眼泪，她……真的忍得住吗？
盛初棠不敢再往下想，再想只怕姜茗忍得住，她反倒要忍不住。
收回目光，匆匆下楼。
冯露还是老练，就在客厅等着，方便随时上楼。
“棠姐。”
盛初棠走过去，把手里的文件又递回给冯露，冯露懵了一下，盛初棠：“烧了。”
“哦哦！好！”
“快一点，”盛初棠催促道，“处理完跟我出去一趟。”
“要回集团吗？”冯露下意识问。
“不回，”盛初棠看着她去厨房，缓步跟过去。
冯露这回不敢多问了，在水槽里放了水，打开燃气灶，将所有的文件，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这里条件有限，冯露一下只能想到这处。
火光撩起余灰，红色的光映在盛初棠脸上，露出几分冷淡。她站在门边，定神看着，心情复杂。
她现在才敢承认，错的不是姜茗，是她。
一开始就错的是她，是她舍不得放开姜茗，狠不下心让自己孤身一人，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姜茗沦陷，她自己也逃不过。
烧起来的黑灰在水槽上空盘旋了一阵，最终轻飘飘地落回水里。
像极了她。
总在做些徒劳无功的事。
冯露把台面擦干净，洗了手走出来，“棠姐，好了。”
“嗯。”盛初棠眸光凝在那冲得一干二净的水槽上，顿了两秒才转身往外走。
冯露匆匆跟上去，“咱们去哪儿？”
……
姜茗回到房间，先洗了把脸。
眼睛又肿起来，看东西有点儿模糊，不太舒服，姜茗自己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大咧咧敷在眼睛上。
冰凉的触感。
从眼皮儿上一直传到脑袋里，冰得人更清醒。苏导说得对，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她这样的不敬业，还指望盛初棠对她有什么好感吗？
姜茗坐在椅子里，怔了一会儿。嗓子有点儿发干，可能是哭得太多。
姜茗拿下冰块，起身拿了瓶冰水，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冷冰冰的水沿着喉管直直落到肚子里，全身都凉下来，凉得透透儿的。
姜茗握着那瓶水，缓缓吐出口气。
她若不是仗着和盛初棠认识这么多年，今天这样，若换一个人，只怕早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她还能有特殊待遇，让全剧组都停工。
姜茗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不过是在消耗盛初棠那点子旧情谊罢了。
姜茗靠在冰箱门上，脑子忽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太执着于盛初棠的事，走到一个巨大的误区里，明明没有路了，她却绕不出来，还越走越深。
连她本来就要做好的事，也都没做好。
姜茗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她到底在做什么？把水放回冰箱，姜茗走回桌前坐下。
桌面上摆着她的剧本和几册学习笔记。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从落地窗边洒落进来，将这一室都照得明亮，也正正照在姜茗灰扑扑的心上。
姜茗直起腰，坐得端正。
她试着想了一下盛初棠，一想到盛初棠有喜欢的人，心口倏然一滞，痛意迅速弥漫开来。姜茗果断吸了口气，把刚刚想的全部压下去，不能想盛初棠的事。
一想就不受控制。
姜茗紧了下手指，只要不想就好了。
可是开了个头，一下又很难停下来。姜茗情不自禁地想，刚刚冯露要说什么？她昨天就出去了，去见了谁？拿的又是什么？那个人说，那个人是谁？
这样一想，就想不尽了。
姜茗低头，深吸了口气。
她完全没有什么头绪，能让冯露去见的，应该不是盛家这边的事，那就是明月传媒或者她工作室的事，可是按上次的年报来看，明月传媒理论上没有什么大问题。
姜茗想不通。
事情压在心里，沉甸甸的，她不想去想，可是忍不住，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打断了她的思路。
姜茗拿出手机，是微信消息。
点开微信，看到那个联系人的时候，姜茗愣了几秒。
「姜茗妹妹，听说你在南城拍戏，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呀？」
是盛初棠让她少来往的沈冬，那次以后，她没主动找她说话，沈冬也没和她聊过。
姜茗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找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姜茗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
姜茗拿着手机慢慢打字，「抱歉，沈冬姐姐，我只是在南城郊区的小村子里，过来工作，就没有宣扬，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姜茗松开手指，想了想，把最后那句话删掉，点击发送。
沈冬回得很快，「哈哈这样啊，反正也不远，我可以过去探班吗？超喜欢你！想看你拍戏！方便吗？」
姜茗：“……”
不太方便。
手指停顿在键盘上半晌，久久打不出一个字来。
对面似乎没察觉，很快发了第二条消息过来，「图片」
姜茗正愁不知道说什么，顺手点开了那张图片，还没加载清晰，沈冬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你和陈子瑜是好朋友啊？她今天恰好来给我旗下的品牌做推广，她也很漂亮耶！果然好看的人都是扎堆儿的！」
图片加载完毕。
图上正是沈冬和陈子瑜，沈冬揽着陈子瑜，一副熟稔的模样。
姜茗心一惊。
沈冬知道她和盛初棠的事儿，但陈子瑜不知道，万一沈冬随便说点什么，陈子瑜得怎么看她？
姜茗有点儿慌了。
「她是我室友，」姜茗解释着，斟酌半晌又发了句，「她不知道我的身世，沈冬姐姐，麻烦你帮忙保守这个秘密。」
「拜托了.jpg」
沈冬挑眉，这倒是有趣。盛初棠拿着这么大个筹码，却没打算用，真是稀奇。
「ok！姐姐这点还是知道滴！」沈冬笑了笑，绕回正题，「我也是听她说才知道你在南城，最近忙吗？方便过去看看你吗？好久不见了，我有一点点想你。」
姜茗：“……”
没来由地沁出一层冷汗，这些话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姜茗抿了下唇，这是威胁吗？还是沈冬对她有点什么意思？
姜茗不知道，心底毛毛的，下意识想问问盛初棠的意见。
姜茗站起身，飞速去敲隔壁的门。
没人应声。
沈冬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姜茗小妹妹？不方便吗？」
姜茗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再敲了敲门，“盛老师？”
还是没动静，姜茗提高了点音量，“盛初棠？你在吗？我有事问你。”
一片死寂。
姜茗没辙，估计盛初棠是出去了。低头看了眼手机，默默打字回复，「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是在剧组，得先问过导演的意见……」没打完，又飞速删掉，她不知道沈冬知道多少，陈子瑜来探班，也并没有提前打招呼。
姜茗蹙眉，咬着下唇，尽量平和着语气，「没有，沈冬姐姐想来就来呀，你哪天过来？我先和制片说一声，提前做一下安排。」
沈冬勾唇。
她就说嘛，从盛初棠那头下手，远不如从姜茗这头快。姜南姐姐总是这样，畏首畏尾的。
想打盛初棠的主意，那个人又冷又不近人情，手段高明且狠戾，拿她怎么可能有办法？
姜茗就不一样了。
她把她保护得极好，这些龌龊事多半也不会让她知道，从姜茗这头，不管是接近盛初棠，还是想查什么，都会容易得多。
沈冬自信笑起来，手指飞速打字，「那就好，你今天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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