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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祝福你祝福你讲不出告别」


    后面不知道迷迷糊糊做了几次,她浑身都像散了架,很疼,腰酸腿也酸,眼睛睁不开。


    视线一片模糊。


    她不清醒,就记得后来她实在受不了,说不要了,好累,真的想睡觉了。


    可李潇只是沉沉笑了一声:“嗯。”好像是答应了,又好像没答应。


    推拒的手被他攥住,放在唇边亲了亲,重新挂在脖颈上。她都已经没力气再骂他,很纯粹的王八蛋行为,她昏迷过去之前,他还在喘息折腾个不停。


    陈蝉衣想想有点生气。


    身下的床松软,身体似乎还在颠簸,然而幅度和频率,却和做那种事不同。


    朦胧睁开眼,感觉眼前黑漆漆的。她想喝水,喉咙叫哑了,喊不出声音,又爬不起来找不到人,好难受。


    最后摸索摸索,幸亏是在枕头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电话拨通还没两秒,那边没说一句话。


    房门就被打开了。陈蝉衣把洗好的照片给苏虞,不知是不是吹多了冷风,她声音有点哑。


    “你替我把照片转交给你同学吧。”


    “okok,包在我身上,谢谢呀。”苏虞非常喜欢自己的照片,笑得眼睛弯弯,注意到陈蝉衣冻红的脸颊,赶紧拿来自己刚充好电的暖手宝给她。


    “外面这么冷,改天去也一样,又不急,瞧你冷的,眼睛红得跟哭过一样。”


    陈蝉衣捧着暖手宝,僵冷的手指慢慢回温,浅淡笑了下,“以后不会了。”


    周青看到苏虞手上一叠厚厚照片,眼红道:“蝉蝉你都没给我洗过照片。”


    苏虞道:“你不是有相机吗?”


    “我有也拍不了自己啊。”


    “用手机呗。”


    “你怎么不用。”


    ……


    “好了停一停。”陈蝉衣不懂这有什么好吵的,另外拿出一张照片给周青,“这是你的。”


    “哇塞!”周青没想到真有自己,还是她上课时的样子,喜滋滋道:“什么时候偷拍的,你是不是暗恋我。”


    苏虞笑着卷起书敲她的脑袋,“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蝉衣等她们闹完,提醒苏虞:“别忘了明天转交照片。”


    “放心吧。”苏虞摆摆手,表示自己一定记得。


    陈蝉衣便不说话了,一如往常的安静,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当晚,陈蝉衣是最早上床睡觉的那一个,可直到熄灯了,对面两张床手机灯也不亮了,她都没有睡着,脑中不断重复着撞见李潇的那一幕,胸口像堵了块石头,酸涩沉重,连呼吸都变得难受。


    她闭着眼不知不觉睡着,意识久违回到高中,那段她在角落里默默仰望他的日子。


    *


    那天后,陈蝉衣没在学校里遇到过李潇,每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生活轨迹和以前毫无变化,除了在食堂勤工俭学,兼职家教外,她还在网上找了平台写稿挣钱。


    生活忙碌充实。


    苏虞也忙,他们形体老师要求严格变态,她每天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在宿舍叫苦连天,偶尔也会提到李潇。


    “我今天上声乐课在教室外面看到夏曼了。”


    晚上九点,苏虞在床上涂脚指甲油,无意间说道。


    陈蝉衣在电脑前码字,闻言,敲键盘的手指一滞,没出声。


    周青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她来干嘛,又来找李潇啊?”


    苏虞嗯哼了声,“可不,戏剧的是刚好有别班女生缠着李潇,被夏曼撞见了,两人差点闹起来,啧,女人真可怕。”


    她说的时候,浑然忘了自己第一次见夏曼就赏了人家一耳光。


    周青问:“别班女生也是你们系的?”


    “不是,导演系的,缠着李潇拍她制作的片子,天天蹲我们的课逮人。”苏虞耸肩,“不过李潇一直没答应。”


    “为什么?”


    “剧本太烂呗,剧情烂俗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用李潇YY。”


    陈蝉衣听她们聊天,码字的速度缓下来,无意识地看着屏幕发呆。


    原来他没答应啊。


    周青八卦完,见陈蝉衣一直没说话,凑过来:“你写什么呢?”


    陈蝉衣回神,吸了吸鼻子道:“影评,豆瓣上的。”


    可以挣点小钱。


    她有点鼻塞,声音瓮瓮的。


    周青关心道:“你是不是感冒了,我有连花清瘟要吗?”


    “不用,过几天就好了。”陈蝉衣戴上口罩,不太在意。


    苏虞:“肯定是你前天去洗照片的时候受凉了,都说不急……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


    周青和陈蝉衣都看过去。


    苏虞讪讪道:“那个,我忘记把照片给同学了。”


    “……”


    陈蝉衣看着她。


    “抱歉抱歉,最近太忙,我忘了。”苏虞双手合十,“明天上午第一节语文课,我绝对带给他们。”


    周青道:“你们什么时候有语文课了?”


    “刚开的公共课,和别的院系一起上,有三个班。”苏虞道,“麻烦死了。”


    周青和陈蝉衣对视一眼。


    周青:“我们明天上午第一节课是……”


    “语文。”陈蝉衣回答。


    “……”苏虞沉默,和她们对了下课表和老师,发现真的是同一节课。


    “缘分啊!”苏虞马上活过来了,笑眯眯对陈蝉衣道:“这下你可以自己把照片给他们,正好让他们谢谢你。”


    陈蝉衣有些迟疑,无奈地应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彭永浩挠头打哈欠,拿着书和李潇去上语文课,抱怨了一路。


    “好端端加什么课,本来我能睡个懒觉的。”


    李潇戴着耳机,外套松垮罩在身上,冷白眼皮倦懒耷拉着,蓬松的黑发有几缕向上翘,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黑色的耳机线在胸前缠绕打结也没理。


    他也打了哈欠,鼻音重,“那你睡。”


    彭永浩道:“我也想啊,这不第一次上,还不熟嘛。”


    他想到什么,道:“你听苏虞说了没,陈蝉衣和我们一起上语文课,好巧,你说要不要让老寒坐她旁边?”


    李潇眼神看他似智障,“想被苏虞杀了就直说。”


    彭永浩闭上嘴。


    “还有,别再开这种无聊玩笑。”


    进了教学楼,李潇摘了耳机,随手收进外套口袋,淡淡道,“不好笑。”


    彭永浩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又怂又不服,“那你说,她喜欢谁?”


    李潇想到前天晚上,陈蝉衣苍白的脸,像折断翅膀的鸟,每寸肌肤都无血色,夜冷风大,她的刘海被吹起,眼神暴露了太多。


    他收敛思绪,发出一声哂笑。


    “反正不是你。”


    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李潇让彭永浩先去教室,他上个厕所。


    从卫生间出来后,李潇没有马上去教室,不紧不慢地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抽了根烟,冷静思考,怎么拒绝陈蝉衣。


    她是个好学生,和那些只想和他玩玩的女生不同,自尊心强,容易较真,还死心眼。


    和他这种人,不合适。


    现场混乱,粉丝担心惊叫。


    唐书雅一脸紧张:“阿潇,没事吧?现在的记者好没素质。”


    陈蝉衣捏着相机,指甲掐进肉里,弯腰向李潇道歉,轻声说:“对不起,如果需要赔偿可以随时找我。”


    她脸苍白,声音却平静。


    空气仿佛静止。


    陈蝉衣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慢过。


    一个世纪过去,李潇的声音终于传来,不知怎的有些哑。


    “抬下头。”


    陈蝉衣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白净的小脸不卑不亢。


    李潇盯着她,原本狭翘的眼尾凛冽锐利,眸光沉似深潭,底色浓郁。


    陈蝉衣只和他对视短短几秒,就陷入了那双漆黑眼眸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心悸,让人喘不过气。


    陈蝉衣心脏猛地收缩,飞快移开视线,“你眼睛看上去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混入人群中,如振翅的蝴蝶,一下就不见踪影。


    直到彻底看不见她,李潇才慢慢收回视线,下颚内收,嘴唇淡抿,眼底覆上一层阴翳,像是克制情绪,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表情。


    李潇看向被落下傻掉了的胡欣欣,桃花眼微微挑起,神色莫辨问:“你是哪家公司的记者?”


    她,穿着和陈蝉衣一样的工作服。


    *


    晚上十点,陈蝉衣在展厅附近的奶茶店等得手机快没电了,胡欣欣终于出来,陈蝉衣过去和她会合,道歉:“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那……”


    还没说完,胡欣欣激动地抱住她。


    “蝉蝉,我竟然拿到了李潇的专访!”


    陈蝉衣愣住。


    ……


    时间太晚,回去的机票已经没了,她们要留在京市过夜,仗着是公费报销,胡欣欣一口气订了酒店豪华双人客房,陈蝉衣觉得太贵,胡欣欣摆手说没事,这是她们的福报。


    入住后,陈蝉衣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胡欣欣迫不及待和她说起展厅发生的事。


    一切都是那么魔幻。


    原以为李潇问起他们公司是要兴师问罪,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合作,还问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


    胡欣欣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结果不久后公司那边传来消息,李潇经纪人真的联系了他们,说想要在他们公司做一期专访。


    “你说四爷这么做是图啥?”


    胡欣欣兴奋过后越想越奇怪。


    他们公司没名没利,选个主流媒体不是更好?


    “不知道。”


    陈蝉衣拿吹风机慢慢吹着头发,似乎毫不关心:“他有他的考量,我们做好份内工作就好。”


    胡欣欣闻言,看着她不说话。


    陈蝉衣吹干了发丝,刘海松松垂落下来几缕,白皙的瓜子脸越显小巧,明明长相乖得不行,眼睛却淡静疏离,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怎么了?”陈蝉衣收起吹风机,侧头看她。


    “你,是不是讨厌李潇啊?”胡欣欣犹犹豫豫问。


    陈蝉衣脸色没变,“为什么这么问?”


    “你见到他太淡定了,而且竟然会忘关闪光灯,这不像你。”


    “真忘了。”陈蝉衣说,“也不淡定,不然也不会失误。”


    胡欣欣想想也是。


    “还以为你故意的呢,这招虽然损但真有用,多亏你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陈蝉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了,早点睡吧,明早还得赶飞机。”


    看胡欣欣点头,陈蝉衣关灯上床。


    黑暗中,她安静看着天花板,其实半分睡意都没有,和李潇重逢的场景像是黑白默剧般一帧一帧闪现脑海,拉扯着神经,像是被凌迟。


    正在回放时,陈蝉衣突然想到,那一幕会不会上热搜?李潇平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占用公共资源,这次被闪光灯射到眼,粉丝可能会疯。


    严重点,还会影响记者风评。


    陈蝉衣更睡不着了,拿过手机打开微博,看到热搜,神色稍怔。


    #李潇唐书雅#


    #余生暗恋#


    陈蝉衣点进去发现,电影官方新发了宣传海报。


    构图昏暗,李潇穿着白衬衫,色彩斑斓的光线落在他脸上,艳丽如妖孽。


    他懒散靠在吧台,嘴里咬着没点的烟,漫不经心看着不远处打扮清凉的性感女郎,挑起的眼角轻佻戏谑,勾人犯罪。


    海报一出,cp粉都炸开了锅。


    “四爷和雅雅好好磕。”


    “太配了太配了!”


    “据说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陈蝉衣捏着手机的手一紧,又若无其事继续往下看,托他俩的福,闪光灯的事完全没人提及。


    挺好的。


    陈蝉衣平静地想。


    对工作没有影响就好。


    “蝉蝉,还没睡吗?”胡欣欣的声音从旁边的床传来。


    “打扰到你了?”陈蝉衣关了手机。


    “没有,我在刷微博。”胡欣欣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热搜都是四爷新电影,预告好好看,讲的是女主高中暗恋男主,多年后重逢暗恋成真,剧情是有点俗,可代入四爷那张脸就很绝。”


    胡欣欣感慨完,问她:“你有过暗恋的经历吗?”


    她总觉得,陈蝉衣迟迟没有答应于临,是心里装着某个人。


    空气沉默片刻,陈蝉衣轻轻回答:“有。”


    “读书时喜欢过一个男生,听说他喜欢打耳洞的女生,我就买了一个穿耳器,回家自己打了一个。”


    胡欣欣哇了声,“然后呢?”


    “耳朵发炎了,除了父母没人发现,我被骂了一顿。”


    “哈哈好惨,后来呢,有和他说过话吗?”


    陈蝉衣说:“他喜欢的女生被人欺负关厕所,我救了她,他和我说谢谢,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算吗?”


    “……”


    胡欣欣笑不出来了。


    “好惨。”


    陈蝉衣闭上眼。


    所以,她不会看电影,不会重蹈覆辙。


    *


    第二天她们坐上六点的飞机回南江,下午才回公司,这次超额完成任务,老板亲自表扬了她们一番,胡欣欣扬眉吐气,笑嘻嘻对陈蝉衣说看到组长脸都绿了,可没高兴太久,隔天就被通知说李潇的专访由组长负责。


    胡欣欣简直要气死了,“有没有搞错,明明是我们拿到的专访,凭什么她来做?”


    “她更有经验吧。”


    陈蝉衣无所谓,巴不得别人接手。


    *


    周六下午五点,于临的车准时出现在陈蝉衣家楼下。


    陈蝉衣提前下来了,过去拉副驾驶的门。


    于临刚发完信息,准备下车接她的动作一顿,无奈笑道:“怎么就出来了,不是说在家等我消息吗?”


    “我不喜欢别人等。”


    陈蝉衣脸颊冻得发红,呼了口气道。


    于临调高暖气,温和道:“现在天冷,容易感冒,以后还是在家等吧。”


    “嗯。”


    车子缓缓发动,陈蝉衣偏头看向窗外,呼出的气化作水雾模糊视线。


    “你来接我不要紧吗?你表弟到了吧。”


    “没事,他饿不死。”


    于临想起什么,笑说:“对了,他是个演员,你是记者,说不定认识。”


    陈蝉衣:“是谁?”


    根据年龄,她脑中迅速浮现几个当红鲜肉的脸。


    于临:“李潇,听过吗?”


    “……”


    陈蝉衣脑袋空白一瞬,心跳漏了几拍,几秒后开口:“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


    “李潇……很有名,我怕失态。”陈蝉衣抠着手指,低声说。


    于临一笑,车速不减,没有停下的意思。


    “有我在,怕什么。”


    *


    市中心有个私人会馆很有名,有钱人的消遣处。


    于临订了个包厢,很大,分为娱乐区和就餐区,请了很多圈内好友,男男女女在沙发上喝酒打牌,热闹非凡。


    于临和陈蝉衣一进来,立刻被起哄。


    “临哥接嫂子过来了!”


    “来晚要罚酒。”


    陈蝉衣每次和于临出来都被误会,懒得解释了,点头问好。


    “别乱说话。”于临笑容愈深,环顾四周:“我弟呢?”


    “四爷出去透气了,我去叫他。”


    落座后,陈蝉衣垂着眼睫有点心不在焉,突然听到一声狗叫,怔然看去,墙角竟然栓了只硕大的阿拉斯加,它激动地冲她叫唤,尾巴摇个不停。


    和狗一样,陈蝉衣也认出了它,嘴角微抿,当没看到。


    狗想靠近她,可狗绳太短限制了距离,它呜咽地越叫越大声,依旧不管不顾扑向她,项圈越勒越紧,它像是感觉不到痛。


    它的叫声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大家有点怕。


    “太子爷怎么了,李潇还没回来吗?”


    “刚刚还那么安静。”


    有个女生看向陈蝉衣:“会不会谁身上的香水刺激到它了?”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眼神不言而喻。


    这里只有陈蝉衣可能用低廉劣质香水。


    于临皱眉想说什么,余光瞥见陈蝉衣突然起身走向狗,他正要制止,陈蝉衣的手已经摸到了狗,眉眼淡然,只说了两个字:“安静。”


    狗像是听懂了,竟然真的不叫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有点委屈。


    大家惊呆了,这时有人叫一声:“李潇!”


    陈蝉衣一僵,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捏住,手被迫从狗身上拿开,她看着抓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漂亮修长。


    陈蝉衣沿着手抬头看,视野被李潇冷冽精致的脸占据。


    “你没事碰它干嘛?”


    李潇平时懒懒散散,台上台下都没几分真心,这会儿像是动了真气,神色紧绷,眉眼锋利,看她的眼神隐隐有火。


    空气仿佛低了几个度。


    众所周知,李潇有条宠物狗宝贝得很,谁都不让碰,有个当红小花不经同意摸了狗,他再也没和她合作过。


    陈蝉衣一来就犯了他的忌讳。


    空气寂静无声,有的女生幸灾乐祸,谁都以为陈蝉衣完了时,李潇说:“不怕过敏?”


    其他人:“?”


    陈蝉衣反应过来,立刻抽回手,语气疏离平静:“谢谢关心,我接受过脱敏治疗,已经不过敏了。”


    掌心蓦然落空,指腹残留淡淡余温,李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看着她冷淡的眉眼,白皙的脸,舔唇嗤了声。


    “很好。”


    *


    最后一人到齐后开始点菜,问到李潇,他随意点了两瓶酒,菜单传了一圈,到了对面人手中,李潇靠在椅子上,目光从手机移开,漫不经心看过去。


    陈蝉衣没有看菜单,让于临点,于临似乎知道她口味,点的都是她喜欢的菜,有人笑他还没结婚就是妻管严了,于临笑说我乐意,陈蝉衣安静坐一边,不承认也不否认。


    李潇嗓子一痒,舌尖抵了抵上颚,想抽烟了。


    他懒懒把玩着打火机,火舌窜出,皮肤白得病态,一张脸在火光下没有表情,坏得叫人上瘾。


    他不说话,也是全场焦点,存在感十足。


    女生们明里暗里偷看他,坐在他身边的女生更是激动不行,想方设法搭话,李潇耷拉着眼皮,应得敷衍,任谁都看得出心情不好。


    饭过五味,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于临放下筷子对李潇道:“表弟,我直接问了,之前谈的合作你考虑怎么样了?”


    于临公司旗下有个男装品牌想找李潇做代言。


    “我就知道你找我吃饭别有用心。”


    李潇淡哂,扬起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白酒,语调轻佻又不正经,“四杯,就成交。”


    “四杯会不会太多了……”


    “你想一瓶?”


    于临头疼,早就知道这远房表弟乖张叛逆,性格恶劣得很,果然名不虚传。


    僵持间,陈蝉衣突然把酒转到自己面前,倒了一杯,平静道:“我替他喝行吗?”


    于临帮过她许多,她想还人情。


    “大嫂威武!”气氛又活跃起来。


    灯光下,李潇容颜如雪,薄唇清冷。


    陈蝉衣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他颇具压迫感的目光,深沉笔直,充满侵略性。


    陈蝉衣当他默认,速度很快地喝完了一杯,于临都来不及阻止,她说没事,“我酒量好。”


    李潇冷眼看着她一杯又一杯。


    女生脸色愈红,摇摇欲坠。


    最后一杯,李潇沉着脸,终于出声:“够了。”


    陈蝉衣还是坚持喝完,将空了的杯底展示给他看,语气认真,“希望你遵守承诺。”


    李潇捏了捏酒杯,缓缓道:“当然。”


    陈蝉衣松懈下来,头有点晕,于临心疼地搂住她,问要不要回去,陈蝉衣在他怀里摇头。


    李潇看着他们,喉咙像被谁用力掐住,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像,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陈蝉衣喝酒后也喜欢像这样赖在他怀里,脸颊绯红,眼眸湿润,撒娇要他抱,小女儿姿态十足。


    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知道。


    陈蝉衣其实很能喝,在他面前都是装醉,脸红也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他。


    李潇的灵魂仿佛被撕扯,硬生生剥离出本属于他的一部分,心脏泛起真实细密的疼痛。


    他终于想起,他们分手,已经五年零三个月了。


    上课铃响的前几秒,李潇出现在教室里,空气安静了片刻,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看,女生兴奋无声尖叫,拉着同伴说悄悄话,还有人堂而皇之拿着相机对着他拍照。


    底下一片嗡嗡声,很吵。


    陈蝉衣坐在那儿,在和前桌的男生聊天。


    她戴着口罩,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两侧,也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她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弯,时而点一下头,柔和安然的气质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李潇突然不走了,教室里讨论的声音更大了些,似乎引起了陈蝉衣注意,她抬头往李潇的方向看了眼,目光和他在空气中相撞,李潇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表情没有变化。


    李潇扬了扬眉,走到彭永浩帮他占的座位旁,坐下才发现,彭永浩以及周围的一片同学,都人手一张照片,彭永浩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嘿嘿我真帅。”


    “这一定磨过皮,你哪有这么帅。”


    “蝉蝉太会了,深得我心,下次还找她拍,”


    大家相互看照片讨论,表情都很开心。


    彭永浩还拿着照片问李潇帅不帅。


    李潇看都没看,“你们照片哪来的?”


    彭永浩道:“刚刚陈蝉衣过来给我们发的,她还叫对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牛逼死了。”


    李潇一顿:“我的呢?”


    彭永浩比他更惊讶,“她没给你吗?”


    “……”


    “我还发现一件事。”彭永浩挠挠头,“陈蝉衣那个高中同学,现在就坐在她前面,你说的对,我不该乱点鸳鸯谱。”


    李潇掀起眼皮,“哪个高中同学?”


    “还能哪个,她喜欢的那个呗。”


    “你怎么知道?”


    “我路过时听到他们聊天了。”


    “陈蝉衣,多亏你写的稿子,让我混过了这次作业。”趁老师还没来,章卓转头感激道。


    陈蝉衣微笑道:“金钱交易不用客气。”


    因为老林在外面总夸她,让她在新闻系声名远扬,花钱找她代写作业的事时有发生。


    章卓道:“老同学就不能便宜一位数吗?”


    “不能。”


    说着,陈蝉衣咳嗽了两声。


    感冒好像更严重了,早上起床头疼不已,现在还是晕的。


    “你生病了?”章卓不再开玩笑,马上转钱过去,比说好的数还多了几十块,“拿去买药吃吧,要不要我去给你打杯热水?”


    “不用,谢谢。”


    陈蝉衣把多出的钱转回去,“小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


    章卓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性子一点没变,还以为你变漂亮会开朗些。”


    陈蝉衣眉眼恹恹,没心情叙旧,高中和章卓算不上熟,只是恰好考到了同大学同专业,他们不在一个班,一般只有公共课上会遇到。


    章卓又说起李潇,“刚刚他进来吓我一跳,我还没在大学见过他,气场还是那么强,看他的样子,早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陈蝉衣垂眼看着书,轻轻道:“是啊。”


    老师很快来了,陈蝉衣从没觉得一节课这么漫长过,头晕,脚冷,手上没有力气,她靠着意志力浑浑噩噩熬到下课铃响,趴在课本上休息,桌子突然被敲了敲。


    陈蝉衣迟缓地眨了眨眼,入目的是一只十分漂亮的手,骨肉匀称,白皙修长,食指弯曲轻扣桌面,声响富有节奏。


    目光顺着手往上延伸,她抬起头。


    李潇垂着眼皮,正安静地看着她。


    陈蝉衣微微一愣,缓缓坐起身,身体上的不舒服让她没有余力想其他,平静开口:“请问有事吗?”


    李潇挑眉:“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照片?”


    陈蝉衣皱眉:“我给苏虞了,她没给你吗?”


    昨晚苏虞让她自己给,唯有他的,她还是选择让苏虞转交。


    “为什……”


    李潇话停住,想起了之前给陈蝉衣发的微信。


    他没急着走,仍然抱着她安抚她情绪,不断跟她保证,会回来的,事情一结束就回来。


    “要是这次回来……”他没说下去,有点担心吓到她。


    他想说之后就领证的。


    李潇封住她柔软的唇,亲了会儿,报了串数字:“航班信息。”


    他起身捞过床头外套,扣好衣服,温柔地道:“在家等我。”


    第 72 章   对潇潇


    陈蝉衣那几天回了南京,估计是怕她担心,李潇飞机起飞前给她发了条讯息,和她说飞机有机载网络,不影响联系。


    那时候她正跟舒羡之打电话,舒羡之催她回家吃饭。


    陈蝉衣忙着应付老爷子,还要办理机票,就没来得及回。


    飞往洛杉矶的时间是十一个小时半,美国联合航空,上机后不久,就开始提供餐食。


    一个多小时后,他给她拍了张食物的照片。


    陈蝉衣那时候刚到机场,继续没回。


    口袋里手机嗡嗡震了好几下。


    她终于腾出手拿出来看。


    李潇抬头,只看到一抹匆忙回避的背影,女生很瘦,肩上两根细细带子,长发湿漉漉垂下,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


    她步伐很大,白色裙角在空中翻飞,一直拿手挡住脸,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很困扰。


    夏曼依旧举着手机拍她,似乎很享受她逃窜的样子,娇声催他:“快说我和她谁更好看,说对了我就原谅你冷落我。”


    李潇淡嗤,随手关了摄像头。


    “她。”


    他语气寡冷,似乎觉得这种小把戏很无聊。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悦的表现,夏曼自然听得出来。


    她慌了,顾不得陈蝉衣,马上解释:“我是刚刚被她气到了,我平时才不这样。”


    李潇没搭话,只有淡淡的翻书声。


    夏曼又开始撒娇,软磨硬泡,不停表白。


    李潇没什么反应,修长的手指轻扣书页,缓缓道:“我以前以为你很内向。”


    夏曼道:“谁说的,我一直热情奔放。”


    “你自己写的,你自卑,喜欢我不敢让人知道,就算和我在一起了,也想把我藏起来,不让人看到。”


    李潇对这句话印象深,呵笑了声,“该不会你和我告白的情书是抄来的吧?”


    陈蝉衣晒完衣服从阳台出来,正好听到李潇这句话,愣在原地,猛地看向夏曼。


    “……才不是,只是写的时候比较多愁善感。”夏曼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略微不自然地避开陈蝉衣的视线,捂住手机飞快下床,跑出宿舍。


    “跟你说,我那个室友太讨厌了,总欺负我。”


    夏曼确认没人追上来,才委屈抱怨。


    她说陈蝉衣是个红眼病,嫉妒她是他女朋友,和其他室友合伙孤立她,上课吃饭从不叫她,还在老师那说她坏话,她可能就要挂科了。


    “原来是我的错。”


    李潇含笑点头,声音听不出信还是不信,“那分手?”


    “不要,就算陈蝉衣杀了我,我也不要和你分开,我最喜欢你了。”夏曼毫不犹豫道。


    *


    聊完,李潇懒懒摘掉耳机,看了眼桌上的表演基础理论,正好也翻到了头。


    彭永浩背书快吐了,分神看到李潇点开游戏,震惊道:“不是吧,那么多考试内容你就背完了?”


    “嗯。”


    李潇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点了根烟,垂眼玩着手机,含混应了声。


    彭永浩不接受:“我不信,你看得比我晚,还全程和妹子聊天,背得出来才怪,我抽你几个。”


    李潇咬着烟哼笑,“来。”


    彭永浩在书上随便抽了几题问他,李潇打着游戏,一字不差答出来了。


    彭永浩心里简直了:“撩妹时三心二意,你个绝世大渣男。”


    “嫉妒就直说。”


    李潇打赢游戏,心情不错,连带看他也顺眼起来,“还有,你弄错范围了,刚刚抽的不考。”


    “你别吓我!”彭永浩瞪大眼连忙和另个室友詹天核对,发现真的背错后欲哭无泪,“咋办啊,明天就考了。”


    “重新背呗。”詹天老早背完了,幸灾乐祸,“早让你背不听,你又不像潇爷和老寒那么神有个状元大脑,急有屁用。”


    没多久,沈羡寒打工回来了。


    彭永浩像是看到救星:“老寒,你书背了吗?”


    沈羡寒脸常年没表情,酷得要命,“翻一遍就记住了。”


    “……”


    一个个都不是人。


    彭永浩见李潇信息震不停,估计又是夏曼,李潇换的这些女友里,属实她最粘人,没有边界感。


    李潇开始还会回一两条,后来可能没耐心了,任它震,懒得理。


    彭永浩问:“夏曼说她被欺负了,你管吗?”


    李潇下巴微扬:“你说呢。”


    彭永浩心里有数了,李潇看似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意,事实上也确实薄情寡义,但至少在交往期间,他还是会负责到底的。


    “那女生叫什么来着,”彭永浩道,“夜蝉?名字真怪。”


    他看到李潇歪了歪头,“怎么?”


    李潇眯起眼,熟悉感一闪而过。


    “没什么。”


    错觉吧。


    *


    夏曼出去后,陈蝉衣心事重重,做什么都静不下心,连老林布置的作业都没写。


    她心不在焉刷手机,不时看下时间,半个小时过去,夏曼终于回来了,她嘴里哼着歌,看起来心情不错。


    陈蝉衣马上站起来,“我有事问你。”


    夏曼皱眉:“干嘛呀,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陈蝉衣一字一句问:“刚刚李潇说的是我写的句子,你抄了我的情书?”


    “搞笑,我抄你的干嘛,你以为你是张爱玲啊?”


    夏曼不但不承认,还嘲笑她有被害妄想症,陈蝉衣拿出证据证明,夏曼看都没看,就说是巧合,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陈蝉衣确实不能拿她怎么样,第一次这么生气,脱口而出:“我要告诉李潇。”


    夏曼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李潇是你想见就见的?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理你,别做梦了,就算你把情书给他,他也不会喜欢你。”


    陈蝉衣明明在说抄袭的事,夏曼故意歪曲重点说她痴心妄想。


    陈蝉衣很快明白了,夏曼怕她录音,大家都是学新闻的,最清楚怎么毁掉一个人。


    周青赶在查寝前回来了,一进门就感到不对劲,气氛冷得结冰,夏曼卸妆敷面膜,陈蝉衣看书写作业,空气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周青迷茫问:“怎么这么安静?”


    没人回答,周青私信问陈蝉衣怎么了。


    陈蝉衣回:【吵架了。】


    周青惊讶抬头,陈蝉衣坐在桌前,面容柔软平静,实在想象不出她吵架会是什么样。


    周青:【发生什么事了?】


    陈蝉衣把情书被抄的事说了,周青气愤不已,骂了几句后安慰她别往心里去,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就结果来说也没损失。


    陈蝉衣看着这句话,沉默了几秒,回嗯。


    如果她们不是喜欢的同个人,确实没什么。


    还记得她当初花了一个礼拜写情书,一开始没勇气交出去,磨蹭几天有勇气了,发现见不到他的人,好不容易四处打探见到人了,他身边已有了夏曼。


    天意如此,怪不得人。


    陈蝉衣强压下心里酸涩,注意力回到作文上。


    夏曼也许是对的,就算当初她给了情书,结局也不会变。


    现在这么难受,可能,只是意难平。


    十点半,陈蝉衣放下笔,拿过手机看了眼,平时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稿子,她写了两个小时。


    陈母半小时前转了一千五过来。


    【你这孩子,这个月我忘了打钱都不提醒我,这些钱够用不?不够和妈妈说。】


    陈蝉衣转回去五百,起身出去给陈母打电话。


    “妈,够用的,上个月还有剩,不用转这么多。”


    陈母没有收钱,“少糊弄我,现在物价那么高,一千块能干什么,你该吃吃该喝喝,添几件衣服,不用给我省。”


    陈母絮絮叨叨,言语间满是挂念和关心,陈蝉衣乖乖听着,偶尔哄她一两句,语气亲昵。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给咱家捐款的李同学也在T大读书。”陈母想到什么问:“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啊?”


    陈蝉衣心一跳,低头含糊应了声,神色不明。


    陈母太了解她了,一听就是没有,“你别不好意思,要请他吃个饭什么的,你长大了,这些人情世故一定要懂。”


    “妈,我知道。”


    陈蝉衣在心里苦笑,她连人都见不到,怎么谢?


    陈母这才放心,叮嘱几句,不舍挂断电话。


    陈蝉衣握着手机,没有马上回宿舍,静静看着对面白色的墙发呆。


    思绪忽然飘到了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快忘了和李潇还是高中同学。


    李潇是云端上的人,生来光风霁月,万众瞩目,离她太遥远了,那些和他一起上课的日子像做梦一样。


    陈蝉衣只是众多喜欢他的人中不起眼的一个,高中三年几乎没有交集,直到高考前一个星期,家里发生意外,爸爸出了严重车祸,当场送ICU抢救,急需钱动手术,妈妈掏空家底还是不够,每天以泪洗面。


    陈蝉衣走投无路,红着眼向班主任求助,问能不能募捐。


    班主任为难,高考在即,不好安排,谁都无法保证这会不会影响学生的考试状态,他不敢赌。


    最后的希望破灭,陈蝉衣失魂落魄坐在办公室外面的台阶,想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这天就塌了,她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眼泪大颗滑落。


    “你哭什么?”


    一道低磁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透过口罩音色有点朦胧。


    陈蝉衣怔怔抬头。


    李潇一身灰色卫衣休闲清爽,戴着黑口罩,俊俏的脸只露出漂亮的桃花眼,半眯起打量着她。


    喜欢的人主动搭话,换作以前,她肯定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心脏受不了一点。


    现在的陈蝉衣只是看了他一秒,又低下脑袋,声音沙哑:“我爸出车祸了。”


    李潇沉默了会儿:“治得好吗?”


    “钱不够。”


    “差多少?”


    陈蝉衣脑海浮现妈妈每晚打电话低声下气求人借钱的画面,眼睛更红了,“保守估计……20万。”


    “哦,不算多。”


    对普通人来说是巨款,李潇眼皮都没掀一下,没什么反应。


    陈蝉衣眼泪一直没停过,偏偏还死命压抑声音,很难喘上气,像随时会憋死,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德芙,撕开包装袋,淡淡道:“张口。”


    陈蝉衣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听话张开,黑色巧克力被扔了进来,甜味瞬间席卷味蕾。


    她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模样有点傻。


    “回去吧。”李潇笑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狭长眼尾勾起好看的弧度,声音平而缓。


    “会好起来的。”


    语气像哄小孩。


    陈蝉衣以为他只是安慰她,没往心里去,直到第二天,班主任打电话给她,说有好心人给她捐了20万。


    绝处逢生。


    陈蝉衣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没有深想是谁这么好心有钱,立刻告诉妈妈,妈妈也欣喜若狂。


    可戏剧的是她们前脚刚凑齐了钱,医院后脚就通知她们说爸爸要不行了。


    幸运没有眷顾陈家,高考前两天,陈蝉衣永远没有爸爸了。


    陈蝉衣都忘记高考是怎么过来的,可能是心如死水完全不紧张,全靠平时积累,她竟然超常发挥了,语文作文题刚好和亲人相关,她写的《父亲》拿了当年全国卷满分。


    高考后陈蝉衣和妈妈处理爸爸后事,借来的钱没有用到,都要退回去,包括那20万。


    陈蝉衣打电话问班主任要好心人银行账号,班主任支支吾吾给了,“他不让我告诉你,别说是我说的啊。”


    陈蝉衣觉得奇怪,直到去银行办理转账,看到对方账户名,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原来,好心人姓李。


    苏虞看着陈蝉衣,“你问李潇干嘛,该不会也喜欢他吧?”


    陈蝉衣眯眼举着相机又拍了两张天空,口吻如常:“他长得好看。”


    “这倒是。”


    对相貌极为挑剔的苏虞也不得不承认,“李潇人不咋样,长得确实好,说他是头牌一点没错。”


    苏虞道:“不提他了,你来不来呀?”


    陈蝉衣算了算时间,摇头,“去不了,后天下午我要做家教,来不及。”


    后天正好星期五,要给老林女儿辅导。


    苏虞叹气,“哎,还想让你给我拍几张照呢。”


    陈蝉衣也很想去,还没看过李潇表演,一定很好看。


    她掩饰住眼底的失落笑了笑。


    “等下次机会吧。”


    *


    周五,苏虞吃完中饭都没回宿舍午休,直接去上课,说是要提前去排练,苏虞朝陈蝉衣挥挥手,说给她留了位置,想来随时来。


    这句话让陈蝉衣整理辅导资料时鬼使神差地把相机也装进包里,下午四点,她收拾好包出门去老林家,老林女儿叫王莹,是个高三生,因哮喘反复发作请假两个月在家,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陈蝉衣敲门是王莹开的门,老林和她老公在上班不在家。


    王莹戴着口罩,眼神微微躲闪,“老师,我房间有点乱,今天我们在客厅学习好不好?”


    “可以。”陈蝉衣不在意,看到王莹开心地跑回去拿书,眼看她到房间门口,陈蝉衣突然听到一声狗叫,王莹表情一下惊慌起来,陈蝉衣神色一凝,快步走过去。


    “老师等等……”王莹想用身体挡住门口,但陈蝉衣比她高,一眼就看到她房间地毯上趴了条狗,很小一只,毛发黑白相间,胖嘟嘟的,像毛绒玩具。


    狗似乎没精神,恹恹地在地上缩成一团,看到她也没什么反应。


    “你养狗了?”陈蝉衣退后两步,也拿出了口罩戴上,“林老师同意吗?”


    她一下说到关键点,王莹像干瘪的气球,沮丧道:“她不可能同意,我上午在楼下捡到它,这么小,两只后腿都瘸了,要是不管一定活不了多久,老师你别告诉我妈好不好?找到人养我就送走。”


    连她都瞒不住,还想瞒过老林?


    陈蝉衣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也是心大,哮喘还敢碰狗,她看了小姑娘许久,道:“有纸箱吗?把狗装上带走。”


    王莹急了,嘴刚张开,陈蝉衣继而道:“送去看病,它这个状态怕是活不到你找到人养。”


    学校里就有宠物医院,很方便,陈蝉衣全程不让王莹碰狗,要了一副手套自己把狗放进纸箱搬送过去,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仿佛箱子里的不是狗,而是有毒病菌。


    此时病菌在箱子里不安乱动,很难拿稳,陈蝉衣沉下眉眼斥一声:“安静。”


    她绷起脸时很有威慑力,病菌委屈呜咽着安静下来,王莹也不敢出声,陈蝉衣看着性格软脾气好,但生起气来很可怕。


    她没想到陈蝉衣竟然愿意救助狗,陈蝉衣虽然长着一张爱护小动物的温柔面孔,但王莹知道她对猫狗向来避而远之,路上遇到了也是直接绕开。


    陈蝉衣不知道自己在学生心中形象已经上升到冷血恐怖,她其实是在紧张,她狗毛过敏,发作起来不是闹着玩的。


    她仔细打量箱子里的狗,发现它其实很干净,毛发整齐尾巴短,不像流浪狗,见她看过来还缩了缩身子,看着很怕她。


    它脖子上有项圈,金子做的,陈蝉衣眯眼认出三个字。


    太子爷。


    到了宠物医院,陈蝉衣不让王莹进去,怕她哮喘发作,店长姐姐抱起狗讶然道:“这么小的阿拉斯加你哪弄来的?腿都折了,小可怜。”


    阿拉斯加?陈蝉衣瞅了瑟瑟发抖的狗一眼,“不是土狗吗?”


    “土狗哪有它可爱,肥嘟嘟的,品相看着就很纯。”


    陈蝉衣看不出区别,“腿能治好吗?”


    店长:“能是能,可能有点贵。”


    她给了两个方案,一个是陈蝉衣出钱治,另一个是把狗卖给店,阿拉斯加这种品种狗很值钱,店长出价一千。


    天降横财,还用考虑吗?陈蝉衣眼都不眨要选二,狗似乎知道自己要被卖掉了,肥肥的身子挣扎两下,耷拉着耳朵可怜巴巴冲她叫了一声。


    “汪汪。”


    听着像呜呜。


    陈蝉衣:“……”


    五分钟后她走出店,王莹立刻过来问:“怎么样了?”


    “可能要治两三个月,期间尽快找到它的主人。”陈蝉衣脸色不太好看,“然后把狗和这个一起给他。”


    王莹看着被塞到手中的账单。


    “……”


    因为狗浪费了半小时,陈蝉衣催她回去学习,王莹听话地加快脚步,看她的脸色小心问:“老师,你为什么愿意给狗治病呀?我以为你很讨厌狗。”


    陈蝉衣一直在看时间,“不算讨厌,我有个同学很喜欢狗,可能受了他影响。”


    王莹眼珠转动,笑嘻嘻道:“是你喜欢了三年,还特意追到T大的那个同学吗?”


    陈蝉衣闻言,有些无奈,当初就不该为了鼓励她考大学把自己的事告诉她。


    “是,他对狗很好,把全校的流浪狗拉去医院绝育,还找人领养。”陈蝉衣回忆,低喃:“比对人好多了。”


    那么放浪薄情的一个人,对狗却出乎意料有耐心,陈蝉衣不止一次撞见过李潇蹲在树下给流浪狗喂火腿肠,少年单肩背着书包,收拢眼尾垂着眼,不再锐利,勾着唇逗狗,有种纯真感,匿在阴影下的侧脸比陈蝉衣看过的任何时候都温柔。


    王莹对恋爱话题很感兴趣,还想再听她说那个人的事,陈蝉衣拿出一张作文纸,让她默写之前背过的素材好词好句,合格就给她讲。


    王莹有个明星梦,目标是T大表演系,普通院校对艺术生文化分要求不高,但T大不一样,表演系文化分录取线接近一本,非常难考。


    王莹写得手快断了,陈蝉衣要求很严,要她在十五分钟内写完还得保证字好看。


    “累死了。”王莹终于写完,仰头靠在椅背上,“我如果也有李潇那样的脑子就好了,不知道高考前拜拜他有没有用。”


    陈蝉衣检查她的行文,不动声色问:“你知道李潇?”


    “那当然,他可是我男神,艺考第一的高考状元,是不是特牛逼?”王莹立刻来了精神。


    “是,但你拜他没用。”陈蝉衣指出她三个错误,平静道:“他作文35分,不如拜我。”


    “……”


    李潇确实偏科严重,这明明是小道消息。


    王莹问:“老师,你也是李潇粉丝?”


    陈蝉衣又布置了一篇小作文,“写完后告诉你。”


    “……”


    因为狗的事,王莹非常听话毫无怨言,出色地完成了今天的学习任务。


    “老师,你要有事就先走吧,作业我自己做就行。”


    陈蝉衣在改卷子,笔头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你都看十几遍时间了,谁都看得出来。”王莹道,“快去吧,晚点我妈回来你就走不掉了。”


    陈蝉衣看着她的卷子,没有大问题,该说都说过了,犹豫了下立刻收拾东西,“那我先走了,遇到问题打我电话。”


    *


    单手抓着包,陈蝉衣匆匆从林家出来,发微信问苏虞:【你那边结束了吗?】


    苏虞秒回:【没呢,我刚好在休息,还有一场,快来快来,我在大礼堂。】


    陈蝉衣回了个ok。


    大礼堂在南区,离得有点远,陈蝉衣扫了辆共享单车骑过去,看到大礼堂门口围了一群人,大多是女生,人头攒动,伸长脖子往里望,阵仗和见明星似的。


    陈蝉衣来这里听过几次讲座,从没这么多人过,在原地为难时,苏虞发来微信:【你和守在门口的小姐姐报名字,她会让你进来的。】


    陈蝉衣攥紧手机,低头挤进人群,旁边有两个女生在聊天。


    “李潇表演了吗?”有个女生问。


    陈蝉衣脚步顿住。


    另一个女生回答:“没呢,我有朋友在里面,他压轴,应该快了。”


    “话说他演啥呀,你朋友说了吗?”


    “好像是和唐书雅演一段戏。”


    “又是和唐书雅啊,就不能换别个搭档吗?”


    “他们俩成绩最好呗,说不定还有一腿。”


    ……


    陈蝉衣终于挤到门口,和苏虞说的女生报上名字后,她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被带进去了。


    场内场外完全不同,空中有声音但不吵闹,大家都安分地坐在座位上看得很专注。


    女生让陈蝉衣随便找个空位置坐就走了。


    红色舞台没人,边上有人进出搬道具,应该是在做准备,灯太亮,陈蝉衣退到墙边阴影处,抬头望向观众席,座无虚席,明显没有空位了。


    陈蝉衣低头私信苏虞,没回,估计在忙,她便收起手机,改拿出相机,举在手中,在镜头里观察场内情况。


    忽然,她眸光一凝,在舞台右方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李潇被一群人众星拱月围着,身着白衬衫黑西裤,扣子系得一丝不苟,戴了副金丝眼镜,和平日轻狂松懒模样大相庭径,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他侧头和身边人说话,懒懒笑着,姿态矜贵,优雅如画。


    陈蝉衣看着,心跳逐渐加速,不自觉按下快门拍了一张。


    声音有点大,周围投来的怪异目光让她清醒过来。


    “同学,这里禁止拍照,你是哪个系的?”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


    陈蝉衣转头。


    穿着黄裙子的栗发女生朝她走来,长得很漂亮。


    陈蝉衣抓紧相机,“新闻系,我朋友叫我来拍照。”


    “啊,是你!”唐书雅后面的陈梨认出了陈蝉衣,气道:“你怎么混进来的,夏曼都和我们没关系了,你哪来的朋友?”


    陈蝉衣:“苏虞。”


    陈梨:“笑死,那个大小姐谁都不放眼里,怎么可能和你是朋友。”


    “真假先不管。”唐书雅打断,微笑看着陈蝉衣:“你刚刚拍的是李潇吧,李潇也是你朋友吗?”


    周围不断投来目光,议论声渐多,唐书雅太惹眼,还穿着戏服,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陈蝉衣脸微白,和唐书雅对视几秒,正要妥协,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一道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


    陈蝉衣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身体瞬间僵硬。


    唐书雅也有点惊讶,而后笑道:“李潇,你是来催我的吗?不好意思我马上上台,我刚刚和梨梨聊天看到有人偷拍你,记得你讨厌被拍,忍不住多嘴两句……”


    李潇没理她,低眼看着陈蝉衣,眉梢习惯性挑起,“你怎么在这儿?”


    陈蝉衣以为他是质问,低下头,声音紧张发颤,“拍照……抱歉,我现在删。”


    李潇道:“我能看下照片吗?”


    陈蝉衣点点头,在相机里找到那张照片,递给他。


    李潇看了眼,几秒后,唇角翘了翘,鸢色的瞳孔比桃花更勾人,他把相机还她。


    “不错,等会儿我上台再帮我拍几张。”


    陈蝉衣课不多时,会去食堂帮忙,能免费吃餐饭,家里虽然没外债,但也没积蓄,她一有机会就去勤工俭学,减轻陈母负担。


    陈蝉衣一般不站窗口,在后厨打下手,切了一个多小时菜收工,厨师给他们开小灶,新炒了两个荤菜,陈蝉衣闻着香味,感觉昨天的郁气都散去不少,她挑了些菜打包回去。


    陈蝉衣提着饭盒快走到宿舍楼,突然被两个男生拦住。


    “你就是陈蝉衣?”


    彭永浩看着面前纤瘦文弱的女生,怎么看也不像霸凌女。


    他扭头问詹天:“不会弄错了吧?”


    詹天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就是她。”


    陈蝉衣蹙眉,“你们是谁?”


    “美女别害怕,我们是表演系大一新生,和夏曼是好朋友,想找你聊聊。”


    彭永浩掏出校园卡证明身份,露出自认友善的笑容。


    陈蝉衣眉皱更深,“我和她不熟,没什么聊的。”


    “夏曼说你欺负她,我们想确认一下。”詹天扶了扶镜框道,“校园霸凌这个事挺严重的,你也不想受处分吧?”


    “……”


    陈蝉衣没想到夏曼这么会颠倒黑白,消化了几秒同意和他们走,表演系没有省油的灯,不去更麻烦。


    陈蝉衣原以为他们会带她找夏曼在辅导员面前对峙,没想到去的是游戏社团的活动教室。


    彭永浩推开门,喊了一嗓子:“潇爷,人带来了。”


    陈蝉衣僵了一下,被带着往里走,慢慢抬起头。


    室内拉着窗帘,灯只开了一盏,光线昏暗,正中心五六张桌子拼在一起,一群人正在打牌,有男有女,笑声一片。


    李潇松松垮垮靠在椅子上坐着,黑色T恤牛仔裤,一只长腿随意踩在横杠上,他手里捏着一副牌,另一只手偶尔拿过桌前的啤酒罐喝一口,光线落在他侧脸,勾勒削瘦利落的线条,半明半暗,似邪魅,气质不可一世。


    “陈蝉衣,是吧。”


    李潇偏了偏头,漆黑的眼盯着她,唇角还是弯的,眼底却无丝毫笑意,磁性的声线轻懒缓慢,质问她的语气温柔得仿若调情,极大的反差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就是你欺负我女朋友?”


    她就又软软坐回去,约莫只隔了五分钟,她听到急慌的脚步声,那种声音太乱,响在耳边,她耳膜也跟着鼓噪起来。


    陈蝉衣有点茫然站起身,还没辨清来人的方向,整个人就被猛地用力,拥在一处臂弯里。


    他抱得那样紧,仿佛是要捏碎骨头,用尽全身力气把她融进血液里:“宝宝。”


    她的脸闷进他大衣,声音自己也听不清:“嗯?”


    “想不想我。”


    “想的。”


    “想不想我。”


    “嗯……”


    他继续问,她继续答,就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他们都要在彼此身上找答案,在眼睛里找自己的倒影。


    她看了他片刻,又把脸埋进去,陡然觉得有点想哭,她圈紧他腰,那些画面就在脑内一帧帧浮现。让她难受,有种烧身的错觉。


    她难免哽咽:“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第 73 章   对潇潇


    颐和路静悄悄,梧桐叶依旧枝繁叶茂。


    陈蝉衣拉着他的手,偷偷走进院子里,再反手把院门轻声带上。


    家里人都已经歇下了。


    小公馆寂静无声。


    她蹑手蹑脚,把李潇带进二楼自己房间,转头朝回廊两边看了看,过道黑漆漆的,没有人。她舒了口气,把门关好落锁。


    李潇看她做这一切,有点好笑:“我可以住宾馆的,小宝。”


    “不要,住什么宾馆。”


    有家不回住宾馆,什么毛病,赶紧改掉改掉。


    她房间里有淋浴间,陈蝉衣推着他去洗澡,给他拿毛巾。太晚了,他坐飞机长途劳顿,大概也很累,陈蝉衣想早点休息。


    李潇看看她,又看了眼毛巾:“没有换洗衣服。”


    是哦。


    她想了想,歪着脑袋:“要不你就这么出来?”


    李潇无奈弯唇:“你确定?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你不害羞吗小宝?”


    陈蝉衣回去后洗了个澡,碎花睡裙外罩了件加绒外套,开始整理今天拍的照片。


    十点半,周青在床上玩手机,看到只有陈蝉衣一个人回来。


    “苏虞呢?”


    陈蝉衣:“去唱K了。”


    “晚上还回来吗?”


    “不回了吧。”


    苏虞是本地人,周末申请不住校。


    “你穿那么多不热吗?”周青打了个哈欠,困了,“我都想开电风扇了。”


    陈蝉衣默了默:“我冷。”


    还是32度透心凉。


    周青关手机睡觉了,陈蝉衣把宿舍灯关了,留了盏台灯,橘色光晕照在她脸上,长睫毛下,巴掌小脸莹白剔透,似泉水静谧。


    陈蝉衣耐心检查每一张照片,上手p图美白,在不失真的情况下把每个人的容貌优势发挥极致。


    当看到李潇照片时,她睫毛微微一颤。


    少年西装革履斯文轻笑,金边镜框下的眼狭长漂亮。


    电脑将他的脸无限放大,皮肤光滑细腻看不到毛孔,不需要任何修饰,无论哪个角度他都很好看,省去了她的功夫。


    但问题是,她要发哪张?


    陈蝉衣头疼地数了数他的照片数量,竟然有二十多张。


    太明显了。


    她有些失神,被创口贴包裹着的右手食指隐隐传来刺痛。


    他肯定发现了。


    她心想,不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理她。


    陈蝉衣在他的照片里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出两张最好看的,过程比p图还难。


    她处理了一个小时,总算全部整理完毕,打包发到群里。


    苏虞:【谢谢蝉蝉!比心爱你!】


    【辛苦啦。】


    【谢谢思密达。】


    群里一片道谢,李潇没出现。


    陈蝉衣关掉电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出去刷牙洗脸,回来后看到手机屏幕亮着,拿起来随意一看。


    微信有一条好友申请提示。


    看到熟悉的小狗头像,陈蝉衣惊了一下,反复确认真的是李潇,内心涌起无法言说的激动。


    她立刻通过了他,脑中不断想入非非。


    他为什么加她?确认她的心思?


    他应该没这么无聊。


    陈蝉衣想到多种可能,一下乐观一下悲观,心情随着跌宕起伏,把他的备注改成李潇,迟迟不敢打招呼。


    陈蝉衣还在想开场白用什么表情包合适,李潇已经发来了他们加上后的第一句话。


    李潇:【我的照片能私发我么?】


    “……”


    陈蝉衣冷静下来,还是洗洗睡吧。


    小夜蝉:【能。】


    她又打开电脑,把他的照片单独传他。


    李潇:【只有两张?】


    陈蝉衣觉得他话里有话。


    小夜蝉:【其他的没拍好。】


    李潇:【没事,一起发吧。】


    陈蝉衣只好把其他照片也发了,等了半天没看到他的后文,关灯爬上床,心不在焉刷手机,玩什么都不状态,时不时返回微信看两眼。


    李潇始终没动静。


    陈蝉衣等困了,最初的兴奋稍退,眼皮开始打架,睡前她最后看了眼微信。


    突然,她眼睛睁大,意识一下清醒了。


    李潇竟然换了头像,是她拍的其中一张照片,是他上台前她偷拍的。


    舞台角落,他的脸在阴影里,聚光灯光晕恰到好处落在他身上几缕,映出一个轮廓剪影,有种朦胧美感。


    藏着她不为人知的心动。


    *


    周六,周青睡到日上三竿,被一股饭菜香勾醒,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看到陈蝉衣在下面吃中饭,菜里还有虾。


    陈蝉衣看到她醒了,笑了笑,“下来一起吃吧,我带了你的份。”


    周青道:“哇,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我今天去食堂帮忙,剩菜比较多。”


    “好耶,爱死你了!”


    周青火速下床,仔细看她发现了什么,“怎么感觉你心情特别好,刮刮乐中奖了?”


    陈蝉衣没想到表现得这么明显,摸了摸脸道:“不是。”


    她压住上扬的唇角,“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喜欢的那个男生吗?”


    周青闻着菜香,“有女朋友的那个?”


    “嗯。”


    陈蝉衣又道:“他最近分手了。”


    “哦~难怪你这么开心。”周青了然,揶揄她:“又蠢蠢欲动了?”


    陈蝉衣看着手上的创口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试试呗,死也死个痛快,说不定成了呢。”周青不以为然。


    陈蝉衣有些心动,她本来就打算大学告白,出于各种原因没能成功,现在他单身,那为什么不能试试?


    说不定。


    这三个字像有魔力,不断在脑中回响,引诱她摘下禁果。


    周青吃饱喝足,“对了,还没问你那男生是谁,我们系的吗?”


    陈蝉衣收拾碗筷,道:“如果成了就告诉你。”


    她下午准备去图书馆自习,不然总想着这事,静不下心。


    整理包时,陈蝉衣接到宠物医院的电话,店长说这狗好金贵,不像流浪狗,还挑食,不吃狗粮只吃肉,带点腥味都不行。


    提到狗陈蝉衣就会想到李潇的微信头像,想到自己的照片竟然打败了狗,连带着对狗顺眼不少,对她道:“那就给它吃肉吧。”


    店长说:“那得加钱,我算一下。”


    “那算了。”陈蝉衣有善心但不多,“不吃就饿着,总会吃的。”


    店长又提了下狗的恢复情况,说:“你可以过来看看它,你朋友都来几次了。”


    朋友?王莹?


    陈蝉衣眉头皱起来,“她摸狗了?”


    店员:“没,只看了看。”


    陈蝉衣说:“以后别让她进店。”


    *


    陈蝉衣本来想趁这两天休息把照片洗好,但苏虞的同学都太磨蹭,有选择困难症,在群里比对来比对去,直到周日晚上才陆续把选好的照片发她。


    陈蝉衣一张张保存时,大晚上,班长突然在群里@他们所有人。


    【摄影老师让你们把作业发她邮箱里,截止到今晚十二点,记得备注好班级学号姓名。】


    通知一出,群里一片抱怨,骂她有病吧,非挑现在,离十二点只有三小时,他们上哪给她弄照片。


    周青正在看电视剧,看到后也慌得一逼:“这么突然,我还什么都没拍呢!怎么办?”


    陈蝉衣倒不急,她平常就留意周边景色拍了很多,她问:“你要不要用我的?”


    “蝉蝉你果然是天使本使吧。”周青立刻下床赶作业。


    陈蝉衣开着电脑,桌面上全是照片,有作业的风景照、等待要洗的照片、她私藏的李潇照,还有苏虞让她拍的日常照。


    一个字,乱。


    作业的事耽搁不得,陈蝉衣立刻挑出部分风景照给周青,自己也要细化作业,期间微信不停闪,有人还在发挑好的照片,陈蝉衣一时间有点头大,和周青忙活了两个小时,赶在十二点前把文件打包发到老师邮箱里,结束后两人都累瘫了。


    第二天是满课,下午有两节写作,陈蝉衣没休息好,有点头昏脑涨,下课后被老林叫到外面,问她女儿王莹的学习状况。


    陈蝉衣想了想,“进步很大,T大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老林欣慰,“她一向皮得很,没有惹麻烦吧?”


    陈蝉衣想到那只狗,又想到王莹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没有。


    老林这才放心,“对了,李玉和我说了下你作业的事。”


    “有问题吗?”李玉就是摄影老师。


    老林:“问题是没有,照片都很不错,是想让我给你提个醒。”


    陈蝉衣没听懂,直到看到她手机里的李潇照片,瞬间明白过来。


    她昨天不小心把李潇的照片混到作业里了。


    好羞耻。


    陈蝉衣语塞:“这是……”


    “我知道他,表演系的李潇,很有名的一个孩子。”


    老林看她满脸通红还有什么不懂的,“我在T大教了十几年书,见过很多明星,眼光还是有的,这个李潇不出意外以后会大火。”


    陈蝉衣张了张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老林悠悠道:“顾翔,认识吧?”


    陈蝉衣嗯一声,“很出名的演员。”


    “他大学就在T大读的,当时谈了个小姑娘,两人可恩爱了,女生是我学生,还带他和我吃过饭。”老林回忆道:“后来顾翔火了,和一个流量小花因戏生情,女生挺着大肚子找我哭诉。”


    “你懂么,这娱乐圈的人,碰不得。”


    陈蝉衣一愣,问为什么。


    周青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她打电话那样说,一直在哭,我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分手也正常,李潇女朋友保质期都不超过一个月,夏曼算长的了。”


    陈蝉衣刚醒来,大脑不太清醒,揉了揉太阳穴。


    周青继续道:“还有,夏曼回来时说要找你算账,想把你弄醒,被我拦下了,她不停嚷嚷都是你害的,怎么回事啊?”


    陈蝉衣就知道这事瞒不住,简单说了下经过。


    “难怪你回来得这么晚。”周青一脸气愤,“都是她自己倒打一耙搞出来的,怎么有脸怪在你头上啊,有病。”


    陈蝉衣摇摇头,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神色一紧,迅速换衣服下床,“不说了,家教要来不及了。”


    周青:“还是给老林女儿辅导作文?”


    陈蝉衣:“嗯。”


    老林知道她高考作文满分后,私下找她教她女儿。


    “老林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周青好奇。


    陈蝉衣系好鞋带站起来,“两百包一餐晚饭。”


    “什么?”周青震惊,“这么低你也干,好坑啊,随便出去找个都有三四千。”


    “还好。”


    因为是老师,陈蝉衣没多考虑就答应了,而且老林一家都住学校,比较方便。


    “我走了。”


    *


    李潇考完试走出教室,手机刚开机,几十条微信立刻弹出来,都是夏曼的,手机现在还不停震。


    他随意扫了眼,一条没回,开了屏蔽。


    手机终于消停下来。


    彭永浩看到他密密麻麻的信息,都觉得恐怖,“夏曼不知道你下午考试吗?”


    “知道啊。”詹天喝了口水道,“之前和她说过。”


    彭永浩:“那还这么缠人……潇爷,她和你说什么啊?”


    李潇考完试有点困,双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慢吞吞道:“说不想分手。”


    “分……”彭永浩差点被噎到,眼睛瞪大,“你和她提分手了?”


    李潇漫应了声,“考试前。”


    彭永浩马上倒戈,“难怪人家急成那样,你个渣男。”


    李潇不否认,哼笑了声,眉眼生艳尽显浪荡,“第一天认识我?”


    两人被他渣得受不了,可怕的是女生都知道他这副德行还心甘情愿往里跳,不撞南墙不死心,把他奉若神明。


    “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彭永浩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坏笑,“我说你怎么好端端请夏曼那个室友吃饭,难怪。”


    李潇眼角微挑,呵了声,“我也请过你吃饭,我也看上你了?”


    “大白天的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好不好?”彭永浩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詹天本来觉得不可能,陈蝉衣一看就很干净,李潇从不招惹这样的,可李潇表情难得带点正经,又不确定了,问他:“喜欢好学生了?”


    好学生这词指代性很强。


    李潇脑中一下浮现了昨天那道认真明净的身影,女孩模样乖,眼神倔,纯得仿佛不谙世事,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接触得少,一看他就紧张,整个人僵硬得不行。


    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下,低头点了根烟,弯唇讽道:“怎么可能,我最讨厌书呆子。”


    *


    夏曼那天很晚才回来,脸色憔悴,眼睛红肿,周青关心了两句,夏曼死不承认和李潇分手了,嘴硬说只是吵架。


    可他们是新闻系,握着全校第一手八卦,当晚就有学生在系里大群里爆料李潇分手的消息,还用影像资料分析证明,主打一个专业,还没毕业就有狗仔潜质。


    夏曼白天看不到人,课也不上,周青猜是去找李潇和好,估计没成功,每晚都在被子里哭。


    半夜十二点,一片黑暗中,陈蝉衣沉默地听着夏曼压抑的啜泣声,同样的酸楚在内心蔓延,有个声音不停警示她:看,喜欢上那个人,这就是下场。


    周青也没睡着,私信她:【夏曼好惨。】


    陈蝉衣把手机调夜间模式,回复:【是啊。】


    周青感慨:【所以我们普通人还是离李潇那类人远点,他将来肯定是要进娱乐圈的,想也知道大学谈恋爱都只是玩玩,当不得真。】


    陈蝉衣静了片刻,重复道:【是啊。】


    一连三天,夏曼都在李潇那儿碰壁,没了李潇这层关系,她表演系的那些朋友都不待见她,全都断了联系。


    陈蝉衣一开始还怕她找茬,后来发现夏曼压根没时间管她。


    李潇分手后,身边聚了一圈形形色色女生,哪个系都有,比起陈蝉衣,其他人威胁大多了。


    过了一礼拜清净日子,星期三,陈蝉衣在宿舍见到了新室友,她们上午有个小考,她一个人提前考完回来。


    门开着,新室友提着行李站在床位边,戴着帽子口罩,看不到脸,卷发披在肩头,贴身短裙下套着长筒黑丝袜,长腿修长笔直,打扮时尚。


    “你好,我叫陈蝉衣。”


    陈蝉衣早就听辅导员说今天会有新室友来,所以不太意外。


    新室友戒心看上去很重,打量了她一阵才摘去口罩,“苏虞,表演系。”


    口罩下是张美艳的脸,陈蝉衣晃了下神,很快恢复如常:“我是新闻系。”


    苏虞点头,指了指自己床,“我床上东西谁的?”


    “夏曼的。”陈蝉衣道。


    苏虞床空了两个月,上面杂七杂八堆满了夏曼衣服化妆品等一些瓶瓶罐罐,夏曼东西多,还占了陈蝉衣一个柜子,昨晚陈蝉衣提醒她收拾下东西,有人要搬进来,夏曼理都没理。


    苏虞一听不是陈蝉衣的,就自顾自把床上东西全部清掉,随便扔到桌上地上,陈蝉衣想了想,还是在微信上和夏曼说了声。


    苏虞一看就很少干家务,床单都铺反了,陈蝉衣过去帮她一起整理,铺床装被套,然后又带她去超市买生活用品,路上有人偷拍苏虞。


    苏虞似无所觉,戴耳机低头看手机,让陈蝉衣不禁想到了李潇,他们气质有点像。


    回去后陈蝉衣帮她把买来的床帘给挂上,忙活下来两人都出了点汗,苏虞道谢,陈蝉衣摇头不在意。


    不久后夏曼回来了,看到她的东西都被扔在地上很生气,嚷嚷着让她们赔钱,陈蝉衣刚要解释桌子放不下了,苏虞撩了撩头发,冷艳道:“我还没收你占用我床的费用呢,你哪来脸问我要钱?”


    夏曼不依不饶,一气之下把苏虞领的新书摔在地上,苏虞当即还了她一巴掌,速度快得陈蝉衣都没反应过来。


    “你敢打我?”夏曼不敢置信。


    苏虞道:“打的就是你,一张嘴逼逼个没完,你是狗啊?”


    “你给我等着!”夏曼夺门而出。


    苏虞哼了一声,见陈蝉衣看着自己,“怕了?”


    陈蝉衣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创口贴,“要吗?”


    苏虞一愣,抬起手,才发现中指指甲断了,露出一点粉色嫩肉,在流血。


    “谢了。”


    伤的是右手,苏虞不方便处理伤口,陈蝉衣好人做到底,给她贴创口贴。


    苏虞低头看着陈蝉衣认真温和的眉眼,忽然笑了笑,“你真奇怪。”


    陈蝉衣已经贴好了,不解地抬眼看她。


    苏虞舔着唇继续笑,“不过我喜欢。”


    陈蝉衣:“?”


    这时周青回来了,看到满地狼藉愣了下,“遭贼了?”


    直到看到新室友,她眼睛倏然睁大,“苏虞?”


    陈蝉衣:“你们认识?”


    “是我认识她。”周青忙摆手,“她小时候演过很多戏,以前可火了。”


    周青屁颠屁颠问苏虞要签名,苏虞大方地给了,借此机会陈蝉衣用手机查了查苏虞,童星出道,父亲是京城富商,长大后没怎么拍戏,逐渐淡出人们视野。


    周青很快和苏虞熟络起来,问她:“你怎么请假这么久啊?”


    苏虞直白道:“不想军训。”


    本来她不住这边,但报道得太晚了,表演系宿舍都住满了,才被分过来。


    到饭点了,陈蝉衣将课本和相机收进包里,问她们去不去吃饭,苏虞点头,周青已经吃过了。


    陈蝉衣背上包带苏虞去二食堂。


    经过刚才的事,苏虞对陈蝉衣好感度爆满,很黏她,一点都没有刚认识时的高贵冷艳。


    饭后她亲昵地挽住陈蝉衣的手臂,“我下午有课,你知道逸馨楼在哪吗?”


    “知道。”陈蝉衣点头,那是表演系专属教学楼,她没去过不代表不知道,她看了看时间,“我带你去吧。”


    “谢谢蝉蝉!”苏虞弯眼冲她笑。


    陈蝉衣也忍不住笑,“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才是真的我,我对喜欢的人都这样。”苏虞道,“我这么漂亮,如果不摆脸色都以为我好欺负。”


    逸馨楼快到了,可能快上课的原因,边上好多人骑自行车掠过。


    有点危险。


    陈蝉衣拉着她时刻注意车辆,问道:“你哪个班,下课要不要我来接你?”


    学校这么大,苏虞初来乍到,容易迷路。


    “好呀,我在A1班,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苏虞很高兴。


    A1,和李潇一个班……


    陈蝉衣愣了下神,瞥见右前方有个男生骑着单车直直冲过来,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她神色一凛,反应迅速一把推开苏虞,自己也借力反方向后退,单车飞快骑过她们中间,几乎擦身而过。


    还没结束,陈蝉衣后退的时候没注意后面也有辆车骑过来,整个人直接撞到车身上,不过并没有摔下去,有人稳稳扶了她一下,没有想象中那么疼,陈蝉衣出了一身冷汗,还没抬头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大吼:“潇爷,没事吧?”


    陈蝉衣惊得赶紧转头。


    她撞到的竟然是李潇,她正靠在他身上。


    他一手把着车龙头,一只手托着她的肩,自行车呈倾斜状,他左脚踩在地上承受了全部重量,略显吃力,他眉头微微皱起,薄唇抿直,白皙的面孔落下几缕碎发,却丝毫不显狼狈,鸢色的桃花眼轻敛,透着些许骄矜。


    陈蝉衣呆呆看着他,忘了说话,李潇扬了下眉,刻意压低的语调有点坏心眼,“你还要在我腿上赖多久?”


    陈蝉衣回去教室,下节课是新闻概论,教室不变,她拿出课本。


    “老林批评你了?”


    周青看着陈蝉衣,她表情虽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闷闷的。


    陈蝉衣眉眼低垂,“没有,她就是提醒我。”


    “提醒什么?”


    “做.爱记得戴套。”


    “……”周青噎了一下。


    深秋,等陈蝉衣她们下课,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两人在食堂打包了炒粉回宿舍,吃完饭,陈蝉衣看了下时间,八点多。


    照相馆离学校有点远,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照相馆十点关门,得抓紧时间。


    书包还没来得及收拾,陈蝉衣匆匆把书倒出来,把相机装进去,转身走向门口。


    周青看她只穿了件长袖,喊道:“披件外套吧,这几天降温了。”


    气温自从那次奇迹升温后又猛地骤降二十度,这天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陈蝉衣脚步犹豫地顿了下,继续往前走,“算了,来不及了。”


    直到骑上共享单车,她才后悔没听周青的话,知道会冷,没想到会冷到这个程度,尤其骑着车迎着寒风一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蝉衣咬着牙,硬是加快了速度,洗完照片回来后,她感觉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下车后她呼了几口热气,点开手机找到李潇微信,盯了他头像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字。


    小夜蝉:【照片洗出来了,我刚好在外面,要现在拿给你吗?】


    发过去后,陈蝉衣屏息等待,自己心里清楚,给照片只是个幌子,她只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李潇没回,可能没看到。


    陈蝉衣脸冻得发白,边等边往宿舍走,路过人工湖,手机才震了下。


    李潇:【不用,让苏虞转交就行。】


    陈蝉衣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回了好,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娇俏女声。


    “你就参演一下嘛,你不想当主角,客串也可以,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陈蝉衣没太在意,直到听到李潇的名字,才抬头看过去。


    湖水边,借着月光,她很清楚地看到了李潇和一个模样秀气的女生站在一起,他单手松散地插在口袋,身姿颀长懒散,另只手夹着一根烟,眉眼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陈蝉衣知道他一定在笑,寡情又浪荡。


    女生软声求道:“这是我导的第一个片,你帮帮我嘛。”


    李潇吐出一口烟雾,懒懒哼笑,丝毫不为所动,“我有什么好处?”


    女生咬着嘴唇看着他,突然拉过他的手放在她脸上,羞红脸道:“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陈蝉衣想走了,脚下一动,没注意前面有根树枝,踩下去发出刺响。


    李潇突然掀起眼皮看过来,陈蝉衣猝不及防和他对视,李潇目光平淡如水,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当作没看到收回了视线。


    敲门声再次响起,思绪被打断,郑容微拧了拧眉:“进。”


    门口瞬时被丢进来两个人,男的喝得烂醉如泥,女人一身褴褛的红裙,乌发厚厚盖住脸。


    她身上香气幽幽,扑鼻而来的撩人气味。


    郑容微冷着眉眼:“抬头。”


    女人微抬起头。


    头发还是盖着,只是能望见精致的眉眼,小巧下颌。


    “名字。”


    鲜红指甲深深陷进地毯,女人视线撞上他,红唇如血:“陈慧。”


    第 74 章   对潇潇


    “陈慧。”


    皮质椅上的男人缓缓咂摸这两个字,眼睫不紧不慢垂落,逆着夜遮下朦胧的阴翳。


    或许是他的错觉。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


    不过这么常见的用字,熟悉也不稀奇。


    郑容微淡淡评价:“姓陈,好名字。”


    旁边警卫垂下头,不敢出声。


    触逆鳞这种事,聪明人就不会做。郑容微性子像是在三年前一夜改变,从前还会露出几分温和笑意,如今年岁渐长,他的性情,倒是愈发喜怒不定。


    听到李潇的话,陈梨惊得差点叫出来。


    陈蝉衣不会是李潇叫来的吧?


    唐书雅反应很快,不好意思对陈蝉衣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李潇朋友就是我朋友,等会儿能不能麻烦你也给我拍几张呀?”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表情每一处仿佛都被精心设计无可挑剔,陈蝉衣顿了下,说好。


    “你坐哪儿?”李潇问陈蝉衣。


    “不知道,没找到空位。”


    眼前的人太帅,西装太犯规,陈蝉衣深呼吸,缓解紧张,“我站着也没事。”


    “你果然是偷偷混进来的吧,如果是朋友邀请怎么会没座位。”陈梨嘀咕。


    只有他们班的学生才有资格邀请人进来,换句话说在场各位都是他们信得过的朋友。


    陈蝉衣一个人站着,又是新闻系的,实在可疑。


    李潇正要开口,右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激动叫喊。


    “蝉蝉!”


    陈蝉衣还没反应过来,被跑过来的苏虞一把抱住,她懊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在化妆换衣服,错过了你的消息,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苏虞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一身玫瑰红晚礼服长裙,褐色卷发披散肩头,妆容精致,晶蓝色眼线透着媚气,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不,不是像,她本来就是。


    “没有,你来的刚好。”陈蝉衣被她的模样美到,真心夸道:“你真好看。”


    “还是你会说话,不像沈羡寒那个木头,什么反应都没有。”苏虞蹭着她脖子道。


    除了李潇,认识苏虞的人都很震惊,苏虞在班上总是一副高傲得盛气凌人的模样,哪里会像这样撒娇粘人,简直判若两人。


    李潇没什么感觉,看苏虞口红都快蹭到陈蝉衣衣服上了,才烦道:“再蹭下去你妆花了。”


    苏虞放开陈蝉衣,“我乐意!”


    陈梨越发看不懂了,语气不敢相信,“苏虞,你真和她是朋友?”


    “那当然。”苏虞道,“蝉蝉可是我的专属摄影师,以后她当了记者,我还要靠她营销包装呢。”


    舞台那边,指导老师朝这边喊了声,催促他们赶紧准备,要上台了,他们便一起过去了,苏虞顺路带陈蝉衣去座位上,“我给你留了第二排的位置……咦,怎么有人坐了?”


    陈梨表情不自然,“那是我朋友,我还以为没人坐,所以……”


    苏虞想发火,唐书雅温和开口:“我刚刚看到最后一排还有位置,我带蝉蝉过去吧?”


    “我自己去就行。”


    快到舞台了,陈蝉衣停住脚步准备往回走,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李潇抓住她的手腕,随意往身边一拽,懒淡道:“急什么。”


    陈蝉衣急刹车,差点撞进他怀里,小脸憋红,乌黑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她抬头的瞬间,有几缕发丝扫到李潇脸上,有股木兰幽香,清新淡雅。


    她手腕白,细细一截,仿佛一捏就碎,和她这个人一样,李潇感受到手底嫩软的肌肤,指尖有点发痒,卸了力气松开手,扬起下巴指了指最前面,“你坐第一排,空位随便挑。”


    唐书雅笑容微敛,“第一排都是老师,不太好吧?”


    “说一声的事。”


    李潇行事虽不着调,但从不旷课加上傲人的成绩让他成为所有老师的宠儿,他见陈蝉衣抿嘴不语,轻笑了声,“怕了?”


    陈蝉衣缩了缩手,似乎想抓住他残留的体温,抬眼认真看他,“不怕。”


    李潇把陈蝉衣带到第一排的空位,和座位旁边的声乐老师打了声招呼。


    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让他放心,演出加油,李潇走后,陈蝉衣拿着相机,以防万一问她:“请问我可以拍照吗?”


    “当然。”老师笑呵呵点头,“不要传出去就行。”


    “好的。”


    灯光熄灭,全场一暗,舞台上打下两道聚光灯,是苏虞和沈羡寒的对手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奏响。


    他们演的好像是睡美人。


    陈蝉衣看着棺材里躺着的如雕塑般沉睡的沈羡寒,不确定地想。


    苏虞长裙明艳,英姿飒爽地干掉几个杂兵后走到沈羡寒面前,矫揉造作道:“可怜的王子啊,就让本公主赐你一个奇迹之吻吧。”


    说完,没一丝犹豫,她低头就要亲上去,一只苍白的手快准狠捏住她的脸阻止她靠近,沈羡寒睁开眼淡淡说:“已经被你吵醒了,大可不必浪费你的吻。”


    “不用和我客气。”


    苏虞不死心往前凑,脸都被他捏变形了,就是亲不到,她泄气地鼓起腮帮子瞪着他,沈羡寒牵起她的手,低头在手背落下一吻:“是我不配。”


    不像演的。


    陈蝉衣给他们抓拍了好几张,落幕后,苏虞提着裙摆跑过来问她:“我演的怎么样?有没有拍下来?”


    陈蝉衣笑,“当然。”


    苏虞看着照片很满意,“不错不错,就是没亲到,可惜了。”


    “……”原来你是真想亲。


    看到有人给苏虞拍照,一些爱美的女生也过来凑热闹,发现陈蝉衣拍得是真好,每一张都浪漫唯美,神态抓得很准,她们惊叹不已,央求陈蝉衣帮她们也拍一张,陈蝉衣都应下来。


    不知不觉她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已经表演完的人遗憾说她怎么没早点来,连彭永浩都腼着脸拜托她:“陈蝉衣,把我拍帅点哈,我要求不高,和潇爷差不多就行。”


    “做梦呢。”苏虞呸他不要脸,“你p也p不成他那样。”


    陈蝉衣好笑,“我尽力。”


    彭永浩表演完看到成片后感动地找到李潇道:“没想到我能这么帅,你说一样是新闻系,怎么陈蝉衣拍得比夏曼好那么多,夏曼拍的人物照除了你谁都没眼看。”


    李潇不语,慵懒倚靠在后台门边,打火机在灵巧白皙的手指中转了一圈,他无聊掀起眼皮,望见第一排的陈蝉衣,她如今大受欢迎,身边围了许多人,纤细的身影都快被挡得看不见,女生十分有耐心,无论是谁都会回应,温和又从容。


    为什么对他就那么怕?


    打火机回到掌心中,李潇眯着眼想不通哪招惹过她。


    陈蝉衣在台下一直举着相机,手都快酸了,终于等到最后一场表演。


    李潇登台那一刻,全场都在尖叫,陈蝉衣眼都不眨,屏息以待。


    他演的是一个病态杀人魔,是时下大热剧的男二。


    男人西装笔挺,气质阴郁高雅,金边镜框下桃花眼含情脉脉,优雅得仿佛刚参加完一场大型晚宴,只是手上的刀子和溅在脸上的血,暴露了他恶魔本质。


    他微笑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唐书雅,她双手被捆,一脸惊恐。


    李潇温柔喂她喝水,轻声细语诱哄,像是对待一个心爱玩具,触碰得小心翼翼,眉眼天真与残忍并存,问她为什么不爱他,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可她就是要逃。


    陈蝉衣三观跟着五官走,一下代入进去,后背微微出汗,心疼他的求而不得,恐惧他的杀人如麻。


    唐书雅哀声求饶,骗他说自己爱的其实是他。


    原剧里男二因为心软放了女主一马被杀,而这里李潇掏出漆黑的枪抵住她额头,脸上依旧有被心爱之人告白后的腼腆愉悦,弯起眼睛问:“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枪响,落幕。


    *


    压轴戏结束,大家兴奋地讨论着剧情陆续离场,都沉浸在李潇的演出里,苏虞在后台换衣服,让陈蝉衣等她吃饭。


    李潇和唐书雅成了讨论热点。


    陈蝉衣后排的人不断在说他们好配,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这个拉扯绝了,好有性张力,李潇西装真涩。”


    “李潇绝对喜欢唐书雅,眼神不会骗人。”


    “说不定他以前的女人只是她的平替。”


    “哈哈什么替身文学。”


    ……


    陈蝉衣低头整理着相机里照片,在想要不要出去等苏虞,刚起身,苏虞出来了,身边还有她的同学。


    “蝉蝉,我们班要聚餐,你也一起来吧。”苏虞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陈蝉衣道:“可我不是你们班的。”


    “有什么关系,来嘛来嘛。”被陈蝉衣拍过照的女生也劝道,“你帮我们拍了那么多好看的照片,正好谢谢你。”


    迟疑间,陈蝉衣不知怎的看了李潇一眼,他脱去了西装换上深色卫衣休闲裤,松松垮垮,姿态懒散,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浪荡样,扯着嘴角和同学说话。


    他察觉到她目光,偏头看过来,陈蝉衣心一跳,来不及避开视线,看到他调侃地哼笑了下。


    “想来就来,大功臣。”


    陈蝉衣还是去了,走在苏虞旁边,苏虞前面是沈羡寒,她故意戳他背捉弄他,沈羡寒烦了,和旁边李潇换了个位置,苏虞不甘跟过去,几个来回后陈蝉衣右前方变成了李潇,他也没注意后面是谁,抽着烟听彭永浩几个谈天说地,偶尔淡笑着插一句。


    陈蝉衣看了会儿他高挑的侧影,低下头认真踩他的影子。


    唐书雅提议去校门口一家高档西餐厅,他家七分熟牛排很受欢迎。


    大家一致赞同,陈蝉衣发现李潇兴致不高,听到吃牛排时眉头还微不可察皱了一下,淡着脸什么都没说,他向来话不多,也没人觉得奇怪,一群人成行结队去了西餐厅。


    表演系最不缺俊男美女,A1班还是金字塔的顶端,更是打眼,一路上频频有人看过来。


    他们定了个包厢,入座时个别女生没有立刻坐下,期待的目光投向李潇,似乎想抢他旁边的位置。


    陈蝉衣不觉得自己会有优势,也不想看到女生一头热往李潇身边贴的场面,她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看到人都坐下了,彭永浩坐李潇旁边,他另一侧位置竟然是空的,而空着的位置旁……


    陈蝉衣呆了呆。


    苏虞冲她招手,“蝉蝉,我帮你占好坐了,快来!”


    陈蝉衣僵硬地坐过去,正襟危坐。


    “陈蝉衣你可真走运。”彭永浩打趣道:“刚刚刘倩和王纯璃为了潇爷旁边位置差点闹起来,还是苏虞猛,说她旁边除了你谁都不能坐,这才让你捡了便宜。”


    “去你的。”苏虞拿筷子扔他,“你以为谁都喜欢你的潇爷啊,我家蝉蝉只爱我,蝉蝉是不是?”


    陈蝉衣装作认真看菜单,嗯了声。


    李潇挑眉看她头快埋成鸵鸟,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似笑非笑道:“忘了你怕我来着,要我换个位置吗?”


    “不用。”陈蝉衣低声说。


    虽然陈蝉衣坐在李潇旁边,但没有谁会真把她看作威胁,她太乖太素了,文文静静不出声响,没什么存在感,在场随便一个女生都比她会打扮。


    菜单被传了一圈,陈蝉衣按习惯依旧点的最便宜的牛排,上菜期间,彭永浩作死问道:“潇爷,你老实说,你觉得咱们班哪个女生谁最好看?”


    这个问题有点危险,大多数目光都在唐书雅身上,唐书雅羞红了脸。


    苏虞很不爽:“你们看她干嘛,当我死了啊?”


    陈蝉衣梗了梗,大家爆笑,李潇眼里也染上了点笑意。


    “我想想。”他身子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装模作样歪头沉思两秒,然后一笑,“都没我好看。”


    嘁——


    大家觉得没劲,又觉得正常,李潇真要说出个谁那才奇怪。


    服务员陆续端牛排进来,大家话题换了几个,又转到李潇的感情生活上,有人问他:“怎么和夏曼分手得那么突然?还以为你这次定下来了呢。”


    李潇优雅地切着牛排,缓缓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陈蝉衣点的牛排刚到,闻言,她呛了一下。


    李潇亲了亲她手腕,侧身抱住她:“那就睡觉。”


    隔天上午,陈蝉衣隐约被男人的声音吵醒。


    只是那声音有些朦胧。


    她模糊睁开眼,推开房门,看见客厅里除了他,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表妹赵蕴瑶。


    另一个是个脸色微黄的中年女人,唇角不耐下撇,面相有些刻薄。


    赵蕴瑶皱眉,拽了拽那女人:“妈,别说了。”


    第 75 章   对潇潇


    曹琴甩开手:“我就要说,潇啊,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一直是你舅舅家接济你,不然就你阿妈的身体,说不准都过去了。你舅舅工地出了点小问题,你也有本事了,能帮就帮帮我们,啊?”


    李潇站在沙发侧面,腿弯靠着扶手,并不说话,眉眼一片淡漠冰寒。


    赵蕴瑶觉得丢脸:“妈,你停停吧。”连她都知道,就她妈当年看不上人家的那副嘴脸,现在还想巴结?


    换做哪个稍微有点傲气的人,肯定都不打算再相帮。


    这不就是挟恩图报吗。


    赵蕴瑶原本都不愿意来,这几年,经历过社会磨砺,也算是更加明白亲情的可贵。


    她渐渐不像以前那么眼高手低。


    从前她骄纵跋扈,作弄李潇,回想起来,其实很后悔。


    她是准备自己替家里还钱,再没想过伸手就要。


    她真是。什么意思?


    陈蝉衣盯着手机屏幕发愣,这是猜对了没?


    她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叶舟,是你的对的波?


    对方不想搭理她,迟迟不说话,等陈蝉衣盛了一杯牛奶回来,“Y”的头像干脆黑了。


    陈蝉衣:“”


    她倒抽一口气,心底的质疑再次发出,这就是所谓的“包你满意”的男生对女生应该有的态度?


    然而,事实证明,陈蝉衣还是高估了人性的邪恶。


    自她猜出“Y”是叶舟后,对方就再也没说过话,把冷酷拽王的人设摁死在地板上。


    陈蝉衣忍耐了两天,忍不住戳戳小布偶猫。


    【青青河边草】:亲,我的心动对象是人机吗?


    小布偶猫秒回:不是的呢,喵~


    看吧,连猫都能做到秒回,要恋爱对象有何用?


    陈蝉衣给故作高深的“伪装者”叶舟隔空翻了个白眼,并决定到时候一定给他颜色看看。


    或许是她的腹诽成功对接5G网络,小布偶猫摊开漂亮的爪垫,又打了个滚,摇摇尾巴凑了过来。


    【喵呜】:陈蝉衣喵~要对心动对象有信心!要有期待!


    陈蝉衣看着小猫咪卖力地哄她,心情好了很多。


    她原谅了无礼的未来“男朋友”,思忖几秒,给喵呜发消息。


    【青青河边草】:喵喵,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吖?


    小布偶弹出对话框:陈蝉衣喵~接下来请给心动对象准备一个精致特别、满含心意的见面礼吧。


    陈蝉衣中译中:懂了,好感度刷分嘛。


    她恢复到工作状态,从已经模糊的记忆中找出拍摄《彩虹雨》时叶舟的喜好,在他的超话里逛了一圈,最终决定买一个游艇的模型.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陈蝉衣忙着弄看似简单实际上零碎复杂的游艇,一直没有登录“心动指令”APP。


    等她想起还有这么个软件时,《默契的你》已经空降热搜第一,讨论话题破百万。


    「默契的你官微:


    浪漫初见,谁会是你的仲夏夜之梦?


    快来给他们投票吧~」


    正文下附了三张长图,分别是完全隐藏艺人信息的聊天节选。


    陈蝉衣打开A组的图片,女生的头像软萌Q弹,是国宝界人气超高的小公主福宝,男生的头像则是一辆炫酷的赛车。


    她朝下继续翻,男生的聊天框率先映入眼帘:


    「:嗨亲!我是七匹狼。」


    陈蝉衣:“”


    她看着女生优雅又不失礼貌回复一句“你好”,大概知道第一组是热爱小动物文静乖巧的女生搭配中二话痨略有点神经病的机车少年。


    陈蝉衣点点头,看下一组。


    B组的聊天记录长图比A组还要长。女生爽朗大方、男生温柔居家,两个人有来有往,从饮食聊到爱好,甚至相约一起去明京市一家比较出名的街舞馆。


    陈蝉衣看得眉眼弯弯,有点磕到了呢。


    她带着满心的粉红泡泡,打开第三张图片。


    她花开富贵的头像搭配“Y”雾中小舟的头像,勉强算是景物组合,也能硬磕。


    朝下翻翻,是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6月14日,9:32


    【青青河边草】:你好呀~


    6月14日,10:15


    【青青河边草】:你最近行程很紧张吗?


    6月14日,21:47


    【Y】:嗯。


    陈蝉衣:“”


    磕不动,真的磕不动。


    她手指向上拨弄两下,发现图片卡在最后一个“嗯”上,顿时傻了眼。


    好家伙,别的组的长图翻都翻不完,她和“Y”的合着有且只有三句?


    陈蝉衣心存怀疑地打开官博投票下的评论区,已经有超过十万人在下边讨论。


    「课代表来啦!」


    「A组:安静乖巧小兔子vs活力阳光大金毛


    B组:自由洒脱大美女vs温柔居家百依百顺人夫


    C组:这很难评,我祝他们成功吧!」


    「哈哈哈,笑死,C组就像是信号发射器和收不到信号的塔台,中间隔着荒凉的一个光年距离。」


    「别问,问就是《慢冷》。」


    「期待C组,但投票给A组,谁能拒绝阳光的大狗狗型男朋友呢。」


    「+1,世界破破烂烂,小狗缝缝补补,我已经站定住了。」


    「可是姐妹们,现在人夫感男朋友超火的!姐姐外面飒飒飒,我在家洗刷刷。」


    「M属性大爆发(想mua~的M属性)」


    「楼上开始离谱。」


    陈蝉衣拄着下巴、歪着头,仔细查阅完评论区。


    多么好的盛世江山,可惜,所有风景都是A组和B组,偶尔有人提起C组,评价也是高度统一的、震耳欲聋的沉默。


    这种明显的流量缺失,陈蝉衣自出道以来从未尝过,更何况投票最多的组可以获得二十个积分!


    陈蝉衣揉揉眉心,打开心动指令APP,把她和“Y”没有几句话的聊天记录重读一遍,又对比其他两组得出结论,这纯纯是“Y”营业能力不靠谱。


    陈蝉衣下意识摇摇头,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就算是为了《江山狩》,她也要放下恩怨、主动出击.


    很快,就到节目组拍摄先导片的日期。


    陈蝉衣特意回了一趟家,从自己两个房间大的衣橱里选择合适的战袍。不能太隆重华丽,这样会有压迫感;也不能太简单朴素,要不然上镜平淡无波。


    她斟酌许久、挑挑捡捡,最终确定一件雏菊色钩花镂空针织小吊带裙。


    大项内容决定好后,陈蝉衣迅速开始化妆,约么半小时,她完成一切,满意下楼。


    彼时陈蝉衣妈妈付雪晴正在餐厅用餐,甫一见到陈蝉衣,就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捧场:“天哪,这是谁家这么漂亮的宝贝!”


    说着,付雪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了一连串照片,炫耀似的发给陈蝉衣爸爸,又顺手在陈蝉衣和彩虹雨cp的超话签到后,才满意收手。


    陈蝉衣吃了来自妈妈的一斤彩虹屁后,膨胀到了极点。


    在去往节目组指定地点的路上,她已经开始畅想拿捏住“Y”眼球的精彩画面。以前有多冷淡,现在就多主动,这才是玩转综艺、掌握流量的精髓!


    想到这里,她又斗志昂扬起来。


    约么半小时,节目组的车从城市车流中分离出来,停在了一座欧式风格的庄园前。


    陈蝉衣手机适时一震,喵呜发来了消息。


    「你是否期待过他的模样,想象过你们的故事?


    是夜跑时遇到温柔的晚风,是冰块落在满杯的薄荷奶绿;是吵闹、或是温馨,是浪漫,还是要永恒?


    迈过真爱之门,开启初见场景“枕边童话”吧!」


    陈蝉衣收好手机,一脚迈入面前厚重华贵的、带有浓浓的上世纪欧洲宫殿风格的大门,走上开阔的柏油马路。


    她按照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路标,从大路走到小径,在逐渐收缩视觉后又被遽然开阔的场地惊喜到。


    眼前是一座构思精巧的植物迷宫。


    两米高的植物墙被独属于夏日的绽放着的绿意盈满,修剪整齐的灌木、覆盖常青藤的木架,还有时不时点缀的玫瑰简直再美好不过。


    陈蝉衣眼睛晶亮,快步走向躲在玫瑰丛的布偶猫人偶。


    布偶猫见她过来,也不管她什么都没问,兀自用模仿的机器人的电音说话:“《枕边童话》。”


    “传说,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位英俊帅气的王子。”


    “由于他长得太帅了,引起森林一头恶龙的嫉妒,恶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掳到了森林。”


    陈蝉衣:“?”


    故事走向怪怪的。


    “国王和王后心痛非常,于是在宫墙上粘贴文榜,只要有人能救出王子,就可以嫁给他。多少年来,多少女孩尝试,都没能从恶龙手里救出王子。”


    “直到有一天——”


    布偶猫重重咳了一声,看向陈蝉衣。


    陈蝉衣扶额,她耸耸肩,配合道:“好的,直到有一天遇到了我,是吗?”


    布偶猫点点头。


    陈蝉衣看向迷宫,大致知道她的综艺对象就在迷宫的另一头。


    她戴好布偶猫给她的耳机,交出手机后,向迷宫的入口走去。


    在即将进入迷宫的前一秒,陈蝉衣忍了又忍,还是退了回来。她诚恳看向布偶猫:“故事讲得很好,以后不要讲了。”


    说完,也不看羞涩到无地自容的小布偶,径直走进了迷宫。


    这个迷宫并不像是其他综艺中为了让嘉宾升级的没头脑三无产品,《默契的你》节目组认真设计过每一株植物的落点,让游戏有了迷惑性和挑战性。


    陈蝉衣在走错两次后,不仅没有气馁,反而兴奋起来,她小鹿眼晶莹,嘴唇弯出好看的弧度,一弹一跳地找路,恍若夏日清晨凉爽的风。


    《默契的你》直播间自从陈蝉衣进入画面后,观看量开始飙升。


    「没看错吧没看错吧,竟然是陈蝉衣!!」


    「难道是宝贝女儿想谈恋爱了?呜呜呜衣衣,妈妈不许!男人都是坏东西!」


    「楼上的心酸我懂,毕竟陈蝉衣现在是一线流量,而且她应该是《默契的你》这季最大的腕儿了,感觉和谁搭都是被占便宜。」


    「停停停,姐妹们想开点,这样衣衣可以多营业哇!」


    「雀实,(偷偷地说)衣衣这张脸真的很适合恋综,是那种男朋友看一眼都像吸了一口阿尔卑斯山上的氧气的感觉。」


    「嘚!这波《默契的你》我先追为敬,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蛤蟆想高攀我家小天鹅。」


    ……


    陈蝉衣还在绿植迷宫里打转。


    夏日炎炎,唯有这里带着淡淡的植物的清香,还有穿过枝叶盈盈的风,她不想离开,左看看粉玫瑰,右看看紫绣球,不亦乐乎。


    又过了五分钟,眼见陈蝉衣要去观察常青藤的脉络,在迷宫外的喵呜赶紧出言打断。


    “陈蝉衣喵~请你记得你的任务,拯救王子!”


    陈蝉衣被突如其来的电流音吓了一跳。


    她缓了口气,抬手摁住塞着耳机的耳朵,从让人心旷神怡的绿藤上移开视线:“王子要让我救的话,会不会没用了点?”


    喵呜:“……”


    她理直气壮:“谁家恋综是女生扮演骑士诶?!”


    陈蝉衣一剑封喉。


    「??应神要尝试臭豆腐了?我不敢想。」


    「心疼李潇,我记得他曾经在采访里说过,他对臭豆腐这类的气味生理性反胃。」


    「《默契的你》多少是拯救过地球的,先请流量花top陈蝉衣后请内娱蛊王李潇,连挂两天热搜前三,今天还能再爆一个:李潇综艺首次挑战不喜欢。」


    「这个玩意儿应该味挺重,陈蝉衣呛地眼泪都出来了。」


    「呜呜呜,刚刚我家衣衣眼圈都红了,可怜劲儿的。」


    「U1S1,虽然李潇傲,但他真的好绅士。」


    「点了,前面姐妹说得对。」


    陈蝉衣从剧烈的身体动态中恢复,才后知后觉李潇说了什么。


    她纳闷地看向李潇,要知道,李潇可不是接“好人卡”的性子。


    从他高中转学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陈蝉衣就清晰发现他对各种男男女女示好的屏蔽能力强到原子弹都打不进去,更遑论自己摒弃多年形成的习惯、克服生理性的喜恶,去迁就别人。


    陈蝉衣有点不确定:“你行不行?”


    李潇拨弄筷子的手一停顿,眼睛眯起:“什么?”


    陈蝉衣作为小说界阅读帝般地存在,当即明白她的言论触及男士雷区,需要找补。


    她解释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吃这个不会吐吧?”


    李潇:“”


    他向远离餐桌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正对玉白瓷盘里的乌漆嘛黑,干脆利落戴好眼罩。


    陈蝉衣站在他身后,认真记下餐碟的大概位置后,重新系上了皮卡丘眼罩。


    游戏开始,时间为五分钟。


    陈蝉衣摸索着拿好筷子,缓慢探到自己记忆中的位置,顺利地夹起一块臭豆腐。


    等手臂回拢向李潇的方向时,无形中发生偏移。


    这个时候,本该大大方方摸一下李潇的位置。


    只是刚刚他指腹无意间擦过她的脖颈和下巴,让她想起那么多虎狼之词后,陈蝉衣犹豫了。


    这怎么摸?还怪色的。


    做了沉重的三秒的心理建设后,陈蝉衣决定辣手摧花。


    她左手向前向内摸索,胡乱摆了两下后,触到一丝温热。


    很软。


    她没来得及再感受一下,只觉得面前的人身体一僵,连带后背肌肉都紧绷了。


    陈蝉衣倏地反应过来。


    她摸到了李潇的嘴唇.


    “正宗湖南臭豆腐”店的游戏这次一把就过。


    陈蝉衣拿着烫金通关卡,心里幽幽叹气。


    大概上天注定,她和李潇之间非要有点尴尬,才能一边大脑宕机着,一边相顾无言完成任务。


    陈蝉衣蜷缩着手心,那股无名的灼热和柔软似乎还烙印在那里。


    她出生到现在二十三年,除了她爸爸,还没碰过哪个男人的嘴唇。


    “陈蝉衣。”


    陈蝉衣应了一声,回头,见李潇正在叫她。


    她用食指蹭了蹭鼻尖,用余光瞟他。


    陈蝉衣喉头有点发紧。


    她摩挲着手指走到了白纱前,抬眸向挂在白纱上点缀着羽毛和斑斓玻璃珠的贝壳风铃。


    像是某种特殊的信号。


    沉静须臾,她轻轻抬手拨弄风铃。


    叮铃,叮铃——


    悦耳清脆的声响里,白纱旖./旎坠落。


    陈蝉衣期待地睁大眼睛——


    然后,她对上一张精致的、颠倒众生的、绝对在此刻不想看到的脸。


    李潇?!


    现在比谁都知道怎么拿捏他。


    李潇笑了声,无奈看着她:“你有点儿仗势欺人。”


    “哼。”那又怎么样。


    她卷着被子又睡下了:“以后你去哪都要带上我。”


    “你是什么。”他双臂撑在两侧,“我的挂件吗?”


    “对啊。”


    他眼里含笑,俯身亲吻她。


    五月那场雨没下完,他们的航班,降落首都国际机场。


    第 76 章   对潇潇


    来接待的是周家的司机,京城五月,气温还不算太热。


    司机等候已久,见到李潇,面露尊敬,寒暄几句后,就将他们送去了周家名下在京城的公寓。


    “这是周先生安排的,如果您有任何需求,请随时联系我。”


    李潇颔首:“有劳。”


    公寓楼层不算高,配套设施倒是一应俱全,地段繁华,和曾经的陈家大院相隔不远。


    陈蝉衣这两天有点感冒,蔫蔫的,精神不是很好。强撑着看李潇放行李,蜷着膝盖缩在沙发上。


    李潇将房间简单收拾过,就抱她进去睡觉了。


    “你不睡吗?”


    “我还要出门,晚点回来陪你。”


    他骤然冷下眉眼。店家不等李潇传话,就自顾自走过来道:“根据游戏附加积分,如果两位愿意和我们店内员工进行刚刚的游戏PK的话,赢额外获得10个积分点,输可以拿5个积分点。”


    “!”


    陈蝉衣乱糟糟的思绪瞬间清明:“好!”


    说罢,她才想起还要咨询一下李潇:“这个你觉得臭豆腐除了气味外,味道还能接受的吧?”


    李潇:“”


    陈蝉衣负罪感不多,直接过来劝:“我们刚刚说好的,要拿到第一名的积分,之后解除捆绑的对吧?这个附加挑战可是稳赚不亏的啊!”


    直播间众网友:“”


    「陈蝉衣真的不拿我们当外人,好真实好可爱一女的,粉了粉了。」


    「该怎么说呢朋友,我作为一个连林黛玉伏地魔、孙悟空唐僧都磕得飞起的人,好不容易因为这个游戏打算磕这对高颜值CP,结果陈蝉衣那句话把我直接摁泥里。」


    「怪不得今天他们和谐了一点,合着都是假的。」


    「很好,解绑倒计时五天,我启明星提前恭喜应神,勉强恭喜陈蝉衣。」


    「蜜糖发来贺电!PS:勉强给李潇发一份。」


    陈蝉衣绝对想不到,她和李潇的粉丝两个月来第一次握手言和,竟然是因为她百般劝说李潇再吃三块臭豆腐.


    离开布满烟火气息的小吃街、拿到额外积分点时,李潇面色反而冷淡下来。


    陈蝉衣以为臭豆腐的气味呛到了他,等走出一大截路后,才试探着开口:“李潇——”


    李潇脚步停住。


    他闭了闭眼,转身。眼底还未散去的复杂情绪吓得陈蝉衣把话压回喉咙里,跟个小鹌鹑似的,咬唇缩着脖子等待秋后算账。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潇却像是卸了力气。


    “算了。”


    和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能说什么。


    他唇线抿直,在陈蝉衣欲言又止的表情里,转了话题:“你接下来规划的路线在哪?”


    陈蝉衣本来想诚挚道歉,并安慰、鼓励、表扬一下李潇今天大胆突破自我、为组合赚到40个积分点的壮举,怎料李潇会突然嘴一口路线。


    想起人满为患的玻璃栈道,陈蝉衣一下子心虚起来。


    倘若存在时光机,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不写两个李潇都不喜欢的地方欺负他。


    她垂眸脚尖蹭着路上的青石板,语气有点蔫、含混不清:“@%¥#。”


    李潇气笑了。


    两人一起在停车位上找到格外瞩目的迷你加强版小吉普,李潇刚打开驾驶位,陈蝉衣就凑了上来,软趴趴道:“我来开。”


    陈蝉衣是有一丢丢的良心发现,但她坚定不移地认为她之所以主动,更多是因为迷你小吉普把“迷你”二字发挥到淋漓尽致,导致李潇的腿在驾驶位放不下,能踩油门就不能踩刹车。


    李潇也不考虑综艺上艺人要立人设、男性要照顾女性的通俗,直接让出驾驶位,冷声道:“不然?”


    导航发出机械的、没有感情的“玻璃栈道”四个字,狭小空间在这时刻,恍然更加逼仄。


    陈蝉衣身体向李潇那边偏着,看着后视镜倒车。


    她鼻尖萦萦绕绕李潇身上冷冽的、带着薄荷似的味道,全然没有昨天计划去“玻璃栈道”让他不爽一天的恶趣味。


    这两天李潇没惹她,甚至给她做了她最爱的虾仁小馄饨和漏奶华,还给她送了超级惊喜的皮卡丘。


    虽然《默契的你》如果给他配对的是其他女嘉宾,李潇也会做这些就是了。


    正当陈蝉衣翻着小本本给李潇加分减分的时候,她和李潇的手机同时叮铃一响。


    【喵呜】:陈蝉衣、李潇喵~


    【喵呜】:很抱歉通知你们,因为道路施工原因,玻璃栈道游戏区域不对外开放。现在请陈蝉衣在心动指令APP上更改下一个游戏地点。


    陈蝉衣眼睛一亮,内心愉悦值都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她捧着手机,开始看现在还有哪几个地方可以选择。


    阿雅姐选了玫瑰花房和水立方,珈蓝姐选择的是狗咖和电影展,剩下的就是留声机博物馆和陶艺店。


    陈蝉衣拄着下巴:这两个似乎都不错诶


    李潇并不知道八个游戏地点里还有没有他难以忍受的存在,但他没有干扰陈蝉衣的选择,只是坐在一旁,用余光静静地打量着她。


    陈蝉衣低着脑袋,白皙修长的脖颈自然弯折出漂亮的弧度。


    李潇不清楚陈蝉衣知不知道,她专注看东西的时候会小声咕哝出来,声线又天生和软,落在人耳朵里像是一句句的呢喃和撒娇。


    好半天过去,陈蝉衣才侧过头,她脸上洋溢着做完决定后的轻快,语调上扬:“我们去陶艺馆吧!”


    比玻璃栈道和臭豆腐店好太多。


    李潇拿出手机登录高德,执行力极强地开始看路线。看完一圈后,每一条路线的时长都在四十分钟左右,而且不排除堵车的可能性。


    他抬眸向手机的顶端,11:07am。


    李潇收起手机:“你先吃饭。”


    根据《默契的你》游戏规则,每一个积分点可以兑换1.5倍的人民币作为约会资金,这会儿李潇和陈蝉衣手中各有二十个积分点,意味着他们各有三十块。


    陈蝉衣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已经中午了。


    她早上虽然吃的贵,但吃的不多,这会儿被李潇一提醒,倒还真有点小饿。


    不过要不她是女明星呢,这点饥饿算什么!


    陈蝉衣只犹豫了两秒,立刻摇头道:“不行,我们李量好要把积分攒下来拿第一换搭档的,更何况刚刚我已经吃了一块臭豆腐了,我撑得住。”


    李潇没接话。


    陈蝉衣难以置信:“不会吧不会吧,你该不会有动积分的心思吧?”


    “我给你说这样不行,阿雅姐、珈蓝姐、还有何老师,每个人都有一大把积分,更何况你不是刚刚才吃了九块臭豆腐么”


    陈蝉衣还在喋喋不休,总结起来就两句话:


    积分大过天。


    这个搭档必须要换。


    李潇冷笑一声,唇角缓缓勾起。


    他慢条斯理道:“你说得对。”


    陈蝉衣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对李潇知错就改给予高度肯定,怎料他解安全带反手开车门下车一气哼成,径直走向被节目组清过场的、十数个店铺中最贵的蛋糕店。


    陈蝉衣:“”


    怎么,这就是一身反骨么?


    她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气乎乎盯着从蛋糕店里潇洒过一把的某位高大的男性同胞。


    李潇无视陈蝉衣的哀怨,把一个纸杯蛋糕随手放在迷你小吉普放置物品的地方,自顾自吃起另外一个。


    是葡萄味的。


    陈蝉衣吸吸鼻子,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随着时间游走,或许仅仅过了三十秒,陈蝉衣的味蕾就开始肆意作妖,连带目光也落到置物处的小蛋糕上——


    只有薄薄一层奶油,但用于饱腹的面包看上去很不错,而且比起李潇的那一个,顶端还有一枚可爱的草莓。


    陈蝉衣舔了舔嘴唇,左右看过去,节目组的摄影老师们似乎都去吃工作餐了。


    她劝慰自己,反正李潇已经把积分花出去了,与其指责他,不如别浪费。


    于是,她伸出邪恶之手,毫不犹豫拿起小蛋糕。


    在李潇“你不是撑得住么”的讥讽眼神形成之前,她先用自己从小惯在他身上用的借口堵死他的话。


    “我先替你尝尝有没有毒。”


    李潇看着陈蝉衣怕他实行蛋糕所有权似的抢先大大吃了一口小蛋糕,好笑又无可奈何地撇过脸。


    真是傻的。


    他又不会和她抢。


    半晌,小喵呜才扭扭捏捏:“人家来得比你早,我这样说故事才推动得下去嘛。”


    陈蝉衣被认真解释的小布偶逗笑了。她正了正颜色,思考着刚刚走过的路,经过判断后,重新确定一个方向。


    这次很顺利。


    没多时,陈蝉衣就看到一片被同心圆绿篱衬托出的空旷草地,草地中央,是一层层阻挡视线的、皎洁如月光的白纱。


    她惊艳于节目组的法式浪漫,怔愣在原地。


    或许过了一分钟,她在清晨细微的风里焕然回神。


    眼前朦胧美好的白纱被微风掠过,层层叠叠卷起,露出那人深色的阔腿西装裤和清瘦的脚踝。


    借着影影绰绰的虚影,陈蝉衣描摹出他的轮廓。


    他身材很好。


    特别好。


    即便隔着阻碍、所见已然失真,这一瞬间,陈蝉衣也击般知道他是怎样清隽优越的气质。


    汪绍落座后介绍:“这是小段,小段,周先生,李先生。”他大概并不知情,笑呵呵转向李潇,“听说小段和您还是老乡呢。”


    周书彦也不知道这件事,好奇挑眉:“真的?”


    寂静无声。


    周书彦视线望去。


    檀木架前坐着的男人,深深拧眉,神情莫辨,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透着股子凉薄的死寂。


    段朔拖了张椅子,着地呲啦一声响,他岔开腿坐下,眉眼压着几分猖狂和狠厉。


    抬唇微笑道:“可不是么,当年都在润州上学的。我们跟潇哥都熟悉,是吧,老熟人。”


    第 77 章   对潇潇


    他的记忆,有瞬间回到了十年前,回到曾经的西街,那个烟雾缠绕的包厢,回到那道几乎改变他人生命运的扶梯。


    混乱不堪的暴雨夜,被碾碎的指骨与膝盖骨,雨水一程程冲刷,最后彻底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那时候年少,闭目塞听,什么都顾不得,名誉,前程,完整的生命与身体,在那一夜消失得一干二净。


    同样消失的,还有短暂如夜昙的爱情。


    尖叫声响起来,再接着是警笛,眼前雨水染成了血红色,如瓢泼红雨,扶梯之下的人一动不动。


    那年他仿若一夜间,变得一无所有。


    对这张脸的最后印象,是已在监狱之中,段家的律师见过他一面,后来,他放弃提起上诉。


    陈蝉衣望着秘书姐姐,看得出对方欲言又止,越是这样她好奇心越澎湃,连带着生出些不安。


    就像兔子光是听到虎啸就会胆颤。


    坐在邻桌的男人给她一股扑面的危险直觉,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探。


    没等温莉说话,陈蝉衣余光瞥见那男人站起了身,她唰地低头,埋头咬了一大块饺子。


    假装很忙,假装没偷看。


    李潇站起身,慢悠悠把自己脸上那片茶陈摘掉,掸了掸肩头的水珠,下一刻直勾勾看向陈蝉衣那桌。


    女性的第六感往往很强,如陈蝉衣直觉的,他确实往这边走了,但她没料到的是他不仅是往这边走,还是直奔她们来的。


    男人逼近的时候陈蝉衣的心脏不可控地乱撞,头越埋越低。


    她猜,刚刚自己没忍住笑出声的时候,他肯定是没看见的吧,毕竟这餐厅里这么热闹,自己那么小一声,怎么会……


    可是如果没听见,他过来干什么?


    心跳几乎快达到阈值,满口慌乱道歉的话已经崩到嘴边,蓄势待发了。


    下一秒,李潇走到她们这桌停下,伸手,撑在温莉身侧,语气里带笑却不温柔:“温秘,你对我成见很深。”


    陈蝉衣耳尖一耸,咬着筷子的动作停住。


    嗯?他认识秘书姐姐?


    她试探着抬眼,却发现对方同时瞟过来,触电一般,陈蝉衣猛地缩回去。


    女生躲他视线的动作太明显,快到几乎把嫌弃和排斥写在摇晃的发尖上。


    李潇冷淡一瞥,又问温莉:“什么叫离远点啊,搞得我是什么瘟病似的。”


    温莉面不改色,抻了张纸巾,放在桌边,“你听错了,我并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你。”


    “李先生,先把自己擦擦干净吧,湿漉漉地离这么近,我会不舒服。”


    陈蝉衣瞠了瞠眼睛。


    她竟然不怕这人吗?


    李潇身上早就没什么水渍了,对方故意在挖苦,他倒也不放心上,“嗯,如你所见,我被人泼了一身,又被你嘲讽一顿。”


    “现在心情很差。”


    “能不能麻烦温秘先消失一下,我茶点还没用完,不太想看见你。”


    他挑起眼皮,往陈蝉衣身上看了一眼。


    感受到来自前方直勾勾的灼热目光,陈蝉衣后脊僵直,动都不敢动。


    她听见那人轻飘飘来了句。


    “哦对,把你这没礼貌的小瞎子朋友也带走。”


    心跳漏空,她猝然难堪,双颊扑地通热一片。


    …………


    等走出酒楼被阳光安抚,陈蝉衣才敢大口喘气,她跟上前面的温莉,小声问:“姐姐…我刚刚是很不礼貌吗?”


    她确实是不太喜欢和人对视,可是日常交流中,大方看对方的眼睛是基本的礼貌…她明白。


    温莉虽然一如既往面瘫脸,但外人不难感受到她吃了李潇一口气之后的隐约不悦。


    她明白告诉陈蝉衣:“没有,不用在意。”


    “疯狗被惹烦了,见谁吠谁而已。”


    陈蝉衣抿唇,所以这两位是什么关系?


    “…你和他很熟吗?”


    温莉叹气:“如果非要论个关系……”


    “我算他表姐。”


    陈蝉衣:!?这么巧?


    ……


    回李家别墅之前,温莉带她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住处已经为她备好了基础的,但是一些贴身常用的东西需要让她自己挑选。


    温莉在超市里和她走散了,找到陈蝉衣的时候,她在结账区已经给完钱了。


    这时候她恍然,经过全方面培训的自己竟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甩开了。


    温莉走过去,有些无奈:“你…”


    这次,陈蝉衣拎起袋子,率先抢了话:“我知道,这部分费用也在他们资助之内。”


    她低头看了袋子里的牙刷,漱口杯,床单,拖鞋和毛巾,“但是这些东西等我离开后别人是没办法再用的。”


    “家里给了钱的,还是我自己买吧。”


    温莉紧紧看着她,目光柔和下来,拿人没办法,接过她的袋子:“走吧,送你回去。”


    真是个和李家人气质格格不合的。


    …………


    霄粤湾的富人区,位于黄金中心位置,却丝毫不会被高楼林宇的CBD区域的熙攘吵闹到。


    只有在湾区有头有面的人才能在这里拥有一亩三分地。


    李家的园区占地面积最大,一千八百方的园林别墅倨傲于富人区。欧式别墅坐落讲究的园林布局中央,高耸法桐在别墅的白墙蓝顶上投下属于它的绿色阴翳,喷泉淅沥,灵动了树陈摇晃的瞬间。


    门口值班的安保看见车牌号,为他们敞开通往地库的入口。


    温莉让司机停在地面,下车给陈蝉衣开了门:“我们直接下车,你的东西一会儿会有人送上去。”


    院子里的乳白地砖干净得连灰土都看不见,连绵延伸直至绿植区的鹅卵石甬道。


    陈蝉衣娇小的黑影在这片灼热又宽阔的白色中,渺小得不堪一击。


    她早已被眼前的环境震撼得说不出话,瞪圆了眼睛,只知道乖乖听话跟着走。


    “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先生出差不在家,夫人和她的大儿子都在。”


    陈蝉衣想了想,弯动眼睛,小声调侃:“你们管有钱人的儿子…是叫少爷吗?”


    温莉哼笑一声,为她推开入户大门,耸肩:“反正我不这样叫。”


    厚重又高耸的门敞开,扑面凉爽的冷风袭来,扫清她浑身暑热。


    陈蝉衣仰头,被别墅数米的挑高和悬挂的水晶灯压没了轻松。


    她跟着温莉又拐又绕,最后踏进明亮宽敞的一楼客厅。


    有人已经在这里等她很久了。


    陈蝉衣往前看去,有位妇人坐在侧面迎光的沙发上,因为有纱帘的削减,阳光并不刺眼,仿佛为她渡上一层金边。


    梅若人到中年却丝毫没有苍老之态,丰腴且板正,肌肤光滑,雍容贵气,眉宇间的英气透着霄粤湾首富当家主母的气势。


    身穿暖色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杯茶,颔首抿茶的时候听见她们的脚步声。


    陈蝉衣和那个在数以上万份资料里挑中自己的阿姨对上视线。


    仅一眼,她就被梅若温和的笑容抚平所有紧张。


    温莉主动介绍:“梅若女士,你的资助人。”


    陈蝉衣抓着侧边衣服,大方问候:“阿姨好。”


    梅若放下茶杯,看向不远处笔直站着的女孩:清瘦匀称,乌发隐着营养缺乏的棕色,皮肤透白,一双躲闪又强迫自己直视他人的桃眼无比纯粹。


    她只一眼就将陈蝉衣摸个大概,招手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路上热不热?”


    她摇头,还是有些局促,挑了个梅若身边的地方,不远不近地坐下。


    梅若的视线始终在她的脸上,过了两秒,略有些强势地强调:“抬头。”


    陈蝉衣心里一紧,赶紧抬眼,和她对视。


    梅若笑了下,点头:“这才对。”


    温莉也过来,坐到侧面的沙发上,帮陈蝉衣倒了杯茶。


    “以后就踏实住着,这里离你的学校很近,家里的司机也给你备好了,不用担心上学通勤。”


    梅若姿态自若,向她解释:“你也看见了,家里地儿大,人少,要求你住在李家也只是想多个人陪陪我。”


    “进了家门就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你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不要操心。”


    “我先生不在家,下次介绍给你。”她端起茶杯递给陈蝉衣,“我小儿子也是在滨阳长大的,回头见了,你们应该会有话题。”


    陈蝉衣颔首,紧忙接住,茶杯杯把细得如柳陈,她都不敢用力捏。


    光茶杯本身就是艺术品了,更不用提这往上飘荡的清透茶香,想必也是她认知之外的金贵东西。


    “谢谢阿姨。”她不善巧言,只会一个劲道谢。


    这时候楼上传来关门的响声,梅若往上瞟了一眼,声音不大,却能老老实实把人唤来。


    “阿潇,过来。”


    那人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靠近,靠近楼梯扶手,最终停在了二楼那里。


    陈蝉衣小口啄了下茶水,被甘甜滋润,她抬头,顿然愣在原地。


    与他对视的瞬间,她握着茶杯的手指,抖了两抖。


    梅若扶着她的肩膀,介绍:“这是我大儿子,李潇,你们认识一下。”


    “以后我不在,有什么需要就找李潇,他会满足你全部的需求。”


    李潇穿着白T恤灰短裤,黑发还湿着,明显刚从浴室里出来。


    漆深眼眸被一场沐浴润湿,他倚靠高处,浑然天成的强势凌驾一切。


    李潇往下睥睨,这一眼,吓得陈蝉衣没敢呼吸。


    在酒楼她率先记住的就是他这双丹凤眼。


    骇人,却又时常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让她莫名背寒。


    从小养成的规矩让她知道,这时候必须要问好了。


    可是这股惧怕却令她难以开口,陈蝉衣被难为情润亮了双眸,强迫自己开口:“…你好。”


    梅若见儿子吊儿郎当的,不太高兴,轻声细语却道出沉甸甸的喝令:“我生你的时候医生是把你的腿落在我肚子里了吗?”


    “滚下来,认人来。”


    李潇挑眉,没说话,慢悠悠走下楼梯。


    她起身,留给年轻人互相认识的空间,“我去换衣服,你们先熟悉一下。”


    “温莉,过来,有事交代你。”


    温莉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不放心,起身跟着梅若离去了。


    陈蝉衣低着头,坐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像是被房间里的冷气空调冻住了。


    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道灼人视线都能让她难受。


    陈蝉衣立刻把手里的茶杯放了回去,像偷碰了不属于自己的贵重东西。


    脚步声从上至下,接近。


    她盯着自己的膝盖,心跳蹦到嗓子眼。


    李潇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青草薄荷味,抄着短裤的兜,走到沙发边。


    “茶好喝么。”


    陈蝉衣使劲点头。


    他又问:“那为什么剩下那么多扔一边了?”


    她脸颊一热,赶紧端起来一口饮尽。


    动作做完,陈蝉衣才意识到对方是故意耍弄,举着杯子僵住,不敢言怒。


    李潇盯着她的仓促举动,唇边缓缓勾起,笑意傲慢。


    他从来不隐藏自己的顽劣。


    他懒洋洋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看来这一路温莉没招待好你。进来都没个笑脸儿。”


    听见对方责怪秘书姐姐,陈蝉衣紧张,立刻辩解:“不是,都很好,是我…我天生就不爱笑。”


    她的话全都顺着他的算计在说,每一步都踩在陷阱中央。


    李潇掀眸,眼刀锋利迅速:“不爱笑?”


    视线里,纤细的女孩紧绷如弓上弦,脆弱得像块一捏就碎的豆腐,低垂的眸子里藏不住猜忌与心虚。


    李潇长指缓慢转动茶杯,目中无人与睚眦必报这两种极端特性在他身上从不相悖。


    他使坏时,眼角的勾子更深更锐利,会笑,但是很淡,很假。


    “那我人被泼脸的时候,乐得那么欢的是哪位啊?”


    天色愈发昏沉,细雨灰蒙蒙一片。


    陈蝉衣站在原地,有一瞬就像是停滞了呼吸。


    她目光如浮雨,一寸寸描摹车内女人的面容,白皙精致,红唇明艳,鼻梁,眉骨,无一不动人。


    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璀璨,然而眉宇压得极低,几乎携着丝雨的阵阵寒意。


    五月凉雨刺骨。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面容,不愿回想的往事,细针般狠狠刺进了心脏。陈蝉衣脚下生根,血液急剧倒流,霎那间连心跳仿佛也暂停了。


    陈慧像是看见她,又像是没看见,斜斜地靠着车窗,拨弄自己鲜红的指甲。


    挑起红唇,极轻蔑一笑:“我停在这,是碍周家不顺眼了,还是碍你不顺眼了?出了事,自有郑家替我摆平,你慌什么。”


    第 78 章   对潇潇


    她疾言厉色,黑衣男人不禁冷汗涔涔,然而凝眸看了眼那辆车,还是咬牙:“陈小姐,您这么擅作主张,出了事,郑先生不会保你。”


    以郑容微的性格,绝不允许女人在自己面前摆谱,否则就会立即舍弃。


    都知道他几年前,那桩无疾而终的婚事,一个男人脾气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再没有哪个姑娘能让他有耐心。


    陈慧根本不怕,她只觉得好笑:“郑先生不保我,更不会保你,你现在忤逆我,我出事前,必然第一个毁了你。”


    她声音不轻不重,带着极强的阴冷。


    男人撑伞退了几步,没再敢说什么。


    那辆车驶过来。


    隔着潇潇雨帘,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车窗彻底关上。身边体温渐渐冷却,陈蝉衣咬唇,并没有刻意压低伞檐。


    她也不知道,陈慧究竟看见她没有。


    只是在她们两个的事情上,她从未做错,尽管不想见,却无需向她低头。


    警车围住了工厂,这些蓄意绑架伤害的人被一网打尽。


    韩盈被铐着往外押的时候,眼底映入李潇把陈蝉衣拽进怀里的剪影,她挣扎着回头怒视,双眼通红。


    陈蝉衣走到门口,一抬头正对上孙顺那恶狠狠的目光,余悸未平,她吓得一哆嗦,结果还没等躲开,眼前忽然覆上一掌干燥温热。


    李潇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陈蝉衣猛然怔住。


    他的手很大,仅是为了捂眼睛,就罩住了她大半张脸。


    陈蝉衣浑身上下僵成冻鹅,把嘴唇抿成一条线,脸颊快速沸热。


    她想抬手拿下他的手,自己还没脆弱到一眼都不能看,但双手腾在半空,又不敢触碰到他。


    只听头顶李潇的嗓音响起,悠悠讽刺:“小姑娘家家,少看点儿脏东西。”


    “李潇!你给老子等着!”孙顺气急败坏的声音炸开。


    警察呵斥的声音随之响起:“等什么!你让谁等着呢!老实点!”


    陈蝉衣听着这些,甚至都能想象出李潇懒洋洋挑衅对方的表情,脸上遮挡挪去,眼前重归明亮。


    她眯眯眼,仰头,接上李潇的目光。


    他目光对准她手腕,胳膊上的狰狞红痕,伸出了自己的手。


    陈蝉衣愣了下,迅速思考,最后把手递了上去。


    她的小手完完全全落在对方掌中,两人手的大小差对比明显。


    女孩微凉的手与自己的重叠,李潇挑眉,喉间笑出一声。


    “干嘛呢。”他故意臊她:“我要的是外套。”


    陈蝉衣扑地红了脸,迅速抽手,却被他反握住。


    动弹不得。


    他握紧的瞬间,两人皮肤产生压力对挤,痒与麻像撞碎的砂砾,蔓延彼此全身。


    她呼吸一滞,埋怨的目光瞪向李潇。


    他抵垂眸子,握着她的手,左右翻转着她的腕子打量。


    她手腕的红痕,浓墨了李潇的眼底情绪。


    他问:“疼么。”


    陈蝉衣感知着不正常的心悸,跳得难受,直接点头:“疼。”


    李潇轻笑:“你倒一点不客气。”


    “疼就要说出来。”她抿唇:“说出来,就好多了。”


    李潇松开手,嗓音低了些:“先去医院。”


    …………


    人民医院急诊部。


    陈蝉衣在里面接受外伤处理,李潇和贺醉词两个身高过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就在外面杵着,跟两座门神似的,在热闹的急诊格外引人注目。


    贺醉词一身黑衣环胸站直,李潇总跟没睡够似的懒洋洋靠着墙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对方扔过来一瓶水,李潇接住,挑眉:“这什么意思?”


    “你不是怕去医院么,别吓尿了丢人现眼。”贺醉词环胸,一本正经道:“给你个瓶,接着点儿。”


    李潇眉眼怔开,满不敢置信,掂着矿泉水,指他:“贺醉词,你他妈活腻歪了?”


    “想在我这儿拿一张太平间优速通是吗?”


    贺醉词打量他脸色,完全不怵他:“还有心情骂我,看来是没事儿。”


    李潇阖眼,胸膛缓缓运气,气得想笑。


    “说说吧。”贺醉词抬下巴示意创伤处置室,问他:“什么人?”


    李潇偏头,透过门缝瞄小姑娘坐着包扎的弱弱背影,拖腔带调地说:“花钱请回来的祖宗。”


    他半烦半怨的态度在贺醉词预期之内,他牵动唇线,“祖宗?”


    “你们家对拖油瓶的爱称?”


    李潇挪回视线,忽然收敛笑意,静静盯着他,“贺总。”


    “跟你认识十几年。”


    他推心置腹,腔调认真:“头一次这么爱听你说话。”


    贺醉词轻笑一声,早已习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之后怎么处理?”


    这一回接着一回地出事。


    “还能怎么着。”李潇叹气,手在兜里摩挲烟盒,“带在身边儿呗。”


    …………


    陈蝉衣走出处理室,视线从裹成棉花糖似的手腕抬起,瞧见靠在门外的李潇。


    那个看上去凶巴巴的正装帅男已经离开,此刻只剩他一人。


    两人相对无言对视数十秒,飘着消毒水味道的氛围浓郁稍许。


    李潇静静盯着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最后她挨不住对方这样深热莫测的眼神,率先扯出话题:“那个,我想……”


    他扫了眼她包扎的腕子胳膊,“嗯?”


    “梅阿姨不是出差了么……”陈蝉衣说出自己想法:“我这个事,你就别告诉她了。”


    “你发话,应该就没人敢再偷偷告诉她了吧。”


    李潇眉头稍稍扬起,“为什么。”


    她转眼,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听见他说:“怕她担心?”


    “还是怕我挨骂?”


    很明显,他的语气偏向于后者。


    倒是自信。


    自信到自恋。


    记忆里闪着光的人与面前的男人重叠影子,陈蝉衣把嘴唇抿成一条线,说不出是难堪还是赧怯,“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从初中开始,陈蝉衣就一直靠着国家补助或着个人资助项目念书,没有这些助力,她根本摸不到高考那扇门。


    所以从小她铭记,要成绩好,要不犯事,要会讨人喜欢。


    在学校里不能卷进任何是非里,不能惹事犯错。


    稍微一个错误,都有可能影响下个学期的补助资格。


    所以曲意逢迎,忍气吞声几乎刻进了她性格成长的每一寸年轮中。


    当下也一样,她想在资助人眼里留下好印象。


    陈蝉衣看他,含着隐喻来了句:“我只想相安无事到开学。”


    没人喜欢一直处于危险和威胁中。


    她的那点心思在李潇面前一览无余。


    这是埋怨他呢。


    李潇将手抄进兜里,率先抬腿动起来,在与她擦肩时悠悠道:“最后一次。”


    他承诺,这是她最后一次因他陷入危险。


    陈蝉衣看着他背影,迈步跟上。


    既然他这么说,她就信。


    李潇腿长,平时随懒散但步速很快,但今天却格外耐心,没一会儿陈蝉衣就跟上了他,跟他并肩而行。


    她仰头,打量他侧脸,想问出口的话在嘴边鼓动,心跳因紧张波动。


    “还有话?”他目视前方,却精准感知到她情绪。


    陈蝉衣趁机鼓起勇气:“你还记不记得三四年前……”


    李潇偏头过来。


    她瞧见他一如既往的淡泊神情,马上烧出口的话忽然熄了火。


    陈蝉衣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暗淡闪烁,摇头,看向前方。


    “我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他不记得了。


    也是,李潇这样的人……怎么会记那么小一件事呢。


    …………


    因为工厂他那一句话,这件事,她全权交给李潇去处理。


    令陈蝉衣意外的是,李潇让她签了孙顺和韩盈的谅解书。


    未要求任何赔偿,把这两个人全放了出来。


    这天,李潇带着陈蝉衣来到一家正歇业的酒吧club。


    吃完饭,她坐在房间里看书,没一会儿来了人。


    是李潇的那些朋友。


    二楼的vip包间氛围静谧。


    酒吧这种刺鼻地方正飘着为女孩准备的牛奶浓香。


    陈彭祖和陈蝉衣对桌而坐,两人揣着手,面对面大眼对小眼。


    陈蝉衣捧着手里的热牛奶,对着他瞪大眼,神情紧绷。


    陈彭祖一点点拉近与她的距离,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再靠近。


    两人隔着一张桌,脸与脸的距离从半米,到三十厘米,二十厘米……


    最后在即将近到感受对方呼吸时,陈蝉衣对着他的脸,猛地一捂嘴,歪头,迎接黄仁递来的垃圾桶:“呕——”


    陈彭祖往后一仰,挫败嚎啕:“阿潇!你这妹妹真能侮辱人!”


    他闻闻自己,“我这么香香一帅哥,第一次有雌性动物看见我吐!”


    黄仁一听,瘪嘴吐槽:“咪讲佢了,我依家都想呕。”(别说她了,我现在也想吐。)


    陈蝉衣干呕好几声没吐出什么,白着一张小脸抬头,愧疚道:“对不起……”


    她只是想试试克服一下这个毛病,结果还是没能坚持住。


    陈彭祖家里女性成员多,从小被女人“包围”着长大,自称霄粤湾第一情种,遇到漂亮美女就原地化身深情舔狗,瞧见陈蝉衣这样可怜巴巴的妹妹更是没脾气,语气温柔下来:“我的错,我的错啊,你眼睛别红,为我哭不值当的妹妹。”


    远处,李潇窝在沙发里,二郎腿横着,勾唇缓道:“丑人爱找补。”


    陈蝉衣一听,看着哀嚎怒骂的陈彭祖,没忍住憋出一道笑。


    虽然但是……还是想再试一次!


    她抬头第二次兴冲冲看向陈彭祖,对方果断捂脸。


    陈蝉衣:……


    她扭头又看向黄仁,结果这人也捂了脸。


    陈蝉衣:……


    这种事对你们打击这么大吗?


    李潇接了个电话,简短“嗯”了声,起身吆喝那两人:“差不多了。”


    陈蝉衣看着他们仨,有些懵。


    差不多什么?今天到这里不就是吃饭吗?还有别的安排?


    黄仁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他们侧边这一大片的拖地窗帘从中间拉开,陈蝉衣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整面玻璃窗,从这里俯瞰,能一览一楼整片卡座舞池区。


    休息期间的club一楼空荡,甚至显出几分冷清——跪在舞池中央的男人就格外扎眼。


    陈蝉衣扶着玻璃定睛一看,竟然是孙顺。


    几个安保围着他,为首的人微微弯腰,似乎还有劝说的意思,但孙顺始终跪在原地,动都不动。


    这时,孙顺突然抬头,远远地仰头望向二楼瞰景窗。


    隔着长远距离对上对方愤怒又惧怕的目光。


    陈蝉衣一愣。


    黑暗里看不清脸,只能感受到她呼吸里,浅浅的热气。


    李潇指尖发白。


    他等着她的话,她想要知道什么他都可以解释,她可以发脾气,可以骂他,只要不是不理他,怎么样都是好的。


    可是她很久没说话。


    李潇眉头拧起,呼吸逐渐重起来:“宝宝,说话。”


    她闷着脸:“我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只要你问,我就一定告诉你。不要不和我讲话,不要憋在心里。”


    默了默,陈蝉衣说:“那我问你。”


    他紧紧抿唇。


    陈蝉衣想了片刻:“你之前喜欢过她吗?”


    第 79 章   对潇潇


    “没有。”他回答得迅速。


    陈蝉衣撅了会儿嘴:“哦。”然后就沉默了。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问点什么,问吧,感觉像翻旧账,然而不问,心里又不舒服。


    李潇见她不再开口,心里无来由恐慌,忍不住收紧手臂:“宝宝?”


    “我不知道问什么嘛。”她额头抵着他胸口,有气无力,“要不你自己说说?”


    “我自己交代?”


    “嗯。”


    “这”工作人员心痛地问,“这就要走?”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嗯。”


    “没有啊~”


    工作人员看向言简意赅要走的李潇,他笔直地站在陶艺小屋,目光却一直落在重新收拾台面的陈蝉衣身上。


    李潇观察了几秒陈蝉衣,见她重新开始做手工,自然以为她起了玩心,想多玩一会儿,干脆随意地坐在小屋窗下放着的竹藤椅上。


    跟拍他们两人的VJ内心流宽面条泪:


    算了,拍不到爱情,拍拍美人吧。


    于是摄像师把镜头拉近,怼到两个人身上。


    李潇半阖着眼睛,优越的眉骨上搭着一缕头发,落下浅浅的阴影。他的眼窝比常人稍深,鼻梁又如山脊般高挺,面部高折叠度使他充满攻击性,散发出让人臣服的气场。


    而在他不远处的陈蝉衣截然相反。


    小姑娘皮肤莹白透亮,长相娇媚玲珑,一双小鹿眼纯澈干净,粉嫩的嘴唇时时上扬着,就像向日葵性格的小蔷薇。


    摄影师暗自评价一番,又悄悄观察着镜头里的画面。


    说来奇怪,明明这两人气场、长相皆不相容,此刻更一动一静、毫不相干,偏偏却能让他们外人忘却时间,只想沉醉欣赏他们所在的光与影的斑驳里。


    这是任谁也说不清楚的奇妙磁场。


    “好啦!”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蝉衣耸肩伸了一个大懒腰,开心地小心翼翼地摆弄刚刚做好的工艺品。


    那是一颗陶泥星星。


    萤火虫暖黄铺设底色,靠右侧的星星角上,有一个小巧形象的麦克风。


    工作人员眼睛睁大了一圈,惊喜道:“这是——”


    陈蝉衣微微蹙眉,好像缺点什么。


    她打量了一圈,拿起旁边用来雕刻的工具,在星星底部写了个字。


    做完一切后,陈蝉衣昂着下巴走到李潇跟前,伸手“喏”了一声:“上次互换礼物,我给你的东西确实有点问题。现在补给你一个。”


    李潇先是一怔,然后轻轻翻过小星星,在看见字时,垂眸笑了。


    陈蝉衣:笑什么?摄像头在这里也不夸夸,没眼力见。


    她小小腹诽一句后,开口道:“ 现在我们两个扯平了。”


    李潇没反应过来,但笑意淡了。


    他的视线从星星上缓缓移开,眼皮上抬,露出疑惑的眼神:“扯平?”


    他别过脸“啧”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我的夜明灯可你这星星不过是”


    陈蝉衣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呦,什么意思,就你的夜明灯又贵又耗材又费设计,我这星星没技术含量是吧?


    所以扯不平是吧?


    陈蝉衣瞥过眼,抱臂说:“你根本不敢想本人、也就是我陈蝉衣,现在亲手做一个工艺品要多贵,赚了就偷着乐吧!”


    说完,她不解气地撞了一下李潇的手臂,扬长而去之前,语气忿忿道:“不要就扔了,反正无所谓。”


    工作人员:“”


    看吧,上帝是公平的,给了男人惊艳绝伦的脸,就会给他孤苦一生的嘴。


    他抱着摄像机急急去追陈蝉衣,临走时还狠狠摇头:


    好好的素材,糟蹋了。


    李潇注目着陈蝉衣娇俏的身影消失,唇角弧度才渐渐明显起来。


    陈蝉衣在小星星底部写了“佑”。


    是他的本名。


    也就她还记得,李佑和他在自己所有物上刻下标记表示占有的习惯。


    李潇原地缓和良久,才恢复一贯表情走到陶艺店店长面前。


    “把这个星星烧制出来,然后送到李潇工作室。”


    李潇拿出签字笔写下一串地址,“我出三倍的价格,务必不要损坏。”


    陶艺店店长自从知道《默契的你》可能在她们店取景,已经有点晕乎,三个小时前见到李潇和陈蝉衣后,更是还在虚幻里飘荡着。


    她激动到双手无处安放,不敢去碰李潇放在桌上的那张纸:“不会不会,不用三倍的哈。”


    等李潇走后,店长激动地拿出手机,给朋友发信息:“我说过,李潇他超爱!”


    朋友:“谁?陈蝉衣?你它喵还是磕伏地魔和林黛玉、孙悟空和唐僧吧。”


    “还有,别在网上乱叭叭,小心被骂。”


    店长放下手机,内心澎湃:


    哎,独自保守秘密的人总是这么伟大又那么孤独.


    完成两个游戏后,心动指令APP发来消息,要求嘉宾们在中心游戏城汇合,进行今晚的直播游戏。


    陈蝉衣还记恨着李潇狗男人有眼无珠看不上她的小星星,她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拄着下巴看窗外。


    她绝对不会下车,就让李潇憋憋屈屈的开这个迷你小吉普到游戏城吧。


    亏她还心地善良了一把。


    李潇看着某人“孤傲”的后脑勺,忍不住轻笑出声。


    陈蝉衣立刻目光如同激光刀,剜向他。


    李潇把驾驶座位调节到最后,猫着身子发动汽车,在迷你小吉普汇入车流的瞬时,独属于李潇的、好听的声音响起。


    “今天辛苦了。”


    陈蝉衣和李潇对立惯了,猛地听他这么说,竟然有点扭捏和不自在。


    她慢吞吞道:“也没事”


    “反正你送我一个我送你一个,扯平了。”


    李潇一顿,冷漠无情睨她:“哦,我是说开车。”


    “李潇!”


    陈蝉衣恶狠狠给他一个后背,眼不见心不烦:“你这人讨厌死了!”.


    两人吵吵闹闹赶到中心游戏城四楼时,远远就传来鼎沸的笑闹声。


    因为李潇参加节目的缘故,《默契的你》特别多请了两组安保维持现场秩序,以便保证艺人安全和心情。


    李潇出现时,庞大到恐怖的粉丝们“李潇,人间蛊王”的呐喊几乎掀翻二十层楼顶,惊得张珈蓝、何谓四人频频回头。


    陈蝉衣站在李潇的身边,内心郁结。


    真的是太过分了,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她。她也很有流量的好不好。


    就在她忿忿时,外围闪亮着蜂蜜色的灯牌艰难往前挤,一个高大的男粉肉身开道,举着喇叭:“衣衣,我们爱你!!”


    李潇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回头。


    陈蝉衣也跟着看过去,她抬手向那男生方向摇摇手,欣悦道:“谢谢喜欢呐~”


    紧跟着,一群可爱的小姑娘也向她招手呐喊。


    陈蝉衣满足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回头,正对上李潇不虞的表情。


    陈蝉衣:“??”


    有没有搞错,刚刚他粉丝叫破喉咙她也只是心里不爽,他至于表现这么明显么?


    陈蝉衣想都没想,反击他一个“不爽憋着”的眼神。


    张珈蓝和林雅隐隐嗅到这两人即将战斗的气息,怕他们真在粉丝面前打起来,立刻出声叫住陈蝉衣。


    李潇没有因后辈的冒犯而愤怒,也没有多少想竞争的情绪,他的视线甚至没有落在夏森然身上一分。


    在陈蝉衣瞪他的那一眼,他只是想起她刚刚计算还剩多少积分点时的颓丧模样。


    跳了三支舞挣得十个积分点,五分钟数字游戏就赔了十五个。


    李潇无奈,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收回思绪,向夏森然道:“你还剩多少积分点。”


    “二十七个。”


    夏森然下意识回答完,反应过来又被李潇带着走了,他立刻皱眉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潇语调平静无波:“和你玩五局。”


    夏森然恍然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不是,你什么意思?输了每次扣五个积分点,你就这么肯定我把把都输?”


    夏森然冲着他的背影吼道:“我可是游戏城王者!”


    李潇漫不经心抬手,表示他知道了。


    夏森然被李潇大人看小孩似的的表情气得倒吸凉气,他盯着前面人的后背,下定决心要打打他的脸。


    游戏正式开始。


    夏森然从哪里宣战就从哪里打起,毫不犹豫坐在“数三十”的桌子前。


    陈蝉衣一提起积分,立马“叛变”夏森然。


    她往跟前凑了凑,兀自想,“数三十”还是有点难度的,虽然这难不倒李潇,但奈何他今天的状态明显不是想玩游戏的样子。


    陈蝉衣露出担忧的神态:他们不会又掉积分吧?


    两分钟后,陈蝉衣眼睛重新焕发神采,看向桌前轻描淡写的李潇。


    他表情没什么起伏,随手摆弄桌上的卡牌向夏森然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蝉衣发笑:这无所谓的样子有点打击人呢。


    夏森然哪里能被他“施舍”,立马吵嚷嚷要换一个游戏。


    陈蝉衣嘴上保持着矜持,但眼神里已经隐隐闪烁兴奋的光芒,紧盯赛场:


    篮球对抗10:9。


    射击比赛97环:92环。


    甚至是夹娃娃,李潇都游刃有余地赢了夏森然2个。


    饶是知道这是李潇的基操,陈蝉衣还是被惊艳地说不出话来,更不要提直播间的粉丝们。


    李潇轻轻弯唇,那种心脏被攥住的滞涩感,散去几分。


    还好,她不是不理他,愿意听他说就还好。他最怕的,就是她不再愿意听他开口,怕她排斥他。


    段朔笑:“就这点东西,我要求不多,让我加入项目,深远海第一口红利,我要先吃。”


    那相当于在打李潇的脸。


    昔日仇敌,他却被迫让步,换做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接受。


    李潇死死咬牙:“不……”


    “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段朔笑开,他当年连上诉都放弃了,这么爱那个女的,他多捞点怎么了。


    “我劝你最好识相,段某人做事也看心情。今天是这个价码,明天,可就不一定了。”


    第 80 章   对潇潇


    大雨落下,出了停车场,段朔没撑伞,到公寓外林荫道,上了另一辆车。


    陈慧披着薄毯,坐在后排,细细的眉垂着,指尖夹着一根烟。


    段朔上车就笑了:“真是发达了,这种车也开得起了。”


    陈慧扯唇,没理会他讽刺:“七八十万的车,好什么?”


    “你知足,郑家什么背景,明面上能到这步已经好得很。上百万,纪.检.委能把他查死。”


    看她冷冰冰,段朔嗤道:“真这么想要钱,傍什么官啊,给你指条路,去沿海,傍做生意的大老板去。郑容微家里那台,都未定有这个贵。”


    陈蝉衣满足又克制的吃掉一半小蛋糕后,发动迷你小吉普到了陶艺店。


    陶艺店的任务不难,只要情侣每人完成一个杯子赠送给对方,就可以各自获得10个积分点。


    这本来是各大情侣综艺中不可或缺的环节,CP两人在悠闲又适宜的小屋里度过一个下午,再送给对方“一辈子”,简直满足了广大网友磕糖的爱好。


    但是,谁让选择陶艺店的情侣CP是陈蝉衣和李潇呢。


    陈蝉衣小时候学过陶艺,至于李潇这位以一己之力卷翻星廊别墅区所有孩子的卷王之王,几乎没有什么不会的。


    两人坐在制作陶艺的区域,一副谁都别来打扰我修仙的模样,把节目组原本计划的两个小时时间,压缩成了四十来分钟。


    节目组工作人员看着两个完美的杯子,再看看这一个环节完全没交流互动的两人,傻了眼。


    没采到素材啊!


    「应神好强,游戏城王者实惨。」


    「哈哈哈,就没见过在李潇面前装13成功过的。夏森然,纯纯搞笑弟弟,惹人怜爱罢了。」


    「夏森然不弱的好吧,他的分数都不差的,只是,既生夏何生李了!」


    「我感觉应神做什么都好像游刃有余的。」


    「恐怖如斯的实力!满级人类,不愧是李潇!」


    娃娃机旁,李潇左臂夹着一只小猫玩偶,另一只手拿着刚刚夹出来的皮卡丘,他单手搅弄它翘起的闪电尾巴,向夏森然道:“你还有七个积分点了,继续吗?”


    夏森然虽然是陈蝉衣家远房小表弟,但是玩游戏的上头感一脉相承。


    他气势汹汹环顾一周,目光从无数小项目中掠过:不行,小项目李潇学习地很快,得玩个野的。


    夏森然视线停在赛车场:“玩它,十圈。”


    现场观众听不清游戏场地中人的对话,只觉得一定火药味十足,他们站在外围呐喊,人声鼎沸像要把这个地方燃烧起来。


    激烈的情绪带着强大的传导能力,迅速衣散,就连输了十五个积分点的陈蝉衣,也像忘却这件事似的,一错也不错盯着李潇。


    忽的,李潇向她走来。


    人的轮廓与记忆重合,陈蝉衣想起他十几分钟前戴着降噪耳机,手臂肌肉精悍,鼓起的血管散发荷尔蒙,冷静又果决开枪的模样。


    带着直击人心的压迫感。


    她没来得及收回眼底的惊叹,头顶响起磁性慵懒的声音。


    “给你。”


    陈蝉衣下意识去接,令人愉悦的毛绒触感布满她的掌心和胳膊。


    呀。是猫猫头和皮卡丘。


    陈蝉衣揉了一把玩偶的绒毛,抬眸,只看到李潇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赛车区休息间。


    如果说中心游戏城有什么令人瞩目的环节,那非赛车莫属。


    模拟顶级赛车赛事所用的迷你车型,道路曲折度高,车程长,能给娱乐者足够的追风体验和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来到现场的粉丝或者是路人朋友们已经急不可耐,直播间的人数更是呈现指数型飙升,短短两个小时,热搜上了五六个,牢牢霸榜。


    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指向一个方向。


    突然,游戏城所有灯齐齐亮了——


    斑驳迷幻的色彩到炽热白昼只用了零点零一秒,却像是一个信号,让全场爆发出足以掀翻人的音浪。


    “应神!!!”


    天花板上巨大的电子屏幕开始倒计时,“0”弹出的霎时,发出震撼的摆钟低鸣的巨响。


    两辆赛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轰鸣,闪出惊人的残影,车线相互压制、相互角逐,彼此攀咬在冷肃的赛道上,牢牢控制所有人的目光和情绪。


    陈蝉衣只觉得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不是没有看过世界级赛车赛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仿真游戏却更能刺激到她。她不由自主向赛场一步一步靠近,直到被玻璃围栏隔开。


    赛场上风云变幻。


    第三圈第二个弯道,夏森然猛然发力,两辆车在内线如同失控一般逼近,车头车尾相抵,眼见就要撞上,却又一个摆尾回归远处。


    陈蝉衣尖叫声溢出,紧盯着赛道。


    因着这个插曲,李潇的黑色车落后夏森然半个车身,场地上的粉丝们开始整齐划一喊“加油”,陈蝉衣抓着毛绒玩具的手不断收紧。


    第四圈,第五圈


    李潇始终落后夏森然半个车身。


    难道要输了?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陈蝉衣就摇摇头,李潇不是能让人打他脸的人。


    她心里咕哝着,焦灼感却如同涨潮层层拔升,她的手无意识地拍打着玻璃围栏,节奏与启明星们的呐喊如出一辙。


    眼前闪过两道迅疾的光弧,不知道谁大喊一声“第七圈!应神加油”,场面一下控制不住。


    炽烈的音浪铺陈开来,“李潇”三个字响彻会场。


    陈蝉衣像被有节奏的呼喊蛊惑,竟然忍不住踮起脚,摇动着手里的玩偶,跟着他们一起尖叫。


    “李潇!!”


    李潇耳膜鼓动,心有灵犀般侧眸。


    黑色的车身像流星划过车道,隔着被速度撕成线条的模糊影像,他看到踮着脚尖用小玩偶敲击围栏的陈蝉衣。


    头盔隔绝外界一切声音,但极致的安静下,他仍然确信,她在叫他的名字。


    李潇的目光忍不住凝滞。


    对于他而言,比赛是再简单不过的游戏,赢或输、用尽全力还是随便玩玩,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似乎从陈蝉衣远离他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她为他喝彩了,哪怕,她现在这么做只是因为想要挣更多的积分好把他换掉,可在这一时刻,他还是难以克制愉悦起来。


    他认真地想赢了。


    李潇唇角淡淡勾起,目光转向前方蓝色的半个车身时,陡然凌厉。


    这个变化不过瞬息,黑色的车身划过光弧,移动又稳又猛,每一个弯道却都在给前面的人施压。


    圈数增加,两个车身无限逼近,在第十圈同样的位置,李潇驾驶的黑色赛车甩出一个危险负角,擦边转弯,从内侧超车。


    全场沸腾!


    流动的皇家蓝灯牌、尖叫到已经粗粝的欢呼声、还有拥挤又热烈的人群所有的一切,在李潇把车停稳,从车上下来时,变成虚化到模糊的背景。


    陈蝉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潇单手摘下头盔,露出无论看过多少次还会惊艳到旁人的脸。细密的汗珠敷在他面庞上,在游戏城炽白的灯光下,形成绒绒的圣洁的光晕。


    这男人


    真的很有吸引力。


    李潇看着小蜡像似的定在原地的陈蝉衣,因为刚刚为他呐喊喝彩,她的面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连眼睛里也盛了一道水波。


    李潇的心被软软的捏了一把,他语调轻快:“想什么呢?”


    陈蝉衣飘忽的思绪被拽回,“小蜡像”懵懂地抬眸,看到李潇似乎要穿透她内心的漆亮眼睛。


    “我在想——”


    在想


    陈蝉衣顿然回神。


    上帝佛祖玉皇大帝,她竟然在想李潇对她有吸引力!


    陈蝉衣表情僵了僵,她是被下蛊了还是早上喝太多水以至于水全部倒流到脑子里了?


    她拍着胸脯压惊,碎碎念一定是李潇为他们早日分道扬镳挣了五十个积分点,所以她才昏了脑。


    一定是这样。


    李潇定定看着陈蝉衣的脸色几经变化,复杂的、质疑的、难以想象的


    “算了。”李潇放过她,换了话题:“比赛好看吗?”


    陈蝉衣从内心万马奔腾的嘈杂中回过神,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她眨巴两下眼睛,李潇在赛道上冰冷的黑色光弧,还有他单手摘下头盔时锐利的表情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她莫名觉得耳廓有点烧。


    “咳咳,”陈蝉衣搅弄着手指,视线飘忽,“也就、也就那样吧。”


    李潇盯了陈蝉衣半天,把她的嘴硬尽收眼底,轻笑出声。


    陈蝉衣被这人明明白白的恶劣弄得老脸发热,一下炸起毛来:“笑笑笑,你还笑。”


    她把手机往李潇怀里一怼:“赶快算积分!”


    李潇压着笑意,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手机,登录心动指令APP。


    他简单地扫过一眼后,把手机摊开给陈蝉衣看。


    「张珈蓝,35个积分点;何谓,40个积分点;林雅,65个积分点;夏森然,2个积分点。陈蝉衣,25个积分点;李潇60个积分点。」


    “嗯?”陈蝉衣眼睛瞪大,惊喜地抓住李潇的胳膊:“我们竟然是第一!”


    她认真地又看了一遍积分表,确定无误后自恋抱臂道:“你说我们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李潇静静听她叭叭地吹彩虹屁,目光垂落到陈蝉衣抓着他胳膊的指节上,浅笑着回应:“嗯。”


    陈蝉衣仰着头看他,满是真诚:“李潇,你说有这个成绩,我们还愁不能分道扬镳,还愁下一期不能换搭档吗?”


    “简直不要太轻松的好不好!”


    “”


    李潇笑意淡在脸上。


    他微不可查地偏头看向陈蝉衣,四目相对,她正在骄傲地向他寻求认同感。


    他的胸腔仿佛被堵了一下。


    他怎么忘了,陈蝉衣对积分点的执着,就是为了换搭档。


    李潇沉默地把手机塞进衣袋里,半晌,冷笑一声。


    “你想得还挺久远。”


    张珈蓝搂住陈蝉衣的肩膀:“衣衣,你给姐说,李潇欺负你了么?”


    林雅也露出关切的眼神。


    她们两人今天一直担心陈蝉衣,毕竟她选了两个李潇在百度标注不喜欢的游戏地点。


    陈蝉衣瞥了一眼被无数人拥簇在神坛依旧淡漠到仿佛无所谓的男人。他如此对待的可是她做梦也想要的九千万粉丝啊。


    陈蝉衣捂住胸口,这人好不懂得珍惜。


    怎么办,她想给他凭空泼一瓢污水,在张珈蓝和林雅面前污蔑他。


    陈蝉衣吸气呼气两秒,最终选择诚实。


    她有点可惜道:“没有。”


    张珈蓝和林雅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张珈蓝捏捏陈蝉衣绵软的掌心:“正好,你来了我们就可以比赛了。”


    陈蝉衣不解地看着她,张珈蓝示意她看旁边戴着小土猫头套的工作人员。


    喵呜举着牌子:


    「游戏城规则:


    三组嘉宾间可以任意两两挑战,优胜者获得10个积分点,落败者扣除5个积分点。


    PS:本次游戏全程直播。」


    陈蝉衣环顾游戏城一周,节目组大概是考虑到现场观众和直播网络观众的活跃度,选择的游戏偏竞技性,更多是男生常玩的。


    她想了一下,决定在大是大非面前,和李潇共同抗敌。


    她走向李潇,压低声音道:“你待会儿多参加几个竞赛。”


    李潇随口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挣积分,”陈蝉衣觉得奇怪,李潇怎么能连这个也想不明白,“你不想换搭档了吗?”


    李潇没说话。


    他矮下身体,与她对视,漆深的眼眸翻涌过复杂,积聚成沉甸甸的海,看得陈蝉衣迷茫无措。


    她下意识后躲:“你、想干嘛?!”


    经历过近乎漫长的几秒,李潇直起身,错开视线。


    “不想。”


    他淡声回答。


    她最近发现,耳蜗那里很敏感,包括耳朵后面,那一小块骨头。


    被轻轻吻一下,她都有点受不了,之前把这件事告诉李潇,他每次都还很乐意亲。


    只是,今天是怎么了。


    感觉他像憋着股气。


    她问得天真:“你是想做吗?”


    李潇最开始没答。


    沉默好一会儿,才半撑起身体,盯着她眼睛沉声说:“你今天见过郑容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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