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反僧(6)
所以,她这是出来了吗,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心跳尚未平稳,柳长映觉得刚才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回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错位。
如果现在眼前才是真实的,那么她真的不敢想,要是没有“殷惟州”帮她,她会要多久之后才能出的来,又或许会一直留在幻境之中,直到彻底沦为它的养料。
和柳长映的脚步一起,血腥味越发刺鼻,她现在的感觉,就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不能呆在原地坐以待毙,但她也不知道继续登塔,接下来究竟又会遇到什么。
“殷队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焦急的嘶吼声有柳长映熟悉的音色,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高塔之中,数不清的银丝勾连,形成一张巨大的蛛网,悬于空中。
蛛网正中,有位闭着眼的僧人,无出一言,却成了这一切诡异的根源,他的身体像鱼的鳃,源源不断吸收着供养他的血液。
而这些血液的来源,是银丝牵引着的,她的队友!
不对,眼前这些人真的是她的队友吗,柳长映陷入了思维困境。
嘴巴被蛛网堵塞,陈岁里和殷惟州眼底却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又无从开口。
脚步声引起了人的注意,李归帆回头,惊呼一声:“柳姐姐,你终于来了。”
见人皱眉又下意识的拉开距离,李归帆着急解释:“看APP,柳姐姐,这里才是真实的副本,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一切不过眨眼,柳长映终于记起来被遗忘的提示信息。
之前在幻境中失去反应的APP,如今又能照常打开。
「叮」
「副本将于十分钟后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悬崖之上,黑夜永无止境,血月近在咫尺,环山公路被拦腰截断,未知和狂风驱赶着你向前。视野尽头有一座九层高塔,登上去,然后寻找里面的秘密。」
「备注:登顶的过程当然不是一帆风顺,请给自己一点提示,不然你的脑子里将会一片空白。」
「祝您好运!」
原来是这样,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起到的这里,一起爬上的山顶,甚至是一起进的高塔。
只是从进塔开始,路就有了分岔。
记忆被篡改,意识陷入困境,精神受到污染。
从刚才醒过来,她才真正开始登塔,先前的一切,都只是进塔以后的幻象。
想清楚过后,柳长映终于能够正视李归帆,但随着他的视线,她面上的从容被焦急替代,反应过来蛛网上挂着的真的是自己的队友!
“队长,陈教授,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知道他们不能说话,柳长映便从塔口向巨大的蛛网狂奔,插在腰间的匕首被随手拔出,在空中划过亮丽的弧线。
但就在匕首接近银丝,并且即将割上去的时候,背后突然刮过的劲风让柳长映近乎本能的偏转身体,她躲过了李归帆丢过来的暗器,却没躲过他接下来竭尽全力的一拳。
柳长映重重摔在地上,看的陈岁里心里一紧,要不是这蛛网一旦沾上便再不能动弹分毫,他恨不得立马跳下去将李归帆从九层高塔直接丢下悬崖。
李归帆早有预谋,所以他丝毫没有留给柳长映反击的机会,合作过这么多次,他当然知道柳长映的身手,所以他只能趁人没有反应过来,最快的结束这场争斗。
柳长映摔倒在地,立马便想要翻身爬起,李归帆却看准了她的手臂,暗器接踵而至,直到成功没入,匕首掉在地上。
两人近距离扭打在一起,匕首被李归帆趁机踢到了楼梯口,柳长映因为受伤,渐渐落了下风。
陈岁里心惊胆战,第一次知道,原来李归帆的身手竟然这样好,之前数次,原来都是在伪装。
李归帆,可能从很早就布下一场棋局,现在,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
陈岁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问殷惟州,“李归帆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技能,为什么徐立军会那么维护他?”
殷惟州告诉自己:“两个原因,要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要么就是这两个人里有一个人藏的更深。”
他那时候刚进副本先入为主,下意识的便以为是第一种,潜意识将这种可能性无限放大,再加之李归帆的种种表现,陈岁里便再没有往深了想过。
所以才会在清醒过来以后,着了李归帆的道。
殷惟州清醒过来是在陈岁里之后,那时陈岁里已经被蛛丝牵引,血液被源源不断的送往蛛网中心的僧人。
同样是李归帆无措的站在一旁,但殷惟州对他留了心眼,只是人实在表现的人畜无害,还有鼻子有眼的和殷惟州介绍了现在的情况,并询问他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恰逢此时,高塔墙壁开的口子吹进来一阵风,李归帆头上的帽子被吹掉,滚落到殷惟州脚边。
“殷队长,我的帽子”,李归帆声音有些张惶,急切的捂着头顶,殷惟州记得陈岁里和他讨论过,李归帆的技能或许和他的脑袋有关,所以他才一直戴着帽子。
可是眼下,帽子被吹落,并没有什么异常。
殷惟州低头去捡,却在反过来的帽子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李归帆惊慌的情态转瞬即灭,像一场流星。
殷惟州瞳孔短暂失去焦距,蛛丝轻轻松松被接入身体。
陈岁里怒目而视,仿佛要将李归帆生吞活剥了去,只因这蛛丝一旦沾染,便是奔着将血抽干去的。
李归帆处理好之后,忽然走到陈岁里面前,嘴角不再有那种欠打的轻狂,相反,眼尾还总带着淡淡的骄矜,好似没有什么人能入的了他的眼。
这才是李归帆真正的模样。
“陈岁里,别用这副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的队长吃了亏,但其实他才是受了我的恩。”
唤醒僧人需要新鲜血液,李归帆如今作为局外人,自然不用操心自己会不会流血过多,所以时间便成了多出来的。
殷惟州还没醒过来,陈岁里又和他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勉强算得上是熟人。
世界静下来,他受不了这种安静,安静的他有些狂躁,便想着说说话也无关紧要。
反正这之后,陈岁里也活不了。
“哦,对,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李归帆捡起来还在地上的帽子,将那只眼睛对准了陈岁里,陈岁里却没有和殷惟州一样陷入沉睡。
“放心,我的技能没有攻击性,所以我不能和你的队长硬扛,只能出其不意。”
“可惜了,它太过强势,所以照片世界无比严苛。五个副本才能使用一次的技能,如果不是无路可走,我怎么舍得用在殷队长身上。”
“险象环生现明途,走投无路拨云雾,陈岁里,你肯定也猜不到,我的技能是——预言。”
“你说,是不是你的队长得了我的恩?”
没过多久,塔下面再次传来脚步声,李归帆面色发狠对柳长映道:“对不住了,这次的道具我势在必得。”
柳长映被李归帆有目的|的推向蛛丝,尘埃落定,李归帆整理好衣服,说:“如果你们没进来这个副本,或许我们还能和原来一样。”
他抬脚迅速到了塔口,拾起来地上的匕首,柳长映在他身后,李归帆回头说:“匕首我先替你收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归帆靠在塔边,本来还在思考如果接下来依旧是陈岁里的队友,他又该如何各个击破,却又在看清来人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因为这次上来的人是徐立军。
“老徐”,李归帆叫了一声。
徐立军走进来,看过陈岁里他们,又看向李归帆,“这是…?”
“道具是那僧人的心脏,但我们得首先让他活过来,而要让他活过来,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鲜血。”
李归帆眼神执拗:“老徐,这次机会我们等了多久,你知道的。”
李归帆成为队长是阴差阳错,因为他的技能,一群各有所求的人在同一个副本聚到了一起,却又在不断的磨合中足以交付后背。
当时他是队里资历最浅的成员,却因为其他每个人都很厉害,所以不知道由谁来做这个队长。
然后戏剧性的,队长这个头衔落到了李归帆头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使用技能,那时候技能级别不高,预言的内容不多,却也让副本轻松了不少。
成员们开过的玩笑,他自己腼腆的笑容,所有人的音容笑貌,他都记得。
可是后来,有人是为了救他,有人与死神正面相撞,一个又一个成员死在李归帆眼前。
直到现在,只剩下徐立军和他两个人。
于是在进入第十一个副本后,李归帆第二次使用技能,循照他心中所想,预言指示一切的转机都在反僧这个福利副本。
他和徐立军拼了命的坚持,徐立军几乎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了他,所以李归帆技能提升的很快,第二次预言就已经能够预料到反僧副本的症结所在。
徐立军沉默不语,索性别开眼神,不再去看蛛网上熟悉的人。
陈岁里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蛛丝,又在心中估摸着自己和队友的身体状况,对着尚在交谈中,无暇顾及身后的李归帆二人冷笑。
第102章 反僧(7)
有了徐立军的加入,李归帆操作起来更为得心应手,他甚至都用不着伪装,蛛网牵引的玩家就越来越多。
柳长映认出来后面这几个人,是她在幻境中见过的刘方藤等人。
身体被束缚不能动弹,柳长映思维反倒从先前急切的情绪中抽离,而一旦抽离出来,她便发现了不对。
就算陈岁里也上了李归帆的当,可他的技能同殷惟州不同,根本用不着动作,心中默念便能发动,那他又为何要隐忍克制到现在。
除非,陈岁里心中有别的考量。
想明白这一点,柳长映忽然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选择参加福利副本的玩家不会少,所以照片世界不可能让玩家同时进入一个副本。
而是复刻出足够数量的同一副本,直到能够容纳选择进入的所有玩家。
李归帆和徐立军如今是孤注一掷,底牌在打斗时叫他们用去不少。
姜亦上塔时刚好看见李归帆满眼焦急的在搀倒在血泊中的徐立军,但其实地上的血根本就不属于徐立军。
“姜亦?!”,李归帆声音听上去充满庆幸,“幸好来的人是你。”
“你快来帮我扶老徐起来”,李归帆说:“如果来的人不是你,我和老徐就要被对面的人打死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咬牙切齿,像是恨透了对面的玩家。
姜亦看过李归帆和徐立军身上的伤,又瞧见他二人对面同样被打的直不起来身子又瘫在地上的玩家,缓慢朝着徐立军的方向过去。
却不想走到一半,李归帆都没反应过来,姜亦却突然转身,面相殷惟州,袖中手术刀飞快向前割断了缠绕的蛛丝,殷惟州脱离桎梏迅速召唤白绫,打了李归帆和徐立军一个猝不及防。
姜亦则是又趁机去救陈岁里和柳长映。
柳长映脱身后动了动自己受伤的手臂,感觉不是太好,不过她还是打趣道:“姜亦,你可是坏了陈教授的好事。”
“嗯?”,姜亦不解,“我不是救了人吗?”
柳长映笑笑,“我猜的没错的话,陈教授之前应该想的是借李归帆他们的手,省去一些麻烦。”
陈岁里没有否认,而是说道:“当然我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李归帆二人不对劲的?”
毕竟他们三个人可都真正上了当。
徐立军和李归帆先后同不少玩家争斗,比起来殷惟州,体力已经差了很多,所以现在,殷惟州一个人,完全可以牵制住他们。
姜亦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着急去帮忙,而是回答道:“我上来时,第一眼就看见长映姐的刀鞘,里面的匕首竟然是空的。”
“而李归帆只想着哄骗人,却忘了他身上还别着长映姐的匕首,腰际露出来的那一截,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但主要还是因为长映姐不会将她的匕首轻易给人。”
所以李归帆能别在腰上,才奇怪。
柳长映笑着说:“原来是这样。”
姜亦抬头,问陈岁里:“这些玩家要放下来吗?”
“暂时不用”,陈岁里无比坦然的说道:“每个人都出一点血,这很公平。”
他之前就是因为懒得沟通又不想打架,才在蛛网下面装死。
姜亦差了一段故事,所以有些听不明白,柳长映给他补全了他错过的故事,陈岁里则是趁机转身,对被蛛网牵引着的玩家说道:“我和李归帆不一样,他是想要我们的命,什么时候成功什么时候停下来,并不在乎会搭进去多少玩家。”
“我不贪心,咱们每个人贡献一点,大家都不用死,其乐融融。”
“我们来的早,所以就先下来,你们再待一会儿,我马上就放你们下来。”
柳长映同姜亦简单解释过便去帮殷惟州的忙,方才活动了一下手腕,柳长映现在勉强又能打了,她揍李归帆的力道可一点没收着。
陈岁里知道后面压根用不着他管,便收着自己的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瘫在地上的玩家似乎是挣扎着要站起来,陈岁里扬起友好的笑容,殷切的前去帮忙,嘴里还说着:“你没事吧?”
“你还好吗?”
“李归帆也忒不是个东西,长坏心就算了,下手还这么黑,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你说是吧?”,陈岁里乐呵呵的问他正扶着的玩家,当然玩家被李归帆揍得太狠,现在嘴里估计血沫一口接着一口,根本说不了话。
陈岁里于是本着好人做到底的精神,将他的手轻轻同蛛丝牵上。
“哥们儿,你这血淌到地上也是白淌,不如做点贡献。”
“放心,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稍有不对,我立马给你断开。”
玩家:“……”
虽然陈岁里现在做的事情有失厚道,殷惟州却并未觉得他不近人情,反倒鲜活的正直。
正如陈岁里自己所说,每个人都放点血,这很公平。
殷惟州先前从预言中苏醒,心中欢喜还来不及诉说,便被迫思考起当下的处境。
很快,他便同柳长映一样,猜到了陈岁里的打算。
见着人在做非传统意义上的坏事,殷惟州只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相信陈岁里有分寸。
从某种程度上讲,陈岁里性情够不上世人眼中正直的标准,但对殷惟州来说,陈岁里心中的那杆秤,他并不觉得有失偏颇。
不完美,却无一例外与自己契合。
收拾完了人,柳长映利落的将两人拖到蛛丝跟前,就着陈岁里先前的举动,让李归帆和徐立军的血液为僧人上供。
陈岁里抬头,望向紧闭双眼的僧人,他们拿到道具,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姜亦来又耽搁了一阵,这段时间却一直没有玩家过来。
柳长映道:“人要是长时间在幻境中出不来,会怎么样?”
因为她自己能提前出来,也有靠运气的成分,但柳长映不能想,每个人都有这种运气。
张雩他们还被困在幻境,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提前将人救出来,自然更好。
殷惟州:“大家最后都是从塔上跳下来的吗?”
说起来这个,几人接连点头,等通过气,发现几人脱离幻境的方式竟然都一样。
心中有了猜测,殷惟州又道:“不觉寺里的塔,如果我没记错是九层,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塔也是九层。”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姜亦会意,说:“这中间肯定有联系。”
可周围完全不同的环境,究竟有什么地方存在联系呢。
柳长映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直到现在完全恢复记忆,我依旧觉得幻境中的一切都无比真实,甚至于妖物化作的陈教授口中分析的那些,也都非常合理。”
“他分析了什么?”,陈岁里问。
就着三人的目光,柳长映长话短说,将重要的地方拎出来说过,却见陈岁里眼神越发不对劲起来。
“怎么了吗?”
陈岁里:“柳柳姐,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在幻境中的确都分析过。”
几人心下一惊的同时,却又听陈岁里说到:“不过,我都是说给自己听,并没有讲给姜亦和万家乐。”
殷惟州还是从中抓住了重点,“但是不论怎样,陈教授在他幻境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被长映在幻境中听到和看见,这是不是说明,玩家与玩家之间的幻境并不是完全隔离开的。”
陈岁里刚才也简单讲过他在幻境的经历,所以柳长映打断道:“也不全是,有些话我没有听见过。而且最后,我确信陈教授是假的陈教授。”
姜亦总结道:“或许可以这么概括,幻境同时触发,相互隔离但又有所交织,所以玩家能在某些特定的节点碰上真正的玩家,而不是副本里妖物化作的玩家。”
“但是照片世界做过处理,就像陈教授刚才说的,他只是自己说给自己听,所以双方可能都不知情他们有几率碰上其他玩家。”
陈岁里和姜亦想的差不多,两人眼神撞在一块陈岁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那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一点,是不是只要找到进入幻境的办法,就能够给他们传信?”,柳长映控制不住的欣喜。
可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才能再次进入幻境。
重新回到第一层肯定是不行的,柳长映刚在一层磨蹭那么久,也不见有半点反应。
陈岁里眼神一直盯着墙上的那道口子,它起到了类似于窗户的作用,之前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但灵光总是一闪而过,认真的去想,反倒思考不出来什么。
“或许答案早就摆在了我们眼前”,陈岁里意有所指。
顺着人眼神的方向,姜亦立马明白:“我们还是得从塔顶跳下去。”
陈岁里说:“柳柳姐,你手上有伤,就不用试了。”
柳长映皱眉,少一个人他们便多一分危险。
殷惟州:“你在这里看着点,差不多了,就把蛛丝牵引的人挨个放下来。”
“我们可以先把差不多的人放下来”,意思是她也要一起去。
塔口响起嘹亮的嗓音,充满劫后余生又再见故人的惊喜,“队长!陈教授!大家…!”
是万家乐。
殷惟州看过来,这次柳长映没有理由再推脱。
“你出来时,幻境里是第几天?”,陈岁里问。
“第三天晚上,怎么了?”
陈岁里道:“来不及了。”
再出不来,张雩他们可能就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万家乐还没来得及叙旧,便见人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从墙上那道口子跳了下去。
那下面可是悬崖,他上来之前看过的。
万家乐肉眼可见的心惊,忙不迭的要去制止。
柳长映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拉住万家乐,语气凝重道:“别去,队长他们是去救人。”
第103章 反僧(8)
“又有人来了”,柳长映听见脚步声,将万家乐拽到自己身后,万家乐跟着她的眼神一起,目光流向塔口。
是陆良和陆可。
空气中血腥味弥漫,预示着这可能并非是安全局。
陆可不认识其他人,但她记得李归帆和徐立军,“他们俩怎么也在上面?”
陆良也不急,只是眯眼看向柳长映她们,“怎么,现在是在表演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
他以为是一起合作过副本,但如今涉及到有关道具,柳长映便不再顾及徐立军他们的死活。
虽然这样的行为放在照片世界司空见惯,但对于柳长映她们来说,陆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陆可上个副本多数时候都是同楼溪清待在一起,和柳长映的交集并不多,所以也不了解,眼神便也逐渐有了防备。
柳长映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队长,陆良兄妹和他们根本就不会扯上关系,所以信任这个东西,他们之间也就从未存在过。
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柳长映说:“除了是过河拆桥,为什么就不能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是说他们俩要害你们?”,陆可有些想不通。
陆良环视一圈,没有看见殷惟州,问:“我哥呢?”
毕竟如果是殷惟州,不可能这个时候还没出来。
柳长映生了逗弄的心思,回头看向李归帆:“被他们给害死了。”
陆良周身气压瞬间低下来,冲动的劲儿过去,又发现不对。
如果真是这样,柳长映怎么可能还这样无动于衷的站在这里,于是他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柳长映笑,“不是你先和我开玩笑的?”
“柳姐姐!”
听见声音所有人一齐偏头。
“王樾?”,时间过去太久,柳长映差点都要忘记了。
王樾也是察觉到两波人之间暗流涌动,陆良他不认识,所以从塔口进来经过他身边时,王樾小跑起来。
“哈罗”,万家乐和王樾打招呼。
王樾先愣住,随后记起来这人他好像在乳牛场见过,于是开口道“…万家乐?”
万家乐说:“是我。”
“真好,你还记得哈哈。”
柳长映都不知道这俩人竟然认识,万家乐解释说:“那个副本我也在,当时他和队长一起来的,所以我们见过面。”
对面欢声笑语,陆可小声问:“哥,我们要怎么做吗?”
“不急,等人都到齐了也不迟”,更何况,陆良直觉中间那个僧人恐怕不好糊弄。
看见王樾,柳长映便问:“孙漾也来了?”
“他还没出来?”,王樾这才发现不对,按理说孙漾肯定要比自己先出来才是。
与此同时,他背后传出来熟悉的声音,那人道:“出来了。”
王樾笑出声,“你怎么这么慢,竟然排在我后面。”
孙漾说:“哪能次次都比你快。”
“殷队长他们人呢?”,孙漾说:“如果现在还没出来的话,可能有些麻烦了。”
因为要找线索然后推出来离开幻境的办法,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
万家乐说:“没关系,不用担心。”
听人这样说,孙漾便也有了底。
“你们队里人都来了吗?”,柳长映问。
王樾说:“不是,就我、队长还有董亮,剩下几个人不愿意来冒这个险,也幸好他们没来,不然情况可能是会更加麻烦。”
“说起来这个,董亮他好像还没出来…”,万家乐说。
话音刚落,塔口就有声音传来,“谁说的,我这不是出来了。”
“虽然有殷队长他们的帮忙”,董亮摸摸脖子。
柳长映瞥见蛛网有人状态不对,连忙用匕首斩断蛛丝,将人靠在塔边。
殷惟州三人争分夺秒,终于将人都救了回来,当然这期间意外碰见了董亮,再三确认过是本人,于是给他也提了醒。
董亮站到孙漾附近,道:“要知道我也不来了,这玩意太考验人,和我们以前过的副本都不一样。”
“怕什么,我和小樾又不会丢下你”,孙漾说。
董亮笑道:“嘿嘿,我当然知道这个,不然我还就不来了。”
张雩刚跳了塔,魂好像还没完全回来,姜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被张雩一把捉住,“别晃,我要晕过去了。”
“你这胆子。”
“我这胆子怎么了?!”,张雩说:“我这胆子厉害着呢。”
楼溪清也是看见柳长映就和看见了主心骨一样,跑过去说道:“抱抱。”
“柳姐姐,你不知道幻境里的你可吓人了。”
柳长映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却老实说道:“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什么?”
“你还想吃了我来着。”
楼溪清:“……”,她在幻境里竟然这么邪恶吗?!
游九于看向柳长映身后,狐疑道:“那是徐立军和李归帆?”
殷惟州只说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游九于会意,没再过多言说,只留了个心眼。
陆良突然出声:“那僧人的睫毛动了。”
殷惟州也看过去,陆良看的没错,但蛛网牵引着的玩家看上去面色不是太好,“长映,你和姜亦把他们都放下来吧。”
陈岁里补了一句:“徐立军二人除外。”
毕竟要是不多抽他们点血,回头精力旺盛又得回来咬人。
徐立军和李归帆本质上不是恶人,他们是被欲望蒙了眼睛,即便那欲望的中心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陈岁里简单将事情解释过,又主动说道:“大家要是不放心,可以让队友站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毕竟被蛛丝牵引,身体是真的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孙漾撇开王樾的手,笑着看向陈岁里,“正好,这次便将人情还了。”
董亮也说:“小樾,那你就站中间,看着点我和队长。”
三人边说边到了蛛丝跟前,除开王樾,都自己将手腕搭了上去。
陈岁里三人先前被吸了不少血,如今肯定是不能再去了,张雩他们丝毫没有犹豫,“柳姐姐,眼神千万看着点我。”
柳长映道:“那当然。”
“陆良,你不去吗?”,陈岁里走到他跟前,又说:“我觉得,大家还是都出一份力才好,免得有人会觉得你别有居心,是不是?”
“你没来的时候,李归帆已经将话说的很明显了,道具就是那僧人的心脏,我知道这次道具诱惑很大,但你最好还是多考虑考虑。”
“比如说,道具只有一个,那它能让一群人都回到现实吗?”
陈岁里说完便转身,他自己其实也还在想,如果按照|照片世界的提示,这次的道具可以让玩家真正回归现实,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李归帆二人所求应该无用。
但李归帆能够预言,他既然来了这里,也就从反面说明,道具的功效可能不止于此,具体可能是要看人怎么选择。
但是陈岁里还有一个疑问,道具是找到了,可是照片呢,从头到尾照片又会藏在哪里。
这次重要NPC显然就在他们眼前,还需要他们的鲜血来将他唤醒。可是,之前副本还需要经过一通分析才能辛苦得来的结论,照片世界真的会就这样简单的摆在他们面前吗。
这中间又藏了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最后塔口还零星来了几个人,这应该已经是最后的玩家了,剩下的可能就要被永远困在幻境里。
游九于没和他们废话,三两下便将人牵到了蛛网跟前。
张雩觉得他这样有失妥当,于是走到几人跟前,解释道:“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的。”
“你看,这是我的伤口,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张雩指了指头顶的僧人,“要怪就怪他吧,吃这么久了还吃不饱。”
“等会儿我就放你们下来。”
没过多久,僧人睫毛颤动的频率加快,殷惟州道:“差不多了。”
柳长映和姜亦迅速斩断附近玩家身上连着的蛛丝,又在僧人彻底睁眼之前,将刚来的几人和李归帆二人身上的蛛丝尽数斩断。
恢复行动,几人拔腿就跑,看上去生龙活虎。
只是李归帆二人确有些面色发白,姜亦简单看过,说了句“死不了”。
这样也好,省的他们出来多生事端。
虽然陈岁里他们有和玩家讲道理,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接受他的说法,所以恢复好身体和刚被放下来的人中,就有人要来找陈岁里的麻烦。
不过下一秒,怒气冲冲的表情还停在脸上,心脏就已经被蛛丝贯穿。
不是一个人,是同时好几个人。
僧人拉动蛛丝,只瞬间便将几人生吞。
“咕咚”一声,格外清晰。
他们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当初选择这个副本便没有任何意义。
“大家小心!”,殷惟州大吼一声,带着身边的玩家跑向远离僧人的方向。
可蛛丝在僧人指尖灵巧的不像话,一步一步,仿佛要将人逼入绝境。
陈岁里小声说了一句:“妖僧。”
僧人偏头,目光停在陈岁里脸上,陈岁里心道:听力不错。
但看他的状态,又不像是能听得懂人话,而且他的下半身从清醒过来,就已经变成了蛛腿。
这样来看,无法沟通又一无所知。
照片在哪里,还怎么能够推测的出来。
第104章 反僧(完)
为了保命,所有人都不得不竭尽所能,尽力让自己活的更久。
陈岁里在这种情况下,找机会接近殷惟州,调笑问:“队长,我要是现在使用技能,你能护住我吗?”
殷惟州挑眉道:“不信我?”
“怎么可能”,陈岁里其实只是想和殷惟州通个气,他刚说完,侧身躲的时候撞上塔壁,酸痛感袭来,紧接着说了句“哎操!”
殷惟州无语,竟然还有时间说人:“我看你就是在公寓和游九于呆久了。”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嬉皮笑脸,便又听殷惟州道:“你想做的你就去,后面有我呢。”
心里喜滋滋,仿佛被蜜糖填满。
陈岁里下意识就想去看陆良的方向,然后见着人正狼狈的窜逃。
好吧,下次再说。
陈岁里翻身一跃,躲过错落的蛛网,僧人暂时没看出来有多聪明,厉害的只是他指尖操纵的蛛网,可偏生他又能源源不断的制造这东西,如果不早些结束,后果不堪设想。
陈岁里唤出来外婆,直接让她开大,柳长映、姜亦和游九于一直在给外婆打掩护,直到技能完全没入僧人眉心,美梦头骨技能生效。
“铮”,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蛛丝无力的垂落,不少玩家为泄愤,开始趁机大力切断蛛丝。
外婆按照陈岁里的指示,尖锐的指甲直直伸向僧人心窝。
随后发出了兵刃相接的声响。
僧人心口好似被金属封住,成了铜墙铁壁。
陈岁里就知道,不会这样简单。
“陈教授,接着”,柳长映将匕首扔过去,想让他再试一试。
陈岁里接过来以后,将匕首抛给外婆,外婆东戳西戳,除了心口,好像其他地方就和普通血肉一样。
唯独心口。
所以说心口特殊呢,道具要藏在那里。
殷惟州到了李归帆身边,拎起来他的领子,问:“怎么取出来,你知道吗?”
李归帆好笑的看着人:“我犯得着告诉你们吗,可笑。”
美梦头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陈岁里从僧人附近走回来,对李归帆说:“我给你机会,你去拿,拿到了东西归你。”
“拿不回来,等他醒来,一起死吧。”
徐立军搀扶着李归帆起身,眼底还有犹疑,可陈岁里的确没再出手拦他们。
现在的时机不适合谈判,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更何况李归帆和徐立军这次的决心,让陈岁里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松口。
倒不如给他们这个机会。
“队长,你会怪我吗?”,陈岁里回头。
“还记得你和陆良说过的话吗”,殷惟州眼神沉稳,永远能迅速做出回应:“你和他说,仅一个道具又如何能让一群人同时离开。”
“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如了了徐立军他们的心愿。”
殷惟州不是过分善良,被人捅了刀还能无怨无悔的以德报怨。
他只是同为队长,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他到了和李归帆一样的境地,他会为了复活队友疯到什么程度。
李归帆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嘴角若有若无轻轻牵动,似自嘲,还是孤注一掷。
徐立军托着他向上,李归帆利落的抓住垂落的蛛网,借着惯性到了僧人旁边。
然后,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李归帆当着众人的面,血淋淋的挖出了他的左眼。
徐立军大吃一惊,“队长?!”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他问起来破局之法,李归帆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李归帆没有理会徐立军的嘶吼,他的指尖淌着鲜血,狰狞的眼球尚在掌心,随后眼球转动,竟然自己飞了起来。
旋即从僧人右肩、锁骨下方的位置,飞了进去。
李归帆一把抢过来外婆手中的匕首,干脆的插入,他的手从刀口划开的口子深入,在僧人身体里翻搅。
终于,从中掏出来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陈岁里心惊,原来心口那一块的防护竟然只是障眼法,僧人的心脏竟然在别的位置。
张雩直接看傻了眼,李归帆的疯狂超出了他的认知,眼前这个对自己下手也毫不拖泥带水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整日同陈教授斗嘴的李归帆吗。
换言之,若是换了他,他肯定做不到这样干脆的就剜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道具,对他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张雩感觉,如果有人要和他去抢,李归帆可能真的会同那人拼个鱼死网破。
姜亦不知何时走到了张雩身边,见他露出骇人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简单解释道:“他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救已经死去的队友。”
“立场不同,注定要分道。”
张雩小声说:“我们不要道具不就行了吗,反正道具也只有一个,而我们有八个人呢。”
“我无所谓”,姜亦低头,刚看看着张雩的眉眼说道。
他承认自己没有张雩这样洒脱,现在的他或许能做到放弃这个道具,但若放在原来,姜亦肯定不会放手。
东西只有抓在自己手里,才是安稳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大家都在身边,姜亦就也能感受到这种安稳。
“那我去和队长、陈教授商量”,张雩说完,小跑着过去。
三人低头又抬头,姜亦瞧见陈岁里瞥过来的眼神,轻微点头致意。
柳长映在人情上脑子转的快,当即同楼溪清一起也表明了立场。
游九于道:“我无所谓,只要公寓还在就行,相反如果拿到道具有一个人真正脱离照片世界,那后面肯定会在公寓里变得格格不入。”
楼溪清笑着说:“你也想太远了。”
万家乐摸摸脑袋,“我觉得游九于说得对。”
没有能力拿到道具和有能力拿到却不拿,这是两码事,殷惟州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这样的诱惑之下,他的队友,他的朋友,还能同原来一样。
张雩说:“等以后大家一起出去了,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交情,什么也改变不了。”
此情无关年龄、无关阅历,不属爱情,却又超越亲情友情,足以成为每个人生命中随时回想始终如一的避风港。
陈岁里笑道:“当然。”
李归帆将心脏取出来以后,鲜血渐渐不再流淌,技能失效,僧人清醒过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空洞洞的胸口。
高大的身躯甚至都没来得及倒下,便在口子里吹来的风中化为泡影。!
NPC竟然就这么水灵灵的消失了!
可即便是心脏,对于副本里的NPC来说,也不一定是致命伤。
但现在,拿到道具以后,NPC竟然真的消失了。
这塔大家都逛过,他们都是从一层爬上来的,下面什么也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照片他们又该去哪里找。
“NPC怎么没了?他要是没了,照片怎么办?!我可以不要道具,但我们不能不要照片啊!”
“没有照片我们又该怎么出去?!我不想被困死在这个副本!”
“从来没有一个副本是这样,我只是想来试试看能不能拿到道具,现在道具拿不到,人也要交代在这里了吗,我还不想死…!”
…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恐慌在蔓延。
「叮」
「副本倒计时:5分钟」
「请于五分钟内找到照片」
「失败则全员抹杀!」
陈岁里“啧”了一声,照片世界可真是会火上浇油。
“李归帆,知道就赶紧去找,不然你拿到道具也没用”,陈岁里说。
他本以为李归帆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不料徐立军扶着人,眼神突然扫过来,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们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又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你把手里的道具交给我,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把道具给我!”
死亡倒计时将玩家逼成了魔鬼,他们蜂拥而至,那么多人,都想从徐立军二人手中抢过来道具。
陆良他们没动,陈岁里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句话说动了他,他不可能将陆可一个人留在照片世界,陆可也一样。
孙漾他们没动,陈岁里大概也能猜的到,因为队长这边没动,孙漾在众生喧哗承了自己的恩,他说过会还,估计就是算在了这次。
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但经过李归帆的事情,同时也让他知道了,再好的朋友,在绝对的立场面前,也会兵刃相向。
就像队长曾经说的:一切都只有相对,没有绝对。
万家乐看的揪心,问:“不帮忙吗?”
姜亦说:“过了十几个副本的老人了,哪里会没有点底牌,之前选择隐忍,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再者,只剩三分钟了,想照片在哪里都来不及。”
靠,万家乐瞬间蔫了,觉得火烧眉毛。
李归帆和徐立军杀红了眼,在不危及玩家性命的情况下,再没什么顾忌,仿佛有人想要同他们争抢,就会立马反扑,狠狠咬下对方的血肉。
「剩余时间:2分钟」
孙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带着队友靠近殷惟州他们,又几乎和陈岁里同时开口,道:“会不会和道具有关?”
陈岁里说的是:“照片世界对我们想要离开这件事本身就是怀有恶意,但我也相信它给出的道具的确有这样的作用,可它真的会让我们有机会使用道具吗?”
孙漾主要是从正面分析的:“因为相比于NPC,这次的道具显然更为重要,甚至于最后,唯一的NPC还死了,这只能说明…”
几人面面相觑,所以道具还是得从李归帆手里抢过来。
时间容不得他们多做迟疑,几方合作,开始围攻,想要速战速决。
殷惟州:“李归帆,把道具交出来,照片就是道具,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李归帆眼神尽是狠意,陈岁里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
他哪里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归帆他妈的就是不愿意承认这是照片世界给玩家挖的坑,他要守着道具一直到死。
殷惟州用技能牵制住徐立军,其他人也没闲着,可李归帆就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鳅,着了魔一样始终不愿意放手。
「剩余时间:1分钟」
来不及了,所有人心口同一时间敲响了警钟。
可任凭他们如何打骂、拖拽,李归帆始终蜷缩着身体,接近匍匐的姿势,死命将心脏护在怀里,不肯松手。
他已经疯魔了!
在场的大部分玩家,都是经历过众生喧哗副本的,所以不敢杀人。
可不敢杀,事情就会一直僵持下去。
「剩余时间:30秒」
在这种危急关头,殷惟州容色紧绷,又突然察觉到手心传来温热,是陈岁里趁乱牵住了他的手。
“不好,他要使用道具了!”,有人惊呼。
“队长,你看那是什么?”,陈岁里眼神露出惊喜,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殷惟州心想或许是事情有了转机。
顺着陈岁里的视线,殷惟州什么也没看见,陈岁里眼神却倏然转换,是说不清的冰冷。
外婆会意,目光不舍的看过队员,打算同陈岁里一道孤注一掷,手臂伸长,从后背贯穿李归帆心脏。
连同他护在怀里的心脏一起,被外婆徒手捏的粉碎。
可外婆没想过的是,陈岁里从头到尾,都只将自己列入了死亡名单。
他在等最后一刻,在等事情出现转机,可是时间不再,陈岁里看见有孩子动了心思,他不能再等了。
“不要——!”徐立军声音悲怆,仿佛能穿透塔顶,从这高空沉寂崖底。
明明,他们明明就只差一点。
他和李归帆努力了这么久,数年如一日的摸爬滚打,死里偷生,到头来却如烟花转瞬即逝,久别重逢的甜怎么那么远。
远到看不清前面的路。
还有路吗,后面的路还会有吗?!
陈岁里在殷惟州耳边说道:“惟州,我爱你。”
接下来的机械音响只在陈岁里一人脑中响起:
「玩家是否确认转让技能」
「转让对象:姜亦」
陈岁里选择确认。
而另外的地方,王樾和张雩同时转头。
他们一个已经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另一个手心攥着姜亦给的手术刀甚至都已经比划在李归帆胸前。
却都在外婆的动作下慌了神。
不会的,应该不会这么快。
原来梁怡那些人作了那么多恶都没有立刻死亡,陈教授这才第一次,不应该。
不应该。
僧人的心脏被捏碎,不觉寺消失的门凭空出现。
这次的副本,道具和照片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东西。
所以从头到尾,这都是照片世界精心设计的清剿,它要将那些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清理出局。
它以能够离开照片世界的道具作饵,却从未真正想过要让他们离开。
回头去看,这个副本处处都是挖好的坑,只等着他们跳进去,幸运的玩家只是徒劳一场,不幸的玩家便是命丧于此。
托李归帆的福,他们发现这一切的时间提前了,也托李归帆的福,让这个世界难度倍增。
「剩余时间:十秒」
“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划破长空,正中陈岁里眉心,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来不及看殷惟州听见自己说爱他之后的神情。
陈岁里意识开始混沌,他死之前竟然没有将一生走马观花的放映,而是想起来诺镶。
原来,将死之时,人的眷念情绪会这样重,每一秒都想是永恒。
陈岁里觉得自己比诺镶幸运。
因为有句话诺镶没机会说,但他说了。
玩家争先恐后的涌入那扇门,孙漾三人即便感伤,却也不好久留,道过别便进了门。
陆良也带着陆可离开。
“陈教授——!”,队里有人崩溃大喊。
殷惟州眼圈发红,肩上的分量让他不敢回头,他第一次失了方寸,脑子里一片空白,忘了该做什么,该怎么办,只盲目而哆嗦的叫着人的名字:“陈岁里…陈岁里…”
“队长,道具,我们有一个道具可以收容灵魂!”,柳长映着急慌忙中记起,又将那瓶状的道具往出来拿。
殷惟州沉声道:“走,你们都走!”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吗?!”
现在只有柳长映还敢问话:“队长,那你呢,你打算就一直呆在这里了吗?”
殷惟道:“我会回来。”
柳长映眼神一凛,对剩下的人说道:“都走!”
殷惟州抱着怀里人,五脏六腑疼到仿佛撕裂。
李归帆还剩下一口气,嘴里咳出来两口血。
他的眼前一片恍惚,瞳孔涣散,什么也看不清,但依稀似乎是有人来接他,还不止一个。
他看见她们弯下腰,又朝他伸过来手,模糊的轮廓可以看见笑容的痕迹。
“小帆,怎么这么不长心,和你说了在照片世界什么样的人不可信,你怎么就不听呢。”
“对不起,青姨,连累大家了。”
“都是小事,下次千万多长点心就是了。”
“李归帆…你过来…再最后帮我…理理裙子…咳咳…”
“浑蛋,我不是说了叫哥哥吗,阿颜你别闭眼睛,你不是想听我说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吗,你醒过来啊,你听我说啊,在我心里,你比我亲妹妹好一千倍一万倍…!阿颜,我求你,你醒过来…醒过来…看看我…!”
“队长,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们一起走下去了,我等你再找到我。”
“不要——!别走——!”
“小帆”
“队长”
“李归帆”
…
不同年龄和声线的人一起叫他,这些声音早就刻在了李归帆骨子里,化成灰他都记得。
“我答应你们…我和你们…一起走”,李归帆说完这句,蓄了良久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和他的头一起,永远垂落。
直到最后一刻,徐立军也没走。
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这样的身子,又能走得了多远。
似乎是受了李归帆最后一句话的刺激,也可能是和李归帆一样,早在雪川副本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现如今,队里八人,只剩下他一个。
万念俱灰,太容易。
他躺到李归帆身边,像从前那样护着他,“队长,你去哪里,老徐都会陪着你。”
第105章 分道
殷惟州回到公寓时,手机响个不停,群里炸开了锅,他大概知道在说些什么,却不想去看那些消息。
柳长映给他打过来电话,殷惟州不想接,可这个时节,不能让人担心。
“队长,万幸你回来了”,柳长映语气有说不出的焦急,“我真怕你一个没想通,错过时间。”
殷惟州现在没什么心情说话,便道:“长映,我在公寓。”
“先挂了。”
殷惟州将手机放到一旁,柳长映没说话,过后响起挂断电话的声音。
就在刚才,陈岁里还在他身边,陈岁里的手牵着自己的,指尖仿佛留有余温。
殷惟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惟州,我爱你。”
陈岁里对他说过很多句喜欢,却从未说过爱。
殷惟州不相信,他不信陈岁里就这么没了,陈岁里一定刚从公寓里醒过来,他回来了。
殷惟州:「回来了吗?」
殷惟州:「我好像最后出现了幻觉,幻觉里我没能将你带回来,对不起。」
殷惟州:「你应该没睡吧,没睡的话我过来找你。」
殷惟州:「上次钥匙还给你我后悔了,现在我就要找你拿回来。还有你说的,要给我送戒指,别忘了。」
殷惟州:「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若是在原来,陈岁里早该回消息了,不过没关系,殷惟州知道,他肯定是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捞过车钥匙,殷惟州风风火火出门,路上还差点闯了红灯。
陈岁里住的小区他已经无比熟悉,将车停好以后,急匆匆的就上了楼。
刚在楼下,他看见陈岁里楼层的窗户没有亮光,而现在眼前门也关的紧紧实实,只有声控灯亮起冷清的环境。
没有人笑着倚在门口,对他说:队长,来啦,快进来!
很晚了,殷惟州克制住自己不去敲门。
殷惟州:「我到你门口了。」
殷惟州:「你怎么还不出来」
殷惟州:「陈岁里,我想见你。」
消息石沉大海,陈岁里的头像渐渐去了上一页,只有殷惟州自说自话。
好像现在,失去一个人的感伤才开始如潮水般笼罩身心。
理智告诉他,该回去了,这里的人不会再回来。
可情感又驱使着殷惟州顿住脚步,不愿离开,仿佛走了,所有一切就都会成真。
对不起,这次可能没经你允许,就要用你的备用钥匙。
殷惟州蹲下来,在墙边堆着的几盆假花里摸摸找找,最后拿出来一把钥匙。
陈岁里曾经和他说过:“队长,以防万一我还是在门口的花盆里藏了一把钥匙,要是哪天忘记带,记住这个地方。”
钥匙在指尖有些凉,殷惟州却突然紧紧拽住,手上青筋都能瞧见。
陈岁里竟然,一直都没换过地方。
门打开又关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殷惟州摸到灯的开关,摁下去之后整间屋子都被照亮。
客厅和厨房干净整洁,没有乱丢的衣物,垃圾也被带走。
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人声。
可屋子里原来不是这样,陈岁里爱说话,除了他来还钥匙那次,每次过来都充满人气。
殷惟州打开卧室的门,床也是铺的整整齐齐,只是书桌有些凌乱,零碎堆了一些纸片之类的。
他想帮忙收拾,却瞧见纸上画的东西是差不太多的线稿,但一张又比一张精细,涂涂改改,扔了又扔,仿佛昭示着画他的人都不怎么满意。
殷惟州记得陈岁里说过,他闲下来喜欢画画,却没想过他还会设计珠宝。
最后,殷惟州在陈岁里床头的书里看见了线稿最后的模样。
草图勾勒出戒指轮廓,可以看出陈岁里选择的是素圈拉丝设计,很经典的款式,简约大气,却又在中间嵌了一颗小枇杷,让戒指有了亮色。
枇杷,那是第一次拉近两人关系的东西。
陈岁里的灵魂被殷惟州用道具收容,但又因为是道具,所以只有在照片世界才能取出。
看见这些,殷惟州整个人仿佛没入水底,胸腔被挤压,喘不上气。
可偏偏,情绪就是放不出来。
设计稿被殷惟州攥在手里,他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了好久,最终熬到了天亮。
楼溪清等人见到殷惟州时,只觉得他仿佛是变了一个人,眼下乌青,嘴唇上方隐隐看得见小胡茬,颓丧又冷情。
张雩他们昨晚在群里说了很多,殷惟州一句也没参与,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提陈岁里的事,这在他们之间竟然隐约成了禁忌。
“姜亦”,殷惟州开口:“你和我来一下。”
殷惟州说完,便抬脚去到楼上属于他的房间,姜亦心中不安,却还是跟了过去。
约莫过去大半个小时,两人从楼上下来,客厅里坐着的人都等的心急如焚,看这样子,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殷惟州刚站定的第一句就是:“对不起大家,我和姜亦商量过了,队长的位置暂时由他担任。”
姜亦将头偏转,显然是并不认可这个结果。
张雩想都没想便问道:“队长,那你呢,你现在是要抛下我们吗?”
楼溪清昨晚可能的情况已经想过一万种,却唯独没想过殷惟州会做这样的决定,她甚至想的是,她们加把劲,一起将陈教授救回来,可现在,这是闹哪出。
“队长,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不同意”,柳长映强硬的说。
万家乐有些想不通,气愤的往沙发上一坐:“为什么我才刚进队里,就要发生这样的事?!”
他的神情很难受,一眼看过去,像是要哭了,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无助的用手捂住眼睛。
游九于没说话,靠在墙角,脸控制不住的很臭,过后他说:“队长,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会当真的。”
“大不了我们不休息,就和李归帆他们一样,我就不信我们还把陈岁里救不回来。”
张雩赞同的点头,姜亦目光也看过来,殷惟州心中不忍,却只能强迫自己用冷漠的声音说道:“像李归帆一样?”
“日复一日,身上背着队友的命,这样的日子不好受…!还记得他们的结局吗,一队八人,最后一个都不剩。”
“大家,这不是我想看见的结局,可我不同。”
游九于心直口快,他被殷惟州的话激的口不择言:“队长,想救人的心我们没有区别,你又有哪里不一样?!”
殷惟州从未想过,这句话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被说出口。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
“我和陈岁里,在一起了。”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所以我不能留他一个人,我也受不了他等我太久”,殷惟州看起来非常冷静,可他的声线早已经出卖了他:“所以接下来,我不会停,我会一直进出副本,直到有一天真正能够将人带回来。”
“这个过程会很漫长,或许会丢掉性命,所以我可以但你们不行,因为从现在起,我们的目标有了偏差。”
“我可以对自己狠心,但对你们不行”,殷惟州最后说:“对不起,希望有一天大家还能再见。”
张雩听到这里,眼泪突然就收不住了,他不顾形象的扒拉住殷惟州的衣服,像孩子一样喊到:“不行,队长我不许你走!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大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队长,我求你了,你别走…”,张雩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根本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混乱的,无序的,好像说完这些,就能留住眼前要走的人。
姜亦做不到张雩这个程度,可是哽咽的声音足以表明他的态度:“别走…队长。”
“队长,我以后会听话,你回头再看看我们行吗?”,张雩泣不成声,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我不想看见公寓里的人越来越少,队长——!”
殷惟州心里难受,但是现在不能心软,他是一定要救陈岁里回来,哪怕因此丢了性命也无所谓,可游九于他们不一样。
殷惟州好几次路过花房,都看见游九于呆滞的浇花,他还有妈妈在等他回家。
殷惟州不能这么自私。
“又不是不联系,小雩别哭了”,殷惟州半搂着人,回头对姜亦道:“姜亦,帮我拉着点。”
“我约了玩家要带他进照片,再不走来不及了。”
姜亦没动,张雩不肯撒手。
“姜亦”,殷惟州又叫了一遍名字。
这时候,柳长映突然上前,将什么东西放在殷惟州手心,她语气有些憋闷,却还是说:“把它收好,就当是陈教授留给你的。”
柳长映过后复盘,越发觉得自己脱离幻境可能压根就不是因为运气,而是阿加莎送给她的这颗宝石。
但她不能明说,明说殷惟州不会接受。
果不其然,听见柳长映的话,殷惟州眼神动了动,将绿宝石握在手心,又跟柳长映认真的道过谢。
张雩被姜亦搂进怀里,殷惟州最后关门时用余光看了所有人,似乎是要将他们的模样都刻在脑子里。
因为他不确定,还能不能回来。
“姜亦,你浑蛋?!你放开我,你让我去找队长,你为什么要放他走,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姜亦,我恨死你了…呜呜…”
张雩的哭声回荡在客厅。
楼溪清也坐到沙发上,眼睛红的像兔子,鼻尖也红了,说话带了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样,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忽然站了起来,走向柳长映:“柳姐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想不通…我想不通啊!”
“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
姜亦手心一直攥着,指甲在血肉掐出了痕迹,殷惟州叫他上楼时可能要说的话他猜到了,所以在殷惟州开口之前,姜亦便先说道:“队长,陈教授最后将技能转给我了。”
殷惟州愣了愣,似乎是也刚知情,但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结果,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
“看来他总是和我想的一样”,殷惟州看向姜亦:“可能在你们心中,长映是除我以外最应该成为队长的人,但是她不适合,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不愿被束缚,所以相比于将她拴在这个位置,她更适合做队里自由而能掌控局势的先知。”
“姜亦,你心中有责任也很聪明,所以比起长映,你会更加适合队长的位置。”
姜亦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殷惟州只接着说:“陈教授之所以将技能转给你,是因为他觉得有了它,你能成长的更快。对不起,姜亦,陈教授是为了你好,我却不得不将责任转交给你。”
“我走之后,大家就交给你了。”
姜亦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痛过,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眼前人离他这么近,却仿佛下一刻就会飞走,他留不住,又忍不住挽留:“队长,你能不能再想想。”
“等明天,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刚才的话我就当今天没听过。”
殷惟州摇头,语气毋庸置疑:“我说的,都是我想过很久的答案。”
“帮我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姜亦没说那声对不起,因为殷惟州走之前已经说过太多遍。
第106章 海妖
从那以后,照片公寓就少了两个人,大家偶尔也会再聚,但总觉得沙发那一块和厨房本该有人,眼神追过去,只是空欢喜。
虽说照片世界和现实时间流速不同,但这一次陈岁里可能会消失很久很久,殷惟州于是去他学校,找到刘旋,帮陈岁里请了假。
刘旋不明白情况,不过看殷惟州这态度,便记起来上次和陈岁里的谈话,他挤眉弄眼的问:“所以,你们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
殷惟州似是没想到刘旋会知道,所以脱口而出一句:“他告诉你了?”
可陈岁里按理说是没有机会同朋友交谈才是。
“没有”,刘旋笑笑,“我猜到的时候你俩八字都没一撇呢。”
他用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眼睛,说:“我这双眼,可厉害着呢。”
替陈岁里处理好一切,殷惟州果真就开始没日没夜的进出副本,当然他不是傻子,知道要适度,可是他留给自己的休息时间并不多。
工作和副本几乎将殷惟州的空余时间填满,他是不敢闲下来。
期间陆良来过他家,两人大吵了一架,甚至于还动了手,陆良觉得殷惟州疯了,一个陈岁里就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也是从小到大,殷惟州第一次和陆良动手。
陆良小时候不喜欢殷惟州,偶尔殷惟州母亲将他接过去照顾两天,陆良还会变着法的争宠,但殷惟州并不在乎这些,久而久之陆良觉得没意思,便也不装了。
至于陆良对殷惟州彻底改观是什么时候,殷惟州今天才终于知晓。
“哥,明明是我先认识你,可为什么你能喜欢陈岁里,却不能喜欢我?!”,他的嘴角挂了彩,刚才和殷惟州打过一架,两人都还在气头上。
不过殷惟州显然比他要冷静,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陆良却不愿放开这次机会,“哥,你还记得你唯一一次来接我放学吗,那是我第一次遇上霸凌,你皱了眉头,我以为你会冷眼旁观,可是你没有。”
“每次放学,我都觉得回家的路好长,但那天你背着我,我心里却想的是,今天这条路怎么走得这么快。”
殷惟州讨厌和人纠缠这些,更不喜欢总将自己内心揭露于人前,可陆良是个麻烦,如果不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殷惟州恐怕无法安生。
“离开这里”,殷惟州冷脸道:“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来管。”
“哥——!”
殷惟州送人到门口,眼神决绝而凉薄:“别逼我。”
陆良眼眶开始泛红,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殷惟州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于是,陆良眼睁睁的看着殷惟州将他锁在门外。
不过殷惟州还是给陆可打了个电话,让她将人带回去,避免陆良发生什么意外,并且点明让她找个合适的借口,不要让陆良知道是他给陆可打的电话。
没过多久,殷惟州接了个电话。
对面说:“殷总,您要的戒指已经做好了。”
“就现在,送过来。”
然后殷惟州见到了那两枚戒指,和他预想的一样漂亮,陈岁里很会设计,小枇杷是点睛之笔。
殷惟州将自己那枚戴在无名指上,陈岁里那枚被他挂在脖子里,靠近心脏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他们还能再见,殷惟州想陈岁里立马就能看见戒指。
就这样,殷惟州熬过了夏日,又盼过了秋天,无数次险象环生,柳长映给他的绿宝石也有了裂口。
殷惟州给陈岁里发消息:
「亲爱的,快到冬天了。」
「我还能等到你吗?」-
前面是什么,白茫茫一片,怎么也看不清。
陈岁里觉得眼睛像是被蒙住,可偏生他脸上光溜溜的,什么遮挡也没有。
他还能感知到温度,有时他明显察觉到周围气温很低,可偏偏他周身总是暖洋洋的,叫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感知。
陈岁里还感觉他的脸好像总被人抚摸,每天不知道要摸多少遍,偶尔还会滴下来两滴水,过后那只手又温柔的替它拭去水渍。
真是奇怪。
陈岁里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是被困在一方容器。
偶尔他能从模糊的视线瞧见两分外面的凶险,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因为那只手好像总会将它藏起来。
时间久了,陈岁里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和这只手成了朋友,因为他每天见的最多的就是这只手。
只是可惜了,他的听觉并没有恢复,不然他也能听听这只手的主人天天都在说些什么。
陈岁里一天比一天懒倦,有时候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但每次感受到那只手的触摸,他又都会尽量打起精神,好像潜意识深处,他不知道的地方,就渴望着这点陪伴。
“他的灵魂快消失了,你确定吗?”
陈岁里迷迷糊糊只听见这一句。
谁的灵魂快消失了,自己的吗。
我竟然只是一抹灵魂?
陈岁里尚在惊讶他竟然恢复了一些听力,还没欣喜自己首次听见这只手主人的声音,便听人说道:“我不会后悔。”
这是谁的声音,好熟悉。
我之前是不是听过。
陈岁里还没感叹完,便感觉他好像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从他的地域给拎出去。
他偶然看见过外面的凶险,所以他曾经打定了主意绝不出去,所以现在,陈岁里显得尤为抗拒。
陈岁里听见一个不熟悉的声音说:“他好像不是很想出来。”
“不想…出来”,陈岁里熟悉的声音像是愣住,其中夹杂着说不清的受伤。
为什么,好像有些难过。
“奇怪,他又不反抗了。”
陈岁里只觉得自己眼前从一片模糊的白,到了全然的黑。
糟糕,他只是稍微放松了警惕,这是被拐到了什么地方。
海妖眯起来眸子,眼神瞧向他附近的蚌壳,问殷惟州:“不一定活的了,命分给他一半,值得吗?”
殷惟州却说:“或许,你应该比我更知道答案。”
自由被束缚,海妖只能在狭窄的地界晃动鱼尾,他的样貌无比精致,银白的卷发偶尔遮挡眼睫,看上去像是会游戏人间,可偏偏他在等一个人。
或者说,是在等一个玩家。
他作为副本的NPC,竟然也爱上了玩家。
“我本该杀了你,可既然杀不了,那我索性就消失一段时间,一直醒着也太苦了。如果哪天你见到一个胸口别着贝壳的玩家,请告诉他,百年以后,我还会回来。”
海妖喜欢骗人,可现在却总听起来真诚,他确实也选择帮了殷惟州,哪怕代价是要他从此消失。
“或许最后,你该称我一声父亲。”
陈岁里是海妖倾尽心血方能唤醒的人,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他的子嗣。
这一点,殷惟州从开局就知晓。
他只是没想过,要自己一半生命的同时,海妖自己竟然也会丧命。
即便不是永久意义上的消失,百年时间也不短。
殷惟州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但海妖的离去的确让他心塞,说不上来的失落。
海妖消失之前,他听见了殷惟州那声:父亲。
海妖莫名其妙的笑了,随后化为泡沫。
与此同时,蚌壳缓缓开启。
殷惟州听见蚌壳开启声响的同时,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一双眼更是直勾勾的盯着那处,一分一秒也不愿错过。
他的心跳加快,却又忍不住担忧是否仍旧白高兴一场,可哪怕有可能是空欢喜,殷惟州指尖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因为他真的等了那个人太久,太久。
海妖消失之后,开始有海里的鱼类游来游去,却又在游到殷惟州身边时,突然顿住,而后倏然用逃窜的速度转身开溜,好似被什么新的气息压制。
殷惟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蚌壳此时也是全然打开,露出来里面熟悉的容颜。
陈岁里还是陈岁里,他的容貌一点没变,甚至还在原有的清俊基础上,多了海妖的多情和精致。
他原本蓬松的头发化为与海妖如出一辙的银白卷发,睫毛浓密,那双眼不怒自威,看向人时仿佛不参杂任何情感。
他…是忘记了吗?
却在下一秒,陈岁里绽开笑颜,张开双臂等着人过来。
或许是因为殷惟州的半条命,所以他身上没有鱼尾,仍旧保留的是人类的双腿,只是在容貌上继承了海妖的基因。
将陈岁里抱在怀里,殷惟州还感觉和做梦一样,他忍不住用手摸过陈岁里脸颊的一丝一毫,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真实。
陈岁里被殷惟州眼底的小心刺痛,他缓了神色,说:“对不起,惟州,让你一个人走了好久。”
将人找回来的这条路无比漫长,殷惟州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尽头,且这一路,他无人诉说。
殷惟州绷着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现在,终于在这一刻溃堤,陈岁里感觉到自己左肩的衣料湿了一块,那是殷惟州趴着的地方。
陈岁里呼吸发紧,同一时刻,心脏像是被数不清的虫鼠嗫咬,再辅以针扎,逐渐遍及全身。
殷惟州低着声音,将头靠在陈岁里肩膀说话:“回来就好…你回来了就好…”
陈岁里收紧手臂,将人完完全全搂入怀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对不起…”
陈岁里无比心疼,只能一遍一遍的道歉,直到殷惟州肯抬头看他。
人的眼眶发红,睫毛明显被润湿,这是陈岁里第一次见殷惟州落泪,在此之前,他甚至觉得,殷惟州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为谁掉一次眼泪。
可越是这样,陈岁里就越心疼。
他低头,去吻殷惟州眼角的泪珠,却仿佛吻不干净,一颗接着一颗。
陈岁里抓住殷惟州的手,直说道:“别哭惟州,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
就着唇角的冰凉,陈岁里突然记起以前呆在瓶子里无厘头的记忆。
原来那些所谓的热源,是殷惟州一直在替他取暖,而不时掉落的水滴,从来都是殷惟州的眼泪。
陈岁里在心中将自己骂了千万遍,“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我把自己赔给你,行吗?”
“当牛做马,无怨无悔。”
殷惟州从脖子里取下来什么东西,说:“把手伸出来。”
陈岁里乖乖照做,下一秒无名指覆来一阵凉意,又隐约带着点人的体温。
那是一枚戒指,素圈拉丝的设计,戒指中间嵌了一颗小枇杷。
陈岁里瞳孔瑟缩的同时,鼻尖一阵酸楚,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殷惟州取下来指间的东西,交到他手里,“帮我戴上。”
“这是什么?”,陈岁里明知故问。
殷惟州:“主仆契约。”
陈岁里笑了,看来殷惟州把他说的当牛做马的事记得挺牢。
“那这样的契约,我要戴着一辈子。”
两人目光热烈,中间空气仿佛都能拉出火花,殷惟州吻上陈岁里的唇。
海水被惊动,因着陈岁里周身气压,没有生物敢靠近,蚌壳似乎也通了灵智,羞涩的合上大半。
“惟州…”,耳际传来浅浅的低吟。
真是要命,陈岁里的声音也保留了海妖的惑人。
结果就是一个天旋地转,两人当即换了位置,殷惟州本有些不适,却在陈岁一个接一个的吻中,逐渐忘记了思考。
他只能任由陈岁里摆布,内心软成了一团。
只要你还在就好。
第107章 重逢
回到公寓时,陈岁里发现殷惟州竟然就住在自己家里,甚至于好像还将他的东西也都搬了过来,看这样子,应该是过去了很久。
但除却多添置的少许,其余格局都没怎么变,卫生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脏乱。
“惟州,你这是?”
殷惟州直言道:“我只有在这里,睡眠才会好一些。”
原因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陈岁里张开怀抱,紧紧搂着人,恨不得两人就这么一直黏在一起,“那你能不能不搬走?”
之前是之前,陈岁里怕自己醒过来,殷惟州就又要搬回去。
“好,不搬。”
陈岁里开心了。
回床上躺着的时候,殷惟州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来了,仿佛他还是一个人,陈岁里根本没回来,都只是他的幻想,一晚上要醒很多次。
每一次陈岁里都是无比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吻他,和他说:“我在,我在。”
看着殷惟州再次闭上的眼睛,陈岁里低垂了眼眸,他伸手捞过来一旁的手机,殷惟州替他留着的,还时常有充电,所以依旧能用。
先是看了日期,竟然都十一月份了。
这…工作可能有些悬,陈岁里不由得想到。
算了,干不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昭阳待不下去了正好去京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岁里习惯调成静音,殷惟州依旧保留着他手机的习惯,所以微信里弹出来的信息才没有吵到睡着的人。
估计有999+
陈岁里只看过,都没有回复,但是翻到中间部分,原本克制下去的情绪再度涌出,眼神控制不住的看向怀里人,心软的不像话。
6月7日23:09
殷惟州:「回来了吗?」
殷惟州:「我好像最后出现了幻觉,幻觉里我没能将你带回来,对不起。」
殷惟州:「你应该没睡吧,没睡的话我过来找你。」
殷惟州:「上次钥匙还给你我后悔了,现在我就要找你拿回来。还有你说的,要给我送戒指,别忘了。」
殷惟州:「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6月7日23:39
殷惟州:「我到你门口了。」
殷惟州:「你怎么还不出来」
殷惟州:「陈岁里,我想见你。」
6月8日03:00
殷惟州:「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殷惟州:「今天打算去一趟京都,有些话要和大家说,你再等等我。」
6月9日03:49
殷惟州:「最近接了几个单子,可能不能和你说话。」
殷惟州:「晚安,早点休息。」
……
10月13日02:55
殷惟州:「最近过了好多个本,收获不少,但是没有我想要的。」
殷惟州:「还记得吗,方信和方语琴,我又见到他们了,兄妹两人现在挺好的,他们还和我问起你,我说你不接任务,在家里休息。」
10月17日01:58
殷惟州:「今天偷偷去看了大家,他们不知道我去,有点想回去。」
殷惟州:「等你什么时候想和我一起回去了,我们再去。」
……
11月7日18:00
「亲爱的,快到冬天了。」
「我还能等到你吗?」
一条又一条,陈岁里仿佛将他的心路通通都走了一遍,这些苦痛经过时间渲染,沉重数倍不止。
陈岁里每条都读过,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在殷惟州额头印下浅浅一吻。
这么多个凌晨,惟州,好好睡一觉吧。
手机屏幕在夜里闪着微弱的光,陈岁里尽量避免扫过殷惟州眼睛,怕将他吵醒。
11月8日03:00
陈岁里:「回来了。」
陈岁里:「我该说对不起,是我任性妄为。」
陈岁里:「别过来,我还在外面没回来,冷。」
陈岁里:「我巴不得将钥匙交给你。不会忘,戒指的设计图我都画好了。」
陈岁里:「惟州,别来…」
陈岁里:「对不起,我现在出不来。」
陈岁里:「我也想你,最最想你。」
陈岁里:「去京都做什么?」
陈岁里:「接了什么单子,为什么不能和我说话?」
陈岁里:「晚安。」
陈岁里:「记得,我都没想过还能再遇见那对兄妹。」
陈岁里:「今天就想,我们回去吧。」
……
陈岁里:「亲爱的,冬天到了,我回来了。」
陈岁里:「辛苦了,从今往后我一直在。」
陈岁里:「惟州,我爱你!」
一字一句的敲完这些,陈岁里将手机放好,和怀里人紧挨在一起。
仿佛这样,心里才踏实。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殷惟州在这中间经历了多少,他不肯说,但陈岁里猜的到,就像他还在灵魂状态时,那些点滴的回忆,就足够让陈岁里胆战心惊。
不过幸好,幸好他们还有点运气。
陈岁里以为自己睡不着,可这样的温暖,渐渐让他意识有些模糊。
不大的卧室偶尔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月光从窗帘的间隙透进来,洒向整洁的书桌。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绿宝石不堪重负,裂隙扩大,最后化为点点荧光-
陈岁里早上起来收拾好,对着镜子发愁,殷惟州站在他身后洗漱,见状问:“怎么了?”
“你看我这发色,会不会太亮眼?”
虽然在网络有很多博主热衷于这样的颜色,可它毕竟不日常。
回到现实,银白色卷发自动缩减为普通长度,但耐不住颜色扎眼,陈岁里有些不自在。
“怕什么”,殷惟州说:“挺好的,别人想烫出这样的效果还不一定能成功。”
陈岁里眼睛笑弯,在人脸颊亲了一口,“惟州,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
“不行,我要下楼试试能不能染回来”,陈岁里说完便迅速打开门。
殷惟州跟在他后面,那意思就是陈岁里去哪里他就会跟着去哪里。
发型师在和陈岁里交谈,殷惟州盯着看了好久,后面总算想起来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今天第一次去看手机。
然后就是,他又突然记起来,每次进副本他都会提前处理好后面可能的工作,所以眼下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公司里的人自己就能办好。
真是糊涂了,殷惟州不禁想。
可手机屏幕却依旧跳出来无数条消息,陈岁里三个字晃的他眼睛疼。
殷惟州忙抬头去看沉迷于给头发换个颜色的陈岁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但殷惟州仍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的为他心动。
出理发店的门,陈岁里看着自己的黑卷发,非常满意,又帅又不打眼,自在。
两人回去收拾要带的东西,殷惟州从客厅进来,忽然顿住不说话,陈岁里疑惑,“你干嘛?”
“…你的头发”
“我的头发?”,陈岁里说:“我知道,我的头发染黑了嘛,怎么还没看习惯?”
殷惟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你的头发变回去了。”
陈岁里收拾东西的手顿住,“……”
然后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大力推开,殷惟州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陈岁里那句:“天要亡我。”
殷惟州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海妖的基因太过强大。”
“什么?”,陈岁里问。
虽然他有猜测,不过之前的事殷惟州的确还没来得及和他细说。
殷惟州唇角突然有了弧度,陈岁里还没探究出结果,便听人说:“我给你认了个父亲。”
“……”
沉默声震耳欲聋。
“惟州,你最好现在全部通通所有都告诉我。”
殷惟州果断转身,“不说,等回到照片公寓一起说。”
“事情太多了,不想说两遍。”
陈岁里死扒着人不松手,眼神有点威逼利诱的味道,“说不说?”
“你还是收拾东西吧,早点到了也好早点解惑。”
殷惟州语气毋庸置疑,陈岁里装作痛心疾首,“怎么,昨天我还是你的宝贝疙瘩,今天就不放在心上了。”
“别忘了你的主仆契约”,殷惟州抬起手,扬了扬手上的戒指。
陈岁里:“……”,这该死的幸福。
路上陈岁里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在说,昭阳这么大点儿地方,全都被他问候了一遍……
“惟州,要是我工作保不住,你该怎么办?”
殷惟州回他:“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还不能养你吗?”
陈岁里装出羞赧,虽然小声,语气里仍透出雀跃:“我愿意被你金屋藏娇。”
这都什么和什么,殷惟州有些想笑。
“陈岁里。”
“嗯”,陈岁里答应一声。
“你的工作还在”,殷惟州解释说:“我帮你请了长假,顺便给校方捐了两栋教学楼。”
陈岁里愣住,他真的分不清自己工作能保住,殷惟州的两个理由,究竟哪一个占比更大。
“还有两件事”,殷惟州又说:“我们的关系,刘旋知道,队里大家也都知道,回来第二天,我就告诉了他们。”
“我知道你不是想说话,你只是紧张,太久没见到大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别怕,因为我也一样。”
“我们一起回去,今天他们想怎么样,都随他们,只要能消气就好。”
陈岁里捏捏殷惟州手指,神情又恢复到从前:“凭什么都随他们,我救人,你惹人生气,扯平了。”
“他们到时候要是敢捉弄的太过,我肯定不会忍气吞声。”
话是这样说,可等他们打开照片公寓的门,换过鞋子走到里面,传来稀碎的人声,却又整齐热闹,还和从前一样。
姜亦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脸上惊讶未褪:“万家乐,让你买盐买了这么久才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自己造盐去了…”
“让我看看,买的什么盐要买这么久”,张雩从姜亦身后走出来,却在看清来人后手上的勺子落到了地上。
“姜亦,姜亦你快扇我一巴掌”,张雩握着姜亦的手有些颤抖的往自己脸上招呼。
张雩既然开口,姜亦也就没收着,“啪”的一巴掌,给张雩扇懵了,也给他扇醒了。
“陈教授…队长”,先是克制不住的出声,可后面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张雩怒气冲冲,一把将姜亦扯回来自己身后,然后重重关上了厨房的门。
最后还说了句:“还知道回来?!”
姜亦将人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慰,他知道张雩从陈岁里和殷惟州接连离开以后心中有气,却不知道他竟然记了这么久,以至于看见人回来,短暂的惊诧过后,先涌上来的气性竟然是别扭。
“好了,我知道你也等了很久,别生气好吗?”,姜亦在张雩额头吻了吻,说:“你不想出来就呆在里面,我先去看看。”
张雩没再用力,姜亦很轻松的就打开了厨房的门,刚好这时候万家乐买盐回来,他停在原地,看着客厅里的背影愣神。
姜亦现在也没心情再吐槽万家乐为什么买个盐也能买这么久,而是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
姜亦说:“张雩心里有点气,但不多,别放在心上。”
“队长,陈教授,欢迎回家!”
第108章 转机
“队长…”,楼溪清听见声音,忙从楼上下来,还没见着人,眼眶就是一阵湿热。
“溪清,好久不见”,陈岁里偏头,对着楼梯口的人笑道。
楼溪清走近,猝不及防对着陈岁里的胸口就是一拳:“叫你逞英雄!”
陈岁里闷哼一声,心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和昨天发生的一样,一个个的火气都这么大。
游九于:“死这么久,再过两天我就要去掘坟了。”
陈岁里笑:“你找得到就尽管去掘,我肯定不会记恨你。”
柳长映说:“终于舍得进来了。”
陈岁里想起殷惟州给他发过的信息,因而转头问:“柳柳姐,你都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叫惟…队长,上楼坐一坐?”
柳长映瞥了人一眼,觉得陈岁里有些欲盖弥彰,但他只是在队友面前还不太习惯这样叫殷惟州,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人是回不来的,不如就这样”,柳长映笑着说:“心里知道就行。”
万家乐刚去逛过超市,手上东西拎了不少,现下吸吸鼻子,将人往客厅赶:“好了,都过去坐着,堵门口做什么,真是的。”
“早知道你们要回来,我就多买些吃的,东西买少了。”
陈岁里:“小事,先过来看看我和队长给大家带的见面礼。”
一件一件的往出来拿,就好像他和殷惟州只是出门旅游,现在刚回来。
万家乐对着厨房喊到:“雩,鱼仔给你买回来了,不出来吗?”
“我洗菜呢,等会儿出来吃”,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陈岁里给殷惟州递了个眼神,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都给了他,殷惟州给大家拿他俩在昭阳选的东西,陈岁里则是手里拿了个盒子到了厨房门口。
他没敲门,因为这时候如果他敲了门,人肯定会跑。
厨房的门没有反锁,陈岁里很轻松就打开了,张雩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袭击,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见着陈岁里已经侧身挤了进来。
张雩:“……”
陈岁里也没说张雩不是应该在洗菜吗,而是笑眯眯的看着他,耐心很好,“还生气呢?”
张雩闷闷不乐,与陈岁里擦肩而过,下一秒竟真的开始洗菜。
“小鱼儿,我错了,你看看我呗”,陈岁里说:“你看,队长在外面发礼物,我就想着来看你。”
“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生气,你就是觉得队长什么都一个人担着,这确实是队长做错了,我替他和你道歉。”
“小鱼~”
“小、鱼”
“小鱼——~”
张雩作出不耐烦的神情,“好了别叫了。”
陈岁里于是又把礼物拿出来,“那这个也收下。”
张雩没忍住低头瞟了一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什么东西。”
陈岁里笑,“洗完了就出来。”
厨房的门被关上,张雩再三确认是被关上了,然后才打开盒子,盒子正中放了一块怀表。
很复古的款式,是他一贯喜欢收集的品类。
哼,这点东西就想收买人,做梦去吧!
久别重逢的第一顿饭,当然是得由殷惟州掌厨,姜亦和柳长映打下手。
剩下的人收拾桌面,准备碗筷,然后陈岁里发现椅子居然不用再搬。
张雩瞧见人的神情,张嘴就说:“看什么,这么大的客厅还摆不下这两把椅子不成?”
楼溪清捂嘴笑:“小鱼你真是,自从和姜亦在一起,你俩是越来越像了。”
陈岁里仿佛头顶三个问号。
游九于解释道:“跟你和队长一样,姜亦和这条鱼在一起了。”
张雩一瞬间有些气恼,忍不住想要上手:“游九于,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这条鱼——!”
“你不说我真没看出来”,陈岁里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怅惘。
看着眼前的一切,其实和以前差不多,人也没变。但就是现在,陈岁里才真正察觉到,他是真的离开了这么久,队里是什么样,他一点也不清楚。
五个月,原来可以发生这么多事。
万家乐说:“这下好了,咱们队里八个人成了两对,剩下的我们都随缘,这样的话,那咱们就能一直这样好。”
桌上菜齐了,大家开始边吃边说。
万家乐接着他之前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彻底离开照片世界,也要经常聚。”
“当然”,大家都接着这话。
苦都熬过来了,殷惟州终于可以开口:“其实不用等如果,我和陈教授找到结束一切的办法了。”
一瞬间,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
殷惟州再次强调:“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支队伍,而是真正结束这场游戏,所有人都能离开。”
姜亦问:“是和这次陈教授能够回来有关吗?”
“是”,陈岁里点头。
陈岁里看了眼殷惟州,有眼神警告,他省略殷惟州说的给他认了一个父亲的事实,直接从海妖的故事讲起。
“队长遇到了神级NPC,他来自未知,本可以离开照片世界,却因为等一个玩家,留在那个副本几十年。”
照片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所以几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海妖一开始是想杀了队长,后面不知道为何,在僵持的情况下,他又改了主意。”
听到这里,柳长映下意识的看向殷惟州:“队长,我让你拿着的绿宝石还在吗?”
殷惟州从陈岁里回来以后就忘了这一茬,不过他一般都会带在身上,好不容易拿出来,却发现只剩下一根链条。
“怎么不见了?”,殷惟州是真的有些纳闷:“该不会是我碰掉的吧?”
应该不会,殷惟州记得自己还是挺护着这东西的。
“不是”,柳长映说完这句就笑了,“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吗,就是因为关键时候它可以保命。”
“所以我在想,或许最后海妖变了主意,也有它的功劳,就想着让你拿出来看看。”
事情摆在眼前,原来从很早的时候,阿加莎就预料到了一切,她甚至还给了陈岁里一道护身符。
“原来阿加莎说的是真的”,陈岁里突然说。
殷惟州没听明白,于是问:“她说了什么?”
陈岁里道:“她当时替我占卜过未来,说我没剩多久可活。”
我说:“命理虽定,运道可改,何况我不信这些。”
“但如果阿加莎说我即将暴富,我肯定眉开眼笑的就信了。”
殷惟州沉了脸色:“当时为什么不说?!”
楼溪清也一脸不赞同的怒视陈岁里。
陈岁里说:“我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提前知道的东西谁知道真假,更何况李归帆技能不也是预言,最后还不是被照片世界摆了一道。”
话是这么说,殷惟州却知道,陈岁里是不想让大家陷入恐慌。
可他竟然从始至终也没告诉自己,殷惟州狠狠瞪了陈岁里一眼,陈岁里连忙赔笑。
张雩说:“好了都过去了,不说这个。”
殷惟州可能有点生气,陈岁里于是给楼溪清使眼色,楼溪清本来想装没看见,奈何陈岁里脸皮颇厚,她有些没办法。
只得顺着他的意,抬头问殷惟州:“所以队长,李归帆让你看见了什么,我们能离开照片世界是不是和这个预言有关?”
殷惟州道:“只靠那点预言可能不够,不然李归帆他们早找到办法离开了。”
“不过的确,在李归帆对我使用技能以后,我看见我们八个人整整齐齐,成功离开了最后一个副本,而那个副本能够结束一切渊源。”
陈岁里补上殷惟州不知道的:“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李归帆那边预言不出来的东西,竟然让我在受了海妖的传承之后弄明白了。”
“照片世界因为欲望而生,这些失落的人里有人是真正想要离开,而有些人只是一时气恼,还有些人在进来以后又有了不想离开人世的意愿,照片世界诞生可以说是毫无预料的,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
“最开始它可能是个温和的意识,只是想帮玩家分清楚内心真正的想法,因为照片本就是玩家拍下想要留存的瞬间,它对玩家的情感是双向而纯粹的。”
“后来有些人进来照片世界开始失控,总有人试图颠覆规则,照片世界便真正成为了要人命的游戏,一直持续到现在。”
“我们要出去,就需要找到那个最初的副本。”
进到那个被精心藏匿的副本,然后找到照片,毁掉这一切。
从反僧副本之后,他们就有了自由选择副本的权利,或许这也是照片世界当时允诺的福利之一,先前姜亦觉得这没有什么,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环扣着一环。
但姜亦还是找不到思路,便问:“可是这么多副本,我们该从哪里找起?”
陈岁里这时候转头看向殷惟州:“李归帆后面技能升级了,队长,你看到的肯定不止这些,快说!”
他现在是帮着队里人问话,殷惟州不能不理他,于是陈岁里便听见人说道:“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但是|是古代本,三个字。”
“从最后我们出去的场面来看,可能有关战场。”
古代本,还有关战场。
张雩喝了一口热粥,道:“这条件挺明了的,我们肯定能找到。”
姜亦在他身边“嗯”了一声,过后见人呆愣的捧着粥碗不出一言,姜亦心下一惊,沉了表情问:“怎么了?”
张雩转头看向姜亦时眼底已经有了泪花,“姜亦,你快喝这个!”
他又记起来什么,便去招呼还在涮火锅的万家乐,“万家乐,喝粥!”
万家乐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张雩让他喝,他也还是喝了,紧接着就露出和姜亦一样的神情。
柳长映等人看的稀奇,便也停下来手中的吃食,捧着粥碗就开始喝。
旋即,楼溪清碗里突然掉进去一颗透明珠子似的东西,与肉粥融为一体,她却没有停下来勺子,一勺一勺就那样往嘴里送去。
万家乐:“队长…我还以为没机会再吃到这肉粥了呢,你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要的方子?”
人在委屈的时候眉毛总会不自觉的拧成八字型,至少万家乐是这样。
殷惟州记得万家乐的话,按理说万家乐应该高兴才是,可现在他就是充满委屈。
因为这碗粥隔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久到他差点喝不到。
殷惟州道:“很久了,雪川副本就要到了,只是后面一直没有机会给大家还原这个味道。”
“我为之前的行为,在这里向大家道歉。另外,我和陈教授真的回来了。”
楼溪清:“谁跟你们生气呢,楼上房间大家每天轮流给你俩打扫,就等着你们回来。”
张雩也道:“我不管,以后队长在的每一天,我都要喝这个粥!”
姜亦听着人别扭的让步,眼底有了笑意,又见陈岁里要起身,问:“是要去拿饮料吗,我拿金针菇顺道。”
陈岁里吃惊:“你怎么知道?!”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游九于常念叨,早知道就让你多喝两瓶饮料了。”
陈岁里:“……”,尽操些没用的闲心。
游九于猝不及防被点名,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陈岁里的眼神,陈岁里对他扬了扬下巴,游九于:“不是我说的。”
知情人:你就嘴硬吧。
第109章 骨生垣(1)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大家终于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日子过的平稳。
陈岁里没有回学校,就着殷惟州的话,也不差这一两个月,钱都花了,就给自己多放两天。
按照之前的间隔,差不多一月初他们就要再次进入副本,陈岁里问过姜亦,他们上次拿到的字条,提示下个副本称作「无妄之界」。
不是三个字,且不是古代副本,当下就能排除掉,所以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去。
照片世界对玩家的恶意越来越大,过下一个被安排好的副本和过那个能够结束一切的副本,其实差不多。
而且这次又有不同,在李归帆的预言中他们真的结束了这一切,靠着这个,陈岁里相信不论再难,他们也能坚持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不开空调这床简直是起不来,窗户外面覆了一层霜花,说话能看得见雾气。
几人围坐一圈,桌上摆着瓜子花生水果,要吃的人抓一把,拿在手里不停闲。
张雩指了指垃圾桶,道:“游九于,还吃呢,快干活!”
游九于满不在意,一边嗑瓜子,另一手伸到张雩面前给他看了看页面,“这不是刷着论坛,没停。”
“但你的瓜子壳能不能准确无误的丢进垃圾桶”,张雩没眼看。
张雩本来是在看论坛,但每每游九于的壳没丢进去,滚落到他们这边,张雩就能瞧见姜亦分神,并且默不作声的开始挪位置。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游九于短促的笑了声,说:“早说不就行了。”
他抽出卫生纸,将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壳清理干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张雩:“好了,原谅你了。”
姜亦伸手环过人脖颈,道:“先别玩了,看论坛。”
“…”,玩个屁,张雩感觉自己好心喂了驴肝肺。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看论坛,副本很多,自从反僧过后照片世界开放了权限,就能看见各类通关率的副本。
楼溪清突然道:“如果是初始本,是不是意味着被藏起来以后便再没有人进过?”
“你是说它的通关率为零?”,柳长映立马反应过来。
初始本之前压根算不上是副本,因为进去之后玩家就不会死,所以从真正开始成为副本时算起,初始本已经被照片世界藏了起来,所以它的通关率很有可能为零。
这样找下去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几人便按照通关率的高低开始排序去找,设置好以后,通关率为零的竟然还有十几个副本。
“排除掉三个字以外的,再排除掉可以明确不是古代本的,还剩下三个副本”,万家乐呼吸有些急促,像是为即将揭晓的答案紧张。
《冰河梦》、《未还人》和《骨生垣》
这三者之中,只有一个是正确答案。
本以为这又要是一场艰难的抉择,却不料殷惟州从看见名字的第一眼,就说出了答案:“《骨生垣》”
“就是它了。”
陈岁里问:“确定吗,队长?”
“嗯”,殷惟州点头,“预言的最后,我看见有很多白骨,没错的。”
“骨生垣…”,柳长映眨眨眼,道:“感觉前景不容乐观。”
楼溪清:“柳姐姐,你要相信我们是最后通关的人,肯定能行。”
张雩举手:“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所有人回首,表情如出一辙的凝视,万家乐忙道:“憋住,不许说!”
万一说过成真了怎么办!
张雩没说,结果真到了进副本那天,大家仿佛还是一头乌鸦飞过。
「叮」
「请领取你的身份卡」
「夏营将领」
「友情提示:该副本禁用技能,无找到照片时限」
「请努力存活!」
「备注:一无所有的你来到即将开幕的战场,所能倚靠的只剩下脑力和体力,生死予夺,请作出选择。」
「别让我抓住你们」
陈岁里睁眼,心底一阵恶寒,如果说前面还是惯有的提示,那最后一句就完全是照片世界的恶意。
不加遮掩的恶意,这本也是他们之间的博弈,毕竟这次以后,要么是他们不再,要么就是照片世界的消亡。
也难怪,它会乱了阵脚。
夏营将领,这次肯定是有两方阵营,不然战争无法开场。
那他们八人会不会被分在两方阵营,如果真是这样,通信就会成为大问题,若非上到战场,当前峡谷环绕,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不好进来。
陈岁里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照片世界巴不得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他刚打算随便转转,便见着有将士形色匆匆过来见他,“将军。”
陈岁里道:“何事?”
“元帅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知道了”,陈岁里回答,看着人又去巡逻,他便抬脚往过去走。
陈岁里不需要别人带路,因为元帅的帐篷和所有将领都不同,很容易辨认。
刚走进去,便见着有人背身向他,面对沙盘苦思。
“元帅”,陈岁里身体自觉的行过军礼,后被秦青峰托起,秦青峰说:“我同你说过,私下的时候不必拘礼。”
陈岁里道:“是。”
“知道我为何要你来吗?”,秦青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岁里。
陈岁里到了现在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好,即便如此神情也未有半分失格,他道:“来传信的将士说是有要事相商,我猜是战事有了进展?”
秦青峰手拍在人肩头,表情似笑非笑,陈岁里现在不懂,今后却真真为这笑容捏了一把汗。
眼前人比陈岁里想的还要年轻,年岁应该三十带点儿,却有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他的皮肤因为常年受日光照拂,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脸有些粗糙干涩,却多了平日见不到的风味。
陈岁里作僵硬状,“元帅,您别…这样。”
秦青峰心想,我哪样了这是,不过他还是说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对你没意思。”
陈岁里:???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在这军营里的性向竟然都不是秘密,照片世界可真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好角色。
秦青峰却再没和他说别的,而是走到沙盘附近,手指到蓝峪关,“昨晚,我们的人从这里擒到了图部的探子。”
“你猜猜是谁?”
陈岁里根本还没来得及探听消息,哪里知道擒到的是谁,不过眼下肯定是不能实话实说的,便听他道:“莫非还是个要职?”
“是也不是”,秦青峰道:“我军与图人征战数年,期间对面换过两任领袖,这次擒到的是上任领袖的遗子——图拉。”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便听秦青峰道:“带进来。”
士兵压着人进来,陈岁里徐徐转身,却在看清来人后差点惊掉了下巴。但凡手里有一口水,但凡陈岁里喝过一口,今天这事便无法善了,幸而他控制住了神情。
陈岁里尽力在脑海中搜寻,的确是没有关于图拉的印象。
“怎么样?”,秦青峰问。
陈岁里转身,赞不绝口道:“很漂亮。”
秦青峰:“…”
“我是问你,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图拉?”
陈岁里不怕秦青峰,他们私下交情应该不错,但现在的情形是在试探?
他眼珠子转过一轮,心中揣测秦青峰的目的,最终还是打算就循照脑中残留的记忆,应付秦青峰的试探。
“元帅,您在说笑,我又没见过,谈何知晓。”
“是吗?”,秦青峰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既然这样,那人还是带下去吧”,秦青峰说完挥了挥手,士兵边要将人往下撤。
陈岁里眼前有两条路,一条需要时间,却能片叶不沾身。而另一条惹人耳目,但若是扮演得当,也能有同样的功效。
只是相比于前者,后者更像是时时刻刻都被架在火上烤,容不得半分失误。
殷惟州不能被带走,一个敌军的战俘落在军营里能有什么下场,陈岁里不敢想,他也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等等”,陈岁里叫道。
他边说边走到殷惟州身边,用手挑起人的下巴,装模作样的看了半晌,眼神流露出占有欲。
“元帅,上次告捷你许下我一个承诺,不知今日可否兑现,我想要他。”
“要他,图拉?”,秦青峰语调上扬,有些来了兴致。
“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他呆在我的帐篷”,陈岁里退了一步。
秦青峰道:“仅一面,你便认定了?”,他心中尚且存疑,因为此前他不是没往陈岁里帐中塞过人,却被尽数送回。
陈岁里笑,没有回答秦青峰的话,而是就着手上的动作,将殷惟州脸更偏向自己,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流于表面的吻,陈岁里眼神带了欲望和占有,但殷惟州也从中获取到别的信息,然后下一秒,陈岁里突然别开脸,手指摸过自己唇角,演道:“还是个烈性子。”
殷惟州怒视他一眼,心想怎么感觉你还乐在其中。
秦青峰也是没想到陈岁里会上演这一出,当即咳嗽两声,不知该如何说话。
两名士兵也是,吓得将脖子往后缩,他们知道了将军的秘密,会不会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处决。
陈岁里不抬头都能察觉到身后两人的胆战心惊,他大方开口:“别怕,元帅不吃人,不会因为你们听见了什么,就找人做掉你们。”
“而我,就更不会了。”
秦青峰好说话时是真的好说话,他给两名士兵递了眼神,人便被压着走了,见陈岁里眼珠子还黏在人身上,便故作严肃的开口:“行了,人已经去了你帐篷,你也上点心,若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到时候还是得交由南羽。”
“谢元帅!”,陈岁里笑容爽朗。
“好了,现在开始谈正事。”
第110章 骨生垣(2)
所谓正事,定然和战事相关,陈岁里屏息敛声想听听看秦青峰有何打算,却不想从帐外又进来一人,还是个老熟人。
姜亦瞧见陈岁里的眼神,没忍住脚下一个踉跄,秦青峰顺手扶了一把,道:“此路平整,军师,你今日有些奇怪。”
“抱歉元帅,来的路上有些心神不宁,未曾留意脚下”,姜亦说。
“无碍”,秦青峰没抓着这件事不放。
几人又等了片刻,待剩下两人都到齐,秦青峰才开口讲话。
“南羽、谭疏,你们也过来。”
谭疏,陈岁里不由得循着方向去看那人。
姓谭,样貌却和谭相雪差的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也不一定,陈岁里只是道听途说,他没真正见过谭相雪的样貌,看来得找个时候将人带到殷惟州面前试上一试。
不怪他要多想,毕竟是最后一个副本,任何细节都值得仔细推敲,更何况殷惟州也说过,谭相雪死于数百年前,万一对的上呢。
“收到消息,今晚会有敌军夜袭,你们三人各自负责好防卫,尤其要留意后方粮草,听见了吗?”
秦青峰说这话时没了先前的平易近人,又有不容反驳的威严,四人只能称“是”。
待几人简单商量过今晚的布防,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姜亦被秦青峰叫住留了下来,陈岁里回头看过,直接扯着嗓子叫道:“谭将军。”
帐帘一掀,陈岁里开始勾肩搭背。
谭疏道:“你这是做什么?”
“上次你托我给你找那东西我给找着了,什么时候空了来找我”,陈岁里说。
他这不是随便邹的,脑子里的确有这么回事,果不其然,谭疏一听这话立马改道:“我觉着现在正好,你要是有空,我就随你走一趟如何?”
“可以。”
“什么东西?”,南羽冷着一张脸问道。
谭疏性子急,见不得南羽指手画脚,斜着眼睛便道:“还能什么事都告诉你呢,你管的了他们可管不了我。”
他一把捞过陈岁里肩膀,道:“走着。”
陈岁里用余光看了眼南羽,他并未跟上,看来对于谭疏,他还是放心的。
“陈岁里,你把兄弟放心上,兄弟也不会亏了你的”,谭疏慷慨言说道。
“不就是一串珠子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谭疏摇头,“你不懂,她喜欢这个,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着,来了这儿才又听说,幸而被你给找着了,等我将东西带回去,她一定欢喜。”
“成亲了?”,陈岁里下意识的问,这好像也是两人第一次谈这些。
谭疏摇头,“早着呢,我也得回得去不是。”
进了帐篷,陈岁里照着记忆里的地方拿东西,谭疏则是一眼瞧见被铁链栓住的殷惟州,嘴里爆发一阵惊呼,“这、这、这图拉怎么会在你这儿?”
“陈岁里,你别是去劫狱了吧?”,这人就是谭疏逮回来的,所以他知道这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图拉就挪了地方。
快到不可思议。
陈岁里说:“元帅知情。”
“那他就这么放人给你?”,谭疏不信。
陈岁里摆手,将木盒放在谭疏掌心,开玩笑道:“想知道?当时还有两个士兵,抓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谭疏打开木盒,瞧见色泽通透的珠子心中欢喜的紧,只当陈岁里是在放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好了不说了,今天这事儿先谢过,改明儿有啥事你就来找我,不过分的忙我都帮。”
帐篷里安静下来,陈岁里一眼瞧见桌上的钥匙,忙给殷惟州解开手脚的铁链,两人将声音压的非常低,蚊子声都比不上。
“惟州,你没事吧,怎么刚开局就被抓了?”
殷惟州也很无奈,“谁知道。”
“我醒过来就已经被夏营的人给包围,原主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也因此遭了殃。”
“不过我看你刚才演的挺过瘾?”,殷惟州说这句时,最后两个字尾音上扬,有说不出的滋味,陈岁里特别吃他这一套。
尤其是现在殷惟州身上还穿着图部的服饰,一整个改变了他在陈岁里心中的形象,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了生气。
“一般过瘾”,陈岁里笑,搂过人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现在没人,随便亲。”
说起这个,殷惟州便又记起来刚才,陈岁里的动作是他完全没有设想过的,他更没想过自己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获救。
“刚才进来的人你看见了吗?”,陈岁里问。
殷惟州点头。
“你觉得他和谭相雪长的像吗?”
“不像”,殷惟州没有犹豫的说道:“他们俩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陈岁里有些失望,“看来是我想多了。”
殷惟州说:“多想想总归没错。”
“不过惟州,你说你刚过来时就在蓝峪关附近,所以你还不知道图部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那边究竟有没有我们的人吗?”
“图部有点印象,但队友的话我确实不知道。”
陈岁里说:“没事,等会儿我就再出去转转,除了姜亦,这里肯定还有人。”
“姜亦也在这儿?”,殷惟州说。
“是,你刚被带走,他就进了帐篷,后面秦青峰还带着他和我们一起讨论了布防。”
“那行,你现在就去”,殷惟州又不放心的补了句:“小心。”
陈岁里说:“我会的,等我回来。”
“你可以先到床上去睡着,反正你现在的身份哪儿都去不了。”
殷惟州也不客气,竟真的躺下来闭了眼睛。
姜亦被秦青峰留下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陈岁里晃着晃着便到了火头军的地界,然后便见着了一张熟悉的臭脸。
这次与锅碗瓢盆做伴的人成了游九于,他看上去显然比之前的姜亦要不耐烦的多。
游九于在另一端,陈岁里这个位置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偏生他能听见正对面的两人谈话。
他们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注意不远处是否来了人。
“这姓游的脑子不会被砸坏掉了吧,醒过来以后就没看他给过谁好脸色。”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那柴垛那么高呢,偏就他去的时候砸下来,这不坏也够他喝一壶的。”
“好好做我们的事吧,别和他置气了,等会儿做不好吃食,才又有的你我的骂。”
闻言,两人都是一阵叹气声。
陈岁里迈着步子,在游九于面前晃过一圈,明确人看见自己过后,才又转身离去。
人多眼杂,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陈岁里花了些时间,借着巡逻的由头,将中央军营大致走了一遍,又发现张雩的影子。
他顺手给人解决掉一个麻烦,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见姜亦从元帅帐篷走出,两人并肩走了一段。
陈岁说:“小鱼儿也在,他在兵匠那边,游九于在火头军。”
“这边应该就我们五个人。”
“好的”,姜亦长话短说:“秦青峰怀疑营里有叛徒,这是他交给我的任务。”
“抓不到怎么办?”
姜亦说:“尽力而为吧。”
殷惟州没睡,只是闭着眼在回想,他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陈岁里,本想着说一句回来了,可话到了嘴边才又记起来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外面还有士兵留守。
既然要演,就得把戏演好了。
陈岁里倒是无所谓,刚一进来便直愣愣的喊到:“美人,我回来了。”
门口的两名士兵又是一阵瑟缩,陈岁里隔着帐篷都能猜得出,也不知道他走后哪个不长心的将他帐外留守的人换成了当时压着殷惟州过来的两人。
芝麻大的胆子,经不起陈岁里吓。
等走近了,陈岁里才开始说正话:“队长,这里就我们五个人,你、我、姜亦、游九于、张雩,剩下的人应该是在图部。”
“看来,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你送回去才行。”
“嗯”,殷惟州说:“看吧。”
“不过现在我还是有点担心”,他说。
陈岁里也在床边坐下来,“担心什么,是在想这个副本限制了我们的技能,会不会留了什么后手?”
“我总觉得,它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古代本,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队长,刚才姜亦和我说营里有叛徒,应该是你们那边的人,有印象吗?”,陈岁里问。
殷惟州:“图银安排的人,他不会告诉我。”
“队长,那我再出去看看”,陈岁里松开握着殷惟州的手,“这次不一样,我不敢松懈。”
“去吧。”
粮草附近专门有人看守,按理说是万无一失,但这次图人打着突袭的名头,其实真正目的却是他们后方的粮草,不得不防。
前前后后,陈岁里将每个角落都走过一遍,细节也记在心里。
所以到了晚上,所有人容色紧绷,他只专注于每个人的微表情。
奸细,究竟是谁?
不能让他烧了粮草。
“敌袭——!”
哨兵发现了胡人踪迹,他们便不再隐藏,一时间厮杀声不断,看他们的阵势倒像是有备而来。
谭疏和陈岁里率兵迎敌,冲在阵前,两方胶着,确认没有胡人趁机溜入。
可偏偏就在这时,粮草的方向火光冲天,半个军营的人都能瞧见。
奸细这是得逞了。
可陈岁里还没来得及忧心,便感觉天旋地转,倏然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营帐。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记得了。
“惟州…”,陈岁里瞪大双眼。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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