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雪川(15)
惩戒堂的事情之后,诺镶一直就住在明央家中,期间也不知有没有族长授意,诺安上门来找过几次麻烦,但都被明央用话给搪塞了回去。
当然,这些诺镶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肯定又会想自己给明央添了麻烦,然后在明央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溜回去。
即便诺镶贪恋现在的生活,但他心中也明了自己的结局。
他作为祭品的结局,改变不了,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更像是偷来的,虚幻的不真实。
明央推开门进来,肩上还沾了风雪,这院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巫夺的住处同家族是分开了的。
明伽也是将他们救回来以后,简单打理过,又交代完诺镶注意事项,当夜就回了本家。
“刚去祈福了吗?”,诺镶拿过来手炉,往明央手心放过去。
却不料明央连他的手一块儿握住,然后拉过来,放在自己怀里,嘴角漾着浅淡的笑意。
“是”,明央说:“村头那家刚生了一名幼婴,找我过去给那孩子祈福。”
他身上穿的是祈福专用的正装,和平日里穿的常服不同,所以诺镶才能一眼知晓。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诺镶没忍住问道。
明央笑了笑,“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真好”,诺镶说:“生在这个时节,她会幸福安稳的过完一生。”
明央盯着诺镶的脸,笑容一丝丝淡下来,但诺镶脸上却渐渐有了弧度,他是真的在为那孩子高兴。
只愿所有新生儿都能在这个时节出生,诺镶心想,只要他还在,这期间出生的孩子就不用担心成为祭品。
就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一生顺遂无忧,享受明央的庇佑。
“诺镶…”,明央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诺镶头顶响起。
“嗯?”,诺镶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头微抬,眼前便匿来一片阴影,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片阴影是什么,唇上便覆过来温热的触感。
完、完、完、完了!
诺镶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悬在空中的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明、明、明央亲、亲、亲了自己。
诺镶不敢睁眼,有些不好意思,却又隐隐有些兴奋,心跳的极快,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心境。
明央不知何时双手放在了诺镶腰间,诺镶被明央周身的气息挟裹,艳色从脖子一路到了耳后。
吻停了,诺镶只感觉自己腿脚有些发软,下一秒又被明央紧紧搂入怀中,明央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叫着:“诺镶…诺镶……诺镶…!”
一声比一声悲怆。
那其中有情动,有克制,还有一种诺镶不懂的,旷远的悲凉。
他回抱住明央,“我在,明央我在呢。”
“再给我一些时间,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
诺镶说:“我相信你。”
可命运好似就喜欢捉弄人,在祭神之前,诺镶和明央的事情被发现了。
还是之前告密的那人,他似乎没什么事做,一天到晚的就只盯着明央一个人。
那天明央亲他,那人鬼使神差的竟然爬了巫夺院里的墙头,叫他看了去。
恐怕从那日以后,他便时时关注,等着抓明央的错处,他是铁了心要将明央拉下那个位置。
诺镶清醒过来时,族长已经踹门而进,明央迅速替他拢好衣襟,眼底生寒的将他护在身后。
即便他们刚才只是在接吻,这在族人眼里也是惊世骇俗的荒唐事。
“我竟不知道,我们家族还出了你这么个…变态!明央,你是塔幽族的巫夺,是家族的荣耀,你怎么能…怎么能喜欢男人?!”,明央的父亲想不通,从塔巴嘴里听见时他就不相信,即便是现在亲眼所见,他还是不肯相信。
告密的人也在随行人员里,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明央一眼便瞧见了。
他刻意装出来不可置信的语气,又有被欺骗的愤恨,情感过渡的无比自然,“巫夺,您怎么会喜欢男人?!您肯定是病了,自古以来,就没有同性相恋的先例,这是要被记入族谱,永远为千夫所指的啊!”
他的话点醒了尚在呆愣之中的族人,他们看向明央的眼神,也从尊崇到了厌恶,甚至是觉得恶心。
“我说巫夺怎么愿意替诺镶受那样重的刑罚,原来是看上了人家。”
“亏我还以为他是真替族人着想,原来只是披着巫夺的外衣,在给他的心上人找补呢。”
“这样想起来还真是,以前巫夺就经常和这小子呆在一块儿,当初是我们想的单纯,还以为他们就是从小长大的交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龌龊的关系。”
“这样说来,他们不是很早的时候就搞到了一起,咱们塔幽族的脸都被他们给丢尽了!”
“变态就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
“我之前瞧着诺镶的面就不老实,一个男人,长的妖里妖气,将村里的姑娘迷的团团转,不惜冒着受罚的风险也要争上一争,结果没想到啊,人家喜欢男人。”
“素来冷情的巫夺都被他勾的魂都没了,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东西变的。”
明央眼神仿佛凝成了实质性的尖刃,他一一扫过刚才那些人的脸,大吼一声“够了!”
说这些话的,不乏有他曾经帮助过的人,明央为他们送过福祉,驱过灾痛,他们在门口用笑脸送明央远行,又登门给他带来衣食。
可现在所有一切都不变的情况下,仅仅因为他喜欢诺镶,喜欢男人,所有人就都换了一副脸色。
他们骂他,唾弃他,明央都可以受着,但是他们不可以骂诺镶。
如果不是自己,诺镶根本就不会迈出这一步,他是被自己逼到了这一步。
明央的父亲看着他,眼底是说不上来的沉痛,“够了,谁够了,明央,我看是你够了?!”
“你跟我回本家,立刻!马上!”
明央握着诺镶的手,平静而坚定道:“我不走。”
“诺镶是我的爱人,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塔幽族的传统该破了,活人祭祀是陋习,早该被废除,历任巫夺我不知为何,竟没有一位站出来说这些。谁家儿女不想要顺遂平安的长大,为何有些人生来便成为了祭品,他们被迫与家族分离,从小到大游离于家族之外,而他们的家族一边糟践着他们的情感,一边又享受着这些所谓祭品带给他们的荣耀,我只问,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从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见证着兄长、亲姊死去,后来我成了大人,又送走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族长,父亲,他们还那样年轻,他们不应该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山洞,山洞里累累白骨,那不是信仰,是罪孽,那是这么多年来,塔幽族的罪孽!”
塔巴气急,一巴掌将明央的脸打到一边,“你闭嘴!”
“明央,这么多年是我错看了你,我原以为你是上天赐予我族百年难遇的天才,却没想到你竟然能为了诺镶说出来这些话。”
“你的心智被诺镶迷惑,你不再是我塔幽族的巫夺!”
明央坚持道:“我没错,我也不会认错,错的是你们,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离开诺镶。”
“明央!”
“兄长,你也要责难我吗?”
明伽语气急促道:“我知道你刚才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你跟族长说,你就是说的气话。”
尽管明伽的眼神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但那之中还是有不理解的成分,明央不打算松口。
塔巴盯着诺镶的的脸,又看了看明央,道:“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就只好让你们共赴黄泉了。”
塔幽族历史上从未出过这样的丑事,所以纵然明央再是天资卓越,塔巴也无法再留着他了。
他只期盼这最后一刻,明央能够醒悟,然后松口,可他显然还是不够了解明央。
同时,他也不够了解诺镶。
诺镶温吞的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他从未发过脾气,和和气气的过了大半辈子,那是因为他无欲无求,对后生也没什么期望。
可是现在,他有了,他要明央活下去。
他的明央不该声名狼藉,受千夫所指,他是塔幽族的信仰,他就该永远站在高处。
就像他们初见时的那样,明央从水里捞起来他,却眸色冷淡,只是在看一个受他庇佑的族人。
诺镶短暂的一生从未做过这样逾矩的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他不后悔。
诺镶在明央身后,在明央没设防的地方,打晕了他。
明央向后倒过来时,眼底还有不敢相信的震惊,那是洞悉一切后的恐慌。
诺镶第二次见明央落泪,可两次都是为了自己。
“…明伽”,诺镶将明央送到明伽身边,眼神缱绻的看了人最后一眼。
他本来是想像原来一样,唤明伽一声兄长,可是不能了。
现在,以后,他都不能了。
诺镶一个人站在一处,他身后除了自己,再没有人。
“对,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妖里妖气,我是变态,我喜欢男人。”
“你们说,我这辈子都被选作祭品了,还有什么意思,左右都是要死的,还不如在死之前拖一个人下水。”
“可凭什么我要死,明央就能活着啊?!凭什么?!我之前本来是想杀了他的,可是你们也知道,明央对谁都很好,哪怕是不熟悉的族人他也能将心都掏出来,这样好的一个人,我怎么舍得杀了他。”
“他又是塔幽族的巫夺,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受万人敬仰,我偏要将他拉下神坛,让他和我一样,尝一尝我这么多年担惊受怕的生活!”
诺镶笑了,可笑容又夹着泪,一字一句仿佛都牵着他的心头血,和他艳丽的容貌一起,仿佛勾人心魄的魅魔。
“所以啊,我给他下了药,他会抛弃他的族人,抛弃他的信仰,义无反顾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爱我一个人!”
有人吼道:“你疯了!”
“你这个变态!狼心狗肺,坑害巫夺这么多年!”
“我就知道巫夺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喜欢男人,都是你这个疯子!”
诺镶将指尖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诱惑至极,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说辞。
没有人会想诺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只会认为这才是诺镶的真面目,之前多年都是他在伪装,为了满足他不可见人的龌龊心思。
诺镶不在乎他们说了自己什么,只要明央还能活着,就够了。
塔幽族有一种巫术,能够短暂清除人的记忆,每任族长都会这种巫术,塔巴也会。
因为副作用较大,所以每任族长一生最多只会使用一次,其实更多的是一生从未使用。
但诺镶相信,塔巴会为明央做到这一步。
雪山巍峨,明央,你会活下去。
第092章 雪川(16)
诺镶被关在一处幽暗的地方,不见天日,不闻风雪,每日吃的都是残羹冷炙,可他不在乎,他只是期望最后能够再看明央一眼。
算了,还是不看了,明央还活着就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诺镶不清楚,但是算着日子,他的死期快到了。
塔幽族人并没有即刻处死他,因为诺镶还有他剩余的价值,他作为祭品的价值还未消失,他期待着自己能在迎来死亡的那天,再见明央一次。
哪怕明央不再记得自己,那也会成为他死之前最后的念想,让他在山洞过的不那么绝望。
可显然,诺镶低估了塔巴对明央的重视,他并没有让明央参与这次的祭祀仪式。
告密的人代替了明央的位置,这是第一次祭祀仪式明央不在场。
但是从村里人的交谈中,诺镶得知明央并没有被撤离巫夺的位置,只是不参与这次的祭祀。
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清楚。
可诺镶还是没忍住,心脏重重的下沉,像被人用手紧紧抓住,喘不上气。
诺镶一开始还能安慰自己,他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在朝着本来的方向发展,明央走着属于巫夺的那条路,他也尽了祭品的责任。
他没有失去什么,反倒还赚了,诺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贪心的享受了明央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爱。
他们两人的方向从未改变,一切不过只是回到最初的终点。
诺镶,你该知足了。
尽管他这样想着,可等到真正被关入山洞的那一刻起,诺镶才真正开始后怕。
满地白骨,无边孤寂。
洞口的亮光在消失,但消失的又好像不仅仅是光线,还有他与外界的联系,与明央的联系,今夜之后,他与明央再无瓜葛。
明央…明央…
诺镶记得明央含泪说过,让他不要麻木,不要顺从!
“诺镶,你还不明白吗,我作为巫夺,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前一秒还在同我问好,而下一秒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被套上象征死亡的婚服。”
“雪夜里的红灯笼,长龙似的送亲队伍,孤零零的喜轿。”
“诺镶,我是不想看见你也走上这样的路?!”
婚服…明央…,诺镶的思维混乱又清醒,这一刻仿佛被逼到崩溃。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还在等他回去。
他让自己不要逆来顺受!他说雪山不是他们的归宿!
明央不想看见自己走上这样的结局!
诺镶又记起来,他答应过明央,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他对明央说过他不想死了。
诺镶有了牵挂,他好像懂了明央,这一刻,他想回去!他要和明央再见一面!
他生出来反抗的心思,他不再顺从于雪山,不再信仰双神,因为曾经有人一直在伸手拉着他,是他不懂,是他不明白。
明央说他后悔成为巫夺,现在,诺镶也后悔了,他后悔从小就成为祭品。
“不要…不要!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啊…!”
诺镶奔向洞口,却又在村民粗|暴的动作下摔倒在地,可他不顾一切的再次爬向洞口,手指扒拉着岩石,他不要被封在洞里等死。
他现在不想死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伴随着最后一抹光亮消失,诺镶的呜咽声也被阻隔在内,他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无望的恐慌与黑暗将这个漂亮的人逼疯。
他的一只手被压在了岩石下面,不知何时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血肉,直到有一天他再也直不起来身子,意识好像恢复一点点清明。
诺镶知道,那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自己快死了。
明央,对不起。
到死也没能说一句:我爱你。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而另一边,明央身体被捆缚,他动不了,却心口莫名感到一阵恐慌。
像燎原的野火,要将他逼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到:
诺镶!一定是诺镶!
过去这么多天,诺镶在山洞究竟会如何,明央不敢接着往下想,可心口的痛是真实传来的,比在惩戒堂受的刑罚还要痛一百倍,一千倍。
“诺镶——!”,他发了疯似的大喊。
明央其实早就记起来了,祭神仪式举行的当天他就记起来了,那些日子,他总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就是记不起来。
于是他便没日没夜的想,想到脑子钝痛也无所谓,或许是他对诺镶的情感太过深刻,塔巴的巫术没扛过多久,竟然失了效。
明央记起来的当天便发了疯,他打伤了看管他的族人,要去祭祀仪式救回来诺镶,他甚至都到了雪山前,山洞口,塔巴又将他拖了回来。
他去的时候洞口已经被封上,诺镶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也一样。
明央是从雪地被拖回来的,但他不记得那夜的风雪究竟有多冷,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崩塌了。
后来,明央被锁在了院子里,他不间断的大吼他对诺镶的情谊,他的父亲则是不厌其烦的同村里人解释,又试图用打骂治好明央的病。
可明央压根就没有生病,又怎么会有治好的那一天呢。
巫夺有祈福、消灾的神力,却没有救命的力量,但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让村子里成为另一番境地。
那些失去过孩子、良知尚存的村里人已经被明央说动,只要时间再长一些,诺镶能活着,明央能活着,塔幽族也能更长久的延续下去。
可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那个告密的人毁了这一切,明央不可能带着信奉他的人一起去送死,所以他提前交代过他们,如果自己出了事,不要站出来。
而明央自己,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明央的叫喊声终于引过来人,他后面换了说辞,所以塔巴他们听见的不再是诺镶,而是别的,那是明央为了转移塔巴注意力随便喊的。
在其他人眼里,明央好似恢复了他之前宠辱不惊的模样,塔巴有些怅然的问道:“明央,你、你好了吗?”
明央点头,一切仿佛都还是最初的样子,塔巴喜不自胜,以为是明央终于走了出来。
却不想明央在与他们周旋,获得自由之后,竟然徒手捏碎了告密之人的脖子。
明央得偿所愿,眼底的泪光似乎都是兴奋的色彩,这将在场的族人吓了够呛。
他们张惶着后退,嘴里说道:“这已经不是明央了,他被妖魔附体,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个怪物!”
“烧死他!烧死他!”
越来越多的附和声。
明央的家族再护不住他,明伽也护不住他。
是他低估了诺镶在明央心中的地位,他以为诺镶死后,明央最多只是低沉一段时间,时候到了,他自己就能走出来。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明伽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明央的兄长,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没有疯,更没有被妖魔附体,他只是失去了活的信念。
甚至可能在他眼中,他们这些人才更像是疯子,被捆缚住思想的怪物。
但明伽也是真的不明白,明央为什么会喜欢诺镶。
“明央,你要是没喜欢过诺镶该多好。”
这是明伽对明央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被他的父亲关在了屋内。
他太过了解他这个大儿子,所以他知道,如果不关住明伽,他一定会去救明央,那到时候他失去的就是两个儿子。
但幸运的是,在明央被带走,明伽被锁起来之前,他听到了明央的回答。
明央说:“诺镶是我的爱人,他这一生很苦,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否认;只要我还是我,我就会一直爱他。所以兄长,你说的这种可能,并不存在。”
“但你们都错了,我变成今天这样,并不是因为诺镶。相反,正是因为诺镶,我才采取了更为温和的方式。”
“有些事情错了便是错了,总要有人认识到这一点,然后,推翻它。”
所有人都认为明央在说胡话,只有明伽,只有明伽被明央这一席话砸的晕头转向,脑子里警钟长鸣,振聋发聩。
他低估了明央对诺镶的爱。
他也低估了明央。
明央被被架上高台,他身下堆满了柴火,明晃晃的火焰与他冷清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嘈杂的人群尽是叫嚣的快意。
明央的眼神望向雪山,却不是因为敬畏。他看那个方向,是因为那里埋葬了他的爱人。
等到马然、曹安、周染将故事都讲完,已经有不少人都听的眼泪汪汪。
楼溪清从包里扯出来几张纸擦眼泪,怎么办,她觉得自己也快陷在明央和诺镶的感情里出不来了。
族长怎么那么坏,还有那个告密的人,怎么那么讨厌,明央就是太正直了。
她不敢想,后来明伽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才活到现在,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才能坐上巫夺的位置。
他该有多痛苦,因为继明央以后,他成为了村子里唯一清醒的人。
陈岁里道:“后面肯定还有剧情,塔珠的故事还没讲到,她为什么会跟在明伽身边,为什么塔巴选的是正神类面具,而她选的是凶神类面具,还有村子里的人为什么要要戴面具,这些都是谜团。”
但是他们没有机会了。
且不说外面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还凑不凑的够三位,但即便是凑够了,再加上他们三队人之间毫无芥蒂的营救,也没办法完整的将三位祭品救回。
他们不可能知晓完整的剧情。
并且,事情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因为塔巴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
“嘭”的一声巨响,山洞外面传来不遗余力的击打声。
“滚出来!”
为什么?怎么会?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今晚他们有了充足的时间,所以选的地方更为隐蔽,塔巴就算能找到,也不应该这么快。
除非…除非是他们这些人里出了叛徒。
陆可心脏猛地一沉,因为她想起来刚才,周染额上细密的汗珠。
她之前还以为是周染胆子小,做祭品被吓着了,她甚至觉得没什么。
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陆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三两步退到后面,到了她哥身边,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她大声指控道:“是周染,是周染告的密!”
“之前冷慈姐和我说,哥哥趁我不在的时候,揭穿了他的小心思,他一定是觉得哥哥更在意大哥哥,所以做了坏事。”
村民太多,山洞支撑不了多久。
陆可虽然任性,但她说的话确实有道理,陆良看向人的眼神彻底失去了温度。
“周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
这话似乎是彻底刺激到了周染,他平静的面容变得扭曲,嘴里尽是些污秽的言辞。
到最后,他干脆就直接承认了,“是!是我又怎么样!事已至此,你们不如多想想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命!”
“找死!”,陆良眼神变幻,便想冲动着上前,殷惟州用力拉住人,他不想陆良因此染上业障。
殷惟州:“陆良,不要冲动!”
周染自嘲的笑出声来,也记起来今天下午,他见到了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杀选了正神类面具玩家的玩家。
下午他也帮着张雩一起出去找材料,只是当时那个方向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被迫和那人正面对上。
周染当时隐瞒了自己在做的事情,所以那人压根就不知道张雩他们在找材料。
但是他给周染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意图将周染变成自己人。
可当时,周染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拒绝了,反应过来以后,他甚至以为自己当时活不了,却不想那人根本就没打算杀他。
甚至下一秒便消失在他眼前。
至于为什么今晚他还是那样做了,不是因为周染变卦。他只记得喜轿之外,那人取下来面具。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冰透的蓝眼睛。
第093章 雪川(17)
“好了”,陈岁里也帮着殷惟州,将陆良拉回到后面。
所有人下意识的同周染拉开距离,陆可拉紧他哥的袖子,问到:“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山洞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村民铁了心要抓住他们,很快就能被他们破开洞口,到时候则更像是瓮中捉鳖,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陆良吸了口气,在队里人殷切的眼神中冷静下来,他偏头看向陈岁里和徐立军等人,问:“赌一局吗?”
“怎么赌?”,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问。
塔巴让村民用工具不停的击打雪山口,洞口的雪墙已经开始裂口,后面明伽也带着人到了,局势对陈岁里他们越发不利。
可就是这样,却在下一秒,山洞凭空消失,尚在用力的村民一个没收住,向前栽倒在地。
应该是碰上了积雪底下的岩石,竟然当场晕死过去。
“族、族长,我就说他们有妖力,他们竟然能使这样的妖法!”
陈岁里将手指放在唇边,像是在用眼神传达某种意思,“这不是妖法,是神力。”
“是二神赐予我们的神力。”
村里人明显不信他的说辞,可陈岁里的动作太像了,这之中不乏有当年同在现场的老人,陈岁里的动作叫他想起来一个人,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叫出来那个人的名字:“诺镶…”
雪山仿佛都有了颤动。
这个名字一出口,像是涉及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可偏生也是这个名字,让在场不少人都乱了阵脚。
有塔巴,有明伽,还有许多陈岁里不认识的人。
“闭嘴!谁允许你说这些的”,塔巴气急了眼,“等回去,自己去惩戒堂领罚!”
说话的人显然也慌了神。
塔巴和明伽带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数不清的人头在眼前晃来晃去。
“外婆——!”
陈岁里大喊一声,所有人便开始使用技能,他们要在这些人群之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切记,不可伤人性命!”
这句话引来了明伽侧眸,只是一眼,但也足以引起陈岁里的重视。
徐立军、殷惟州、柳长映、陈岁里在前,姜亦、冷慈、曹安、陆良护住剩下来的人,游九于、万家乐垫在最后。
所有人都在努力,他们今晚不能交代在这里。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谁都在受伤,谁都在见血,雪地被温热的艳色涂抹,平白有了邪性。
徐立军的匕首是技能,所以发动时间内没有穷尽,他避开了村民的要害,却又能够减缓他们的行动。
但姜亦的手术刀不是,他没有技能,手术刀的数量是有限的,扔完了,他便没有攻击的能力。
最后一刻,他摸到了怀里的匕首,是之前陆良给殷惟州的那把,后来队长给了张雩,张雩不会用,所以给了自己。
姜亦一狠心,银匕首在红光的映衬下变得可怖,它灵巧的划破每一个村民的皮肤,在空中扬起一道血线。
陆良的目光扫过周染,他站在一个戴面具的人身边。
真是晦气,自己队里竟然出了叛徒。
塔巴自己没有上前,他看着村里人同陈岁里他们缠斗,乱成一团,他只要结果,只要今晚能抓住陈岁里他们,就够了。
而明伽那边,更多的是像在混水摸鱼。
但塔巴没空注意这些,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塔珠缠住,发起疯来的孩子拉都拉不住,纵然塔巴已经见了气,可塔珠却不比塔巴好到哪里去。
“父亲!你骗我——!”
“你竟然骗我?!你分明说阿姐是被外乡人骗走了,你说阿姐被抛弃了我们,去了外面,你骗我!”
塔珠的声音歇斯底里,像是濒临奔溃的人才有的怒气,仿佛眼前人不再是她的至亲。
塔巴说:“塔珠,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骗你,你阿姐她就是抛弃了我们,她跟别人去了外面,你为什么不相信?!”
“父亲,你让我相信你,可是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你还要骗我…”
“你说阿姐去了外面,可是那个人手里,为什么拿着我送给阿姐的匕首?你说话,你说啊!!”
姜亦猛地转头,眼神与塔珠对上,塔珠取下来面具,面具下面是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和张雩的脸型有些像。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全红了,脸上尽是泪痕,伤痛遍及所有。
“父亲,你让他们停下来,我要知道,他手里为什么会有阿姐的匕首?!”
塔巴抓住塔珠的手腕,将她拽到了后面,“你敢取下来面具,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你说阿姐走了,可我送给阿姐的匕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之前,你对我不闻不问,想起来交代两句,想不起来就任由我自生自灭,你是塔幽族的族长,你忙着操心你那虚无缥缈的事情,如果不是巫夺,我早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说教!”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塔珠抹了一把眼泪,不顾一切的加入战局,她年纪太小,塔巴一直让她躲在后面,可现在,她要进去问清楚。
这些年,明伽有教过她用鞭子,她会控制好力道,她要那些人活下来,她要问清楚阿姐的事!
“塔珠,回来,你不要犯浑。”
“你怎么能和这些外乡人混在一起,你是塔幽族人!”
塔珠不在意这些言辞,她只是抱歉的看向明伽,“对不起,巫夺,塔珠让您失望了。”
眼看着塔珠就要因此受伤,塔巴痛心疾首,但到底还是没忍心,只是嘴里刚说出来一个字,“停……”,便被迫改了言辞。
“杀了他们!”
殷惟州从刚才起,就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塔巴和塔珠的对话,他大部分都听进了耳朵里。
所以,塔巴没有说完的话他也听见了。
他循着方向,想去找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却不想看见一个人,他穿着塔幽族的服饰,站在塔巴对面,摘下来面具的眼,是冰透的蓝。
而塔巴的状态,就是之前彼尔之邻里,陈岁里说过的,村里人被魇住的状态。
陈观!陈观竟然还活着!
枯井粘腻的视线,面具铺子的楼上人,还有杀死玩家的凶手,这所有一切,终于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处。
明伽闻言,猛地回头去看塔巴,他不明白,为什么塔巴要下这样的命令。
但是这时候,陈观已经戴上了面具,明伽找不到这一切的根源,就算找到了,也很难让他相信什么。
“族长?!”,明伽叫了一声。
塔巴顺势看过来,眸色暗沉,“杀了他们。”
陈岁里他们不想伤人,这一点明伽看出来了,但如果塔巴下了这样的命令,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明伽不敢保证。
不能这样功亏一篑。
“停下来”,明伽说。
陈岁里他们也分神看向明伽,这是他们第二次与明伽正面对上,不过两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明伽这边的人听到指令起就已经停了下来,剩下来的村民是塔巴带过来的,明伽的话只起到了让他们迟疑的作用,但并不会改变什么。
“我说停下!”
饱含威压的声音再起,明伽的人不得已与塔巴的人拉开距离,形成了鲜明的对立,陈岁里他们面前空出来一条缝,却总有村民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条缝,就好像他们一旦要逃,就又会反扑上去。
陈岁里回头,叫了一声“外婆!”
外婆会意,调转方向便开始攻击塔巴那处,塔珠眼神一动,却被殷惟州按住。
“姑娘,我们对族长并无恶意。”
以后不敢保证,至少现在是这样。
陈岁里的目标,是陈观。
可陈观不愧是梁怡带出来的人,骨子里的狠劲儿让原本姣好的面容只剩下扭曲。
他与外婆缠斗在一起,却不落下风。
陈岁里皱眉,发生了什么,让陈观变强了。
他又为什么还活着?!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塔珠走到姜亦跟前,红着眼眶问:“你手里的匕首…哪来的?”
姜亦实话实说:“雪山脚下捡到的。”
“哪个雪山脚?”
“祭神的雪山脚。”
鞭子落在地上,雪陷下去一块,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碎了一地。
雪山脚…匕首是在雪山脚下捡到的…离开村子去了外面的人…她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雪山脚下…那根本就不是一条路啊!
塔巴在骗她!他一直都知道!
阿姐被送去祭神,他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阿姐…阿姐,她对自己那么好,可她最后一个人被困死在山洞。
塔珠是个好孩子,陈岁里他们没有动她,更没有挟持她的想法。
“巫夺…呜呜巫夺…”,塔珠的声音撕心裂肺,“我阿姐她不是不要我了,她没有抛下我,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害死了,她被我父亲害死了!”
“塔巴,杀了他们”,陈观眼神最后一次闪过幽蓝的光,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无限绽放。
带有图腾的权杖从塔巴手中飞向夜空,塔巴眼神虚无,嘴里说着古老的文字,有知道的村民仿佛受到惊吓似的回首,脸色顿变:“族长,不可!”
“你这歹人!”村里人将矛头指向了陈观。
陈观如今已然无畏,他摘下来面具,村里人便立刻知晓,他也是外乡人。
“竟然被你混了进来,你这歹人,你对族长做了什么?!”
“你最好停下来,不然,塔幽族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陈观冷笑,“我会怕这些?”,他本也没想过活着离开这里。
他一一扫过底下人的神情,死之前还有这些人陪葬,简直再好不过。
姐姐,我能给你,报仇了!
第094章 雪川(18)
可能是陈岁里的目光太过炽热,陈观一招将外婆短暂击退以后,竟然分神好心的替他解惑:“怎么,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还活着。”
“多简单的事啊,我没杀过人,所以我当然就能活着!”
姜亦他们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过会出这样的纰漏,最终在这次的副本将自己坑成这样。
外婆一时不支,由于惯性向后退了好几步,陈岁里托住她的身形,外婆才勉强稳住。
只是方才陈观的话刺激到了她,她的语气难免低落,还有些自责,“我对不起大家。”
是她没有做好,她没有排查过陈观。
外婆看人身上有没有业障,也不是说一眼直观,这也需要发动她的技能,相应的就也会克扣她的现身时长。
所以之前在彼尔之邻,看过罗杰书和陈岁里他们,她后面就只看过梁怡一个人,她身上有业障,她就下意识的以为陈观也有。
所以后来在众生喧哗副本,外婆才没有再次查看。
潜意识里的东西害惨了他们,才给陈观留下来反咬的机会。
外婆想到的,柳长映她们都能想到,所以哪怕外婆只是道个歉,剩下的她们也自己在心中补全了。
“没事外婆,你没有错,你只是做了当时情况下最合适的选择,更何况又不止是你,我们自己不是也没想过这一层”,柳长映说。
游九于:“没事,陈观赢不了,我们也死不了。”
楼溪清:“好啦外婆,你都不知道因为有你,帮我们省下来多少麻烦,我们怎么舍得怪你呢。”
冷慈和曹安一时间有些怔住,这是他们从未设想过的情况,他们好像知道了,为什么殷惟州的队伍能够一直走到现在。
“你看,大家都说没事呢”,陈岁里一把搂住外婆肩膀,“打起精神来。”
族长那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看村里人的状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陈观现在完全放了手,如果族长那边成功了,可能会死很多人。
“我们合作”,明伽这时候只身上前,对着陈岁里他们说道。
“族长在向雪山献祭,不能让他继续,否则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
跑,是来不及的。
陈岁里说:“我们可以短暂控制住族长,当然我们也会帮你,但你要杀了陈观,因为他才是那个背后操控一切的人。”
时间紧迫,容不得明伽多想什么,他当即点头,“说话算话。”
楼溪清的技能还剩下一次,因为提前交代过,所以明伽和塔珠都戴了耳塞。村民太多,他们管不了每一个人,所以便没有尽数告知。
但不对,还剩下一个人是隐患。
周染。
陆良眼神下意识扫向周染,他站在陈观身边,神色平静。
周染知晓楼溪清技能的短板,他如果说了,局势便可能再次逆转。
殷惟州眼神一动不动,他会说吗?
而且显然,陈观也发现了他们这边微小的异常,再加上先前的两次,也让他有了怀疑,他问周染:“他们在做什么?”
陆良看见周染将嘴巴凑了过去,和陈观交谈着什么,紧接着陈观便仰起头,挑衅的冲他们这边挑了挑下巴。
空气中不稳定因素弥漫开来,楼溪清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使用技能。
她下意识的看向陈岁里,陈岁里冲她点了点头。
技能发动,除却从楼溪清嘴里不断溢出的音节,再听不见别的说话声。
族长动作暂停,陈观也一动不动,好似真的被定住了。
殷惟州用白凌束缚住人,猛地将人从远处拉到近处,明伽看准了机会,趁机便想要一击致命。
可周染在后面,突然崩了神色,他大叫道:“不要!队长不要!”
“快让明伽离开——!”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除了周染,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周染自己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有告诉陈观楼溪清技能的弱点,所以陈观根本就是在装动不了。
陈观嘴角笑容不断扩大,布帛被撕裂,于是陈岁里他们赫然发现,在此之前,陈观甚至都还没有拿出杀手锏。
他手中的那把长剑,陈岁里无比熟悉,就是那把剑,曾经斩断过外婆的手臂。
那是属于梁怡的技能!
她死之前,竟然心甘情愿将技能送给了陈观!
“去死吧!”,陈观发了疯一样的大吼。
明伽是巫夺,村子又是塔幽族的领地,陈观在村里有诸多限制,这不能碰,那儿不敢去,所以他动不了明伽。
可是现在,是送上门的机会!
明伽是这次副本的核心人物,杀了他,拿不到照片,那么谁也别想出去。
塔珠急得不行,想用鞭子去制衡陈观手中的剑,可根本不行,还没碰上,便被那把剑直直斩断。
她不敢想,这把剑要是落到明伽身上,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
千钧一发之际,陈岁里手心已经冒了一层冷汗,来不及了,不能再等了。
外婆感应到陈岁里的想法,将自己所有技能回收,然后闭眼,她的身子逐渐虚化。
万家乐心下一惊,慌张的看向陈岁里,陈岁里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美梦头骨」
「技能发动!」
头骨是外婆的头骨,所以之前虽然已经用过,道具失效,但是回到外婆脑中,便又成为了外婆的所有物,她可以再次使用。
没有总次数上的使用限制,但是每个副本只能使用一次。
陈岁里也是这个副本才刚知道,上个副本可能是还在融合阶段,所以外婆自己也不清楚,等到清楚过后,外婆在面具铺子打听消息回来才告诉的他。
外婆刚使用完技能,便消失了,由此可见这个技能耗能之大,但相应的它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陈岁里本来是想将它留到最后,因为族长的事情上可能还存在变数,不过现在来不及了,只能提前用掉。
技能生效和陈观的动作几乎在同一时刻,陈岁里已经来不及阻止,长剑没入的趋势无法避免,他最多让陈观不能持续发力将长剑纵深推入,可剑尖去的方向,是明伽的心脏!
这把剑不是普通的剑,陈岁里知道在梁怡手中它有多厉害,即便现在陈观发挥不了它完全的威力,明伽也接不住。
“巫夺!”,塔珠拨开人群,就要往过去冲,“你这混蛋,停下来啊!”
所有一切,只在眨眼,数以千计的雄鹰从高空俯冲而下,剑尖在触及明伽胸口布料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再不能往前。
明伽行走在雪地,他丝毫不畏惧陈观手中的长剑,雄鹰从明伽身后略过,向前猛扑,于陈观身上啄食他的血肉。
“神迹!是神迹!”,村里人这时候也从楼溪清的技能中挣脱出来,每个人都朝着明伽的方向行跪礼。
这一刻,明伽真正做到了众望所归。
因为,他是被山神认可的神使。
姜亦反应过来以后,回头去看族长,“不好,塔巴那边还没有结束!”
进度已经过半,再不有所行动,雪崩就会来临。
而另一边,陈观也从技能中苏醒过来,他似乎是沉迷于美梦不愿醒来,哪怕雄鹰啄食血肉也没能让他第一时间清醒。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想过的时候,长剑在他手中化为长鞭,硬生生绞断了周染的脖颈。
周染双目瞪大,似乎是没想过自己会交代在这里。
临死前,震惊的神情还停留在脸上。
来不及了,明伽也顾不得塔珠的感受,指挥着雄鹰转换目标,血污自空中自然垂落,到最后,也没人看清楚塔巴死之前最后的神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他们身后的雪山,也就是玩家和村民之前都经过的地方,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殷惟州在束缚好陈观之后,其实就已经逐渐退到队伍后方,又在队友掩护下,趁着夜色摸黑去往祭神的山洞,最终安全接回张雩。
而张雩,则离开的更早,姜亦怀里的银匕首,就是张雩走之前塞给他的。
他们从未将祭神的山洞划在圈外,这个地方,了却过无数人的性命,让塔幽族人|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不该继续存在。
陈岁里特地回到村子,要说的事就是这个,而他让张雩找的材料,正是制作炸药的材料。
今晚,不论如何,都会有这么一遭。
祭神的山洞,都会被毁掉。
明伽下令,让村民先回去,但塔珠不放心,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明伽。
塔巴的死塔珠或许有波动,但显然,她更在乎的人是明伽。
“哥,你说周染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为什么还要提醒我们?”,陆可想不通。
他们来的时候有五个人,现在却只剩下了四个人。
四人都到了周染尸体旁边,陆可强压下心头对于尸体的恐惧,没忍住还是掉了眼泪。
毕竟周染,是真的跟他们一起过了好几个本。
“哥,我难受…”,她刚才那么说周染,可周染最后竟然还想要提醒他们。
冷慈握住陆可垂在一旁的手,心口同样一阵寒凉。
昔人已去,所以过去发生的他们已经无从知晓,最多只能靠猜测。
周染的尸体将会从雪山消失。
“再见,周染”,陆良说。
他取下来周染腰间挂着的钥匙链,本想着带回去,却发现这还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自己送他的。
陈岁里面相明伽,清清楚楚的说道:“我替你完成了多年来的夙愿。”
“什么?”,塔珠不解,巫夺什么时候又同这些人扯上了关系。
自己明明一直有陪着巫夺,也没见他们有过什么交集。
却不想陈岁里接下来说的,才是真正叫她灵魂一颤。
陈岁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明央。”
第095章 雪川(完)
明央,怎么可能,叫错了吧。
塔珠年纪还小,虽然没经历过上一辈的事情,但她也知道,现任巫夺是明伽,不是明央。
明央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死了。
但震惊的又不止塔珠一个人,陈岁里的队友,徐立军他们,还包括立于不远处的陆良等人,一时间都将视线汇聚到一处。
可奇怪的是,明伽在听过陈岁里的话以后,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和塔珠一样,取下来面具。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明央和明伽本就是亲兄弟,他们的模样,肉眼压根儿分辨不出来。
“明伽”饶有趣味的盯着陈岁里,像是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之前就在想,无缘无故,面具铺子你为何要帮我们,因为没有线索,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但就在刚才,我想通了。”
“你不是在帮我们,你是在帮你自己。明央,你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所以你不想让我们死的太快,你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除掉陈观这个不确定因素,你一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两点。其一,明伽没有杀过人,但你答应我的速度和对陈观下杀手的手法太过得心应手,丝毫看不出第一次杀人有心理上的压力,但相反,明央杀过。其二,这又和你为什么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杀陈观形成闭环,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需要利用我们,但刚才危急关头,你又不得不自救。”
塔珠还在场,有些话陈岁里不能说的太透,就比如他们这些当过祭品的人,能够看见诺镶和明央的过去。
其实这才是他发现一切的根源。
明伽是现任巫夺,可回忆里却讲的都是明央和诺镶的往事,明伽更多的是作为背景人物出现,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能是这个副本的重要人物。
除非事情从根本上就出了偏差,明伽就不是明伽。
“诺镶惨死,你被烈火焚烧,这些都没能引发神迹,为什么呢?一母同胞,为什么先坐上巫夺位置的不是明伽,而是你?这是不是因为,降嘉、伦吉的现象同样也昭示着你们兄弟二人的处境。”
“你能提前探得祥瑞,明伽同样能提前预知恶兆,但二者有差别,所以我只能猜测他会告诉你,然后依靠你来化解。至于你从何时起能够引发神迹,这可能就和你为什么能够活过来有关了,我实在猜不到,但肯定会和明伽有关。”
“我说的对吗,明央”,这最后一句,陈岁里说的语重心长。
“明伽”忽而抬头,看向雪山,“很多年了,从未有人发现,我突然不想装了。”
正如陈岁里所想,明伽就是明央。
“巫、巫夺…”,塔珠不敢相信现在眼前的一切。
明央说:“回去吧,塔珠。”
“不,我不回去,这些人他们一定对您不怀好意”,塔珠眼神戒备的看向陈岁里他们。
李归帆说:“小姑娘,我们没有恶意,更何况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塔珠脸色更不好看。
游九于眼神顺着声音爬过去,好像再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塔珠今天无论如何都会守在明央身边,因为明央已经是她最后能够放在心上的人了。
她的父亲、阿姐都死了,所以不论巫夺究竟是谁,他都是这么多年一路带自己走过来的人。
陈岁里说:“明央,这么多年一个人清醒的活着,很难吧。”
“想要改变塔幽族历年来的传统也很难吧。所以哪怕重新拥有一次机会,推进的过程还是很慢,村里的阻力太大,所以你必须要遮掩锋芒,才能避免同上次一样的结局,你想要结束这一切,或许你有自己的安排,但我们打乱了你的节奏,可也算殊途同归不是吗?”
陈岁里再次强调:“明央,我们没有恶意,你的做法很对。”
“哪怕经历了那些事情,你也没有愤世嫉俗,你曾经说过诺镶善良,可你自己,也同样善良。”
“你是塔幽族的巫夺,从始至终,你做的事,都配得上这个位置。”
“明央,你很厉害。”
“厉害?!”,明央脸上是说不清的痛苦,他一只手捂住眼睛,“我有什么厉害的?”
“我说过会护住诺镶,我没护住他,到最后,我的兄长也为救我而死,我有什么厉害的…?”
“血月、至亲、双魂、献祭”,明央从未想过,他一向循规蹈矩的兄长,能够为他做到那一步,甚至于明央刚从明伽身体里醒过来时,他的心脏都是颤抖的。
“神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但我并没有完全掌握的能力,它只能被动触发,生死关头才会出现。”
塔珠听了这么多,脑子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于是她问道:“巫夺,所以村里人戴面具,也是您有意促成的吗?”
“抱歉,塔珠”,明央说:“村子里的疫病是我的谎言,见着有些人的脸,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我的杀心。”
“巫夺,您不该为这个道歉”,塔珠说。
明央摇头,“有些人中,也包含你的父亲。”
塔珠不说话了。
明央对于塔巴的态度非常复杂,哪怕他偏爱自己,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因为一意孤行,他的手上沾了太多无辜生命。
所以即便没有今夜的事,明央迟早也会对塔巴动手。
殷惟州同陈岁里站在一处,他的手心还捏着什么东西,“明央,我们做个交易吧?”
明央抬眸,“你用什么和我做交易,我活了这么多年,早没有什么记挂的…”
他话没说完,眼神便下意识一路跟着殷惟州手心的指骨。
殷惟州道:“后来成为巫夺,你应该去过山洞,可枯骨众多,你能找的到诺镶吗?”
“你有神迹加持,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这是诺镶的指骨,是与不是,到手之后你自能判断。”
明央脸色一变,问:“你要什么?”
殷惟州道:“还能是什么?”
时间仿佛暂停,塔珠这时候有些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须臾,明央说道:“你们要的东西,在山脚。”
那是他第一次带诺镶来到雪山,可惜的是,他没能带诺镶看过真正的雪山。
殷惟州:“你和我们一起。”
等到了地方,这一片并没有什么特殊,可陈岁里情绪有了起伏,因为这里,同他记忆中的地方完全重合。
见陈岁里点头,殷惟州将指骨递给明央,明央突然背过身去,冷清的眼蓄满泪水。
…诺镶…诺镶!
几乎同一时刻,一张照片从雪地里升起。
是诺镶的背影,和明央在他身后凄迷的神情,一切好似从这张照片开始,就注定有了分岔。
陈岁里让殷惟州撕了照片,一行人先后进门,他说:“明央,诺镶最后听懂了你的话。”
失重感来袭,陈岁里醒来,已经回到了他的小公寓。
角色面板:
玩家信息:
「姓名:陈岁里」
「通关数量:5」
「技能:外婆lv8(最高可升至lv10)、衍生技能:美梦头骨」
「现身时常/次:150分钟」
「亲密值:90%(亲密值与技能升级息息相关哦)」
「备注:你与外婆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了呢,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不过现在,不知为何,外婆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想的话就选择进入福利副本吧,这次的福利非常丰厚呢,知道你们都想离开这里,本次道具可以完成你们的心愿,真的不来试试吗?」
福利副本离开
是陈岁里想的那个离开吗,离开照片世界,结束这一切。
果然,才刚点开群消息,就已经有好几十条信息,张雩疯狂在群里艾特人。
张雩:「@所有人,都出来!看见了吗你们!APP说这次的福利副本有可以让我们离开照片世界的道具!这是不是真的,它会骗我们吗?!」
游九于:「过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福利副本。」
万家乐:「你们别说,还真有些心动,只是这样的话,竞争一定会很激烈,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玩家。」
柳长映:「上次我们去过的福利副本没几个人,但还是非常凶险,陈教授的技能就是从那个副本来的。」
殷惟州:「这次是个机会,照片世界肯定会埋坑,但错过这次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去不去都尊重大家的意见。」
这时候没了下文,看过队长的信息,大家应该都是在思考,因为这确实需要很多的考量。
但福利副本也不是一直存在,它没有那么多的考虑时间,时间过去还未做出选择,便视为自动放弃。
陈岁里也想了很多,他们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结束这一切的办法,现在机会摆在他们面前,还是APP明令言明的,如果错过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下次还会等多久。
在这种事情上,APP不至于言而无信,最多就是在副本里要多用些心眼子。
于是陈岁里便在群里回了信息:
「哪个副本没有危险,所以我想试一次。」
楼溪清:「队长,我也想试试,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想过了。」
姜亦:「就去试试,大不了到最后不行,我们放弃道具,拿到照片出来就行,能知道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张雩:「臣附议」
万家乐:「臣附议」
柳长映:「去」
…
到最后,大家的答案都很明晰,所以没有犹疑的,所有人都点了【接受】的按键。
「福利副本:反僧」
「即将开启!」
「请玩家做好准备!」
第096章 反僧(1)
「遗忘之人不再遗忘,清明之人不再清明」
这写的什么意思,陈岁里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起床以后桌上就放着这张字条。
是自己写的吗?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回想起什么,便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不过半晌,关上的卧室门自己又打开了,陈岁里走进来,从垃圾桶捡起来那张字条,擦擦干净放进兜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先留着吧,莫名其妙的,等带过去问问大家。
洗脸时,陈岁里低头瞧见流水下自己的手指,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想低头看看。
就好像,那里缺了什么东西。
奇奇怪怪,陈岁里心想,从今天起床之后就感觉奇奇怪怪。
洗漱完,陈岁里用毛巾擦过脸,便回卧室去收拾东西,因为上次他们好像是要说去春城来着,这次就刚好。
好像还买了票,谁买的,记不起。
临走的时候,陈岁里眼神瞟过书桌,上面躺着一支圆珠笔,他拿起来瞧了瞧,随动密封剂好像走了一截儿。
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儿是他刚换的,还没用过。
难道还真是自己写的,稀了奇了。
陈岁里收拾完东西就去找殷惟州,这还是确定关系以后两人第一次在现实单独见面。
天气热了不少,不时可以看见穿裙子的姑娘,陈岁里自己穿的也很简单,休闲的套装,看起来干净利落。
他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脸好像圆了那么一点,但整体来看,还是瘦削的,肯定是和大家一块呆久了的功劳。
司机是老熟人,每次去机场都会有这么一遭,陈岁里比殷惟州话多,所以看起来关系比殷惟州这个正经老板还要好点儿。
“李叔,吃了吗?”,陈岁里刚打开车门,嘴就巴拉说个不停。
李叔一笑,接道:“指定吃了,这都几点了,你不会还没吃吧?”
“我当然没吃”,陈岁里说:“但我觉得您老板肯定给我计划上了。”
说完,他便笑着去看殷惟州,李叔在前面“啧”了声,安心开车,没再说话。
“那我要是没计划呢?”,殷惟州身子往后靠,语气带了点玩味。
陈岁里被他这个调儿迷的死死的,张口就说:“能怎么着,没计划我就认了呗。”
殷惟州偏头笑了笑,从旁边拿出来一个袋子,“给你带了。”
“谢谢老板!”,陈岁里眉开眼笑。
殷惟州侧眸,似乎是对陈岁里这个称呼感到新奇,陈岁里存着坏心,叫过人又拿了早点移开目光便开口道:“李叔,今天得格外慢点,别回头洒车上。”
他指的是刚端上手的肉粥。
“行。”
陈岁里满意了,刚用勺子喝过一口,动作就那么僵住了,比中了楼溪清技能的塔幽族人还要僵硬,脸上神情比塔珠知道明伽就是明央还要震惊。
因为平时总打岔,李叔从后视镜见到陈岁里这副模样,一个没忍住,打趣道:“这是喝到什么神仙粥,魂儿都没了。”
“对,就是神仙粥,神仙熬的粥”,陈岁里回过来神,嘴角堆满了笑意,脑袋往前凑了凑,煞有介事的对李叔说:“魂儿早没了。”
说完这句,他回头将目光看向殷惟州,“魂儿被这熬粥的神仙勾走了。”
殷惟州容色沉稳,却又在陈岁里炽热的目光中有些败下阵来,染上些少见的温柔。
像是对眼前这人没什么办法。
陈岁里一骨碌喝完了,喝的干干净净,到了地方,他还热情的同李叔说“再见。”
两人穿行在人流,陈岁里靠近殷惟州,“队长,你熬的?”
殷惟州看着他眼底的不怀好意,“知道还问。”
“就想听你说,你快说,是不是?”
“是”,殷惟州没办法,“今早上起来熬的。”
“吃出来了,也不像是隔夜的”,陈岁里道。
殷惟州:“……”
“不过话又说回来,队长,你竟然还记得,后面那形式我还以为没什么希望了。”
陈岁里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殷惟州今早上带给他的肉粥,味道和塔幽族人熬的肉粥几乎一模一样,他一吃就吃出来了。
所以才会第一时间知道这粥是殷惟州熬的,因为这味道,知道的还能有几个人。
殷惟州点头,“确实有点难。”
“快说,你怎么知道的?嗯?”,陈岁里开始死缠烂。
“最后我问了明央”,殷惟州记起来当时的情景,可能有些唐突,但他还是问了,明央当时也有不解,过后露出原来是这样的神情。
殷惟州撕了照片,但第一个进门的是楼溪清,他甚至刻意留到最后,就是为了这个。
他记得明央问他:“怎么想问这个?”
殷惟州说:“队里有人很喜欢,所以想来试试看”,试试能不能复刻出来那个味道。
明央本质上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哪怕神色依旧落寞,却也告知了殷惟州想知道的。
殷惟州问陈岁里:“味道像吗,我怕我自己尝不出来。”
陈岁里点头,“棒,简直一模一样。”
“哄小孩儿呢”,殷惟州没忍住说。
陈岁里立马接上:“对,老小孩儿。”
“来劲了是吧?”
陈岁里挑眉,“也不知道是谁曾经靠在床头,撑着脑袋问我,你觉得我老吗?”
殷惟州听着人的语气,陈岁里学的有模有样,他却只能忙着去捂人的嘴,羞赧一闪而过。
陈岁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队长,原来你怕这个,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我、知、道、了。”
殷惟州忍住一巴掌呼陈岁里脸上的冲动,便加快了脚上的步伐,陈岁里心情很好,一直面带笑容。
楼溪清看见的时候,张嘴就来:“陈教授,这是被人点了笑穴还是怎么着,今天出门捡到钱了?”
陈岁里面不改色,眼神扫了一眼殷惟州,道:“你怎么知道,路上捡一万块呢。”
“得了,你就扯吧”,楼溪清反正是不信。
张雩说:“那敢情好,下次也带我去捡一捡。”
陈岁里:“没了。”
“怎么你去就有,我去就没了?”
“还能天天有人掉那里等着你去捡?”
听见的人笑作一团,张雩回头,发现姜亦也在笑,他装作绷着脸,道:“你!不许笑!”
姜亦眼神扫过来,尽管多了点别的味道,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凭什么他们都能笑,我不能笑?”
柳长映看热闹不嫌事大,“可能…你笑的难看?”
姜亦偏头,“长映姐,你这不是在说胡话呢。”
等他再看回去的时候,张雩已经走的离他很近了,眼神隐约有点威胁的意思,但不足为惧。
张雩小声说:“哪来的凭什么,不许笑就是不许笑。”
姜亦低头看他,看的张雩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堵他,有点如坐针毡。
“说不过,就开始耍无赖?”,姜亦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就着刻意降下来的语调,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你管我?!”
“我就要管呢?”
“那你就是王八蛋!”
“噗”,后面这几句他们没收声音,楼溪清一个没忍住,笑喷了。
万家乐从照片世界出来,话变的没有那么密,也可能是和现实中的他们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没什么共同话题。
张雩和姜亦拌了几句嘴,过后走到万家乐身边,两个话唠一唠起嗑,那就是没完没了,于是很快,所有人就再次见到了照片世界里的那个万家乐。
估计除了柳长映,剩下来过春城的人也就陈岁里和殷惟州了,所以大家对这座城市还是充满了好奇。
但当提及去哪里游玩时,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答案:
不觉寺。
简直就是鬼使神差的,什么都没想,也没思考过,答案就自己到了嘴边,但同样,也没有人想要去深究他们为何会这样。
就好像他们本该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岁里记起来什么,从兜里掏出来早上的字条,字条上的字写的明明白白,殷惟州一看,便知道是陈岁里写的。
于是便问:“你写这个做什么?”
“你也觉得是我写的?”,陈岁里说。
殷惟州被陈岁里问糊涂了,“不是吗?”
陈岁里:“我也觉得奇怪,脑子里实在是记不起来自己写过这字,但就像队长你说的,这字的确和我写的一样,而且我刚买的笔,随动密封剂走了一截儿。”
万家乐也说:“陈教授,别是这两天太累,你给忘了,没准儿就是你写的。”
张雩也说:“出现在你屋,还在卧室的书桌,也不能是别的什么人了吧?”
“还是说,陈教授,你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什么背着,明着你们在谈呢。
张雩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几颗脑袋一瞬间同时转了过来,陈岁里倒是想公开,可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他和殷惟州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赶紧说道:“那哪儿能呢。”
张雩不信。
陈岁里便说:“咱们现在这朝不保夕的,谈屁。”
好吧,可能是陈岁里也说到了点子上,大家也就真信了,楼溪清还安慰说:“没事的,陈教授,能谈上的。”
已经谈上了。
陈岁里最后又盯着那字条看过两眼:
「遗忘之人不再遗忘,清明之人不再清明」
是什么意思呢?
第097章 反僧(2)
不觉寺在春城稍微边上的地方,不在市中心,从机场打车过去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沿途经过的地方,大多被流水环绕,后面车开不进去,将他们放在了景区外面,还需要自己多走几步。
楼溪清本以为这么远,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才是,不成想到了才是人挤人,可能和周末也有关系。
一路上有卖当地特产的小贩,万家乐偏头看过,吃饭的地方不多,一条街走到头也就那么几家,而且看上去也不很好吃,景区里的东西一般都不怎么好吃。
姜亦问:“长映姐,我们午饭怎么解决?”
柳长映说:“寺里应该有素面,来都来了,不去试试?”
“那得去”,姜亦笑道。
“对,来他个十七八碗”,张雩也说。
游九于:“谁吃着那么厉害?”
张雩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啊。”
游九于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神一动便去找张雩的位置,张雩赶忙从队伍中间跑去了前面,兴高采烈的走了老远。
导航在这里失了效,显示已经到了位置,可柳长映她们寻视一圈,也没见着附近哪里有寺庙。
楼溪清瞅准了路边遛弯儿的本地人,礼貌问道:“你好,请问不觉寺是在这边吗?”
本地人是位中年妇女,推着婴儿车悠然的闲逛,听见楼溪清的话后,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皱眉说道:“不觉寺?我们这边没有不觉寺。”
说完,她像是怕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低头迅速的离开。
没有不觉寺,不可能啊,楼溪清心想。
如果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的,那还可能是出了错,可他们队里八个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所以不应该。
楼溪清于是沿途又抓了几个人礼貌问路,只是他们的反应竟然和第一位中年妇女一模一样。
“队长…”,楼溪清走到殷惟州身边,将她刚才的发现说与他听,“怎么会没有呢?”
殷惟州这时候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肯定存在,于是他便说道:“不急,我们再走走。”
几人又沿着这条街道一直往前,但这条路似乎是没有尽头,怎么也看不见终点。
路旁游客众多,看起来无比热闹,从他们下车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可他们还没找到不觉寺。
张雩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分明是艳阳天,街道上站满了人,却总让他有一种在阴曹地府的错觉,背后爬满了凉意。
又过了十来分钟,天气渐渐阴沉下来,太阳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有种雨前乌云压顶之态。
他们再往前,路上的人也少了,有的进了沿路的店铺,有的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就是,肉眼可见的,路上的行人少了大半。
楼溪清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最后再试一次,她问路人:“你好,请问你知道不觉寺在哪里吗?”
那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忽然用手指着楼溪清身后,道:“不觉寺不就在你后面?”
楼溪清回头的间隙,说话人已经走了,但他们身后,不觉寺三个大字明明白白的就在头顶,也不知道他们刚才是怎么没看见。
“队长,找到了”,楼溪清说。
万家乐说:“卧槽,就在我们身后,白走那么多路。”
张雩也说:“刚才还没有吧,怎么忽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大一座寺庙。”
柳长映:“不能忽然吧,这么大一座寺庙,不可能突然出现,肯定是刚才没注意这边。”
“先进去吧,到了就行,反正不觉寺是肯定要去的。”
万家乐说:“也对。”
至于为什么不觉寺是一定要去的,没有人思考这个问题。
寺庙里人很少,除了他们,一路上几乎没看见什么游客,但香炉却被插的满满当当,缥缈的烟随着风过来,有些呛人。
陈岁里默不作声的离远了些。
再往前,青石板向上,有一座高塔,遗憾的是,入口被封锁,所以只能在底下欣赏,并不能去到高处。
塔的两边,都是水塘,肥胖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看起来数量不少。
有脚步声从后面过来。
他们有五个人,陈岁里八人同他们互相看过,却没有打招呼,而是擦肩,去往不同的方向。
到了后面,几人才发现,这座寺庙空的不像话,除却之前见过的五人和斋厨的僧人,再没看见什么人。
殷惟州他们每人要了一碗素面,坐等在长凳,桌面却没有餐具。
于是陈岁里问道:“师父,没有餐具吗?”
斋厨的师父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闻言只稍微将眼神看过来,说:“用手吃。”
张雩下意识道:“师父,你在开玩笑吧?”
却不想那僧人没说话,眼神却无比认真,张雩又是一阵脊背发凉,他往姜亦身边靠了靠。
僧人去了后厨,张雩小声道:“这里真的是游玩的景点吗,怎么又没有人又冷清的,我们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而且,他还要我们用手吃…”,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要不要吃|成了一个世纪难题,但真用手吃面,一行人暂时又还接受不了。
姜亦从随身背包摸了摸,拿出来一把卫生筷,“我们吃快些,别让师父发现。”
楼溪清眼神一亮,说:“太好了。”
等吃完后几人离开斋厨,万家乐才问:“姜亦,你那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运气吧,我、雩和长映姐从京都过来的时候,碰上有人在路边卖卫生筷,奶奶年纪有些大了,当时就想着买点算点。”
万家乐一听这话,也说:“那还真是运气。”
张雩一出来,总觉得这地方奇怪,他说:“要不我们出去吧?”
楼溪清回头,没听清楚,“小鱼,你刚才说什么?”
张雩忽然将头低了下去,再抬起头来,嘴角已经挂了标准的微笑,比尺子量的还要标准,“我说,我们再逛逛吧。”
楼溪清也有和他一样的微笑:“好啊,我也想再逛逛。”
“我们走吧。”
“走。”
陈岁里在后面停住,他叫两人的名字,他们却和听不见一样,只埋头往前。
“队长”,陈岁里回头去看殷惟州,却哪里还有殷惟州的影子,他忙去问最近的游九于,“看见队长了吗?”
游九于一把甩开陈岁里拉着他的手,眼神冰冷又充满威胁,“你他妈找不到人关老子什么事?”
游九于过后也走了,和楼溪清他们去了不一样的方向。
万家乐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的说:“队长刚才沉着脸,往塔后边去了。”
“大家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万家乐真的搞不明白,明明之前都还不是这样。
“姜亦?”,陈岁里脸色不太好的叫人,姜亦应了一声,“陈教授,我还好。”
陈岁里对万家乐说:“你在这里看着柳柳姐,我和姜亦马上回来。”
姜亦和万家乐一齐看向柳长映,只见她竟然靠在柱子边上睡着了。
“我会的,陈教授,你们快些回来。”
陈岁里点头,拉着姜亦往塔后面去,他们顺着小路往前,发现那一片都是僧房,僧房再往后,宿舍稍微有了差异。
姜亦说:“这应该是义工宿舍,队长可能就在这边。”
于是他们又顺着宿舍的窗户,一路看过去,最终发现了殷惟州的身形。
陈岁里他们敲门,殷惟州面色生冷,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我要休息,你们随意。”
没留给二人开口的机会。
“队长,开门”,陈岁里不死心,又趴在门上叫了两声,不成想殷惟州没叫的有反应,却将旁边宿舍的人给叫了出来。
那人道:“寺内禁止喧哗!”
陈岁里情绪作祟,一颗心扑在殷惟州身上,姜亦躬身道歉,那僧人才又转身关上门。
“陈教授,走”,姜亦用了力气,拉住陈岁里便要离开这里。
陈岁里说:“我不走。”
姜亦神色一凛,掰过来陈岁里的脸,果然,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混沌。
“陈教授,你清醒些,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是清醒的!”
姜亦有些急,半拖着陈岁里出了这片地方,又绕过高塔,回到他们之前呆的地方。
陈岁里脑袋有些痛,伸手揉了揉,姜亦问:“清醒了吗?”
“嗯?”,陈岁里觉出不对劲,“我刚才怎么了吗?”
姜亦说:“你刚才,差点也留在那里。”
“这里不是寺庙,这里很奇怪,陈教授,我们刚才看见的那名僧人,他的僧袍下面不是脚,是蛇尾。”
姜亦心脏跳的极快,他甚至都不敢想自己能够在发现那些细节以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做完这些,还能拉着陈岁里出来。
“那里面不能去了,不然我们也会受到污染。”
“可是队长还在那里…”,陈岁里有些难受。
姜亦皱眉:“陈教授,你再清醒一些,现在只有我们三个正常人了!”
“如果我们也受到了污染,那就彻底完了。”
“我知道了”,陈岁里揉了一把太阳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我们先去找万家乐。”
“陈教授,你们终于回来了”,万家乐苦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长映姐呢?”,姜亦问。
“你们走后,长映刚才突然醒了,她闹着要走,我又怕伤着她,根本拦不住,所以就只能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陈岁里问:“柳柳姐往哪个方向去的?”
万家乐指了指入口,“就我们来的那条路。”
来的路,三人于是小心的往回走,暂时没看见柳长映,不过他们发现,来时的门竟然消失了。
这个地方成了一处封闭的寺庙,出不去,跑不了。
姜亦突然道:“这会不会和我们吃的素面有关系?”
毕竟在这之前,所有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第098章 反僧(3)
“我觉得应该关系不大”,万家乐顿了顿,又说:“你看,素面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但为什么我们三个人没事?”
陈岁里想着一切怪异的根源,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现实该有的程度,只见他脸色迅速变得凝重,说:“姜亦,万家乐,我们进副本了。”
“或者说,我们很早就已经进副本了,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陈岁里一说这些,脑袋就不由自主的发疼,他强忍着不适,从自己包里拿出来纸笔,开始写字。
「没有不觉寺」
「这里是副本」
「僧人没有脚,腿下是蛇尾」
万家乐在看见最后一行字时缩了一下,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周围,后问道:“陈教授,你写这个做什么?”
几乎在他刚问完的同时,白纸黑字,可下一秒,纸上的墨迹却突然消失了。
纸又恢复到最初的模样,雪白干净。
像是为了印证,陈岁里换了一种说法,重新写了一遍。
没过多久,依旧同上次一样。
“这是问题”,姜亦说,“有关副本信息的提示它不会让我们写。”
陈岁里:“之前的时候我一直就在想,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写了这张字条。”
他边说边又从兜里掏出来那张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字条。
“我很认真的想过,但我确实没有写过这东西,一个晚上而已,我还不至于记错。但后面队长也说了,这是我的字迹,我觉得也是,就隐约有些怀疑。”
“从刚才意识到我们已经身处副本,我就在想这其中存在的问题。如果只写这么几个字,我那支笔的随动密封剂不该走那么一截儿,除非当晚我写了很多字,只是最后能被我看见的,只有这么一行字。”
“所以刚才我就想着试一试,然后果然是这样。”
姜亦将那字条握在手里看了又看,“所以这个副本,其实从昨晚就已经开始,今天是第二天,我们忘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昨晚的陈教授想着要给今天的陈教授提醒。”
万家乐也说:“这样看来,确实有很多地方不正常,为什么我们统一的都想来不觉寺,为什么在街上问本地人她们却说没有这座寺庙,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的寺庙又突然凭空出现?我们当时竟然还都刻意回避着去想这些。”
「遗忘之人不再遗忘,清明之人不再清明」
“我好像忘了这个副本的名字”,姜亦抬头说。
万家乐心下一惊,之前不觉得,姜亦一提出来,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也不记得。
“陈教授,昨晚的你留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当我们没有可以遗忘的东西时,我们就会被同化,永远留在这里。”
这无疑是极其残忍的局面,可现在他们只能循着这条线索往下。
陈岁里说:“要知道的话,应该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是不是也给自己留了信息,只是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陈岁里的话点醒了二人。
姜亦心想,给自己留信息,他如果是要这么做,那信息一定会随身,因为对他来说,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
随身的东西,是什么,姜亦捞起袖子,下意识往左手腕摸去,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我妈就托人给我带了一串开过光的珠子,这些年从没摘下来过,今天没戴。”
陈岁里:“这会不会是昨晚你刻意摘下来的,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姜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万家乐吆喝道:“找到了。”
“找到什么?”,陈岁里问。
“我从包里找出来一张图片,这绝对奇怪,我出来玩绝不会打印这种东西放在包里。”
姜亦拿在手里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很寻常的一张人脸,“除了笑脸,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岁里和姜亦几乎是面对面,所以不在一个方向,“笑脸?”
听着陈岁里的语气,万家乐问:“不是笑脸吗?”
“是愁眉苦脸”,陈岁里说。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陈岁里迅速调转图片方向,然后他便看见了姜亦和万家乐口中的笑脸。
看两人的神情,他们应该也是看见了愁眉苦脸。
“竟然是这样”,万家乐感叹道:“我放一张正着看和反着看压根儿就不一样的图片,是不是想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颠倒的?”
“比如这里肉眼见着是寺庙,但其实这里根本就不是寺庙,就像陈教授你刚才写的那样,僧人没有脚,他们的僧袍下面是蛇尾,这本就是一个颠倒的世界,他们从一个方向,看不出这个副本的全貌。”
正和反,有和没有,无序与颠倒。
“我好像知道了”,姜亦说:“我昨晚取下来珠子,可能也是想表达万家乐这个意思,但是时间有限,所以最后选择的方式不很直观。”
“无序的、颠倒的、错乱的”,陈岁里喃喃:“没记错的话,我们这次是进的福利副本,为了能拿到回去现实的道具。”
姜亦说:“可是福利副本,一般给定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陈岁里迫使自己的语气镇定,对两人说:“我们不能慌。”
“姜亦,你确定之前没有看错吗,僧人没有脚?”
他们刚才可以随便拿出来讨论,但如果真是要为了拿到照片和道具,一切消息都容不得有半点失误。
姜亦点头,“僧房那边确实是没有脚,我觉得我们还是再去确认一次比较好,但不能是同一个僧人。”
三人思路很快归于一处,不能是同一个僧人,那只能是斋厨那边。
于是他们又沿着之前的方向过去,风风火火迈进门,刚好看见之前的五人在用手吃素面。
僧人就站在台后,他的下半身被遮挡,只看得见上半身。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五人似乎是被突然出现的陈岁里等人吓到,手就那么僵硬的悬在空中,怎么着也下不去嘴。
姜亦冲五人点头示意,三人便有目的性的朝着僧人过去,桌前吃饭的人中有一人抬头,盯着陈岁里他们的方向。
眼看着就要走到台前,僧人突然发话:“已用过斋饭的香客不便入内。”
“请。”
瞧着手势,是要让陈岁里他们出去。
可如果现在出去,按照僧人的说法,那不得等到晚餐才又能进来,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场面僵持,陈岁里开始试探向前,僧人眼神立马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眼神背后的意思让人不敢轻举妄动,脚还没落地,陈岁里便又收了回来。
“走”,他回头对两人说道。
从斋厨出来,凉风拂面,却让人仿佛被冻住。
这座寺庙没了出入口,大家跑不远,但一直这样的状态肯定不行,可现在唯一还清醒的他们,却又被真相拦在了外面。
“我们之前见过”,万家乐身后突然传出来声音。
陈岁里他们转身,没成想竟然有人追了出来。
“我叫刘方藤,随便你们怎么称呼”,刘方藤说完这句,朝陈岁里走近了两步,陈岁里一双眼睛盯着他,也没动。
“你们是为这僧人来的,对吗?”,刘方藤问。
陈岁里听这人讲话,心想事情或许有了转机,便直接承认了,“是。”
“我们还见过别的僧人,他僧袍以下是蛇尾。”
刘方藤一听这话,神情骤然紧绷,“那便是了,我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可刚才看你们的动作,就知道我们一定是看见了相同的东西。”
“斋厨里的僧人,他的下半身是蜘蛛腿。”
刚才的猜想从刘方藤这里得到了印证,陈岁里几人松口气的同时,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看来这座寺庙,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
刘方藤又说:“我记得你们来的时候有八个人?”
姜亦随口说道:“分开行动而已。”
刘方藤笑了笑,没有接话。
和人说完话,陈岁里转身被不知哪里反射的强光晃了眼睛,伸手遮挡的同时,忍住了想要张嘴吐出什么的冲动-
殷惟州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处在一间陌生的屋子,这屋子陈设非常简单,朴素的家具,一眼就能望到头,看过便知道是寺庙的习惯。
他怎么会在这里,有些记不起来,其他人呢?
殷惟州从床上翻身下来,打开门便想着出去找人,好像是到了下午,天色有些不早了。
僧房外面没有人走动,偶尔听见几声零星的鸟啭,安静到这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对,不该是这样。
殷惟州加快了步伐,没看见从屋顶掉下来一截蛇尾。
刚进来时没感觉,现在走起来,殷惟州才发现这寺庙不是一般的大,走来走去,竟还有些晕头转向,也有可能是从刚才起,他脑子就一直有些糊涂,不很清醒。
殷惟州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估摸着现在的天色,或许斋厨那边会有人在。
一路小跑着到了地方,张雩和楼溪清都在,只听张雩用有些疲累的声音说道:“师父,三碗素面。”
可能是一扭头看见门口的殷惟州,张雩突然变了说法:“师父,四碗。”
见殷惟州一直杵在门口,张雩喊到:“快过来阿,队长。”
等坐下来,楼溪清问:“队长,一碗够了吗,小鱼都要吃两碗。”
他们今下午跑了不少地方,累也正常。
殷惟州点头过后问:“看见其他人了吗?”
“其他人,什么其他人,不就我们三个人吗?”,张雩说。
殷惟州眼神一瞬间变的晦暗不明,他放弃了问话。
天色越来越暗,斋厨却没有点灯,殷惟州发现,他的视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的非常好,原来看不清,甚至是暗沉中本该看不清的东西,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又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斋厨里,有些热?”
第099章 反僧(4)
“热吗?”,楼溪清没觉得有多热,“我觉得现在温度正好,出去到了外面好像还有点凉。”
张雩也是这样说,两人都狐疑的看向殷惟州。
殷惟州缓了口气,说:“可能是我刚睡觉起来,还有些没缓过来。”
楼溪清:“有道理,才起床从被子里出来感觉还没恢复。”
“那也应该是觉得冷不是?”,张雩边吃边说。
楼溪清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队长体热?”
张雩不说话了,可殷惟州看着两人无比自然的用手抓着素面吃,心头有些不适。
他站起身来,楼溪清二人不解的抬头“队长,你干嘛?”
殷惟州:“我想起来点事,先不吃了,小鱼你帮我解决一下。”
人溜的太快,张雩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队长,我一个人已经要了两碗素面…”
他叹了口气,刚巧回神瞧见楼溪清的容色,“楼姐姐,你和我一起将队长那碗分了吧?”
在寺庙,浪费总归是不太好。
楼溪清嘴角还一直挂着那抹微笑,她说:“好啊。”
两人虽然是在吃,却像是重复一个没有感情的动作,举手投足都带着十足的滑稽。
殷惟州身处夜色,回头看过斋厨有说有笑的两人,处处寻常,却又处处透出诡异。
同时他又反省自己,为什么能在夜里看的这样清楚。
深沉的钟声回荡,殷惟州记得那处,白日里抬头他望见高楼,那古钟就在楼上。
只是若要上去,他须得绕过斋厨,到它后面,但就在刚才,那名僧人也去了后面,他会让自己进去吗。
殷惟州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因为答案须得试了才知道。
僧人开了一扇门,他站在门口,眼睛望着钟楼的方向,极高的门槛挡住了僧袍下摆,殷惟和他的眼神撞上。
僧人的神情很有攻击性,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殷惟州看,殷惟州非常确信,他看见了自己。
但僧人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殷惟州于是试探性的继续往前走,僧人依旧没有动作,殷惟州加快了步伐,往钟楼奔去。
寺庙里没看见几个人,僧人见的更是少,所以钟楼上的很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殷惟州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人是谁。
他也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这不是一个寺庙该有的格局,这甚至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他有些怀疑,他们从很早的时候就进入了副本,只是一直没有人发现。
钟声有节奏的响起,殷惟州循着声音去看,不远处站着的人,是柳长映。
他叫了一声,柳长映回神,手上的动作不停,却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分给他。
殷惟州便就等在一旁,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柳长映终于不敲钟了,“队长…”
她幽幽的叫了一声。
殷惟州道:“长映,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柳长映的动作有些闪躲,像是在刻意避着,可现在这里除了二人,什么也没有,她避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殷惟州收回来手,脸上有疑惑的神色,他换了一种说法,再次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敲钟?”
柳长映:“我们是寺里的义工,当然需要完成寺里分配的任务。”
殷惟州皱眉,“我们是游客,不是义工。”
“你记错了,队长,我们一开始就只是义工,不然你为什么可以住在义工住的房间?”
柳长映这话把殷惟州问懵了,因为他的确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义工宿舍睡觉。
柳长映就着现在的情形说:“因为我们就是义工。”
殷惟州觉得脑袋有些发疼,便结束了这个话题,“看见陈教授他们了吗?”
不止陈岁里,还有游九于、姜亦、万家乐都不见了。
柳长映摇头:“没有。”
奇怪,人去了哪里。
柳长映好似看透了殷惟州心中所想,自顾自的说道:“这么晚,可能回去休息了吧。”
殷惟州一想,觉得也对,自己出来时天还没怎么黑,现在已然黑透,便想要同柳长映一起回去。
柳长映再次预判了殷惟州想说的话,先他一步说道:“队长,我这边还有些任务没完成,你先回吧。”
殷惟州不觉得有什么,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那我帮你。”
“不用”,似乎是听起来太过生硬,柳长映又补了一句:“师父说了,只能我一人沾手。”
“那好吧”,叮嘱过后两人道别,殷惟州重新又回到僧房那边。
在人走后,柳长映深吸一口气,重重倒向身后的栏杆,心跳飞快。
她没发现的是,脖子里被穿起来作为饰品的绿宝石极浅的亮了一下。
而这颗绿宝石,正是众生喧哗阿加莎回礼给陈岁里,陈岁里又转交给柳长映的那颗。
“有人吗?”,殷惟州敲门,因为这一片,只这一间房有光亮。
来开门的是陈岁里,但余下几人又都在屋内。
“队长,你、你清醒了吗?”,万家乐有些不可置信。
殷惟州似乎是诧异万家乐为何会问这样的话,不过他还是配合的点点头,随后一脸郑重的说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在现实,在副本。”
此话一出,姜亦的疑虑也打消了,陈岁里关上门,拉着殷惟州到了三人跟前。
“游九于记不起来下午发生过的事,队长你还记得吗?”,陈岁里问。
殷惟州起床以后就忙着找人,确实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现下陈岁里一问,他反倒是有些语塞。
“队长,你还记得吗?”
见人呆住了不说话,陈岁里便又重新问过一遍。
殷惟州醒神,回答说:“忘了,我好像也不记得。”
游九于应该是听万家乐说了下午的事,脸上神色有些懊恼,还有些不敢去看陈岁里的眼神。
陈岁里笑了笑,主动将下午的事拎出来说道:“怎么,还过意不去,以前又不是没这么说过。”
游九于尴尬缓解了不少,后开口问:“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殷惟州道:“张雩和溪清现在可能还有点问题,我感觉他们可能处于清醒和混沌的一种中间状态,能记得一些,但又记不完全。”
就像他刚才问的那样,张雩的回答是:除了他们,哪里还有其他人。
殷惟州确认自己没眨眼,可前一秒还见陈岁里手中没有任何东西,后一秒便见人手里端了一杯茶。
陈岁里问:“队长,你喝吗?”
殷惟州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他的视力现在真的很好,所以他刚才其实隐约看见了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陈岁里竟然平白无故多长出来一只臂膀,又或许不止多出来一只。
他另外的手拿过来茶杯,又交到他现在这只手上,这才有了刚才陈岁里问自己喝不喝茶的场景。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今晚上碰见的事情,何止是奇怪,简直就是没一件正常的。
张雩和楼溪清莫名其妙的接受了用手吃饭,还有他们稀里糊涂,理不清楚的思路。
柳长映闪避的动作,略微有些慌张的眼神,以及她最后的借口,和不愿意跟着自己走。
姜亦、陈岁里、游九于、万家乐,总是形影不离的呆在一处,还有刚才陈岁里突然多出来的臂膀,这些都是假的吗。
殷惟州感觉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扯不开,烧不断。
他不想在这里多呆,索性打开门走入夜色,陈岁里在后面问他:“队长,你今晚不和我一起睡吗?”
殷惟州心口憋闷,有些东西想不通,只回他一句:“我房间的窗户忘记关了,你早些休息。”
但其实殷惟州房间的窗户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屋内没有点灯,他也能看的清楚完全。
万籁俱寂,殷惟州突然冷了声音,道:“出来吧。”
窸窸窣窣,房梁上传来异动。
然后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一跃而下,带起来地面一阵轻轻的颤动。
是一名僧人,只是伴随着目光下移,殷惟州瞳孔猛然瑟缩。
只因那僧人僧袍之下,并不是双脚,而是遮掩不了的蛇尾,僧人从口中伸出分岔的舌头,在自己尚且存在的手指舔了舔。
后用看异类的目光看向殷惟州,说:“你从今天下午起,究竟在做什么?”
义工宿舍不在一处,男女分开,柳长映有些哆嗦的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她开始复盘白天的事。
怪异很早便开始,不觉寺这个名字从她脑子里跳出来,她就隐隐感到不适。
然后是春城机场,陈岁里从兜里掏出来的字条。
再到后面,司机将他们放在景区外,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久久不见的寺庙,以及楼溪清问了一路,却蓦然回首,发现处于身后的不觉寺。
暗沉下来的天空,无端消失的人群,还有突然出现的寺庙。
柳长映已经觉出不对,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双腿,这种异样从进入寺庙的那一刻起又消失了。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祥,进来时她回头看了门口,也是那一眼,让她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消失了,进来的门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也是从那一刻起,柳长映明白过来,这里的一切诡异都是真实的,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们往前。
她肯定是进副本了。
柳长映想通,几乎忍不住想要告诉她的同伴,可她的嘴仿佛被黏上了胶水,怎么也张不开。
再到后面,她渐渐从自己的同伴身上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身上,偶尔能看见不属于人的习性。
张雩和楼溪清变得奇怪,说话奇怪,脸上的微笑奇怪,给人的感觉也奇怪。
陈教授和姜亦他们都还好,可柳长映突然有些不敢了,她察觉到自己的嘴巴可以张开了,可心中莫名的恐惧驱使着她不愿开口。
后面陈岁里带着姜亦去找殷惟州,留下万家乐看着自己。
柳长映不知为何,选择从万家乐眼皮底下逃走了,但是她又没有逃走,她看着万家乐追了她一路又走了回去,她知道他是要等在原处给陈岁里他们通风报信。
柳长映也没有离开,她从另外的方向绕到了塔后,高塔被封锁,却又不是完全封闭,只能说是断人上去的念头,却不能阻挡真正想上去的人。
柳长映上了塔,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傍晚敲钟时,又瞧见殷惟州夜里的瞳仁,那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柳长映一阵心悸。
“扣扣”
“长映姐,你在吗?”,门外是楼溪清的声音。
柳长映紧盯着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正好她也没开灯,不如就装睡。
楼溪清并没有就此放弃,她又在门外叫了几声。
柳长映屏息敛声,分明锁好了门,却在下一秒发现,楼溪清竟然推开了门。
第100章 反僧(5)
楼溪清走路很轻,听不见声音,但柳长映可以从微弱的光线判断出她的方位,她正有目的性的往床边去。
床上鼓鼓囊囊,隐约可以看出人的轮廓,柳长映听见吸溜涎水的声音,那声音在静寂之中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楼溪清站在床边,眼神贪婪的望向床榻,她手伸向床上人脖颈的位置,像是想要一手捏碎。
柳长映屏息敛声,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楼溪清手碰到了床榻,预料之中血肉被撕扯的声响并未出现,掀开被子,竟然只是枕头。
柳长映抓住机会,从楼溪清身后反手挟持,尖锐的匕首抵在人脖颈。
空气动了动,听见若有若无的叹息。
柳长映紧了力道,问:“真正的溪清在哪里?!”
“楼溪清”卸了力道,仿佛是对眼前人丝毫没有防备,“柳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别和我耍花招”,柳长映语调生冷,仿佛下一秒就会划破她的喉咙。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你是想和我硬碰硬吗?”
这话的语气越到后面听起来越瘆人,柳长映暗道不好,想要将人丢到床上远离却没来得及。
眼见着“楼溪清”多余的无数双脚快要将自己死死缠住,柳长映打算拼死一搏,却没想到,从门外突然伸进来的一只手,竟将她拉离危险。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外婆。
那前面的人不用想,便知道是陈岁里。
果不其然,陈岁里让外婆拉着柳长映的手腕,三人避开一些死角,往空旷的地方跑去。
柳长映心中思绪繁杂,所以眼前人是可以相信的吗?
“楼溪清”上半身还是人的模样,下半身却已经成了千足虫,柳长映只要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被这种东西缠住,心底就是一阵恶寒。
因为腿脚众多,“楼溪清”追上来的速度很快,“陈教授,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迟早会被追上的。
“没事”,陈岁里安慰道,柳长映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发现姜亦等人竟然早就等在了前面。
“楼溪清”被网住,一时间不能动弹,柳长映才有时间停下来作短暂的思考。
难道下午的事情是她误会了,陈教授他们压根就没事。
姜亦处理好“楼溪清”,走到柳长映身边,关切的问:“没事吧,长映姐?”
柳长映缓了口气,说:“没事。”
“不过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岁里解答说:“柳柳姐,受到污染的玩家就会变成这个模样,溪清已经救不回来了。”
说到后面,陈岁里似乎都有了颓色,像是被如今的情况打击到。
柳长映又记起来殷惟州傍晚的情形,问:“你们见过队长了吗?”
“队长?”,万家乐点头,“他先前还来找我们来着,后面陈教授留他一起,队长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正的殷惟州不可能这么做,除非殷惟州也受到了污染。
“长映姐,先跟我们回去,留在这里不安全”,姜亦留了半句,用有些吓人的腔调说:“这庙里住的东西都不是人!”
都不是人,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柳长映一时间说不上来。
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柳长映一个踉跄,殷惟州竟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现如今以一种强硬的手段,不让她离开原地半步。
“队、队长”,柳长映想要挣脱,却没有那个力道,“先放开我。”
却不料殷惟州只是抬头,眼神平静的望向对面,“我先将人带走。”
游九于道:“队长,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你们还是都回来吧。”
“我有点事,要和长映单独说。”
柳长映记起来傍晚的事,记起来殷惟州不同于常人的眼睛,她眼底有挣扎,索性说道:“队长,我们还是先回宿舍里去吧。”
殷惟州眸光一沉,手上的力道没有松懈半分,生怕一个不注意,柳长映就会跟着对面的人一起走。
陈岁里挑眉,“有什么事还需要单独说,队长,你是想让队员离心吗?”
柳长映听见这句,突然停止了挣扎,眼底显过错愕。
如果陈岁里只是说第一句还好,可后面那句,在柳长映的认知中,陈教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队长这样讲话。
这也从侧面说明,眼前的陈岁里,根本不是陈岁里,那陈岁里身边的那些人,还是她认识的队友吗?
今天发生的事情又乱又杂,柳长映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殷惟州坚持道:“长映,跟我走!”
“长映姐,过来。”
“过来,长映姐。”
“柳柳姐,到我这边来。”
魔音似的,柳长映感觉自己脑子快要被撑爆。
虽然陈岁里他们救了自己,但她刚才同样也发现了怪异之处。
更何况之前偷听,姜亦讨论的时候说过,后面的僧房不能过去,会污染人的精神,可现在他们不仅去了,还好生的站在这里。
她真的能过去吗,她该相信对面的人吗。
如果前面的人不是她所认识的人,后面的殷惟州她可以确信不是人,她真的要跟着这两方中的一方吗,她能逃的掉吗?
僵局过后,柳长映说:“我跟你走。”
她偏头,看着的人是殷惟州,一听这话,对面的陈岁里他们面相变了,再没有方才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
“柳柳姐,你看清楚,你身边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人”,陈岁里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人下意识的就照着他的话去做。
然后便是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柳长映瞧见,殷惟州的下半身,竟然也成了蛇尾。
“柳柳姐,过来,但我这边来,我会一直护着你。”
殷惟州见障眼法被戳破,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慌乱中叫道:“长映,你对面的那些也都不是人!相信我!”
柳长映说:“嗯,我相信你。”
这次换殷惟州诧异了,手上反抗的力道松懈,他立马便拉着人走。
殷惟州在夜间视力极好,拉着人便往越黑的地方去。
陈岁里有外婆,外婆伸手想要抓人,被殷惟州引着将手卡进了假山。
“追”,陈岁里眼神沉下去,对身边几人说到。
殷惟州忽然放开柳长映的手,蛇尾与地面发出声响,柳长映本该害怕的,却听殷惟州说道:“长映,去登塔,到塔顶。”
“你要记住,这里你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是你所认识的人,包括我在内,全部都是妖物,他们和你说什么都不要信!”
“去登顶,然后从塔顶跳下来!”,殷惟州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最后这句很是匪夷所思,听起来还有些不怀好意。
他再次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任何事物都有好坏,妖物也一样,我不会害你,请你相信我!”
这时候,柳长映脖子里挂着的绿宝石再次亮了亮,黑暗中有些显眼,她瞧见了。
“快去!”,殷惟州推了柳长映一把,召唤出技能只身挡住追过来的人。
柳长映本来也是打算要跑的,陈岁里那边有四个人,殷惟州只有一个,所以她想的是先口头上答应,到时候再找机会逃走。
却没想到现在成了这样,殷惟州竟然真的主动放她走。
柳长映没有犹疑,她借着殷惟州刚才推她的那股力道,纵身一跃,跨过围栏,抄近道到了水池边上。
高塔就在眼前,柳长映之前翻上去过,所以有了经验,现在只会更快。
却不想进去以后,她准备登塔,却在抬头后瞧见了张雩的脸。
她现在真的是不想看见任何一张认识的脸。
这种回忆里的温馨和当下的怪异简直要将人逼疯。
“柳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张雩用愉悦的语调说道。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柳长映没功夫和他废话,“你等我做什么?”
张雩舔了舔牙齿,柳长映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千百只脚同时踩在地面。
果然,张雩和楼溪清一样,都是受到污染,成了千足虫。
不对,刚才殷惟州说,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些。
所以张雩也不是受到污染才变成了千足虫,他本身就是千足虫。
“让开,你挡着我路了”,柳长映道。
张雩似乎是没想过柳长映敢这么和他说话,他的身子挡住了全部的路,柳长映不经过他,根本上不去。
然后下一秒,令张雩没想过的是,柳长映动作竟然那么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来到他跟前,一脚将他踹下楼梯,甚至还趁机补了一刀。
做完这些,她丝毫没有留恋,也没有向后看上一眼,抬腿一步三个台阶,很快便到了塔顶。
顶上风很大,有种人都会飞起来的错觉,柳长映站在口子上,手抚摸边缘,像是拿不定主意。
张雩笑了,他说:“有人和你说过什么吗,你千万不能信他。”
“摔下去,就是死啊。”
张雩本以为就算骗不了柳长映,也能够趁她犹豫的劲头要了她的命。
却不想柳长映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从她选择相信殷惟州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会再怀疑他说过的话。
风吹起她的头发,柳长映张开手臂,不留余地的往后倒去。
没记错的话,这塔好像是有九层。
可是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底呢?
柳长映本来下意识的闭了眼,现如今却猛然睁开,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好像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根本就不是寺庙。
更不在春城。
近圆形的建筑物,有环形楼梯向上延伸,她脚下这层与上面的连接处,在楼梯开了一道小口,可以瞧见外面的景象。
柳长映三两步过去,发现她脚下的这栋建筑物,竟然是处在悬崖之上。
再往下,是深不可测的崖底。
而头顶,血月高悬。
仿佛她一伸手就能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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