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骨生垣(3)
这时候又有士兵过来,陈岁里凝神盯着他,只觉得人有些眼熟。
“将军,元帅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一模一样的话术,这些话陈岁里之前已经听过一遍,现如今重新钻进耳朵里,便只剩下可怖。
带着已有的猜测,陈岁里再次进入营帐,秦青峰背身向他,面对着沙盘苦思,见着人来,随即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吗?”
陈岁里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因为先前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他现在除了心底惊骇,行为种种完全挑不出来错处,秦青峰对他很满意。
最后殷惟州还是被送到了陈岁里帐中,两人眼神一对,便知晓双方都还留有上一次的记忆。
殷惟州道:“是循环。”
“不找出那个奸细,我们就会一直死亡。”
陈岁里还在震惊中没回过来神,说的话有些不过脑子,“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无期限的重来,总有一天能出去?”
毕竟刚进副本时照片世界也说了时间不限。
殷惟州打断陈岁里的思路,他道:“恐怕不能, 第一次死亡我们可能在原点重来,可是后面呢,如果一直找不到奸细,下次醒过来没准直接就是火光冲天。”
“那样的话,即便时间不限,我们也没有以后了。”
听完殷惟州的分析,陈岁里后背生寒,这样下去不行。
“队长,我去给你顺一套士兵的衣服,等晚点你找机会溜出去。”
殷惟州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能看见的和陈岁里他们能看见的又有不同。
两人谈完,陈岁里便去找姜亦,此前他一直都将重心放在迎敌上,却不想粮草被烧紧接着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死亡。
姜亦负责那一块,也不知道进入循环之前他能不能有所发现。
“这边”,人刚从秦青峰帐中出来,便被陈岁里叫到了空旷的地方。
姜亦似乎是料到陈岁里会来找他,所以见了面还不等陈岁里问,他便主动开口:“陈教授,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不知道,下面的人也都不知道。”
“粮草附近都是围起来的,人如果要进去,必须得从门口,门口一直有重兵把守,怎么能丁点线索都没有”,陈岁里说完又接着问了一句:“后面有谁过去了吗?”
姜亦说:“秦青峰。”
陈岁里此时此刻可能是有些无语,秦青峰怎么着也不能是叛徒,这等于说是又走进了死胡同。
“等等”,姜亦眼神倏然转换,有了急色,“还有一个人,南羽也来过。”
“但他就只是在远处看了两眼,没过来,所以刚才我才没立即想到他。”
南羽?
陈岁里和姜亦都知道也都见过这个人,可他们无论是在回忆里还是现在,都不了解,南羽好像总是特立独行一个人,除了秦青峰,和谁话都少。
怨不得秦青峰总喜欢将审问的事情交给他,南羽冷清的性子简直就是刑讯逼供的好手。
“会不会是他?”,姜亦疑惑道。
他们现在什么准备也没有,便只能依靠猜测,陈岁里说:“找机会我们试一试。”
“好”,姜亦又道:“陈教授,队长那边最好想想办法,如果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到了南羽手上,会很难过。”
姜亦偶然见过他审人,缺胳膊少腿儿是常有的事,陈岁里说他会和殷惟州商量出一套合适的说辞。
陈岁里后来又去找了谭疏,将珠子再次交到他手里,只为卖他一个人情,说不准以后真用得上。
北方风大,陈岁里被吹的脸生疼,人都看着呢,要找游九于也得找个由头,于是他对着游九于的方向吆喝道:“哎,你过来一下。”
有人催促着游九于,“将军叫你呢,还不快去。”
游九于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又将手擦了擦,临走近了看人抱着肚子,他问陈岁里:“肚子怎么了?”
陈岁里冲他眨眼:“人多眼杂,被别人传了去不好,都是借口,你回去他们问起就说我今日不适,单喝口粥就行了。”
“那他们要是问我为什么你肚子不舒服还亲自来招呼…”,游九于想了想,道:“我就说你事儿多,怕人交代不清楚。”
“不想说你”,陈岁里笑:“不过上次队长那方子你记牢了吧,那个粥做法复杂,用那个顶顶正好。”
游九于其实早就想说些什么,眼下逮着机会便开门见山道:“我们是不是死过一次了?”
陈岁里表情严肃起来,回答道:“是。”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陷入了某种循环,而循环的发端首先就是粮草被烧,马上今夜又要迎来第二次敌袭。”
“刚才路上我想过了,我们抓奸细的事情先放一放,首要任务是保护好粮草,所以今晚,你其余什么都不用做,就只需要偷溜走暗中护着粮草。”
“不用担心,姜亦和小鱼儿到时候都会在。”
陈岁里只负责游九于,张雩那边的工作姜亦会去做,原因无他,活动的太过,容易引人猜忌。
“你们在说什么?”,逐渐有脚步声逼近。
“回将军的话,陈将军在同我交代他晚间的吃食”,游九于话未说完,这具身体便下意识的行礼。
游九于:“…”
“什么话,还非得跑这么远来说,剩下的人是不能听吗?”,南羽总能用最平实的语气说出最耐人寻味的话,就好像他永远能够游刃有余又眼波锋利。
陈岁里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对南羽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所以他也就维持着原有的态度,道:“你这一顶帽子扣的真大,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来?”
没等南羽开口,陈岁里一句接着一句,连珠炮似的演足了被误解的气势。
“你的胃是钢筋铁胃,可我的胃怕是豆腐渣子,这不是亲自来叮嘱了。”
“至于你所担心的,那完全是因为我走到了这里,不想走路,就随便叫了一个人,不信你可以问他们”,陈岁里指了指游九于背后的人。
南羽果真没和他客气,当下就去了对面,陈岁里饶有兴致的等着他回来,结果人面色波澜不惊,歉也不道一句,擦着陈岁里的肩膀就走了。
这该死的,真不知道南羽这性子是怎么在军营混下去的。
因为有了昨夜的经验,所以今天陈岁里总能够提前布防,打的图人措手不及,谭疏也是不可置信的偶尔看陈岁里两眼,似是在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用兵如神。
从已有的消息推断,图人进攻只是虚张声势,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掩护奸细放火。
在陈岁里的布防下,今晚夏营占了先机,蓝峪关易守难攻,图人若不是铁了心压根儿翻不起什么水花,这里已经有三名将领,而粮草那边只有姜亦。
“谭疏,你帮我看着点儿”,陈岁里说。
“你要去哪儿?”
“我总觉得今晚图人的进攻太过儿戏,有些不放心,我去粮草那边看看。”
谭疏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图人:你跟我说这样的进攻太过儿戏???
不过陈岁里跑的飞快,就像是火烧到了屁股。
谭疏咬咬牙,帮陈岁里打着掩护,他可太了解南羽了,要是让他知道陈岁里半路失踪,指不定过后祖宗十八代都得问候一遍。
虽然习惯了,不过谭疏还是有些想不通,大家都是一个军营的人,犯得着这样吗。
奇奇怪怪。
不大不小的粮草区,暗处藏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陈岁里藏在黑暗里,猝不及防间被人拉进角落。
殷惟州在人耳边耳语:“是我。”
“你怎么过来了?”
陈岁里说:“多个人多点机会,能不死咱们就不死,队长我想过了,重要的是粮草不是奸细,奸细的事情我们可以先放一放,今晚一定要保护好粮草。”
他们身体紧贴,偏生没有半分旖旎。
殷惟州:“姜亦和我说,他今天下午特地试过南羽,没有问题。”
“别担心,粮草一周都藏了人,今晚不会那么容易得手,我们还有反应的时间。”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话是这样说,可陈岁里从殷惟州的掌心感受到一阵凉意。
他在紧张。
厮杀声震天,微小的风极易牵动人的情绪。
“着火了——!着火了——!”,急切的叫喊声不断,陈岁里和殷惟州对视后,殷惟州垂首跟在他后面走了过去。
姜亦已经叫人开始灭火,由于此次提前有准备,所以比起昨日的猝不及防,什么都没有,今天的火灭的尤其快。
陈岁里怒喝一声:“谁都不许动!”
火救下来以后,场面便不再混乱,陈岁里这一声附近的士兵都能听见,尤其姜亦还叫了人去拦路。
姜亦和陈岁里想到了一处,他们先前一直以为奸细是趁巡逻的士兵不注意,偷偷放的火,可今晚他们将外面围成了这样,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奸细又怎么可能趁士兵不注意!
那只能说明他们完全就是想错了方向,奸细应该是早就混进了粮草区,并且一直潜伏,等待着晚上图人给他制造机会,好趁乱逃跑。
并且很有可能,现在就混在他们这些人之中。
第112章 骨生垣(4)
焦灼不解的眉眼、郁闷担忧的神情,空气中弥漫着大火烧过的味道,所有人面上的紧张一览无余。
陈岁里和姜亦分别走向留在原地的士兵,一一排除他们的嫌疑,直到姜亦问出了那句:“怎么见你眼生的紧?”
不得不说,这次分配的人物角色和他们自己本身的性格就很相似,姜亦在军中的嘴毒是出了名的,那名士兵被姜亦提问,肉眼可见的慌张。
“军师需要挂心的事多,可能…没留意到。”
姜亦走了两步,就在那名士兵刚松了口气时,又听他道:“有谁之前见过他吗?”
这个问题像是被砸进水里,却又翻不起丝毫的浪花,没有人站出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怎么回事,好像没有人愿意替你作证”,姜亦说:“总不能说是因为你人缘差。”
士兵简直想要吐血,不过心中又对姜亦很是敬畏,莫名的压力让他手心发了汗,他忐忑的答道:“因为…”
“因为他刚从别的营地调到中央军营,你不认识也正常,再说,这么大的军营你还能每个人都认识?”,南羽走过来,替那名士兵补上了他要说的话。
陈岁里回头,“哦?你又是为何会知道的这样清楚?”,这回终于轮到他来问人。
“人是我调的”,南羽说。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身后人群传来问好的声音。
“元帅”
姜亦作为军师,忙绕开人群到了秦青峰身边,“元帅,您怎么也来了,我还说等抓到嫌犯再去同您汇报。”
“图人那边处理好就听见这边的动静,我就说过来看看”,秦青峰问:“是抓到奸细了吗?”
姜亦道:“还在确认”,不过南羽这样一跳出来,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你们俩去刚才他说的地方问问看,是不是有这么一号人”,陈岁里趁姜亦他们说话的间隙,已经向季平问过了话。
等待的这段时间,南羽丝毫看不出心虚,以至于陈岁里都有些怀疑刚才那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奸细。
可剩下的人又都看过,实在挑不出来什么错处。
姜亦见陈岁里眼神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便知道他是在想事情,只是没想到收回眼神时碰巧瞥见南羽向秦青峰的方向看去。
秦青峰好像也在看南羽。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人和人之间看两眼还能怎么样,可这次不同,姜亦从中品出了微妙的差异,偏生那种感觉还描述不出来。
“回禀将军,季平说的是真的”,士兵气喘吁吁,说完这话便退至一边。
陈岁里心口寒意笼罩,侧身才发现殷惟州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
殷惟州知晓身份尴尬,早在合适的时机溜回到陈岁里的营帐,能不惹麻烦自然最好。
南羽轻笑一声,奸细的事情揭过去以后他的言辞更加犀利:“既然如此,我想问问陈将军,为何会出现在粮草区?”
“你是提前知晓有人会来烧毁粮草吗?”
姜亦控制住了表情,却没忍住猛地转头,他将南羽不留情面的怀疑尽收眼底。
仿佛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陈岁里先是好整以暇的用眼神瞟过南羽,随后笑出声,嗤笑道:“我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同一个军营的人,为何要猜忌成这般。南将军,我请问呢?”
“至于为何,南将军贵人多忘事,元帅亲自叮嘱要尤其留意粮草。所以战事一结束,我立马就赶回到粮草区,却不想救了火情,还要受你这样一顿数落。”
南羽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谁能替你作证?”
“我能”,谭疏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就好像事情本该是这样。
陈岁里有些吃惊,他本想的也是让谭疏的人情用在这次,只是没想到自己都还没眼神示意,他便主动替自己解了围。
南羽肉眼可见的皱了眉,陈岁里说:“南将军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正好我也不是很满意,我就觉得季平应该带回去好好审问,不然你也将我一并带去?”
不得不说,陈岁里和秦青峰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好相处时仿佛看不见人的下限,正经时候却又字字珠玑。
陈岁里语气轻佻,倒让人听不出他说的究竟是气话还是真话。
军营里将领争吵是常有的事,秦青峰终于不再坐山观虎斗,而是亲自下场开始劝言。
“今夜大捷,几位都功不可没,不该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在这里争吵。”
“南羽是有些激进,你这性子以后也得改改,进了军营大家就是一家人。”
秦青峰说完,南羽当即恭敬地应了声“是!”
而后又轮到了陈岁里,秦青峰说:“你做的很好,幸而今晚粮草没有被毁,不然我们损失的可就不只是粮草了。”
张雩心道:当然不只是粮草,被烧毁一次,他们搭进去的可是命。
陈岁里从秦青峰的声音里听出了赞许,紧接着他又肯定了姜亦的作为。
关键性的节点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收尾工作,秦青峰安排好各自的任务,今晚就算是安全落幕。
回去的路上陈岁里本来是打算同姜亦一道,谭疏却突然走过来手搭在他肩膀,一副要边走边谈的架势,姜亦他们于是便改了道。
“陈岁里,你的人情我可是还了,今晚我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做对夏营有害的事。”
“当然”,陈岁里肯定的回答道。
谭疏转头,突然停下来,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所以告诉我,你是提前知晓了那时粮草会出事对吗?”
陈岁里一愣,后张口就说:“元帅交代过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当时图人的进攻已然被我方击溃,我便想着去后方看看。”
“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谭疏凝神,道:“陈岁里,我承认你天资卓越,但今晚你为何会对图人的布防如此了解?”
显然,能成为秦青峰手下的将领都不是善茬,谭疏此前一直看上去有些轻率的直爽,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问题,陈岁里低估了他。
谭疏的眼神带有探究性,就在他以为陈岁里答不上来时,便听人张狂道:“你已经说过了,因为我天资卓越。”
陈岁里笑,好像就本该是这样,“不信的话,等下次战场自见分晓。”
这话让谭疏无话可接,只能被动的等着下一次。
“行”,谭疏爽快道。
说来也奇怪,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谭疏十有八九会觉得可笑,可偏偏从陈岁里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无比正常。
陈岁里坦然的让谭疏有些不自在。
谭疏的营帐要近一些,陈岁里回去路上在心里复盘刚才的对话,思忖过后觉得没有问题。
至于提到的下一次,若真到了那时,循环过后谭疏便会失去记忆,也就无畏介时他究竟会不会发现什么。
帐中的灯还留着,陈岁里回去时脱下来身上的铠甲,又简单洗漱过,然后躺到了床上。
殷惟州将被子团的暖洋洋的,躺进来很舒服,陈岁里瞧着空旷的帐顶,心中愁绪少了些。
“队长,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殷惟州回答:“你认人那会儿。”
他侧身动了动,将陈岁里的手捂进自己怀里,指尖触摸到的温度,他便猜的到陈岁里手早已经冻僵。
“我只需要跟你过去看上一眼。”
陈岁里说:“惟州,我们熬过这次了。”
这两天整日提心吊胆,吃不好也睡不好,总算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殷惟州问:“你觉得姜亦发现的那人有没有问题?”
陈岁里知道殷惟州能问出这话就已经是心中存疑,他道:“就算南羽能为他证明,并且季平呆在军营的时间不短,也不能全然判定他不是图部的奸细。”
“毕竟有些棋子,足以让人费尽心机和时间,将之送到高处。”
“之后我会派人盯着他。”
殷惟州“嗯”了一声,又道:“这次涉及的人物不少,再加上图部那边可能的,重要NPC会很难界定。”
“不急,我们还是多了解一些才好定论。虽然的话…但这次我们时间确实要多不少。”
没有时限,这也算是照片世界做的唯一一件勉强称得上是好事的事。
“奸细又没抓住,这放在军中始终是个隐患”,没别的事,陈岁里便开始感叹。
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再使坏,他们这些玩家的命就又都交代进去了。
殷惟州凑近,耳语说了什么。
就见黑暗中陈岁里眼眸一亮,问了句:“当真?”
“嗯”,殷惟州确认道。
于是陈岁里又搬出来那句老话:“队长,有你真好~”
“怎么办,我好爱你。”
殷惟州吻上陈岁里耳垂,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那就一直在一起。”
坚定的语气让陈岁里心口忍不住发烫,殷惟州渐渐察觉到胸口的手有了热意。
陈岁里某一处好似被点燃,心中跳跃着遮天蔽日的火花,明知欲海,甘愿沉沦。
他放在殷惟州胸口的手缓慢下移。
第113章 骨生垣(5)
帐中听得见风声,夹杂着二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喘息,空气仿佛都变得躁动。
陈岁里趴在殷惟州耳边,从耳骨一路往下,唇舌舔过光滑紧致的皮肤,绽开朵朵红梅。
被风一吹,枝桠微抖,便好似看见一阵雪落。
可这风好似总没有尽头,殷惟州被迫闷哼出声,唇齿间溢出的声音让他不敢直视陈岁里的眼睛。
他想要叫停,陈岁里却仿佛提前预料到一般,在殷惟州开口之前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呼吸缠绕,肌肤相贴,是其他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亲近。
他们共同见证了红梅诞生,又数次抖落霜雪。
朦胧间,殷惟州好似听见陈岁里说了一句:“队长,这次可不能怪我。”
“毕竟是你先亲我的。”
…
“元帅,昨夜图部损失惨重,我们何不抓住了这次机会?”,谭疏说道。
秦青峰营帐中几位将领都在,他们就眼下的情形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行军安排。
“蓝峪关是图人的梦魇,也是我们得天独厚的屏障,放弃蓝峪关,便意味着我们再无退路”,秦青峰拧眉:“两天,若是两天后还没有进展,我们便攻城。”
后方诏书一封接着一封,他们身后是故土,风沙故人带来的却是横忧,秦青峰没有时间了。
南羽忽然说道:“看陈将军这脖子,昨夜应当是过的不错,只是不知道消息问的如何?”
话音刚落,所有人视线下意识的落到陈岁里脖颈处,陈岁里脸皮厚,不打紧,见状还伸手摸了摸。
“迎敌半宿,回去也没剩什么时间,尚未得知。”
“那就是还没问了?”,南羽径直说道。
“不是”,陈岁里:“当然问了,但图部的人什么样,南将军难道不清楚?!”
若是问了他就能说,还用得着蜗居蓝峪关数年,这些话陈岁里没胆子说出口,但在座的人心底都跟明镜儿似的。
谈话到了这里便有了火气,秦青峰恰如其分的开口:“你说的也是,不过现在咱们时间紧,一日时间已是不少。”
“这样吧,我再许你半日,若是半日后还什么都问不出口,那人便送去南羽那边。”
秦青峰没有在与人讨价还价,这是给陈岁里最后的期限,陈岁里当即应道:“谢元帅!”
“出去吧,南羽留下”,秦青峰说。
昨日留了他和姜亦,今日又留了南羽,秦青峰这是要将他们四个挨个儿留个遍。
离得太远,陈岁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又有士兵把守,不好贸然前往。
谭疏心直口快,苦口婆心的劝说陈岁里道:“要我说,那个图拉模样确实不错,可之前元帅送你的那些人模样也不差,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为了一个战俘,同元帅闹得不愉快也不值当,你说是不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岁里知道谭疏是好心,可殷惟州不是别人,哪怕是作戏,他也不愿意殷惟州成为别人口中轻率的谈资。
“你不懂”,陈岁里说:“这辈子,我只要他。”
或许是陈岁里的声音太过笃定,谭疏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了久违的情绪,因此故作轻松的笑了一声:“狗屁,我不懂谁懂。”
“一时不察,竟将你当作了自己,不想要你身埋黄沙,怕叫远方看同一轮月亮的人虚度华年。”
陈岁里说:“你说的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吧?”
“嗯”,谭疏忽然抬头,指了指斜后方的位置:“那边,是我们的故土,还有我的妻子,在等我回家。”
陈岁里作无意状的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谭疏瞬间警醒,“我可警告你啊…”
“想什么呢,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我只是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能叫你记挂成这样。”
谭疏这下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略微尴尬的摸摸鼻子,便翘着唇角同陈岁里边走边谈:“我本无名姓,原是靠打猎为生,机缘巧合救下一名女子。”
“后来那名女子就成了你的妻子?”,陈岁里道。
“我呸”,谭疏连“呸”了好多声。
陈岁里:“你还信这个?”
“谁让你乱说,怎么能不听人把话说完呢”,谭疏没好气的瞪了陈岁里一眼,陈岁里便笑道:“那请您接着说。”
“后来我才知晓那女子是富商流落在外的女儿,此行是要去城中投奔,她为了谢我的恩情,称我为表哥,说要许我前程。”
“我真是有些好奇了,分明先遇上你的是她,为何你们走不到一块儿?”
谭疏说:“缘分这个东西说不清楚,更何况那位姑娘早有婚约,男方这些年也从未放弃过找寻。”
“我的未婚妻是她的姐姐,如果说二姑娘本性率真,那大姑娘天生便有雍容气度,只看一眼,便再移不开了。”
“那时我还只是二姑娘口中身无长处的表哥,相雪性子冷清,说话挟裹着的暖意却比府里任何一个人都要真诚。”
“谭相雪?”,陈岁里语调不自觉上扬一个度,但谭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尚未抽离,所以并没有发现不对。
“嗯”,谭疏道:“我的名字也是她起的。”
陈岁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谭疏和谭相雪竟然真的有关联,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遗漏了这条重要的线索。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谭疏在战场,谭相雪待字闺中等他回去,之后又为何会身穿嫁衣悬梁自尽。
是谭疏最后没能回去,还是家中父母另谋高就,舍了谭疏这颗垫脚石。
“所以你选择参军,也是为了谋得功名?”,陈岁里问。
“嗯。”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小心起见,陈岁里还是追问了一句:“那她知晓你的心意吗?”
出乎陈岁里意料的,谭疏摇了摇头,说:“生死未定,不敢言它。但已获父母首肯,来日还乡,必然红妆十里。”
“相雪心思聪慧,我未说出口的话她定然知晓”,此间情意,无以复加。
如果说陈岁里先前只是有点发愁,那现在他就是非常愁了,脑袋都要薅秃的那种。
在已知剧情同此前NPC人物有勾连时,又该如何破局-
姜亦借兵器出了问题为由,将张雩唤到自己帐中,见人手冻的通红,拉着人到了零星的炭火跟前,道:“快来烤烤。”
战事吃紧,炭火本是稀缺的物件儿,也不是谁人帐中都有,姜亦是沾了他这具身体的光,弱不禁风,所以秦青峰格外关照。
“靠,当狗头军师真是不错,营帐里竟然还有炭火”,张雩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姜亦:“…”
“我刚才去见了游九于,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张雩故意卖关子。
姜亦道:“能说什么?”
“你别问我,你倒是猜呀。”
“或许是…他发现了奸细?”,姜亦会这样说主要是因为昨晚最先发现火情的其实是游九于,最先惊呼的人也是他。
张雩“啧”了一声,道:“你们聪明人脑子就是不一样。”
姜亦无语又无奈,选择实话实说:“不是你让我猜的?”
张雩没了脾气,“其实我就是想岔开话题,让你放松心情,谁知道你压根儿就不懂我,我要是有什么发现,还能憋到现在,不等你问,一进门自己就先抖干净了。”
好吧,的确是这样。
被张雩这样一打岔,他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还真是稍微放松了点儿,“所以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这次张雩没再卖关子,“他就是和我吐槽这最后一个副本竟然只有我们八人。”
“当然了”,姜亦说:“选择福利副本的人多,可出来的人少,再者又有谁能同时集齐有关未来的预言和海妖的传承。”
“最后一个副本只有我们,也正常。”
张雩点头,“这样也好,玩家少咱们也更方便行动。”
“我看队里的道具好像少了一个,什么时候用了吗?”
姜亦“嗯”了一声,“队长昨天找到我,让我将道具里装的的粉末撒到粮草区,尤其是里面。一天以后,去过的人鞋底都会出现一层荧光,怎么洗都洗不掉,并且只有我们能看见,算起来,就在今夜。”
“太好了,这次奸细就真的跑不了了。”
被炭火的暖意笼罩,张雩手指头渐渐恢复到正常的颜色,姜亦修长的手指突然覆上去,盖住了张雩的手背,弯曲之后又与张雩手心相贴。
张雩心跳漏了一拍,旋即抬头去看姜亦,说不清的情愫蔓延,两人下意识的靠近。
不巧这时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有人进来,张雩触电似的缩回身子,不敢再看姜亦。
而姜亦从进来的半个身子便认出来是游九于,就也没松开牵着张雩的手,张雩挣扎了几次没挣脱,有些气恼的盯人。
姜亦抬了下巴,示意他看看来的人是谁。
看清是游九于之后,张雩的不安才平复下去,然后下一秒便听姜亦一声闷哼,原是张雩用空闲的那只手趁机捶了姜亦一拳,眼底还有幸灾乐祸的神情,像是在说姜亦罪有应得,叫他刚才故意吓自己。
等走近了,游九于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声:“这将领的待遇就是好,还有炭火烤着。”
似曾相识的话术,让坐下的两人仿佛头顶乌鸦飞过。
张雩反应过来以后连忙接上:“英雄所见略同。”
“还站着做什么,一起过来烤,火是小了点,总比没有的强,刚好送来了吃食,咱们一起解决掉也不是不行”,说完,张雩笑嘻嘻的看向姜亦:“对吧?”
“一起吃吧”,姜亦看着游九于笑道。
游九于便也同他们一道蹲在炭火跟前,说:“正好,我也记起来点事,一并和你们说了。”
第114章 骨生垣(6)
三个人蹲在一块儿,竟然还隐隐暖和起来,姜亦的吃食同游九于他们不同,所以也算是改善了两人的饮食。
张雩心满意足,问游九于:“你记起来什么?”
游九于道:“我们负责军中饮食,一般来说秦青峰都不怎么浪费粮食,可偏偏昨夜和今早的吃食他都还剩下小半,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
这件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但若放在秦青峰身上,那便只能是大。
若只是昨夜还可以说成是他在忧心夜里的敌袭,可今早已然平定,这又是说明什么。
“算”,姜亦道:“看来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游九于嘴角一直噙着笑意,闻言高兴的挑了下眉,后单手掏到怀里,从中摸出来一块被叶片包裹着的东西。
摊开来看,竟然是烤红薯。
张雩眼睛直冒狼光,他咳咳两声,试图引起游九于的注意,游九于明明听见了却装作听不见,张雩只好开口:“我们也要吃!”
“不然我就告诉你上级,说你以权谋私。”
张雩笑得眉眼弯弯,这话当然只是他诈游九于的,双方也都心知肚明,游九于扯了扯嘴角,说:“也不知道姜亦怎么就看上了你。”
张雩嘴里的连环炮都已经准备就绪,却在游九于递过来的烤红薯中败下阵来。
不大的烤红薯被分作三份,每个人都没吃到多少,心底却多少有了慰藉。
张雩道:“下次能多烤点儿不?”
游九于:“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姜亦没忍住笑出声,他眼尖,问道:“怀里是不是还藏的有?”
“想什么呢,这是给队长他们留的。”
张雩非常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那这我就不要了。”
游九于慢悠悠起身,端了碗筷往外走,等到了陈岁里的营帐以后,发现两人也是面容正经的在说着什么。
他刚进去时说话声停了,但看清楚是谁,两人便又继续说道。
游九于听清楚了,大概就是陈岁里偶然发现谭疏竟然同谭相雪有关联,并且牵扯还很深,他便也趁机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二人。
殷惟州记起来姜亦之前说的,他先说的是秦青峰也去过,不过当时他们没有多想。
如果一军主帅都可能是叛徒,那这仗还怎么打?
不过现在看来,真的有这么巧吗,偏偏两次都和秦青峰扯上了关系。
游九于分析说:“粮草成功被烧的那天下午,秦青峰和南羽前后脚到过那片地方,昨夜他们俩又几乎是前后脚到了粮草区,现在想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南羽是在故意为秦青峰打掩护?”
所以他们之前才一直没有怀疑过秦青峰。
可如果真是秦青峰,他又为什么要成为图部的奸细,这样的话,这场战争究竟要怎样才算是正确的走向。
图部赢还是夏人赢?
又或是要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陈岁里想了想,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按照秦青峰早上说过的话,两天以后战事必起,此局无解。
「生死予夺,请做出选择。」
照片世界究竟是想要他们怎么选。
空气近乎凝滞,陈岁里打破僵局,道:“等到了晚上,一切自见分晓。”
原本队里的三样道具被用去两样,可后面殷惟州无节制的刷副本,便又新得了两件,加上姜亦他们在副本里偶然获得的,一共就还剩下四样道具。
照片世界限制了他们的技能,却没限制玩家使用道具。
其中一样便是殷惟州交给姜亦用来追寻奸细的粉末。
再剩下的三样道具,一个攻击性,一个疗愈性,还剩下一个召唤性的。
召唤类道具说起来有些鸡肋,只单单能召唤出来见过的NPC,却不能让NPC使用能力,殷惟州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用出去。
陈岁里灵光一闪,说:“队长,这个召唤类道具好像有点意思,你说我们能不能将谭姑娘召唤出来?”
这样的话,说不准能从谭疏身上找到突破口。
游九于点头:“我觉得很好,这个道具也就适合在这个副本使用。”
还真巧,殷惟州心想,幸好他将其留到了最后。
“这个道具前奏有些长”,殷惟州说。
游九于问:“有多长?”
“四天。”
“…”,好吧,两人显然准备还是做少了。
“什么破道具,一个副本才给几天时间,也就这个副本时间长点,这不诚心把人熬死”,游九于气闷的说道。
殷惟州补充:“召唤时间是长了点,但召唤出来以后,除去不能使用技能,不出意外人便能一直呆在这个副本。”
游九于道:“那我收回刚才的话,我话说的有些太早了点儿。”
“队长,那现在用掉它吧,我直觉我们可能一次也过不了,四天时间肯定是有的”,陈岁里说。
不是陈岁里说丧气话,主要是如今秦青峰都可能是奸细,这个副本还有什么不可能的,直接就是将难度提到了最高。
殷惟州点头,游九于和陈岁里看着殷惟州使用道具,殷惟州头顶便顶着一串倒计时。
殷惟州自己看不见,但见陈岁里和游九于都下意识的望向自己头顶,他便问道:“我头上有什么吗?”
“有”,游九于说:“有倒计时。”
“不过应该也只有我们能看见。”
陈岁里笑道:“不是应该,是肯定!”
游九于临走的时候,从怀里拿出来烤好的红薯,递给陈岁里:“和队长偷着点吃,别让人发现。”
可能是游九于的表情太有偷感,陈岁里忍不住逗他:“知道了,你偷烤的嘛。”
游九于怒目而视,陈岁里连忙补救:“别生气,谢谢你,游九于,真的。”
陈岁里神情转变的太快,游九于气都有些升不上去,闻言只能干巴巴的扭头,端着碗筷离开帐篷。
过后秦青峰派了人来催,“陈将军,元帅说让您去他的营帐。”
“知道了”,陈岁里回答。
士兵又道:“元帅还说,让您…将您的人也带上。”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不过这熟悉的腔调让陈岁里有些想笑,他说:“抬起头来。”
士兵抬起头,表情视死如归。
陈岁里问:“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的话,…许筝。”
“许筝是吧,谁让你过来传的话?”,陈岁里问。
事不过三,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究竟是谁这么锲而不舍,喜欢捉弄人。
许筝传的话是秦青峰说的不假,可是谁点了名的要让他来,就不一定是秦青峰了。
果不其然,许筝也没让他失望,“…是谭将军。”
陈岁里抽抽嘴角,他就知道,从那日开玩笑让谭疏抓两个士兵回去问问,谭疏就不可能安分。
“行了,你走吧”,陈岁里说。
许筝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样轻松就逃过一劫,半天还愣在原地没动。
陈岁里:“是在想你的凤雏吗?”
“啊…?”,许筝没听懂陈岁里的话,什么风…什么厨?
陈岁里自觉没对两人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偏生他们怕他比怕南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卧龙凤雏是什么。
不过想来他说了许筝也不会知晓,陈岁里便道:“没什么,我让你走。”
“怎么,还不想走?”
许筝连忙改口:“属下告辞。”
殷惟州从后面走过来,眼角带笑:“还有心情逗小孩儿?”
“马上可就是一场浩劫,这不是能多笑笑就多笑笑吗。”
殷惟州继续靠近,在陈岁里期待的眸子里倾身,低头吻了上去,后说道:“走吧。”
“我们一起。”
陈岁里没给殷惟州栓铁链子,但也还是用布条牢牢将人的手腕和自己绑在了一处。
不用铁链是他舍不得,可秦青峰等人的戒心还是得打消,一点防卫措施都不做,有南羽在容易落人口舌。
陈岁里到的时候其余几人已经站定,南羽首先将眼神瞟过来,像是想看陈岁里又能耍什么花招。
可陈岁里只是带着殷惟州一起,对秦青峰行了军礼,过后对秦青峰道:“启禀元帅,属下幸不辱命,从图拉口中探出来有用的消息。”
秦青峰面色冷凝,“说来听听。”
陈岁里道:“正如元帅先前所说,图部近期换过两任首领,但其实不然,真正意义上的首领其实是换过三轮。”
“图拉的父亲,图拉的叔父,以及图拉的堂弟——现任首领图银。”
“图拉的父亲同图拉的叔父势同水火,这在边塞就不是什么秘密,图拉又不是傻子,他又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蓝峪关。”
剩下的话陈岁里没说,但该想到的在座的人都能想到。
考虑到秦青峰有可能是图部的奸细,所以陈岁里此刻的回答是真假参半,三任首领是真,图拉和图银关系恶劣是假。
秦青峰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这样的说辞足以蒙混过关,可如果秦青峰真的知道些什么,他也不能当面戳破,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对殷惟州多几分信任。
相信殷惟州是真心为了图部的未来。
剩下的话陈岁里不方便说,但姜亦和陈岁里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再培养,紧接着便听姜亦道:“元帅,我有一计。”
第115章 骨生垣(7)
姜亦成功引起了包括陈岁里在内四人的注意,他站的笔直,就好像他说的话也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偏不倚。
只是在开口之前,姜亦眼神先看过图拉,意思是接下来的话图拉可能不方便再听。
陈岁里既然给出了秦青峰想要的答案,即便还不多,但时间还在就还有机会,他于是摆了摆手,示意陈岁里解开布条。
“不知元帅…”,陈岁里话还没问完,便听秦青峰道:“自然是送回你帐中。”
陈岁里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秦青峰问:“就这么喜欢他?”
“好像是。”
等人被带走,便听姜亦继续说道:
“元帅可探清图拉与图银在图部的关系究竟如何,如果真如陈将军所说,倒不如放图拉回去,引起图部内乱,我们再一举拿下也未可知。”
谭疏道:“军师如何保证这不是放虎归山?”
姜亦说:“刚才元帅的决策已然表明图拉不是虎,他需要我们的支持才有可能取代图银成为新的首领。”
“至于为什么不是放虎归山,我接下来要说的两点只需要满足一点,便都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其一,如若图拉与图银当真关系不和、势如水火,那蓝峪关境遇只会让图拉更为记恨图银,兄弟反目是早晚的事;其二就要看陈将军如何作为了,能不能将图拉哄到手,成为我们的人。”
秦青峰等人久居边塞,自然知晓图部的风俗,他们宁愿自戕,也不愿同不爱的人结合。
所以现在看来,陈岁里应该不是单相思,所以姜亦说的第二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殷惟州能被成功送回营帐,也有秦青峰的这一份考量。
南羽下午罕见的没有多话,发表意见时竟然也认可了姜亦的决定。
于是事情便就这样定下来,秦青峰会再派人去探听消息,如果陈岁里说的属实,今晚他们就会秘密将图拉送回图部。
“散了吧,谭疏留下”,秦青峰道。
果然,秦青峰是要单独将他们四人都留下问过一遍。
陈岁里叫住姜亦,乐呵呵道:“法子不错,怎么不多替我考虑考虑,让我哄骗人,回头人不要我了,我上哪儿哭去?”
南羽回头,得了陈岁里一记白眼,“看什么看,兵练好了吗?”
反正两人现在的关系完全是撕破脸,陈岁里也就不用再顾忌那么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南羽脸色黑沉,果真快步离开。
陈岁里便也再用不着作戏,开始好生同姜亦商量,“队长此番回去,不到战场我们应该是见不了面了,所以得提前商量好接下来故事的走向。”
“图部和夏营开战不可避免,总有一方会取得胜利,另一方战败。”
“我们或许可以促成什么,又或许可以避免什么,所以姜亦,你觉得这次我们赌哪一边更好?”
这个问题带了份量,姜亦不敢贸然做决定,陈岁里他们显然也是一样。
“游九于应该把他知道的都说了,那我们就看今晚,如果道具生效,秦青峰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这场大战我们就赌图部。”
“还有时间,队长被送回去之前我们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做不了决定时,这样靠运气的行为也不能算不稳妥。
毕竟如果秦青峰真是图部的奸细,那夏营还不如不战而降,毕竟主帅都成了对方阵营的人。
图部要赢,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陈岁里只是想不通,如果秦青峰真是图部的奸细,又为何要等到现在,他有的是机会拱手送出胜利的果实。
看来这中间,还有不少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陈岁里同谭疏他们一道练兵,天色黑下来之后才在帐中收到了秦青峰的口信,说是准备好,立刻启程,还格外嘱托道要自己一起。
看来秦青峰将姜亦的计策放在了心上。
陈岁里最后和殷惟州拥抱,离别的情绪蔓延,如晨雾般迅速扩散,陈岁里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反悔,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惟州,回去之后,万事小心。”
“我会的,你也是”,殷惟州眼神有些黯淡,捧着陈岁里的脸接了最后一个吻。
秦青峰说一不二,几人沿着高墙夜缒而出,期间,他还瞥见图拉几度回头,于是对身边站着的陈岁里道:“看来,他也真的是舍不得你。”
“可是陈岁里,你不要忘了自己究竟是哪边的人。”
秦青峰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因为自从图拉来了军营,陈岁里是为他改变了不少,秦青峰一直看在眼里,只是因为情面没有戳穿。
现如今一切都回到正轨,该说的话便不能落下,该断的念头也不能再留着。
陈岁里满口答应,可心里想的却是:元帅,您嘴上说的好听,可为什么您的鞋底偏偏就能看得见荧光。
姜亦听殷惟州的话,只将粉末洒在了粮草区里面,外面根本就没洒。并且洒的时间也是在接近傍晚。
此前秦青峰的确是去过那块儿,但那时候才刚过午饭一个时辰,所以如果是那时,他的鞋底不可能沾上粉末。至于为何秦青峰要刻意闭着姜亦,第二次进入粮草区,一切都在此刻有了定论。
毕竟,傍晚的时间不会作假。
陈岁里还特地去看过季平的鞋底,朴实无华甚至还有些磨平,他是真的没有进过粮草区,所以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如今,陈岁里他们便可以确信,秦青峰就是那个要烧毁粮草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便也不是奸细提前藏在了粮草区,更大的可能是秦青峰借视察的由头,将炭火用东西阻隔,并且提前算好了时间,待炭火将阻隔的东西燃尽,火势便无可避免。
当真是下的一盘好棋,如果不是有道具加持,陈岁里他们还真有可能被蒙骗过去。
并且从已有的消息来看,秦青峰同南羽关系匪浅,两人除了上下级关系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联系。
陈岁里收回眼神,跟在秦青峰身后回到军营。
秦青峰,既然你已经做过那样的事,又为何还要别人记清楚立场。
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殷惟州被人护送着到了图人的领地,护送的人又不敢离得太近,怕有去无回,便只将殷惟州送到边界处,剩下的路要他自己走回去。
前路有些黑,殷惟州举起来手中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大摇大摆的举过头顶,便往前走。
护送的人中有人念叨:“他这样不会太过招摇,图银看见不趁机杀了他才怪。”
“不会”,有人说:“正是因为招摇,许多人都看见了他,图银才不好对他下手。”
图部修筑了高大的防御工事,也在这上面耗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并且日夜都有军队留守。
殷惟州手中的火光他们很早便看见,又因为此人太过明目张胆,城墙上站着的人才总没有动手。
等人走近了,有人问道:“来者何人?”
殷惟州将火把下移,照在了自己脸上,用毋庸置疑的语调说道:“是我。”
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开城门!”
但值得一提的是,殷惟州同图银的关系纵然不错,但图部大部分人也和外人一样,认为两人不和。
所以在看清楚来人是图拉以后,城墙上的人下意识的就是先去请示图银。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图拉真正站在图银的寝宫,图银还有些不可置信,他眯着眼睛道:“我还以为王兄回不来了。”
两人不似平常兄弟,说话一直都是这个调调,都已经互相习惯。
图银没有兄弟,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直接称呼图拉为王兄。
殷惟州道:“是差点回不来,幸而我们俩臭名在外,才让我钻了这个空子。”
图银笑出声,“王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惯会冷脸说笑。”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和夏营的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和一个男人。”
“你能回来也有他推波助澜的结果吧,可是兄长,你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别把心思都放在人身上,到头来自己吃了亏。”
图拉和图银幼时交好,却因为父辈的原因不得不恶语相向,这么多年两人都已经习惯,图银更是改不了口。
但这样的话刚脱口,图银便后悔了,否定式的劝说图拉不喜欢,那会让他想起来他的父亲。
图拉和图银的父亲都不是什么好人,在图银的父亲篡位成功以后,几乎没有人知晓是两人合谋暗杀了图银的父亲,首领的位置是图拉让给的图银,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当首领的念头。
这也是为何两人看上去暗潮汹涌,又始终如一能够相信对方的原因。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别以为自己做了首领就有资格对着我指手画脚”,殷惟州道。
图银无所谓的往后一靠,“我当然知道。”
“虽然我做决定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不过我还是想问问王兄,夏营的人将你送回来是想看我们内乱,如果图部并未发生内乱,你在意的那个人可能会因此丧命,你又当如何?”
殷惟州神色平静,“还用我教你吗,我们肩上是图部的未来。”
图银会心一笑,“如此甚好。”
第116章 骨生垣(8)
图拉回来的消息风似的迅速传遍图部,族人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有不少还亲自登门,殷惟州都一一接待。
如此盛况,若是换个人图银怎么可能坐的住,但是图拉的话,最多就是见着面当面揶揄几句。
殷惟州临走的时候瞧见了秦青峰脚底的荧光,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这样的话就是全力助图部赢得战争。
“三公主如今住在何处?”,殷惟州问。
身旁伺候的人忙答:“首领即位后首先便是让三公主自行挑选住处,三公主挑了最远的一处。”
殷惟州道:“带路。”
图璃跟他和图银没有血缘关系,是图银的父亲还在世时从下面选上来的和亲公主。
后来图银即位,不再沿袭和亲的传统,图璃便再没了用处,但图银却将人安置的很好。
而殷惟州之所以要去见她,是想要看看图璃有没有可能是柳长映或者楼溪清。
不成想到了门外,听见有两名女子说话的声音,他示意侍从稍等,待里面二人说尽,他再进去。
“公主这些日子心神安宁了不少,想是再过半月便可不再为此侵扰。”
图璃道:“谢谢你,耶兰。”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耶兰说。
图璃招呼一旁的侍女,“你去送送圣女。”
殷惟州在门外瞧见一闪而过的容颜,耶兰也顿住脚步,余光瞥到身侧有人后下意识的转头,在看见是殷惟州之后眼神一亮。
楼溪清一直以为图部这边就她们三人,没成想殷惟州还能回来,当下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殷惟州听见了刚才两人的对话,于是向楼溪清问好:“耶兰圣女。”
楼溪清此前没见过殷惟州的面,但对他身后的侍者有印象,当即说道:“见过大王子。”
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两人各自去往自己的方向,图璃在屋内听见门外的说话声,早已恭敬的候在一旁。
“见过大王兄。”
殷惟州扶她起来,“不必多礼,我就是来看看你。”
图拉面冷心热,此前帮过图璃不少,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即便在一起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在见面之前,脑中空有模糊的面貌却看不真切,这下见着了,殷惟州便知晓图璃不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此行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见到了楼溪清,那剩下的队友应该也就不用找了。
“听闻大王兄此前遭遇不测,可有受伤?”,图璃眼神关切的问。
“我没事”,殷惟州说:“倒是你,我刚来时碰见耶兰替你诊治,虽说见好,也要注意休息。”
“我还在原来的住处,有什么事可以让人来找我。”
“谢过大王兄。”
殷惟州屏退了身后侍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但实则是为自己真实的目的作掩,最终到了幽兰舍,也就是楼溪清住的地方,实则是为图部的医馆。
圣女其实就是图部的医女,因为医者紧缺,所以相对地位较高,而楼溪清作为这一代的集大成者,在图部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殷惟州进去以后见着来看病的人不少,楼溪清也才刚回来,看见殷惟州便走到人面前,问:“大王子是有何不适吗,请随我来。”
等到了隔间,楼溪清关上房间门,她才卸下来脸上的伪装,“队长,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让我先说,我的身份是图部医女,因为手底下需要培养学徒,我挑人的时候特意将柳姐姐和万家乐带了回来,所以现在我们都在医馆。”
“但此前有一点我觉得奇怪,我和柳姐姐她们讨论过,之前我们好像莫名其妙归零了一次,就像是归档重来,可我们什么都没做,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殷惟州长话短说:“不是你们的问题,问题出在陈教授那边。”
“夏营和图部是两个敌对的阵营,夏营的奸细放火烧了粮草触碰到了节点所以全员死亡重开,这相当于我们是陷入了某种循环。”
“我们需要在死亡之前找到照片。”
楼溪清是个资深漫粉,这样的动漫她看过不少,所以当即就懂了殷惟州的意思。
“队长,那你回来是不是因为第二个节点就要到了?”
殷惟州说:“可能就是明日的战事。”
这样说来的话,他们便没剩下多少时间。
楼溪清打开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阿梅娜,将我的银针取来。勒伊,进来搭把手。”
柳长映和万家乐进来以后殷惟州将夏营发生的事情都说过一遍,几人便开始分析起当下的情况。
楼溪清盯着殷惟州头顶的倒计时发呆,“队长,这个道具生效时间还剩下两天半。”
“我们距离可能的真相也还有两天半。”
柳长映也说:“希望谭疏和谭小姐能给我们提供线索。”
“那我们就等着两天后”,万家乐笑道。
殷惟州:“我们这次就是全力助图部取得胜利,陈教授他们会配合我们的行动。”
“好。”
时间过的尤其快,从幽兰舍离开以后殷惟州便去找了图银,图银斜着眼睛问他:“什么事?”
“明日夏营会攻城,你最好提前有所准备。”
图银没想到殷惟州会跟他说这些,他还以为图拉就算是心在图部这边,也会因为他夏营的心上人对自己守口如瓶,不曾想图拉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情些。
不过这样挺好,图银的胜算的确会更大。
“那我就谢过皇兄了。”
殷惟州道:“等战事结束,我要的人你必须给我。”
没说是几个人,如果还有以后,这就是殷惟州给图银挖的坑。
如果没有以后,那下一次他们就必须要换另外的计策。
图银笑笑,拿起茶杯隔空同殷惟州碰了个杯,后说道:“当然。”
因为提前收到消息,图银便开始抓紧练兵和加强防御,他们此前一直过不了蓝峪关,而此次秦青峰他们肯出来,便是自找死路。
边沙是图部的故土,离了蓝峪关,图银谁都不放在眼里。
谁还不是部族瞩目的天才!
征战沙场,生死由天,得天眷顾的人终将站立到最后一刻。
图银同秦青峰已经交过好几次手,但都没有正面见过,这一次两人终于要迎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厚重的号角紧跟着的是兵临城下,站立高墙,城外是黑压压一片,夏营旗帜鲜明,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殷惟州同图银在一块儿,但后方仍派了兵力镇守,并随时准备支援。
图银平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在这种大事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小心,在已有的布防下,他会尽力杜绝所有可能的隐患。
秦青峰的作战风格图银相对熟悉,但听说对面新找了一位军师,所以后方不得不防。
如果夏营提前进军绕到图部身后想要包抄,图银不能让己方没有反应的时机。
铺天盖地的剑雨席卷夏营军队,即便有盾牌遮挡,还是倒下了大片人马。
黄沙漫天,战马嘶吼,滚烫的鲜血自刀尖流淌,不知是断了谁的喉,又脏了谁的脸。
厮杀声叫喊声不断,仿佛可以穿透云霄。
图银手握图部惯用的弯刀,在这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中直奔秦青峰。
南羽高喝一声:“元帅!当心!”
秦青峰适时回头,挡住了图银的进攻,两人双目相对,碎发被风吹向耳后,秦青峰将图银面上的震惊尽收眼底。
冷兵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秦青峰却说:“小桓,好久不见。”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图银听着秦青峰的话,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道,硬生生将秦青峰逼退好几步。
身边有人的血沾到秦青峰脸上,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原来你真正的名字叫秦青峰…”,图银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所以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甚至于早就认出来自己却从未想过摊牌,直到战场,图银才知道一切。
死去的情意如潮水般击打着礁石,可天高地远,时间不再,他们已经不是当年偷溜出门的少年郎。
乌云散去,身份揭开,银河两边的人又如何能够还同原来那般。
心口钝痛让图银呼吸发紧,他手上进攻的趋势却是越发凌厉而不留情面。
“小桓…”
“别这么叫我!”
“秦青峰,你不肯来见我,是早就料到了今日,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提及往事。”
“我是图部的首领,是黄沙百战后存活下来的王,今日,我不会留手。”
秦青峰一直在防守,待眼中最后的情绪褪尽,他终于开口:“如此甚好。”
殷惟州杀出一条血路,在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之后,回头惊呼一声:“图银——!”
他和图银离得不远,所以刚才秦青峰和图银的对话尽数被他听见,可还来不及细想,秦青峰手中的长剑便直逼图银面门。
图银冷笑,用弯刀正面迎上,在战马上同秦青峰拉扯数个回合,并且还头也不回的对殷惟州道:“王兄,若是今日不幸命丧于此,我只允许你接替我的位置,听见了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殷惟州强调道。
那可不一定,图银心想。
这场战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终在陈岁里和姜亦不着痕迹的促成下,夏营军队逐渐落了下风。
成王败寇,胜负已初见分晓。
陈岁里不明白,为什么秦青峰放了火,他分明是图部的奸细,又要为夏营坚持到最后一刻,直至被图银一刀贯穿心脏。
秦青峰高大的身躯终于控制不住的倒下,他浑身像是被血液泡过,已经看不出来一张干净的脸。
膝盖着地,他跪的不是图部的首领,而是他的爱人。
“小桓…”
第117章 骨生垣(9)
图银的手还握在刀柄,他面色平静心中却几近疯狂,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到秦青峰脸上,将他脸颊干涸的血迹晕开一块儿。
秦青峰最后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图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
看他冰冷的眼神,瞳孔倒映的都是自己。
图银生来富贵,却被迫与图拉争抢,父母带给他的不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而是刀尖舔血的压力。
即便他与图拉惺惺相惜,却在这样的关系中很难真正交心,他们信任彼此,却常常无话可说。
所以十五岁那年,图银装扮过后偷溜出图部,从边境入关,只身游历了一年。
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没有约束,无关生死。
也是那段时间,他认识了卫九,也就是现在的秦青峰。
他们同游山水,闲赏落花,在雪天跑出去围炉煮茶,又在雨天看过云竹曲径。
他们在竹林里第一次拥吻,带着少年时期懵懂的心动。两个孤寂的灵魂越靠越近,图银甚至想过不回图部,一辈子就这样了。
可最后,来找他的人当着他的面杀了卫九,那种年少的无力让图银回去之后性情大变。
终于,他和图拉一起杀死了他的父亲。
那段记忆,也就此尘封。
图银身上有责任,可此战过后他便再不欠图部什么,夏营战败,可保图部多年无虞。
秦青峰跪在他面前,两张脸重叠,图银抽出来秦青峰胸口的长刀,不遗余力的划过自己的脖颈。
血珠在空中连成一串。
“首领——!”,看见的图人大惊失色,狂奔过去却已经无可挽回。
齿轮转动,黄沙中数不清的尸体化为点点泡影,周遭声音逐渐消失,眼前场景再度变换。
陈岁里深吸一口气,定睛看过眼前一切。
他面前站了一名士兵,士兵正小心翼翼的说道:“陈将军,元帅说让您去他的营帐。”
“元帅还说,让您…将您的人也带上。”
陈岁里记得这张脸,他叫了一声:“许筝?”
许筝明显吓了一跳,“属下在。”
陈将军竟然都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不是说明…
许筝只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我知道了,你走吧”,陈岁里此刻语气有些生冷,许筝连忙出了营帐。
回过头,果真殷惟州还在,“队长,我们赌错了。”
“让图部的人赢得战争不是正确答案,又或者是因为图银最后自杀,所以才导致一切都偏离正轨?”
陈岁里只感觉原本的康庄大道横生枝节,一时间又延伸出无数条小道,可最后能够走出去的,只有那一条路。
思绪像毛线一般在脑中打结,而且这次时间显然延后了不少,竟然直接到了火烧粮草后第二天正午。
这样下去的话,他们还能再回档几次,恐怕最多不超过两次,离死亡是真的越来越近了。
因为像火烧粮草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以避免,但战争这种大势所趋他们改变不了,真到了那时,回档之时便是他们死到临头的时候。
殷惟州将人搂在怀里,用冷静的语调安慰道:“别急,我们还有时间。”
陈岁里试着调整呼吸,之前的一切确实让他有些心急了,“对不起,队长。”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走吧,还是按照之前的流程先走一遍。”
…
“散了吧,谭疏留下”,秦青峰道。
陈岁里先是跟着姜亦他们走了一段,而后突然停下来,叫住姜亦:“军师,你能帮我给图拉送点吃的过去吗,我突然有点事想同元帅说。”
“他来的时候就说他有点没吃好。”
陈岁里这是在给姜亦和殷惟州制造机会,正好他也想趁机听一听秦青峰究竟同谭疏说了什么。
临到营帐,有士兵守在外面,看见是陈岁里,忙进去通传。
陈岁里听见秦青峰的声音从营帐里传出来:“让他进来吧。”
同时他还听见些别的声音,是谭疏压低了声音在说:“属下和他相处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还和原来一样。”
异常,指的是自己吗?
因为图拉到了陈岁里帐中,所以秦青峰对自己不很放心,才将谭疏留下来问过。
“元帅”,陈岁里掀开帘子,正巧听见谭疏告辞:“那属下先回去了。”
秦青峰摆手,又转而看向陈岁里,“陈将军这是又想起了什么?”
“莫非图拉还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向我交代的?”
“不是”,陈岁里摇头,“属下只是心中有疑问,需要元帅解答。”
秦青峰道:“你说。”
陈岁里:“可能这样的问题有些逾越,但属下不知道答案,心中难免一直憋闷。”
秦青峰被陈岁里逗笑了,“你但说无妨。”
“属下知晓元帅军纪严明,可有时未免对南将军太过纵容?!”,陈岁里说的义愤填膺,就像是这几日心中积怨终于一股脑如数托出。
下属本不应该如此质问上级,但秦青峰平时对待属下宽容,再加上陈岁里性格使然,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会让秦青峰觉得突兀,反而会让他觉得陈岁里率真。
而且大战在即,只要陈岁里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秦青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陈岁里下手的。
便听秦青峰道:“还同南羽置气呢?”
陈岁里说:“实不相瞒,越想越想不通。”
“好吧”,秦青峰说:“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秦青峰忽然背身,往前走了两步,“南羽是我收养的孩子,没想到后来他背着我偷偷参了军,才有了现在。”
“他儿时过的不好,我总想着能从别的地方对他好些。”
“抱歉,这的确是我个人的原因,陈岁里,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南羽会这样不计后果的替秦青峰遮掩。
陈岁里作出震惊的神情,像是有些不知所措,脸上表情呆滞。
秦青峰这时候回头,“很难以接受?”
“不是”,陈岁里回答:“只是有些震惊。”
“谢元帅解惑!”
“好了,下去吧。”
“是。”
陈岁里其实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像这种波及剧情走向的问题,必须得先同大家商量过才行。
而且问这些问题的那个度,很难把握。
陈岁里没同秦青峰说多久,所以回去的时候姜亦还在他的帐篷,游九于端着吃食才过来。
“陈教授,刚才你没来队长将事情大致和我们说过一遍,我觉得你说的对,究竟是我们赌错了战争的胜利方,还是因为最后图银的自尽才导致我们上次死亡,真的分不清楚。”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把所有赌注都压在战争上。”
殷惟州将游九于端来的东西推了推,“大家分着吃吧。”
本来也是陈岁里的借口,就当是加餐。
游九于说:“我不明白,图部最后都已经赢得了战争,为什么图银还会自尽?”
战场记忆仿佛还在眼前,殷惟州记起来图银说的,他道:“或许是因为秦青峰和图银多年前,本是恋人。”
殷惟州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颗炸弹直接在水里炸开,炸起漫天的水花。
“这、这怎么可能啊…”,游九于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殷惟州说:“战场上我听图银亲口所说。”
陈岁里也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秦青峰如果真是图部的奸细,他为何又要在战场与图银刀剑相向;可他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放那一把火,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可能之前他们并未向对方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来秦青峰先认出来图银,他不想这么快就开战,可后方诏书急催,于是意图借粮草的事拖延时间,只是不想被我们打乱了他的计划。”
姜亦说:“立场不同,战事不可能拖延成功。”
殷惟州也说:“是这样。”
“那图银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秦青峰的?”,游九于问。
“战场”,殷惟州回答:“直到战场重逢,图银才发现这个事”,殷惟州现在还记得图银震惊又愤怒的语气。
“看来他们中间有误会”,陈岁里说。
姜亦仔细想过以后说道:“战事无法避免,如果这次我们不走原来的老路,是不是可以试着向两人捅破窗户纸,试探一下究竟是为何?”
“怎么试?”,陈岁里问。
“秦青峰应该不清楚图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人,所以如果我们在他面前点明粮草的事情,陈教授再假借队长的由头,将图银给引入话题,这样应该就能将秦青峰的另一面给挖出来。”
“当然,这样做会很冒险,还有可能被直接处死,但我想只要不是到了关键节点,被处死哪怕队里只剩下一个人,我们就都还能回档。”
“同样,图银那边也是一样,但说不说,又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说,还是需要大家抉择。”
直到现在,除了战场他们还要考虑到人心,好像这里的每个NPC身后都背了一个故事,等待他们去探索。
可这些故事真的有用吗,谁也不知道,陈岁里甚至不清楚他们现在做的这些算不算无用功。
殷惟州头顶的倒计时还剩下一天半,可那时候殷惟州应该是在图部,就算是他将谭相雪唤出来,谭疏也和她见不了面。
这样的话就又捱到了战场,很有可能会再次全员死亡。
游九于:“所以这次,我们是压夏营吗?”
“压吧”,陈岁里说:“总不能两次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只是这次,我们决不能让秦青峰有自尽的机会!”
第118章 骨生垣(10)
殷惟州一直在思考姜亦刚才说的话,他倏然抬头,道:“我觉得姜亦思考的方向没错,只要最后队里还剩下一个人能活到战争结束,咱们应该就都能回档,所以这中间,我们其实还能做很多事。”
游九于:“如果是这样的话,长映姐和溪清她们肯定能活到最后,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几人互相看过,忽然会心一笑,之前被堵塞的心口好像重新焕发生机。
“你们谁要是不怕死,可以去查查南羽,但好像我们这些人中,最适合去的人还是姜亦”,因为姜亦表面上看起来同谁的关系都很好,但其实是同谁的关系都很一般。
陈岁里已经将南羽得罪了透顶,是怎么也不合适,就算是他肯去,南羽也未必愿意配合。
“那就先这样,今晚开始我们就要赌第二次了”,陈岁里笑道:“大家加油。”
即便是到了现在还连照片的影子都没摸到,但陈岁里直觉他们已经离的很近了。
…
图拉几度回头,秦青峰于是对身边站着的陈岁里道:“看来,他也真的是舍不得你。”
“可是陈岁里,你不要忘了自己究竟是哪边的人。”
第二次听见同样的话,陈岁里没有再像上次那般满口答应,而是站在城墙上,瞳仁隐匿于漆黑的夜色。
“元帅,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放那把火呢?”
南羽已经被姜亦叫走,谭疏留守营地,士兵都在较远的地方,所以这里只剩下秦青峰和陈岁里两个人。
“元帅,您让我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但为什么您要放那把火,你可以告诉我吗?”,陈岁里问话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含了愤怒。
秦青峰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败露,所以当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不料陈岁里又紧接着甩出来另外的重磅炸弹:“是因为…图银吗?”
多余的话陈岁里没说,因为说的多了便有可能错的多,他就这样点出来,剩下的秦青峰自己会脑补。
因为心虚的人往往草木皆兵。
陈岁里继续步步紧逼,“我听过图拉的描述,即便姓名不同,图银口中的那个人也很像您。”
他现在已经把知道的所有都用进去了,再多的陈岁里也不知道,他故意分开来讲,一句一句慢悠悠又有紧迫感的来讲,就是为了给秦青峰制造压力。
最后还得来个情绪升华,陈岁里对着秦青峰大吼一声,像是信任的人背叛:“元帅!您倒是告诉我啊!”
秦青峰看着陈岁里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他的世界观好像就此坍塌。
“所以你早上折返,其实真正想问的也是这件事”,顺着陈岁里预定好的情节,秦青峰果然着了他的道,思维朝着陈岁里设置的方向发展。
“是!”,陈岁里回答。
“所以您是图部的奸细吗?”
“不是。”
“那您为什么又要放火,难道不是为了烧毁粮草,给图部的人可乘之机?”
“元帅,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才发现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试图蒙骗自己,可我做不到!”
秦青峰眸子也沉下去,他说:“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图拉告诉你的都是假的?!”
陈岁里冷笑:“元帅,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到现在您还想骗我?您还觉得我是在诈你吗?”
“那小桓这个称呼,您总不会陌生吧。”
陈岁里这句话一出来,秦青峰果真变了脸色,他忍不住会去想,陈岁里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一切。
可转念他便明白过来,大战在即,图拉走之前还给陈岁里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图部的人果真没有一个是善茬。
所以图银是知道自己就是卫九了吗?
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岔子,秦青峰知道陈岁里这时候还在气头上,于是便说:“有本事现在就来和我打一架,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陈岁里果真没有留手,下一秒就冲上前,两人胶着在一块,凌厉的拳风擦过耳际,没过多久便都挂了彩。
两人打的难分胜负,最后是因为过于用力导致精疲力竭,只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秦青峰道:“冷静下来了吗?”
“没有”,陈岁里说。
“那就再冷静一会儿。”
陈岁里立马改口:“冷静下来了,您说吧。”
“你觉得我会信吗?”,秦青峰回答。
不过确实不适合再拖下去,没等陈岁里起身,秦青峰便先表明了立场:“烧毁部分粮草是我为了嫁祸图部拖延战事,但我也承认这中间有我的私心。”
“可是陈岁里,我身属夏营,身后的故土由不得我让步,不论是小桓也好,图银也罢,他们都排不到最前面。”
“你可以继续信任我,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叛逃!”
昏暗的光线将男人冷峻的面孔衬托的更加凌厉,陈岁里当然相信他的话,因为上一回秦青峰真的做到了,临上战场,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立场。
图银也一样。
可是这样谈完了,为什么没有丝毫变化,是因为队长那边没有动静吗?
而另一边,南羽显然比秦青峰难缠的多,因为他压根不讲道理,姜亦现在这副身子打又打不过,说又等于说是对牛弹琴,南羽压根就没有丝毫反应。
可能是姜亦缠的太过,南羽忽然停下脚步,用森然的语气对姜亦道:“军师,我记得我们此前并未有过太多交集,所以不知今夜缘何纠缠不放。”
见人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姜亦开始有意识的切入主题。
陈岁里今早从秦青峰那里问出来南羽的身世,姜亦便知晓秦青峰定然是南羽心中的郁结所在。
“我瞧你早间从进元帅的帐篷到现在心情都不是很好,是因为陈将军吗?”
南羽嗤笑一声:“他不配。”
姜亦心中偷笑,嘴上却开始套话:“那又是因为什么?”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殷惟州真正站在图银寝宫,图银还有些不可置信,他眯着眼睛道:“我还以为王兄回不来了。”
殷惟州在他眼前站定,漆黑的眸扫向底下坐着的人,“托你的福,没死成。”
图银道:“我怎么还听说你和夏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嗯”,殷惟州没有遮掩,直接就承认了。
图银挑眉,有些不赞同。
殷惟州却说:“图银,你离开图部那年,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
图银心头一跳,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父亲觉得这是耻辱,回去以后更是将带他回去的人暗中杀害,那件事仿佛镜花水月,是图银午夜梦回化不开的痛。
“王兄,你是从何处得知?”,图银知晓殷惟州如果没有把握不会当面言说,可是一切痕迹都已抹去,他又是为何会知晓当年旧事。
孤舟湖,云心桨,漪向岸边潮。
某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图银却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会如他想的那般吗?
卫九…还活着吗?
“我从一人,偶然得知。”
图银心想,从一人,除了卫九还有谁会知道?!
“他在哪里,告诉我,我去把人抢回来!”
他竟然还活着…莫名其妙又不知源头的欣喜快要将图银淹没,他如果只是夏营一个小小的士兵,图银一定会将他抢回来。
荣华富贵,高山流水,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总之,人他是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图银不会让卫九有再次离开他的机会。
殷惟州仿佛提前看透了什么,图银从他脸上读出来不幸。
“图银,他现在的名字叫——秦青峰。”
如果说刚才还是孤舟浅泛漾涟漪,那么现在,图银的心情就仿佛那舟于湖心骤然裂开,无数水花迸溅,顷刻沉入湖底。
秦青峰
这个名字图银死也不会忘记,不过和卫九不同,对秦青峰图银有忌惮、赞许,却唯独没有爱。
可图拉现在告诉他,秦青峰就是卫九。
他明明还活着,却不来找自己,那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又算什么。
图银气急,挥袖拂落桌上的笔墨,妖冶的眉眼被怒气沾染,仿佛雨后红玫的尖刺。
殷惟州这时候开口:“与其临上战场才知道这些,我选择现在让你知晓。”
“明晚这个时候,柳木河边,去与不去,在你。”
说完这些,殷惟州转身关上门。
当然,这些话秦青峰没说过,是他和陈岁里做的一场赌注,他们假借双方的名号,让秦青峰和图银大战之前能够以自己的身份见一面,而不是夏营的元帅和图部的首领。
此前,他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战争上,可显然经过上一轮的事,图部赢得了战争,可他们依旧是死亡。
即便这次他们选择助力夏营,但也不能全然将希望寄托。因为,战争或许并非是这次副本的主题。
秦青峰和图银,谭疏和谭相雪…
肯定还有其他人。
每个人身后都是一段故事,会不会这些故事才是解开副本的关键。
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们只能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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