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蜜糖
“总管大人, 这一批的丫头里有一个长得特别出挑,那眉眼,那样貌, 扔到人堆里也能一眼瞧见,男人见了就没有不喜欢的。”
管事嬷嬷一个劲的说, 显然对手底下那丫头很自信。
总管却脸色淡淡, 瞥了她一眼:“这次不要模样最出挑的,你去选五个样貌好,但要会来事儿,最重要的是对我万家衷心耿耿。”
嬷嬷有些吃惊:“怎么跟往常不一样?”
往年他们往上面送人,都是先挑模样好的, 至于衷心不衷心,有手段还怕拿捏不住一个小丫头?
总管不耐烦:“让你去办就好好办差,别打听太多。”
嬷嬷连忙答应下来:“是, 奴婢这就去把人带来。”
说完忙不迭的往小院子跑。
她心底正盘算着该挑哪几个, 心中闪过赵馨的名字, 又觉得她容貌不够出挑,倒是那个小丫头长得实在是好。
哪知刚才小院门口就听见里头吵闹不休:“都在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老姐姐你可算来了。”负责看管丫头们的跑过来, 脸色有些不好。
嬷嬷拧眉问:“出了什么事情。”
看管的还没回话, 赵小花猛地跑出来, 扑通一声跪下来:“嬷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稀里哗啦, 看着还真有几分可怜委屈。
看管的翻了个白眼:“小丫头心思多的很,知道今天上头来挑人, 把小糖脸磕破了。”
赵小花哭着喊道:“嬷嬷,我只是瞧她走得慢, 好心想拉她一把,谁知道她自己踩空跌破了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两个嬷嬷心知肚明。
嬷嬷进屋查看小糖的脸,果然见她左脸上划拉了一道大口子,血淋淋的,看着是肯定要留疤了。
原本肤如凝脂的美貌顿成被破坏。
小糖又是个木讷胆小的性子,这会儿蜷缩在角落里不啃声,再也不能吸引人。
嬷嬷拧起眉头:“怎么在这当头摔成这样。”
赵小花跟了进来,大着胆子拦住她衣角:“嬷嬷,都是我的错,请您原谅我这一次吧,是万家给了我吃饱穿暖的机会,您让我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嬷嬷挑眉,仔细打量起赵小花来。
赵小花的容貌跟小糖是没法比的,但也不丑,五官清秀,这会儿哭得梨花带雨倒是有几分姿色在。
更难得的是,这丫头自打来了万家,那叫一个殷勤奉承,心眼子多,但对万家感激涕零。
嬷嬷心思一转,露出和煦春风的笑容来:“小花别怕,嬷嬷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赵小花绽放出笑容来,满是感激,她知道这次拼对了。
跟着嬷嬷离开的时候,赵小花笑得志得意满,仿佛看到了自己平步青云,成为皇后的风光。
嬷嬷最后带着五个小姑娘离开,至于毁了容的小糖依旧蜷缩在角落里,无人搭理。
在这个院子里,失去了容貌,又不会做人,小糖显然毫无价值,更不会有人注意。
原本因为她长得好特意看管的视线也都消失了。
深夜,整个小院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蜷缩在角落的小糖动了,只见她飞快的钻出房间,目标准确的找到了隐藏在后院的狗洞,狗洞很小,但足够一个五岁左右的瘦弱小孩钻出去。
一直到第二天放饭,管事的才发现小糖丢了。
满院子的找了一圈也没见人,管事的不敢隐瞒报到了嬷嬷跟前。
嬷嬷一皱眉,心思一转就决定把事情压下去:“左右那丫头毁了容,大夫都说养好了也会有疤,不值钱了。”
“这事儿闹开了咱们都得吃挂落,倒不如就说人发热死了,索性干净。”
小糖就这么从万家别院消失了,就连跟她一个屋的小丫头们也没有在意,除了赵小花,没有谁会记得这个容貌出色,但自打被送进来后就不太说话的小姑娘。
“砰砰砰!”
随着六声开门炮仗,新的一年宣布开始。
赵家新年的第一顿饭是汤年糕,年糕煮的软糯糯的,再往里头加上咸菜、豆腐、肉沫一起炒了一遍,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每个孩子都分到一大碗,三小只捧着饭碗使劲吃。
赵椿一口气吃完,连汤水都没放过,打了个饱嗝才说:“爹,这个汤年糕好吃,以后我们每年都这么吃。”
“行,以后每年大年初一爹都给你们做。”赵梦成笑着答应了。
赵茂也觉得好吃,尤其是加了肉沫味道更香,一口下去嘴巴里都是咸香的味道。
赵梦成做饭手艺不算特别好,但他舍得放料,年糕是下猪油直接炒的,在这缺油水的年头可不就香的人停不下来。
赵馨吃的慢了一些,怕两个哥哥不等自己,一边吃一边喊:“你们等等我。”
“会等你,你慢些吃,别噎着。”赵梦成劝道。
小姑娘这才放心一些,吃得慢了点。
大年初一,按照青山村这边的惯例是要出门拜年的,赵家如今没亲戚,等孩子们吃饭完,赵梦成带着他们去跟村里辈分高的磕了头就回来了。
三小只却不肯回来,要跟村里孩子们到处拜年。
赵梦成自然不会拦着,让他们跟着一群孩子呼啦啦的走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困难,拜年是拿不到红包和糖果的,但每家都会准备些南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等着孩子上门就每人抓一把。
赵梦成也准备了,不只有瓜子花生还有糖,但不多,来上门的每个人能分一颗甜甜嘴。
真不是他小气,而是村里富裕对人家顶多这样,再多就不合适了。
就一颗糖,引得村里孩子们呼啦啦的来,生怕自己分不到。
有些心急的拿到糖就往嘴巴里头塞,甜滋滋的味道能让小孩儿高兴一整天。
也有孩子藏起来带回家,打算留着慢慢吃,每天舔一口能吃一个年。
赵椿领着弟妹,很快就在村里跑了一圈,新棉衣的口袋里都塞满了南瓜子。
“阿椿哥,我们要去你大伯家,你去不?”有孩子问道。
赵椿眉头一拧:“那不是我大伯,我们已经断亲了。”
“那你去赵老大家不?”那孩子追问。
赵椿一摆手:“我才不去,我要回家去了,阿茂,馨儿,走。”
赵茂赵馨自然也不会跟上去,迈着小步伐就回去了。
被丢下的孩子想了想,还是不舍得漏掉这一家的零嘴,手拉着手跑过去。
“我们来给叔叔婶婶拜年了,祝您长命百岁,阖家团圆。”
几个小孩儿一进门,就很实诚的磕了头。
赵老大阴沉着脸,瞧见他们进门扯了扯嘴角:“好好好,再给叔叔磕一个。”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又磕了一个。
别家但凡让他们多磕头的,准备的零嘴肯定也多,孩子们都挺乐意。
哪知道赵老大笑了笑,口中只说:“都是好孩子,磕完头就回去吧,别在外头瞎转悠。”
几个孩子都傻眼了。
“我们的瓜子呢?”有个五六岁的孩子忍不住,开口问。
赵老大不啃声了。
赵大嫂从屋里头出来,扯着嗓门喊:“哎呦喂,你们给长辈磕个头咋还要好处,这也太市侩了,小小年纪可不兴这样啊。”
孩子们涨红了脸,最大的不服气:“你家咋这样抠门小气,往后我们再也不来了。”
说完拉着其他孩子就走。
赵老大黑了脸:“你咋不拿点南瓜子打发打发,传出去好听吗?”
“还南瓜子,咱家都要断炊了,我打哪儿去弄南瓜子给他们。”赵大嫂心底也窝火的很。
赵老大板着脸:“大过年的你发什么颠。”
“我发癫?好个赵老大,感情你是好人,坏人都让我来当是吧,你要是拿得出来,给他们发铜板我也不说一个不字。”
眼看夫妻俩要吵起来,赵满仓才从屋里头出来:“爹,娘,大过年的别吵吵,我还得背书呢。”
一听这话,夫妻俩都不吭声了。
如今家里这样的情况,他们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赵满仓身上,只要儿子能考中功名,如今的困难就都能解决。
从赵老大家离开的孩子们却气坏了,口中骂道:“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没东西还让咱多磕一个头。”
“怪不得爹娘说他家小气,拜年连个豆子都不给。”
村里最穷的人家,他们上门拜年磕头还给一把炒黄豆呢,结果赵老大家倒好,连口水都没有。
几个小孩气呼呼的回家,把这事儿一说,村里人也觉得气愤,对赵老大一家更是看不上。
赵椿拉着弟妹回到家,先把棉衣口袋里的零嘴都翻出来。
三个孩子的凑在一起,倒是堆了半桌子。
“爹,你不是最喜欢吃瓜子吗,都给你吃。”赵椿一摆手。
赵梦成笑了一声,尝了尝评价道:“味道不错,你们也吃,我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
三小只就爬到板凳上,四个人围着桌子慢慢吃。
村里人给的零嘴品种还挺多,除了常见的南瓜子、花生、黄豆之外,还有芸豆,豌豆,赵梦成还发现了松子、板栗和杏仁。
后三样想弄一锅可不容易,费事费力的。
“爹,我给你剥松子。”赵茂见他连吃了两颗松子,立刻觉得他喜欢。
赵梦成乐呵呵的看着,等小孩儿剥了十几颗就抓起来,一把塞进口中,那香喷喷的滋味夹带着孩子的孝心,味道特别好。
赵椿不甘示弱:“爹,我给你剥瓜子。”
赵馨就说:“我给爹爹剥杏仁。”
小姑娘做的特别仔细,连杏仁外面的那层衣也剥的干干净净:“爹爹吃。”
赵椿赵茂一看,觉得自己都被比下去了,立刻干得更起劲。
赵梦成一开始还享受着孩子们的殷勤,但后头就吃不消了,连忙打住:“够了,再吃下去爹都要上火了,咱们歇一歇。”
“那爹啥时候想吃了,我还给你剥。”赵茂立刻说。
赵梦成伸手摸了摸他头发:“行,想吃了跟我儿子说。”
“爹,爹,还有我,我也能剥皮。”赵馨立刻跳下板凳,靠在赵梦成身上。
赵梦成哭笑不得:“这是啥好差使吗,你们还抢上了。”
三小只嘿嘿直笑,心想给爹爹帮忙咋能不算好事儿呢。
炒货吃多了就上火,尤其是这段日子他们不知吃炒货,还吃烤的,煎的,炸的。
大年初一早晨又吃了一堆,晌午三孩子嘴角就开始长燎泡,嗓子眼都觉得疼,人都耷拉下来了。
赵梦成哭笑不得,拍了下三颗脑袋:“等着。”
说着起身进了厨房,再出来端着四碗蜂蜜水:“慢慢喝,润润喉咙,后头两天别再吃炒货,都吃点青菜,过两天就能好。”
也是他的错,他自己也爱这么吃,没想过孩子的体质弱,扛不住一直这么吃。
“甜的?”赵馨喝了一口,惊讶的问。
赵茂喝完就说:“跟白糖水红糖水都不一样,比糖水还要好喝。”
赵椿直接问:“爹,这是什么?”
“蜂蜜水。”要不是上火这桩事儿,赵梦成都把这一小罐子的蜂蜜给忘了。
这还是赶年集的时候他顺手买了,价格比红糖贵多了。
赵馨滋溜溜的喝:“原来这就是蜂蜜,可真好喝。”
赵梦成也没亏待自己,孩子有的他也有,别说,这年头的蜂蜜特别醇厚,虽说价格贵了点,但胜在原汁原味,不用担心掺假。
一口蜂蜜水下肚,喉咙立刻就滋润了,上火的症状舒缓许多。
赵梦成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他可以养一窝蜜蜂,这样以后想喝多少就多少,不用花钱买。
赵椿很快喝完自己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爹,是不是蜂巢里头都会有蜂蜜。”
这小子一撅屁股,赵梦成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野生的蜜蜂毒性大,别轻易招惹,不然被蛰是会死人的。”
他可没开玩笑,野生蜜蜂哲人毒性强,来个几十只就能要人命,赵梦成怕这孩子没轻没重。
赵椿顿时不吱声了。
赵梦成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听见没有。”
“听见了,我肯定不轻易招惹。”赵椿连忙答应。
赵梦成挑眉:“不轻易也不行。”
赵椿耷拉下脑袋:“好吧。”
眼珠子一转连忙岔开话题:“爹,咱啥时候去看外公?”
这话问的赵梦成都愣了一下。
赵茂抬头看向他:“以前娘都是大年初二回娘家,咱今年还是大年初二去吗?”
赵梦成毕竟不是原主,这会儿才想起来刘云娘也是有娘家的。
他翻了翻记忆,才从原主的回忆中找到痕迹,刘云娘的娘家在青山村隔壁的老山村,距离青山村有五里路,不算远,但都是山路,山路难走。
老山村地处偏僻,比青山村还要穷一些,刘云娘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双弟妹。
刘云娘还活着的时候,两家的关系还算不错,逢年过节都会走动,赵梦成知道刘家穷,对于刘云娘时不时补贴娘家的行为也不反对。
后来刘云娘摔了一跤没了,刘家人上门吊唁的时候把原主骂得狗血淋头,刘云娘出殡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
赵梦成倒是很能理解,毕竟好好的女儿忽然摔死了,刘家爹娘对原主有怨恨也正常。
琢磨了一番,赵梦成便说:“那就还是明天去吧,多准备一些礼。”
好歹是孩子的外公外婆和舅舅,刘家也没做过对不起他们家的事,总不能直接断了。
赵梦成这般打算,起身开始收拾年礼,既然是原主的老丈人家,礼物自然不能太单薄了。
鸡蛋拿一篮子,这个最实惠,腌肉拿一块,红糖拿一斤,再拿一包点心,这样凑足四样就差不多了。
赵茂跑进来看着他,低声道:“爹,要是明天外公外婆还骂你,那咱就走。”
赵梦成知道他担心什么,笑了笑:“去了再说。”
刘云娘都去了一年了,她爹娘再伤心这会儿也该平缓下来。
再者赵梦成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要是孩子外公外婆乐意走动,那他就走走,要是人家不乐意,他也没爱好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赵兄,我带五妹来给你拜年了。”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赵梦成出来一看,是曹大曹二带着曹五妹来了,倒是没瞧见其他人。
他们不但来了,还带着不少年礼,一进门就说:“原该早晨就来了,有事儿给耽搁了,你可别嫌弃我失礼。”
“怎么会,大老远的还劳烦你走这一趟。”赵梦成笑着迎接,赵椿赵茂连忙去泡了茶出来。
赵馨已经高高兴兴的跑过去,伸手想拉住曹五妹的手:“姐姐你来啦。”
“啊!”谁知道曹五妹惊叫一声,竟然直接拍开她的手。
赵馨被吓了一跳,怯怯的往后一步,脸上不知所措。
曹大连忙拉住妹妹,脸色有些不好看,却压着脾气低声安慰:“五妹,这是馨儿,你忘了吗,你们是好朋友。”
赵梦成这才注意到曹五妹不对劲,一直把脑袋藏在曹大身后不出来,整个人都怯生生的,跟年前的活泼大方截然不同。
听着哥哥柔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曹五妹才探出头来,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落到了赵馨身上,却没说话。
曹二扯了扯嘴角,掏出个荷包塞进赵馨手中:“馨儿妹妹,五妹她不是故意的,别跟她生气好吗?”
赵馨朝着她露出笑容:“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说好要一起玩的。”
小姑娘只以为曹五妹认生,刚才没认出自己来,倒是也不记仇。
曹大一手搂着妹妹安抚着,怕她又受刺激不敢撒手,正要说话,却听见曹五妹低声说:“我记得你,我们一起玩了过家家。”
“对,就是我,我现在有好多头花,都是我爹给我买的,你要看看吗?”赵馨如今最喜欢带别人去看头花,尤其喜欢别人夸她有个好爹爹。
曹大鼓励的看向妹妹,却没逼她:“姐姐,你要去看看吗?”
曹五妹犹豫了好久,才终于迈出一步。
赵馨一把牵住她,欢欢喜喜的往自己屋子走:“就在我屋里头,我们俩去看,不带别人。”
她笑得像个小太阳,曹五妹回头看了眼大哥,这次没拒绝。
曹大微微松了口气:“赵兄,让你见笑了。”
赵梦成请他们坐下喝茶,这才问:“这是怎么了,五妹以前没这么胆小。”
曹二脸色一沉。
曹大叹了口气:“只怪我们把人救回来就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外头那些长舌妇口无遮拦,竟然说,说五妹她被人欺负了。”
“什么?”赵梦成也吃了一惊。
他年前还从黄县令那边得知,剩下的两个小姑娘也都被救了回来,还以为这桩事情已经了结。
曹二一拍桌子:“可恨那些人是非不分,在外破坏我妹清誉,五妹自小活泼爱笑的人,如今竟是连门都不敢出,见着人都害怕。”
两兄弟没能说出口的是,他们发现的时候,曹五妹已经听到不少,整个人都沉默下来,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曹家兄弟咽不下这口气打上门去,可人人都这么说,他们家兄弟再多也封不住所有人的嘴。
更何况不只是外人,就连家里他们的几个媳妇也这么想。
为此曹家很是大吵了几架,曹大曹二甚至放话要休妻,闹得这个年都过得不消停。
如今几个媳妇是不敢说了,可对着五妹总是大不如前,以至于五妹越发的自卑沉闷。
眼看自小疼爱的妹妹落到如此境地,曹家人心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曹五妹不肯见人,说怕人笑话,每天只愿意跟在曹老娘身后,从以前爱笑爱闹的小麻雀,变成了一只鹌鹑。
今日曹大是劝了一早上,才让曹五妹鼓起勇气出门的。
妹妹如今这样,曹大几个浑身本事也没法舒展,这会儿都掩不住愁容。
屋里头,赵馨像一只快活的小麻雀:“姐姐你看,这朵红色的头花是我最喜欢的,我爹夸我带着最好看。”
“这朵黄色的也好看,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帮你带上。”
曹五妹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任由她带上后照了照镜子,难得露出几分笑:“真好看,馨儿,你爹真疼你。”
“那当然,我爹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
赵馨得意的挺起小胸膛,又安慰曹五妹:“不过你也不用太羡慕,你爹你哥哥也都疼你呀,我只有一个爹爹,两个哥哥,可你有四个哥哥,在数量上还是你赢了。”
曹五妹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落了下来,吓得赵馨手忙脚乱的安慰。
“姐姐你别哭啦,虽然爹爹最疼我,可你也有最疼你的爹爹和哥哥,犯不着哭。”
曹五妹却吸了吸鼻子:“爹娘和哥哥都疼我,我却给他们丢人了。”
第52章 外家
曹五妹哭得停不下来, 她怕外头的大哥二哥听见,捂着嘴抽咽着。
赵馨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稚声稚气的问:“姐姐你做什么啦, 我爹说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做错事情你改就是了, 别哭呀。”
曹五妹吸着鼻子:“我被坏人抓走坏了清白,曹家的名声都被我败坏了,以后我侄儿都娶不到好媳妇,侄女也会嫁不出去。”
赵馨瞪大眼睛:“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得怪坏人。”
“再说了, 你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你侄子侄女能不能娶妻嫁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赵馨个儿还没曹五妹大, 一口一个小姑娘。
曹五妹却说:“你还小, 不懂清白对一个女子是很重要的。”
赵馨歪了歪脑袋:“比吃饭喝水还要重要吗?”
曹五妹顿住了, 想了想说:“比吃饭喝水还要重要。”
赵馨不同意这话,拉着她的手问:“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比吃饭喝水还要重要的事情,我爹说了, 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吃饭, 吃饱喝足身体好了才能想办法。”
曹五妹觉得小妹妹年纪小不懂, 但哭着哭着她就累了, 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姐姐, 你一定是肚子饿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我去给你拿吃的。”说完哒哒哒跑出去。
外头的曹大一惊,连声问道:“馨儿, 五妹怎么了?”
“姐姐饿啦,我给她拿好吃的。”赵馨喊道。
赵梦成有些意外,但还是起身进了厨房,给两个小姑娘做了糖滚鸡蛋,这是青山村用来招待客人的常用菜。
滚烫的糖水里飘着两个水滚鸡蛋,鸡蛋还是糖心的,掐一下便流淌出金黄色的蛋黄。
赵馨可喜欢吃这个了,看着就舔了舔嘴角。
“拿去吧,不够再来拿。”赵梦成瞧她这幅嘴馋的模样就觉得好玩。
赵馨也不要别人帮忙,端着盘子稳稳当当的回去了。
曹大松了口气,又恨不得跟着进去看妹妹,因为谣言的事情五妹一直打不起胃口来,平时爱吃的肉都不吃了,人也瘦了许多。
曹五妹喊都喊不住她,哭得一脸糊涂又不敢出去,只能坐在屋里打量起来。
赵馨的屋子很宽敞,床铺和柜子之外还摆着一套梳妆台,台上整理的很整齐,放着她宝贝的头花和头绳。
靠窗那边有一套小桌椅,桌上还摆着个瓶子,插着一束红果子,显得屋里头也多了几分生气。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赵馨在家里玩的场景。
那是她求赵梦成画的,画好了就跟宝贝似得挂在了屋里头。
曹五妹看了一圈,再次认定赵家哥哥很疼女儿。
“姐姐,只是糖滚鸡蛋,是我爹亲手做的,可好吃了,你快尝尝看。”赵馨端着碗筷进来。
曹五妹连忙伸手帮忙,又红了脸:“馨儿你吃吧,我不饿。”
“你怎么会不饿呢,你的肚子都咕噜噜的叫。”赵馨强调道。
她觉得大姐姐是不好意思,直接挖了一勺鸡蛋:“快尝尝,我不骗你,真的很好吃。”
曹五妹下意识的张开口,有些烫嘴的鸡蛋到了口中,糖的味道一下子侵袭味蕾,能够迅速的抚平人的情绪。
赵梦成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多加了一勺红糖。
“好吃吧。”赵馨开始吃自己那一碗,眉眼都是笑眯眯的。
曹五妹用力点了点头:“好吃,你爹手艺真好。”
“那当然,他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爹爹。”赵馨可得意了。
两个小姑娘面对面坐着,把两碗糖水滚鸡蛋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糖水都喝光了。
曹五妹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的捂住嘴。
赵馨却笑眯眯的说:“姐姐,吃饱饭你就有力气打坏人了吧?”
曹五妹脸色又暗淡下来:“坏人已经被砍头了,我也不知道要打谁。”
“谁说你就打谁,我爹说了,别人说你,肯定是嫉妒你过得好。”赵馨仰着小下巴说,“我们村就有人嫉妒我,说我是拖油瓶,哼,我才不信他们的鬼话。那些说你不好的人,肯定也是嫉妒你爹娘和哥哥都疼你。”
曹五妹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话,有些恍惚:“是这样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赵馨一甩小辫子,“我们家过得好,他们就嫉妒,我们家要是过得不好,他们就欺负,世界上就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
这话一听就是从大人处听来的。
赵梦成怕三孩子没娘,在村里头玩会被说闲话,老大老二他不操心,可赵馨年纪小容易被欺负,所以时常跟孩子说这些道理。
赵馨自己听的时候稀里糊涂的,这会儿用来教育别人倒是挺在行。
她继续说:“你想啊,咱家自己过什么日子,跟他们有啥关系,可他们偏偏看不得咱们过得好,所以我们人好,是他们心坏。”
曹五妹讷讷问:“可是我的清白……”
“姐姐,清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老是清白清白的。”赵馨好奇的问。
曹五妹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跟小妹妹解释。
赵馨追着问:“是衣服脏了吗,还是裤子脏了,洗干净不就好了。”
曹五妹脸一白:“清白毁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她到底还小,其实也弄不清楚清白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对女子而言,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咋就不干净了,世界上没有东西是洗不干净的。”赵馨问她,“姐姐,是谁跟你说洗不干净的,是你爹娘还是你哥哥?”
曹五妹白着脸:“外头他们都这么说。”
“姐姐!”
赵馨双手叉腰:“你咋能这样呢。”
曹五妹被她的气势震慑住。
赵馨一脸你无理取闹的架势:“你跟爹娘哥哥才是一家人,你咋能不听他们的话,反倒是听外面人瞎扯,我都说了,他们的话都是嫉妒,不能当真。”
“我嫂子也这么说。”曹五妹低下头。
赵馨却说:“那你嫂子也坏,哼,将来我大哥二哥要是敢娶这样的嫂子,我就揍他们。”
她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姐姐,你听我的,咱不能当受气包,谁说你闲话,你就要骂回去,打回去,回家哭算什么本事,你哭了,他们就笑了,笑得可得意了。”
赵馨自觉从王婶和何寡妇身上学到了本事,正愁找不到发挥的地方,恨不得跟着曹五妹回去帮她出头。
曹五妹都愣住了:“还能这样?那不成泼妇了?”
“就许他们骂你,还不许你反抗了?当泼妇也比受气包好。”
赵馨一本正经的教训她:“我爹说了,做人最不能当受气包,不然人家欺负你一次,你只会哭哭啼啼,他们就觉得你好欺负,就会欺负你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你就被欺负死啦。”
“姐姐,你想想看,是不是头一次她们骂你的时候,你没反抗,他们就说了第二次?”
曹五妹认真回想了一下,果然真是。
“就是因为你没反抗,他们就以为你好欺负,要是第一次你就打回去,他们就再也不敢了。”赵馨义愤填膺道。
曹五妹有些恍惚:“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赵馨说的斩钉截铁。
曹五妹又说:“可是他们是大人,我打不过怎么办?”
“你傻呀,打不过就咬,咬不过就喊你爹娘和哥哥帮忙,你有四个哥哥,他们都长得那么壮,又疼你,肯定会帮你的。”赵馨说。
她拍了拍小胸脯:“平时大哥二哥老欺负我,可是别人要敢欺负我,他们也会冲上去揍他们一个脸开花。”
她爬到凳子上,给曹五妹表演什么叫脸开花,来回扇巴掌。
曹五妹被逗笑了,擦了擦鼻涕说:“对,哥哥可疼我了,后来他们还帮我打回去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赵馨立刻表扬,“这才对嘛,你们家这么多人,怎么能被欺负。”
曹五妹想着,又有些为难:“可是我不想看哥哥嫂嫂因为我吵架。”
赵馨就帮她出主意:“那你更要凶起来,这样就没有人敢说了,他们也不会吵架了。”
曹五妹琢磨着,觉得妹妹的话很有道理。
她需求求教:“馨儿妹妹,要是我打了他们,他们还要说怎么办?”
“那就是打的不够重。”
赵馨还给她举例子:“以前我有个大伯母人可坏了,老是说我家坏话,王婶骂她她也不当一回事儿,后来被何奶奶听见了,何奶奶把她狠狠打了一顿,她就再也不敢啦。”
曹五妹眼睛亮起来,认真的思考起这个办法。
赵馨又说:“我二哥也被人偷走过,村里都没有人说他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是男孩吗?”曹五妹低声问。
赵馨却说:“当然不是,因为他是白龙救回来的,他们不敢说,那会亵渎神灵的,你知道白龙吗?”
曹五妹自然是知道的,用力点头:“我知道,白龙救童子。”
“我二哥就是个童子。”赵馨靠着她耳边说,“我知道白龙在哪里。”
曹五妹眼睛更亮了。
赵馨低声说:“我带你去摸摸它,如果白龙都乐意跟你玩,就证明你也是观音坐下的童子,你不脏,脏的是他们的嘴,等你回去一定要鼓起勇气,狠狠揍他们。”
赵梦成自然听到了屋里头女孩儿们的小动作,自家女儿洗脑很有一套,这会儿正带着曹家的小姑娘从后院溜去厨房。
原本他是该阻止的,但想到曹五妹的遭遇,赵梦成捏了捏眉心,索性由他们去了。
曹家两兄弟并不知道妹妹正被拐带走向另一条路,还在感激赵梦成。
“五妹最近都不爱出门,没想到乐意跟馨儿玩,赵兄,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赵梦成客气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孩子乐意一起玩是好事儿。”
曹大红着脸请求:“以后我能常带着五妹过来玩吗,如今她在镇上也没玩伴。”
“只要你们有空,随时来玩。”赵梦成笑道。
顿了顿又安慰:“有你们这样爱她关心她的家人,五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吧。”曹大叹气,最要命的就是家里那几个媳妇。
曹二咬牙切齿:“以后谁再敢说她一句闲话,女人我也打。”
曹大怕弟弟太冲动,生硬的岔开话题:“你们村子看着倒是还好,今年不少村子都受灾了,闹得不大好,镇上都比往年冷清。”
“可不是,县太爷说十五的元宵灯会都不办了。”赵梦成也说了句。
曹二低声道:“咱们上河镇还算是好的,往丰州那边去更惨,今年是要难熬。”
三人聊着这个话题,都觉得有些沉重。
曹大曹二挂心妹妹,一次一次的往屋里头看,里头却没啥动静。
虽然很想在赵家多留一会儿,但曹家人不能错过关城门的时间,看天色发黑便只能回去。
曹五妹摩挲着自己的手,她跟赵馨有了共同的秘密,那可是白龙,天上的神仙。
神仙都喜欢她,所以馨儿妹妹说的没错,都是别人嫉妒她才造谣,她没有错。
小姑娘得到了主心骨,临走前把自己的小银锁取下来:“馨儿妹妹,谢谢你送的头花,我很喜欢,这个送给你。”
赵馨有些眼馋,但还是看向赵梦成。
赵梦成一看,那银锁至少也得一两银子,不是一朵十文钱的头花可比的:“这个太贵重了,不如这样,你们可以越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等下次你给馨儿带个礼物,好吗?”
曹五妹却很坚持:“这是我想送给馨儿妹妹的,请赵哥哥不要推辞。”
得,一边喊他女儿妹妹,一会儿又喊他哥哥,辈分都乱了。
没等赵梦成拒绝,曹大哈哈一笑,直接将银锁挂在了赵馨脖子上:“收着吧,她们两个小姐妹感情好,送个小礼物,不必计较银钱。”
赵梦成点了点头,赵馨才欢欢喜喜的道谢。
临走前,赵馨拉住曹五妹的手,低声道:“姐姐,你不能辜负我跟白龙的希望。”
曹五妹用力点了点头,就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女将军。
回家路上,曹大见妹妹虽然眼眶红彤彤的,但神色却轻松不少,笑着说:“五妹喜欢赵家姑娘吗,以后大哥多带你来玩。”
曹五妹点了点头:“馨儿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赵家小姑娘长得是好,跟咱家五妹有的一拼。”曹二夸道。
不止赵馨长得好,一家四口长得都挺好,在村里头十分难得,怪不得当初万家想抢他家孩子。
一想到万家,曹二就恨得牙痒痒,万三入狱也抵消不了他家五妹受到的伤害。
曹大却发现异常,奇怪的问:“五妹,你手怎么了,老看着自己的手。”
曹五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掌,只说没什么。
回了家却不肯洗手,那可是她摸过白龙,沾了仙气的手。
第二天早晨,曹五妹吃过了早饭,就提出想去外头玩一会儿。
曹老娘心底担心她被欺负,想拦着,却被曹老爹劝住:“去吧,别走太远,就在门口玩。”
曹五妹点头出去了。
曹老娘伸长脖子往外看,发愁道:“五妹好不容易好一些,回头出去听见他们的话又得伤心难过。”
“她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不出门。”曹老爹说。
曹老娘就哭:“我就乐意养她一辈子。”
“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前没看出来她们这般不修口德,丧了良心的玩意儿,早些就该让儿子把他们锅都打了。”
几个媳妇刚被教训过,这会儿都不敢吱声,只低着头互相使眼色。
曹大正要劝劝,却听见外头一阵喧闹,有人喊打起来了。
兄弟几个连忙往外跑,生怕自家妹妹又被欺负,哪知道跑出去一看,只见他们眼中脆弱被欺负的妹妹,正骑在一个婆娘身上来回扇巴掌。
曹家的变故,赵梦成是不知道的。
大年初二,他就提着礼物,带上孩子,浩浩荡荡的往老山村走。
山路难走,尤其是下过雪后的山路更是难走,很快四个人的鞋子就不成样了。
赵馨好看的花鞋子上都是泥巴,她撅起嘴,恨不得惦着脚尖走。
“没事儿,回家洗干净烤一下就干了。”赵梦成安慰道。
赵馨这才点了点头,又说:“我都好久没见外婆了。”
“待会儿就能见到了。”赵梦成索性将她抱起来。
赵馨有些不好意思的靠在他怀中,这会儿不担心鞋子了,才有心思往旁边的山头看。
“爹,快到了。”赵椿指着一个山头,“绕过那块就到老山村了。”
赵梦成从记忆力找到这个位置,笑着说:“你俩带路,我在后头跟着。”
他怕自己走岔了。
赵椿没怀疑,飞快的往前跑。
进了村庄,赵梦成便发觉这村子远不如青山村富裕,茅草屋到处可见,泥瓦房都少,青砖的更是一栋不见。
翻了翻记忆,原主当初能娶到媳妇,也是因为青山村更富裕一些。
四个人还没找到地方呢,一个蹲在村口的男人站起身,惊喜的招呼:“梦成,你们可算来了。”
“大舅哥?”赵梦成好不容易才认出来,主要是大舅哥刘大虎看着苍老许多,比刘云娘丧礼上瞧见的还要憔悴,人也瘦。
瞧着精神气不咋样。
刘大舅一把搂住双胞胎,笑着说:“我想着你要来的话,肯定是今天来,特意来这边等着。”
赵梦成有些意外,毕竟在原主记忆中,对刘家还停留在丧礼上捶打怨怪他的形象上。
刘大舅一手一个抱着双胞胎就往回走,欢欢喜喜的喊:“爹,娘,梦成带着孩子来了。”
“我的乖外孙,快让外婆瞧瞧。”刘外婆喊着走出来,搂着两个孩子就亲香。
刘外公背着手过来,瞧着他们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喜色:“来了就好,快进来坐吧。”
倒是刘舅母快手来接他手里头的东西,口中直道:“姐夫你人来就行,以后可别提什么东西,快坐,我给你们泡茶去。”
“大柱,小柱,娟娟,快喊大姨夫。”刘大舅招呼道。
“大姨夫。”
赵梦成刚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刘家人的气色都不太好,脸上没什么血色,人看着也瘦。
他心思一转,知道他们肯定也因为水灾受了影响,按理来说老山村在最上流,水灾不严重才对。
三个孩子长得都很像刘大舅,看着憨厚老实。
“孩子长大了。”赵梦成夸了一句,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来,姨夫给的压岁钱。”
三孩子惊喜的喊了一声,见亲爹点头才收下,结果刚进屋就被刘舅母收走了,说给他们保管着。
那头刘大舅也摸出压岁钱来给孩子,又笑着说:“还真怕你今年不来了,幸好你来了。”
赵梦成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按照这时候的规矩,刘云娘去世后,赵梦成就不需要每年来刘家走动,直接断了关系也是常见,怪不得刘家见了他这么高兴。
赵椿三个孩子跟表哥表姐的关系,显然比堂哥的好,一会儿就玩到了一起,倒是很热络。
只留下赵梦成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刘家人没觉得奇怪,毕竟以前赵梦成过来的时候,也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去,都是刘云娘说的多。
一会儿,刘舅母就端着几杯茶出来,口中直笑:“是我自己炒的豆子茶,你尝尝合不合味道。”
赵梦成还是头一次吃到这样炒制的豆子茶,尝了一口觉得口味有些怪异,但不难喝:“挺好喝的,谢谢弟妹。”
“你看读书人说话就文气,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喜欢待会儿你带一罐回去,反正豆子都是自家的,不值钱。”
相比起木讷的刘家老俩口和刘大舅,刘舅母显得健谈许多。
多亏她一会儿问孩子,一会儿问青山村,才没让场面冷下来。
等到饭桌上也都是她的声音,招呼这个吃,招呼那个喝,又说:“这都是木娘的手艺,她做饭的功夫不比姐姐差吧?”
赵梦成吃着,随意应了一声。
倒是刘木娘红了脸,转身进了厨房就再也没出来,说是桌上坐不下,她在厨房吃了。
吃过饭,赵梦成就没多留,带着孩子告辞离开。
回家路上,赵茂忽然扯了扯他爹的衣角,低声问:“爹,你要娶小姨当媳妇吗?”
“什么?”赵梦成被这话吓了一跳,刚才他连刘木娘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
赵茂抿了抿嘴角,又说:“刚才表哥偷偷问我,说小姨给我们当娘好不好。”
赵梦成拧起眉头,心底怪刘家不讲究,摸了摸小孩儿头发:“爹不娶媳妇,就带着你们过日子。”
赵茂想笑,又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一时表情有些怪异。
就在这时候,跑在最前头的赵椿惊叫起来:“爹,有死人。”
第53章 缘分
赵椿将妹妹挡在身后, 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地上的人,那趴在冰雪上的小孩儿却一动不动。
赵梦成连忙走上前一看,灌木丛中果然趴着个生死不知的孩子。
上手一摸, 赵梦成松了口气:“还活着。”
那孩子看着比赵馨还小一些,脸色青白, 左脸上有一道很深的血疤, 破坏了原本姣好的容貌。
既然撞见了,赵梦成还没心狠到坐视小孩儿冻死,皱眉将他抱起来,却发现小孩儿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手脚上都是冻伤。
“先回家。”赵梦成敞开衣襟, 将孩子包裹在内。
小孩儿像一个冰坨子,冻得赵梦成都哆嗦了一下,但他没放开孩子, 反倒是加快了脚步。
三小只也没再说话, 赵馨这会儿也不喊累了, 乖巧的拉着两个哥哥的手自己走。
一路上,赵梦成的体温透过里衣,传递到孩子的身上, 让他冻僵的小身体也温暖起来。
回到家后, 小孩儿依旧没苏醒, 只是看着脸色好了一些, 不再是吓人的青白色。
“阿椿, 你去请刘大夫过来,阿茂去烧点热水, 馨儿,你帮妹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让她先在你床上躺一会儿,好吗?”
三小只乖乖点头,赵馨很有几分当姐姐的架势,翻出自己的一套衣裳。
赵梦成将孩子放下,转身出去找姜茶,打算给孩子先灌一杯暖暖身体。
等他走进厨房,赵茂抬头说:“爹,我往热水里放了老姜。”
“真聪明。”赵梦成笑着夸了一句。
水还没烧开,赵馨不知所措的来了:“爹爹,那个不是小妹妹,是小弟弟。”
赵梦成都惊了一下,实在是那小孩儿长得特别秀气,是脸上血痕都掩不住的好看,头上梳着的也是小女孩的双丫髻,他才会误会。
“你来烧水,爹爹去吧。”赵梦成留在女儿。
进屋一看,小孩儿衣服都脱了,赵馨脱到最后才发现是个男孩,受惊就跑出去了。
赵梦成连忙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将那身湿透的拿出去烤着,摸了摸布料,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上面没有补丁。
喂了小半碗的姜汤,刘大夫才被赵椿拉着姗姗来迟。
“梦成,你家谁病了,快让我瞧瞧。”刘大夫进门就喊。
赵梦成解释了一句:“不是我家的人,是我们去老山村回来路上捡到的孩子,看着冻得不轻。”
“啥,捡到的孩子?”
刘大夫连忙去看,等瞧见孩子脸上的疤痕也是皱眉:“多好看的孩子,咋就破相了。”
伸手一把脉,他眉头皱得更紧:“风邪入侵,寒邪入体,能活到现在算他命大。”
“这还能治吗?”赵梦成问。
那孩子躺在床上小小的一只,看着十分弱小可怜。
刘大夫看了他一眼:“能治是能治,只是这毛病养不好会落下病根子,往后身体也是病病歪歪做不了重活。”
“梦成,这孩子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要花钱给他治病吗?”
赵梦成叹了口气:“摔到我跟前了,总不能看着他死。”
“幸好你们没拿热水直接给他擦,这会儿身上暖起来了,我先给他开几贴药吃着,晚上发热的话就给他擦擦身体,要是能熬过去,性命能留住。”
刘大夫心中暗道赵梦成心软,这平白捡到的孩子也愿意花钱治。
赵梦成又问:“他脸上的伤疤能治吗?”
“看着刚受伤没几日,只是周边有些冻伤,先拿药膏涂抹着,看样子肯定是会留疤的。”
虽然孩子年纪小,但伤痕太深,周边都长了冻疮,八成是要破相了。
赵梦成点了点头,爽快的服了药钱,让赵椿跟着去抓药。
等熬好药,小孩儿依旧昏睡着,赵梦成直接捏开下巴灌了进去,幸好小孩还能吞咽。
赵馨靠在床边问:“爹,小弟弟会死吗?”
“喝了药就能好起来。”赵梦成说道。
赵馨伸出手捂住他那条疤,放下手又说:“他长得可真好看,跟仙女一样。”
在小姑娘心里,长得像仙女是最高的称赞。
既然是个男孩,赵梦成就没把孩子留在女儿屋里,想了想直接放到了书房,书房里有一张平时用来休息的小床,放上铺盖卷就能睡。
赵椿赵茂是不乐意的,但瞧男孩脸色惨白的可怜相,都没反对。
半夜里,小孩儿果然发起高热来,原本惨白的脸色烧得红扑扑的,口中喃喃不停,似乎被噩梦纠缠着。
赵梦成替他擦了身,放在额头上的帕子一会儿就热了,只能再出去浸冷水。
哪知道等他回来一看,赫,赵宝宝不知何时钻进了小孩儿被窝,正把脑袋搁在小孩儿额头上歇息。
“干什么呢你,赶紧下来,别把孩子压死了。”赵梦成教训道。
赵宝宝挪开了一点,但还是没下去。
赵梦成放好冷帕子,看着赵宝宝有些诧异,毕竟白蛇平时高傲的很,虽然在赵家猫冬,但平时除了他跟赵馨,其他人是碰不得的。
赵椿和赵茂总要百般讨好,白蛇才舍得让他们摸一摸。
可是现在,白蛇主动钻进了被窝,还缠在了那小孩儿身上。
赵梦成挑眉,分不清白蛇是为了小孩儿高热的体温,亦或者有些别的什么。
精神力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白蛇立刻摆出谄媚的摇摆,这会儿也顾不得小孩儿了,可着劲要跟赵梦成贴贴。
赵梦成推开它的大脑袋,精神力在小孩儿身上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赵梦成为捡来的孩子忙后的时候,刘家那头正围着火堆说话。
刘家几个人听的多,说的少,一直都是刘舅母倒豆子似得说话。
说了半天,几个人都没啃声,刘舅母灌了一口水,一抹嘴问:“爹,娘,大虎,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刘老娘看了她一眼,苦着脸说:“云娘才走了不到一年呢。”
“这就快到一年了,娘,你心疼云娘,那也得心疼心疼三个外孙,等赵梦成再找一个,后娘进门,哪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一听这话,刘老娘就不啃声了,心底开始担心起来。
后娘手底下的日子多难过,他们都是知道的,可为这个就要让小女儿嫁过去,他们又心疼。
刘舅母继续说:“今年家家户户日子难过,大姐夫还能拿像样的年礼来,可见家里日子过的肯定好,木娘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爹,娘,我就问问除了大姐夫,木娘嫁给谁能过天天吃肉,不用下地干活的好日子?”
听了她的话,刘家爹娘脸色明显松动起来。
刘木娘低着头不说话,手扯着袖子不放。
刘老娘叹了口气:“咱家愿意,梦成也不一定能乐意。”
“咱木娘是黄花大闺女,又是三孩子的亲小姨,嫁过去肯定不会为难姐姐留下的孩子,他就算为了孩子考虑,木娘也是最好的人选。”
刘舅母信心满满:“爹,娘,大姐夫还能年初二过来,心底肯定是念着咱家云娘的,既然这样,娶木娘对他来说最好不过。”
刘大虎拧着眉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你别到处嚷嚷。”
“我哪儿囔囔了,就是在家说说,你们得拿定注意,决定好了再向梦成开口。”刘舅母有些心急。
实在是家里日子不好,连口粮都成问题,小姑子刘木娘又是个木讷老实不招人喜欢的性子,偏偏长得也远不如大姐云娘出挑。
如今年纪到了,家里为了她的婚事也很发愁,低不成高不就。
刘舅母虽然有私心,但说得也都在理:“木娘,你听嫂子说几句,大姐夫是鳏夫,还带着三个孩子,可他是读书人,家里条件好,你嫁过去不用下地干活,每天都能吃饱穿暖。”
“姐夫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从来不会动手打媳妇,光是这一点就比咱们村那些莽汉强。”
“而且这孩子都是你姐姐留下的,跟你也亲,往后你生不生都成,就算只生女儿都没事,而且他家没有婆婆,你嫁进门就能当家做主。”
“你要是不嫁,回头姐夫再娶一个性子差的,阿椿三个的日子多难过。大姐在世的时候对咱够好了,就算为她想想,这事儿你也得考虑考虑。”
说了半天,刘木娘只是不啃声。
刘舅母着急了,追着问:“木娘,你给嫂子一句准话,你到底愿不愿意,你要是愿意,这桩婚事我去说和,你要是不愿意,那这事儿就算了,我也不逼你嫁人。”
刘老爹愁着眉头,刘老娘拉住女儿的手:“木娘,你乐意吗,要是不乐意这事儿就不提了。”
许久,刘木娘讷讷道:“我乐意的。”
刘舅母立刻高兴起来,拍着手说:“那这事儿就能成,明天我就找姐夫商量。”
刘老娘提醒:“你别说得太透,万一没成你妹妹还得做人。”
“娘,我办事儿你就放心吧。”刘舅母拍着胸脯保证。
青山村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赵梦成去隔壁屋看了眼,那孩子还在沉睡,幸好热度已经退了,脸色看着也好了一些。
白蛇不知何时消失了,回到了它常常占据的火塘旁。
赵梦成出去的时候,三小只已经自己穿衣起床,赵馨跑过来问:“爹,小弟弟还没醒吗?”
“还没,让他睡吧,等他饿了自己会醒。”
吃过早饭,赵梦成就往村长家去,家里多了个孩子还得知会村长一声,最好在附近找找是不是谁家孩子跑丢了。
他一走,三小只就走进了书房,排排站在床前打量起那孩子来。
赵椿说:“他脸上的疤可真威风,看着就男子汉,我也想要。”
“你可别故意让自己受伤,爹会揍你。”赵茂提醒他。
赵椿哼哼:“当然不会,我就这么说说。”
赵馨却偷偷伸手抚摸着小孩儿的长发,又摸了摸自己的:“他的头发可真黑,比我的好看。”
即使破了相,小孩儿皮肤雪白,头发披散着像一团墨水,衬得他整个人都不一样。
赵馨又摸了摸他的皮肤:“也比我白。”
赵椿朝妹妹扔了个白眼:“你咋就知道看这个,白一点黑一点有啥区别,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那你咋就知道看人脸上的疤,哼。”赵馨不服气。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赵梦成回来了,两人顿时不吵架,跑出去问:“爹,找到小弟弟的家人了吗?”
“村长说会去附近村子问问,但谁家丢了孩子都会满世界找,估计不是附近的人。”赵梦成回了一句。
老村长的话还是委婉了,刘炳坤走街串巷的,附近的大人孩子基本都认识,一听就知道没这样的孩子。
八成是外面来的,大冬天的,穿着单衣还受了伤,估计是小乞丐。
老村长还劝他:“救活了就送镇上去,总不能让你养,养大一个孩子费事费钱。”
赵馨拉住他的手说:“要是早些找到他爹娘就好啦,小弟弟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
赵梦成摸了摸小姑娘头发,见孩子还没醒就进了厨房。
白蛇懒洋洋的趴在火塘旁边,见有人进来只是甩了下尾巴没动弹,压根不见昨晚的殷勤。
想着以那孩子的状态,醒了最好先吃点容易消化的,赵梦成就把存着的猪骨头翻出来。
过水去了血沫子,肉骨头直接丢在锅里头炖着就行,都骨头都炖的快化了,直接下米就成了一锅肉骨头粥。
出锅前再往里头撒一把青菜,只需要放点盐,其他调料都不用放,味道也能鲜美的让人舌头掉下来。
肉味弥漫出来的时候,如今已经不太馋肉的三小只都伸长脖子去看。
赵椿帮忙烧火:“原来还能这么吃,以后咱们都这么熬粥喝吧。”
“里头有肉当然香,谁家能天天吃肉。”赵茂说。
赵馨掰着手指头:“爹,肉骨头能猪肉,那鱼可以吗,其他菜可以吗?”
“都可以,要是能抓住鱼虾直接做三鲜粥,味道也好。”
赵梦成回忆了一下菜单,决定等开春后试一试。
三小只顿时期待起来,自打爹爹好起来,就分外喜欢折腾吃的,每次他们觉得这次的最好吃,下次就还有更好吃的等着。
以至于三小只都变成小吃货,小脸都养得肉嘟嘟的,西瓜肚也都长起来了。
冷飕飕的冬天,没什么比一碗骨头粥更适合。
“能吃了。”赵梦成让赵茂去看一眼那孩子醒了没。
赵茂跑过去一看,床上的孩子双眼紧闭,似乎还在昏睡。
但他眼光从被子上一扫就看穿了小孩儿的把戏,走到了床前:“我知道你醒了。”
床上的孩子依旧没动装睡。
赵茂小眉头一动:“醒了就快点起来,我们要吃饭了,可香了,不醒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孩子依旧没动静。
赵茂可不会惯着他:“那我们可就先吃了。”
说完转身就走,没再搭理床上的人。
等屋里的声音消失,小孩儿长睫毛扇了扇,慢慢睁开眼睛。
身上是干爽温暖的,被面虽然粗糙,但躺着却很舒服,他正想爬起来看看,却又听见一阵脚步声,连忙又闭上眼睛。
“还没醒吗?”赵梦成问。
赵茂低声道:“醒了,被子都乱了,我一去又装睡。”
警惕心还挺高。
赵梦成笑了笑:“帮忙端碗,去书房吃。”
赵茂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去帮忙。
赵椿还奇怪:“咱们最近不都在厨房吃饭,咋要去书房吃,书房冷飕飕的,不如厨房暖和。”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赵茂不想跟傻大哥解释。
几大碗热腾腾的猪骨头青菜粥进屋,书房里立刻弥漫起诱人的香味。
父子四个坐在唯一的书桌旁,一人捧着一碗粥滋溜溜的喝,那味道别提多美了。
赵椿喝得特别大声,他就喜欢这样喝,喝着粥嘴巴里还要夸:“真好吃,爹,我明天还想喝粥。”
“行,正好最近吃的上火,明天咱喝点蔬菜粥。”赵梦成笑着答应。
床上的孩子终于忍不住了,不停的咽口水,眼睫毛一颤一颤的,露出一条缝往桌边看。
结果这一看,就遇上了赵梦成带着笑意的目光。
小孩儿猛地钻进被窝。
“小弟弟醒了。”赵馨也听见了动静,好奇的看向他,“小弟弟,你要喝粥吗?”
赵梦成也开口问:“能自己过来喝粥吗,还是要再躺一会儿?”
本以为那孩子胆小,肯定不敢出来,哪知道话音未落,一个小脑袋就钻出来,怯生生的看着他们:“是你们救了我?”
赵馨大声道:“对呀,你倒在山路上,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幸好你福大命大。”
赵椿夸张的说:“当时你身体都硬了,皮肤是青色的,可吓人了。”
赵茂喝着粥没吱声,他总觉得那孩子不如面上乖巧可爱,心思多的很,两人同性相斥。
感受到一家人的善意,小孩儿慢慢爬出来,走到了桌边:“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叫唐糖。”
“唐糖,是很甜的那个糖吗,你的名字真好听。”赵馨瞪大眼睛。
说完又开始夸自己,“但我的名字更好听,椿萱并茂,棠棣同馨的馨,你肯定没听过这句话吧,这句话的意思是,祝愿全家人健康又长寿,是很好很好的意思。”
馨?
这么巧?
唐糖走近了几步:“真好听,意思也好,比我的名字好。”
“那当然,这可是我爹给我起的名字。”赵馨得意的挺起小胸膛。
唐糖的目光落到唯一的成年人身上,似乎有些畏惧,但还是鼓起勇气:“谢谢叔叔救命之恩,唐糖下半辈子就算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当牛做马倒不必了。”
赵梦成指了指桌上多出来的那碗粥,方才过来的时候,他就端了五碗。
“你身体还没好,先坐下吃点东西,等身体好了再说。”
唐糖显然已经饿了许久,坐下来后就喝了一大口,哪知道粥外面凉了,里头还是烫的,小孩儿一口下去也舍不得吐出来,眼眶都烫红了。
“慢慢喝,不够锅里头还有。”赵梦成忙劝道。
唐糖这才克制住自己,小口小口喝起来。
他喝的很快,动作却不粗鲁,显然是被家里好好教导过的,再想到他穿着的衣服,梳着的双丫髻,到处都带着怪异。
赵梦成没有深究的意思,他会把人带回来,也只因为人摔到了他跟前,不能见死不救。
唐糖很快喝完了一碗粥,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饱了吗,要不要再加点?”赵梦成问。
唐糖摇了摇头:“谢谢叔叔,我喝饱了。”
“你还记得爹娘叫什么,家在哪里吗,记得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赵梦成开口问道。
哪知道小孩儿低下头不啃声了。
赵椿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表情:“你咋不说话了,是不记得还是没有爹娘还是哑巴了?”
“阿椿。”赵梦成把儿子拽回来,免得他钻凳子底下去盯着人看。
许久,唐糖说了句:“我不记得了。”
“你连爹娘叫什么都忘记了?”赵馨惊讶的张大嘴,心想这弟弟虽然好看,可惜是个傻的,居然连爹娘名字都忘了。
唐糖只说:“我脑子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不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赵茂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唐糖抿了抿嘴角,又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名字,别人都这么喊我。”
“那是谁给你取的名字,那个人在哪里,你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摔在山道上?”赵茂连声问道。
唐糖又不啃声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赵馨忙道:“二哥,你别问了,弟弟还小,不记得也很正常。”
“放心吧,我爹很厉害的,一定会帮你找到爹娘。”
赵梦成无奈,见小孩儿眼神闪躲,显然是藏着事儿,便说:“你先把身体养好吧,也许等你身体好了,就能想起来了。”
唐糖一听这话,原本僵硬的身体舒缓一些,没那么紧张了。
赵茂看了眼爹爹,没继续问,但等离开屋子的时候忍不住说:“爹,那孩子古古怪怪的,他肯定在撒谎。”
“这么小的孩子,能撒谎自保也算聪明。”赵梦成笑道。
赵茂有些不喜欢:“爹,咱要把他留下来吗?”
“养你们三个爹已经够头疼了,等他好了,再想办法送走吧。”赵梦成毫不犹豫的回答。
赵茂一听这话就高兴了,也不计较那孩子藏着什么秘密,反正住几天就是要走的。
父子俩正说着话呢,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刘舅母拉着刘大虎和刘木娘过来,满眼惊奇:“姐夫,你这都搬新家了?”
第54章 拒绝
刘舅母一双眼睛到处打量着, 满脸惊奇和羡慕,昨儿个赵梦成去刘家做客可没提这事儿。
实在是没想到成亲那么多年,大姐活着的时候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哪知道人一死,姐夫却发达了, 新房子都是青砖的。
刘舅母心思一转, 更认定要将小妹嫁过来,否则就算现在姐夫还念着旧情,等将来再娶后感情就淡了,刘家哪儿还攀得上这关系。
带着这样的心思,刘舅母脸上的笑容更热络:“姐夫, 我们上门来给你拜年了。”
赵梦成愣了一下,让他们进门:“快坐。”
桌上瓜子点心小零嘴都是现成的,他进屋泡了三杯清茶。
再出来的时候, 刘舅母连忙起身接过:“姐夫别忙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咱们坐下说说话。”
赵梦成觉得她热情的有些过分,坐下来问了句:“怎么没把三孩子带过来?”
“雪天路滑,他们来了也是添乱。”刘舅母笑着说了句, 等瞧见桌上的小点心又有些懊悔, 早知道就把孩子带过来, 至少能吃点好的。
赵梦成也是随口一问, 他跟刘家人完全不熟, 自然也没有话说,桌上一时有些尴尬。
刘舅母又发挥出自己的口才来, 从进屋开始就夸个没完,从孩子夸到房子, 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等到午饭时间,赵梦成起身道:“难得来一趟留下吃顿饭,我去做饭。”
刘舅母连忙拦住他:“哪儿能让你下厨,木娘,你去。”
赵梦成有些腻味:“不用,来者是客,哪能让客人下厨。”
刘木娘却已经起身了:“姐夫,让我来吧,都是平时干惯了的。”
刘舅母也说:“你们也尝尝木娘的手艺,她做的饭十里八乡都是夸的。”
怕赵梦成不同意,使劲给刘大虎使眼色。
刘大虎轻咳一声,好不容易开了口:“姐夫,让木娘去吧,我有事儿想跟你商量。”
赵梦成以为他们有事相求,便没有阻拦:“阿椿,你带弟弟妹妹进去给小姨帮忙。”
刘木娘红着脸,连声道:“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小姨,你是客人,哪能都让你来,我们能干着呢,平时也是我们给爹烧火做饭。”赵茂开口道。
他不容置疑的进了厨房,指挥大哥去烧火,小妹去摘菜,自己则把中午要吃的食材都拿出来,一切井井有条。
刘木娘有些惊讶,眼前只有三个孩子,她胆子倒是比在外头大一些,笑了笑夸道:“你们都成小大人了,一个个都挺能干。”
“那当然,爹爹也夸我能干。”赵馨乐滋滋的说。
刘木娘扑哧一笑,亲昵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又往外头看了一眼,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赵椿赵馨都没发现她的异常,赵茂却拧起小眉头,时不时往外看。
客厅里,气氛实在不算和谐。
赵梦成怀疑自己听错了,眉头也打成了一个结:“大虎,这不合适。”
刘舅母急切的问:“怎么不合适了,木娘长得虽然没有姐姐好,可也算样貌端正吧,要不是这两年耽误了,年纪大了几岁,求上门的人不知有多少。”
赵梦成没留余地,直接一口回绝:“她是好是坏跟我没关系,这件事不可能。”
刘大虎脸上有些难堪,正要说话却被妻子拉住。
刘舅母苦口婆心道:“姐夫,木娘是姐姐的亲妹妹,你娶了她,等她进门自然会对阿椿三个好,可你要是娶了别人,人家进门前口头答应的好好的,等进门生了自己的孩子,哪里还会把前头留下的放在心上?”
“我们也是心疼三个外甥,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你再想想。”
赵梦成瞥了她一眼:“如果你们担心三个孩子受委屈,那我可以保证往后都不会再娶。”
“什么?”刘大虎都吃了一惊。
刘舅母抿了抿嘴:“姐夫,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还惦记着姐姐,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可你还年轻,难道往后几十年都孤孤单单的吗?”
她显然打心底不信这话,认为男人迟早都会早娶,如今不过是说的好听。
赵梦成耐心告罄,直接了当开口:“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此事不必再提。”
“姐夫……”刘舅母还想再劝劝。
赵梦成却打断她的话:“弟妹,如今咱们两家还能当亲戚来往,你要是再说下去,如今这点情分也就没了。”
刘舅母满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眼看赵梦成冷了脸,她再巧舌如簧也说不出话来。
赵梦成索性起身:“我去看看,不能让木娘一个客人受累。”
他一走,刘舅母就黑了脸,连声道:“他现在说的好听,将来变卦了我们能咋办,还不是只能看着孩子受委屈。”
刘大虎劝道:“算了,姐夫没这个意思,咱们又不能强逼着他娶了木娘。”
“也是木娘不争气,模样不出挑就罢了,性子也木讷。”刘舅母心烦意乱,又说,“要我有这样的青砖大瓦房,我也瞧不上木娘。”
刘大虎也沉了脸:“瞎说什么,像什么样子。”
“我还不是为了咱家着想,木娘不嫁过来,过个三五年关系就淡了,难道你指望外甥能一辈子惦记着你啊?”刘舅母低声骂道。
刘大虎便说:“咱们平常多走动走动,只要对孩子好,孩子心底会记得。”
刘舅母还是不死心,但赵梦成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一点余地都不留,她也实在是没了法子。
厨房里,赵梦成接过了做饭的活儿:“还是我来吧,你是客人,出去坐着喝茶吃瓜子。”
刘木娘被他冷着的脸吓了一跳,讷讷不敢反抗,低着头就出去了。
结果刘舅母见她出来,伸手就拽她:“你咋就真的出来了,他不让你帮忙,你死活也得留在啊。”
刘木娘都要哭了:“姐夫不让,我有什么办法,他看着好吓人。”
“你真是……”刘舅母觉得自己操碎了心,结果刘家兄妹俩只知道拖后腿。
刘大虎见不得妹妹哭,安抚道:“算了算了,不成就不成,咱再给木娘找一户好人家。”
刘舅母冷哼:“你倒是去找找这样住青砖大瓦房的。”
“爹?”赵茂走到赵梦成身边,抬头看他。
赵梦成见他眼睛滴溜溜的,心知这孩子肯定猜到了,笑着弹了一下他脑门:“你们大舅小姨难得来一趟,好好招待。”
“好,我把腌肉都拿出来了。”赵茂立刻懂了,顿时放心下来。
做好饭,赵梦成让赵茂先给屋里头的小孩儿端了一碗,剩下的才摆到了桌上。
赵梦成好好招待了刘家人,但这顿饭还是吃的不尴不尬,刘木娘显然已经知道了,眼眶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刘大虎大约也觉得丢人,只低头吃饭,都不吭声。
刘舅母倒是有心再说什么,结果一说话就被打住,最后也满脸讪讪。
等他们放下筷子,赵梦成就说:“大虎,太晚了走山路不安全,你们早些回去吧,路上当心。”
刘大虎哪能不知道这是逐客令,连忙带着媳妇和妹妹走了。
送走了三人,赵梦成才松了口气,幸好刘家人还要脸面,否则这门亲戚也得断了。
赵椿揉了揉自己肚子:“跟舅舅吃饭好奇怪,我肚子都疼了。”
他神经粗,但也知道桌上气氛不对劲。
赵茂吐槽他:“你那是吃太多了,起来走走消消食就好了。”
结果自己一站起来,也觉得肚子鼓鼓囊囊的有些胀痛。
赵梦成瞧了就笑:“可见吃饭前后不能生气,这般吃饭还不如不吃。”
“爹,你怎么不会?”赵椿好奇的问。
赵梦成挑眉笑道:“这种小事儿爹才不会往心里头去,别说吵嘴,就算外头打仗,你爹我照样能好好吃饭。”
这才哪儿到哪儿,刘家在他心中压根没有份量,要不是为了孩子,他甚至想不起来要走动,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倒胃口。
赵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得跟爹爹学习。”
赵茂心底也默默的想,要做到爹爹这样可太难了。
赵梦成哈哈一笑,见三孩子都有些难受的样子,索性道:“等着,给你们熬一锅糖水消消食。”
说完进屋将去年山上摘回来的山楂找出来,那是赵椿满山跑的时候摘回来的。
野生的山楂红彤彤的,个儿却小,一颗颗只有拇指大小,一口下去能酸掉牙。
当时赵椿舍不得丢,又实在吃不下去,就学着赵梦成晒菜干一样,将山楂也晒干放起来。
这会儿赵梦成翻出来,洗赶紧直接对半切,刀尖一挑,里头的山楂核就挖出来了。
山楂水的做法简单,山楂处理好直接丢锅里头,放上几颗冰糖一起炖着就好。
这头山楂被炖得软烂,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儿,那头三小只已经把饭桌都收拾好了。
赵梦成一招手:“过来尝尝味道。”
三小只立刻齐刷刷到了跟前,像三只嗷嗷待哺的小猪。
赵梦成打了三个小碗,灰扑扑的陶碗并不好看,但糖水山楂红艳艳的,依旧显得诱人。
赵椿急吼吼的喝了一口,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喝,酸溜溜甜滋滋的,比直接吃好吃。”
“这可是放了冰糖的。”赵梦成笑道。
他对自己的手艺心中有数,就是舍得放料,那么多冰糖撒下去能不好喝吗。
赵茂喝了一口就抬头夸:“是爹爹做的好吃,别人家就算放冰糖也没这么好吃。”
赵馨用力点头,喝了一口就问:“爹,要给小弟弟端一碗吗?”
“他又没吃撑,不用喝山楂水。”赵椿说,觉得锅里头那点还不够自己吃。
赵馨却说:“爹爹做的最好吃,我想让小弟弟也尝尝。”
“那就给他送一碗。”赵梦成也不吝啬,直接打了一小碗。
赵馨高高兴兴的端着走了。
后头赵椿老大不乐意:“三妹咋对那小子这么好,平时她都不乐意帮我端茶送水。”
“她肯定是瞧小弟弟长得好看,三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嫌村里头的人都丑,就跟曹五妹玩得好。”赵茂一眼看穿亲妹妹。
赵椿更生气了:“可我也不丑啊,爹都夸我长得好。”
赵茂看了眼五大三粗,一脸正气的大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好看跟壮实的区别。
赵梦成喝着山楂水,听着孩子们的相声,觉得滋味更好了。
端着满满当当的山楂糖水,赵馨来到了隔壁书房,一进屋就瞧见床上的小孩儿正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
赵馨觉得小弟弟的眼睛特别好看,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可惜脸上有一道疤破坏了。
她笑眯眯的问:“我爹做的山楂水,可好吃了,小弟弟你要尝尝吗?”
唐糖红着脸爬起来:“谢谢。”
他伸手接过这碗简陋的山楂水,一时不知道从何下口。
“快喝呀,凉了就不好喝了。”赵馨催促道。
唐糖低头,就着碗边喝了一口,酸甜的口感袭来,让孩子享受的眯起眼来。
“是不是特别好喝。”赵馨瞧见了他的喜欢,有些得意,“肯定是你喝过最好喝的糖水了吧。”
唐糖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赵馨更高兴了,坐在床边说起话来:“那你多喝点,喝完了锅里头还有呢,不过我家的山楂不多了,那是大哥秋天摘回来的,可酸了,能把人的牙齿都酸掉了。”
“哎,早知道山楂糖水这么好喝,我就让大哥多摘点,这个比蘑菇好吃。”
在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唐糖一口一口将山楂糖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山楂太小,不是新鲜的,口感有些涩。
冰糖不够纯,放的多了一些,导致最后的口感偏甜。
炖的时间不足,山楂不能抿一口就化开。
唐糖能说出好多个不足来,但在这样的冬天,能喝上这般的山楂糖水就是享受,他知道对于普通人而言,糖是非常珍贵的。
这家人却愿意分给他这个外来人吃。
唐糖微微垂下眼眸,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蓦的,一只小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弟弟,你怎么了?”
唐糖僵住,侧脸避开她的手。
赵馨没感受到他的拒绝,低头看着他问:“你刚才看着好像要哭了,你是想爹娘了吗?”
唐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他们了。”
赵馨学着赵梦成的样子,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一定是你还太小了,所以忘记了,不过没关系,等你长大就能想起来了。”
“馨儿,小弟弟吃完了吗,爹说吃完就把碗送过来。”赵椿大嗓门的喊。
赵馨立刻捧着碗出去。
外头传来一家人热闹的声音,赵梦成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三个孩子都在笑。
笑声隔着屋子传递过来,显得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实。
屋里头,唐糖再一次躺进了被窝,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茧,他心想,这家的主人看着和善,愿意花钱花力气救回他这个陌生人,但在他醒来之后,却对他并不关心。
小孩儿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救了自己,就跟救回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想要在这个家留下来,他还得想想办法。
唐糖扯着暖洋洋的被角,陷入沉思。
赵梦成确实没多关注养病的孩子,只每日帮他熬了药,又把刘大夫自己配的药膏递给孩子,让他每天自己涂药。
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太上心。
家里最上心的是赵馨,她这会儿过着大姐姐的瘾,每天都要盯着唐糖涂药膏,眼巴巴的希望他脸上的疤痕能消失,彻底变成一位“小仙女”。
正月初五一过,村里因为过年而暂停的豆腐生意再一次开始。
原以为过了一个年,豆腐生意立刻就能红火起来,隔壁王家乐淘淘的做了许多豆腐。
哪知道王明兴冲冲的出门做生意,傍晚时分才回来,车上的豆腐还有一半没卖出去。
当天晚上,王明就找到了赵梦成:“哥,城里头情况不太好。”
“说说看。”
赵梦成去年便发现了镇上的冷清,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不止王明发现了,村口原本热闹的豆腐市集,今天也受到了冷落。
王明拧着眉头:“我原想着好些时候没去卖豆腐了,只怕不够卖,哪知道街头上人都不多。”
按理来说,就算周围的村子受了灾,镇上的人多少有积蓄,日子影响不大。
王明多了个心眼,趁着卖豆腐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真相。
“几个熟悉的老主顾说,去年情况就不大好,粮食价格涨得太厉害了,光是口粮就让人吃不消,哪有余钱买别的。”
“不只是我家的豆腐卖不出去,如今除了米铺粮食,其他生意都不好做。”
赵梦成听了,便知道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糟糕,不免也有些担心。
王明叹气道:“如今豆子价格在涨,豆腐的利润原本就少,再卖不出去的话,这桩生意怕是要黄了。”
赵梦成便劝他:“既然粮食珍贵,倒不如先把豆腐生意放一放,好好春耕。”
“也只能这样了。”王明叹了口气,打算再看两天,要是生意做不起来,就先回家管春耕。
“还有一件事,如今镇上都说圣人要办千秋节,下头大人们都忙着献上寿礼,咱镇上也得出。”
赵梦成头一次知道这件事,忍不住拧眉:“丰州受了灾,还得给上头送寿礼?”
怪不得大周覆灭的那么快,老皇帝这操作简直是在老百姓心里头扎刀子,逼得百姓造反。
王明也是气愤不已:“皇帝老儿只顾自己逍遥痛快,哪里管我们百姓死活。”
等人走了,赵梦成若有所思。
“爹,那咱家的豆干还做吗?”赵椿跑过来问。
赵梦成想了想,便道:“明日去镇上看看,正好唐糖也好的差不多了,咱去拜访黄县令,最好能找到他家人。”
正坐在小板凳上,任由赵馨给自己梳头发的唐糖愣住了,抿着嘴低下了头。
第二天一早,赵梦成没带三小只,将唐糖抱到了驴车上。
赵馨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拉了拉唐糖的手:“小弟弟,你乖乖的,马上就能找到你爹娘了。”
唐糖没吱声。
驴车上,赵梦成看了眼孩子,难得安慰了一句:“别担心,黄县令会有办法妥善安置的。”
唐糖张了张嘴,却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一直到看到城门的时候,小孩儿忽然拽住他的衣角,仰起没有受伤的半边脸:“叔叔,我能留在你家吗?”
赵梦成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唐糖有些着急:“我会帮忙干活,不会给家里添麻烦,你别把我丢了好不好?”
赵梦成却只问了一句:“唐糖,叔叔不能收留来历不明的人,那会给赵家惹祸。”
“还是说,现在你愿意告诉我自己的来历?”
从孩子醒来的第一天开始,赵梦成就知道他藏着许多秘密,孩子不愿意说,他也没兴趣听。
可把孩子留在却是另一件事,赵梦成只想顾好自己的小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并不想牵扯到是是非非中,平白给自己找事情。
唐糖被他的眼神一刺,猛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赵梦成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只是驾了一声,过了城门。
驴车直奔县衙,黄县令显然还记得他,见他带着年礼上门倒是也客气,还亲自面见了他。
赵梦成道了几句新年话,才提起捡到的孩子。
黄县令眉头微皱,却还是说:“你先把人留下,回头送济慈院吧。”
济慈院原本是朝廷办的“孤儿院”,能够收留无家可归的幼儿和老人,给他们一碗饭吃不至于饿死。
可时间久了,济慈院名存实亡,如今都是一个破落院子,顶多有个老婆子看着,至于别的,那就看当地父母官。
黄县令还算好的,至少上河镇的济慈院从没饿死过人。
唐糖听着他们三言两语决定了自己的去处,头垂的更低,拳头微微捏紧。
黄县令摆了摆手,让人把孩子带下去。
赵梦成按了按小孩儿肩膀,塞给他一个小荷包,里头藏着一些钱,足够孩子在紧要关头应急,他的善心仅限于此,再多,就没有了。
唐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到底没说什么。
黄县令见状,倒是夸了一句:“你也算是有善心。”
“比县令您差之远矣,若不是县令主持,上河镇只怕早就乱了起来。”赵梦成说道。
黄县令听了这话反倒是长长叹气:“本官也只能止步于此,只怕最后落得个鱼肉百姓的恶名。”
赵梦成眼神一动:“大人可是正为寿礼发愁?”
黄县令看向他:“你也知道了?”
“镇上传得沸沸扬扬,赵某也略有耳闻。”赵梦成怀疑这话是黄县令传出去的,好让百姓知道,不是他这个县令要钱,而是皇帝。
这般去想,黄县令倒不像是愚忠之人,否则不会这么做。
黄县令淡淡道:“本官倒是想只送两三样土产应付,只可惜就算本官敢拿乌纱帽冒险,东西也送不到圣人跟前。”
“大人考虑的周全,若大人因此触怒上峰,落了官职,上河镇的百姓还能依靠谁。”赵梦成不提黄大人私心。
黄县令听了这话,脸色和缓下来,眉宇还是发愁:“本官可以不要名声,却不能不顾这一地百姓,此事实在是让人为难。”
最为难的是,即使他愿意鱼肉百姓,现在的上河镇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
赵梦成忽然开口:“大人,赵某倒是有个讨巧的法子,既不用劳民伤财,又可以皆大欢喜。”
黄县令忙追问:“你快说说。”
第55章 无赖
赵梦成来之前便早有准备, 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黄大人,请看。”
黄县令一脸疑惑的接过去,翻开第一页便看入了迷。
只见小小的册子上, 书写的却是务农增产之法,从育种, 催芽到沃肥应有尽有, 零零总总,让黄大人一眼便认定,若能落实下去,今年上河镇必能丰收。
他心头一喜,眉头却皱得更紧。
将册子放下, 黄大人看向赵梦成:“法子确实是好法子,与百姓有利,乃是利国利民之良策, 可惜了。”
赵梦成像是看不懂他眼中遗憾和郁卒, 开口问:“若能得稻穗百颗, 扎成两束呈上,岂不妙哉。”
“百穗为百岁,双呈为双乘, 取义百岁乘百岁, 恭贺圣人万岁无疆。”
黄县令自然也知道这办法好听又实惠, 更难得是能表彰他这个当地父母官爱护百姓, 一心为民, 实乃一举双得。
但一切的前提是,圣人得是个明君。
黄县令脸色沉沉, 许久才开口:“本官曾在京城为小吏,六年前, 曾有御史当朝弹劾圣人耽于享乐不顾民生,闹得沸沸扬扬。”
“你可知道那御史是何下场?”
赵梦成侧耳倾听。
黄县令想起当年的事情,鼻尖依稀还是血腥味:“他被拖出去当庭杖责,牵累三族,自此之后,朝堂上再无人敢提民间疾苦。”
“圣人说,他乃是天子,自有天佑,大周理应年年丰收,岁岁有余,既如此,又哪里需要什么丰产之法。”
他背着手踱步:“朝廷官员报喜不报忧,各地灾祸都不敢报到圣人跟前,丰产之法是好,献上后却福祸难料。”
赵梦成听懂了他话中未尽之意,当今皇帝就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只喜欢美女财宝,对其他事情不闻不问。
下面的官员害怕送命,一味逢迎,以至于如今正经的治理一地,倒不如溜须拍马有用。
黄县令沦落到上河镇,可见在朝中无人,几次三番的请求免税无果,可见当地知府的态度。
看来大周的皇帝比想象中还要荒诞。
赵梦成心知大周也没剩下几年,能熬那么多年算他底蕴身后。
“大人辛苦了。”赵梦成起身作揖。
黄县令见他如此,深有知己之感,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只恨本官位卑言轻,无能为力。”
赵梦成反握住他的手:“大人,赵某还有一个办法。”
“圣人千秋,意在吉祥,不如拿出十两金子,请工匠打成最薄的金箔,再让上河镇百姓按下手印,写下贺语。”
黄县令微微一顿:“这……可行吗?”
赵梦成劝道:“十两金子,上河镇富贵人家凑一凑也就够了,难就难在这份心意,需要上河镇上上下下所有百姓都参与。”
“有什么比整个上河镇百姓都送上恭贺,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更能证明大人您一心为君,忠君爱国呢?”
黄县令立刻明白过来,赵梦成的意思是,要让城中富户出这个钱,十两金子虽然不少,但上河镇的大富人家扯一扯,确实能凑出来。
金子的延展性好,十两金子足够打造成一副画卷,到时候百姓们按下手印,卷起之后,倒也有几分像样。
若还是不够,他倒是也有些积蓄。
再不行,往里头掺入银子,取一个日月同辉的名头,似乎也可行。
黄县令脑子中闪过好几个法子,心底已经顺着赵梦成的话去想。
“你让我再想想。”他口中却这么说。
赵梦成没催着黄县令做决定,又开口道:“大人,那赵某就先告辞了,还请大人收下丰产之法,虽对上无用,但或能救人无数。”
黄县令露出两分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梦成,你不来衙门是本官的损失。”
“梦成志不在此,但身在上河,也是大人治下百姓。”
赵梦成微微笑着,黄县令一直把他送到了衙门口,看得几个衙役心底满是疑惑,心底对赵梦成愈发重视,暗自决定要跟他打好关系。
送走赵梦成后,黄县令马不停蹄,立刻找人商量这法子。
几个典吏一商量,都觉得可行,金子虽然珍贵,可远比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好得。
至于百姓按字画押,那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赵梦成驾着驴车,晃晃荡荡的往城外走。
去年洪水之后,他就开始思考起丰产的办法来,按照小说里的剧情,这只是大周混乱的开始。
光靠卖豆腐是富裕不起来的,毕竟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有钱买豆腐。
赵梦成可不想跟书里头一样,到时候带着三小只去逃荒。
既然要留在青山村,赵梦成便开始琢磨起能留下来的办法,首先便是推行丰产的办法。
幸好,县令黄大人是个有些志气,心底有百姓的,若能将他拉拢,也许能在乱世之中,打造出一个世外桃源。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距离大周覆灭还有十几年,赵梦成还有时间慢慢规划,不必急于一时。
驴车缓缓驶出城门。
赵梦成心底藏着事儿,手上也有些心不在焉,幸好驴子认识路自己往前走。
蓦的,赵梦成眉头一皱,朝着路边看去。
灌木丛哆嗦了一下,早春还未发芽的灌木,根本藏不住躲在后头的小孩儿。
赵梦成有些头疼:“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孩儿从灌木丛后走出来,果然是应该去了济慈院的唐糖,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提前藏在路边等着。
被发现后,小孩儿脸颊惨白惨白的,怯生生的看着赵梦成:“我,我想跟你回家。”
赵梦成眉头微挑:“上来,我送你回济慈院。”
唐糖一咬牙就往回跑,压根不想跟他回城。
赵梦成三两步就抓住了小孩儿后领子,直接把人提了起来:“跑什么,上次是你命大,再晕到山里头可是会送命的。”
哪知道小孩儿一把抱住他胳膊,哇的一声就哭了:“你都不要我,何必管我会不会送命。”
他长得好,即使脸上的疤痕还未消失,哭起来也是很惹人疼爱。
可惜赵梦成心如铁石:“既如此,那你就留在这里哭吧。”
没等孩子反应,赵梦成直接把他放下来,这下唐糖傻眼了。
再一看,赵梦成已经上了驴车,驾的一声,驴车就开始往前走。
唐糖撒腿就追,可惜小短腿跑不过驴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这次不用装就哇哇大哭起来。
声音之大,驴子都受不了的嗷了一声。
赵梦成捏了捏眉心,到底是拉停了驴车:“回不回去?”
唐糖还趴在地上哭,抽噎着问:“是不是我都告诉你了,你就会带我回家。”
赵梦成跳下车把人扶起来,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能吃苦,摔这一下下巴都磕破了,血糊了一脸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先说说看。”赵梦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碎石子。
唐糖看了他一眼,忽然说:“其实我不叫唐糖。”
“那你叫什么?”赵梦成问。
小孩儿吸了吸鼻子,有些犹豫,但想要跟他走的欲望超过了警惕心:“我叫唐百川,我爹原是当官的,赴职路上爹娘遇到山贼都死了,是家中仆人带我逃出来,后来他也死了,我就被当成女孩卖了。”
赵梦成浑身一震:“你叫什么?”
唐百川被他散发的冷意吓了一跳:“唐百川。”
赵梦成脸色复杂,静静的看着唐百川。
不怪他震惊,十几年后揭竿而起,直接掀翻了大周的起义军首领,未来的皇帝,就叫唐百川。
唐百川就是这本爽文复仇流小说的男主角,男频爽文男主基本都是天崩开局,爹死娘死全家死的天煞孤星,这本书也不例外。
书中曾经提过,唐家关系错综复杂,内斗厉害,他的父母就死在政敌和内斗之中。
唐百川被忠仆救出后颠沛流离的长大,此时的唐百川才五岁,比赵馨还小了一岁。
即使是位面之子,五岁的唐百川也还是个孩子,虽有心计,却还天真。
他只知道进入济慈院的坏处,认定赵家人的好,一心一意想跟他回家,甚至将自己的出身托盘而出。
赵梦成头更疼了,送了他三小只还不够,如今又给他送了个未来王炸。
既然是唐百川,那他还真的不能丢着不管。
只是这时候,唐百川怎么会出现在上河镇,书中可没提过这个情节。
蓦的,赵梦成追问:“你说自己被当女孩儿卖了,卖给了谁?”
“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家,从头至尾我们都被养在一个别院里,上头时不时会来挑人。”
唐百川意识到他的神色不对劲,小心翼翼多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又说:“跟我关在一起的还有很多小孩儿,其中一个人叫赵馨,跟馨儿姐姐的名字一模一样。”
他吸了吸鼻子,又补充了一句:“她可讨厌了,故意把我的脸弄伤了,长得也丑,跟馨儿姐姐完全不一样。”
“赵馨。”
赵梦成脑中闪过一道孤光,立刻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没猜错,唐百川因为出众的美貌被卖给了万家,机缘巧合遇上了冒名顶替赵馨的赵小花,赵小花嫉妒他的美貌,设计陷害。
赵梦成一时不知如何评价,要不是他这个蝴蝶翅膀,也许赵小花就不会出现在万家,更不会跟唐百川发生冲突,也就没有唐百川流落上河这件事。
如今看来,赵小花凭着算计得偿所愿了,只是不知她将来会不会后悔。
唐百川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叔叔,我能跟你回家了吗?”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没有人会来找我的,你放心,我不会给赵家引来麻烦。”
赵梦成挑眉,这孩子心眼多,说的话半真半假,重要信息都压着藏着,要不是名字是真的,自己都要被骗过去。
唐百川迎着他的目光,讨好的笑了笑。
赵梦成叹了口气,直接将他抱起来放到了驴车上:“带你回去可以,但这些话不许告诉别人,旁人问起,你就说自己从小是个乞丐,其他都不记得了。”
唐百川用力点了点头,拽着的拳头微微松开。
下一刻,他听见赵梦成转过头,笑着说了一句:“唐糖这个名字就不错。”
“那我就叫唐糖。”唐百川毫不犹豫的说。
他乖巧的坐在赵梦成身边,看起来小小的一只,皮肤又白,乍一看确实男生女相,像个斯文秀气的小姑娘。
赵梦成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假象,能当上未来开国皇帝的唐百川,可不是什么小可怜。
注意到赵梦成打量的目光,唐百川露出讨好的笑容,他很知道自己怎么样笑最讨人喜欢。
赵梦成微微挑眉,开口说了句:“冷的话就躲我背后。”
唐百川听了这话有些意外,但还是听话的往后挪了挪位置。
赵梦成宽厚的肩膀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冰冷刺骨的西北风散去,人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唐百川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果然是个心肠软的好人,自己死乞白赖跟他回家的决定不会错。
赵梦成的心思却飘远了,忽然捡到个未来皇帝,还是要戴军打仗杀出一条血路的开国皇帝,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计划。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原本还他担心三小只走上小说里的歧途,唐百川的出现,倒是能给三小只买个双重保险。
家里的赵家三小并不知道父亲的打算,瞧见他把唐糖带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都愣住了。
赵馨最是高兴,蹦跶着跑过去就拉住唐糖:“爹,小弟弟不走了吗?”
赵梦成把人放下来:“暂时不走了。”
“太好了,我喜欢跟小弟弟玩。”赵馨拉住他的手就往屋里头走。
唐糖有些僵硬,他显然不喜欢赵馨那些过家家的小游戏。
赵茂拧起眉头,拉住亲爹问:“爹,不是说要送他去济慈院吗?”
“其中有些缘故,现在不好送他走,先让他住下来吧。”赵梦成摸了摸赵茂的头发。
赵茂抿了抿嘴,忍不住说了句:“他看着狡猾的很。”
瞧见三小只,赵梦成忽然想起来,这三不就是唐百川当皇帝路上的绊脚石吗,赵椿武力值太强大,赵茂多智近妖,两人的存在让大周多苟延残喘了好几年。
最后唐百川不得不使用离间计,让大周皇帝自断臂膀,才一举覆灭周朝。
书中宿敌提前碰面。
赵梦成拍了拍儿子的头发:“那你帮爹看着他,别让他捣乱。”
得到了任务,赵茂严肃的点了点头,尤其是见大哥咋咋呼呼,三妹还把人当做了布娃娃,认定这个家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唐百川就这样在赵家住了下来。
他去过济慈院,更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唐百川没有告诉赵梦成的是,仆人死后他进了丰州府的济慈院,然后,他就被卖到了万家。
那是个混乱而肮脏的地方,一切都靠抢夺,长得好也会变成灾难。
小孩儿原本是见赵家人心地善良,赵梦成愿意花钱给他治病,给他吃喝,当时便决定赖在这里。
至少,要赖到自己长大成人,有能力自保为止。
赵梦成态度不明,赵茂不喜欢自己,赵椿对他不大在意,家里头只有一个小丫头赵馨喜欢他,却是把他当做布娃娃摆弄。
唐百川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并且选择刻意讨好赵馨,甚至愿意陪她玩扎头发的游戏,以求能在赵家留下来。
住下来后,唐百川便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赵梦成没再用让他心悸的眼神看着他,虽然对他远不如对三个孩子亲昵,也从不会抱抱他亲亲他,吃喝上却没亏待。
确定留下来第二天,唐百川就有了一套自己的棉衣,穿上之后暖洋洋的。
赵椿三个吃什么,他也能吃什么,每次都能吃饱。
唐百川惊奇的发现,赵梦成很喜欢做饭,还喜欢琢磨怎么样做更好吃,当他们将饭菜吃的精光的时候,他总是笑盈盈的,从来不会骂他吃太多。
他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唐百川每次都忍不住吃多,半个月下来小脸都胖了一圈。
不到一个月,唐百川就将他的态度摸透了,不再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赵梦成并未多关注这孩子,开春之后,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首先便是赵家买地了,当初卖出去的三亩地又被卖了回来,万家出事后,陆陆续续发卖上河镇的田产房产,青山村一带也有。
青黄不接的时候买地最便宜,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对万家赵梦成理直气壮的很,村里有闲钱的,都想着将青山村这边的地都买下来。
赵梦成随大流买了十亩地,这是他给自家准备的口粮,有驴子在,又舍得花钱请人帮忙,种地倒也不算辛苦。
其次便是给两个孩子找师傅,私塾倒是好找,赵梦成带着赵茂上门,交了束脩,拜了老师,等十五后赵茂就能去上学了。
武师傅却难寻,镇上没有正经的武馆,更别提能传授武艺的高手了。
后来还是去问了曹家兄弟,曹二便说可以先跟着他去镖局当学徒,能跟镖局的老师傅学几手。
赵梦成跟过去看了才知道,即使是镖局里的镖师,多数也只会一些拳脚功夫,跟武艺高强没什么关系。
但给赵椿这样的小孩子启蒙,倒是足够了。
有曹二帮忙看着,赵梦成没什么不放心,当天就把孩子留下了。
当天晚上回来,满头大汗的赵椿兴致勃勃的在院子里头比划起来,还说:“爹,我很快就会变成高手了。”
赵梦成真没看出来,等他累了就招手:“练完就过来,把今天的字练了。”
一听这话,赵椿就苦了脸:“爹,我以后跟曹二叔一起当镖师,就不用读书了吧。”
“镖师更得会认字,否则你连镖书都看不懂。”赵梦成不答应。
赵椿只能郁闷的开始练字,他那双手练武在行,练字就跟鸡爪似得,还不如赵馨写得好。
写了几个,赵椿就坐不住了,一会儿看弟弟,一会儿看妹妹,恨不得把他们抓过来替自己写。
赵茂不耐烦他这样,骂道:“哥,这世道别人想读书都难,你有机会还不认真,你对得起爹,对得起娘,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赵椿脸都皱成了一团:“有这么严重吗,我好好练还不行,求你快别说了。”
赵茂冷哼一声。
赵馨年纪小作业也少,写完了就往赵梦成身边跑:“爹,我写完啦,请爹爹检查。”
赵梦成认认真真的检查起来,将写得好的字都圈出来:“这几个字写的特别端正,要继续保持。”
又把写坏的圈出来:“这两个多了一笔,这是正确的,回去再抄一遍。”
赵馨就乖乖的回去抄了。
等抄完了,赵馨吐出一口气,神了个懒腰:“可算练完啦,爹,那我去找唐糖玩了。”
“去吧。”
话音未落,赵馨就哒哒哒跑回去,蹲在唐糖身边问:“你不是早就写完了吗,为什么又在写?”
赵梦成教孩子识字讲究一个因材施教,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赵茂白天上私塾,晚上得开小课,赵梦成由他自己安排,顶多是检查功课和学习进度。
赵椿赵馨和唐糖都跟着一起学,当然,其他三个的课程跟赵茂略有不同,他们多为识字,进度慢一些。
比如赵椿,他满腹心思只想练武,赵梦成得压着逼着他才肯继续学,赵梦成对他现在的要求也停留在识字。
赵馨小孩子心性坐不住,赵梦成每日要求的识字量就少。
唐糖明明会了,却假装进度慢,将将跟赵馨一样,赵梦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唐糖正在地上涂涂写写,见她过来就弄乱了:“我在画画。”
“你喜欢画画吗?画了什么,为什么弄乱了?”赵馨好奇多问。
唐糖只说:“画的不好看,所以弄乱了……”
赵馨没追究,拉着他说:“咱们去玩过家家吧,我当新郎,你当新娘。”
唐糖小脸都红了:“我才是男孩子,为什么我是新娘?”
“当然是因为你比我白啊,白一点的就是新娘,所以你是新娘。”赵馨有自己的评断方法。
唐糖愁眉苦脸,却被带上了大红色的头花。
赵茂写完字一抬头,就瞧见唐糖那苦涩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想太多,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就算有,他每天陪着三妹玩过家家,也没时间使坏。
啧,不堪一击。
赵茂收起笔墨,正想着跟爹爹说说话,刘炳坤就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哥,催芽那边怎么弄都不对,您赶紧过去看看。”
赵梦成站起身,这就是他最近分身乏术的原因之一。
交给黄县令的丰产之法开始推行了,而青山村但凡遇上了问题,第一个找的就是赵梦成。
赵梦成连忙跟过去一看,看着那种子就皱眉头。
第56章 春耕
负责看顾种子的是刘丰收, 这会儿急得愁眉苦脸的:“梦成你来的正好,快看看我家的种子为啥一直不发芽。”
“不是说热水泡着就能发芽吗,咋还不如直接撒地里头。”
从赵梦成进门到现在, 刘丰收口中念叨个不停,显然对县太爷推行的丰产法不那么信任, 只是碍于村长的命令才照做。
赵梦成伸出手在大水缸里搅了一下, 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丰收叔,你这温度不对。”
刘丰收苦着脸:“咋就不对了,我按着上头说的法子弄的。”
“梦成,你说县太爷是读书人,也不会种地, 他给的法子靠谱吗,要不咱还是按照往年的来,万一误了春耕可不好。”
赵梦成知道问题出在这里了, 看着他问:“叔, 你不信县太爷, 那总得相信我吧。”
刘丰收一听这话,顿时不吱声了。
赵梦成早知道丰产之法推行的不会太顺利,没有经过教化的百姓是愚昧且固执的, 常有经验主义。
明君想要推行新的政令, 尚且面对无数的无碍, 更别提如今的情况。
幸好, 村人不信朝廷, 却相信他。
赵梦成抓过刘丰收的手,一起探入水中:“叔, 这水温低了。”
刘丰收有些尴尬,解释道:“咋就低了, 我就按着村长说的来,伸手感觉热一点。”
赵梦成耐着心解释:“如果是夏天,你伸手感觉热一些就够了,但现在是春天,天气尚冷,这时候要觉得水微微发烫才够。”
刘丰收拧起眉头:“梦成,再热一点的话,这水不会把种子给烫熟了吧,真要那样我们家可拿不出别的种粮来。”
赵梦成知道他们的担心,索性道:“乡亲们要是担心,跟我回家看看。”
说完就领着人去了老屋,如今豆腐生意暂停,赵梦成将屋子收拾了一番,索性当做了催芽的场所。
一进门,屋里头就暖烘烘的,何水清依旧在赵家帮忙干活,这会儿在烧水。
屋里头避风保温,地上铺着一层稻草,大概有一个手掌宽厚。
用来给水稻催芽的大水缸就放在稻草上,让人感觉微微发烫的温水倒进去,将水稻种子完全的浸泡起来。
赵梦成索性现场从头演示了一遍:“种子浸泡的过程中要搅拌均匀,最好能一直保持这个温度,搅拌后就把盖子压上。”
做完这一步,他走向一个稻草堆:“三个时辰后,种子就能捞出来,用稻草盖起来保温,等上九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他掀开一部分稻草:“叔,你过来看,这些种子已经开始露白了。”
刘丰收跟过去一看,果然如此,一颗颗种子微微发胖,露出嫩白的颜色来。
他忍不住呀了一声。
赵梦成又走到旁边:“这是第二次浸种,过程跟第一次差不多,不过水温可以低一些,叔,你家刚才的水温就是这样。浸种的时间缩短一个时辰,露种的时间可以增加一个时辰。”
刘丰收摸了摸水温,果然如此。
“来回重复三次,种子基本都已经露白破胸,你们过来看,这就是三次之后的。”
一群人跟着一步步看,果然如此,每一次浸种后,种子破胸的数量就更多一些。
往年他们直接撒种,种子发芽的数量可没这么多。
赵梦成没有多余的语言,直接带他们去看最后一步,只见稻草之下,大部分种子都已经发芽,密密麻麻的簇拥在一起。
“从浸种到发芽,我只用了五天,你们仔细看,这些嫩芽已经可以育苗了,今天就能转到秧田里,同样的一袋种子,用这样的办法发芽率能有去年的三倍。”
三倍!
一听这数字,原本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县太爷事情太多的青山村人,顿时坐不住了。
赵梦成又说:“叔,育种浸种是麻烦了些,可光是省下来的种子都够吃一段日子,这就是给咱白白送了粮食。”
刘丰收一听这话,顿时后悔起来:“哎,早知道我就仔细听,认真干,你看我还能挽救一下吗?”
“回去将水温提高就行,幸好你发现问题就找到我,现在还来得及。”
听了这话,刘丰收也站不住了,赶紧往家里头跑。
其余人也是如此,一个个往回跑,恨不得家里头的种子立刻都能发芽。
赵梦成这才吐出一口气。
方才人多的时候,何水清一直没吱声,这会儿去探出头来:“哥,哥你辛苦了。”
“这算什么。”赵梦成笑了笑。
何水清憨憨笑着,原先他还奇怪赵梦成明明有足够的地方,却没把种子一起催芽。
他还以为赵梦成也担心催芽的法子不稳定,所以先拿一部分种子试试。
等到今天他才明白过来,哥哪里是怕不稳定,他是知道村里人信不过县太爷,索性将催芽的每一个步骤都直观的展现出来。
哥为了村子可真操碎了心,何水清心底这么想。
赵梦成实际上并未有那么好好心,他这么做,只是知道丰收对于百姓的重要性,只有丰产之法落实下去,上河镇一带才能增产。
增产之后,百姓能吃饱肚子,上河镇便能得到安宁。
甚至在动乱发生后,粮食就成了重要物资,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赵梦成将这些心思都藏心底,并未透露分毫。
许多年后,上河镇在乱世中赫然崛起时,各地乱军才恍然发现这个小小的城镇,居然累积了雄厚的资本。
而此时,无人预料到往后的发展,只觉得赵梦成不愧是读书人,县太爷说的法子零零碎碎的,有一些他们听都听不懂。
赵梦成却一学就会,反过身来教导他们这些老农民。
明明以前他也没下过几日地,如今干起来,倒是比谁都强。
青山村的人对他是心服口服,马首是瞻。
被青山村人佩服的赵梦成,这会儿心底也犯难,催芽育种他都会,可让他下田耕地实在是为难人。
赵梦成的知识停留在脑海里,按部就班做的很好,但下地干活却是另一码事。
他知道深耕的好处,早早的就打算将买回来的田地深耕一遍。
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十亩地先狠狠的晒了一遍,再往里头沤水,当水覆盖整个地面的时候,寒冷的温度能冻死越冬害虫和病菌。
然后,就是耕地。
踩着铁犁头,驾着倔毛驴,赵梦成信心满满,然后一头栽到了地里头。
“爹!”过来帮忙的赵椿赵茂吓得大叫,跳到地里头去救人。
赵梦成翻身起来,摆了摆手:“没事儿,爹刚才没站稳。”
擦了一把脸上的泥巴,赵梦成调整了一下角度:“这样肯定没问题,你们站岸上去,小心撞到。”
赵茂满脸不放心,但见亲爹坚持,只能不放心的去了田埂上。
赵梦成信心满满,结果现实又给他重磅一击,这一次他倒是没栽倒,倒是铁犁头很快就歪了,朝着旁边的田埂冲过去。
“等等,快停下。”
倔驴子听也不听,一脑袋扎到了田埂上,将上面刚刚冒头的嫩草吃的一干二净。
幸亏赵梦成身手敏捷的跳下去,不然就跟着铁犁头一起到了田埂上。
看着被破坏殆尽的田埂,赵梦成一咬牙:“驴子不适合耕地,看来我得去买一头牛。”
赵茂立刻说:“倔驴怎么这么不听话,该打。”
赵椿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眼二弟,试探着说:“爹,可能不是驴的缘故。”
“难道是铁犁头哪儿坏了,我检查一下。”
赵梦成低头检查起来,觉得这铁犁头却是设计的不合理,可以按照后世的再改进一下。
“之前忘了这码事,现在去找铁匠怕也来不及了。”
赵梦成心底琢磨起来,城里头现在技术好的工匠,只怕都被黄县令抽调走,打造那张薄如蝉翼的金纸了。
赵椿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着急的抓了抓后脑勺。
“爹,要不我来试试?”赵椿开口问。
赵梦成却说:“犁地也是体力活,有爹在,还用不上你。”
他发挥了锲而不舍的精神,再次将倔驴拉回了正道上,还拍了拍倔驴屁股:“给我好好干活儿,否则晚上的加餐取消。”
驴子无辜的甩了甩尾巴,平白背着锅。
赵梦成认真的调整了铁犁头的位置,确定了驴子的走向,然后自己站了上去,驾的一声。
下一刻,他又一个踉跄,直接摔到了地里头。
倔驴不耐烦的尥蹶子,使劲摇晃着脑袋。
赵梦成站起身来,浑身散发着冷气:“很好,晚上别想吃豆饼。”
正当这时候,何水清过来了:“哥,你咋了,弄得一身都是泥。”
“还不是这驴子不听话。”赵梦成拍了拍泥巴,“平时好吃好喝的供着,吃的膘肥体壮的,结果一到干活儿就偷懒,早知道还不如买头牛。”
何水清信了这话,点头道:“驴子却是不如牛实用,吃得多干活少,脾气也倔。”
赵梦成拍了一下驴子:“听见没有,再不听话把你卖了,指不定被剥皮熬成阿胶吃。”
路子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无辜的看着赵梦成。
何水清直接上了手:“我,我试试。”
“你能行吗,这家伙坏的很,老是捣乱。”赵梦成评价道。
何水清却已经调整好位置:“我来,我干惯了。”
赵梦成正要提醒他小心一些,却见何水清拍了一下驴子,在他手里头十分不听话的铁犁头,这会儿打哪儿使哪儿。
一会儿功夫,何水清就耕好了一笼地。
又快又深又好,驴子路过赵梦成的时候发出一声嘶鸣,似乎在为自己鸣冤。
赵梦成脸黑了。
赵椿忍着笑:“爹,刚才我就想说了,不是驴子不使力,是您不是这块料。”
“爹怎么会不是这块料,爹啥都会,就是那驴子使坏。”赵茂为亲爹描补。
赵梦成哭笑不得,故意拿脏手却捏俩儿子的脸颊:“你爹我还没到顽固不化,经不起任何批评。”
抬头看向何水清,他就不明白了:“我刚的姿势很标准,怎么就不行了。”
“水清,你下来,再让我试试。”
何水清笑了笑,说:“哥,我来吧,一会儿,好了。”
“您是,读书人,不用种地。”
赵梦成还要再说什么,隔壁的刘丰收也笑起来,大声说:“梦成,你脑子好使,啥都一学就会,种地这活儿就让别人干吧,要不人比人,我们都成棒槌了。”
立刻有人搭腔:“你总得有一样不会的,让我们也好表现表现。”
何水清更是直接开始干活,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还说:“娘让我来,家里,都干完了。”
赵梦成拦都拦不住:“成,我给你发工钱,不许不收。”
何水清笑了笑:“谢谢哥。”
即使如此,赵梦成依旧觉得自己要是再下去试一试,肯定就会了,何水清的姿势动作角度他都记住了。
“梦成,正好你在这儿,走,咱去看看堆肥。”
没等赵梦成找到实践的机会,老村长过来把他拉走了。
堆肥都在山脚下,村民们在这里挖出好几个深坑,这地方是砂土不容易积水。
黄县令的命令刚来,赵梦成就说服村长开始堆肥,所以虽然开春冷了点,但青山村的肥料已经快成熟了,立刻就能派上用场。
老村长路上就开始念叨:“咱们村今年不但要种水稻,还得种棉花,肥料不够使可不成。”
“镇上的土黄金早就被周围几个村子抢光了,每年咱们村都分不到多少,只能指望这堆肥了,梦成,你说这法子到底能不能成?”
赵梦成知道他的担心,开口安慰:“叔,你看催芽的法子多好,堆肥肯定也会成功。”
老村长得了这话,顿时安心不少。
赵梦成写在册子里的堆肥法子也简单,最适合农家使用。
坑里头最底下先铺上树枝秸秆,这样一来能保证空气流通,然后再往上头堆干草、菜叶,不够用就直接从山上扒拉枯叶树叶。
不能淋雨积水,但得保持整个堆肥的湿润度,每隔七天就搅拌一下,这样里面的肥料才能发生充分的发酵。
刚开始,赵梦成还打算直接盖一个沼气池,将堆肥发酵出来的沼气再利用。
可惜今年的时间太赶,赵梦成只能把这个想法暂时放下。
老村长拉着赵梦成赶到的时候,正巧遇上搅拌,那味道简直了,捂住了口鼻都没用。
赵梦成连忙屏住呼吸。
老村长却很喜欢这味道,笑盈盈的说:“味道倒是很对,你走进看看是不是能用了?”
赵梦成瞧他这样,觉得自己修行还不到家。
走过去一看,堆肥的颜色已经靠近黑色,质地松软,有一种黑土地的油润感。
“应该差不多了,要是不急着用就再放两天。”
老村长方才已经看过,心底也这么想,得了他的准话就安心了:“那就好,正好能赶上。”
拉住赵梦成看过每一个堆肥,确定能赶上春耕,老村长见他脸都发青了就笑:“读书人就是爱干净,怪不得你家茅厕都造的那么远。”
赵梦成无奈笑道:“天生的没办法,有了这些肥料,咱们今年收成肯定能好。”
老村长脸上也带着笑:“这都多亏你了,哎,要不是你,县太爷说的那些法子我都弄不灵清。”
“一个村还是得有个出息人,不然眼前都是机会都抓不住。”
老村长是真心这么想,就看他们村今年春耕顺顺利利,可隔壁村却兵荒马乱,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县太爷到底啥意思,就知道赵梦成的重要性。
想到隔壁几个村长时不时上门求教,老村长心底还有几分得意。
赵梦成从堆肥处离开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怪味。
泥巴上身能忍,一股子怪味实在是不能忍,他进门就去后屋冲了澡,可那股味道还是挥之不去。
赵梦成被这味道熏得难受,难得连吃饭都没胃口,一顿饭只吃了三碗饭。
“爹,你身上真的没味道,要不再吃两碗吧。”赵茂担心的劝道。
赵梦成一摆手:“犯恶心,过两天就好了。”
赵椿趴在他身上闻了闻:“爹,你已经很香了,一点都不臭。”
赵梦成把他小脑袋推开:“得了,你爹我没那么矫情,你们收拾碗筷,我去干活了。”
他只是没习惯那味道罢了,要是真的介意,刚才就不会去看,更不会上手去摸,确认肥料能不能用。
结果等他一走,三小只都忧心忡忡的。
赵椿说:“爹爱干净,肯定难受的很,他中午只吃了三碗饭。”
赵茂跟着说:“我们得想想办法。”
赵馨就说:“把我的香香给爹用,用了整个人都香喷喷的。”
“爹不喜欢脂粉味。”赵茂一口否决。
唐糖看着三个小孩儿有模有样的商量,心底觉得很奇怪,又被这气氛带动:“那叔叔有啥爱吃的吗,爱吃的东西,他肯定会多吃一些。”
“爹啥都爱吃,但今天吃的不多。”赵椿发愁道。
赵茂忽然说:“爹喜欢吃新鲜的东西,咱家现在吃的不是腌菜,就是腌肉,他肯定都吃腻了。”
开春后就一直忙着,赵梦成也没再去镇上,家里吃的都是过年留下来的。
“那咋办,去镇上买肉吗?”赵馨问。
赵茂一拍手:“我们去挖野菜,今年咱家还没吃过野菜的,爹上回还说等春天一定要尝尝鲜。”
“这时候哪有野菜,野菜都还没长出来吧。”赵椿皱眉道。
“那就仔细找找,大片的没有,但肯定能找到,现在冒头的肯定很嫩,爹一定会喜欢。”赵茂已经决定好了,迅速的收拾完就背着小竹篓出门。
赵椿赵馨立刻跟上,唐糖也背上自己的小竹篓跟上去。
再赵家住了一个多月,他如今也拥有自己的装备了。
这时节山上还灰蒙蒙的,野菜也很难找,他们的运气倒是不错,很快在屋后那块的山脚下找到了一小片荠菜,每一朵都是刚刚长出来的,一看就水灵。
赵茂几个惊喜的开始挖。
唐糖学着赵馨的样子挖野菜,低声问:“馨儿姐姐,叔叔看着真不像农人。”
他打心底觉得赵梦成很奇怪,明明是土生土长的青山村人,身上的气质却跟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一定要说的话,这位叔叔偶尔散发的气息,跟他的父亲很相似,甚至比父亲更甚。
“我爹本来就不是呀,他是读书人。”赵馨一边挖,头也不抬的回答,“他可会读书了,但是爷爷奶奶走的早,爹只读了三年就回家了。”
“我娘在的时候常常说,爹聪明会读书,要是家里有钱供他读书的话,指不定能考一个状元回来,哎,都是我们拖累了爹爹。”
刘云娘是个传统的小女人,以夫为天,在她眼里夫君就是最厉害的人。
赵馨记住了亲娘的话,认定亲爹是当状元的料,没考上那是因为没去考。
唐糖还小,他真信了赵馨的鬼话,认定赵梦成是因为家庭贫困所以没读书,实则天赋惊人才华出众。
“我也觉得叔叔厉害,可惜了。”
赵茂瞥了他一眼:“没啥可惜的,我爹现在也过得很好,他说了,实实在在过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比啥都强,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唐糖抿了抿嘴:“二哥,我记住了。”
赵茂一拳打在棉花上,哼了一声往另一头去了。
唐糖有些委屈:“馨儿姐姐,二哥不喜欢我。”
赵馨低声安慰道:“二哥没有不喜欢你,除了爹爹他对谁都这样,二哥就是喜欢护着爹爹,有时候他连我跟大哥都骂,可凶了。”
赵椿也深有同感:“他发起火会打人,可怕的很。”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有余悸,肿成猪头的记忆犹在眼前。
赵馨瞪了眼大哥:“你别吓唬小糖,二哥从来不会打人。”
又跟唐糖强调:“小糖,二哥对你凶是为你好,爹说二哥嘴硬心软,他看着脸臭,其实人可好了。”
赵椿满肚子的冤枉,奈何不管他怎么说,大家都觉得那天是他自己摔的,连弟弟都不承认打了他。
赵椿很委屈,大力气的挖着野菜。
赵茂拧眉提醒:“别太用力,都被你挖烂了还怎么吃。”
赵椿连忙放轻了动作。
唐糖偷偷看了眼赵茂,他能感受到赵茂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提防和戒备,从第一眼就是这样。
这样的戒备,跟赵茂对大哥三妹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四个孩子齐心协力,很快就装满了背篓。
“够了,先回家摘干净,晚上就吃,要是爹喜欢吃的话咱明天再来,现采的才新鲜。”赵茂起身道。
回到家,四个孩子分工明确,赵椿烧水焯野菜,赵茂跟赵馨择菜,唐糖负责洗干净。
等赵梦成忙完回家的时候,一进屋,就瞧见桌上放着好几个盘子的野菜,嫩生生的很诱人。
第57章 美味
赵梦成有些惊讶:“你们去挖的?这时候就有野菜了。”
毕竟地头田间还没瞧见野菜的踪影。
前两日村长还提过这事儿, 说今年天气冷,野菜也萌发的早,要不是县太爷想了个催芽的法子, 他们只能推迟播种育苗的时间。
没想到今天回来,居然能瞧见野菜。
赵茂推着他坐下来:“别的地方都还没有, 但是我们院子后头那块地长了。”
赵梦成一想便明白, 整个冬天他们家火塘就没断过火,温度比别处高一截,倒出去的废水从后院过,连带着土壤的温度也高。
再者整个家都在他精神力的辐射下,多少有些影响, 比别处先长野菜也不奇怪。
“爹,你快尝尝看,菜饭是我做的。”赵椿给他打了一大碗饭, 菜饭压得严严实实的, 看起来还拌了猪油, 像一座小山。
赵梦成尝了一口,别说,许久没吃野菜, 这一口下去还挺新鲜:“好吃, 米饭软硬刚刚好, 野菜的味道也很香。”
“爹, 你再尝尝这个, 荠菜炒蛋是我做的。”赵茂殷勤的说。
赵梦成顺着儿子的话尝了一口,夸道:“荠菜鲜嫩, 鸡蛋爽滑,好吃。”
“爹, 荠菜炖豆腐是我做的,我亲手做的。”赵馨跪在板凳上要给他舀豆腐吃。
赵梦成就着小姑娘的手吃了,竖起大拇指:“馨儿越发能干了,这菜咸淡适口,味道鲜美。”
赵馨得意的挺起胸膛来:“我就说我会,大哥还不信,说完个儿太矮够不到锅。”
“哼,我踩着板凳也能给爹爹做饭,我可能干了。”
赵梦成眼底含着笑,嘴角微微勾起:“我家儿子女儿都能干,如今爹干完活回家都能吃上现成的饭菜了。”
之前赵椿都没这手艺,赵茂和赵馨一个身体弱,一个年纪小,都是还没下过厨的。
赵梦成觉得自己很有几分教导孩子的天赋,这不,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都能下厨做饭了。
说笑着,他发现桌上还有一盘菜,是凉拌荠菜。
赵梦成的目光落到一直没啃声的小孩儿身上,唐糖仰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叔叔,这是我做的凉拌荠菜,我第一次做,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眼底却带着期盼。
赵梦成眉头微挑,夹了一口凉拌荠菜:“不错,清爽的很,看来你很有做饭的天赋。”
这更让他觉得意外,原以为唐糖只是暂住,如今看着,他倒是越住越习惯,几乎融入到小家庭中。
唐糖笑得眯起眼睛,高兴的说了句:“那我以后还给赵叔做。”
赵茂瞥了他一眼,暗道这马屁精,他爹有三个孩子,哪儿轮得到他这个外来的赖皮。
野菜味道鲜美,更胜在新鲜,吃了一冬天萝卜白菜的赵梦成早就想念了。
赵梦成笑着招呼他们都坐下来吃,这会儿他倒是忘了早上的味道,一口气吃了六碗饭,比平时还多了一碗。
赵家人已经习惯了赵梦成的大胃口,他们自己吃的也不少,赵椿赵茂能吃三大碗,赵馨也能吃下两碗。
唐糖看着小小的一个也不长肉,却吃的跟两兄弟一样多,比赵馨还多一碗。
赵家做饭都要烧满满当当的一大锅米饭,另外还得至少五菜一汤,每次都能吃得干干净净,去年赵梦成塞满的粮仓,今年已经去了三分之一。
每次看着粮食消失的速度,赵梦成都觉得今年得多准备一些,原以为能吃两年的,他们一年就能吃得一干二净。
再者,今年家里还多了一张嘴。
吃饱喝足了,赵梦成也来了兴致:“后头还有野菜吗,再去挖一点,明早用来炖粥喝。”
“爹,你好好歇着,我们去就行了。”赵茂听他要吃,立刻起身背起小竹篓。
赵梦成笑道:“一道儿去吧,我刚吃多了,正好能消消食。”
到底还是五个人一块儿往后走。
赵家的新房子比老房子更靠近山脚下,后院圈出来一片菜园子,菜园子后头就是大片的竹林。
白天他们挖野菜的地方在侧面,最靠近厨房的地方。
之前赵梦成为了方便,在这块挖了一条小小的沟渠,厨房用过的水能直接倒出来,顺着沟渠就消失了。
“就是这儿。”赵茂喊道。
白天他们挖了不少,这会儿只有零星的野菜,最多的就是荠菜,赵梦成还看到了几颗蒲公英,但数量太少还不够一碗。
赵梦成转了一圈,看向了竹林:“我去竹林里转转。”
“爹,我跟你一起去。”赵茂连忙跟上。
赵椿也想跟,赵茂就叮嘱:“爹爱吃荠菜,你们多挖点。”
赵椿蹲下来继续挖,口中骂道:“二弟太狡猾了,自己跟着爹爹走,让我们留下来干活。”
还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竹林倒是依旧郁郁葱葱,赵梦成溜达了一圈也没见竹笋。
赵茂以为他想吃笋子,解释道:“爹,还没到竹笋的季节。”
“咱今天吃点新鲜的。”赵梦成露出笑容。
不知怎的,赵茂打了个哆嗦,随即好奇的问:“竹林里还有啥好吃的?”
“看着。”
赵梦成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一棵嫩竹子,他选的是一年生的嫩竹,翠绿的颜色看得出新鲜,不像老竹子颜色发沉。
咔嚓一声,赵梦成没用刀子,直接将嫩竹掰成了两段。
往竹筒里一瞧,赵梦成就笑了:“果然有,去拿个碗接着。”
赵茂此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撒丫子跑回来抱着个海碗过来。
结果赵梦成手一抬,肥肥白白的嫩虫子落下。
赵茂手都哆嗦了一下:“爹,这是虫子!”
“我知道是虫子,这叫竹虫,味道好的很。”赵梦成笑道,继续转身去找第二棵长虫的竹子。
赵茂脸都白了,看着那几条蠕动的竹虫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忍住:“爹,我有零花钱,我给你买肉吃,咱别吃虫子了。”
赵梦成哈哈笑道:“肉有肉的美味,虫子有虫子的美味,待会儿等爹做好你就尝尝,尝过一次你就知道那味道了。”
赵茂实在是不敢想象竹虫能有什么美味,瞧着碗里头胖乎乎的白虫子,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会儿赵椿听见声响跑过来:“爹,你在干啥呢?”
赵茂赶紧把海碗递给他:“大哥,你拿着。”
赵椿接过去一看,奇怪的问:“碗里咋还有虫子,你要拿回去喂鸡吗?”
“那是爹要吃的。”赵茂回答。
赵椿眼睛一亮,直接把海碗塞回给他:“爹,这虫子也能吃吗,好不好吃,青虫能吃吗,毛毛虫能吃吗,蚱蜢好像也能吃,我喜欢烤蚱蜢腿。”
赵梦成看着俩儿子觉得好笑,一个害怕虫子脸都白了,另一个恨不得连毛毛虫都往嘴巴里头塞。
“毛毛虫不能吃,竹虫能吃,现在也没蚱蜢。”赵梦成解释了一句。
赵椿更来劲了:“这虫子看着白白胖胖肯定好吃,爹,我帮你一起找。”
说着就在竹林里头上蹿下跳的,活像是一只猴子。
赵梦成见他这架势,恨不得要把整个竹林子都掀翻了。
有精神力帮忙,赵梦成很快就凑满了一大碗竹虫,一群虫子在碗里头的画面实在是挑战人眼睛,赵茂这会儿已经不敢睁眼了。
赵椿不怕,他看着竹虫流口水:“爹,咱啥时候吃,蒸着吃还是烤着吃?”
赵茂忍不住骂他:“你晚上吃了三大碗,还吃了好多菜,怎么还想着吃?”
“可我晚上没吃肉啊,现在还能吃一点。”赵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他还故意大声问弟弟:“阿茂,你是不是害怕虫子,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害怕虫子呢,这虫子没毒,也不会咬你啊。”
“谁说我害怕了,我就是觉得恶心。”赵茂硬着头皮道。
赵椿笑嘻嘻:“对对对,你不害怕,你只是连碰都不敢碰。”
等赵馨和唐糖过来时,赵茂还以为找到了同盟,他家三妹看了肯定也害怕。
哪知道赵馨平时挑剔的很,听了他们的话只问:“那好吃吗?”
赵椿嘿嘿笑:“我也没吃过,但爹觉得好吃的,肯定超级好吃。”
“爹,我也想尝尝。”赵馨立刻喊。
赵茂忍不住拉住妹妹,低声问:“馨儿,不觉得那些虫子看着很渗人吗?”
赵馨歪了歪脑袋,认真想了想回答:“确实有点,不过我还是想尝尝,如果不好吃咱可以用来喂鸡,鸡吃了会下蛋,鸡蛋都很好吃。”
她只关心好不好吃,并不关心恶不恶心。
这一刻,赵茂觉得这个家没有人能理解自己,那么渗人的虫子,爹,大哥,三妹,咋就想着尝一尝呢,吃野菜也比吃虫子更好。
蓦的,赵茂的眼角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唐糖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捂着嘴偷偷往旁边站,想要距离虫子远一些。
他吓得脸色发白,脸上还没好全的疤痕就更加突出,整个人像脆弱的冰块,敲一下就全碎了。
原来他也害怕,不是我一个人在害怕,赵茂心想。
下一刻,两个孩子的视线就对上了。
赵茂冷哼一声,跟上了亲爹的脚步。
唐糖抿了抿嘴角也跟上去,心底想着赵叔太可怕了,家里明明还有米粮,为什么他要吃虫子,那么可怕的虫子。
回到家中,赵梦成拿着那一大碗竹虫进了厨房,赵椿赵馨乐颠颠的跟上去,口中追问:“爹,咱啥时候吃,现在吗?”
赵茂郁闷的坐在了厨房门口,托着下巴没进去凑热闹。
唐糖不敢坐在他身边,搬了个板凳坐在了另一头。
两个小孩儿一左一右,像是两尊小门神。
厨房里正热闹着,赵椿难得强过了弟弟,故意大声喊:“三妹,你瞧这竹虫白白胖胖的,身体滚圆滚圆,细眼睛小黑嘴,是不是特别可爱?”
赵馨歪着头仔细看了看,觉得也没那么可爱,但还是很捧场:“还行吧,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她凑过去闻了闻,评价道:“不臭,香香的。”
赵椿也闻了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好闻香味。”
赵梦成拍了一下他脑袋:“别调皮,是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别招你弟弟。”
赵椿哼哼道:“爹你偏心,平时他招惹我的时候我说啥了吗。”
“我看每次都是你招惹他。”赵梦成笑道。
“别嚷嚷了,去烧水。”
他抓竹虫也是临时起意,只是没想到平时胆大心细的赵茂,居然会害怕小小的虫子。
抓都抓回来了,扔了实在是可惜,赵梦成将竹虫倒在大盆子里,挑拣干净。
竹虫做起来也简单,用开水烫死后沥干,直接下油锅炸成金黄色就可以吃。
前后没到一炷香,一大碗金黄酥脆的炸竹虫就做好了,撒上一点盐巴调味就成。
赵梦成往嘴巴里头丢了一颗,味道一如记忆中,香脆可口,又带着一股奶油的香味,一口下去满满当当都是蛋白质的味道。
赵椿也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眼睛为之一亮:“好吃,比猪油渣更好吃。”
竹虫没猪油渣那么肥,但更鲜美,吃得人停不下来。
赵馨垫着脚尖要尝,赵梦成给她塞了一只,小姑娘直接咔嚓咔嚓嚼吧嚼吧:“好吃,我还要吃,爹,再给我一只。”
赵梦成就再给她塞了一只,小姑娘那叫吃的美,眼睛都乐得眯起来了。
三个人都吃得嘴角油亮亮的。
赵梦成想起外头还有两个,喊了一声:“阿茂,小糖,真的不尝尝吗?”
“算啦爹,二弟害怕虫子,我帮他吃。”赵椿拍着胸脯道。
赵馨就说:“那小糖那份我帮他吃。”
赵梦成被这俩逗笑,也没逼孩子一定要尝尝的想法,三个人就坐在火塘旁边慢慢吃。
火塘旁如今空了,自打唐糖在赵家住下,天气回暖,白蛇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似乎它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外头俩孩子抿着嘴,眼睛一次次往屋里头瞟,姿态有些神似。
赵茂脸颊气鼓鼓的,怪自己居然怕虫子,又恨大哥把他那份也吃了,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他忽然站起身。
“大哥,我也要吃,你给我留着。”
说着就冲了进去。
赵椿正吃的开心呢,听见这话愣住了:“你不是不喜欢吗?”
赵梦成瞧他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龙猫,逗趣的很,还是安慰道:“阿茂,不喜欢就别吃,没必要逼自己。”
赵茂却扬起下巴:“不,我要尝尝,尝过了才知道好不好吃。”
“你真的要吃?”赵椿有些舍不得,反过来劝他,“其实也没那么好吃,就让大哥帮你吃吧,我是哥哥,帮你是应该的。”
他越是这样,赵茂越是想尝尝。
“爹,你喂我。”赵茂闭上眼睛,张大嘴巴。
赵梦成哭笑不得,但还是夹起一条竹虫放进小孩儿嘴巴。
赵茂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一时不敢闭嘴,他怕咬到软绵绵的口感。
赵梦成扑哧一笑,捏住他的嘴巴。
下一刻,竹虫落到了实地。
赵茂心一狠,咀嚼了两下。
竹虫的口感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一口下去不像是虫子,倒像是炸的酥脆的豆子,不,比豆子鲜美多了,一点儿也不会硌牙。
“好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赵茂眼底没有了害怕,只剩下惊叹。
“那再来一根。”赵梦成又举起筷子。
赵茂这次毫不犹豫的咬住了,吃了两口,他就知道大哥和三妹不是装的,竹虫长得那么恶心,吃起来觉得那么好吃。
“真好吃,爹,我还要吃。”
赵茂自觉看透了大哥的险恶用心,瞪了他一眼:“我自己吃,用不着你。”
赵椿自讨没趣,又去问赵馨:“馨儿,小糖那份咱俩分一分吧,你晚上吃饱了,吃太多会吃撑的。”
赵馨却不同意:“不,我能吃下,我也不撑,再来一碗我都能吃下。”
“你咋能这样呢,小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小糖,也是我的小塘,咱家共有的小糖。”赵椿反驳道。
赵馨却说:“平时你都不带他玩,都是我带他,他乐意给我吃,不乐意给你吃。”
“哼,幼稚。”赵茂避世他们,仕途不去想竹虫活着的样子,只享受他的美味。
就在这时候,唐糖颤颤巍巍的走进来,白着脸说:“我,我也想尝尝看。”
正吵得热闹的俩孩子傻眼了。
赵梦成挑眉,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真的要试?害怕虫子不算什么,不吃竹虫也不会怎么样。”
唐糖却咬着牙:“大家都喜欢,所以我也要试试。”
他也不要赵梦成喂,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冲过来,抓起一把就塞进口中咀嚼了起来。
下一刻,小孩儿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犹豫的睁开眼:“居然真的很好吃。”
“难道我还会骗你。”赵馨哼哼道,又问,“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帮你吃。”
唐糖还是没那么喜欢,毕竟这是虫子,想到是虫子就觉得喉咙发涩。
但他没让开,只说:“我也想吃。”
赵梦成递给他一双筷子,一碗竹虫的份量并不算多,一家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吃得一干二净。
赵椿意犹未尽:“我还想吃,咱再去竹林抓吧。”
“后头那片竹林都翻遍了,也就这么多。”赵梦成解释道,要不是他有作弊器,还真抓不到。
赵椿感叹道:“早知道竹虫这么好吃,以前饿肚子的时候我抓什么麻雀,应该抓虫子吃。”
赵茂提醒他:“竹虫油炸才好吃,直接烤就焦了,炖的话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那倒也是。”赵椿点头。
想到竹虫可能是软趴趴,咬一口还要爆浆的口感,四个孩子都打了个哆嗦,觉得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赵梦成瞧着好笑,拍了拍他们脑袋:“夜宵也吃完了,都去洗漱睡觉吧。”
一听这话,三孩子都往外走,只有赵茂拖拖拉拉。
“怎么了?”赵梦成开口问道。
赵茂靠在他身边,低声问:“爹,害怕虫子是不是特别不男子汉?”
赵梦成笑了一声:“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有志气,跟虫子不相干。”
“这世上有人讨厌虫子,也有人厌恶蛇鼠,甚至有人瞧见猫狗都心生畏惧,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勇敢坚韧的人。”
赵茂放心下来,抬头问他:“爹,那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赵梦成一顿。
赵茂又说:“爹爹在我们眼里是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可我想爹爹也是人,总有害怕的东西吧?”
“爹,你害怕什么,偷偷告诉我,以后遇到了我就会站在爹爹前面,帮爹爹一脚踹开拿东西,不让爹爹看到。”
听着贴心的话,赵梦成一颗心浸泡在温泉里,暖洋洋却又酸酸涩涩。
他害怕什么呢?似乎从精神力爆发那一日开始,他就没有了害怕的权利。
许久,赵梦成依旧没回答,只是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谢谢阿茂,爹爹记住了。”
赵茂察觉到他的异样,没追问,只是说:“爹爹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顿了顿,又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爹,我想跟小糖换一个屋子。”
原本他们兄弟俩抢房间,弄得两个人只能一起住,如今唐糖忽然出现,后来者居上占据了书房,反倒是住的距离他爹最近。
赵梦成挑眉,笑着问道:“你愿意跟小糖一起睡?”
“不愿意。”赵茂立刻说,又补充,“让他跟大哥睡吧,大哥如今可喜欢他了。”
赵梦成觉得这事儿自己不能开口,原本老大就觉得他偏心老二,他要开了口,赵椿肯定要闹了。
“这事儿你们自己商量,爹不管。”赵梦成选择回避。
赵茂鼓起脸颊,他当然知道大哥不会答应,甚至会让他跟小糖睡,自己一个人住书房。
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让爹爹松口,结果爹爹也不同意,小孩儿心底可郁闷了,看着唐糖的小眼神都带着刀子。
一开始唐糖还挺担心,生怕他使坏折腾自己,如今次数多了,唐糖就知道赵茂看着冷脸,实际上绝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故意欺负他。
三兄妹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赵梦成决定的事情,他们即使不乐意,也不会背地里做小动作。
尤其是赵茂,他对赵叔言听计从,眼底全是仰慕。
唐糖后来才知道,赵茂一开始不喜欢自己,看他不顺眼,是因为他一来就占了距离赵叔最近的一个房间。
这让唐糖莫名其妙,后来见了父子四个人的相处又很惊讶。
他从未经历过这般亲密无间的父子亲情,更不知道一个父亲能这般耐心的听孩子说话,带他们玩闹,让他们说自己的意见。
唐糖心底也是有些羡慕的。
所以这会儿迎着赵茂的眼刀子,唐糖甚至还朝他笑了笑,换来一声冷哼。
吃过了一顿竹虫,赵椿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第二天起床后就往山上地里跑,什么虫子都要抓回家问问能不能吃。
赵梦成怀疑哪天他会把屎壳郎都带回来。
幸好他做了几日,就被赵茂暴力镇压,小孩儿直接撂摊子告诉大哥,他要是继续带虫子回来,往后作业写字都得自己来,别想他能帮忙。
赵椿这才将将打住,背地里跟三妹小糖吐槽二弟是个暴君,连他玩虫子都要管。
青山村已经开始插秧,春暖花开,山头也变成了五彩缤纷,能吃的东西一下子多了起来,赵椿也不再纠结虫子,除了去镖局学武艺,每天就折腾各种各样的野菜蘑菇。
赵梦成心心念念的竹笋也终于冒了头。
这日他正好得闲,刚要带着孩子挖竹笋,门口却来了个张衙役。
张衙役满头大汗的来,抓住他就说:“赶紧跟我走,县太爷有事儿找你。”
第58章 三荒四月
路上, 张衙役拍着赵梦成的肩头说:“赵兄,大人如此看重你,将来你若是平步青云了, 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
赵梦成笑着回答:“赵某一介白衣,往后还得张兄多多关照。”
张衙役哈哈笑起来, 低声道:“实话问你一句, 既然县太爷有心招揽,你为何不直接投在他门下,往后做事岂不更加方便。”
赵梦成只说:“真要答应了,我就得整日待在衙门里,跟随黄大人鞍前马后, 哪里有现在的逍遥自在。”
张衙役不理解:“都说典吏不算官,可也比白身强,多少人多求不来的机会。”
“人各有志, 我这个人就受不了管束。”
赵梦成却不这样想, 真要进了衙门, 那就处处都在黄县令眼皮子底下,得绞尽脑汁为他出谋划策,还得陷入县衙的权利角逐。
倒了一个万家, 却还有白家, 赵梦成可不想花心思玩宅斗。
与其费这个时间心力, 他倒宁愿留在青山村过自己的小日子。
再者, 如今黄大人这般看重, 实则是因为他有用,只要他继续有用, 求见黄大人并不难。
张衙役劝不动,私心里为他不值, 却又隐约有些高兴:“也是,你日日逍遥也让人羡慕。”
很快驴车就到了县衙门口,张衙役亲自带着他进去,一路通畅到了黄县令书房之外。
黄县令见了他就笑:“快过来看看,这可还成。”
赵梦成进屋一看,瞧见书桌上摊开着一张金纸,果然是薄如蝉翼,看起来不像是金子,倒像是金色的丝绢。
“看似单薄,实际上颇为坚韧,卷起来后像一个书卷。”
黄县令伸手翻滚,很快将一张金纸变成了一个书卷。
赵梦成忍不住称赞:“果然是巧夺天工,没想到咱们镇上工匠人还有这般高超手艺。”
黄县令抚须长笑:“上河镇偏远,哪里有什么精湛手艺,但胜在只是打薄金片,只要肯花心思和时间,倒是勉强能成。”
薄如蝉翼的金纸不算稀奇,珍贵的是它携带的意义。
赵梦成见状,索性伸出手在上面按下手印,果然,金子柔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指纹。
“光是这样位面单调了一些。”黄县令道。
赵梦成心思一转:“不如这样。”
他提笔上书,很快在旁边的白纸上落下一个寿字,竟是一口气写了上百个形状各异的寿字。
“不如请大人在金纸上写字祝寿,百姓们不通文墨,只需在寿字旁边按压手印即可,倒是两相得宜。”
黄县令果然很满意,这样一来,既能突出他这个知县,不让百姓喧宾夺主,又显得分外的体面,比凌乱的手印更好。
他笑着点头:“那就这么办,等春耕结束,本官就派人轮流传唤各个村落,让百姓前来按印祝寿。”
这是要暂等一等,等到春耕结束再弄寿礼一事,对百姓很是体谅。
赵梦成一脸认真的作揖:“多谢大人体恤,乡亲们定能体谅大人的苦心。”
黄县令笑了笑,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愁绪:“前些时候我将你书写的丰产法送往了丰州,只可惜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赵梦成并不奇怪黄县令会把丰产法子往上送,他拿出来的时候就有所打算,正是看透黄县令有心为民,心中还有民生,才会选择跟他合作。
“大人何必为此忧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人已经尽到本分,其余不必强求。”
黄县令叹气:“本官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
“钱大人总以为丰州乃物产丰饶之地,百姓家家户户都有存粮,一年洪灾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他富贵出身,哪知道百姓的难处。”
黄县令出身贫寒,是靠自己爬上去的,更能知道底层百姓的艰难。
“去年年末时候我去丰州有所见闻,家中有土地者也开始向地主借贷银钱,家中无土地的佃户,去年年末便开始鬻儿卖女,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赵梦成一想就明白过来,丰州确实是鱼米之乡,百姓看似富裕。
但这些年来大周赋税每况愈重,大周皇帝贪图享乐,对各地民生不管不顾。
太平年间,百姓们尚且能咬牙坚持,但家中也没有多少余粮,更别提去年糟了大灾几乎绝收,朝廷不但不赈灾免税,反倒是继续压迫。
这样的情况下,百姓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自古以来,农耕时代的百姓抗灾能力都很低下,天灾人祸下只有三条路,先吃余粮,再等赈灾,当这两条路都被堵死的时候,百姓只能揭竿而起,暴力夺取一线生机。
赵梦成不知丰州情况,但也能猜测一二,从心底感谢黄县令的作为:“幸好上河有大人您,总算能保一地安稳。”
黄县令至此才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也罢,本官位卑言轻,无能为力。”
黄县令也是心底烦闷,无处可说,见着赵梦成才多说了几句,原本也不指望他能有法子解决。
他拍了拍赵梦成的肩膀,夸赞道:“原以为丰产之法推行会难上加难,自古以来百姓都是愚昧顽固的,幸好有你在,我听说附近几个村落都做的很好。”
“大人谬赞,赵某只是尽了绵薄之力,是上河镇百姓信任大人,愿意听从政令,才有今日景象。”赵梦成谦虚道。
黄大人哈哈一笑:“你也不必太过谦虚,丰产之法原本就是你提出来的,本官会记得你的功劳。”
再者,那些法子想要落实下去也难,要不是赵梦成有白龙之名,在民间极有威望名声,想要推行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落到实地的。
一开始推行的时候,百姓们将信将疑,十个里头有九个都听不懂,只想着含糊过去。
当时黄县令也心急的很,知道许多法子虽好,但要让百姓接受却是个大难题。
谁知没等他想出好办法,赵梦成却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有他带头,青山村为范例,其余村庄迷信青山村风水好,出神人,陆陆续续跟着学,倒是做了个差不离。
原以为得经过多年才能推行下去的丰产法,头一年就落到了实地。
黄大人心底越发觉得赵梦成好用,忍不住再问:“你真的不考虑来衙门帮我?”
“若是担心白家报复,如今本官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赵梦成摇了摇头:“大人,赵某不过是有些微末本事,性格不羁,难当大任。”
黄大人心底可惜,但还是说:“既如此,本官也不会强求。”
“不过依本官的意思,你还是在衙门挂一个农事官的名头,往后办事也更方便,只是个名头,不用你日日点卯。”
赵梦成心中一转,倒是有些意动。
黄大人精明的很,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笑着说了句:“有了这名头,往后你在衙门走动也更加方便。”
黄县令口中的农事官,并不算朝廷的正经官职,正经的农事官是需经过科考,由中央朝廷来认命的。
他所说的职位其实是各地知府知县为了方便管理,从民间挑选的“农事官”,空有名头,没有俸禄,也没有品级。
但是农事官有承上启下,上对县衙禀告农事进度,下征调民夫兴修维护农田水利设施、防抗自然灾害的权利,相当于是朝廷认可的“村长”。
农事官虽不入流,但权利极大,基本都是地头蛇胜任,每年纳税征粮期间辅佐衙役,是个“油水”十分丰厚的岗位。
赵梦成自然没打算要这个油水,只是觉得这职位很好用。
他能直接调动民夫!
赵梦成一琢磨,便决定答应下来:“多谢大人提拔,赵某定当竭尽所能,让上河年年丰收。”
黄大人见他答应很是高兴,当下立了文书压下公章,算是正经的认命。
赵梦成带着新鲜出炉的任命书回到青山村,第一件事就去见了村长。
老村长一看任命书,倒是没有嫉妒,只为他高兴:“没想到咱们村也能出一个典吏,这是大好事儿,得大办几桌庆祝庆祝。”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有出息,可惜你爹娘死的早,他们要是活着还不知道多高兴。”
赵梦成却拦住他:“叔,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庆祝,而是有另一桩事情。”
老村长见他有话要说,坐下来听:“啥事儿这么着急?”
“我想修上河。”赵梦成扔下一个惊天地雷。
老村长吓得被烟嘴烫了一下,斯哈两声才追问:“啥,你要修什么?”
“上河。”
赵梦成指了指从他们村落蜿蜒而过的河流:“去年洪灾结束后我仔细观察过,之所以水位涨得这么厉害,主要是河流之中淤泥堆积,导致河床上涨所致。”
“如果不处理这个问题,往后水灾泛滥的情况只会变本加厉。”
老村长眉头都打了结:“梦成啊,老叔知道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你这火不能点的太大,火要是把山烧了收不了场。”
他语重心长道:“老叔不是要拦着你,实在是这事儿难成,一来,如今家家户户都忙着春耕,哪里来的人力跟你干?二来,自古以来修河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去年被拉走的民夫不就去了丰州修河道,结果呢,一个都没回来。”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儿,可这事儿你提出来,恐怕没有人会答应,你这刚到手的农事官只怕也会丢了。”
老村长苦口婆心,是一心为他着想。
赵梦成自然知道修河道的艰难,所以路上就想好了应对办法。
“村长,你先听我说完,再看看能不能行。”
老村长更发愁了,闷着脸说:“那你先说说。”
赵梦成便道:“我要修河道,不是为了点什么火,而是为了咱们河道两岸的村子,去年水灾的苦头大家都吃过,今年要是再来一次,咱们辛辛苦苦忙活一年全白费了。”
“再好的丰产法子,也挡不住天灾人祸,洪流一来,再多辛苦也是付诸东流。”
老村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叹气:“修河道太难了,朝廷都办不成的事儿,咱就这么几个人能干啥?”
赵梦成继续说:“我说修河道,也不是要一口气吃成大胖子。”
“叔,你看这个。”
他掏出自己画的地形图:“上河从山里头蜿蜒而下,一路上绕过了足足十二个村庄,咱们在这一段,一直到此处才离开上河镇范围,汇入丰州湖。”
“我们要治理的河道,也只有从这里,到这里,不算长,河道也不算太宽。”
老村长满脸发愁:“这还不算宽啊,年年都要带走几个人。”
赵梦成却说:“去年那场大洪水过后,上河镇一带便晴多雨少,除了冬天那场大雪之外,就没正经下过雨。”
“我去河边看过水位降低了不少。”
老村长连忙说:“那今年就是旱年,还修什么河道。”
赵梦成摇头不同意:“正因为如此,此时才是治理河道最好的时候。”
“叔,直接从这里截流,能把上河之水截停在青山湖,作为旱季蓄水之用,蓄水之后,河道水位必定会再次下降,如此一来,治理的风险就大大降低。
老村长只问:“这能成吗,谁也没这么干过,万一没成可是会死人的。”
赵梦成没多话,直接跟他分析起河道的施工方案。
老村长见一个个字从他口中蹦出来,只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明明分开来每个字都能听懂,合在一起他咋就听不明白了,就跟天书似得。
赵梦成说得口干舌燥,这段日子他可没少往河里头跑,测量了不少数据,结果说了半天一抬头,老村长依旧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叔,你能听明白吗?”
老村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却问:“这是不是神龙告诉你的?”
赵梦成愣住了。
老村长觉得自己猜对了,念了一声神仙保佑,又说:“怪不得你忽然要修河道,白龙不就是掌管河道的神仙,肯定是它教你这么做的吧?”
“既然是神仙的意思,我们凡人怎么能阻止,合该早早的办起来,办好了,神仙一高兴,咱们就能大丰收了。”
赵梦成脸色一言难尽,没想到自己勘察测量了半天,还不如高举白龙旗帜来的有效果。
老村长却已经说服了自己:“那就按神仙说的去办,都听你的。”
他觉得赵梦成再厉害,肯定也想不到这样的神仙法子,这哪里是修河道,简直是翻山覆海,翻云倒雨,翻天覆地!
除了神仙,没别人了。
赵梦成一口气不上不下,最后笑了一声,至少结果是好的:“叔,你同意就好。”
“光我同意没有用,还得上下十二个村子都同意,修河道才能办起来。”老村长提醒道。
赵梦成笑起来:“这倒是不难。”
他卖了个关子,没直接说,喝完茶就离开了。
老村长沉思不语,好一会儿刘炳坤回来,他就拉住儿子:“往后你多跟梦成亲近亲近,他是要有大出息的。”
“爹,我跟哥那是亲兄弟,哪儿还要你提醒。”
刘炳坤灌了几口水,奇怪的问:“不过你咋忽然说这个,刚我哥来了?”
老村长笑了一声:“他呀,要做一件大事儿,神仙交代的。”
“啊?”刘炳坤不明所以。
赵梦成揣着任命没直接回家,反倒是上了山。
很快,精神力就抓到了白蛇的痕迹,这家伙在赵家窝了一整个冬天,这会儿天气才刚刚暖和一些,就迫不及待的上山打野食了。
赵梦成找到蛇的时候,白蛇正懒洋洋的晒太阳,嘴里头叼着一只肥硕的田鼠美滋滋。
已经习惯了赵梦成的出现,白蛇甩了甩尾巴算打招呼,继续吃自己的。
赵梦成上前拍了拍他的尾巴,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看来冬天偷吃的鱼肉没白吃。
“在我家白吃白住了一个冬天,现在轮到你帮忙了。”赵梦成开口道。
白蛇歪过头看他,一口将田鼠吞了,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他,显然是在打小主意。
赵梦成知道它要什么:“好好干,亏不了你。”
白蛇立刻满意了,还亲昵的想贴一贴他的脸颊。
赵梦成没让,刚吃过老鼠的脑袋他不稀罕。
绕了一圈,赵梦成回到家时已经日暮西斜。
“爹,你怎么才回来。”赵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瞧见他就扑上来。
赵梦成顺手把女儿抱起来:“有事儿耽误了,是不是等急了?”
“没有等急,但爹爹不回来的话,馨儿会一直一直想爹爹。”赵馨爱娇的搂住他脖子。
赵梦成笑了一声:“对不住,让馨儿担心了。”
唐糖原本跟赵馨一起坐在门口等,瞧见父女俩亲密无间的模样有些羡慕,但他没吭声,只是默默的跟着进门。
“爹,马上就能吃饭了。”赵椿兄弟俩已经把晚饭都做好了。
赵梦成一看,一桌子又是野菜,唯一一个有肉的是腊肉炒野菜,显然他出门后家里孩子都没闲着。
“爹。你尝尝看。”赵茂已经帮他盛好饭菜,递上碗筷。
赵梦成吃了一口就点头夸:“还是很鲜嫩。”
“就是没肉吃,要是有肉的话野菜肯定更香。”赵椿说道。
赵梦成哈哈一笑:“你平日练武消耗大,是得多吃点肉。”
光每天一个鸡蛋可不够消耗,自打开始练武,赵椿的胃口已经隐约要超过弟弟,直奔赵梦成而去。
赵椿红了脸:“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咱家吃的已经够好了。”
“爹知道。”
赵梦成早有打算:“光吃肉也单调,咱家好久没吃鱼了,明天带你们去抓鱼吃。”
“去河里抓?”赵椿有些惊讶。
往常赵梦成是禁止他们去河边玩的,因为每年都有孩子落水身亡。
赵梦成点头:“对,正好明日你们休沐,一起去。”
一听这话,赵椿立刻激动起来,连声道:“我早就想去抓鱼了,河里头的鱼又大又多,就是狡猾的很,平时很难抓。”
赵梦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明天不会很难抓。”
赵茂察觉到什么,歪着头看着亲爹,但没追问。
唐糖从未自己抓过鱼,难得有些孩子气的问:“赵叔,我不会游水能抓鱼吗?”
“你怎么连游水都不会,三妹都会。”赵椿取笑道。
唐糖讷讷不说话了,只拿大眼睛瞪他。
赵馨体贴的拍了拍他肩头:“不会游水不奇怪,回头我教你就是,学一学就会了。”
“想什么呢,天气还冷,哪儿能让你们下水抓鱼,再说了,人哪有鱼游得快,就算下水也抓不住几条鱼。”
赵梦成拍了拍他们的脑袋,索性带着他们到了院子里。
一会儿功夫,村里一群小伙子都来了,那是赵梦成计划好后通知的。
劈竹竿儿做鱼篓,渔排,渔网,一群人忙活的热火朝天。
刘炳坤擦了把汗问:“梦成哥,这能行吗,竹子做的往河里头一丢,不会直接给冲走了吧?”
“等明天试试就知道了,想吃鱼就赶紧干活。”赵梦成说道。
刘炳坤舔了舔嘴角,他当然是想吃鱼的。
不止他想吃,他过年时候刚刚成亲,新媳妇如今有了身孕也想吃点好的补补。
只是上河里大鱼奸猾,每次他拿着鱼篓折腾半天,也就一些虾兵蟹将,还不够塞牙缝的。
一听赵梦成说要抓鱼,刘炳坤第一个响应,带着人就来了。
赵梦成要带着村里人抓鱼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第二天人人都知道了,就连隔壁几个村子都来看热闹。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三荒四月,老百姓最怕这时候。
青山村还算是好的,除了赵老大和刘丰平两家都没断粮,家里还有粮食可以吃。
其他村子就差远了,去年的粮食吃没了,今年的粮食还没长成,只能靠着山上的野菜蘑菇度日,吃的人一个个眼前发黑,面色发青,拉出来的屎都是青色的。
一听青山村要抓鱼,村里人都心动起来,有鱼吃总比吃野菜好。
往上河岸上一站,是不是青山村人一目了然。
青山村的人也瘦,但面上还算红润,看得出来没怎么挨饿。
隔壁几个村子的却面带菜色,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他们看向青山村人的眼中都带着羡慕,有几个家中有女儿的,都开始盘算把女儿嫁过来享福。
没瞧见过年嫁过来的几个小媳妇,这会儿脸色都好的很,可见是没吃苦,没挨饿。
老村长过年后头一次见这么多外村人,找到认识的村长问:“你们村咋回事,瞧着不太好。”
那村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谁让我们村没有赵梦成,也没有白龙保佑。”
“你这样我可没法跟你说话了。”老村长也板着脸。
那人连忙拽住他:“哎哎哎,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去年收成少,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不瞒你说,我家这几日也都是野菜,吃得我眼睛都绿了。”
老村长听了叹气,怪不得村里头的豆腐都卖不出去了,人都吃不上饭了,哪里有余钱买豆腐。
隔壁村又说:“都知道河里头有鱼,可难抓的很,一个不好命都没了,赵梦成到底打算咋弄?”
“就靠那几个竹排子吗?”
老村长也不知道赵梦成打算怎么弄,但他不能说,只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咱俩多少年交情了,问你还卖关子。”
老村长心底叹气,他哪儿是卖关子,那是没法说,他也压根不知道。
抬头朝着河水望去,老村长心底也忍不住直犯嘀咕,梦成那小子到底打算怎么办,抓鱼是一件事,修河道是另一码事。
这小子,可千万别弄砸了!
第59章 鱼米
“竹排下了吗?”周围人群越聚越多, 放眼看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口,赵梦成便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刘炳坤点了点头,又问:“可水流这么急, 咱们的竹排放下去能逮住鱼吗?”
虽说水位下降了,但去年洪水的威力依旧在, 河底淤积导致水流越发湍急, 他们轻易也不敢下河,被缠住就会没命。
赵梦成只说:“等着。”
没有人知道要等什么,刘炳坤更是记得抓耳挠腮。
赵椿和赵茂站在亲爹身边,伸长脖子往河道里头看,但也看不出什么奥秘来。
赶来看戏的乡里人比他们更心急, 一个个交头接耳。
“这是在等什么呢?”
“不是说抓鱼吗,怎么不撒网,也不下船?”
“咱们这边的河也不够大, 能有什么鱼。”
“孔子这么大的竹排能干啥, 鱼直接就能蹦出去。”
“也不一定, 赵梦成此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议论声中,赵梦成巍然不动,无人看到他身上的精神力飞快的蔓延出去, 占据了整一个河道, 正在为即将上演的好戏做准备。
赵茂差距到他脸色微微发表, 下意识的拽住他衣角, 动作却不敢太大。
唐糖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大眼睛琢磨起来。
就在这时候,前头一阵惊呼。
刘炳坤连话都不会说了, 连声喊道:“龙,龙, 龙。”
“白龙,是白龙!”
两岸的百姓们猛然喊道,只见河道里头沉浮不定,若隐若现的,正是那头顶龙角的白龙。
在赵梦成的调教下,白蛇深谙装龙的办法,每每只露出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部分,从不露出真身。
赵梦成仔细一看,这家伙还给自己那两个小犄角套上了鹿角,乍一看很是唬人。
“白龙保佑!”老村长第一个跪拜下来。
他一跪,其他人纷纷跟着跪下磕头,一个比一个虔诚:“神龙保佑!”
就在这时候,天空一声巨响,仿佛天地开裂一般,河道竟是直接分裂蔓延,原本因为淤积抬起的河床,在此时朝着青山湖奔涌而去。
赵梦成脸色发白,微微一个踉跄。
“爹!”赵茂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连忙搀扶。
赵梦成把手搭在儿子的肩头,掩住自己的异样。
他只是因势利导,将河道与青山湖的沟渠贯通,但只那么一下,身体内的精神力已经消耗一空,可见厉害。
幸好他早有准备,在春耕时期就诱导村民梳理沟渠,其中便有通常青山湖的部分。
如今全部派上了用场。
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听见巨响,更是吓得不敢抬头,一个个几乎匍匐在地。
“白龙发怒了!”老村长哆嗦着喊。
赵梦成拍了一下刘炳坤和王明:“把竹排拉上来。”
两人也是恍恍惚惚,倒是还知道听话,纷纷起身将竹排拉上来。
这一拉,惊动了跪着的乡亲们。
只见做成三面网孔,一面敞口的竹排里,居然密密麻麻全是鱼,猛地一拉鱼身翻滚。
“快拉上来。”赵梦成提醒。
呆愣住的小伙子们才惊醒过来,飞快的将竹排拉上来,岸上立刻摊满了河鱼,每一条都有手臂粗细。
“这,这么多?”刘炳坤眼神都在发虚。
老村长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声喊道:“这是白龙赐给我们村的鱼,白龙保佑,咱们过年祭祀没白供奉牌位。”
“啥,你们还供奉了白龙的牌位。”隔壁村的后悔不已,早知道白龙这么给面子,他们就算自己吃糠喝稀,也得大鱼大肉的供奉白龙。
老村长没搭理他,只往河道里看,可现在哪里还有白龙的身影。
再想到白龙出现后的所作所为,忽然疏通的沟渠,如今河水哗啦啦的往青山湖里灌入。
老村长惊魂不定的看向赵梦成,想从他这边得到答案。
赵梦成自然不会解释,他也没法解释,之所以故弄玄虚就是为了掩盖真相。
只要他不说,围观这一场“大戏”的人就会将功劳都推个白龙在,自己就会想办法将这个故事描补成圆。
“村长,既然是上天恩赐的鱼,咱们快分了吧。”
赵梦成笑看着他,还说:“神赐之鱼吃了,定会让我们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对对对,咱们赶紧分鱼。”其他人都兴奋起来。
老村长敲了一下烟杆儿:“你说的对,咱们还是按照出力和人头分,这么多鱼,见者有份。”
“老刘叔,给我们也分点呗,见者有份。”隔壁村的喊。
也有人说:“我们都在呢,白龙也不是全给你们送,也有给我们的。”
他们可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看着这么多鱼都走不动道儿了,一个个眼珠子都不会转。
只是他们碍于白龙的存在,都不敢上前抢。
老村长下意识的看了眼赵梦成,他心知这场古怪跟赵梦成脱不开关系。
去年白龙送棉花,今年又给他们送鱼吃,可见白龙是真看上赵梦成了,指不定真是个神仙下凡来。
赵梦成微微点头。
老村长一笑:“这么多鱼,见者有份,都回家拿盆去。”
“要什么盆,我抱着走。”围观的人见自己也能分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赵梦成咳嗽一声:“叔,鱼能填饱肚子自然重要,但白龙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一样东西更加重要。”
老村长看向河道,因为青山湖吞吐着大量的河水,吞下的多,流下的少,以至于短短时间内河道更浅了一些。
“你是说?”
赵梦成指了指河道:“丰产法中有写,河中淤泥捞出晾晒后融入田地,则能变贫为良,山上堆肥固然好用,眼前这些也不能浪费。”
“村长,这可是白龙送来的,若都挖上来用到地里头,定能保佑我们村年年丰收。”
老村长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脸上一笑,合着兜了一圈,他清理淤泥的办法如此简单。
他顿时配合的笑起来,大声道:“你说的对,大家伙儿还等什么,趁着水位没涨起来赶紧挖,挖了淤泥带回家,今年就有大丰收。”
大丰收的魅力比鱼更高,刘炳坤第一个跳进河里头,框框就捞起两筐淤泥,挑着就往家里头走。
王明更是喊:“爹,多挖点,神龙一定会多保佑咱家。”
其他人都这么想,附近村子的连忙跑回去拿竹篓框子,有些离家远一些的急得团团转,生怕自己晚了一些。
赵梦成吐出一口气,第一步算是成了,代价是精神力耗空,眼前的法子也只能暂且解近渴。
若不是青山湖这个天然的湖泊能暂时通水,这法子也没办法用。
而且用过一次就毁了,想要彻底的疏浚上河,还得下大功夫,那就得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还得联通丰州府。
赵梦成脑子一转,就把这桩事放下,丰州府去年修筑河坝出了大事儿,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动。
对于上河镇而言,清空上河淤泥后,能暂保无恙。
河里头干的热火朝天,赵梦成去把几个村长都喊到了跟前:“几位叔叔,黄县令命我当了农事官,没想到刚上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们怎么看?”
老村长笑道:“大好事儿,当初你落水差点身亡,是神龙救了你,可见神龙他老人家喜欢你,乐意照顾你,这不,你刚上任就有这样的好事儿。”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很是认可老村长这话。
其实他们中许多人连神龙的影子都没瞧见,但大家都这么说,他们就信了。
赵梦成又说:“上河与咱们的收成息息相关,我知道如今正是农忙,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但咱不能忘了上天的警示。”
“这话是啥意思?”有人不解的问。
赵梦成便说道:“上河忽然改道,涌入青山湖,诸位觉得这是何意?”
方才他们只顾着捞鱼和淤泥,警示把这重要的事情忘了。
有一位老人倒是提起:“我记得四十年前,咱们这边来了以为擅长疏浚河道的县令,他曾想要打通上河与青山湖,将青山湖变成本地水库,只是工程做了一半,他就走了。”
赵梦成听了才知道,他能直接打通河道和青山湖,是有前人栽树。
“那可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喽,那时候上河淤积还没这样严重,河床也没那么高,咱们这边很少发生大水。”
一听这话,老村长也赞同道:“今年这场可把人吓坏了,说到底还是河床太高了,一直也没有人管。”
赵梦成趁势劝道:“如今最难的一步,上天已经帮咱们做到了,剩下的便是组织人手,继续疏浚,将河道与青山湖彻底联通,同时将河床淤泥挖上。”
“若能修筑河坝自然是更好,不过咱们几个村子联起手来,实力也有限,这事儿只能先放一放。”
听到要组织人手疏浚河道,几个村长都不吭声了。
老村长故意问:“这时候让各家出力不大好吧,家家户户都得下地干活,否则会耽误春耕。”
赵梦成却说:“春耕已经步入尾声,但河道不治理,夏秋再来一场大水大家都白忙活。”
“不如这样,将今日捞到的鱼单独留出一部分,作为疏浚河道的补偿,有鱼肉吃,总比上山挖野菜强吧,挖野菜不也得花时间?”
“如果今年真的迎来大丰收,负责疏浚河道的人居功至伟,到时候家家户户拿出一部分粮食,补贴给下河疏浚的人。”
先是给好处,再是画大饼,最重要的是今天所见所闻震惊住了所有人,让他们心生敬畏。
几个村长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法子可行:“你说的也对,老天都给我们送鱼吃了,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赵梦成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是施工,这年头想要疏浚河道太难,幸好他想要折腾的部分不算长,而且有了青山湖作为缓冲,能大大的减少工期。
有白龙再现在前,肥鱼诱惑在后,家里但凡能抽出人手的,都乐意来河道旁帮忙。
河底挖出来的淤泥也有了去处,这时候成了人人争抢的宝物,都说这东西晒干扔进田里头,能保佑今年丰产。
过了几日,上河镇附近的村子都听说了这事儿,纷纷赶过来挖河内淤泥。
黄大人早就知道赵梦成的计划,立刻征调民夫作为配合,试图将疏浚河道这一个大难题一举拿下。
两面开弓,双管齐下,上河的治理越来越顺利。
只是民间传得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有人说河里淤泥包治百病的,拿淤泥泡水治病。
就连黄大人私底下都问:“到底是白龙显灵,还是你偷偷使人将河道打通了?”
赵梦成干脆回答:“自然是偷偷打通,白龙要是这么厉害,这么关心百姓民生,哪里要等这么多年才干活。”
黄大人吐出一口气:“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有时候神仙却比政令好用,本官说的话可没神仙说的话那么好使。”
赵梦成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笑而不语。
黄大人也知道疏浚河道的重要性,去年那场大水几乎要淹到县衙,当时他心底也是发慌,如今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陆陆续续来到六月初,地里头稻杆结稻穗的时候,上河流域居然真的被疏浚的七七八八。
只是奇怪的是,往年多雨的上河镇这一年雨水偏少,连带着上河水位都没涨过。
也有人议论说赵梦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天爷明摆着不会下雨,何必浪费时间疏浚河道。
但有白龙的好兆头在,县太爷也支持,附近百姓依旧纷沓而来。
来的人多了,河道两岸熙熙攘攘的,竟是慢慢形成了小集市。
青山村做豆腐的人家又开始动工,以前卖不出去的豆腐,如今推到河道旁卖,居然还真卖出去一些。
村口的临时市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上河旁的小集市。
曹家听到消息过来的时候,瞧见这幅热闹的画面也愣住了。
“梦成,你可真有本事,这是翻江倒海的神仙本事。”曹大夸道。
赵梦成自嘲一笑:“都是乡亲们给面子,老天爷赏脸,否则一场雨下来,这场计划就破坏了。”
好就好在最近都没下雨,水位持续走低,所以挖淤泥就方便,否则水位涨起来,谁还敢下水。
曹大感叹道:“你们这动静闹得不小,我在城里都听见了,哎,白龙真的出现了,还把青山湖打通了?”
赵梦成不置可否。
曹大也没追问,又说:“有没有新鲜的淤泥,我去挖点。”
“你家又不种地,你挖回去做什么?”赵梦成奇怪的问。
曹大哈哈一笑:“在院子里摆一个水缸种荷花,他们都说这淤泥自带法力,能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赵梦成见他真信,也不拦住他,不过这会儿在青山村一带已经挖不倒河泥了,得去下游一些的地方。
曹大笑哈哈的走了,临走前还留在一块肉。
赵梦成不肯收,曹大却说:“这可是五妹特意让我带来的,专程送给馨儿吃。”
他低声道:“自打从你家回去,五妹就好多了,如今她脾气暴的很,谁敢说她就揍谁,别人都说她太泼辣,我倒是觉得这样好。”
赵梦成只能收下。
拎着肉回去,赵馨正跟唐糖在门口玩,依旧是一个坐着,一个给他扎小辫。
瞧他回来,唐糖得救似得跑过来:“叔,你回来了,累不累,我给你捏捏腿。”
赵梦成哪儿不知道他的心思,将肉递给追过来的赵馨:“你曹家姐姐给的,晚上吃。”
“曹家姐姐自己怎么没来?”赵馨连忙问。
赵梦成便说:“他哥哥来挖淤泥,她自然没跟来。”
“哎,她要是来了,就知道我多了个好看的小弟弟,我们俩可以一起给小糖扎小辫子。”
唐糖小脸都黑了,拉着赵梦成的衣角不撒手,生怕被姐姐拽回去继续扎辫子。
赵梦成捏了一下他的脸,几个月过去,他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小孩儿的恢复力到底是好,后来又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恢复的比刘大夫预计的还要好一些,只是位置太明显,疤痕也大,依旧看得出来。
“不乐意就拒绝,不用老让着馨儿。”赵梦成说道。
唐糖却摇了摇头:“我喜欢陪姐姐玩。”
赵梦成知道他这是想讨好家里人,劝也是没用,便不再多说什么。
左右等时间长了,小孩儿自己就琢磨透了。
“爹,咱晚上就吃肉吗,还吃不吃鱼?”赵馨问。
赵梦成便道:“你们还想吃鱼吗,还没吃腻?”
“鱼肉那么好吃,我怎么可能吃腻。”赵馨道。
赵梦成便说:“那就做红烧肉,配鱼片粥。”
“我最喜欢鱼片粥,爹,我去选鱼。”赵馨哒哒哒跑进厨房,之前河里头捞起来的鱼还没吃完,后来又陆陆续续捞到一些,吃不完的就养在了水缸里头。
赵馨贪心的选了一条最大的:“爹,这条。”
赵梦成伸手一捞,任那条鱼多灵活都逃脱不了,直接落入手中。
刀起刀落,杀了几天鱼的赵梦成手脚利落,迅速把鱼变成了新鲜的鱼片。
赵馨吸了吸口水,问:“爹,生鱼能吃吗,我听过丰收爷爷说也能吃。”
“能吃是能吃,但河鱼里会有虫子,生吃肚子里容易长虫。”
赵梦成拎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问:“你要试试看吗?”
赵馨立刻就不馋嘴了,使劲摇头:“那还是算了,我喜欢吃熟的。”
自打爹爹好起来,他们家连生水都不喝,春夏秋冬都是喝烧开过的水,爹爹说这样肚子里才不会长虫子。
赵馨一开始是不怕的,直到赵梦成带着他们去看长了蛔虫的小孩儿。
看过一回后,就连活得最粗糙的赵椿也不敢直接喝生水了,他不想哪天拉出老长老长的虫子来。
赵梦成又把生鱼片放下,别人家他管不住,但自家孩子得吃熟的。
生鱼片滚粥,鲜肉直接红烧,再烧两个蔬菜就齐活。
赵梦成算着时间,这边饭菜刚刚烧好,那头赵椿赵茂就回来了。
赵椿一进门就找水喝,鼓动鼓动灌了半肚子又嚷嚷:“饿死我了,爹,可以吃饭了吗?”
“知道要吃饭还喝水,待会儿你还吃得下吗?”赵梦成反问。
赵椿嘿嘿笑:“能吃得下,现在直接来一头牛我都吃的完。”
如今他跟赵茂每日结伴而行,一个去城里镖局习武,一个去私塾读书,兄弟俩倒是有伴儿。
六月天热,兄弟俩每次回来都是一身大汗,衣裳都湿透了,但两个人从没有怨言,反倒是乐在其中。
“今天吃红烧肉和鱼片粥,去端碗吧。”赵梦成招呼道。
赵椿溜达着进了厨房,口中喊着:“馨儿,哥今天学了一招神龙摆尾,待会儿我教你。”
赵馨嚷嚷道:“我才不跟你学,你每次都糊弄我。”
赵梦成目光落到老二身上:“怎么了,在私塾里被欺负了吗?”
赵茂年纪不大,心思却缜密,进入私塾后跟夫子同窗们的关系都处的不错,从未有过矛盾。
往常赵椿咋咋呼呼,赵茂也会跟他说一日的见闻。
今日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话却少了许多,赵梦成立刻就发现了。
赵茂抿了抿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赵梦成更加意外,平日赵茂有什么,肯定会追着他说,难得见他回避的时候。
难道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赵梦成感慨了一声,先喊了孩子吃饭。
鱼片粥已经微凉刚好入口,搭配着红烧肉和清爽的凉拌菜,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
赵椿一口气吃了五碗粥,肚子都鼓了起来,他还挺自豪:“现在我跟爹吃的一样多了,阿茂,你要好好努力,向我学习。”
“吃饭算什么本事。”赵茂才不搭理他。
赵椿却说:“我不只会吃饭,还会武术,连曹二哥都夸我有天赋,爹,你等着吧,将来我给你考个武状元回来。”
赵梦成没打击他:“成,那我等着。”
赵椿是个闲不住的,吃完了就开始收拾,其他几个孩子都默默帮忙,小糖如今也学会洗完了,每次都踩着小板凳帮忙干活。
吃完饭趁着天还亮,赵梦成会在廊下休息一会儿,将自己的疏浚册子涂涂改改。
赵茂就在他旁边练字,赵椿写完自己那部分就会在院子里练武。
每当这时候,赵馨和小糖也不会吵闹,要么练字,要么做自己的事情。
这是赵家一天下来最为安静和悠闲的时候。
蓦的,赵梦成看了眼赵茂写的字,轻咳一声:“今日发生何事了,不跟爹说说吗?”
赵茂抿紧了嘴角。
赵梦成眉头微挑:“跟爹有关?”
赵茂这次没忍住,气呼呼的骂道:“爹,明天我不想去私塾了,先生太过分了,他说你装神弄鬼,劳民伤财!”
第60章 非议
年前准备送赵茂去私塾的时候, 赵梦成便打听过上河镇上私塾的情况。
上河镇实在是太小了,文治不兴,这些年都没出过惊天动地的人物, 镇上最好的学堂自然是县学,但那没门路没身份是进不去的。
赵梦成跟孩子商量后, 就找到了原主曾经就学的私塾, 先生是个五十出头的落地秀才,因为年纪大,身体也不好,早早的放弃了继续科考。
原主的记忆中,这位先生有些迂腐, 但教学倒是尽心,也不会因为学生家境区别对待。
带着赵茂去拜师的时候,老秀才还记得他, 和和气气的说了几句话, 感叹他家世坎坷, 还叮嘱种地挣钱都是小道,不可荒废学业。
赵梦成自有打算,这些话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只是没想到时隔半年, 赵茂却跟老秀才爆发了争吵。
这话还得从疏浚河道说起。
赵梦成用白龙当噱头, 与黄县令打配合, 愣是在春耕前后动手, 将上河流经上河镇的段落疏浚完毕。
在百姓们的眼中, 这是白龙显灵,普照大地, 疏浚河道是累了点,可捞上来的河泥能肥田, 涂抹在院墙上还能保平安。
对于百姓而言,没什么比一家平安,神仙保佑更好的事情。
可在读书人的眼中,这桩事情透着古怪。
私底下,读书人都觉得白龙显灵是假的,肯定是黄大人怕修河道民间有异议,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法子。
有人称赞,也有人诋毁,总体而言没伸手问百姓要钱,大部分读书人觉得这桩事儿也不错,至少不算坏事。
老秀才心底认却定这是黄县令想要疏浚河道,又舍不得花费银钱,所以才使了这般法子。
他很有几分目下无尘,对这般“蝇营狗苟”的法子很是看不上。
这日在课堂上,老秀才毫不收敛的骂道:“身为一地父母官,理应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而不是弄虚作假,装神弄鬼,这般作为乃本末倒置,颠倒黑白。”
听到这话,赵茂心底已经很不服气。
老秀才却没停,又说:“作为读书人,上有令,我们要做的是明辨是非,而不是趋炎附势,助纣为虐。”
“你们要记住,读书识字只为明理,读了圣贤书便要行圣贤事,万万不可投机取巧,否则书便是白读了。”
赵茂终于忍不住,起身反问:“先生,疏浚河道乃利国利民之策,怎能说是助纣为孽?”
老秀才瞥了他一眼:“子不语怪力乱神,以神灵愚昧百姓,造就的便是孽债。”
赵茂拧起眉头,大声问他:“以先生之言,百姓们得了实际的好处不算好,非得是条条框框都是圣人言,饿死在地里才算好吗?”
老秀才脸色一沉,指着他骂道:“老夫何曾说过这般话,你父亲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如今却跟县令大人沆瀣一气,为的不过是省去民夫工钱,这叫与民争利。”
赵茂有些害怕,却还是挺起胸膛:“先生既然这么想,为何不去公堂门口擂鼓鸣冤,以正视听。”
“亦或者,先生您只敢在背后非议,不敢在人前直言?”
“你,你这小子不敬师长,给我滚出去。”老秀才气得一佛升天,将赵茂赶出了学堂,罚他站到了放学时分。
临到放学,老秀才冷声质问:“你可知错了?”
“学生不知何错之有。”赵茂板着脸回答。
老秀才冷笑:“好好好,顽劣不堪不服教训,既如此你就回家去吧,老夫教不了你。”
赵茂委屈不已,却又不肯低头认错,沉着脸离开了。
兄弟俩在城门口会合,赵椿一个劲的说镖局里瞧见的新鲜事儿,好一会儿才发觉弟弟脸色不对劲。
“你怎么了,学堂里有人欺负你了?”赵椿拍着胸脯,“告诉大哥,回头我套他麻袋教训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
赵茂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儿,就是累了。”
一直到回到家中,赵梦成几次三番的开口追问,赵茂才说出此事。
他眼底有委屈,但更多的是愤怒:“爹爹明明为大家,为周围的村子,为整个上河镇做了一件大好事儿,先生不但不夸你,还在背后骂你。”
赵梦成哈哈一笑:“你不高兴就为了这事儿?”
赵茂索性也不练字了,放下毛笔走到赵梦成身边挨着坐:“爹,我不喜欢他这么说,因为我知道爹爹没有私心,您是为了大家好。”
“那你可说错了。”
赵梦成眉头一挑,揪了揪小孩儿发髻:“爹会费心费力做这件事,根本原因是怕上河泛滥,导致两岸受灾,百姓饥荒。”
“那不就是为了大家好,爹又得不到好处。”赵茂气愤道。
赵梦成继续说:“我怕百姓闹饥荒,并非因为将他人安危放在心上,而是怕有那一日世道就乱了,影响我过自己的安稳小日子。”
“咱家有钱,有粮,有孩子,走不了跑不远,遇到饥荒容易成为箭靶子。”赵梦成笑了起来。
赵茂愣住了,他不知道爹爹是这样想的。
赵梦成觉得他这副呆愣愣的模样很有趣,捏了捏他的脸颊:“你爹我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我做事情,归根究底要对自己好,其余皆是附带。”
“可是……可是……”赵茂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梦成故意问他:“怎么,对爹爹失望了?”
赵茂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却又抬头看着他:“不,爹爹这样做是对的。”
“爹爹即使有私心,做的也是有利于乡亲们的好事儿,私心并未损害他人分毫,反倒是分润与人,更不该被诋毁,而应该被赞扬。”
赵梦成被逗笑了,觉得自家这孩子很护短,但凡他做的事情就没有说不好的。
赵茂似乎怕他不高兴,继续说:“如果不是爹爹弄出……”
他看了眼其他三个孩子,见无人注意才继续说:“白龙显灵的事情,乡亲们怎么可能在春耕时期配合,若不早早的开始疏浚河道,等夏季多雨时期到来,再想要疏浚就难上加难。”
“爹爹的做法固然取巧,但却利大于弊,还能省去许多麻烦,乃是一举多得的良策。”
赵梦成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将他搂在怀中:“多谢阿茂理解。”
“阿茂,你要记住,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凡人皆有私心,且看他做了什么,别看他说了什么,说话总会比做事稀松平常。”
赵茂似懂非懂。
赵梦成也不指望这么小的孩子能瞬间明白,又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不必因此生气,更不必费事费力与他们争辩。”
赵茂抿了抿嘴:“但是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无需忍,骂回去也就完事儿了。”赵梦成笑道。
赵茂有些不自在:“爹,先生说让我回家反省,不必再去读书。”
“看来他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天赋有限教不了你。”赵梦成哈哈哈笑起来,眉头微挑,“爹再帮你找一位老师就是。”
赵茂却有些不乐意,倚在他怀中说:“爹,我想跟你学,你也能教我。”
赵梦成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认字自然是没问题,但系统教学他没办法:“爹自然也愿意教你,但我一个人的教导难免局限,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得多听多学多看才好。”
父子俩亲亲热热的说着话,赵椿满头大汗的跑过来:“二弟,好好的你不练字,靠在爹怀里做什么,你怎么这么爱撒娇。”
赵茂小脸一黑:“要你管。”
赵椿着急了:“我是你大哥我咋就不管了,爹你看他,就没把我当大哥。”
赵梦成笑着问:“你俩的事情我不掺和。”
“要不咱俩打一顿,谁赢了就听谁的。”赵椿提议。
赵茂傻了才会同意:“你怎么不跟我比背书,谁背不出来谁就是小狗。”
赵椿显然也不傻,摸了摸鼻子傻笑,又跑过去拉赵梦成:“爹,我学了几招新招式,咱俩来过过招呗。”
“你自己也缠着爹爹说话,还说我。”赵茂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赵椿一个劲的说:“爹,我现在可厉害了,镖局里其他孩子都打不过我,有一个比我大六岁,也是我手下败将。”
“你就吹吧。”赵茂毫不留情的吐槽。
赵梦成倒是来了兴致,起身道:“行,那咱俩比划比划。”
赵椿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还说:“爹你放心,我会收着点,绝不会伤了你的。”
“呦,你这口气不小。”赵梦成笑盈盈的看着儿子,琢磨着待会儿从哪儿给个教训比较好,让这臭小子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赵馨也不玩了,拉着唐糖站在一边看。
唐糖来的晚,还没见过赵梦成的身手,心底很是好奇:“赵叔不是读书人吗,他也会拳脚功夫?”
赵馨毫不犹豫的点头:“那当然,我爹啥都会,他聪明着呢。”
唐糖恍恍惚惚的想,聪明是这样来的吗,他爹也很聪明,可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狐疑的看向赵梦成。
分明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斯文样,真的会拳脚功夫吗?
赵梦成跟赵椿开始动手了,赵椿嘿嘿哈哈,气势还挺像是一回事儿。
这孩子的话不全是假的,半年功夫下来,赵椿很有几分真把式,拳头虎虎生风,打起来也有几分技巧在。
可惜,在赵梦成跟前永远都是儿子。
赵梦成完全没有仗着精神力过人欺负孩子的羞愧感,每一下总能打到点上,将赵椿的招式化解于无形。
赵椿一开始还怕伤到亲爹,后来越打越上头,愣是使出浑身解数来。
即使如此,也依旧是手下败将。
到最后,小孩儿索性往地上一躺,整个人都怀疑人生:“他们是不是都在让着我,我连爹爹都打不过。”
赵梦成伸出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你爹我打遍天下无敌手。”
赵椿嘿嘿一笑:“那我就是我爹之外无敌手。”
父子俩对视一笑,赵梦成摇了摇头,伸手将地上的皮小子拽起来。
赵椿也就颓废了一秒钟,起身后又开始折腾:“我得加油练功,爹,你就等着我超过你那一天吧。”
赵梦成哈哈大笑:“成,你爹我等着,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其他三人瞧着,总算知道赵椿平时那盖不住的自信心从哪儿来的,感情是父子两个一脉相承,一样一样的。
唐糖对赵馨说:“平时我老觉得阿茂哥哥更像赵叔,今天瞧着阿椿哥哥也很像。”
赵馨笑着说:“其实我也很像,我跟爹爹一样爱干净,爱吃好吃的,谁让我们是亲父女,肯定很像啊。”
“爹!”赵馨想一出是一出,撒丫子跑过去,一脑袋扑到赵梦成怀里头。
赵梦成已经习惯了,顺手将她捞起来颠了颠。
赵馨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自然而然的搂住他脖子撒娇:“爹,你别只跟大哥二哥玩,也要跟我玩。”
“好,我家馨儿想玩什么?”赵梦成笑盈盈的问。
赵馨歪了歪脑袋,掰着手指说:“我想给爹爹梳头发,但是爹爹不乐意,我想跟爹爹踢毽子,但爹爹也不喜欢,有什么爹爹也喜欢,馨儿也喜欢的呢。”
小姑娘思考的还挺周全。
“你那些玩意儿都太幼稚了,爹才不会喜欢。”赵椿在旁边哼哼。
赵馨不乐意,插着小腰说:“你不幼稚,爹宠着你才跟你玩,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赵椿向来是吵不过妹妹的,弟弟也吵不过,这个家他只吵得过那头倔驴。
赵馨哼哼道:“爹爹刚才陪二哥玩,又陪大哥玩,现在就该轮到我了,大哥你走开,别想跟我抢。”
“谁跟你抢了,霸道鬼。”赵椿气哼哼的走开了。
赵馨努力想了想,最后一拍脑袋:“爹,你给我讲故事吧,就讲孙猴子的故事。”
赵梦成便在廊下坐下来,赵馨靠在他身边,托下肉嘟嘟的脸颊准备听。
“小糖,过来一起听呀。”赵馨想到什么,转头招呼道。
唐糖哒哒哒跑过来,坐在了她身边,跟她一起仰头看着赵梦成。
乍一看,俩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模样还有些相似。
赵梦成自然不介意多一个听众,笑着开始讲故事:“上次讲到孙猴子大闹天宫,接下来……”
随着他绘声绘色的故事,赵椿不练功了,赵茂也不练字了,围城一圈听他讲故事。
好一会儿,赵梦成才讲完一话,笑着提醒:“今天就讲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赵馨不依的缠着他胳膊不放:“爹,再说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赵梦成却不答应:“就到这里。”
一开始他被孩子缠的不行,说了一话再来一话,后来就有经验了,要是听孩子的,他能说到明天天亮。
赵馨缠了一会儿见他也不松口,幽幽叹了口气:“那好吧,明天就明天。”
甚至还幽幽的抬头望天:“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慢呢,怎么还没到明天。”
赵梦成哭笑不得,推着她去洗漱,等上了床这孩子就睡得跟小猪似得。
第二天,赵梦成果然又给赵茂找了个私塾,与老秀才的私塾不同,这次的私塾先生姓林,也是个秀才,但很年轻。
林秀才见了他们父子俩倒是客气的很:“赵兄,久仰大名,前几日赴宴还听黄大人提起过你,那时还感叹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就有了缘分。”
赵梦成知道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林秀才客气了,以后犬子就托付给您了。”
“这位就是阿茂吧,看着就是个机灵孩子。”林秀才夸了一句,又看向赵梦成,“实不相瞒,林某也觉得疏浚河道乃是上河大事,只可惜好事多磨,此事一拖再拖,幸好有黄大人与赵兄你出谋划策,才有今日之功。”
“有人会说今年少雨,疏浚河道是多此一举,林某却不这样认为。”
“疏浚后的河道又不是只用一年,就算今年少雨,明年,后年,总有多雨的时候,等到那时人人便都会知道黄大人才是高瞻远瞩。”
“可恨愚民自愚,黄大人一番苦心,他们反倒是不识好歹。”
林秀才话很多,一直就没停下来的时候。
等父子两人离开林家的时候,赵茂下意识的看向亲爹:“爹,这位先生似乎有些。”
“圆滑世故。”赵梦成笑道。
赵茂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嫌弃先生不好,只是……”
赵梦成知道孩子的未尽之语,只是林秀才的阿谀奉承太明显了一些,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给县太爷拍马屁。
“林秀才未到而立,肯定有心继续科考,既如此,他的心思就不会全放在教学上,准备科考才是他的志向。”
之前便是考虑到这一点,赵梦成与孩子商量后,才选择了老秀才。
没成想这才半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林秀才的私塾。
赵梦成拉着儿子慢慢走,口中分析:“他知道爹与黄大人有几分私交,所以才会故意这般,好让县令知道他的心思,往后仕途也能顺利一些。”
林秀才家境贫寒,不得不靠办私塾来挣钱养家,但他更有心科考入仕,对黄县令很是推崇也属正常。
赵茂点了点头:“之前的先生科考无望,也无心仕途,所以便对县令大人挑三拣四。”
“是他知道黄大人并不会因为只言片语就为难他罢了。”赵梦成淡淡道。
黄县令要是个芝麻心眼的,老秀才哪里敢公开说这些话。
赵茂听懂了,仰头问:“爹,我觉得林先生这样很好,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拉得下面子,不像许多读书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梦成被逗得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面子自然是没有里子重要。”
赵茂又问:“爹,要是一直不下雨,乡亲们会不会怪你?”
今年与去年截然不同,如年雨水多,上河的水位就没低过。
但今年雨水明显变少,入春之后只是稀稀拉拉的下了几场小雨,到了夏天也是小雨多,大雨少。
上河倒是没断流,可如今滩涂都露出来了。
赵梦成倒是不担心:“他们都用着青山湖的水,有什么好抱怨的。”
赵茂一想也是,上河水位下降后,村民们的灌溉就成了大问题,靠近河流的还好一些,直接挑水也能救一救。
可远离河流的地方挑水可就难了,一天下来人累得半死,稻田还是干的。
这时候赵梦成站出来,推动村民继续开垦沟渠,从青山湖反过来引流。
沟渠都是现成的,只需加工一番就能将青山湖的水引出来灌溉,开垦沟渠是累,但比起挑水还是强一些,至少他们的稻田都保住了。
青山村里,老村长也正在发愁。
去年雨水那么多,今年雨水又那么少,这些时候的灌溉下来,青山湖的水位都下降了。
老村长忍不住担心起来:“阿坤,你说咱们这边不能旱吧?”
刘炳坤无奈:“爹,我要知道我就是神仙了。”
老村长背着手:“肯定不能,咱们这边涝的时候多,旱的时候少。”
“爹,您要不放心就问问梦成哥去,他肯定有主意。”刘炳坤提议。
于是赵梦成转道去接了老大,父子三刚回家,就瞧见老村长正在屋里头等,一见他就问:“梦成,你说今年会不会旱,怎么夏天下雨都这么少。”
赵梦成无奈:“村长,你瞧上河就知道了,咱们这边下雨是少,可上河一直没干,可见上游还有雨水。”
老村长一琢磨:“倒也是,只是瞧着青山湖水位下降,我心底就发慌。”
赵梦成安慰道:“青山湖下降是我们引水灌溉,其实水位降一点也好,否则湖水太多,万一大发水就存不住,会把周围都淹了。”
老村长摇头笑道:“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了,今年恐怕不会再大发水了。”
“这可不一定。”赵梦成觉得说不准,这几年的天气太反常了。
好不容易送走老村长,赵椿满脸兴奋的跑过来:“爹,河里都没啥水了,我们能去河里玩吗?”
赵茂几个虽然没问,但也眼巴巴的看着。
赵椿又说:“这两天他们都往河里头跑,这么点水淹不死人,他们还挖到蚌壳了,咱们去挖一些回家尝尝鲜。”
赵梦成一听蚌壳倒是也来劲儿了:“行,咱们一起去。”
上河水位确实下降了许多,最深的时候两岸的芦苇丛都能淹没,但这会儿露出了一大片河滩,只有中间还有水,但最深处也只能淹没成年人大腿。
水位不深,来挖淤泥的人更多了,赵梦成带着孩子过来的时候还瞧见有人在挖。
“我带点回去糊墙,我家隔壁孩子病了用这个糊了墙,第二天就好了。”那人解释道。
赵椿已经脱了衣服就往河里头跳,也不怕淤泥臭烘烘,一会儿就变成了小泥孩。
他弯着腰一个劲的摸索,一会儿就扔上来一个大蚌壳:“爹,接着。”
赵梦成接住一看,足足有成人两个巴掌大,瞧着就好吃:“多捞点,回家能凑一碗。”
“得嘞,看我的。”赵椿信心满满。
赵茂赵馨不甘示弱,纷纷跟着下去,一会儿就嚷嚷着比赛起来,要比谁捞到的蚌壳最多。
唐糖站在岸上有些犹豫,他实在怕那些腥臭的淤泥,但眼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往岸上扔蚌壳,他终于忍不住了,撩起裤腿往下走。
赵梦成也没拦着。
哪知唐糖刚下去一会儿就觉得脚下踩住一个硬物,他高兴的咧开嘴:“我踩到一个,可大了!”
小孩儿弯腰就去抓,下一刻就疼得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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