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货
唐糖疯狂的摇摆着自己的胳膊, 只见一只大甲鱼死死叼住他的手指头不放。
小孩儿沉着脸,咬着牙,伸手就去扒拉。
“小糖!”赵梦成也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 甲鱼咬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用力能把手指头都叨下来。
哪能任由唐糖去扒拉, 真要扯下来手指头非得跟着一起掉了不可。
赵梦成顾不得淤泥跳下河, 精神力已经快一步抓住甲鱼,凶狠的大甲鱼这才松口跌落到淤泥里。
唐糖手指头上血糊糊一片,小孩儿却管也不管,又是一脚踩住大甲鱼:“我抓住它了。”
血液滴答滴到泥巴里头,将周围染红了一片, 小孩儿却像是失去了痛觉,无知无觉只用力踩着大甲鱼。
赵梦成看着这一幕都无语了,这孩子是多记仇, 手指头都要被咬断了, 眼里只惦记着那大甲鱼。
“快给我看看手指有没有事。”赵梦成走过去。
唐糖吸了吸鼻子, 伸出自己的手。
赵梦成低头一看,甲鱼没口下留情,白嫩的手指头上一圈儿血口子, 再深一点都能见到骨头了。
“不疼吗?”赵梦成拧眉问道。
自然是疼的, 十指连心, 手指头上密密麻麻的疼让小孩儿眼眶发红, 鼻子发酸。
但唐糖硬生生忍住了, 只说:“只有一点疼,叔, 你看,好大一直王八。”
“这是鳖, 回家给你炖了吃。”赵梦成弯腰,直接将罪魁祸鳖提了起来。
肇事鳖估计得有个七八斤重,跟脸盆似得,怪不得唐糖压根不是它的对手。
赵梦成不但将鳖丢到了岸上,连小孩儿也一块儿拽了上去,检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骨头没事,但也得先回家洗干净包扎一下,这几天先别碰水。”
“爹,小糖怎么了?”赵馨跑过来问。
“被鳖咬了,你们摸鱼也小心些,别受伤。”赵梦成叮嘱道。
赵椿立刻说:“我有经验的很,绝对不会受伤。”
赵梦成一手提着鳖,一手拉着小糖往回走。
等到了家打了清水来洗,冲去了泥巴,唐糖手上的伤口显得愈发明显。
“这怕是要留疤了。”赵梦成拧了眉头,找出药膏来给他涂上。
正上着药,啪嗒一颗眼泪落到他手背上。
灼热的温度让赵梦成被烫了一下,抬头一看,方才被咬的鲜血淋漓都没哭的小孩儿,这会儿正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
赵梦成伸手擦了擦眼泪珠子:“很疼吗?”
唐糖用力摇了摇头:“只有一点点疼。”
“那为什么哭?”赵梦成奇怪的问。
唐糖哭完有些不好意思,他胡乱擦了一把脸,说:“就是鼻子酸,我没有想哭,是眼睛不听话。”
孩子气的话让赵梦成心底叹气,伸手摸了摸小孩儿头发:“你还是孩子,比馨儿还小一些,想哭就可以哭。”
唐糖却摇了摇头:“不一样,馨儿姐姐是女孩,我是男孩,男子汉当顶天立地。”
“小小年纪哪儿学来的瞎话。”
赵梦成挑眉:“男孩女孩想哭都能哭,我是大人,伤心难过了也可以哭,难不成哭一次,以后就不能顶天立地了?”
唐糖愣住了。
他还太小,只依稀记得已逝父亲的叮嘱,让他不要哭,不要喊疼,只有忍人所不能忍才能走下去,才能为父报仇雪恨。
从小到大,爹娘都说他是男子汉,不能哭,从来没有人跟他说可以哭。
赵梦成并不知道小孩儿内心的想法,只是想起方才的画面。
被那么大一直鳖咬住手指头,唐糖的第一想法依旧是踩住鳖不让它逃走,而不是关心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么点年纪对自己如此心狠,该说不愧是小说男主,未来的皇帝吗?
赵梦成找出干净的白布,将他的手指头包成了一个小馒头:“记住这几天不要碰水,不然伤口溃烂这根手指头就废了。”
唐糖用力点了点头。
赵梦成瞧他这幅模样又觉得可爱。
在家养了半年,唐糖已经不再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脸上也有肉了,只是脸上的疤痕太深,依旧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伤痕上的紫色血痂已经褪去,但依旧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可怕,却破坏了小孩儿的样貌,让每个瞧见他的人都会道一声可惜。
赵梦成特意去城里买了药膏回来,让他每日涂一涂,希望时间久了疤痕能彻底消失。
唐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但他意识到赵梦成含笑的视线。
小孩儿有些不自在:“赵叔?”
赵梦成笑了一声:“走,替你报仇去,咱今天晚上就吃这只大鳖。”
一听这话,唐糖立刻跟上去,仰着头问:“叔,大鳖好吃吗,怎么吃最好吃?”
“好吃,甲鱼滋补,正好你流了很多血,今天晚上多吃点补补。”
赵梦成将大鳖扔进脸盆里冲洗赶紧,这家伙凶悍的很,几次试图咬回来。
唐糖就蹲在旁边看,见状拿起瓢就是用力一抽,直接把大鳖敲得晕头转向。
赵梦成挑眉夸道:“小家伙身手不错,是干大事儿的料。”
毕竟被咬成那样还不哭,咬牙也要踩住大鳖的这股子牛气,就比普通孩子强。
唐糖只知道自己被夸了,开心的笑起来,还提醒:“它可凶了,叔你也得小心点。”
他摸了摸自己被包成馒头的手指头,明明一开始没那么疼,但叔给他洗了手,上了药,包扎好之后,反倒是一直隐隐作痛。
这会儿的孩子不知道,这种痛叫做有人关心。
赵梦成杀鳖的时候,赵椿三个扛着满满当当的收获回来了,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喊:“爹,你看我们抓了多少好东西,还有一条大草鱼。”
赵茂平日里最爱干净,这会儿也浑身是泥巴:“爹,你看,有这么长。”
“只有我们抓到了鱼,别人都没有。”赵椿大声道。
赵梦成探出脑袋一看也惊讶:“呦吼,河里还有这么大的鱼。”
赵馨脸上也都是泥巴,得意的说:“是我发现的。”
“是我逮住的。”赵椿立刻跟着说。
赵茂走到赵梦成身边,偷偷跟他说:“是白蛇送给我们的。”
赵梦成明白了,怪不得他们能逮住这么大的鱼,合着是有蛇在偷偷帮忙。
“蚌壳先养起来吐沙子明天再吃,草鱼待会儿我宰了加菜,你们都去冲洗干净。”赵梦成吩咐。
赵椿不怕冷,直接在院子里就拿着井水往身上冲,赵馨倒是讲究一些,跑到里头去冲洗。
赵茂慢吞吞的走过去,忽然一勺水扑面而来,直接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你找死!”赵茂抹了一把脸,瞪着大哥。
赵椿嘿嘿笑:“谁让你那么慢,你又不是大姑娘害臊。”
赵茂朝他翻了个白眼,自己飞快的冲洗干净,下一刻却直接拎起一桶水就倒过去。
谁知赵椿不但不怕,反倒是敞开双手:“二弟干得好,再来一桶,省得我自己舀水了。”
赵茂算是知道,比什么不能跟他大哥比厚脸皮,他赢不了。
他转身想去厨房帮忙,赵椿却不放过来,一把搂住他喊:“二弟别走,给我倒水。”
赵馨收拾干净出来,瞧见两个哥哥闹成一团就气鼓鼓:“大哥二哥,你们太幼稚了,弄得院子里头都是水。”
骂完了又跑到唐糖身边:“小糖,你手指没事吧,还疼吗?”
唐糖抿着嘴笑了笑,觉得这一幕很可乐:“不疼了。”
他还竖起自己的手指给她看:“叔帮我洗干净还上了药,你看,还能动。”
赵馨小大人似得松了口气,教训道:“没事就好,你怎么这么虎,鳖跑了就跑了,一只鳖哪有你的手指头重要。”
她还伸出手,按住一根:“要是少了一根手指,你就只有九根手指头了,吃饭都不得劲。”
唐糖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似乎看到了自己九根手指头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很是有几分后怕。
赵馨继续说:“爹爹说了,什么都没有我们的身体重要,以后你可要记住了。”
“馨儿姐姐,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唐糖点头答应。
赵椿兄弟俩终于闹够了,听见他们的声音就往这边来。
“小糖,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干。”赵椿旗帜鲜明的支持他,“反正都被咬了,要是大鳖还丢了那就是得不偿失。”
赵馨听了直跳脚:“大哥,你别捣乱。”
“我怎么就捣乱了,本来就是这样。”赵椿坚持道,“要是大鳖丢了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阿茂,你来评评理。”
赵茂朝他们三扔了个白眼:“有那闲工夫快进来帮忙,别干等着吃饭。”
这话成功阻止了他们的战争,纷纷走进厨房去帮忙。
赵梦成已经将甲鱼剁碎,这着实废了他一番功夫,这只大鳖结实的很,差点没把刀口崩出碎口子来。
照旧是一半红烧,一半炖汤。
冷水下锅后沥干再爆炒,赵梦成往里头放了点黄酒,这酒价格可不便宜,是他专门为了做料酒准备的。
放了葱姜蒜还不够,赵梦成把自己珍藏的香叶八角都翻出来,那是去年秋天他从山头上采摘回来的,一直用的小心翼翼。
锅里头香味弥漫,几个孩子都开始咽口水。
赵椿大声夸道:“我爹做饭,天下第一。”
“那我可不能辜负你的话。”赵梦成哈哈笑道。
另外一个锅里头炖着甲鱼汤,很快汤就变成了奶白色,一看就很滋补。
带回来的草鱼切成片,剔骨后直接跟酸菜一起炖,做成了不太正宗的酸菜鱼。
屋里头弥漫着肉香味,赵馨用力吸了吸鼻子:“爹,我都饿了。”
“那就开饭。”
赵梦成见甲鱼汤也炖得差不多了,索性直接起锅。
等红烧甲鱼、酸菜鱼、滋补甲鱼汤上了桌,赵梦成傻眼了,他忘记做饭。
赵梦成一拍脑门:“光顾着炖汤了,忘记煮饭。”
家里的年糕也早就吃光了,要不然还能吃年糕。
四个孩子咽了咽口水,赵椿跳下板凳:“我去做,爹你等一会儿。”
赵梦成却拉住他:“现在做饭饭菜都凉了,咱吃面疙瘩吧。”
“什么叫面疙瘩?”赵茂没吃过,好奇的问。
赵梦成将家里仅剩的面粉搬出来,这可是他费了一番功夫才买到的面粉,一直很珍惜。
做面疙瘩也简单,直接往面粉里头打两个鸡蛋,搅和在一起,然后直接往锅里头挖就成,煮熟了就能吃。
赵梦成做这个动作熟练,一会儿功夫,锅里头就出现了一条条白色的小鱼。
几个孩子瞪大眼睛,赵茂好奇的问:“爹,你怎么啥都会。”
赵梦成打了个哈哈,让孩子端碗筷过来,每人一大碗的面疙瘩汤。
面疙瘩配甲鱼也新鲜,但吃起来滋味还不错,尤其是往里头挖一勺红烧甲鱼,连面疙瘩都带上了一股子鲜香味道。
赵馨特别爱吃,一边吃一边还说:“这个小鱼好吃,甲鱼好吃,草鱼好吃,小鱼也好吃。”
赵梦成也觉得难得吃一次不错,就是这会儿天太热了,热乎乎的吃完了一身汗。
“小糖,多吃点补补。”赵梦成给孩子挖了一大勺甲鱼肉。
唐糖嗷呜一口咬住,一开始在赵家吃饭他还客气客气,如今时间久了就被感染,吃的也越发多了。
以前他跟赵馨吃的一样多,现在已经跟赵椿吃的一样多,但个头还是小小的一个,让人怀疑他那么多东西到底吃到了哪里。
虽然热,但并不影响一家人的胃口,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依旧被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了饭,赵梦成想起什么往后院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提着两个甜瓜。
“咱家的瓜已经能吃了吗?”赵椿连声问道。
一看到瓜,四个说吃撑了的孩子也不撑了,纷纷站起身来看。
去年的时候太匆忙,家里一直没种瓜果,但今年赵梦成把能找的水果都栽了,果树没能赶上第一茬,瓜倒是赶上了。
“看着能吃,先用井水浸一会儿,吃着更甜。”赵梦成把瓜洗干净,直接拿竹篮子装了下了水井。
几个孩子都趴在井口看,似乎多看一眼就能提前点吃。
赵梦成也没拦着,心底遗憾没能找到西瓜子,按理来说这会儿也有西瓜,只是上河镇一带没瞧见人种植。
也许该出去走走,找找西瓜子?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时辰,几个孩子颠来倒去的问:“爹,能吃了吗,我觉得现在已经凉透了。”
赵梦成没法子,直接将甜瓜打捞上来。
菜园子长势不错,甜瓜也比别人家的大,一个能有四五斤的样子,比得上一个小西瓜。
赵家种的甜瓜是白皮,切开后果肉白嫩嫩的,中间是一溜儿的金黄色瓜瓤。
赵梦成拿起一块尝了一口,点头称赞:“还没凉透,不过味道也甜。”
几个孩子不用他招呼,每个人都拿起切好的甜瓜啃起来,赵椿吃得最快,吭哧吭哧的像一头小猪,连瓜皮都不放过。
吃完一舔嘴巴:“真甜真好吃,我觉得咱家种的瓜果蔬菜都甜,等咱后院子的果树结果了,肯定也很好吃。”
赵茂难得同意他的话,点头道:“肯定是咱家花了好多心思照顾,该上肥上肥,该除草除草,这叫功夫不负有心人。”
赵馨只知道说好吃,像一只小松鼠一样停不下来。
相比起来,唐糖就斯文一些,但他已经融入了赵家的小团体,斯文的也有限,看着斯文吃起来速度可不慢。
两个那么大的甜瓜,愣是一片儿都没留下。
赵椿连那瓜瓤都没放过,放在嘴巴里头嗦的一干二净,连一点点甜汁都没留下。
吃完了他还把瓜子留下,说:“晒干了攒一攒,咱炒着吃。”
“大哥,你都舔过了。”赵馨指出来。
赵椿却说:“洗一洗就干净了,你嫌弃那你到时候别吃。”
赵馨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舍弃瓜子的美味,只说:“那你洗干净点。”
赵梦成每次瞧着他们打闹,都觉得这几个孩子有说相声的天赋,特别逗趣。
既然甜瓜好吃,赵梦成索性带着孩子去了菜园子,拍着甜瓜将成熟的都摘下来,数了数居然有七八个。
剩下的瓜藤上还挂着不少,陆陆续续成熟能让他们吃到入秋。
赵梦成将其中四个又下了水井:“挂着明天吃,到时候更冰更好吃。”
剩下的他使唤孩子去送,往王家送了一个,老村长家送了一个,连何水清家都得了一个。
赵椿几个回来的时候提着篮子,没了甜瓜,倒是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篮子蔬菜,茄子、黄瓜一样不少,够他们吃上两天。
老村长得了甜瓜也高兴,笑着说:“梦成是个会惦记人的,有啥好东西都不忘送咱一份。”
“可不是,梦成哥为人就是厚道,跟刘大哥完全不是一路人。”
提起刘老大,刘炳坤满是鄙夷。
就因为他家自作孽不可活,没了粮食饿肚子就想赖上赵梦成。
赵梦成不肯松口,这家子可没少在村里头说他坏话,幸好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啥玩意,没有人搭理他们。
刘炳坤直接拿着刀出来将甜瓜切了,先递给老村长和他娘,再递给媳妇,最后才轮到自己。
一口咬下去,老村长都惊讶:“这瓜可真甜。”
“确实甜,吃着似乎比咱家的甜很多。”新媳妇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几个人吭哧吭哧吃完,村长媳妇叹气道,“梦成哪儿哪儿都好,种个瓜都比人家强,偏偏不肯娶媳妇,要不然我娘家侄女……”
“娘,你可快省省吧,就我表妹那歪瓜裂枣的我都瞧不上,梦成哥能瞧上吗?”刘炳坤打断她的话。
村长媳妇不干了,骂道:“你表妹哪儿不好了,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那还是人吗。”刘炳坤嘀咕。
老村长见他们要吵起来,连忙开口:“成啦,梦成都说没那意思,你快省省那份心,有这个功夫赶紧操心操心你亲孙子。”
这才打断了她的话。
村长媳妇念叨赵梦成,王婶则为两个儿子操碎了心。
吃着甜瓜也没堵住嘴,一个劲的说:“你哥就知道骗我,去年说婚事能成了,这都大半年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我也是信了他的邪。”
王明想躲开一些,但还是被亲娘抓住。
“还有你,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合着天仙都配不上你是不是,王明我告诉你,现在是你挑人家,等你岁数上去人家瞧不上你,那你就等着被挑了。”王婶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明无辜道:“总得大哥先成亲,这才轮到我吧?”
“难不成你大哥一辈子打光棍,你也就不娶了,合着你俩是想要王家绝后。”
王婶又扫射王叔:“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你也不知道管管。”
王叔吃着瓜很是无辜:“我能咋地,我总不能绑着他进洞房。”
王婶狠狠瞪了他一眼,忽然问:“阿明,你啥事儿都爱听梦成的,要不你把他那小姨子娶了。”
王明差点被瓜呛死,连忙摆手:“娘,你别乱来。”
王婶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说完自己也上了心:“云娘长得好,温婉居家还贤惠,就是走的早了一些,她亲妹妹肯定也是个好的。”
因为跟刘云娘处得好,王婶多少知道一些刘家的事情,还真有些认真:“算着年纪,她妹妹也该有十八了,过年那会儿我瞧着还是姑娘打扮,应该没说人家。”
王明见她认真,连忙说:“娘,婚事我心中有数,你千万别乱点鸳鸯谱。”
说完将瓜皮一扔就跑,王婶拦都拦不住。
只能骂王叔:“瞧瞧你生的都是啥玩意,挣了几个钱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王叔无辜,暗道这还不是你肚皮里出来的。
王婶只是随口一提,何寡妇却真的放在了心上。
吃着赵家送来的瓜,何寡妇一次次的去看儿子:“水清,娘上次跟你说的事儿到底成不成,你倒是给我一句准话啊。”
何水清吃着瓜脸颊红彤彤的,低着头不吱声。
何寡妇叹气:“咱家家底单薄了一些,可现在也好多了,能给得出彩礼钱,你要是也中意,娘就找个媒人上门说合。”
何水清一顿:“娘,万一,万一没成,跟哥,不好说。”
“这有啥不好说的,男未娶女未嫁,上门说亲是常有的事儿,就算没成也不会成冤家。”
何寡妇也是听王婶提起刘云娘娘家妹妹还没嫁人,心底起了主意。
何家的情况摆在这里,高不成低不就,好一些的门户瞧不上他们孤儿寡母,何寡妇又不肯儿子随便娶个媳妇,怕是搅家精。
这一等,刘炳坤媳妇肚子都老大了,他们家还没能说定。
何寡妇急在心里,听说刘木娘的消息就动了心。
刘木娘家也穷,家里兄弟单薄往后也没啥助力,可胜在她是赵梦成的小姨子,有这层关系在,何寡妇是高看刘家一眼的。
半晌,何水清支支吾吾说了句:“她能愿意吗?”
何寡妇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顿时笑起来:“成不成问问就知道了,你放心,这事儿娘去办。”
别人家的婚丧嫁娶,原本是跟赵梦成无关的。
天气一日日越来越热,青山村今年因为育种快,种的早,水稻也快到了收成的季节。
赵梦成这几日每天都得去地里头转转,看看情况。
这日天蒙蒙亮,他刚要出门却瞧见门口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是刘木娘。
刘木娘眼眶哭得红肿,瞧见他就掉眼泪:“姐夫,你救救我。”
第62章 机缘巧合
自打年初刘家上门谈亲事, 两家没谈拢后,赵梦成就没再带着孩子去走动。
他怕自己走动勤了,反倒是让刘家误会, 到时候又要把小姨子嫁过来。
刘家那边大约也觉得不尴不尬,没再热络的上门。
哪知道这一大清早的打开门刘木娘就坐在门口哭, 瞧她满身水汽就知道在门口坐了不少时间。
赵梦成只觉得脑仁疼, 也是他穿越后警惕心下降,门口多了个人都没察觉。
“三妹,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赵梦成索性将门打开,让她进屋, 又招呼孩子给她端一杯热糖水。
赵椿连忙倒了水出来,仰头瞧着哭个不停的刘木娘问:“小姨,你咋了?”
不问还好, 一问刘木娘哭得更厉害了, 到后头就抽噎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一句话都说不成。
赵茂咳嗽一声,给大哥一个眼神,又搀扶着刘木娘坐下来, 将水杯塞进她手里头:“小姨, 你喝一口。”
刘木娘含着眼泪, 下意识的喝了一口, 没成想居然是甜的,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哭声都停了停。
赵梦成见状松了口气, 他实在是受不了别人有事不说事,可就是一个劲的哭, 那只会让他想要动手把人丢出去。
赵茂显然比他爹会对付这种事,一边让刘木娘喝糖水,一边又让赵馨去洗了帕子出来,给刘木娘擦脸。
刘木娘喝了糖水,心情就平复许多,再看赵馨小小的一个垫着脚尖给自己擦脸,一时有些难为情。
“馨儿,我自己来吧。”她擦了一把脸,却见白色的帕子上全是灰尘,顿时羞红脸低下头。
赵梦成自然没法出门,在她对面坐下来:“木娘,现在能说到底发生啥事儿了吗?”
刘木娘昨晚上拼着一腔勇气走山路过来,这会儿勇气散了,又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赵椿比她还着急:“小姨,你有事儿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
“是啊小姨,哭解决不了问题,你来都来了,就直接告诉我们。”赵茂也说。
被五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木娘更是开不了口,脸颊涨得通红愣是闭紧嘴巴。
赵馨仰头问:“小姨,你咋不说?”
赵梦成倒是看出来了,想必是什么为难之事,刘木娘没法对他们开口。
他想了想,索性起身道:“木娘,既然来了就在家坐坐,陪陪你几个外甥,我去地里头看看。”
说完也不管刘木娘的反应,直接出门去了。
他没直接去地里头,反倒是转道去了王家,进门就说:“王婶,我小姨子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知道为什么,我问也不说,能不能麻烦你去家里一趟打听打听。”
王婶一听这话来劲了,拍着胸脯保证:“女孩子家家脸皮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说完揣着手就往赵家走,一刻都不停留。
“哥,我跟你一起。”王明跟上来,他可怕了亲娘这架势。
赵梦成没多想,两人一块儿到了地里头,这会儿水稻已经黄了,放眼望去金灿灿一片很是喜人。
王明看着就高兴:“卖豆腐虽然能挣钱,但咱庄稼人还是喜欢大丰收,今年收成肯定比去年要好。”
赵梦成弯下腰看了看,稻穗每一根都沉甸甸的:“看着再过几天就能收割了。”
“这比往年得提前了半个月。”王明笑道。
今年青山村春耕分外顺利,催芽早,插秧也早,连带收割也能早一些。
足够的肥料下去,稻子长得也比往年好,经验丰富的老农人一看,都说收成至少能涨一成,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两人绕着农田打转的时候,老村长过来了。
“梦成。”老村长脸上也挂着几分喜色,“县太爷的法子真管用,今年大家能吃饱饭喽。”
临了又问:“你说这天气也奇怪,往年这会儿最爱下雨,今年是一场雨都没有,不会又来一场大雨吧?”
赵梦成没感知到任何水汽:“看天暂时不至于。”
老村长对他有盲目的信任,听了顿时放心:“那就好,稻子再涨涨收成能更好一些,这当头最怕下大雨,一下雨整年都泡汤了。”
说完又打自己嘴:“呸呸呸,老天爷照顾人,这当头绝不会下雨,要下也等咱们秋收完。”
几个人凑到一起,索性将收割的时间定下来,就在半个月后。
另一头,王婶快步到了赵家。
“大侄女,这当头你咋有空过来,梦成怕你在家不自在,特意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王婶笑着进门,瞧见刘木娘满脸不自在就知道为什么,拉住她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
转身又赶几个孩子出门:“你们该上学上学,该玩就去玩,这儿有我呢。”
赵椿露出得救的表情,刚才爹一跑,小姨又开始哭,他都头疼啦。
“王奶奶,那小姨就交给你啦。”赵椿拉着赵茂就往外跑,他们还得去上学。
跑出去一段路,赵椿大喘气:“小姨可真能哭,她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赵茂瞥了他一眼:“你就只看到这个?”
“那还有什么?”赵椿叫了一声,“是不是舅舅家出了什么事儿,咱要不要回家问问。”
赵茂叹了口气,认定大哥是个傻子:“上次舅舅舅妈带着小姨过来,是想把小姨嫁给爹爹当媳妇,给咱们当后娘。”
“我知道啊,但是爹不是拒绝了吗,他们也没再说。”提起这事儿,赵椿也很不得劲。
赵茂幽幽叹气:“那是上次,万一小姨遇上了天大的难事儿,看在娘的份上,爹难道还会坐视不理?”
赵椿顿时沉默下来,吭哧了半天才说了句:“爹说了,他不会给咱们娶后娘。”
“我也相信爹爹。”赵茂这么说。
赵椿奇怪的看向他:“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相信爹爹,但我信不过小姨,更信不过舅妈。”赵茂开口道。
赵椿抓了抓后脑勺:“可娶后娘这事儿咱爹说了算,他们想也没用。”
赵茂看了眼傻子哥哥,暗道要是刘家真的拉下面子,将小姨直接塞到他们家,甚至直接住进来,到时候爹爹有口说不清。
他心思一转,忽然说了句:“其实小姨人挺好的,如果她嫁到咱们村,平时两家也能相互看顾。”
赵椿瞪大眼睛:“你啥意思。”
赵茂没回答,心底暗暗打起算盘珠子来,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赵馨也正跟唐糖提起这事儿,压着声音说:“我喜欢小姨,但我不喜欢她给我当娘,我已经有娘了。”
上次刘家过来的时候,唐糖还在房间里养伤,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刘家人。
但他知道其中官司,比赵馨更不想家里多出一个人。
赵馨三个好歹是赵叔亲生的孩子,他却是捡来的,要是赵叔多了个媳妇,能看他顺眼吗?
就算看他顺眼,往后再多生几个,赵叔眼里还能看到他吗?
唐糖很有危机感,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我们要相信赵叔,他说不娶就不会偷偷娶。”
等孩子们离开,屋里头就剩下王婶和刘木娘。
刘木娘这会儿也不好意思继续哭了,擦了擦眼泪沉默下来。
王婶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以前云娘还在的时候时不时就接你过来玩,那时候你还小,胆子也小,只知道跟在云娘身后,木娘可还记得婶子。”
“记得的,姐姐总说王婶对她很照顾,就跟亲婆婆似得。”刘木娘也想起姐姐来,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可惜姐姐走得太早。”
王婶拍了拍她的后背:“云娘是可惜了,幸好你姐夫是个靠得住的,如今三个孩子都长得好好的,云娘若是泉下有知也能瞑目。”
刘木娘跟着感慨:“是啊,姐姐刚走的时候,我娘还担心姐夫守不住,又怕他带不好孩子,又怕他娶了后娘亏待外孙。”
她说完觉得这话不对,连忙又解释:“我不是说姐夫不好,只是姐姐走了,家里难免有些担心。”
“我知道,谁能不担心呢。”王婶觉得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当初她还跟着担心。
刘木娘这才勉强笑了笑,说:“没想到姐夫这般能干,将三个孩子都照顾的好好的,他说对不住姐姐,往后都不打算再娶,姐姐要是知道了肯定能放心了。”
这话让王婶有些意外,她拉住刘木娘的手:“木娘,婶子替你姐姐问一句,你真的不想嫁过来吗?”
刘木娘被这话烫的一个瑟缩,下意识的低下头。
王婶继续问道:“你回我一句真话,婶子保证,这话出自你口,入了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且放心。”
许久,一直到王婶以为刘木娘不会回答,才听见她低声说了一句:“姐夫很好,可在我心里他就是姐夫。”
王婶立刻就懂了,合着上次刘家来说亲,自家姑娘也是不那么乐意的。
幸好这桩婚事没成,要不然岂不是成了一对怨侣。
王婶安心了,又问:“那你这次是?”
刘木娘见着王婶如同见了曾经的大姐,慢慢卸下了心防,终于也不一味的哭了,只哽咽道:“大哥大嫂想把我嫁给镇上的鳏夫,那人都四十多了,家里儿子都已经娶妻,我不愿意。”
王婶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什么,他们怎么敢?”
“去年家里收成不好,到了春天粮食就吃没了,一直靠着山里的野菜蘑菇充饥。”
刘木娘这才说起老山村的情况来。
相比起虽然受了灾,但情况不算严重,家家户户还有存粮的青山村,老山村的情况严重许多。
老山村地势高,去年没被水淹,可问题是那场大雨来的不巧,地里头的收成毁了一半。
村民们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青黄不接的时候日子实在是难熬,只靠着野菜果度。
这当头地里头还没能收成,家里头余粮是半点不剩,刘家便又提起刘木娘的婚事来。
刘老头和刘老娘倒是还算疼女儿,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可问题是刘家穷,刘木娘本身长得也普通,年龄又大了一些,哪里找得到。
从年头找到了年中,愣是没有合适的人。
眼看刘木娘年纪越来越大,刘家老俩口也着急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上门说亲,说的是镇上的鳏夫。
刘木娘又开始掉眼泪:“说是家里富裕,愿意给家里五两银子做彩礼。”
“爹娘原本不答应,可大嫂说再拖下去我就成老姑娘了,又说鳏夫年纪大会疼人,下头有儿子也好,我嫁进去不生孩子也没事儿,还说嫁到镇上不愁吃穿能享福。”
“家里都断顿了,侄子侄女饿得嗷嗷哭,爹娘不忍心,我看着也不忍心。”
王婶终于弄明白是咋回事,忍不住骂道:“合着你不是她生的,她就不知道心疼,这么好她咋不自己嫁过去。”
刘木娘吸了吸鼻子:“眼看爹娘都要被说动了,我实在是没法子才来求姐夫。”
王婶听完,脑子一转却觉得不对劲:“你家这么难,为何不问你姐夫借粮?”
“再等上十天半月也该秋收了,先借粮食熬过这段日子,回头把粮食还上就好,梦成人好,肯定不会不答应。”
刘木娘也愣住了,讷讷道:“大嫂不让。”
“你大嫂不让?”王婶察觉不对。
她也是见过刘家大嫂的,那就是个嘴巴天花乱坠的人,怎么舍得自家吃苦都不上门借粮食?
往年刘云娘可没少补贴娘家,从来也没见他们害臊。
蓦的,王婶想到了什么,她握住刘木娘的手:“木娘,你跟婶子说句实话,这次是你自己想过来求你姐夫,还是你大嫂让过来的?”
刘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说:“我自己过来的。”
王婶不信:“她就什么都没说?”
这么大的姑娘人没了,刘家怎么可能不找,没道理到现在也没动静。
刘木娘想到了什么:“大嫂说家里困难,亲朋好友都穷帮不上忙,姐夫家倒是不困难,可姐姐不在了,也不好上门。”
王婶气笑了,合着这位刘大嫂还是个女中诸葛亮,一边拿老鳏夫敲打一家,一边撺掇着小姑子来投靠姐夫。
她打得好算盘,就认准赵梦成心软会收留刘木娘,到时候坐实了两家的亲事。
等刘木娘嫁过来,又能跟刘云娘当年一样补贴娘家,到时候粮食和银钱都不用借,更不用还。
就说刘家上次怎么走的干脆利落,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提,感情都在这儿等着呢。
王婶怜悯的看了眼刘木娘,这傻丫头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木娘,那你现在想怎么办?”王婶问。
刘木娘愣住了,她凭着一腔悲愤过来,这会儿哭够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姑娘家,如今你姐姐不在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姐夫家,到时候传出去也不好听。”
刘木娘整个人僵住,悲从中来,眼眶又红了。
王婶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刘木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紧紧的盯着王婶看。
赵梦成对王婶的操作一无所知,检查田地的时候他在田埂上发现一簇野苋菜。
沾了地里头的肥,野苋菜也长得粗粗壮壮,杆子能有大拇指粗细。
赵梦成眼睛一亮,直接将野苋菜拔起来,抓了一圈困了一大把。
王明见了奇怪:“哥,你想吃苋菜去我家拿,这个太老了不好吃。”
“我想做个新东西,这个用着正好。”赵梦成解释了一句。
他没回家,直接去了老房子,现在是豆腐坊。
何水清每天干完农活依旧会过来,他做豆干的手艺已经超过了赵梦成,但却没单干的打算,依旧每天从他这边领工钱。
这个季节瓜果蔬菜多,豆腐又是放不住容易臭的食物,所以村里只要卖不完的豆腐,都会送到赵梦成这边来。
赵梦成也是来者不拒,全部都做成霉豆腐。
霉豆腐味道重,下饭,大夏天卖的也不错,最重要是这东西放的住。
“哥。”何水清整理完豆腐,瞧见他就喊了一声。
屋里头收拾的比家里还干净,赵梦成每次进来都觉得给他工资开低了。
“王掌柜那边说明天送一百坛的霉豆腐过去,白的红的各要一半,咱这边存货够吗?”赵梦成开口问道。
何水清记得门清:“白的够,红的只剩下十二坛了。”
红的加了酒曲,颜色好看,味道也更重,赵梦成后来还试着往里头加茱萸,味道更为丰富,卖的自然也更好。
赵梦成走过去看了看,便说:“这一批明天也能好,单独拎出来放,回头我跟王掌柜交待一声,放几天再往外卖。”
何水清就把他说的那批霉豆腐都搬出来,单独放到一处。
赵梦成没管,他直接将苋菜叶子摘干净,梗儿切成一段一段的。
何水清奇怪的问:“哥,这,老,老了,我家有,给你拿。”
“我不爱吃清炒苋菜,打算做个新豆腐,等做出来你尝尝看。”赵梦成笑道。
何水清立刻不说了,好奇的看起来,在他眼里赵梦成无所不能,每次都能捣鼓好吃的东西来,像是豆干,豆皮,腐竹这样的,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说话的功夫,赵梦成已经把苋菜梗切成拇指长短一段一段,他找出一个大木盆来,将苋菜梗全放进去,倒入清水。
水面盖过了苋菜梗,赵梦成将木盖子压上,直接摆在了院子里晒太阳。
何水清傻眼了:“哥,这么热的天,晒一天肯定都坏了。”
“要的就是他坏。”赵梦成笑道。
何水清闹不清,觉得赵梦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做完这步骤就是等,赵梦成叮嘱道:“就放这儿晒,不用管它。”
说完就溜溜达达的回家了,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小姨子还在。
再一看,赵馨跟唐糖正在屋门口玩,赵梦成招手问:“你们王奶奶还在家吗?”
“在,不止王奶奶在,何奶奶也在。”赵馨回答。
赵梦成心底诧异,走进门果然瞧见何寡妇,与平时的一脸苦相不同,何寡妇这会儿笑容满脸,正拉着刘木娘的手说话呢。
刘木娘脸上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拒绝,瞧见他进门才站起身:“姐夫,你回来了。”
“回来了。”
赵梦成心底犯嘀咕,闹不清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刘木娘的神色确实是好了许多。
他笑着招呼:“王婶,何婶,你们留下陪木娘吃顿饭吧,要不然光我们几个她不自在。”
“也好,那我就厚脸皮蹭一顿饭。”王婶笑盈盈的说。
何寡妇立刻说:“我家还有刚煎好的小鱼,待会儿我去拿过来一起吃。”
这下赵梦成是真的奇怪了,趁机将王婶拉到旁边去问:“婶子,这是咋了?”
王婶只是一个劲的笑:“是好事儿,你先别管。”
赵梦成心底奇怪,等到要做饭了,刘木娘愣是拦住他自己进了厨房,做了四菜一汤。
饭菜一上桌,赵梦成心底就老大不乐意,里头一点油水都没有,刘木娘在家节省惯了不舍得放油,更别提酱油黄酒和糖了。
何寡妇却很满意,一个劲的夸:“不愧是云娘的妹妹,是个会过日子的,饭菜也做的好吃。”
刘木娘低着头,讷讷说了句:“在家做惯了。”
“好好好。”何寡妇笑得眯起眼睛。
赵梦成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看向了王婶,王婶只笑着点头。
一时之间,赵梦成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感叹世事难料。
但这确实是解决了他的麻烦,吃完饭洗了碗,刘木娘就提出要回家。
赵梦成没拦,只进了厨房提出个竹篮子:“木娘,这些你带回去给爹娘吃。”
刘木娘接过去,手中一沉,竹篮子里装了至少有二十来斤大米,省着点足够他们吃到秋收。
她心中更是羞臊,低着头说:“姐夫,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只要别把人塞过来,赵梦成不介意帮帮妻子娘家。
想了想,赵梦成还是开口说:“木娘,粮食不够就说,至于其他的,你不小了,得有自己的想法。”
刘木娘怔了怔,用力点了点头,这才提着篮子走了。
她看着瘦弱,但从小干惯了农活力气倒是不小,很快就回到了老山村。
刘大嫂正打着算盘珠子呢,瞧见她回来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你咋就这么回来了?”
刘木娘也已经琢磨出来大嫂的意思,把她嫁给镇上老鳏夫是假,逼她去姐夫家才是真。
她心底很不是滋味,但看见院子里愁眉苦脸的爹娘,瘦巴巴的侄子侄女又觉得没劲儿。
提着篮子放下,刘木娘开口道:“爹,娘,这是姐夫给的粮食,咱们省着点能吃一段日子。”
老刘头一看,又是感激又是害臊:“梦成是个好孩子,云娘都没了,他还能惦记着咱家。”
“这是给咱们的?不用还吧?”赵大嫂下意识的问。
刘木娘瞥了她一眼:“不用,姐夫说是孝敬爹娘的。”
赵大嫂不是很信这话,暗道赵梦成要是那么孝顺,这几个月也不会对他们家不闻不问。
她心底洋洋自得,觉得逼着小妹过去还是有用的,小妹要是能嫁过去好处肯定更多。
“小妹,姐夫还说了什么?”要是立刻提亲就好了。
刘木娘看也不看她,只对老俩口说:“爹,娘,他们明天就来提亲,你们答应吧,我愿意的。”
一句话吓得老俩口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啥,怎么就提亲了?”
赵大嫂却欢喜的拍起手来:“这可太好了,小妹,等你嫁过去可得惦记着大嫂的好,要不是我为你细细筹谋,哪有你现在的好日子。”
刘木娘没吱声,她看着大嫂欣喜若狂,暗道等明天来了人,大嫂还不知道能不能笑得出来。
第63章 异香扑鼻
刘大嫂还沉浸在赵梦成明日就会上门提亲, 自家嫁过去一个妹妹,又能占尽好处的美梦中,刘老娘却察觉不对劲。
知女莫若母, 刘老娘知道老三看着木讷本分,实际上却是个倔脾气。
晚上, 刘老娘怕女儿想不开走进屋子, 却见刘木娘已经睡了,脸色很是平静。
刘老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心底叹了口气,要是小女儿长得跟大女儿一样美貌,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只可惜这姑娘像了亲爹,长相粗苯不讨喜。
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刚要走,刘木娘却醒了。
“娘?”
刘老娘拍了拍被子:“没事儿, 娘就是来看看你睡了没。”
黑暗中, 刘木娘幽幽的看着亲娘:“娘, 有话你就直说吧。”
刘老娘叹了口气,开口问她:“木娘,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就说, 我们总不会逼你嫁过去的。”
“不嫁给姐夫, 嫁给镇上的老鳏夫吗。”刘木娘淡淡反问。
刘老娘一顿, 连忙道:“你可是我亲生的女儿, 我哪儿舍得你嫁给那样的人。”
“那你们咋不骂大嫂?”刘木娘追问。
刘老娘脸上有些难堪:“木娘, 爹娘都老了,往后都得依仗你哥哥嫂嫂, 你大哥是个没出息的,家里全靠你嫂子张罗, 这事儿我们不同意也得慢慢说,不好让她下不了台。”
“再说,她其实也没想让你真嫁给那老鳏夫,也就是一提。”
刘木娘看着亲娘的脸色,吐出一口恶气:“我知道,大嫂一直想让我嫁给姐夫。”
刘老娘听出她有几分哽咽,叹气道:“她说的也没错,梦成家境好,人品也好,孩子又是你姐姐亲生的,你嫁过去只会享福。”
“你要是嫁到咱们村里,就算能选个小伙子,可嫁过去也得天天下地干活,倒不如当姑娘的时候自在。”
刘老娘有心劝她:“瞧瞧你娘,再瞧瞧你大嫂,哪个不是操持家里家外的干活,这样的日子累得很。”
“这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嫁错了,这辈子就完了。”
刘木娘分不清家里人有几分真心为她打算,但她知道最重要的是村里人是出不起彩礼钱的,也不会让她一直接济娘家。
“娘,可是姐夫不愿意。”刘木娘闷声道,“你们就没想过我嫁过去也过不好。”
刘老娘摸了摸她的头发:“男人嘴上说得再好听实际上都会再娶,今天他不就松口了,就算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将来他也会对你好的。”
刘木娘不啃声了。
刘老娘叹气,怕女儿钻了牛角尖,又安慰她:“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明天娘帮你回绝,可你要想好了,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娘,我喜欢三个外甥,愿意照顾他们,我也知道姐夫是好人,可我没办法。”
刘木娘的声音发沉:“我看到姐夫就会想到姐姐,我没办法嫁给他。”
“你之前不是说愿意?现在人都要上门提亲了,你又说不愿意。”刘老娘沉默下来,想说姐妹俩嫁给一个男人的事情很常见,怎么就没办法了。
但她忍不住想起已经过世的大女儿,便也没办法说出这样理所当然的话。
刘木娘哽咽道:“那时候我没法说不愿意,可是你知道,我心底是不愿意的。”
“娘,你忘了吗,姐姐是因为我们而死的。”
黑暗中,刘木娘忽然抓住她的手:“姐夫丢了差使但赵家还有家底,日子并没有那么困难,可那时候侄子生了病,大嫂问姐姐借钱,姐姐把家底都借给她了,才会不顾身体下地干活。”
刘老娘身上一阵阵发凉,愧疚和懊悔席卷而来。
离开前,刘老娘听见女儿说:“娘,如果你心底还有我这个女儿,明天就让我嫁了吧。”
刘老娘心底迷迷糊糊,想着女儿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说着不愿意,怎么又说让她嫁了。
直到第二天媒人上门,刘老娘才明白过来,木娘不愿意嫁给姐夫,却愿意嫁给家里只有个寡妇娘的小伙子。
因为刘木娘的婚事,刘家闹做一团。
赵梦成对此一无所知,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腌野苋菜。
第二天早晨,赵梦成就要往老房子走。
赵馨拉着唐糖跟上去,好奇的问:“爹,水清叔叔说你腌了苋菜,苋菜腌的好吃吗,我都没吃过。”
青山村一带都是采最嫩的苋菜叶子炒着吃。
赵梦成索性一手拉着一个,解释:“不是腌野苋菜,是打算用苋菜来做一样好吃的食物。”
“太好了,爹爹又要做好吃的。”赵馨高兴的欢呼起来。
赵梦成打趣道:“万一不好吃呢?”
赵馨却说:“爹做的怎么可能不好吃,一定好吃,是吧小糖。”
唐糖如今也是马屁精,用力点头:“赵叔做什么都好吃。”
赵梦成哈哈一笑,牵着两个小的到了老屋,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子味道。
赵馨吸了吸鼻子:“是不是天气太热,腌菜变臭了,爹,这还能吃吗?”
赵梦成打开木盆子盖一看,野苋菜在户外暴晒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浸泡的清水里都冒起了白色的泡泡,味道不怎么好闻。
“看样子刚刚好。”
赵梦成将泡泡水断进了屋子,又把做好的老豆腐拿出来碾碎了,将泡泡水直接倒了进去。
赵馨瞪大眼睛:“爹,这能吃吗?”
她头一次对亲爹产生了怀疑,那水都馊了,还长满了泡泡,怎么看都觉得吃了会闹肚子。
“爹再给你变个戏法。”赵梦成想着美味,乐呵呵的继续干活,苋菜泡泡水和碎豆腐糅合在一起,这些豆腐成了一个天然的培养基。
揉好了,赵梦成又把木桶盖上:“还得等个两天。”
赵馨跟唐糖面面相觑,小糖也忍不住问:“赵叔,这么热的天,再放两天会不会坏了?”
赵馨一拍脑门:“爹,你是不是打算做霉豆腐,所以长毛也没事儿?”
“也是豆腐,但不是霉豆腐。”赵梦成卖了个关子。
两个孩子好奇的跟猫爪似得,恨不得把脑袋钻进木盆里瞧着,却又怕坏了赵梦成的事儿只能忍着。
当天晚上,赵椿赵茂一回来,就被赵馨拉到了旁边:“大哥二哥,爹又要做新的吃食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赵椿立刻就高兴了:“真的,这次做什么,还是豆腐做的吗,好吃吗,有没有腐竹好吃,夏天的凉拌腐竹最好吃,我最喜欢吃了。”
赵茂捂住他的嘴:“你别叭叭叭个没完,让三妹说完。”
赵馨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呀,还没做出来。”
“那你说什么。”赵椿跑进家里头,大声问,“爹,你打算做啥好吃的?”
赵梦成知道三孩子的官司,只乐呵呵的说:“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也许你们会吃不惯。”
赵椿拍着胸口保证:“不可能,爹做啥我都爱吃,都吃得惯。”
赵梦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可得把今天这话记住了。”
此时的赵椿还不知道亲爹的险恶用心,用力点头:“那当然。”
赵馨又拉住两个哥哥:“爹才刚做了一半,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好啊,赶紧走。”赵椿立马答应。
赵茂觉得不对劲,看着妹妹问:“你打什么鬼主意。”
“二哥,你咋能这么想我,我就是想带你们见识见识。”赵馨无辜道。
赵椿催着赶着:“赶紧走别耽误,待会儿还得吃饭呢。”
赵馨背着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上两个哥哥去了老屋。
唐糖坐在门口小板凳折菜,同情的看了眼两个哥哥。
赵馨已经带着两个哥哥到了老屋前:“就在屋里头,你们跟我来。”
很快,赵椿就看到了那个大木盆子:“就是这个吗,我咋觉得屋里头一股子怪味。”
赵茂捂住口鼻,眯起眼睛看向赵馨。
赵馨笑眯眯的揣着手:“就是这个,哥,你闻一下是不是很香。”
赵茂放下手,没阻止。
下一刻,赵椿发出一声咆哮:“这啥味道,咋这么臭。”
他立刻反应过来:“赵馨儿你故意的。”
赵馨哈哈笑着往外跑:“是你自己要闻的,这可怪不了我。”
赵椿气呼呼的追上去,一把扛起妹妹,在她的尖叫中往回跑:“臭丫头,让你捉弄我。”
赵茂背着手慢慢跟上去,这大热天的,也就这一大一小还有力气闹腾。
等回到院子,赵馨衣服乱了,头发也散了,整个人像个小疯婆子,赵椿还不满意,扛着她满院子跑:“以后还敢不敢,快说不敢了。”
赵馨哈哈哈笑个不停,一点儿也不怕:“大哥你好傻,进屋就能闻到怪味,你偏要凑近去闻。”
一大一小闹得大汗淋漓也不停歇,精力好的惊人。
赵茂溜溜达达的回来,走到唐糖身边坐下来,后者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
“干嘛这么紧张,做了坏事良心不安吗?”赵茂头也不回的问。
唐糖瞥了他一眼,哼哼道:“我才没有。”
“是没做坏事,还是没良心不安?”赵茂又问。
唐糖气鼓鼓的看着他,心底有些不服气,只是闹着玩,这家伙却上纲上线的。
他正想着反唇相讥,让这家伙无言以对,忽然头发上一暖。
赵茂忽然伸手拍了拍他头顶,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就算你跟我们闹着玩,我也不会吃了你。”
说完直接进厨房帮忙去了。
唐糖愣在哪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勾起来。
到了饭桌上,赵椿忍不住问:“爹,你这次做的咋有点臭臭的,是不是做坏了?”
“爹这次做的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保证你们吃过一次就上瘾,吃了还想吃。”赵梦成笑呵呵的说。
赵椿没法想象自己会爱吃滂臭的东西,脸色有些为难。
赵茂为他爹描补:“腌菜闻着味道也不好,但吃起来可香了,爹做的应该是这样的。”
赵梦成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头表示:“还是阿茂懂我,回头做好了阿茂多吃点。”
赵茂头一次觉得亲爹的宠爱让人无福消受。
谁都没办法阻止赵梦成继续,过了两天,老屋里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就连何水清都忍不住开口问。
“哥,是不是,坏,坏了?”霉豆腐也有味道,可不会跟这次似得难闻。
赵梦成笑了笑:“这个味道很正宗。”
何水清眉头打结,暗道咋还正宗了,正宗的臭吗?
赵梦成转而问道:“听说你家上门提亲了,商量好了吗?可定了时间?”
提到婚事,何水清羞涩的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定,定在,年底,哥,以后,我,我喊你,姐夫。”
赵梦成被他逗笑:“咱各论各的,你喊我哥,木娘喊我姐夫,怎么样都成。”
想了想,他又说:“云娘还在的时候总担心这个妹妹,等木娘出门的时候我给她添妆。”
何水清脸涨得更红了:“不,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我是替云娘给,又不是给你,那是给新娘子添妆的。”赵梦成直接给他按住了。
不过何家这边都说定了时间,刘家那边却没传个信过来,也不知道咋回事。
赵梦成心思一转,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转身就开始折腾自己的臭豆腐。
开盖子的时候几个孩子都在,一个个躲得老远,只有赵茂塞住鼻子,站在他身边说要帮忙。
赵梦成摆了摆手,没为难孩子,让他去旁边站着。
发酵了两天,再次打开盖子的时候原先浸泡过苋菜梗的汤水由红色已经变成了淡绿色,水看起来很清,但是味道闻起来很臭。
“看起来差不多成了。”赵梦成很满意,将准备好的压板豆腐放进水盆里头浸泡着。
浸完了离开院子,四个孩子不约而同的大喘气,一个比一个夸张。
赵梦成笑着问:“哪有这么臭?”
赵馨走过来闻了闻,捂着小鼻子说:“爹,你身上也臭了,不过我不会嫌弃你的。”
赵梦成笑着将孩子一把搂住:“馨儿先把手放下来比较有说服力。”
赵馨用力放下手,然后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赵椿也深表怀疑:“爹,其实腐竹已经很好吃了,咱吃香喷喷的就好,没必要吃臭烘烘的。”
赵梦成挑眉:“真不喜欢吃?”
赵椿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赵梦成挑了挑眉:“爹也不逼着你们吃,爱吃就多吃点,不爱吃到时候不吃也没事。”
四个孩子都想象不到这么滂臭的东西,浸泡出来的豆腐能有多好吃。
赵梦成完全不担心,大中华臭豆腐能经久不衰,创造神话,那是凭着口味真刀实枪干出来的地位。
更别提他这用野苋菜浸泡出来的臭豆腐,那叫一个原汁原味,纯天然无添加,口味绝对更胜一层楼。
想着想着,赵梦成都馋了,决定明天早上就开始炸臭豆腐。
见他神色变换,赵茂还以为亲爹伤心了,拉了拉他的衣角表示:“爹,大哥不识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吃。”
赵梦成哈哈笑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没说话。
赵椿呲了呲牙,转头对唐糖说:“我弟没救了,爹拉屎他都说好吃。”
唐糖受不了他:“大哥,你能别这么恶心人吗。”
被嫌弃的赵椿觉得自己很委屈,刚才那么臭他们都不嫌弃,这会儿却说他恶心人,显得就他是个不配合爹爹的坏人。
赵椿不乐意了,大声道:“爹,我也爱吃,你做啥我都吃。”
当天晚上自然是吃不上臭豆腐,只能吃用井水湃过的甜瓜。
被井水浸透后的甜瓜带着一丝丝凉气,一口下去冰凉甜脆,好吃的人抬不起头来。
甜瓜抚平了被臭味伤害的孩子们,四个孩子排排坐在院子里,比赛谁的瓜子吐得最远。
这时候只有赵梦成还惦记着臭豆腐的美味,大晚上做梦都梦到吃臭豆腐,香的人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赵梦成就爬起来往老屋走,趁着夜色就将第一批臭豆腐捞起来沥干。
卤水继续留着待用,浸泡入味的臭豆腐被带回家切成了小块。
赵梦成大手笔的下了油锅,豆腐块进了热油锅很快就膨胀起来,从小干瘪变成了小鼓包,挤挤囔囔的在油锅里沉浮。
捞起一颗炸好的臭豆腐塞进口中,美味立刻传递开来。
外酥里嫩,清香诱人,不用蘸料都觉得好吃,加了蘸料更有一番风味,赵梦成一边炸,一边吃,吃了个痛快淋漓。
他吃的爽快了,睡梦中的孩子们吸了吸鼻子,也被这味道唤醒。
赵椿吧唧着嘴,人还没醒就往厨房跑:“爹,啥味道,又香又臭的。”
“臭豆腐,要尝尝看吗?”赵梦成问道。
赵椿一个机灵,总算彻底醒了,有些犹豫。
面前金黄色的豆腐块看着香喷喷的,但靠近了就能闻到一股子似曾相识的臭味,似乎没昨天那么难闻,但依旧很奇怪。
奇异的香味和臭味融合在一起,让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爹,我吃。”赵茂也醒了,跑进厨房就这么说。
赵梦成哈哈一笑,索性夹起一块新鲜出炉的蘸了料,直接塞进儿子口中。
赵茂原本也是鼓起勇气尝一尝,哪知道一口下去瞪圆了眼睛:“好吃!”
这话一点都不勉强,明明闻着味道古怪,但吃起来清香可口,奇特诱人,尤其是那股子亦臭亦香的感觉,更添了几分风味。
赵椿看出弟弟一点都不勉强,夸奖绝不是拍马屁,这会儿也不怕臭了,张着嘴嗷嗷叫:“爹,我也要吃,给我一口。”
赵梦成也没计较他刚才的犹豫,直接给他塞了一口。
赵椿眼珠子亮起来,跳着喊道:“奇了怪了,闻起来那么臭,吃起来却这么香。”
“我就说爹做的肯定好吃,你还不信。”赵茂冷哼,半点没说今天之前自己也担心的很。
父子三个围着灶台一边吃,一边夸。
没一会儿,唐糖也跑过来了,进门就问:“你们在吃什么,这就是臭豆腐吗,看着就好吃,赵叔,我能不能尝一口。”
“当然能。”赵梦成哈哈笑,觉得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唐糖小心的吃了一口,眼珠子也是程亮:“真好吃,赵叔,你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所以能点石成金,做什么都特别好吃。”
赵梦成被他逗得哈哈笑,又给他喂了一口。
赵椿嘿嘿笑,凑到弟弟身边说:“阿茂,你遇上对手了,这家伙比你还会拍马屁。”
赵茂瞪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爹的亲儿子,谁都取代不了。”
说着凑上前,也不自己动手,就要爹喂到嘴里头。
赵梦成也宠着孩子,一人一口,投喂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赵椿心底哼哼:“还说不在意。”
说完赶紧也凑过去求投喂。
等赵馨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被味道吸引到厨房的时候,一看,整个人都炸了。
“爹,大哥二哥,小糖,你们居然背着我吃好吃的,为什么不喊我。”
小姑娘都气哭了,那么多的臭豆腐,现在只剩下小半碗,她都听见大哥打饱嗝了。
就在她呼呼大睡的时候,他们肯定吃了很多很多臭豆腐,却没有人一个人去喊她起床。
赵椿立刻说:“你自己赖床还怪别人。”
赵茂以理服人:“没睡饱你就爱哭,所以我们没喊你。”
唐糖赶紧咽下嘴里的臭豆腐,支支吾吾道:“我,吃着吃着就忘了。”
“哼,我看透你们了,以后有好吃的也不会叫你们。”赵馨可生气了。
赵梦成也有些心虚,这不是吃得太高兴,把女儿给忘了。
他当机立断的将剩下的臭豆腐全捞起来,放到一个海碗里:“馨儿别生气,瞧,这是爹特意给你留的,你想吃什么蘸料,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赵馨捧着大碗又高兴起来,并且表示:“两样我都要,还是爹爹最疼我。”
赵梦成帮她调了两种蘸料,无视了其他三个孩子谴责他的眼神。
赵馨到底还是吃上了臭豆腐,抢着吃特别好吃,尤其是她坐着吃,大哥二哥小糖都只能干看着,那滋味,一吃一个不吱声。
小姑娘胃口也大,那么大海碗的臭豆腐,她愣是吃的干干净净,一点豆腐渣都没给哥哥留。
吃完了还朝着三人哼哼,表示不原谅他们,除非他们保证下次有啥好吃的都记住先喊她。
尝过了臭豆腐的味道,赵梦成就心中有数,不过这东西跟豆干和霉豆腐不一样,味道古怪,想卖出去还得想个法子。
隔日,赵梦成装了臭豆腐,驾着小毛驴,赶往了上河镇。
第64章 包治百病
如今县衙人人都知道赵梦成是县太爷跟前的红人, 自然无人为难,很快便通传进去。
只是带他进去的功夫,张衙役脸色古怪的问:“赵兄, 最近天热,你身上似乎有股难言的味道, 到了大人跟前难免有些不雅。”
这是他闻到了臭豆腐的味道, 怕赵梦成太不讲究到时候惹县太爷不喜,才特意开口提醒。
赵梦成哈哈一笑,只卖关子:“张哥放心,此乃赵某特意准备的妙物。”
一听这话,张衙役果然不再提, 只在心底猜测到底是什么妙物,闻着味道可不大好。
进门之前,赵梦成拉住他, 往他兜里塞了一小包, 张衙役笑盈盈的收下了。
今年上河镇还算风调雨顺, 丰产之法推行后,眼看着各地的收成也能增长。
黄县令脸色红润,说话都比年初时候中气足了些:“正要派人找你, 没成想你倒先来了。”
赵梦成行了礼, 笑着问:“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千秋节的寿礼已经做好, 这几日便要送出去, 你且看看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黄县令带着他进了书房, 打开一个红木盒子。
赵梦成低头一看便知道黄县令是花了大把心思的,从盒子到金纸无一不精, 密密麻麻的福字下面,是上河镇百姓们的“祝福”。
“圣人定能感受到大人的一番用心。”赵梦成夸道。
黄县令抚须, 脸上笑意却淡了几分:“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圣人不责怪就好。”
想到朝中乱象,黄县令又没了说笑的心思,转而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大人,在下有一妙物,还请大人品尝。”赵梦成笑道。
黄县令来了几分兴致:“让我猜猜,方才你进来便带着一股味道,难道就是这妙物?”
赵梦成也不隐瞒,打开随身携带的食盒。
竹制是食盒打开后,臭豆腐的味道更加浓郁,让黄县令都下意识的拧了拧眉。
可下一刻,白瓷碗里摆着几块方方正正的豆腐,豆腐不同于寻常,居然是青色的。
“这?”黄县令有些不敢下手。
赵梦成摆出筷子,笑着说道:“此物名为青方,闻起来虽有异味,实则味道极为鲜美,是在下偶尔所得,尝过之后念念不忘。”
“青方?”
黄县令觉得这味道闻起来实在不太美妙,但他愿意给赵梦成一个面子,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哪知道青方入口,黄县令立刻被那奇妙的滋味征服,下意识的又吃了一口。
赵梦成见他愿意动筷子,就知道黄县令肯定会被臭豆腐的美味所征服。
“直接吃鲜美异常,若是下了油锅煎炸,又是另一番口味。”赵梦成笑道。
黄县令立刻道:“那就让人下锅油炸了在送来。”
他不舍得都送去,索性留下两块慢慢吃,其余的送去厨房油炸,口中还说:“这几日太热了,本官也没胃口,平时都靠着吃腐乳下饭,没想到你这青方更胜一筹。”
才吃了几口,他没被臭味熏着,胃口倒是被吊起来了。
赵梦成笑着解释:“豆腐吃着对身体好,臭豆腐更是其中翘楚,寒中益气和脾胃,消胀痛清热散血,有下大肠浊气之功效。常食者,能增强体质,健美肌肤。”
他这话也不算夸张,臭豆腐在发酵过程中会产生硫氨基酸,所以闻着才有一股刺激的味道,但其中富含植物性乳酸菌,能很好的调节肠道,健胃功效很是不错。
黄县令不置可否,并不太信这话,点了点他道:“照你这么说,一块臭豆腐倒是能塞过人参鹿茸。”
赵梦成笑起来:“人参鹿茸价值不菲,臭豆腐一文钱就能买,怎么能相提并论。”
“也是。”黄县令是真爱这一口,忍不住将汤汁都沾了沾吃完了。
“怪不得你不愿意入朝为官,在县衙日夜操劳,哪里有琢磨这人间美味来得逍遥自在。”
赵梦成无奈:“大人这般说,倒是让赵某无地自容了。”
“本官说的都是实话。”黄县令笑了笑,又开始叹气,“有时候本官也觉得如今这世道,倒不如赋闲在家。”
赵梦成知道他心中苦闷,劝道:“若是上河镇没有大人主持大局,赵某哪里敢捣鼓出这些,就算捣鼓出来了,人家要方子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甚至还会面临牢狱之灾。”
不着痕迹的捧了一把,黄县令果然又高兴了。
他要是真的舍得赋闲在家,哪里会绞尽脑汁为千秋节献上寿礼。
两人说话的功夫,炸透的臭豆腐也送了过来。
炸过的臭豆腐与青方截然不同,看着金黄酥脆,一口下去就能听见咔嚓声,吃起来竟是一点臭味都没有,却又另有几分爽脆。
黄县令更是惊讶:“同样的食材,不同吃法竟有这么大的区别。”
他想了想,又问:“没炸过的叫青方,这炸过的金黄酥脆,叫青方是不是不太妥当?”
炸臭豆腐与青色几乎没啥干系。
赵梦成顺势道:“还请大人赐名。”
黄县令也不推辞,沉吟一二便道:“味之有余美,玉食勿与传,不如叫它金玉方,也与青方遥相呼应。”
“多谢大人赐名,金玉方听着朗朗上口,大俗大雅。”赵梦成夸道,他不在乎臭豆腐叫什么名字,只在意这东西能大卖,到时候给家里添银子。
黄县令哈哈一笑,也能知道赵梦成来意,便说:“本官实在是爱吃,少不得厚着脸皮让你再送一些,到时候本官要宴请镇上文人一起品尝。”
赵梦成笑了起来,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如此顺利,黄县令愿意给他方便,赵梦成也很乐意帮他治理上河,扬起官名。
当天晚上,黄县令带着一身臭味进了屋,差点被县令夫人赶出去。
黄夫人气得要骂人:“大热天你就不知道洗一洗,咋一身味。”
黄县令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却让人端了一碗炸青方进来:“夫人,你想尝一口再说。”
黄夫人不肯:“什么臭东西,你们臭男人才爱吃,我可不吃。”
“夫人,你尝一口就知道青方的美味,咱俩夫妻多年,难道我还会骗你?”
黄夫人将信将疑,但是这一天晚上,夫妻俩的屋子里都是臭豆腐味。
黄县令说到做到,隔了几日便将几个交好的文人请来品尝青方。
这些文人闻着味道还有些为难,只是碍于黄县令才不得不尝一口。
这一尝味道,就整个陷进去了。
“没想到青方闻着臭,吃起来却很香。”
“这味道太过诱人,让人吃着就停不下来。”
“我这几日都没胃口,如今吃着青方就胃口大开,多谢大人所赐。”
一个个都追着问青方从何处来,他们也想买一些尝尝。
赵茂如今的先生林秀才也在,见状便开口道:“莫不是卖豆腐的赵家的?”
黄县令哈哈笑道:“本官想起来赵家小儿如今在你私塾中就学,想必之前就尝过了?”
林秀才其实没尝过,赵茂倒是有特意送他一些,只是闻着味道就很古怪,林秀才笑着收下,却没敢下口。
这会儿却说:“阿茂最是尊敬师长,家中得了好物便往林某处送了一些,只是此物闻着不雅,尝着虽好,倒是不敢请旁人来吃。”
说完又起身行礼:“心中所爱,却不敢公之于众,林某差大人甚远。”
黄县令哪能不知道他故意恭维,笑道:“可见万物不能只看表面,青方之美,得细细品尝才能知晓。”
如此一来,青方的口碑立刻从文人中传递开去。
林秀才赴宴回家,急急忙忙的跑到厨房去问:“前几日送来的那一坛子青方呢?”
“老爷,是那一坛子臭烘烘的豆腐吗?”厨娘忙问。
“就是那坛子,可还在?”林秀才暗道,早知道县太爷都喜欢吃,他怎么样都得先尝尝,而不是直接扔到厨房。
厨娘支支吾吾了半天,苦着脸说:“老爷说让奴婢看着处理,奴婢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正好,就,就给都吃完了。”
林秀才傻眼了:“那么多,你都吃完了?”
厨娘忙道:“不只是我一个人吃的,厨房里帮忙的几个婆子也吃了,还有老爷身边伺候的那几个小子,他们都吃了。”
合着全家都在吃,就他嫌弃那味道没尝尝,林秀才顿时后悔不迭。
另一头,赵家的臭豆腐开始风靡。
赵梦成原打算等秋收之后再开始往外卖,这样也有时间来做豆腐,哪知道黄县令是个行动派,没过几天就有仆人找上门。
一问,就是主人赴宴后茶不思饭不想,只想吃一口青方,让赵梦成一定要卖一些。
赵梦成自然不会拒绝,刚做好的臭豆腐陆陆续续卖了出去,连林秀才都特意上门买了一些。
他自然不会收儿子先生的银子,大手笔的送了一大坛子过去。
王掌柜听到消息找上门的时候,赵梦成正发愁生产臭豆腐的速度要跟不上了,这东西得发酵,制作的过程更麻烦一些。
再者,青山村要开始秋收了,实在是腾不出手来。
王掌柜一来就拉住他诉苦:“赵老弟,咱俩也是好多年的交情了吧,你说这一次次的买卖我有没有让你吃过亏,如今你有这好东西咋不告诉我呢?”
赵梦成无奈:“王老哥,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东西闻着不雅,你往酒楼里一放整栋楼都臭烘烘的,回头别把客人熏跑了。”
王掌柜却说:“熏跑了那是他们不识货,你是不知道如今镇上人人都爱青方,尝一口整个人都熨帖,也不会苦夏了。”
他不依不饶的缠着赵梦成:“反正你得卖我一些,不然我可赖着不走了。”
赵梦成能怎么办,只能答应每天卖一坛子给他,再多实在是没有了。
王掌柜还不满意,赵梦成只能答应他等到秋收后加大供应,他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镇上的文人爱吃,老百姓爱吃,青山村里人更爱吃。
一开始赵梦成捣鼓出来的时候,那味道简直了,熏的人头发晕,负责干活的何水清都得塞住鼻子才适应。
可没几天功夫,当何水清尝过臭豆腐的美味后,他就闻不到臭味了。
何寡妇也喜欢吃,还说:“这东西可真下饭,梦成就是有本事,弄啥出来都好吃。”
何水清还说:“哥说了,野苋菜泡久了也会变臭,到时候也好吃,娘,咱在家试试看。”
何寡妇一听,顿时来劲了:“那我去砍点野苋菜回来,这东西到处都是,平时咱家都吃嫩的。”
何水清连忙拉住她:“这时候日头最晒,您等等凉快些再去。”
知道儿子孝顺,何寡妇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也好,等年底你就该娶妻了,回头木娘进了门,生了孩子,咱家总算是能热闹一些。”
提到刘木娘,何水清脸也红了红。
何寡妇只有一个担心:“就是木娘的性子也柔和,到时候你们夫妻俩脾气都好,没个厉害人。”
“有娘在,还有哥在,没有人会欺负我们。”何水清说。
何寡妇心底也这么想,赵梦成多能干,何水清帮他干活,又娶了他的小姨子,村里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会照顾几分。
就因为这个,何寡妇才愿意答应刘家的要求,拿出了五两银子的彩礼钱,乡下人家这已经是天价了。
但她心底乐意,一来是刘木娘确实是个好姑娘,二来也是看中她是赵梦成的小姨子,赵家三个孩子的亲姨妈。
至于往后刘家会不会打秋风,何寡妇一点都不担心,有她在,没有人能占何家的便宜。
赵梦成教别人做霉苋菜,自己自然不会错过这道美味。
头一天的苋菜梗他就没扔,这会儿已经能吃了。
腌制好的霉苋菜惨绿惨绿的,闻着跟臭豆腐异曲同工,但赵家孩子都习惯这味道了。
赵梦成将臭豆腐放到碗里头,上面压上一层一层的霉苋菜,再撒上盐巴和茱萸,直接放到锅里头跟着米饭一起蒸。
等米饭煮熟的时候,这道蒸菜也跟着一块儿出锅了。
赵椿用力吸了吸鼻子,表示:“最近咱家都是香喷喷的,真好闻。”
“前几天你还说到处都臭。”赵茂拆穿他。
赵椿却说:“我当时见识短浅,现在知道这哪儿是臭味,这就是香味,特别香,特别开胃。”
“爹,这道菜叫什么名字?不如叫臭臭一锅炖?”赵馨提议道。
赵梦成觉得这名字不大好:“还是叫蒸双臭吧。”
至少比臭臭一锅炖少了一个臭字。
赵馨不太在意这名字,夹住一根苋菜梗塞进口中,用力一吸溜,苋菜梗里头的汤汁全到了口中,那滋味美妙的让人眯起眼睛来。
老苋菜梗太柴,直接炒菜压根没法吃,但腌制过后变成霉苋菜就刚刚好,抿一下里头就化成水,吸干净就把外壳吐出来。
几个孩子吃的特别快,吸溜一口吐出来,苋菜梗就变得干巴巴的,一点汤汁都没留下。
尤其是加了茱萸,鲜甜的味道之余还带着一股辛辣,更加下饭。
赵梦成也爱这么吃,一口霉苋菜一口米饭,快活似神仙。
可惜的是他没能找到辣椒,要是直接下小米椒那味道绝对更好。
唯一的后遗症是吃了几天,他也觉得自己变得臭烘烘的,家里头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苋菜味道。
伴随着这股子霉苋菜的味道,青山村的秋收终于开始。
老天还是没下雨,幸好水稻成熟后怕涝不怕干,并不影响收成。
相比起往年来,今年的秋收更早一些,老村长已经琢磨着能不能打个时间差,到时候再种上一季。
赵梦成也觉得这想法好,就算来不及种水稻,他们种豆子也好,一来是能够肥田,二来村里卖豆腐最需要黄豆,不怕卖不出去。
再不济,黄豆也能当豆饭吃,能填肚子的就是好东西。
因为这个打算,青山村民们加班加点的秋收。
赵梦成家今年多了十亩地,自然是少不了下地干活,靠他一个人自然是干不完的,几个孩子也不去上学了,都留在家中帮忙。
按赵梦成的意思是直接请人,本村请不到,那就去隔壁,总有人家劳动力多人少,愿意在这时候帮忙干活挣钱。
赵椿赵茂却十分坚持要帮忙。
老大说:“爹,我练武的身体好,要不你歇着我来干。”
老二说:“读书人最忌讳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爹,你歇一歇让我来。”
赵梦成听着觉得有道理,但他没好意思站在田埂上使唤孩子下地干活,就跟他们一起干。
俩孩子一开始还不答应,赵椿振振有词:“以前爹爹都不下地干活的,都是娘带着我们干,如今家里有钱了,爹更加不用下地了。”
“以前你爹我是文弱书生,如今我一个能打你们俩。”赵梦成坚持道。
这句话太有说服力,打不过的赵椿只能选择闭嘴。
当然,赵馨跟唐糖还小,实在是干不了什么,赵梦成拦着没让。
俩孩子就把做饭的活儿抢过去了,赵梦成要是不答应,小孩儿就眼泪汪汪的。
赵馨还奶声奶气的表示:“爹爹哥哥都在干活,我咋能什么都不干,爹爹说过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所以我也得帮忙。”
唐糖更是说:“赵叔,我不是吃白饭的,我能帮忙,今年我在家做饭,明年我就能下地干活,我会很有用的。”
赵梦成只能答应,将做饭的重任交给了他俩。
没想到俩孩子居然做得很不错。
赵馨跟唐糖如今都学会踩着小板凳做饭,保证爹和哥哥回到家就能吃上饭。
让赵梦成意外的是,他们刚开始干活,刘大虎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
刘大虎二话不说,提着镰刀就下地干活,两个大外甥也是如此,干活儿动作比赵椿两个更加麻利,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干活。
赵梦成连忙拦着:“大虎,就十亩地,我们几天就干完了哪儿要你帮忙,你家不也得秋收吗?”
刘大虎憨憨笑:“老山村的稻子熟的晚,得再过两天再收,姐夫,我先给你干两天。”
他这么一说,赵梦成倒是想起来刘云娘还在的时候,每年秋收刘大虎也会带着儿子来帮忙,因为原主是不下地干农活的,刘大虎不来就刘云娘自己干。
刘云娘总是补贴娘家,原主却没说过什么,这也是原因之一。
刘大虎干活利索,一会儿就割完了一轮稻子,连腰都不抬一下,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赵梦成拦不住,招呼儿子过来:“去跟你妹说一声,中午多做点,把那块肉都做了。”
“好嘞。”赵茂撒丫子就往家里头跑。
刘大虎听见了,忙道:“姐夫,不用这么客气,我来帮忙是应该的。”
“你们都来帮忙了,我这个当姐夫的总得管饭吧。”赵梦成笑道。
“我要让你们饿着肚子干活,那我成什么人了?”
刘大虎只是笑,两个儿子都像他,闷头干活的时候多,抬头说笑的次数少。
赵梦成照旧用上了掠子,刘大虎头一次瞧见还挺惊奇,试了几次也觉得好用。
“姐夫,回头你用完借我回家用用,这速度确实是快一些。”刘大虎难得开口请求。
赵梦成一口答应了:“尽管拿去,不够我再给你做新的。”
还指点道:“老山村的地形更适合用掠子,今天你就带一个回去,让其他村民也看看,这样秋收速度都能加快。”
说笑了几句,原本因为刘木娘亲事造成的尴尬消散,似乎又比以前亲近了一些。
有了刘家三父子加入,赵家秋收的速度顿时更快。
等何水清收割完自家的两亩地过来想帮忙的时候,就瞧见赵家只剩下最后一亩地,眼看着就干完了。
“哥。”何水清喊了一声,再看另一头是他未来大舅子,“哥,哥你也来了。”
刘大虎瞧见他也挺尴尬,毕竟自家要了五两银子的彩礼,按照媳妇的意思,这钱是要补贴家用的。
两个人红着脸点了个头,不约而同的低头继续干活,恨不得将浑身的劲头都使出来。
小舅子和连襟太卖力,以至于显得悠哉悠哉的赵梦成在偷懒,他只能劝道:“大虎,水清,你俩悠着点,停下来吃块瓜再干活。”
哪知道刘大虎说:“我不累,干完再休息。”
何水清浑身大汗,也说:“干完,干完再吃。”
得,劝都劝不住。
赵梦成只能提溜出两个大外甥,瞧他们晒得浑身漆黑满头大汗的:“你俩歇一歇,吃块瓜再说。”
刘大柱和刘小柱到底是孩子,嘴馋的咽了咽口水。
老大更懂事,就说:“大姨夫,我们干完再吃吧,也没多少了。”
“没多少也用不上你们俩。”赵梦成按住他们,又喊自家两个,“阿椿,阿茂,你俩也歇一歇。”
赵椿跑过来,拿起一块瓜就是一大口:“真甜。”
“大柱小柱,你们也吃呀,我家种的瓜特别甜。”他还不忘招呼两个表兄弟。
刘家兄弟这才接过去尝了一口,顿时被甜瓜的美味吸引住,乐滋滋的没起眼睛来。
赵梦成没让何水清走,当天将他们几个都拽回家吃饭。
赵馨得了提示,煮了满满当当的一大锅米饭,又是蒸菜,又是炒菜,还有凉拌菜。
她做菜的手艺很是一般,但唐糖却意外的不错,尤其是会做肉菜,炖出来的红烧肉比赵馨的强多了。
刘大虎洗了手坐下来,瞧见满满当当一桌子也是惊讶:“姐夫,这也太破费了。”
“吃了就不算破费。”赵梦成直接夹了红烧肉塞进俩孩子碗里头,免得他们不敢动筷子。
刘大虎也尝了尝,满口夸道:“咱家馨儿长大了,这做饭的手艺比你小姨还强。”
赵馨红了脸,将胖脸塞进自己碗里头,偷偷看了眼唐糖。
唐糖显然没跟她抢功劳的意思,自顾自吃自己的。
“好吃就多吃点,夏天放不住,放到明天就馊了,咱都吃完。”赵梦成招呼起来,热情之下刘家人筷子才动的勤快些。
刘大柱兄弟俩显然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上了桌就没说过话,一直往嘴巴里头塞。
刘大虎好一些,瞧孩子这样有些心酸,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爹娘和他才会默认妻子要彩礼的行为,说到底是对不住小妹。
吃着饭,刘大虎才注意到唐糖的存在,疑惑的问了句:“这孩子是?”
唐糖顿了顿,仰头看向赵梦成。
赵梦成笑了一声:“我家的孩子,如今跟我过。”
刘大虎心底疑惑,但见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继续问,只埋头吃饭。
何水清倒是知道唐糖的身份,但他结巴不爱说话,这会儿大舅子和连襟都在,他心底紧张,更是说不出话。
赵梦成没多解释,只往唐糖往里头夹了一块肉。
唐糖美滋滋的吃了,大眼睛眯成了小月牙。
赵茂心底哼了一声,但也没表露什么。
吃饱喝足,刘大虎带着孩子就要走,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留在。
赵梦成见天还没全黑,知道他们走惯了山路也没拦着,只是又提出个篮子来。
刘大虎红了脸:“上次你给的还没吃完,不能再拿你的。”
赵梦成却执意给:“不是粮食,就是自家种的瓜果蔬菜,你们带回去吃。”
刘大虎打开一看确实是甜瓜,这才收下。
回家路上,俩孩子还在吧唧嘴,老二忍不住问:“爹,咱以后还能来吗?”
“让你来干活,可不是让你来吃饭的。”刘大虎哭笑不得。
刘大柱却说:“爹,大姨夫可好了,他不会嫌弃咱们。”
刘大虎叹了口气,暗道姐姐要是还在,他们多来几次也无碍,可现在大姐已经走了,若是来得多难免被人说是打秋风。
家里媳妇一个劲先把小妹嫁过来的心思,其实刘大虎也能猜到,可惜到底是没成。
“再看吧,逢年过节总要来走动走动的。”刘大虎这么说。
俩孩子不知道大人之间的官司,一听这话顿时期待起来。
送人这么会儿功夫,等赵梦成再回到家里头,孩子们已经将碗筷都收拾好,甚至还切了个井水湃过的甜瓜出来。
赵梦成拿起来尝了口,笑起来:“饭后吃块瓜,快活似神仙。”
四个孩子也眯起眼睛,排排坐分吃瓜。
秋收这几天,赵梦成家的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成熟的都不够他们吃。
幸好,今年的秋收很顺利,从收割到脱粒晒干,天公作美,一直是大晴天,将稻子都晒得干透。
周围的村子都陆陆续续开始秋收,老山村那边都走到了尾声,赵梦成还带着孩子去帮了一天忙。
等全部的稻谷收进仓库,老天依旧没下雨,上河都要干透了。
天气热的发闷,赵梦成如今最喜欢坐在屋檐下吹风乘凉,要是再来一个瓜就最好,甜瓜吃完了就吃黄瓜,再不济就吃冬瓜。
孩子们有样学样,每天晚上赵家都能看到齐刷刷一排竹椅子,连吃瓜的表情都很相似。
花了大价钱打造的水井派上了大用场,不但能用来浸泡瓜果,太热了打一盆撒在院子里,整个屋子都能凉快许多。
这日正快活着呢,忽然青山那头传来一阵阵惊叫。
赵梦成拧眉起身,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这个点还不算太晚,许多人家为了抢收还在地里头忙活,按理来说这当头不会有人有功夫上山。
“哥,哥,山上下野猪了。”外头传来王明的惊叫声。
“野猪!”
赵梦成顿时来了兴致,操起一把砍刀就跑了出去。
第65章 杀猪饭
青山村的水稻已经全部收割完毕, 勤快些的人家便想着早早把地耕一遍,将黄豆种下去,这样下雪之前指不定还能再收一波。
累是累了点, 但一想到能多一些收成,百姓们宁愿这么累。
刘丰收就这么干, 他家地多, 人也多,这几日都是起早贪黑的干。
他不但自己这么干,还逼着弟弟刘丰平也这么干,但凡刘丰平偷懒,刘丰收就拿扁担敲他。
“去年不让你卖粮食你偏要卖, 看在爹娘的份上老子没让你饿死,今年你再敢偷懒那就直接吊死,省得来我家丢人现眼。”
“老子把话放在这里, 饿死也别再上我的家门。”
刘丰平游手好闲不爱干活, 可他家还欠着大哥粮食, 只能听大哥的话。
这天傍晚天都黑了,刘丰收还不准他回家吃饭,逼着他把剩下的活都干完。
刘丰平有苦说不出, 明面上不敢反对, 暗地里偷偷摸摸往山脚下走, 想着从山脚下绕过去回家吃饭, 这样不会被大哥发现。
青山村虽然就在山脚下, 可山头上从来没大型野兽,别说老虎, 连野猪都没有。
老一辈常说那是山上有白龙保佑,所以野兽不敢在此触摸祸害百姓, 自打白蛇冒头后,村民们越发相信。
山脚下还弄了个小小的白蛇庙,庙小香火多,石头搭建的小神龛前全是香灰。
刘丰平不信这话,主要是因为他跟赵梦成不对付,每次遇上姓赵的就倒霉。
他一边走,一边抱怨:“都是姓赵的出馊主意,以前只要种一季稻子,现在倒好,一年到头忙个没完没了,驴子都没这么累。”
刘丰平腰酸背痛,整个人都跟霜打茄子似得,咬牙切齿:“什么白龙保佑,神仙下凡,我看村长也是傻了,信这鬼话。”
路过白龙神龛的时候,刘丰平心底不痛快,一脚踢过去:“老子信你个鬼,真有神仙显灵看看。”
神龛上的瓦片飞出去,啪嗒一声。
灌木丛种传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刘丰平往后一看,正要骂骂咧咧,却被那庞然大物吓得动弹不得。
只见一只庞大如小山的家伙窜了出来,只见它浑身黑毛,双目发红,显然被激怒了。
“啊!!!!!”刘丰平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撒丫子就跑。
等山脚下其他人听见动静出来看,只见长着獠牙的野山猪追着刘丰平咬,后者慌不择路的跑,好几次都差点被追上。
野猪喘着粗重的呼吸声,一口咬住刘丰平的屁股,鲜血淋漓。
老村长正在晒谷场监督,听见动静吓得连声大喊:“快,快抄家伙。”
村里青壮们操起扁担,拿起镰刀,举起锄头,可谁也奈何不了那野山猪。
扁担砸过去就跟挠痒痒似得,野山猪认准了刘丰平咬,要不是帮忙的人多,刘丰平小命早就断送在野猪口中。
赵梦成赶到的时候,野山猪咆哮一声,尖锐的獠牙直接对着刘丰平一捅,这一下要是捅实了能要了他性命。
“让开!”赵梦成一脚飞踢,将刘丰平踹出去一段路。
下一刻,砍刀结结实实的落到野山猪的脑门上,竟是发出蹦的一声。
猪头没破,刀刃卷了!
老村长吓得心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嘶声力竭的喊:“快跑,梦成快跑。”
“爹!”跟着追出去来的赵椿大叫一声,飞快举起自己的弹弓就是两下。
啪啪两声,正中野山猪眼睛。
野山猪发出怒吼,赵梦成已经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托大了,没想到这大家伙居然连看到都能扛住。
他顺势一个翻滚,竟是直接跃到了野山猪身上,伸手把住那两根獠牙。
“爹,接住!”赵茂看得心惊胆战,却抽冷子扔出一把尖刀。
凄厉的嚎叫中,野山猪终于轰然到底,两只耳朵渗出鲜血,那是赵梦成接住尖刀后直接在它弱点上来了两下。
赵椿赵茂都被吓坏了,顾不得野猪跑上前:“爹,你没事儿吧。”
赵梦成哈哈一笑跳下来,还蹦跶了两下:“没事,放下有些托大,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兄弟俩很是幽怨的看着他,一副您老现在才知道的表情。
可他们俩是儿子,管不住自家老爹。
他们俩管不住,还有人能管,老村长举起旱烟就往他身上打:“你还知道会吓到孩子,能耐的你,看见野猪都敢往它身上跳,也不想想你要是有事儿的话,一家子四个孩子要咋办。”
赵梦成只得笑着挨打,刚才他是一下子没想到。
刘炳坤也觉得这哥哥太猛了,平时多斯文的人,能读会写的,咋看见野猪不躲还往上跳。
等他爹教训够了,刘炳坤才帮忙说话:“爹,哥肯定知道错了。”
赵梦成顺势道:“刚才实在是没反应过来,以后绝不敢了。”
老村长这才罢休,口中还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没轻没重,这可是野猪,这么长的獠牙会吃人。”
“村长爷爷,猪还能吃人吗?”赵椿回过神来,好奇的问。
老村长背起手:“野猪跟家猪可不一样,这东西凶悍的很,连山上的老虎都怕它。”
说完又皱眉头:“咱们山上从来也没见过野猪,这猪打哪儿冒出来的?”
刘炳坤没好气的看了眼刘丰平:“叔,你打哪儿引来的野猪?”
刚才刘丰平领着野猪就往人多的地方跑,把大人小孩都吓得够呛,大家都有怨气。
刘丰平捂着屁股正哭唧唧,委屈的不行:“我哪儿知道它从哪儿来的,一瞧见我就追着我咬,看把我屁股咬的。”
其他人却没那么好糊弄。
刘丰收跑过来就伸手打他:“放你的狗屁,你好好的在地里怎么会招惹到野猪,说,偷懒跑哪儿去了?”
刘丰平不敢吱声。
却有孩子察觉不对劲,跑过来说:“村长爷爷,他把白龙庙给踢了。”
众人回头去看,可不是,山脚下石头瓦片堆成的白龙小庙塌了,瓦片被踢得到处都是。
刘丰收气得要死,恨铁不成钢的打他:“好好的你去踢白龙庙做什么,活该被野猪追着咬,你这是糟了天谴。”
“我没有,是野猪把庙撞塌了。”刘丰平不敢承认。
这话在场的人都不信。
刘炳坤没好气骂道:“叔,你都这么大人了,瞧瞧自己做了啥好事儿。”
村民们都看不惯他,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他,赵老大藏在人群里也狠狠骂了几句。
他偷偷瞄了眼弟弟,暗道以前咋没看出他有这本事。
再想到玄玄乎乎的白龙,赵老大就觉得这二弟邪性的很,指不定被什么鬼东西上身了,怪不得如今也不认他这大哥。
也许该找神婆给他驱驱邪,赵老大琢磨着,蓦的对上赵梦成似笑非笑的眼神儿。
赵老大猛地打了个哆嗦,立马低头不敢吱声。
赵梦成其实压根没瞧见赵老大,他只关心那只大野猪:“村长,这野猪咋办?”
老村长看了他一眼:“山上的野猪,自然谁打到算谁的。”
村民们盯着那小山头似得野猪,一个个羡慕的不行。
赵梦成笑了笑:“现在天热,肉吃不完就臭了,再说刚才大家伙都出力了,要不直接杀了分肉,家家户户都吃一些补补身体,正好把秋收掉的肉补回来。”
一听这话,村民们都露出感激的笑容,纷纷期待的看向老村长。
老村长也笑了一声,心底暗道赵梦成够大气。
毕竟是在村里打到的野猪,赵梦成独占没问题,时间久了村民们总会有怨言,如今分了,往后谁还会说他的不是。
“那就分了,不过野山猪是你杀的,你家得多分点。”
赵梦成也不客气:“那我要一扇猪腿。”
老村长立刻答应了:“这样也还少,要不把猪头给你。”
这么大的野猪,这么大的脑袋,猪头上可有不少肉。
赵梦成不太想吃猪头肉,主要是这东西处理起来太麻烦了,费事儿。
“猪头我就不要了,不如请村里手艺好的婶子做熟了,在祠堂供奉供奉两天,到时候再给孩子们分一分,保佑他们健康平安的长大。”
这话有孩子的人家都爱听。
老村长听了更加高兴:“那就这么办。”
还说:“这是白龙给咱们村送的肉,咱吃着得念着梦成的好,更得感谢白龙恩赐。”
定好了要分肉,村民们也都不睡觉了,纷纷撩起袖子来帮忙。
晒谷场直接收拾出一片场地来,青壮们扛着扁担挑野猪,这野猪实在是太重,两个人都抬不动,最后出动了四个壮小伙。
“杀猪喽!”孩子们纷纷欢呼起来,他们知道杀猪就有肉吃,一个个眼巴巴的围在晒谷场,赶都赶不走。
赵家几个孩子也是这样,他们因为亲爹的“丰功伟绩”占据了最好最近的位置,紧盯着里头大人们忙活。
唐糖有些不自在,他没见过这样纯天然的杀猪场面。
但小孩儿舍不得走,只低声问:“馨儿姐姐,你见过杀猪吗?”
赵馨挺起下巴:“我当然见过,不过以前杀的都是家猪,没意思,这么大的野猪我也是头一回见。”
“咱爹太厉害了,我以后也想打野猪,这样咱家再也不会缺肉吃。”赵椿发下宏愿。
赵茂瞥了眼哥哥,跑到了赵梦成身边,拽住他衣角不说话。
赵梦成想摸一摸他脑袋,却发现自己手上脏兮兮的,停下动作问:“怎么了?”
赵茂靠在他怀里:“爹,你今天太冒险了,我宁愿不吃猪肉,也不想看爹爹受伤。”
赵梦成无奈,笑着安抚:“爹爹知错了,保证下次不会。”
至少下次动手前先让精神力干活,而不是贸贸然冲上去。
他刚才也是热血上头昏了头,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往后可不好教训赵椿了,因为方才他跟大儿子差不离。
赵茂听他再次保证才点了点头,板着脸看向野山猪,眼底也有几分好奇。
“爹,村长爷爷说咱们山上没野猪,那这只是从哪儿来的?”赵茂问。
赵梦成心底也觉得奇怪,青山里有一条白蛇,这白蛇活久成精,确实是有几分神通在。
白蛇占据青山作为自己的地盘,以至于山上并没有大型野兽出没,连带着小野兽也少,除非是白蛇圈养的口粮。
可是现在,忽然就冒出来这么大一头野猪。
赵梦成微微皱眉,暗道难不成是白蛇出了什么变故,亦或者是山里头发生了什么?
村里人都沉浸在野猪肉的欢喜中,此时无人去计较野猪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负责宰杀野猪的是老杨叔,他瘸了腿,但宰杀的手艺还在。
去年他帮赵梦成处理的兔子皮手艺极好,最后做成了兔毛帽子,带着十分舒服。
他动手前,赵椿大声嚷嚷道:“老杨爷爷,能把獠牙给我吗,我磨一磨挂起来。”
老杨叔哈哈一笑:“当然成。”
说完咔嚓两下,居然靠着巧劲将野猪的獠牙撬下来,直接丢给了赵家的双胞胎。
剩下的小牙也没浪费,扔出去总有孩子要,一会儿就没了。
赵椿也不管这东西还脏兮兮的,捧在手里头兴高采烈。
赵茂不那么喜欢,见赵馨一个劲盯着自己瞧,就把獠牙递给妹妹:“你拿着玩吧。”
“真的吗,二哥你愿意给我?”赵馨被这惊喜砸晕了。
赵茂点了点头,他才不需要獠牙:“给你。”
赵馨立刻接过去,还对唐糖说:“咱俩可以轮流玩。”
唐糖却对野猪的獠牙没什么兴趣,背着手走到了赵梦成身边:“赵叔,刚才那招好厉害,你可以教我吗?”
赵梦成有些意外:“你想学?”
唐糖用力点了点头:“叔这是真本事,不像大哥那些假把式。”
赵椿冷哼:“我可都听见了。”
赵梦成笑了笑:“想学也可以,以后每天先跟阿椿一起锻炼,这里头没有固定的招式,都得先把身手练好,练好了,万法不离其宗。”
唐糖若有所思。
赵茂也沉思起来。
方才大哥还能帮上忙,他就只能在后头干着急,也许他不该重武轻文,好歹也得多练一练。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赵茂小小的脑袋里闪过这句话。
老杨叔手起刀落,野山猪很快被放血、剥皮,整个内脏都被掏空了。
他一边干,一边解释:“野山猪身上长得是毫针,这东西硬的很,刮都刮不干净,猪野皮就算炖很久也硬,不好下口。倒不如直接剥下来,到时候还能做一件猪皮衣。”
“瞧,梦成下刀子的地方巧,一个口子都没有,能给成年男人做一身。”
周围的村民纷纷点头。
赵梦成笑道:“那给村长留着,回头他出门见人也体面。”
老村长听了连忙摆手:“要给也给你,咋能给我。”
“我用不上啊,您老代表着咱们村的体面,值当有一件好衣裳。”赵梦成笑道。
老村长脸都红了,笑骂道:“都是乡下人有啥体面不体面的。”
“就这么说定了,给咱叔留着。”赵梦成一锤定音。
老杨叔心底觉得赵梦成会做人,他赵家作为外来户,跟赵老大断亲后成了独户,如今却能在村里头混得风生水起。
大半的村人都信服他,愿意听他的话,老村长更是对他言听计从,可见厉害。
老杨叔心思一转,将猪心掏出来:“这也是好东西,带回去炖了给孩子吃,补身体。”
赵梦成这次没拒绝,收下了。
野猪胃交给了刘大夫,这东西得炮制,不然就浪费了,村里除了他没有人会。
很快,就到了村民们最期待的分肉环节。
老杨叔一刀落下,直接划拉出一条大猪腿,还是后腿,看着得有上百斤。
“梦成,先把你的拿走。”他笑着招呼。
赵梦成也不客气,直接扛着野猪腿就走,这么多肉,够他们敞开了吃。
村民们都羡慕,可却没有嫉妒和不满,毕竟野猪是人家打的,赵梦成愿意分润给他们已经很是难得,哪能再多要求。
剩下的便是按照人口分,人多的多分点,人少的少分点,总体而言也公道。
刘丰平捂着屁股苦着脸,唯唯诺诺的到了跟前:“老杨,你看我这一身伤的,能不能多分点?”
老杨叔都气笑了,反问:“你把野猪招到村里来,有想过会伤人吗?”
刘丰平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哥刘丰收骂道:“赶紧领了猪肉回去,没找你算账已经不错了。”
刘丰收也很受不了这弟弟,脑子就跟被野猪踢了似得,活该他受罪。
老村长瞥了他一眼,倒是没迁怒,只说:“肉就这么多,猪血好了给你一块,回去吃了补补脑子。”
刘丰平一听就高兴,也不计较被骂没脑子。
队伍后头,赵老大夫妻俩也排着队等待分肉,他们都一整年没吃肉了,这会儿馋的不行。
赵大嫂火急火燎的一次次抱怨:“咋还没轮到咱家,不会都分完了吧,肥肉不知道还有没有。”
“想啥呢,野猪能有什么肥肉。”赵老大骂了句。
赵大嫂心底老大不乐意,又说:“好歹我们也姓赵,应该给咱家多分点。”
赵老大也想,但他不敢说,想起方才弟弟的眼神就觉得害怕。
他心底认定赵梦成是鬼上身了,不然怎么会那么邪乎。
这会儿只骂:“快省省吧,你还没吃够他的苦头啊?”
每次遇上老二就讨不到好处,赵老大越想越邪乎,心底越是畏惧。
赵大嫂撇了撇嘴,很想抱怨几句又怕被人听了去,临了连快到手的猪肉都飞了,只得忍气吞声。
等夫妻俩不约而同的想,等自家儿子考中了秀才,整个村都得求着他们,喊他们做老爷夫人,到时候一块肉算个屁。
两个没读过书的夫妻显然不知道,科举入门第一场为县试,即使考过了也不算有功名,想拿到秀才功名至少也得过了府试和院试。
而上河镇的县试,早在二月份就已举行。
赵满仓一直没回来,不是因为学业繁忙,而是连第一场县试都没能通过,压根不敢回家面见父母。
赵梦成没把赵老大一家放在心上,也并不关心赵满仓的学业,否则一问就会知道这其中的大破绽。
他扛着快一百斤的大猪腿回到家,老杨叔特意照顾,这猪腿连着猪蹄膀,几乎能有半扇。
“爹,我来我来。”赵椿一个劲的喊。
赵梦成没让,小孩儿力气不足,到时候抗着难免弄脏衣服,沾了血的衣服实在是难洗。
将野猪腿扔到砧板上,这玩意太大,家里的砧板都不够用。
“没啥肥肉,都是瘦的。”赵梦成翻了翻,就知道野山猪没少运动,身上都是腱子肉。
他家分到的是猪腿,几乎全是瘦弱,只有少许猪油。
几个孩子都围着猪蹄看:“爹,咱怎么吃?”
赵梦成想了想,很快有了决定:“肉多的地方切下来腌着慢慢吃,剩下的全做成红烧猪蹄。”
四个孩子眼珠子都亮了,他们还没吃过这么大的红烧猪蹄,听着都觉得好吃。
这天晚上自然是来不及吃,野猪肉也没那么快炖烂。
赵梦成将猪肉处理好,大料下足了烧开,猪蹄全扔到了大锅里头。
灶台里头的火一直不灭,这样的柴火炖上一晚上,野猪肉也能炖的酥烂。
“去睡觉吧,明早就能吃了。”赵梦成催促道。
赵椿一个劲的吸鼻子:“爹,我好馋,能不能先吃一口。”
赵馨垫着脚尖,努力冒出自己的脑袋:“爹,我也想吃,就尝一口好不好?”
“野猪肉硬,现在咬都咬不动。”赵梦成很是无奈,索性拿筷子插一下给他们演示。
赵椿一脸遗憾,幽幽叹气:“闻着这么香,我都睡不着了。”
赵茂就教育哥哥:“那就快点去睡觉,睡着了梦里头啥都有。”
赵椿知道弟弟在嘲讽自己,哼哼着不啃声,抱着自己的獠牙打算磨一磨,琢磨着也许在他睡着之前,红烧猪蹄就可以吃了。
结果回屋一躺下,赵椿就开始打鼾,睡得不要太熟。
赵茂就知道这结果,他这大哥睡得比谁都快。
一会儿功夫,赵家就安静下来,赵梦成也躺进了被窝,琢磨着明天早晨吃红烧猪蹄面好,还是直接煮大米饭拌面吃更妙。
大清早的吃米饭有些实诚,但天热,吃汤面会满头大汗,一天都湿哒哒的。
赵梦成翻了个身,决定还是吃米饭,红烧猪蹄那汤汁伴着米饭,味道简直一绝。
做好了决定,赵梦成也昏昏欲睡起来,肉香味萦绕在空气中,让这一晚上的梦都带上了几分香甜。
蓦的,赵梦成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第66章 预兆
赵梦成徒手掐住白蛇七寸, 直接将它打了个结。
好不容易才爬进屋里的白蛇一脸无辜,也不反抗,呆愣愣的朝他吐舌头, 还学着赵馨卖萌歪脑袋。
可惜它那大脑袋,那橙黄的冰冷竖瞳, 乍一看就跟要吃人似得, 哪有半点萌萌哒。
赵梦成只觉头疼,用力拍了拍大脑袋:“你又来做什么,这么热的天,不躲在山洞里乘凉到处瞎转悠什么。”
白蛇机敏的很,冬天就窝在他家火塘里暖和, 天气一暖和就跑得无影无踪。
上次赵梦成疏浚河道要用它,漫山遍野的跑了个遍才找到。
白蛇自然不会说话,只是讨好的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半点不在意自己被打了个结。
赵梦成叹气, 直接将它解开, 拍拍尾巴:“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哪知道白蛇得寸进尺,直接爬到了床铺上盘起来, 一副赖定了他家的架势。
赵梦成拧了拧眉, 察觉到不对劲:“山里头发生了什么?”
想起白天那只忽然跑出来的野山猪, 再联想到白蛇莫名其妙的出现, 赵梦成心底有些不安。
他索性起身看向后山, 夜色沉沉,大山也是一片寂静。
双目所见是如此, 但等精神力活跃的蔓延出去,赵梦成却感知到山上生物的焦躁不安。
蓦的, 赵梦成心中一跳。
他一把抓起白蛇:“是不是天地将有异象?”
白蛇懒洋洋的甩了甩尾巴,把脑袋压在了他肩头。
赵梦成问也没有回答,皱眉走出房门,也许是先入为主的担心,他忽然觉得空气分外沉闷,带着让人透不过起来的压抑。
“赵叔,你怎么了?”唐糖揉着眼睛走出来。
赵梦成目光落到他身上:“你怎么醒了?”
“不知道,大概是闻着肉味睡不安稳。”唐糖不好意思的说,显然觉得自己太馋。
赵梦成眯起眼睛,索性进门将三个孩子都叫醒了。
三孩子睡得正熟,赵茂警醒一些,赵梦成一喊就醒了过来,只是满脸疑惑。
赵梦成顾不得解释,用力拍了拍赵椿的脸,结果这孩子依旧没醒,只含糊的摆手:“二弟,别打我,别打脸。”
赵馨醒倒是醒了,走路都在摇晃,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随时都准备睡过去。
赵梦成索性一手夹着一个到了空地上,转头叮嘱:“阿茂,小糖,你们看着他们。”
“爹?”赵茂有些惊慌起来。
赵梦成却没解释,直接回家搬出大铁锅,拿着木棍就用力敲打起来。
巨大的声音穿透黑夜,唤醒了整个村庄。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王明头一个冲出来。
秋收后大家都累,加上今天抓了野猪明天就能吃肉,一个个都睡得很沉。
不过这当头最怕村里遭贼,所以王明没回家,就在晒谷场这边靠着休息。
赵梦成喊道:“阿明,去把人都喊起来。”
王明对他言听计从,竟是不问原因,二话不说直接去喊人。
很快,村民们陆续起来,纷纷到了空旷的晒谷场。
“梦成,发生了什么事情,咋大半夜的喊大家起来?”老村长也醒了,脸上还有没睡醒的惺忪。
村民们一个个都嘀咕起来。
刘丰平捂着自己的屁股说:“大半夜的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结果旁边的刘丰收就骂他:“梦成喊大家起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睡你回家去睡,我们得听梦成的。”
刘丰平不敢大声,只低声嘀咕:“他又不是神仙,咋就都要听他的。”
哪知道旁边的村民都说:“梦成不是神仙赛过神仙,他不会害我们的,肯定有大事儿。”
赵梦成只说:“村长,白龙托梦,要我们今天晚上就把神龛修好。”
老村长都愣了一下:“这,大晚上的修神龛?不能等天亮吗?”
“就得今晚,村长,咱们赶紧动手吧。”随着时间过去,赵梦成心底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老村长忙道:“既然是神龙托梦,咱们赶紧干起来吧,不能让保佑咱们村子的白龙失望。”
还使唤人:“你们几个去看看野猪头煮熟了没,熟透了待会儿就供奉起来。”
神龛原本就建在山脚下,赵梦成却拦住老村长:“村长,白龙说原先的位置太偏僻了,他不喜欢,自己选了村口的位置。”
老村长毫不犹豫的一摆手:“那就放村口,供奉起来也方便。”
一声令下,村民们纷纷开始捡石头,临时开始搭建神龛。
刘丰平满脸不乐意,抱怨道:“大半夜的装神弄鬼,什么白龙,都是假的。”
刘丰收气得伸手锤他:“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这么倒霉就是得罪了白龙,还不赶紧干活赔罪,再让我听见你说梦成和白龙的不是,我就让村长把你干出村子,一了百了。”
被狠狠骂了一顿的刘丰平不敢吱声了,心底却想大哥只会盯着他骂,没瞧见这会儿赵老大夫妻俩也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赵梦成也发现村民里头有些偷偷摸摸溜走了,大半夜的修神龛,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
他向来冷清,这会儿也并未阻止。
大部分村民都对赵梦成有超乎寻常的信任,尤其是那些亲眼见过白龙的,那叫一个虔诚。
修建神龛的石头他们都要千挑万选,差一些的都不能用。
赵茂让唐糖看着一直打瞌睡的兄妹俩,走到赵梦成身边去。
“爹,你怎么了?”
赵梦成正往山头的方向看,听见孩子的声音一低头,就瞧见赵茂满脸担心。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头发:“爹有些不安。”
“有爹爹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转危为安。”赵茂握住他的手掌。
赵梦成倒是笑了,也是,他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其他就且看老天。
村民们忙着修神龛,倒是弄得大半夜整个村子都热热闹闹,孩子们被放到晒谷场这边,一排排看着整整齐齐。
老村长见状看了眼赵梦成,心底猜测不只是修神龛,这里头肯定还有其他事情。
但他什么都没问,只说:“难得神龙托梦,咱们得把这事儿做得妥妥帖帖,孩子们不用帮忙,但也得在场,一个都不能少。”
村民们一看,赵梦成家四个孩子一个不拉,全在晒谷场上,有两个直接躺在露天睡觉,顿时觉得应该如此。
孩子在场,神龙才看得到,才会保佑他们,不然哪儿能记得住?
舍不得叫孩子起来的村民也赶紧回家,将孩子都搬了过来。
好一会儿,赵椿才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一看自己在晒谷场惊呆了:“我咋在这里?”
“爹给你扛过来的,睡得跟死猪似得,就你这样还想当大将军。”赵茂一个劲说他。
赵椿抓了抓后脑勺:“不是,我好好的在家睡觉,爹扛我过来做什么?”
“反正有事儿。”赵茂不想跟他多说。
赵椿蹦跶两下,忽然来了精神,哒哒哒跑过去问:“爹,咱家的猪蹄膀能吃了吗?”
赵梦成挑眉:“想现在吃?”
“我好饿,饿得肚子都咕咕叫了。”赵椿嘿嘿傻笑,一觉醒来他就觉得肚子都空了。
赵梦成心思一转,索性说:“那你们回去一趟,将炖好的猪肉都装了带过来,就在这边吃。”
赵椿一听傻眼了:“带过来吃啊?”
“快去吧。”赵梦成没解释。
带过来吃是奇怪,但好歹能吃到嘴,赵椿也不纠结直接往家里头跑,再回来的时候提这个大面碰,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红烧猪蹄。
猪蹄味一下子蔓延开去,大半夜起来干活的村民们纷纷咽口水。
再看赵家的孩子吃的嘴角流油,连赵馨都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叼住一根骨头就使劲啃,他们也都饿了。
刘丰收一拍大腿:“去,把咱家炖着的肉都拿来。”
有了这个打头,其余人纷纷回家将炖好的猪肉端了过来,家家户户做的都不太一样,有的炖红烧肉,有的炖汤加酸菜,还有的炖蘑菇,甚至还有一家做了肉饼子,里头加上了酸丁味道特别好。
家家户户端过来了,都喜欢往赵家送一点,招呼赵梦成一起吃。
赵梦成都尝了一些,他最喜欢吃煎肉饼,心想着要是能弄到荸荠,到时候切碎了跟猪肉剁在一起煎了,味道肯定更好。
一时间,晒谷场上满是肉味,倒是有几分流水席的意思。
老村长瞧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往后咱们村多养几头猪,过年就大家一起吃杀猪饭,流水席,这样多热闹。”
村民们纷纷赞同。
想着以后每年都能吃上猪肉,尤其是这般热闹的杀猪饭,村民们只觉得浑身是劲,连带着对修建神龛更上心了。
刘丰收更是说:“多亏了梦成,咱们村收成好才有余粮养猪,不然饭都吃不饱,哪能有肉吃。”
等猪肉吃的差不多,神龛也有了个雏形。
老村长觉得既然是神龙托梦,那就不能太寒碜,所以这次的神龛不再是只有膝盖高的小土房子,而是变成一人高矮的石头房子。
修好了,老村长还不太满意,说:“回头得找个会泥塑的,照着白龙做个泥胎放进去。”
赵梦成挑眉,暗道这可太便宜白蛇了。
村民们却纷纷点头,觉得这主意很好,甚至还有人说:“就拿长河里的淤泥做,那些泥巴是神龙祝福过的,肯定管用。”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村民们纷纷提议吃饱喝足就散了。
就在这时候,天色再一次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叠在一起,让天地间彻底没了亮光。
“这是要下雨了?”老村长疑惑抬头。
村民们还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不在意的说:“咱们稻子也收完了,下雨也不要紧。”
哪知道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的轰隆声音从远处传来,顷刻之间,天旋地转。
远古巨兽的咆哮声轰然而至,天地之间压抑着沉闷,释放出酝酿已久的破坏力量。
大地开始剧烈摇晃,仿佛有一双大手随意提起,将人世间疯狂颠覆。
房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下一刻轰然倒塌,尘土的味道呛得人几乎窒息。
尖叫声乱作一团,村民们惊慌失措,父母到处寻找着孩子,孩子哭声连成一片。
赵梦成一手搂住两个孩子,大声喝道:“都趴下,不要乱跑。”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很快让乱成一片的村民冷静下来,纷纷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爹!”胆子最大的赵椿也吓坏了,蜷缩在亲爹怀中。
赵梦成紧紧的搂住他们:“别怕,只是地动,过去就好了。”
他们处于空旷地带,周围没有房屋不会坍塌,距离山脚也还远,暂时是安全的。
赵梦成的心却轻松不起来,这场地动来的太快,他甚至能听见天崩地裂的声音,可见震中距离上河镇不会太远。
一场极具破坏力的天灾,会让百姓们都陷入地狱。
每一秒都变得煎熬缓慢,天地震怒中,百姓只能匍匐在地,哭泣祈求着这一场混乱的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旋地转的震动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爹,是不是结束了?”赵茂连声问道。
赵梦成缓缓起身:“地动暂时结束了,赶紧先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老村长也吓得够呛,这会儿脸色惨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看看孩子。”
村民们惊魂未定,听见他的声音才一个个寻找家人,尤其是检查孩子有没有受伤。
幸好,晒谷场十分开阔,周围也没有落石大树坍塌下来,所以除了几个村民在惊慌中被踩伤外,其余人都是安好的。
当父母的确定孩子没事,搂着孩子就大哭起来。
还有人大声哀嚎:“我家的房子塌了,这可怎么办?”
说着竟是想跑回去挖掘:“粮食还都在里头。”
赵梦成冷声喝道:“别去,地动之后会有余震,粮食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老村长也反应过来,一声声劝道:“粮食反正都在下面不会跑,咱们再等等,等地动结束再说。”
村民们这才被安抚下来。
赵梦成拉着几个孩子不许离开,但赵椿踮起脚尖往家的方向看,大声道:“咱家还好好的。”
几个孩子都松了口气。
忽然,人群中的刘炳坤惊声道:“你们看,用河泥修过的房子都没倒。”
这话让村民们惊讶不已,纷纷去看。
赵梦成定睛一看,发现果然如此,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河泥这东西搅拌后用来修建房屋十分有效。
刚刚用河泥修过的房子更新,更结实,能撑过地动也不奇怪。
但村民们显然不这样想,一个个跪下来就朝着神龛磕头:“多谢神龙保佑,救我全家性命。”
也有当时偷懒,或者不信神佛没用河泥的人家懊悔不急,使劲甩自己巴掌。
“当时我怎么就偷懒没去挖河泥,都是我的错。”
老村长也说:“要不是神龙托梦让咱们半夜修神龛,这会儿怕是会死人。”
这般一说,村民们磕头的更加虔诚。
赵梦成眉头微动,想到家里藏着的那条白蛇,暗道这也算是它送了消息过来。
天色依旧沉沉,等了两个时辰又陆续发生两次余震,幸好这两次余震动静不大,村民们有了心理准备反倒是镇定下来。
村里头的房子又塌了两间,房子的主人欲哭无泪,却也不敢在这当头回去。
老村长清点了人头,却发现有几户人家不在,心底顿时咯噔一下。
“梦成,到底是一个村的,大家都沾亲带故,咱得去看看。”这里头还有赵梦成的亲大哥,虽然已经断了亲,可好歹是一家兄弟。
赵梦成点了点头,召集了十几个青壮:“你们跟着我走,别太靠近房屋,大树。”
十几人纷纷点头。
他们沿着晒谷场往村子里找,第一户人家一家六口全被压在了房子里,幸好他们住的是茅屋,只受了惊吓,除了老人跑的时候磕破了头,其余人都没事。
赵梦成松了口气,将被压住的人救出来送到了晒谷场。
剩下的人家却没这么幸运,多少受了伤。
刘大夫派上了用场,一边包扎治病,一边恨铁不成钢:“大家都在晒谷场忙活,你们偏要回家偷懒,这下好了吧,偷懒把命都偷没了。”
受伤的人也欲哭无泪,他们也是看晒谷场人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会被发现才偷偷跑回去,哪知道就这么倒霉。
经此一事,村民们心底认定赵梦成身上是有些神仙本事,再也不敢忽视他的话。
另一头,赵梦成领着人到了赵家门口。
赵老大夫妻俩对他很有意见,自然不会听他的话留下修白龙神龛,自以为聪明的早早跑回了家。
结果夫妻俩就倒了大霉。
赵家的房子是泥瓦房,这还是老赵头夫妻俩一辈子打拼出来的家底,敞亮的屋子原本应该兄弟俩一人一半。
赵老大当初仗着长子的身份全占了,将弟弟赶了出去,这会儿却在这屋子里送了命。
“这压得严严实实的,咋挖?”看到坍塌的房屋,一群人都傻眼了。
赵梦成敏锐的察觉到里头一死一伤,到底还有一条人命,转了一圈便道:“从这里撬开。”
刘炳坤几个对视一眼,心想梦成哥还是心软,赵老大对他那么坏,临了还是来救人。
“救命,救救我。”里头传出赵大哥的声音,只是气息奄奄。
赵梦成却没多想,好不容易挖出一个地道来,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夫妻俩拖了出来。
只是拖出来一看,情况实在是不好。
赵大嫂被砸到了脑袋,救出来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赵老大倒是还没死,可被砸断了一手一脚,浑身上下都是血,赵梦成一看便知道他要不成了。
拖出来后,赵老大已经没法说话,气若悬丝。
一群人赶紧把他们搬到了晒谷场。
老村长听到赵大嫂被砸死,赵老大也受了重伤的消息后,只是叹息一声:“人各有命,阎王来了神仙都拦不住。”
心想赵家出了个赵梦成,这原本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儿,结果赵老大一家不但抓不住,没能沾光,反倒是处处跟他作对,最后落到了如此下场。
刘大夫一看赵大哥的伤势也头疼:“这我看不了啊,得送镇上。”
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光景,谁敢送他去?
他就是个乡下大夫,看个头疼脑热还行,这样的重伤哪儿下得了手,只能干瞪眼。
刘大夫想到外头危险,怕赵梦成冒险,顿了顿就说:“伤的太重了,就算去了镇上也不一定能救命。”
赵梦成起身道:“我送他去吧。”
老村长皱了皱眉,开口劝道:“他伤得太重了,地动这么厉害,镇上肯定也兵荒马乱的,送过去也不一定能救活。”
“人各有命,他这是命到了。”
赵梦成却说:“到底是我大哥,总得送他去看一眼,能不能救活都算我尽心了。”
他倒不是真在乎赵老大的性命,而是打算趁机去镇上看看情况,如果这次地动辐射太广,影响太大,他得提前做打算。
再者,他得找黄县令商量一下震后救助,不能让这场地动影响到上河镇的大好局面。
带上赵老大只是顺便。
老村长还以为他念着兄弟情分,心底感叹赵梦成是个心地良善的,也就没有再劝:“让阿坤陪你去,你俩也有个照应。”
“哥,我也去,正好我去找找大哥,看他是不是安全。”王明起身道。
又有几个人纷纷站出来,都说要陪着他一起去镇上。
赵梦成知道他们的心思,暗道自己的好心也没白费:“也好,我们小心一些过去,正好也看下镇上的情况。”
又问刘大夫:“可要买一些药材回来备着。”
刘大夫赶紧写了方子:“能买到就多买一些回来,大震之后容易有疫病,多准备着肯定没错。”
一听这话,老村长也连忙说:“这事儿村里出银子,阿坤,你把银子带上。”
很快,青山村十几个年轻人组成的队伍往镇上赶。
路上,赵梦成便瞧见两旁的村庄受灾严重,至少看着比青山村更加严重,到处都是哭嚎的声音。
这一幕的场景让他想起去年水灾过后,那时百姓们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坐地哀嚎。
没成想今年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老天爷却又来重磅一击。
赵梦成心底发沉,王明刘炳坤他们的脸色也不轻松,一个个连说话都没了心思,路上只剩下赵老大断断续续的呻吟。
气氛僵凝着,赵梦成开始担心起上河镇的情况。
终于,他们看到了城门。
第67章 灾后
“赵兄!”
赵梦成一行人还未靠近城门, 就听见一道声音。
张衙役满头大汗的跑过来,一把拉住赵梦成:“黄大人正要找你,赶紧随我去县衙吧。”
刘炳坤几人连忙开口:“梦成哥, 你快去见黄大人,我们会送他去医馆的。”
赵梦成点了点头, 跟了上去。
进了上河镇, 城内的破败比外头更严重,到处都能看到坍塌的房屋。
黄县令已经做了应急,组织衙役和百姓开始救助,但到处依旧是乱糟糟的,哭声夹杂在风声中哀哀呼呼, 让人心底发毛。
张衙役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声道:“地动时天还未亮,许多百姓都在家中受灾, 死伤不少。”
很快, 赵梦成就被带到了黄县令跟前。
黄县令额头撞青了一块, 但并无大碍,正因为地动一事心急如焚。
瞧见他过来就连声喊道:“快进来说话。”
“自古以来丰州就无地动记载,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地动了, 去年洪水, 今年又是地动, 上河到底是触犯了哪一路神仙。”
赵梦成见他眼底青黑, 眼球上布满血丝, 开口安抚:“大人,也许上河有神灵保佑, 所以受灾不重。”
黄县令一怔:“这还不重?”
赵梦成却开口:“史书记载地龙翻身,夷为平地, 或举家死,数月乃止。”
“赵某一路走来有所观察,坍塌房屋多是经久失修的,县城内多数房屋都还好好的,可见地动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并不严重。”
他说的是真话,别看外头凄凄惨惨,到处都是哭声,但死伤并不算太过惨烈。
真正的大地震能直接毁灭一个城池,造成死伤无数,历经几十年都无法恢复元气。
青山村大部分房屋都好好的,上河镇上也是如此,大部分伤着都是被掉落的瓦片石头砸伤,彻底坍塌的房屋并不算多。
方才他进县衙的时候看过,县衙也依旧好好的,只有一面老墙塌了。
被他这么一说,黄县令果然回过神来,紧拧的眉头却舒展不开:“虽不是惨绝人寰,却也不好善后。”
赵梦成安慰道:“只要百姓还在,受灾一二定能恢复。”
“大人,当务之急还是组织人手开始救灾,死亡的百姓需要掩埋,或者的伤着需要治伤,统计好财物损失才能善后。”
黄县令已经忙了一早晨,这会儿脑仁也隐隐作痛:“确实如此,只是县衙人手不足。”
“不如从活着的百姓中调遣人手,大灾之中救助的是昔日亲朋好友,想必百姓们定会出手相助。”
赵梦成提醒:“但还得有人主持大局,同时也得谨防余震波及。”
黄县令冷静下来:“不错,本官这就安排。”
等他一一吩咐下去,县衙不再是乱糟糟的样子,变得紧紧有条起来。
赵梦成此时才开口:“大人,上河镇只是被余震波及,震中并不在上河,但震动剧烈,恐怕距离震动不会太远。”
他看向丰州城的方向。
黄县令心底也是咯噔一下:“本官这就派人查看。”
丰州府去年就遭遇了洪灾,百姓们煎熬一年,还未能恢复元气,如果震中在丰州府,恐怕会彻底毁了这鱼米之乡。
黄县令心头发紧:“丰州,不该发生地动。”
赵梦成也不希望是丰州府,丰州距离上河太近了,如果丰州动乱起来,上河肯定会受到波及。
“大人,无论是不是丰州府,今年的上河受了地动,恐怕无力缴纳税赋。”赵梦成提醒。
虽然地震毁不掉粮食,可修缮房屋,救济百姓都需要花钱。
黄县令猛地沉默下来。
他想起去年洪灾之后送出去的折子石沉大海,还有今年那很不适宜的千秋节。
谁能想到秋收刚结束,千秋节的贺礼前脚刚到京城,后脚就发生了这般大事儿。
“本官知道你的意思,可就算本官愿意上折子请求免除赋税,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赵梦成挑了挑眉,忽然道:“大人,今时不同往日。”
“自古以来地动绝不会是一地之灾,各地百姓惊乱,受害无数,朝廷若是不管,只怕会生出乱子来。”
黄县令拧起眉头:“你这话又是何意?”
“大人何不上书诉苦,道明真相。”赵梦成道。
黄县令却说:“本官说过,朝廷那边恐怕不会……”
“即使朝廷不会,天下乱了起来,难不成他们还要来上河收这赋税?”赵梦成反问。
黄县令心头一阵阵剧烈跳动,意识到赵梦成这话背后之意。
去年洪灾之后,天下就已经有所乱象,朝中因为太子之争更是乱成一团,几位皇子的党羽相互攻坚,无心救济百姓。
身为县令,黄大人比赵梦成知道的更多,去年西边和北边都出现了乱子,虽然被暂时镇压下去,但骚乱却一直不停。
这天下莫不是要乱了?
黄县令沉吟许久,才道:“万一朝廷追究起来,本官难辞其咎。”
赵梦成淡淡笑道:“那也得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再者,上河实实在在受了灾,朝廷又能如何?”
“如此大灾,朝廷理应赈灾重建,若太祖还在,定会下罪己诏,而不是在这关头继续压迫百姓,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上河百姓的生死,尽在大人手中。”
他并不是一味怂恿黄县令作死,而是此时的大周朝廷对各地掌控力已经下降,不过是空有名头而已。
各地官员阳奉阴违很是常见,他不信地震之后,朝廷还能腾出手来收拾小小的上河。
黄县令却是受忠君教育长大的正统读书人,他如同困兽,在堂屋中来回踱步。
心想这赵梦成胆子也太大了,这是怂恿他枉顾圣令,祸藏私心。
可黄县令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心动了。
十年寒窗终于高中的雀跃,在朝堂上抑郁不得志的苦楚,被排挤出京城的颓丧,还有被发配到上河镇后百般挣扎。
黄县令最后想到一封封送出去,却又石沉大海的折子。
他想起钱玉书的警告,陛下不想听也不想看民间疾苦,只喜贪图享乐。
赵梦成看透了黄县令的心动和挣扎,他起身行礼:“大人不必急于一时,不如先派人查看丰州府情况。”
“等到探查清楚地动范围,百姓死伤,看朝廷反应,再做决定也不迟。”
黄县令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先探听清楚再说,也许朝廷会立刻赈灾,给百姓一条生路。”
从县衙出来,赵梦成却完全不对朝廷有所期待。
小说中曾经提过,大周末期几位皇帝各种骚操作,加赋税收刮民脂民膏都算轻的,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大周最后那十年,治下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各种惨烈。
既如此,赵梦成不介意推上一把,让大周快点完蛋。
他没直接去找青山村人,而是先往张大虎王掌柜处等朋友处走了一趟,张大虎没事,但他老娘受惊崴了脚,幸好人没大事,王掌柜家人倒是没事,酒楼却塌了一个角,伤了两个小二,唯一庆幸的是没出人命。
等赵梦成急急匆匆的找到青山村众人,却见几个人脸上都是为难。
刘炳坤开口解释:“哥,镇上乱成一团,医馆里的大夫也都被请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大夫,赵老大却已经不成了。”
赵老大也是运气不好,在山上被石头压断了腿,去年一直没养好走路都瘸。
他们家还把粮食卖了,这一年都是靠吃山货活下来,这还是老村长怕闹出人命,多少给了他们点粮食。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收,夫妻俩能吃两顿饱饭了,哪知道又遇上了地动。
赵老大夫妻跟赵梦成不对付,昨晚上不以为然压根不想修神龛,偷摸着就回家了。
两口子对坐着将野猪肉都吃了,吃饱喝足就躺下休息,结果房屋塌下来压了个实打实。
赵大嫂当场就断了气,赵老大受伤太重,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又找不到大夫。
一阵耽搁下来,等终于找到大夫一把脉就摇头:“救不活了,拉回去吧。”
赵老大就这么断了气,这会儿脸色都已经青了。
“这是他的命,怪不得你们。”
赵梦成走上前,掀开赵老大脸上的布片来看,只瞧见一张灰败的脸孔,心底毫无波澜。
原主早就不在了,兄弟俩的恩恩怨怨也随之而去,只是没想到一直叫嚣跳脚的厉害的赵老大夫妻会这么死。
小说中这两位可一直活着,后期还给三小只添了不少麻烦。
赵梦成放下布片:“药材买到了吗,买到咱就赶紧回去吧。”
“都买好了,只是城里头药材也紧缺,只买到这么点。”刘炳坤遗憾道。
赵梦成点了点头,低声道:“黄大人已经派人救灾,但一时半会儿肯定顾不上附近的村子,我们得组织一下人手去其他村庄帮忙。”
刘炳坤立刻点头:“应该的,都是沾亲带故的。”
一群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回。
青山村受灾情况不算严重,除了特别倒霉的两家之外,其余并无伤亡。
老村长已经组织了人手,赵梦成他们一回来就开始出发救助周围的村子。
这一看村民们才意识到,青山村实在是神仙保佑,统共就死了三个人,其中两个就是赵家夫妻。
别的村子伤亡就严重一些,主要是地动发生的时候是晚上,大部分村民都还在熟睡中,被压在了废墟下面。
受灾的多,村子就乱成一团,连个主事儿的都没有。
赵梦成带着人过来,村民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反倒是不哭了,擦干眼泪跟着一起救灾。
从早晨忙到了傍晚,赵梦成等人连歇一歇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在救人。
一直到夜幕降临,没办法继续赶路,他们才回到青山村。
老村长连忙问:“乡亲们怎么样,都没事儿吧?”
“哪儿能没事,咱们村算是好的,大家伙都没事儿,顶多是粮食被压在屋子下头了,附近几个村子惨的很。”
刘炳坤叹气道:“有好几家人都没了,断根了。”
一听这话,老村长也沉默下来。
许久,刘炳坤又说了一句:“爹,咱村这神龛没白建,是神龙保佑咱们村子。”
老村长也这么想,要不是白龙托梦给赵梦成,他们怎么会大半夜不睡出来修神龛,这么多人要是都在家里睡觉,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敲了敲自己的烟杆儿:“白龙是看在梦成的面子上才保佑咱们村。”
不只老村长这么想,其他人都这么想。
王明开口道:“河里头的淤泥也真有用,年初那会儿但凡把淤泥带回去的人家,这次都没事儿。”
他这话夸张了一些,实际上是带了淤泥回去的人家,多少修建了房屋,所以房屋的抗震能力要好一些。
村民们却很是赞同,纷纷开口道:“等这次过去我得多挖一些河泥回家用,将整个屋子都糊一遍。”
赵梦成扫了一圈,发现不少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灵异,似乎在看神仙。
他牙齿一疼,怕这回事情结束又有人在他门口上香。
“爹,赵满仓回来了。”赵茂跑过来说。
赵梦成一问才知道,赵老大夫妻都死了,身后事总不能不办,老村长正发愁这事儿不好办,赵满仓却自己从镇上回来了。
赵满仓在地动中受了惊吓,私塾暂时关门,他不得不回家。
哪知道回家一看,房子塌了,爹娘死了,值钱的东西都被压在了房子下面。
赵满仓哇的一声就哭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孝子贤孙。
村里人都不喜欢赵老大夫妻,可人死为大,如今都上门帮忙,至少不能让赵老大夫妻落得个曝尸荒野。
潦草搭建的灵堂里,赵满仓只跪在灵前哭,其余都是村里人在帮忙。
哭得声音都嘶哑了,赵满仓听说赵梦成他们回来了,跌跌撞撞的就冲过去:“二叔,我爹娘都没了。”
赵梦成眉头微动,淡淡道:“这几日天热,赶紧办好丧事就下葬吧,震后最怕疫病。”
提起疫病人人变色,老村长更是说:“对,赶紧办了下葬,这已经算体面了,隔壁几个村子这当头都是直接埋了。”
赵满仓没想他会这么说,脸色青青白白:“二叔,我爹好歹你是亲哥哥,你怎能看他草草下葬。”
赵梦成琢磨出不对味:“我能送他去镇上看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他活着的时候你没好好孝敬,这会儿哭丧倒是来劲。”
“你想怎么办丧事我不管,反正已经断亲了,这事儿我不掺和,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说完也不管赵满仓的脸色,带着几个孩子转身就走,压根没去灵前祭拜的意思。
赵满仓整张脸都阴沉下来,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老村长见他哭得可怜,又想到赵老大夫妻死的突然,好言好语的安慰:“满仓,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是没了,这当头也只能简单办。”
赵满仓不甘心,他不在意爹娘丧礼是否简陋,却不得不在意自己的前程。
赵老大夫妻虽然没啥大本事,这些年却一直供他读书。
如今人死了,他怎么办,读书的钱从哪里来?
赵满仓只想着自己,恨不得趴在赵梦成身上当蚂蟥。
他心想老村长爱面子,说不定会看重孝悌帮自己,哭着喊道:“我只是想爹都没了,二叔都不肯去灵前祭拜一下,实在是太绝情了。”
哪知老村长瞥了他一眼,没顺着这话说,反倒是教训:“你们两家都断亲了,白纸黑字做不得假,梦成愿意冒着风险送你爹去镇上看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
“满仓,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老村长教训道:“快别哭了,你爹娘的后事还办不办?你妹被卖了,如今家里就你一个,你不撑起来还能靠谁?”
赵满仓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的看向周围村民,哪知道他们一个个转开眼睛,压根不想搭理他。
刘炳坤更是冷哼一声:“哭有什么用,家家户户遭了灾还得去你家帮忙,你不感激倒也罢了,咋还这么多事儿。”
村民们心底也这么想。
房子没塌的,家里也一塌糊涂得收拾,房子塌了的更得把家当挖出来,这时候他们还愿意上门帮忙,已经是看在乡亲的份上了。
结果赵满仓哭哭啼啼不顶事儿,还想找赵梦成的麻烦,村民自然不答应。
赵梦成压根没管这桩事,他正拿着笔涂涂改改,推测震中到底在哪里,这次的地震辐射面积有多大,造成的伤害有多少。
四个孩子围在他身边看,赵家三小只看了个迷糊,唐糖却察觉到什么。
“赵叔,你在算震中吗?”唐糖忽然问道。
赵梦成有些惊讶:“你看出来了?”
唐糖点了点头,难得提起已逝的父亲:“我曾在父亲手记中看过,前朝曾有数术出众之人,能根据震动判断震中位置。”
赵梦成扔下笔:“看来我没这个天赋,算不灵清。”
唐糖抬头笑了笑,说:“其实算出来也没用,地动已经发生,其余的都是善后,当今朝廷是不会赈灾的。”
赵茂撇了他一眼,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朝廷不会?”
唐糖只说:“我爹说不会。”
“你爹早就死了,他说的怎么能算数?”赵椿嚷嚷道。
唐糖抿了抿嘴,有些不乐意,但却没发火,只回答:“赵叔也觉得朝廷不会。”
赵椿连忙看向亲爹,果然瞧见赵梦成点了点头。
小孩儿抓耳挠腮的,靠在弟弟耳边说:“小糖啥时候变成咱爹肚皮里的蛔虫了,古灵精怪的。”
赵茂也这么想,甚至有一种自己被比下去的感觉。
他哼了一声,抬头问:“爹,地动这般吓人,真的是天神震怒吗?”
赵梦成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赵茂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山川湖海,斗转星移,皆有规律,天灾人祸,世间百态,也是应运而成,并不能全推给神佛。”
赵梦成赞许的拍了拍儿子肩头:“正是如此,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无防备之法,无赈灾之策,任由百姓在苦难挣扎,还要加以人祸。”
赵茂用力点头:“正是如此。”
唐糖却好奇的抬头:“赵叔,地动这般厉害,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赵梦成却道:“若房屋足够兼顾,地动山摇亦不可撼动,若灾后能迅速重建清理,则不会有瘟疫附加,若免徭役赋税,赈灾药材粮食,则百姓有喘息之所。”
“其实大周开国之时,针对各种天灾都有具体的应对之法,天灾之后应该先报给县官,再有县官及时汇报,一层层报道朝廷后有专人统计受灾情况,再进行针对性的赈灾。”
“诸多手段一一施展,天灾固然可怕,凡人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只可惜大周太祖规划的好好的,后代皇帝却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各种好法子成了空悬的律法,没有个落地的时候。
赵梦成意有所指:“但凡开国皆是明君,良策款款,几代之后却流于表面,大周亦是如此,良策变积弊,发人深省。”
几个孩子都若有所思。
许久,赵茂拧起眉头:“原来如此,怪不得爹说朝廷不会管我们。”
赵椿忽然冒出一句:“要是能换个朝廷就好了。”
“嘘,噤声。”赵茂赶紧捂住大哥的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语,决不能被别人听见。
赵梦成微微挑眉,目光落到唐糖身上,后者似乎若有所思。
他还太小,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有一身反骨。
在赵家,唐糖通常是乖巧懂事的,不太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不如赵椿那么有攻击性,也不如赵茂那般会想会问。
但赵梦成看在眼里,却觉得这孩子有一种暗中观察,时时思考的用心。
唐糖注意到他的目光,讨好的笑了笑,口中说:“这次多亏赵叔机敏,否则咱们村也要遭殃了,赵叔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就比如现在,他总会不着痕迹的说着讨巧的话。
“那是,多亏爹爹了。”赵椿得意道。
唐糖笑着拉住赵梦成的手:“多谢赵叔收留,否则如今天灾人祸,我这么小指不定早就死了。”
赵梦成挑了挑眉,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赵椿还在那边愤愤:“咱们老百姓受苦受难,京城那些贵人指不定还在喝酒作乐,太不公平了。”
赵椿这话却说错了,此时京城的贵人们也都食不下咽。
赵梦成以上河一地的震动判断这场地震的震中距离不远,实际上他不是专家,判断的却太过保守。
大周末年,这场地动由北及南,一路蔓延而下,造成死伤无数。
天灾地动平等的创飞了所有人,包括大周国君,正欲举办千秋节的大周皇帝。
第68章 罪己恶诏
地震裂自京师至郡国三十余坏城郭, 二郡山岸崩,地裂成渠,人民压死不可胜计, 周乃崩。——史记·周史
史书对于这场地震的记载只有短短三行,可文字背后确实万千百姓的血和泪。
后世读史的读书人尚且能感受到当时百姓的绝望和痛苦, 如今的大周皇帝却只恨这场地震来的不是时候。
京城也在地震范围内, 天摇地动之下,宫中新建的千秋阁坍塌殆尽。
大周皇帝恼怒不已,震后便大发雷霆:“朕千秋盛宴在即,可恨这些工匠玩忽职守,竟敢偷工减料糊弄朕, 全给朕拖出去诛杀九族,以正视听。”
太监宫女贵了一地,一个个都畏惧不敢抬头, 更无人敢劝解皇帝。
“陛下息怒。”
一道声音拯救了宫人, 白发苍苍的太傅走进宫殿:“陛下, 还请三思。”
皇帝见到来人,勉强收敛了怒气:“太傅,是朕御下太过宽容, 才让这些奴才胆大妄为。”
太傅心中叹气:“陛下, 地动乃是天灾, 非人力可对抗, 当务之急并非追究工匠责任, 而是需迅速反应,赈灾安民。”
皇帝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安排下去就是, 大周一直风调雨顺,国富民强, 小小地动又能奈何。”
太傅的脸更黑了:“陛下,此次地动牵连甚光,百姓死伤无数,还需陛下……”
皇帝却已经不耐烦听:“够了,小小地动何须大动干戈,只需随意安抚就是,别来烦朕。”
太傅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一声轻柔急切的声音:“陛下,陛下您可安好。”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钗环叮当,是如今后宫最为受宠的舒妃娘娘。
只见她满脸焦急,竟是不顾规矩扑到皇帝怀中哭诉:“太好了,陛下您安然无恙,臣妾可担心死了。”
跟随过来的宫女连声道:“娘娘不顾地动危险,执意要来看望陛下,确定陛下安危,奴婢拦都拦不住。”
皇帝脸色和缓,心疼的搂住舒妃:“爱妃莫急,不过是小小地动,朕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定是安然无恙。”
舒妃嫣然一笑:“是臣妾心急则乱,陛下乃是天子,自然不会有事儿。”
皇帝搂着爱妃柔声安慰,哪里还有心思管太傅的劳苦用心。
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太傅怎么还在,快退下吧。”
太傅一脸苦涩,只得退了出去。
离开之前,他依稀听见舒妃娇滴滴的声音:“陛下千秋在即,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可见是那些奴才不用心,就该重重责罚,让他们知道好歹。”
皇帝哈哈笑道:“正该如此。”
守候在宫外的几位官员看到太傅,连忙上前:“大人,陛下如何安排?”
太傅一脸疲倦,连身体都伛偻下来:“陛下只说让本官安排。”
几位官员脸色都是一沉,明面上说让太傅安排,可太傅在朝中并无实权,只有虚名,他哪儿能去安排。
就像去岁南边大水一事,太傅屡次上书都被压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太傅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皇帝看似让他负责赈灾,可一没有圣旨,二没有给实权,他纵然有千百的法子,也是施展不出来。
赈灾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哪一样都不是他能调动的。
“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听天由命?”
“我等既入朝为官,合该为民请命,清君侧,正视听。”
“今有奸佞遮圣人耳目,我等更应冒死进谏。”
太傅却没有这群学生天真,他是皇帝老师,更知道一切的根源在于圣人本身。
若死谏有用,大周就不会是如今这幅模样。
“老夫去找户部尚书商谈此事,你们不要太冲动。”
太傅有心保全学生们,殊不知在他走后,几位学生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愤慨。
“老师年老体衰,已没了当年锐气。”
“如今六部都被奸佞占据,老师哪一次上门不是被客客气气的请出来。”
“只有闹大此事,才有周旋可能,大周百姓的性命就依托在我辈手中。”
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在天下人面前戳穿奸佞真面目,让皇帝幡然醒悟的好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如此大灾大难之下,皇帝居然下令继续举办千秋节,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因千秋阁坍塌,千秋宴换到了勤政殿内,短短几日,宫殿已经修复一新,完全看不出曾经遭遇过地动。
只是游走其中的太监宫女宛如孤魂,一个个面色发青,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京城百姓还未从地动中缓过神来,文武百官已知趣的送上祥瑞,勤政殿的柱子上竟然长出灵芝来,让皇帝龙颜大悦。
皇后太子已然失宠,并未能出席,李贵妃舒妃却伴架左右,两人皆是解语花,哄得皇帝笑容满面。
赐宴设酺、太常设乐,好一派歌舞升平。
一排排送礼的道贺声音中,隐藏着暗潮汹涌。
“龙兄,你可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则舍生而取义者。”
“有诸位好友共赴人间正义,亦是孙某荣幸。”
太傅被赐座在皇帝之左,紧拧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趁着这机会拉住户部尚书:“赈灾一事?”
“太傅大人,今日是千秋盛宴,我们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户部尚书推脱道。
太傅脸一沉:“事关天下百姓生死,怎么能说扫兴。”
户部尚书见他纠缠不休,索性凑过去说:“太傅,您是朝中老人了,难道还看不清如今情况吗?”
“赈灾确实是紧要大事,但问题是国库没钱,您就算天天堵在本官家门口,国库没钱也依旧没钱,本官能怎么办?我又没办法变出银子来。”
他跟太傅还有几分香火情,劝了一句:“圣人已经下令让各地州府自行赈灾,再多的,国库实在是拿不出来。”
太傅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大周国库为何如此空虚,还不是有人撺掇皇帝大修土木。
他忍了又忍:“若不安抚百姓,恐会生出民乱。”
哪知道户部尚书浑不在意:“几个刁民闹事而已,各地州府就能镇压,太傅您老年纪大了,越发胆小怕事。”
“大人,本官敬你一杯,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要愁眉苦脸,到时候惹得圣人不快。”
太傅一腔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杯中佳酿如同苦水,让人难以下咽。
就在这时候,殿中平地一声惊雷。
“下官要弹劾当今皇帝,千秋宴之主。”
殿内一下子寂静无声,只剩下勇士的声音。
“今朝地动震千里,百姓死伤无数,血泪成河,尸骨成山,陛下乃是大周之主,一国之君,却耽于享乐,不思赈灾。”
“京城之内哀嚎遍地,京城之外饿殍伏尸,陛下怎还能饮酒作乐,可知杯中酒水乃是百姓的血泪。”
“此次地动,便是神仙发怒,烈祖警示。”
“陛下当下罪己诏,从今日起励精图治,痛改前非,否则大周便如水中朽木,沉浮已定。”
“臣死谏,请陛下近贤良,远小人,以复我大周兴荣昌盛。”
勇士朗声说完,重重磕头,并未发现皇帝的脸色阴沉无比。
太傅却深知皇帝秉性,暗道不好,连忙起身:“你是不是疯了,快退下。”
却已经晚了。
皇帝冷笑一声:“太傅何必着急,区区五品小官竟敢如此放肆,难道不是太傅首肯?”
太傅脸色发白:“陛下,老臣……”
皇帝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一把扫落面前美酒佳肴:“好好好,你们偏要挑千秋宴来触朕眉头,可见居心叵测。”
“自朕继位以来勤政爱民,天下百姓无不敬仰,你们为了自己名声一味颠倒是非,其心可诛。”
跪下的勇士猛地抬头:“陛下,大周百姓苦庸政久矣,太祖开国,吏治清明,而如今各地官员一味逢迎,卖官鬻爵已成惯例,冤假错案比比皆是。”
“更有赋税年年增加,百姓苦不堪言,前年西北大旱,去岁江南洪涝,今年更有地动千里,陛下,此乃上天警示,请陛下迷途知返,不可一错再错。”
太傅双腿发软,他不知这学生怎么会如此大胆,竟敢在千秋宴上直接捅了出来。
这跟直接捅破马蜂窝有什么不同。
大殿之内,依稀能听见皇帝愤怒粗重的呼吸声,连一贯爱撒娇的舒妃都不敢吱声。
唯有那勇士继续喊道:“请陛下诛杀奸佞,重复光明。”
皇帝压低身体,忽然笑了起来:“你说你要死谏?”
“臣万死不辞。”勇士还以为看到了希望。
皇帝下一刻却说:“朕知道你,你与太子素来热络,想必是太子知道即将被废,狗急跳墙,便让你来污蔑朕的名称。”
“来人,将他拖下去斩首示众,朕今日便要废除太子与皇后。”
太傅心头一跳:“陛下,废太子乃是不祥之兆,万万不可啊。”
哪知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太子确实不祥才引来如此大灾,让庶民梁勋下罪己诏,立刻发往各个州府。”
太傅浑身一震,没想到皇帝宠爱皇后与太子多年,如今却丝毫不留余地,竟是要赶尽杀绝。
但很快,太傅就没法再为皇后与太子操心。
“昏君,你这个昏君!”勇士不敢相信皇帝竟然昏庸残暴至此。
他竟是站起身来,大声怒斥:“大周国祚止于今日也。”
说完一头撞死在大殿柱子上,正是那根长出祥瑞灵芝的柱子,灵芝颤抖了两下掉落下来,正盖住了鲜血四溅的头颅。
皇帝冷冷开口:“此子可恨,诛杀十族,皆不可免。”
太傅整个人瘫软下来,户部尚书于心不忍,鼓起勇气开口劝道:“陛下,太傅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忠君爱国,定是此人自作主张。”
皇帝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朕已有主张,谁敢求情,一罪并论。”
御林军下场将牵涉其中的官员拖了出去,大殿内只有求饶之声。
留下的官员们无一不是战战兢兢,没有人再敢为太傅求情,心底却不免生出几分同命相怜的惧怕。
他们早就看过皇帝的冰冷无情,可一直到这一日,朝臣们才见识了皇帝的冷血。
那是教导他长大成人,一路辅佐他登基为帝的太傅。
至此,再无人敢在皇帝面前说真话。
皇帝却显然不在意这些,他往后一躺,直接躺在了舒妃怀中:“爱妃,你抖什么?”
舒妃笑容僵硬,却很快伸手抚摸着皇帝的脸颊:“臣妾见陛下威武不凡,心中爱慕不已,生怕有朝一日被陛下厌弃,若有那一日,臣妾宁愿死了。”
皇帝哈哈一笑:“你啊,就是爱胡思乱想,你是朕的爱妃,朕怎么会如此对你。”
舒妃笑容自然起来,心底却想起宫中的皇后。
那是皇帝力排众议扶持上位的中宫之主,宠冠后宫数十年,一度压得李贵妃喘不过气来,可皇帝也是说废就废了。
她心底越是害怕,笑得越是娇媚:“有陛下这句话,臣妾立刻死了也算值得。”
另一头的李贵妃也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僵硬的转过身,挥手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音乐声再一次响起,贺寿的环节也继续,大殿内的尸首已经被拖出去,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勤政殿内,依旧是一番歌舞升平。
被圈禁东宫的太子接到圣旨,只是凄然一笑。
他早已对皇帝失望透顶,更知道废太子是早晚的事情。
“公公,请告诉父皇,梁勋知罪。”
太子利落的写下罪己诏,似乎这些罪名都在他脑中徘徊千百次。
眼泪落到纸上,晕染了那个罪字。
前来颁旨的太监都心生不忍:“圣人正在气头上,殿下暂且隐忍,后头的日子还长着,您还有机会的。”
废太子只是一晒:“母后只是一介妇孺,影响不了国之大事,还请父皇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他送出亲手写的罪己诏。
太监哀叹一声,到底是领了圣旨离开。
送走太监,废太子回到方中便悬梁自尽,废后万氏得知儿子已死,当下便疯疯癫癫起来。
皇帝听闻,竟只说了句:“他已被贬为庶人,不可葬入皇陵。”
第二天,废太子自戕的消息便传遍朝野,京城无比的寂静,无人敢议论此事。
京城风云变幻,上河镇却慢慢安稳下来。
地震造成的破坏慢慢修复,百姓们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只要给他们一个喘息的空间,他们自己便能慢慢恢复。
青山村是其中恢复的最快的,倒塌的房屋被彻底推倒重建,掩埋的粮食都被挖掘出来。
在赵梦成的建议下,老村长组织人手帮忙,在入冬之前将简单的房屋搭建好,足够那几家人过冬。
相比起来,其余村庄的损失更大一些,但幸好人员伤亡不算严重,家家户户搭把手,日子就还能过。
上河中河泥能保平安的说法,如今甚嚣尘上。
赵梦成带着孩子采棉花的时候,时不时就能看到外村人来挖河泥,他们也不管上河水位已经上涨,竟是冒着风险也要挖走河泥。
刘炳坤见他皱眉,解释道:“哥,他们挖河泥不一定是自家用,有些是拿去卖的。”
“河泥也能卖?”赵梦成惊讶起来。
刘炳坤却说:“都说河泥能保平安,一些富贵人家,亦或者离得远的村庄来回不方便,便愿意花钱买。”
“卖不出好价格,但一天也能有个几文钱,也能救救急。”
赵梦成听懂了:“没想到这倒是成了一桩生意。”
“可不是,有些来咱们村贩卖豆腐的小贩,如今一边卖豆腐,一边卖河泥,听说生意还挺好。”
这也间接解决了一部分人的生存问题,倒算是意外之喜。
赵梦成也就放下此事,继续采摘棉花:“卖河泥不是长久之道,倒是这棉花若能普及,到时候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刘炳坤也这么想:“是啊,多好的东西,可惜太少了。”
今年他们种地之余把能栽种的棉花都种上了,收获实在是不少。
赵梦成却说:“已经不少了,撇开咱们自家用的,到时候能分出一部分来卖。”
“卖出去?”刘炳坤愣住了。
赵梦成点头:“此事我跟黄大人商量过,棉花是御寒的好物,不愁卖,他希望村里能优先卖给他,再由他来主持。”
刘炳坤嘿了一声:“哥你做主就是,总归不会亏待我们。”
“县衙如今也缺银子,但可以用盐、糖等稀缺物资来换。”至于这些东西从何而来,黄县令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一听是要用盐和糖来换,刘炳坤更是高兴,恨不得跳起来:“我得告诉爹去,他知道肯定高兴的很。”
“昨天他还在发愁今年糟了地动,各地运输困难,操心盐要涨价呢。”
糖就算了,盐巴可是人人每天都要吃的,他们庄稼人还得干活,不吃盐几天身体就不成了。
赵梦成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提出以棉花换盐的主意。
刘炳坤连忙往家里跑,想着赶紧把这事儿告诉亲爹。
赵梦成继续采摘棉花,因为地震影响他们采摘的时间已经偏晚,再不动手棉花都要拦在地里头了。
四小只都在旁边帮忙,以他们的身高干起这活儿来更方便。
赵茂见他需要弯着腰,就过来把棉花倒进竹筐里:“爹,你把棉花运回去吧,这边我们来采就行了。”
赵梦成微微挑眉,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
赵椿也说:“就这么点,我们自己干一会儿就完了。”
赵馨唐糖也点着小脑袋,表示自己可能干活了。
赵梦成领了孩子们的孝顺,背起箩筐往家走。
哪知道刚回家就瞧见赵满仓正蹲在他家门口,好心情顿时没了一半。
赵老大夫妻俩的丧事办完后,赵满仓就没再去镇上。
镇上那时候乱糟糟的,赵椿赵茂也都停了课,赵满仓不去也不奇怪。
但村里头忙着救灾,造房子,采棉花,赵满仓却一直窝在家里头不帮忙,村里人是有怨言的。
可只要有人劝他干活,赵满仓就拉着人哭自己早死的爹娘,弄得村里人也没办法。
赵梦成向来是不管赵老大家的事情,连灵堂都没露面,更不会去管这个便宜侄子。
“二叔!”
眼看赵梦成避开自己要进门,赵满仓连忙喊道,“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赵梦成扫了他一眼:“你今年都十八了,不是八岁,比我当年被赶出家门还大了三岁。”
他早就看透赵满仓的阴险狡诈,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冷漠无情,自然不可能将这个麻烦领回家。
赵满仓脸色微变:“当年是我爹做得不对,可他都不在了,二叔何必耿耿于怀。”
赵梦成不耐烦跟他掰扯,只说:“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你这套对我没用,就算你死在我家门口,我也不会给你买草席。”
说完这话,赵梦成直接越过他进门,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赵满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赵梦成如此不要面子,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看来是真的没办法赖上赵梦成。
赵满仓心底咒骂不停,却也拿赵梦成没办法,在村里说赵梦成坏话也没有人信,满村子的人就跟中邪似得说他好。
他们难道看不见赵梦成对他们家的绝情,亲大哥死了都不露面,对唯一的侄子不闻不问,简直是个冷血的白眼狼。
威逼没用,利诱也没用,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赵梦成软硬不吃,赵满仓这才慌了神。
他原本就是趴在父母身上吸血的蚂蟥,如今父母一死,他彻底没了生活来源。
蓦的,赵满仓想起那被卖到万家的妹妹。
他一颗心猛地跳动起来,娘说过,妹妹自愿被卖是为了博一个好前程,以前他不信妹妹有这个能耐,可万一她做到了呢?
也许他该去找小花,只要小花攀上了哪个贵人,即使是一时的,他也能借着贵人的势找到出路。
赵梦成是三天之后才知道赵满仓离开了青山村。
他把赵老大夫妻俩留下来的东西全卖了,那是刚从破屋子底下挖出来的,还是村里人给帮的忙。
卖光了家底换了钱,赵满仓谁都没说,直接背着个小包袱就离开了青山村。
还是来村里买豆腐的人瞧见了说起,青山村人才知道赵满仓居然去了丰州府。
“只知道人是去了丰州府,但去了哪里,去干什么,谁也不知道。”老村长琢磨着到底是一家人,还是来告诉了赵梦成。
赵梦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头去。
“他是大人了,非亲非故我也管不了。”
老村长知道了他的态度,只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赵满仓这样凉薄的性子,又是这么大年纪,即使两家关系好也不好管。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一阵喧哗。
“爹,你快出来。”
第69章 意外之喜
“爹, 曹三叔叔回来了。”赵茂跑进来报信。
赵梦成连忙起身走出去,正瞧见曹三跟赵椿过招。
曹三一开始还带着几分玩笑,慢慢认真起来, 最后收手就夸:“好小子,这才多久没见, 你这身手都要赶上我了。”
赵椿嘿嘿傻笑:“都是三叔让着我, 我还差得远,叔,等啥时候我能打赢我爹了,我才算出师。”
曹三心里赵梦成是个有本事的,但却是个文人, 只当这是小孩子话没往心里头去。
他转身招呼:“赵兄,好久不见。”
赵梦成心底记挂着事情,客套两声便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今年实在是多事之秋, 我们商队也差点回不来, 幸好不负所托。”曹三从身后的马车上拎下两个袋子。
原来自打赵梦成认识了曹家人, 打听到曹家兄弟多在镖局干活便动了心思。
曹家四个兄弟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消息也灵通。
这一次曹三护送商队走镖, 赵梦成便把记忆中的番薯、玉米、辣椒等画成一个册子, 托付曹三若是看到, 就帮他带一些回来。
如今见到曹三, 赵梦成也难忍心中激动。
“找到了哪一样?”赵梦成伸手就要打开袋子。
曹三哈哈一笑:“可惜只找到一样, 当地采买倒也便宜,只是味道冲的很, 我是吃不惯的。”
赵梦成已经打开了袋子,原本他还寄希望是番薯玉米, 这两样可是产粮大户,若能种植就不用担心再闹饥荒。
可惜刚打开袋子,他就闻到了浓郁而呛鼻的味道。
果然,袋子里装的是红彤彤的辣椒,一个个晒成干还算完整。
曹三居然给他带来两大袋子,估计一家五口能吃上一年不带停。
失望过后,赵梦成又高兴起来,上辈子他可是无辣不欢,如今只能靠茱萸提味,总觉得少了什么。
“曹三兄弟,多谢,这辣椒来的正好。”
赵梦成邀请道:“不如留下来吃顿饭,我用新来的材料给你做。”
曹三连连摇头:“我可吃不惯这味道,呛人的很。”
说完就要告辞:“家里老娘还等着呢,我大半年没在家她念叨的很,不回去不行,走了,阿椿,回头咱再练练。”
赵梦成只能送别了曹三。
“阿嚏!”
回头一看,是几个孩子好奇的很,凑近了去看辣椒,结果被刺的喷嚏连连。
赵梦成很没有亲情的撇开孩子,将辣椒提溜起来:“可别弄脏我的辣椒。”
“爹,这东西真的能吃吗,闻着都好呛人。”赵椿说完,又是一个大喷嚏。
“吃了你就知道好了。”
赵梦成乐悠悠的提着辣椒进了屋,招呼老村长:“叔,你也留下来尝尝鲜。”
老村长倒是来了兴致:“这叫辣椒吗?红彤彤的看着倒是很讨人喜欢,逢年过节挂在门前也喜庆。”
“不止颜色喜庆,味道也很好。”赵梦成说道。
他来了兴致,将家里的存粮都搬出来,甚至还特意去河里头捞了一条鱼回来。
小炒肉、水煮肉片、酸菜鱼、剁椒炖臭豆腐……
很快,厨房里就飘着一股子辣味,以至于几个孩子都面面相觑。
赵茂对亲爹很有信心:“爹说好吃的肯定好吃,上次他说竹虫好吃,果然好吃,后来臭豆腐也好吃,爹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
其他三只点了点头,都觉得能信他爹这一回。
老村长倒是忍不住问:“梦成啊,你确定这东西能吃,闻着都呛人。”
他也说不上难闻,就是觉得呛,闻着就想咳嗽。
赵梦成探出头来:“叔,我保证你吃了一回就想第二回 ,从今往后就离不开这味道。”
老村长笑了:“你这是吃食还是毒药,说的还挺渗人。”
几个人的好奇心都被挑动起来,心底盼着那美妙的滋味。
赵梦成没让他们久等,很快就端上来一桌火辣辣红彤彤的菜,为了照顾老人孩子,他还特意降低了辣度。
上了桌,几个人都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赵梦成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一口下去,辣的酸爽,享受的眯起眼睛来。
“还得是这个味儿最正宗,好吃。”
老村长见状,鼓起勇气伸出筷子,尽量选了看起来不那么辣的小炒肉。
曹三带回来的辣椒都是成熟晒干的红辣椒,小炒肉里肉多辣椒少,看着没那么恐怖。
老村长心想,虽然闻着味道奇奇怪怪的,但臭豆腐那么臭吃着都香,这个辣椒肯定也这样。
他放心的塞进口中。
下一刻就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找水,恨不得直接灌下去半桶。
四小只都吓得愣住了。
赵梦成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分明已经降低了辣度,连忙给村长灌水。
老村长咳的满脸通红,好悬喘过起来,摆了摆手:“这味道太冲了,老头儿是无福消受喽。”
说完赶紧撒腿就走,还说:“你们自己吃啊,我吃不惯这味。”
生怕赵梦成给他留下来吃饭,连头都不带回就走了。
赵梦成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四个孩子。
赵椿感受到父亲的期待,鼓起勇气,大喊道:“我不怕冲,男子汉就爱吃冲的。”
说着嗷呜一口下去,好死不死咬住一根辣椒,下一刻就哭着往院子里跑。
“啊啊啊,我要死了,快给我水。”
赵梦成扶额:“有这么夸张吗?”
他自己吃了一口,真的没那么辣,最多就是四川的微辣,咋老村长和赵椿这么夸张。
赵茂看了眼亲爹,小心翼翼的伸出筷子,视死如归的吃了一口。
“好,好吃的,爹,你做的真好吃。”
如果他不是一边说话一边斯哈斯哈,眼泪跟着鼻涕一起流下来,这话更有说服力一些。
赵馨看了看满院子跑的大哥,再看看流鼻涕的二哥,不敢伸筷子了。
但她看了眼亲爹,鼓起了勇气,颤抖着手指要伸出自己的筷子。
赵梦成叹了口气,按住女儿的手:“可能这辣椒太辣了,不适合你们,等等,爹给你们去炒个饭。”
是他忽略了孩子们是土生土长的青山村人,在他穿过来之前连茱萸都没吃过,哪儿适应得了这强度。
赵梦成没逼着孩子吃辣的打算,索性转身进了厨房。
米饭鸡蛋都是现成的,再切一点肉丁进去,很快就变成了蛋炒饭。
鸡蛋液包裹着米饭变成了金黄色,颗颗分明,看着就很香。
赵梦成算着几个孩子的饭量,端着一大盆蛋炒饭出去:“你们吃这个,其他菜爹来吃。”
哪知道出去一看,三小只都围在了饭桌旁看唐糖吃菜。
唐糖捧着自己的小饭碗,一口菜,一口饭,吃的喷香。
他嘴巴也被辣的红彤彤的,但却没赵椿赵茂那么夸张,吃的还挺利索。
“你不辣吗?”赵梦成将蛋炒饭放下,“吃不了别硬吃,不然容易烧胃。”
赵梦成已经后悔烧了一桌子辣椒,是他今天太兴奋了,没考虑几个孩子的接受能力。
唐糖却仰起头,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这种味道叫做辣吗,赵叔,我喜欢,我觉得好吃。”
他低头又是一口。
赵梦成见他一点都不勉强,不是赵茂那样强忍着不适,也就没拦着他。
“你们三个吃蛋炒饭吧,炒饭也好吃。”赵梦成招呼道。
赵椿坐下来吃了一大口饭,竖起大拇指:“爹做的蛋炒饭天下第一好吃。”
赵茂吃着炒饭,眼睛却忘桌上撇,眼底满是不服气。
赵馨没尝过不知道被辣的痛苦,有些好奇的看着亲爹和唐糖,见他们吃的喷香又有些跃跃欲试。
“我就吃一点。”赵馨说着,伸出了自己的筷子。
赵梦成没拦着,然后就瞧见女儿吃了一口小炒肉,一双眼睛都红了,用力的朝着嘴巴扇风。
“不辣,我不辣,是好吃的。”
赵梦成哭笑不得:“有的人爱吃辣,有的不爱吃,吃你们爱吃的就行,不必勉强自己。”
“可是爹爹爱吃,我是爹爹的女儿,我肯定也爱吃。”
赵馨说着鼓了鼓脸颊,坚持道:“小糖都能吃,我就是吃的太快了,多吃几次就爱吃了。”
一听这话,赵茂飞快伸出筷子夹了一口,然后被自己辣的提泪横流。
赵椿有样学样,这次是吃一口辣椒炒肉,就往嘴里头狂炫蛋炒饭。
赵梦成怕这三小只强行吃辣伤胃,连忙给拦住了:“你们先把炒饭吃饭,这也是爹辛辛苦苦做的,可不能浪费。”
这么多蛋炒饭吃完,三小只也吃不下辣菜了。
三小只只能遗憾的捧起饭碗来。
唐糖眯起眼睛,显然心情很愉快,他依旧是一口饭,一口菜,吃着还说:“我跟赵叔一样爱吃辣,我像赵叔。”
赵梦成扑哧一笑,索性给他夹了一筷子:“爱吃就多吃点。”
赵茂气得眼睛都红了,觉得唐糖在耀武扬威,炫耀家里四个孩子,就他跟爹的口味一样。
他很不服气,跃跃欲试的看向辣菜。
赵梦成不着痕迹的加快速度,在几个孩子反应过来之前就把辣菜全部消灭了,不然他怕三小只较劲,到时候吃不下也硬吃。
吃完饭,唐糖还仰着头问:“赵叔,明天还能吃辣椒吗,我爱吃这个,特别下饭。”
赵梦成哈哈一笑:“吃,咱做一个下饭,其余按照平时的来。”
省得他们吃的开心了,三小只却没的吃。
唐糖立刻心满意足。
赵梦成转头摸了摸三小只:“刚才吃了辣肚子有没有难受?”
三小只齐刷刷的摇头,赵梦成弯腰看了看,除了嘴巴辣的红彤彤的之外确实没事。
“爹,我来洗碗,你去院子里乘凉吧。”赵椿立刻说,生怕自己被比下去。
赵梦成也习惯了,搬了个椅子坐在廊下吹风乘凉。
四小只收拾碗筷进了厨房,赵茂就用力哼了一声。
唐糖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我天生爱吃辣,又不是故意这样的。”
“你就是故意的,打量我们不知道呢。”赵茂冷哼。
“但你这样也没用,我是爹的亲生儿子,人人都说我最像他,那是我亲爹,你抢不走。”
赵椿听了很不服气,嘀咕道:“咱俩是双胞胎,凭啥你最像爹,明明是我最像。”
赵茂被这个傻愣子哥哥气得跳脚:“你傻不傻,咱俩是一国的。”
“那你干啥说你最像,不说我最像。”赵椿很不服气。
“本来就是,大家都这么说。”赵茂坚持。
毕竟双胞胎长得不太像,赵茂从形象到气质都更像赵梦成,村里人多是这么说。
唐糖阻止他们吵架:“你们都像还不行吗?”
“用不着你说。”两兄弟异口同声。
赵馨不乐意了:“你们干什么欺负唐糖,爹说了,咱们是一家人,分什么国不国的,赶紧干活,不然我告诉爹去。”
“你胳膊肘往外拐。”赵椿不服气。
赵茂也说:“你已经被他哄住了。”
赵馨双手叉腰:“我才没有,你们太幼稚了,整天比哪个最像爹,可你们再像又有什么用,又不能从我哥变成我爹。”
“还哥哥呢,比我幼稚,幼稚鬼。”
双胞胎被她一顿突突突无差别攻击,脸都挂下来。
“谁幼稚了,你整天跟爹撒娇要抱抱你不幼稚。”赵椿哼哼。
赵茂补充:“你还老是装小孩,干什么都要爹爹陪你,你更幼稚。”
赵馨扬起下巴:“我本来就是小孩,不服来打我呀。”
这下双胞胎偃旗息鼓,他们哪儿敢对三妹动手。
两人直接忽略了赵馨继续较劲,加上一个唐糖很有几分争宠的意思。
赵馨跳下小板凳:“你们都别争了,这个家最像爹的其实是我,我除了投胎错成了女子,其余都跟爹一模一样。”
她捧着自己的小脸:“我跟爹长得一样好看,一样聪明伶俐,一样温柔善良,我们俩才是最像的。”
那三只被她的厚脸皮折服,对视一眼都觉得要被亲妹妹恶心吐。
瞧瞧她圆溜溜的眼睛圆溜溜的鼻头圆溜溜的小脸,哪里像爹。
赵椿赵茂赶紧低头干活,生怕自己笑出来,到时候三妹恼羞成怒。
赵馨却认为他们俩默认了,得意的甩了甩尾巴。
赵梦成坐在走廊下听着孩子们说相声,吃着井水湃过的甜瓜好不自在。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孩子们出来。
赵梦成疑惑的起身走进去:“怎么了?今天动作这么慢?”
家里做饭通常是他,洗碗都是孩子们上手,平时干习惯都利索的很。
结果进去一看,几个孩子都苦着脸。
“爹,咋洗不干净。”赵椿举起一个碗。
只见陶碗上蒙着一层油光,摸上去都是油囔囔的,压根没洗干净。
赵梦成一顿就明白过来,平时吃饭都清汤寡水的,那点油水基本都拌饭了,所以洗碗的时候一冲就干净。
偏偏今天辣菜多,下油也多,赵梦成跟唐糖两个人吃不完四大份,所以最后好多渣渣就留下了。
偏偏现在天气还热,几个孩子洗碗为了省柴火用的是冷水,能洗干净上面的油脂才怪。
赵茂解释道:“都洗了好多遍了,还是很油,摸上去都打滑。”
赵梦成哈哈一笑:“忘了跟你们说这样洗不干净。”
“去烧热水。”打发了孩子去烧火。
赵梦成又从灶台里挖出一堆草木灰,直接将油腻腻的碗筷扔进去。
“爹?”几个孩子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梦成解释道:“草木灰能去油,裹上之后搓一搓,再用热水一冲就干净了。”
如今百姓们生活缺少油水,日常生活中对去污的要求不高,以至于赵梦成完全忽视了这个。
赵馨立刻说:“我知道我知道,王奶奶有时候洗衣服也放草木灰。”
“你又知道了,刚才啥都不知道。”赵椿吐槽妹妹。
赵馨哼哼:“我还知道能用皂角,可惜咱家没皂角树。”
“这谁不知道,平时咱洗衣服不也用。”赵椿说。
皂角树是青山村一带很常见的乔木,长出来的皂荚捣碎后有去污能力,但这东西是有毒的,量大的时候可致命。
即使如此,它也是如今使用最广泛的清洁剂,林间山头常见被薅秃的皂荚树。
赵馨蹲在旁边看赵梦成洗碗,口中说:“原来草木灰也能清理脏东西,只是看着好脏,用来洗头会不会越洗越脏?”
“算了算了,我还是用皂角吧,皂角洗了也干净。”赵馨自己打消了这个主意。
赵梦成心思一转:“馨儿,爹做一样新东西给你洗头好不好?”
赵馨好奇的睁大眼:“爹,是什么?比皂角还要好用吗?”
“说不准,等做出来请馨儿品鉴品鉴。”赵梦成笑起来。
他心思飞转,村里头的棉花快要收割完毕了,后续就是将棉花处理好,然后运到城里头跟黄县令交易。
只是棉花的产量跟不上,虽然黄县令答应牵头,但今年的买卖金额肯定不大。
也许他可以往这笔生意中加一样,这样一来买卖做大了,赵家能有收入,青山村也能有,甚至上河镇也能有。
镇上财政收入多了,黄县令才会同意他的那些计划。
赵梦成想着顿时来了精神。
做肥皂最需要的原材料是油脂,现在最易得的油脂是猪油,但猪油这东西吃都不够,用来做肥皂难免浪费。
赵梦成选择用茶籽油,虽然榨取的效率低了点,也不能直接吃,但这东西漫山遍野都是,直接采摘回家就能做。
他是个说干就干的,当场就待不住了,走到院子里开始折腾起榨油机。
现在菜籽油榨取主要使用磨石,得经过选料、去壳、炒籽、磨碾、蒸胚、结包饼、踩饼、上榨、撞榨、接油、沉淀、缸醒等十几道工序。
整个上河镇都只有一个榨油坊,规模足足有三间屋子,每年到榨油时期数十个劳动力齐上场,香飘十里,壮劳力干一天下来都得趴下。
赵梦成在这个基础上优化,采取脚踏式榨油。
这机器由底座、转轮和压榨桶组成,只要脚踩就能榨油,相对来说简单许多,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劳动力。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知道赵梦成忙起来就会忘了时间。
他们索性将碗筷都收拾好,锅子刷干净,纷纷蹲在赵梦成身边帮忙。
赵梦成这一干就到了大半夜,猛地抬头瞧见四双大眼睛才反应过来。
“瞧我,差点忘了时间。”
这也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事情,赵梦成赶着孩子去睡觉。
等孩子睡下了,他自己倒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底惦记着那点东西。
第二天天蒙蒙亮,赵梦成就忍不住爬起来。
结果出去一看,赵茂也已经起来了,开口就问:“爹,还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赵梦成笑着拍了拍他脑袋:“爹要提取碱液,就是用草木灰跟水混合,经过过滤沉淀来获取。”
“爹,我听不懂。”赵茂有些无措。
赵梦成笑了笑:“听起来复杂做起来容易,你看我做一遍就知道了。”
他直接开始动手操作。
赵茂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在看见一步步提取过程的时候,小孩儿忍不住问:“爹,这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吗?”
赵梦成顿了顿,回头笑了笑:“是啊,书中自有黄金屋。”
赵茂没再问,反倒是说:“我要跟爹爹学习,以后也变得跟爹爹一样厉害。”
“好,爹爹等着。”
赵梦成将还未成型的碱液放下,索性带着孩子上山采茶树籽,干了一会儿他就知道这样不行,两个人的速度太慢了。
他需要的茶树籽不是一颗两颗,这年头榨油效率低,需要的是大量。
就算一家五口人啥都不干光采摘茶树籽,一时半会儿都凑不够。
赵梦成索性找到老村长,提出用铜钱购买茶树籽,价格不高,但这东西往年都没有人会收购,等于是白得。
正好这会儿农闲,知道茶树籽能卖钱后,家家户户果然都上了山,愣是将茶树薅了个一干二净。
山脚下是弹棉花的梆梆声,山头上是采茶籽的欢声笑语,一时间青山村忙碌起来,彻底从地动中摆脱出来。
毕竟多采一些换了钱,有钱就能买粮食,有粮食就饿不死,饿不死那就啥都好说。
有的人家手脚快,一天都能挣个二十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可是一笔大钱。
甚至还有附近村子听说了这事儿拎着茶树籽来兜售的,只要茶树籽没问题,赵梦成一概收下,家里挣到的银子又像是流水似得话了出去。
如今新房子半个仓房都放满了茶树籽,连老屋那边也是。
赵梦成不得不紧急招人开始榨油,这事儿费力气,幸好青山村有的是卖力气的人。
茶树籽榨油后的油渣饼不能吃,但用来沃肥倒是不影响。
老村长大手一挥,直接领了几个人挑走埋在了山脚下的肥坑里,倒是免了赵梦成处理麻烦。
有了村人帮忙,赵梦成就腾出手来专心调制碱液,进一步测试皂化反应。
只是这一幕落到旁人眼里,就成了赵梦成整天在玩泥水,摸不清他到底做什么。
村人们私底下嘀咕说:“山茶籽就算能榨油,那油也喝不得,要那么多做什么?”
“梦成可是白龙挑中的人,他说有用肯定有大用处。”也有人一味相信。
无数的目光落到赵梦成身上,都想看他能折腾出什么来,是跟棉花一样能保暖,还是跟农肥一样很管用,亦或者跟辣椒似得,爱吃的人吃过一回就惦记上。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月,天气都已经转凉了,山上的茶树籽也都被薅的一干二净。
赵梦成这头却已经没动静。
老村长暗道他这次怕是失败了,还特意过来安慰:“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算你有些运道在身上也没有每次都赚的。”
“幸好你家还有腐乳和臭豆腐的生意,赔了一点也不碍事。”
赵梦成哭笑不得,只得说:“叔,你就等着看吧,到时候肯定大吃一惊。”
老村长见他执迷不悟,心底叹了口气,想着好歹如今不收茶树籽不用花钱,至少不会亏更多。
他私底下还找到何水清几个人,让他们认赵梦成的好,万一发不出工钱来别闹,去找他。
赵梦成不知道老村长为自己操碎了心,摸索试验了半个月,成功与否就在此刻!
“爹,这次能成吗?”赵椿忍不住问。
赵茂瞪了眼哥哥:“肯定能成。”
这段时间赵梦成不是没成品,但要么是软踏踏不成型,要么是臌胀裂开,要么是直接成渣渣,甚至还有起油斑的,总归是比例不对。
赵梦成不急,几个孩子却看得着急。
这会儿几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比赵梦成还紧张。
赵梦成自己倒是没半点事,还有心思开玩笑:“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百次不成就再来百次,失败乃成功之母,最后总是能成。”
他笑着打开这次的成品。
第70章 巨额利润
皂盒里的肥皂已经凝固, 皂化的很成功,没有过软,也没有开裂。
赵梦成直接拆开盒子, 露出一块正方形的乳黄色固体。
“爹,这次成功了吗?”赵馨连声问道。
赵梦成挑眉一笑:“看来是成功了, 来, 咱们试试。”
虽然肥皂透明度不够,看着还略有些浑浊,但大体样子已经在了,只是尚且简陋还有改进的空间。
凝固的肥皂个头太大,赵梦成拿出刀直接切成手掌般的小块, 打算找块脏布头试试看去污效果。
哪知赵椿一溜烟儿跑进厨房,再出来两只小手都脏兮兮的:“爹,我来我来。”
他嫌弃布头不够好, 打算用自己的双手上场。
赵梦成哭笑不得, 伸手将肥皂递给他。
赵椿立刻将两只手都涂满了, 稍微搓了一下就冒出绵密的泡泡来,这跟皂角拼命捶打才出现的泡泡截然不同。
赵椿兴奋的瞪大眼睛,恨不得将自己两条胳膊上都涂满肥皂。
“哥, 你省着点用。”赵茂忍不住提醒。
赵椿嘿嘿一笑:“真好用, 快看, 我手上都是泡沫了, 好好玩。”
“我也想玩。”赵馨也来劲了, 跑过去打湿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往上头涂肥皂。
赵梦成一看, 得,几个孩子哪里有测试去污能力的心思, 光想着玩肥皂泡泡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也没阻止,放任孩子在院子里玩肥皂泡,自己进屋拿了一条脏抹布出来。
涂上一层肥皂,用力揉搓,原本已经发黑的抹布居然显露出原来的颜色来。
“哇,好厉害,抹布变新了。”赵茂头一个发现,大声惊呼。
赵馨一看,立刻哒哒哒跑进屋子,将自己的脏衣服都拿出来:“爹,拿我的衣服试一试。”
她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但毕竟年纪小,平时难免有吃饭漏嘴巴弄脏衣服的事情发生,所以衣服前襟上常有污渍。
赵馨可讨厌这些污渍了,用皂角使劲捶打也洗不干净,打得太用力布头就烂了。
就因为这个,小姑娘吃饭都小心翼翼,还给自己做了个围兜兜用。
赵梦成笑着接过去,搓洗起那些陈年老污来,很快,几件衣服上的印记都变淡了,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赵馨一双眼睛变得锃亮:“爹,这个肥皂好厉害,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好怕弄脏衣服啦。”
“快看,我的衣服都变成新衣服了。”小姑娘乐颠颠的举起自己的衣服来转圈圈。
赵椿几个没三妹这么爱干净,但也被肥皂的效果叹服。
这么多的肥皂泡泡就让人惊奇,赵椿冲干净自己的一双手,举起来说:“爹,我好像变白了。”
赵梦成看了看眼前的这双手,一看笑了,哪里是白了,是被肥皂泡发了。
捏了捏儿子皱起来的手指头,赵梦成说道:“别一直泡在水里头,不然手都皱了。”
赵茂唐糖正在玩泡泡呢,听见这话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赵梦成将剩下的肥皂收起来:“成功了,我再想办法改进一下,到时候一起带去镇上。”
“爹,咱家以后要卖肥皂吗?”赵椿好奇的问。
赵茂立刻说:“肥皂造价高,制造起来也麻烦,但确实从未有过的好东西,寻常百姓和富贵人家都能用得上,价格不能卖太低了。”
赵梦成有心考一考几个孩子,索性开口问:“你们觉得定什么价会最合适?”
赵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抓瞎,最后支支吾吾的说:“要是太贵的话,大家会不会都买不起?”
赵茂不赞同大哥的想法:“乡亲们以前没有肥皂,日子也过得好好的,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肥皂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赵梦成不置可否,转头去问赵馨:“馨儿,你觉得呢?”
赵馨还小,歪了歪头就说:“虽然我没钱,但是我也想要。”
赵椿立刻得到了支持,大声说:“没钱怎么了,没钱就不配用好东西了,咱要讲究薄利多销。”
赵梦成没说什么,又问最后一个:“小糖,你呢?”
四双眼睛都落到唐糖头上,小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跟二哥想法差不多,薄利多销固然好,但肥皂不是豆腐,这东西不能吃,家里有没有都不影响正常过日子,咱们想挣钱的话,还得盯上那些达官显贵。”
“达官显贵好奢侈享受,对时新的东西更加追捧,甚至愿意为此一掷千金,肥皂用料虽不值钱,贵在工艺。”
唐糖说完抿了抿嘴,等待着赵梦成评价。
赵梦成挑了挑眉,沉吟不已。
赵椿急吼吼的追问:“爹,你倒是说谁的想法才对。”
赵梦成没评断,只说:“那不如双管齐下,对百姓则薄利多销,对勋贵则物以稀贵。”
赵椿抓耳挠腮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在能卖两样的价格,富贵人家又不是傻子。”
“当然是不一样的东西。”赵茂朝哥哥扔了个大白眼。
“可咋能不一样?”赵椿实在是想不明白,都是一样的肥皂,咋就能不一样了,“难道要在上面雕花?”
赵梦成哈哈一笑:“你这主意很是不错。”
难得被表扬了一回,赵椿立刻高兴起来:“爹,这个我会,我来帮你雕花。”
说着兴冲冲的进屋拿出小刀来,抓起一块肥皂就开始琢磨,结果几刀子下去没雕出花儿来,倒是把肥皂切碎成了两块。
小孩儿脸都皱成了苦包子。
“哥,你怎么说一出是一出的。”赵茂着恼,捡起碎裂的肥皂黑起了小脸。
赵梦成倒是不在意,索性将肥皂碎屑都捏在一起:“还能用,看来直接上刀不行,不过咱们可以弄一个模子。”
“就跟过年做花糕一样吗?”赵馨好奇的问。
赵梦成点了点头:“花样可以变一变,但原理是一样的。”
他说干就干,开始雕刻起模子来,富贵人家的喜好自然与普罗大众别有不同,赵梦成选着梅兰竹菊,富贵花开等花样子。
几个孩子就蹲在旁边看。
唐糖看了一会儿就问:“赵叔,这些花样真好看。”
“那当然,我爹爹啥都会。”赵馨得意的挺起小下巴。
赵茂却多看了唐糖一眼,怀疑他话中有话。
只增加花样是不够的,赵梦成还在肥皂身上做筏子,比如加入色素,肥皂的颜色就变了。
绿色的印上竹子,加入竹叶青汁,做好后能带上淡淡的竹香。
红色的印上各色鲜花,这季节找不到花汁,但幸好花香味的香料倒是易得,直接往里头加就是,味道比加鲜花能浓郁。
赵梦成还特意牵回家两头母羊,做了奶白色的羊奶皂,剩下的羊奶还能投喂几个孩子,一举两得。
陆陆续续的琢磨,又是半个月过去,赵梦成才凑齐了一盒四样。
他特意做了个竹编的盒子,虽不够贵重,却胜在花纹新奇精致。
四块巴掌大小的肥皂颜色各异,花样不同,装在自己特有的盒子中,立刻显得价格昂贵起来。
赵梦成这才提着竹篮子求见黄大人。
黄大人正好将棉花的生意定下,听见他过来连忙请进来。
看见他就笑:“棉花可真是好东西,过往的商人争抢想要,可惜就是份量太少了一些,都不够分。”
赵梦成笑着回答:“今年是少了一些,明年家家户户都能种植的话,产量一下子就能起来。”
黄大人早有这个打算,点头道:“本官会吩咐下去,但凡愿意额外种植棉花的,除了自家留用的部分,衙门会统一收购。”
这是赵梦成早前就提过的,如此一来就能把棉花生意控制在衙门手中。
黄县令好不容易做了一番事业,颇有几分热血沸腾:“原先我还担心今年县衙缺钱,许多政令都没法施展,如今可真多亏了你。”
赵梦成很是谦虚:“若非大人大力支持,哪有上河镇如今安稳。”
黄县令心底也有几分自得,地震之后处处都混乱的很,就他上河镇迅速恢复。
他笑看着赵梦成,觉得这人真有几分福运在身上。
“你特意过来可有事,总不会是寻本官喝茶吧。”黄县令笑呵呵的问。
赵梦成放下篮子:“大人,前来交易棉花的商队可还在上河?”
黄县令眉头微挑:“紧要之物,自然早就运走了。”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棉花对于百姓而言是过冬好物,对军中更是如此,能大量运来盐巴交易的,你我心中有数就是。”
赵梦成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原来如此。”
心底却早有猜测。
上次他提过上河自治后,黄县令颇为心动,后续便联络到所谓的商队,其中自然是有几分蹊跷。
但这对上河镇十分有利。
黄县令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不过你放心,交易之人是本官至交好友,此事互利互惠,他也会小心行事。”
赵梦成点了点头,打开带来的盒子:“大人,赵某今日前来是想让大人品鉴此物。”
黄县令好奇低头,却见盒子里装着四样精美好物。
一样是嫣红色的花朵,精美异常,还散发着一股花香味。
一样是圆滚滚的绿体,似乎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竹香味道。
还有乳白色做成圆形的,金灿灿晶莹剔透的,里头还能依稀看见菊花瓣。
黄县令惊讶的拿起菊花皂,凑近了闻了闻,下意识的问:“这是点心?”
赵梦成怕他直接开口咬着吃,连忙解释:“并非吃食,还请大人一观奇效。”
说着便让人端来水盆和布匹,当场演示起来。
黄县令一看更是吃惊,竟是挤开赵梦成自己操作起来,等看见白色的泡沫四起,口中啧啧称奇。
“竟是用来清洁之物,这可比皂角好用许多。”
黄县令低头闻了闻:“还有一股子好闻的香味,连我手上都有,比香薰更加清雅。”
赵梦成等他新奇够了,四块肥皂都用过,才笑着解释:“此物可能卖出高价?”
黄县令闻弦知雅,笑了起来:“梦成啊梦成,你总是让本官如此惊喜。”
这样的好东西一旦拿出去,送去京城,定会在富贵人家引发轰动。
黄县令好歹也是在京城混过的人,更知道其中可能带来的巨额利润,立刻知道这东西不同寻常,甚至比棉花还要挣钱。
棉花虽好,但这东西是需要慢慢耕种的,再者,富贵人家有的是银子买更好的皮草,对棉花不一定上心。
唯有军中糜烂,底下将军们为了军需绞尽脑汁,倒是瞧得上着物美价廉的。
黄县令心头发热,意识到这是个绝佳好机会。
他在屋中转了两圈,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家能吞得下的生意。
“若你信任本官,此事也由本官来牵头,能保你安然无恙,只是得分润出去一部分。”
黄县令对赵梦成越发重视,还强调了一句:“并非本官贪心,而是肥皂不同棉花,乃是你独家秘方,一个不慎容易引来觊觎。”
赵梦成自然知道这一点。
当初他会选择从辛苦的豆腐发家,而不是肥皂,就是知道这东西没个靠山背景你都做不起来,一个闹不好身家性命全搭进去。
如今黄县令大包大揽,正和他的心意:“赵某怎能信不过大人,若有大人主持,赵某才能安心。”
黄县令一把握住赵梦成的手:“你若信我,此生不负。”
赵梦成看着他满是火热的眼神,心底有些尴尬,暗道没想到平时走儒雅严肃风的黄县令居然如此肉麻。
黄县令又嫌不够:“不如趁此机会你我义结金兰,从此李郭同舟,生死与共。”
他来真的,不止要歃血为盟,还请了县衙里众人观礼。
被请过来的张衙役看得目瞪口呆,暗道赵梦成这是给大人吃了什么迷魂药,礼贤下士倒也罢了,这会儿还要义结金兰。
这年头磕了头拜了天地,可是大家都认可的名分!
“承大人不弃,赵某便厚脸皮喊大人一声哥哥。”赵梦成见他到了兴头上,非得拉着他结拜,只能顺着他的话来。
黄县令高兴异常,大声笑道:“好好好,二弟,从今往后便是真手足。”
他兴致异常高涨,愣是拉着赵梦成讨论起为肥皂造势,当昂贵稀罕物品卖出去的法子。
赵梦成索性也静下心来,将心底的一个个案例托盘而出。
黄县令听的频频欢呼,拍着他的肩头夸道:“二弟,我早知道你胸怀大志,是有大才能的,可惜你无心仕途,否则以你之能,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赵梦成倒是没这么自信。
他觉得凭自己这脾气入朝为官的话,不是被皇帝弄死,就是分分钟弄死皇帝来个天下大乱。
“大哥不要再夸我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我这脾性在野倒也罢了,在朝那就是自己找死。”赵梦成直言不讳。
黄县令也反应过来,脸上多了几分愤愤:“你我也是同命相连,当年我入朝为官何尝不是有一番青云志向,谁知道还未能施展分毫倒是吃足了苦头。”
他沉默不语,方才的兴致都低迷下来。
“如今想来那时候天真可笑,自以为才高八斗,殊不知朝中奇人异事多的很,我不过是个小小不起眼的状元郎。”
赵梦成听见这话也吓了一跳,他头一次知道黄大人居然曾经是状元。
状元,考完后就该进翰林院,直接入职从六品的翰林院编撰。
可黄大人如今却在小小的上河镇当知县,与状元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
曾经赵梦成觉得黄县令过于油滑胆小,如今知道他的履历后,倒是觉得他没失去全部斗志,还曾试图往上爬,已经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赵梦成面露佩服:“大哥竟有如此过往,实在是让小弟佩服。”
黄县令脸颊灼烧如同喝了酒,摇头苦笑:“这有什么可佩服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后半生却苦苦蹉跎,若不是遇上贤弟,我只会困其一生。”
赵梦成却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何愁没有晚来志。”
黄县令哈哈一笑,转而说道:“也许这话有几分道理,如果当年留在了京城,如今恐怕早已丧命。”
“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赵梦成笑道。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
这一日,黄县令愣是留下赵梦成住了一晚,两人抵足而眠,说了一晚上香皂贩卖,上河存粮,猥琐发育的计划。
当然,这是赵梦成的总结,在黄县令口中便是,朝廷不管百姓,但他不能不管。
第二天早晨,黄县令陪同他用了早饭,这才依依不舍的送他离开,甚至还擦了擦眼泪:“贤弟,以后你可要常来看我。”
赵梦成至今没习惯文人这套,嘴角都很僵硬:“那是自然,还请大哥保重。”
他转身就走,心想这一幕落到旁人的眼中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赵梦成回头看一看张衙役等人颜色各异的神色,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
黄县令显然不觉得难为情,甚至还站在门口吟诗一首。
吟诗完了,他还对手底下的衙役说:“贤弟刚走,我就开始想他了。”
张衙役脸都僵了,只硬着头皮回答:“大人若是想念,不如小的再请他回来。”
“那倒是不必,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耽于享乐。”
黄县令一甩手,进门去了。
张衙役牙酸,拉着旁白的衙役说:“咱大人是不是中邪了,他以前也不这样啊。”
却不知道黄县令刚回去,就瞧见黄夫人似笑非笑的打量。
“夫人这般看我做什么?”黄县令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黄夫人温柔解语:“一晃眼都十多年了,妾身终于又看到老爷您打起精神来。”
黄县令挑眉。
黄夫人又说:“难得见老爷这般高兴,想当年老爷还未入仕的时候,常与三两好友饮酒作诗,抵足而眠,后来却……”
“辛苦你了。”黄大人想着夫人跟随自己多年,起起落落从无怨言,心底也是感激不已。
黄夫人笑道:“我不辛苦,只是心疼老爷。”
“老爷如今还不到四十,却已经满头白发,妾身心疼。”
黄县令紧握住夫人的手,心底感慨万千。
两人正要温言软语两句,却见外头一阵急报。
黄县令不悦的拧起眉头:“咋咋呼呼做什么?”
前来禀告的衙役却满脸苍白:“大人,京城急报,陛下废除了皇后与太子,废太子自缢,皇后疯癫被贬入冷宫,且……”
黄县令此时已经脸色大变:“还有什么?”
“且御史钱引被诛杀十族,顾太傅也被牵连其中,已经午门处斩。”
黄县令浑身一软,差点晕厥过去。
顾太傅曾经是他恩师,虽已经断了联络,曾经的情分却还在,而钱引是他后一届的状元,曾经风头无二。
“老爷,老爷你快喘口气。”黄夫人见他脸色青白,吓得忙喊大夫。
黄县令一把抓住她:“我没事。”
黄夫人也是大惊失色:“老爷,此事可会牵连到我们?”
黄县令面露苦色:“顾太傅桃李满天下,圣人若要追究,则天下无官可用。”
如果皇帝要追究到他,今天来的就不是通报,而是缉拿。
即使如此,黄县令心底依旧痛彻心扉,一想到当年的恩情就老泪纵横:“太傅一生效忠大周皇室,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老爷。”黄夫人紧握住他的手,以免他在衙役跟前失态。
黄县令迅速反应过来,将人打发走后细细看了通报,越看越是绝望。
顾太傅赴死后,顾家也没能逃脱,甚至连三岁小儿也已入罪,皇帝如此作为实在是让人心寒。
黄县令寒声道:“大周砥柱已毁,皇帝这是自毁根基。”
“老爷?”黄夫人看着他的脸色,心底害怕起来。
黄县令反倒是很快恢复过来:“当年我被陷害贬谪,如今看来果然是好事儿,既如此,本官不该辜负上天恩赐。”
他心底闪过许多个年头,最后落到赵梦成那句话上:“大人,您该为上河镇百姓,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
赵梦成早已离开上河镇,并不知黄县令的心态变化。
更不知道顾太傅之死即将拉开各地反叛序幕,让朝廷分身乏术,无暇他顾,顾太傅赴死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达成了目的,赵梦成高高兴兴的溜达了一圈,还买了不少吃食提溜回家。
哪知道刚到家门口,屋里头就传出来一阵惊叫。
“大哥中毒了,快来人啊,我大哥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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