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监察厅距离云翔小区有段距离, 好在这个时间没什么车,二十多分钟后,监察厅放大的图徽就映入了宋磬声眼里。
下车前, 裴野鹤特意拉高了宋磬声的围巾, 直到将他的大半张脸遮去,这才牵着他的手下了车, 将人带进了自己的私人休息室。
他来得时候穿得是普通服装,可既然要进审讯厅, 怎么也该换上监察厅的制服。
裴野鹤倒是不害臊, 当着宋磬声的面就脱起了衣服, 可宋磬声脸皮就薄多了, 一看他在解扣子,当即就将脸转了过去。
裴野鹤低低一笑,略有几分促狭,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罪证?”
宋磬声看着窗外落了雪的寒松, 不明所以道:“什么罪证?”
“你看我呀,”裴野鹤不急着穿衣, 只靠近宋磬声,压低声音逗弄他,“你看我一眼,就明白你都对我干什么了。”
他坦荡地裸着上半身, 脊背和胸膛上都是用指尖刮挠出的细长的血痂。虽算不得什么伤, 可他皮肤白, 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本就有种惊人的美感,再有丝缕交错的红痕附上, 便生出一种受人凌I虐的美感。
宋磬声不上他的当,又怕他掐住自己下巴非要他看, 只好闭眼,随手摸了件衣服扔了过去,羞恼道:“快点穿衣服!”
裴野鹤又是一笑,要不是宋汉铭还在审讯室里等死,他高低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宋磬声。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又停,裴野鹤对镜扶正帽檐,声音也恢复了平常,“声声,我先走了,你在这里等我,累了就睡一会,无聊就看看电影,我会尽快回来的。”
宋磬声说了声“好”,等关门声响起,这才睁了眼。
裴野鹤已经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
要说这几年裴野鹤逗留最多的地方,或许就是这间位于监察厅的私人休息室了。
比起裴家那间卧室,这里的生活痕迹更重一些,只是房间不大,除了一床一桌和一件狭窄的卫浴间之外,就没什么空间了。
监察厅的外墙修缮粉刷过许多次,可内在的环境就没怎么动过了,床桌都有了一定的年代感,木头桌上甚至还压着一张玻璃做桌面。
玻璃和桌子倒是不足为奇,吸引住宋磬声注意力的,是桌子下面压着的一张照片。
宋磬声起身靠近,一眼就认出照片上正是他本人。
他不爱拍照,一面对镜头就不自然,甚至连生日也懒得留影,正儿八经拍照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这也显得这张照片格外珍贵。
照片上的他大概十六七岁,眉眼如画,穿着件简单的白T,似是刚刚下课,手里还抱着两本雅蒂兰斯的外语书,正笑意盈盈地望着照片外的人。
宋磬声愣了愣,翻遍记忆也想不起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隔着玻璃触碰着照片泛黄的锁边,一看就知道这张照片已经被摩挲过许多遍了。
可在这一刻,他除了回忆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之外,想起的依然是姚湛空。
他终于意识到,在刚复活的那三个月里,姚湛空为何总是执着于和他拍照。他那时并没有深想其中的含义,只以为是他一时的意动。
可直到此刻,直到在裴野鹤办公室里看到自己相片的这一刻,他才懂了姚湛空总爱为他拍照的意义。
照片是种留念,也是种寄托。
当时的姚湛空并不自信他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留影,想供以后怀念。
他要是早点想通,是不是也能替姚湛空拍几张照片?好歹是个念想。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对裴野鹤感到些许抱歉。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思绪和理智总是背道而驰,他明明知道自己会有无数个怀念姚湛空的时间,可还是免不了在属于裴野鹤的三个月里,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他。
人活着在身边,人死了在心里。
这话,在谁身上都是适用的。
可姚湛空已经死了,关于他的照片,似乎也只有留在他手机里的那张合影了。而他的手机,正连同宋磬声手上的戒指与项链一并存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
至少,他不会在这三个月里碰它们。
他或许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但至少能在行为上履行自己的诺言。
…………
另一头,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宋汉章双手被吊起,年老无力的身体虚弱至极,只是走了一波程序,又挨了几鞭子,整个人就已经陷入昏迷,神志不清了。
裴野鹤甚至省了泼水这一程序,尖锐的精神力只是一刺,就让宋汉章浑身颤抖,像触电般翻起了白眼。
“醒了?”裴野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的匕首转出漂亮的弧形,寒光微闪间,映出他比刀锋还要寒冷的眼睛。
宋汉章浑身哆嗦,可身为宋家家主的骨气还是撑起了他的脊梁,让他抖着嗓子说出了一句:“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裴野鹤悠闲地打量着他,“我杀了你,宋汉铭也活不了,他怎么说也是声声的父亲,我可不想背上儿婿弑父的名头。”
“这样吧,”他拍了下手,像是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废了你的兽魂,绞了你的舌头,再打断你的四肢,让你留在宋家,专心辅佐你的‘弟弟’当家主好不好?”
他的天赋既能让他搜寻别人的记忆,也能让他挖出最令他们恐惧的东西,对宋汉章这种人来说,废了他比杀了他要痛苦得多。
宋汉章先是一愣,而后开始疯狂挣扎,近些日子里熬到枯瘦的身体像蛇一样拧动,嗫嚅般的辱骂逐渐声大,他像疯了一样冲裴野鹤大吼道:“你活该!活该守不住自己的向导!活该让他死无全尸!你活该!你知不知道他死得有多惨,这都是我干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
“嘘。”裴野鹤单指一点,宋汉章就说不出话了,他惊恐地盯着裴野鹤,像是望着地狱里的使者。
“既然要定罪,总不能轻飘飘地放你走,让我看看,你还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裴野鹤浅笑着靠近他,带着白手套的指尖点在宋汉章的额头上,一时间,他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七八分钟后,裴野鹤收了手,顺便解开了他的控制,悠然道:“原来你还有个私生子啊,还是你‘真爱’的孩子……”
“别动他!”宋汉章面容扭曲,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他还是个孩子!他没有犯罪!”
“可是声声也是个孩子,你不也对他下手了吗?”昏暗的灯光跃动在他冰蓝色的眼眸里,他的声音有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你对他下手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有想过,他还是你的侄子吗?既然没有,我何必对你容情。”
“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都是我的错,该遭报应的是我,不是他啊,他……”
嘶哑的大吼戛然而止,随着溅到墙上的泼墨般的血,半截舌头随之掉在地上,宋汉章猛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裴野鹤随意抛开指尖沾血的刀片,平静的笑容却无端令人胆寒,“让你死,太便宜你了……你这样的人,就该活在地狱里,眼睁睁地看着所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于无形。”
他五指如利爪般禁锢着宋汉章的天灵盖,哨兵之力如沸水般灌入他的识海。他一遍又一遍地催眠着宋汉章,在他的催眠里,宋汉章将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次次死于各种酷刑,他引以为傲的宋家家主也成了宋汉铭的宝座,迎接他的,是无穷无尽地折磨,是一遍又一遍地狱般的轮回。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磬声本以为自己会在等待中睡着,可直到他将一部电影从头看到尾,他依然是清醒的,裴野鹤也没有回来。
两个小时了。
裴野鹤不是说会尽快回来吗?
若是平常,宋磬声是不会担心他的,可裴野鹤的哨兵之力还没彻底恢复,万一遇到什么麻烦……
宋磬声难掩忧心。
他甚至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该跟着他一起去。可转念一想,这是裴野鹤工作的地方,又不是什么玩乐场所,他就是想跟进去也不太合适。
宋磬声关了电影,划开手机屏幕,切换到了简讯界面,他点开裴野鹤的头像,发了条消息:【忙完了吗?】
裴野鹤没回。
这其实很正常。
工作时间本来就少有能秒回的时候,再加上裴野鹤是去审犯人的,总不能审到一半掏出手机回消息吧。
宋磬声自我安慰了几句,到底还是收了手机。
好在裴野鹤在五分钟后就回了消息。
【结束啦宝宝,我先去同事休息室一趟,十分钟内回来,等我。】
宋磬声松了口气,彻底安心。
十分钟不到,门口就传来动静,裴野鹤顶着一头湿发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不大合身的休闲服。
宋磬声微讶,“你……怎么回事?”
裴野鹤扯下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他怕宋磬声等着急,匆匆冲了澡之后就赶来了,头发上的水成股似得往下淌,直到现在才顾得上擦一擦。
“沾了点脏东西,临时借了同事的休息室洗了个澡,没带换的衣服,所以连衣服也是别人的。”
裴野鹤一边解释一边往浴室里走,两步走到浴室门口,身上的衣服也脱了个精光,“受不了了,我再去洗个澡。”
宋磬声低笑一声,应声道:“去吧。”
裴野鹤的洁癖是分对象的,他自己怎么乱都可以,在宋磬声身上就更是没底线了,可除此之外,他对别人的要求严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连将别人衣服穿回来这件事,在宋磬声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
监察厅再大,休息室之间也离得不远,究竟是多严重的脏污,才能让他一刻也不能忍,非要在别人的休息室里洗澡?
怕惹上身的不是什么脏污,而是血吧。
不想被他看见,可他偏偏又在休息室里,所以才借用了别人的浴室。
宋磬声低声叹气,为裴野鹤的细致而动容。
他不怕血,裴野鹤也知道他不怕,但裴野鹤觉得这些都是脏东西,所以才会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才来看他。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很久,十多分钟后,裴野鹤才从浴室走了出来。
宋磬声一时不防,将他看了个彻底,自然也看清了所谓的“自己的罪证”……
“嘶——”宋磬声轻呼一声,拿着浴巾往他身上裹,“不疼吗?”
“有点刺,不过不疼。”裴野鹤张开双手,像皇帝一样等着宋磬声为自己擦身上的水。
宋磬声本来要将浴巾扔到他身上,可三个月的时限像一根勒在他心头的绳索,一些平日里的习惯便被生生掰向另一个方向。
他堪称笨拙地擦着裴野鹤身上的水,可他淡定了,裴野鹤倒是慌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与宋磬声的距离,单手压着裹在腰前的浴巾,惊道:“你干嘛?”
“擦水啊?”拿着毛巾的宋磬声一脸茫然,“不是你说要我帮你擦身体的吗?”
“我开玩笑的,”裴野鹤主动拿过毛巾,也顾不得调戏他了,自己主动转过身乖乖擦起了水,还不忘小心翼翼地补一句:“我没做错什么吧?你这样,搞得像是我今晚就进不了家门了一样。”
宋磬声扑哧一乐,刚要说话,却又看到了裴野鹤的脊背。
他是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宽肩窄腰,流畅的人鱼线性感迷人,结实的背肌也很具力量感,可现在却遍布抓痕,经过热水一冲,新结的痂掉了,就只剩数道并排交错的红痕。
宋磬声暗暗蜷起手指。
出门前他还觉得裴野鹤像狗,可现在一看,他的手也挺像猫的。夸张点说,他甚至觉得裴野鹤的后背可以下围棋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
冬天一到, 整个世界也随着寂落的白雪一同安静,路上也没什么行人。
他和裴野鹤在家窝了两三天,今天才和宋菱约了时间, 将珍珠和它的用具一同送了过去。
猫屋与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份量不小, 宋磬声索性叫了辆小型货运车。他和裴野鹤在前,货运车在后, 四十多分钟后才到宋菱家楼下。
开货车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妻子拎着小型物件进了电梯, 大件的就由丈夫来拿, 缩在猫包里的珍珠警惕地缩起, 一双鸳鸯眼一直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猫包一开, 珍珠撒腿就跑,溜进沙发与墙的间隙处不出来了。
宋磬声有点愧疚。猫咪本来就敏感,可自从跟了他, 光搬家就搬了三次,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
“珍珠,”宋磬声趴低身体看它, 温柔道:“要好好长大哦。”
珍珠还没熟悉周围的环境,连带着对人类身上的气味也很敏感,哪怕叫它的人是宋磬声,它也缩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宋磬声有些遗憾, 可更多的却是欣慰, 有了新主人, 以后就不用总是被折腾到陌生的环境里了。
晚餐自然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他们口味相同,选餐厅自然也没什么争议, 再加上宋菱许久没见到宋磬声,自然攒了一箩筐的话, 吃吃聊聊下来,一顿饭花了近三个小时。
饭罢,宋菱有些不舍,可一看裴野鹤万般不耐的神色,她到底还是咽下想请宋磬声留宿的请求,目送车辆远去。
她很清楚裴野鹤的性格,她要是真劝着宋磬声在自己家留了宿,裴野鹤明天就能拿这事做筏子,再从宋磬声身上讨要来更多纵容。
反正来日方长,她不急这一刻。
宋菱心怀怅惘地上了楼,一想到家里还有宋磬声留下的猫,心里又多了点温情与期待。
帝都有几条路口的红灯时间都很长,足足九十秒,够裴野鹤与他接一个绵长的吻,他吻人的方式格外色I情,灵活的舌头搅风弄雨,短短一分钟就能让宋磬声喘不上气。
宋磬声记挂着红灯的秒数,不想让车挡了别人的路,时间差不多了就抬手去推裴野鹤,却被捉住腕子压向他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与自己不同频的心跳。
红灯最后一秒,裴野鹤一脸不满足地松开宋磬声,随着同向车辆逐渐提速。
不过,不满归不满,可他唇角始终带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天色尚早,裴野鹤开车去了郊区,直到山脚才停车。
山路蜿蜒,行车不便,他将宋磬声打横抱起,身后翅翼振开,拔地而起,直飞山头。
宋磬声刚刚站稳,裴野鹤就来扒他衣服,“你试试嘛,我可以教你怎么飞呀。”
宋磬声确实有点心动。
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一双翅膀,他当然也不例外,自从继承了裴野鹤的哨兵之力,他也生出过试飞的心思。但裴野鹤真让他试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在室外脱衣服。
“这样吧,”裴野鹤道:“你先试试兽化,然后慢慢尝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难得有时间锻炼,宋磬声也不再推诿。他背对着裴野鹤脱去上衣,闭眸凝聚着自己的注意力,感应着兽魂中属于裴野鹤的力量。
丝丝缕缕的热流涌过,他的肩胛骨似烫似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发芽一样,逐渐增大,最终顶破了他的肌肤,展出一双翅长足有两米的鹤翼。
裴野鹤的视线凝聚在他背部,几乎看到怔住,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翅膀,却是头一回发现它竟然这么美。
或许是主人太过害羞的缘故,这双翅膀呈半拢状,隐隐遮住了宋磬声的前胸,也替他挡住了刮来的风。
他正要转身去问裴野鹤,这样飞会不会不太方便的时候,腰间却忽然揽上一只火热的手,耳边也响起裴野鹤沙哑而动情的声音:“声声……”
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晃着赤I裸的爱慕与情欲,说是带着人飞,可他却将人拉向胸前,一起倒向地面。
宋磬声慌张撑手,“你干嘛?”
“我们试试好不好,”裴野鹤不轻不重地咬着他的耳朵,暗示性地顶跨,“就在这里。”
“你发什么疯。”宋磬声羞恼地推了他一把,正要起身,腰上环着的手却用了点力,反倒让他跌进裴野鹤的怀里。
多说无用,宋磬声不可能答应。
可这里四下无人,他要态度强硬,宋磬声也不会多做反抗。
裴野鹤忍不住了。
自从看到属于他的兽魂绽放在宋磬声的背上,他就像刚刚标记完领地的野兽一样充满了自得与幸福。
汹涌的情潮急需一个出口,让他只想吻上眼前人的嘴唇与脖颈。
相贴的触感如此明显,裴野鹤灼热的体温驱走了日落后的寒风,眼里是极为危险的情I欲与冲动。
他想拒绝,可一想到三个月的时限,横亘在内心的底线便又悄悄做了让步。
他默认似地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被拽入波涛汹涌的欲海……
山头毕竟有风,裴野鹤折腾了一次便将人带下了山,回家之后自然又是一夜旖旎。
次日一早。
宋磬声睁开惺忪的睡眼,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裴野鹤对这件事的热衷与沉迷,甚至到了令他难以想象的程度,日夜颠倒的作息麻痹了他的大脑,再加上窗帘遮光性太强,他总有种置身黑暗而未醒的错觉。
“阿鹤……”宋磬声一说话才觉喉咙嘶哑,他抿了抿唇,抬手一摸才发现身侧的床是冰凉的。
裴野鹤不在这里。
宋磬声打开床头灯,保温垫上放着一杯水,时刻维持在55度的恒温,他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正这时,听见动静的裴野鹤推门而入,客厅里的阳光倾泻一地,一看就是正午了。
裴野鹤坐在他身边,身上还带着清新的水汽,温柔道:“醒了?饿吗?想吃什么?”
宋磬声摇了摇头,道:“刚醒,还没胃口,现在几点了?”
“快一点了。”裴野鹤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我一会要出门一趟,饭菜已经做好了,你饿了就去吃,我可能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宋磬声立即集中起涣散的神智,敏锐道:“监察厅的事?”
裴野鹤有些迟疑,他虽然不算监察厅的人了,可毕竟还是古华的最强战力之一。平常也就算了,可今天这事有点危险,还涉及两国政要人物,他必须得出面。
裴野鹤虽没说话,可宋磬声已经知道答案了,他坚定道:“我也要去。”
“不行,”裴野鹤一秒否决,“今天的事很危险。”
可对上宋磬声的眼神,他又很清楚,如果不把话说明白,宋磬声是一定会和他一起去的。
裴野鹤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即怕宋磬声遇到危险,又因他的在意而觉得甜蜜。
裴野鹤解释道:“佛罗德的元首亲自来访,两国元首会面,我必须要出面控场,防止有人暗杀。”
宋磬声自复活后就恶补了不少时政,对这六年间发生的大小政事也算清楚。
水蓝星上除了近百个小国之外,最具影响力的四大帝国分别是:古华、南加洲联合总署、雅蒂兰斯、以及佛罗德。
南加洲是由多个自治国组成的联邦,早年与各国都有战争,甚至联合雅蒂兰斯一起侵略过古华,掳走了不少资源与财物。
但近二三十年倒是安分了下来,内部虽有纷争,但对外时刻拧成一股绳,算是不争不抢只旁观的中立国。
雅蒂兰斯则和古华大小摩擦不断,两国之间还有数个小国,这些版图不大的国家时常被雅蒂兰斯当枪使,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要是略去这些小国不提,古华正好位于雅蒂兰斯与佛罗德中间,在敏感的地理特性和政治关系的裹挟下,佛罗德元首来访这件事,就变得格外重要。
要是顺利,有了佛罗德做盟友,雅蒂兰斯多少要收敛一些。同样,佛罗德元首要是在古华出了事,古华惹上的麻烦可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了。
而裴野鹤作为S级的精神控制系,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宋磬声严肃地看着他,问道:“你的精神力恢复了几成?”
裴野鹤无奈地承认道:“五成。”
佛罗德元首的行踪是秘密,谁也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点来访,裴野鹤自然也是在宋磬声身上打下烙印之后才接到了任务。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报告过了,他们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也已经加强了安防布控,事情不至于太糟糕。”
毕竟古华是四大帝国之一,总不可能将一国安危系在裴野鹤一个人的身上,除他之外定然还有其他安保人员。
不过裴野鹤要是在场,起码能震慑不少宵小,万一出了意外,他也能及时控场。
事已至此,宋磬声已经有了决定,他道:“我和你一起去。”
这样重大的场合,帝都的主要安保部队肯定都会露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要是一切顺利,他大可以当个普通布景。要是真出了意外,就算他还不能熟练操控裴野鹤的力量,可也比普通A级哨兵强得多。
裴野鹤丝毫不想让他涉险,可他更清楚自己没法拒绝宋磬声,四目相对,裴野鹤率先败下阵来,他道:“可以,但你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宋磬声爽快答应。
事情就此敲定,宋磬声摇身一变,成了数个监察厅保卫人员中的一个。
他第一次穿如此正式的服装,腰间皮带一勒,收出利落而纤细的腰线,象征监察厅的帽子一扣,窄而深的帽檐就遮去了他温润无害的眼眸。要是只看背影,谁都会将他当成一个初到监察厅的年轻的新兵。
裴野鹤握着他的肩看他,虽不合时宜,可他还是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赞美道:“你真好看。”
宋磬声早已习惯他时不时的亲吻,他没多在意,只低头摆弄着腰间的手枪,将它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
裴野鹤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温柔道:“还记得怎么开枪吗?”
宋磬声眼带追忆,“记得。只是很久没碰了,可能会手生。”
裴野鹤难得正色道:“如果到了需要你开枪的地步,那你一定记得,无论如何,都要以保护自己为先。”
宋磬声点了点头,轻轻推了他一把,道:“我知道怎么做,你快去吧。”
他和裴野鹤属于不同等级的安保,裴野鹤需要守在两位元首身侧,而他则负责与安保署的其他成员一起警戒大厅。
裴野鹤不舍又担忧地抱了抱他,先他一步离开了。
宋磬声顶替的是一名普通B级哨兵,他的真实身份也已经过了明路,有了裴野鹤的担保,半小时就拿到了特批证明。
像这样的场合,不管底下的暗流有多汹涌,表面上看去永远歌舞升平,一派和气。
宋磬声按指示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抬眼便看到了正搜寻他位置的裴野鹤。
正式场合,他与裴野鹤都没有其他动作,两人只是简单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始各司其职地警戒起周围的环境。
很快,重要人物就登场了。
佛罗德的元首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雄壮的肌肉撑起西装,堪称凶悍的眉眼自有一股匪气,单看外形,谁能想到这是个A级向导呢?
可他不仅是A级向导,更是佛罗德战功赫赫的将军,同时也是历史上第一位以军功坐稳元首宝座的向导。
这是元首来访的第一夜,自然要以歌舞宴会欢迎,第二天一早便是正式会谈,直到将人顺利送上飞机,等飞机飞过古华国领域,这件事才算彻底了结。
宋磬声也是第一回担任这样正式的差事,好在安保系统非常到位,整整四个小时的欢迎宴平安落幕,两位元首也拥抱道别,将下次见面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上午九点。
佛罗德的元首下榻的酒店已经清空了,里里外外全是安保,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宋磬声本来是要和其他人睡在元首隔壁的房间里的,可裴野鹤中途来找他,牵着他的手一起进了总统套房的隔间。
环境特殊,裴野鹤将他叫来自己身边,只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
许是时刻绷着精神的缘故,宋磬声没怎么睡好,醒醒睡睡间,窗帘的缝隙处已经有了一道不甚清晰光线。
天亮了,这意味着一夜又平安过去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恢宏肃正的大厅里, 两国国旗高悬半空,象征和平的图徽位于中间。
两把椅子分居两侧,呈四十五度角面向镜头, 既方便两国元首会谈, 也方便记者摄像录影。
这个场合倒是比昨天的安保更严密一些,宋磬声站在阴影处, 右手时刻搭在腰间的手枪上。
宋父宋母是按照花瓶的标准培养他的,可江凛是按训兵的标准要求他的。
别人要是带他去靶场, 多半是为了哄他开心, 或是陪他打发时间。可带他去的人要是江凛, 他是怎么训兵的, 就是怎么训他的。
宋磬声脾气再好也是个被宠大的小少爷,江凛冷脸指责他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想负气扔枪走人了, 可到底是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占了上风, 还是按照他安排的流程做了成套的训练。
宋磬声眨了下眼睛,收回思绪, 打住了关于江凛的回忆。
两位元首之间的谈话时不时飘进他的耳朵,他抬头看向台上,不出意外,第一眼捕捉到的其实是站在镜头之外的裴野鹤。
整个大厅采光很好, 不过正逢冬日, 再好的日光也是冷色的, 阳光打在他身上,为他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修身的制服显得他身高腿长, 腰间的皮带上别着把手枪,后腰上还有把□□。他的帽檐压得很低, 看上去有点懒散,淡金色的长发束成一束垂在身后,冰蓝色的眼眸里是外人常见的高傲,形状美好的唇总是抿着,带着股目下无尘的讽刺意味。
不过因为他生得好看,众人看到他的脸,总是会因为惊艳而忽略他的倨傲。
也正是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裴野鹤,所以当他的精神力激荡开时,宋磬声瞬间觉察到了不对。
他迅速撕开前方挡路的人群,几步跃到两位元首身前,可此时已经来不及逃了。
“轰!”的一声,大地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栋建筑像是被什么击中,无数石块灯饰轰然坠地,挤在人群中的记者一时疏散不开,瞬间功夫便已有数条生命死在爆炸中。
裴野鹤控制得了人却控制不了炮弹,足以轰平一座巨型建筑的炮弹炸开,强大的震波炸裂开来,将周围镇守的数千保卫队全部掀飞。
一片硝烟之中,一双莹白而巨大的翅翼自光裸纤细的脊背上生长,像是天使的守护般包裹住了佛罗德的元首。
被他保护在羽翼之下的人丝毫不慌,凶悍的面容却有着一双橙黄色的眼睛,佛罗德的元首向他温柔一笑,道:“谢谢你孩子,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很安全。”
宋磬声这才看到,他摊开的掌心中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凝成实质的向导之力将他和宋磬声包裹,两个人明明置身爆炸中心,却无一人受到伤害。
宋磬声惊魂未定,直到裴野鹤飞身而下,一把将他拉到身边的时候,他才缓缓回神,收回了翅膀。
纯金色的兽纹暗淡了不少,他毕竟是普通人,兽化不同于其它,只一次就足以耗去他身上近五分之一的能量。
“有没有事?你怎么样?声声,说话啊!受伤了吗?”裴野鹤焦急地上下抚摸着他的躯体,生怕他受到一点波及。
“我没事。”
宋磬声扯下他的手,隐约从佛罗德元首平静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不过这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既然他们心里有数,爆炸的余波也已经平息,宋磬声就拉着裴野鹤退到了安全地区,低声道:“给我件衣服。”
裴野鹤迅速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他身上,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你怎么会忽然冲上台?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没想那么多。”宋磬声抬眸看他,“我看到你动了,我就上了。”
裴野鹤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没事,你别担心。”宋磬声轻轻抱了抱他,刚靠近就听到他胸膛里急促到仿佛要爆炸的心跳。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宋磬声本想一触即离,可见裴野鹤被吓成这样,他刚抽离的手又落了回去,继续环住了他的腰。
“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宋磬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
裴野鹤也逐渐缓过神来,他重重抱住宋磬声,低头在他发心处吻了吻,“我就知道,我说话你从来不听,不是说好先保护自己吗?你还往上冲,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我不能承受……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你不能这么残忍……”
他越说越激动,原本渐渐镇定的心跳又急促起来,宋磬声只能忍住快要被他勒死的拥抱安慰他。
只是再多的话也不如一个吻有用。
宋磬声费劲地仰起头,踮起脚尖,吻上了裴野鹤的唇,这并不是个深缠而厮磨的吻,宋磬声只是用唇贴着他的唇,轻声道:“好啦,好啦,我没事,都过去了。”
裴野鹤是真的被吓坏了,他刚从战局中抽身,回头去找宋磬声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双洁白到仿佛天使一样的羽翼。
不用多问,整个会议厅,除了他之外,也只有继承了他一半力量的宋磬声才能激发出这样的翅翼。
先不论两位元首自身的战力有多强,单他们身侧的保镖也不是吃素的,裴野鹤压根没料到,明明出门前才千叮咛万嘱咐过,宋磬声还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裴野鹤不想再回忆方才那令他肝胆俱碎的一幕,他裹紧宋磬声身上的衣服,不敢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一步。
纷乱已经平息,两位元首也已经在护送下离开了场地,只剩炸毁的会议厅和其间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证明着刚才的一幕究竟有多么惨烈。
此地自然有人收拾,裴野鹤拉着他上了一辆车,车辆一路驶向中心□□。
宋磬声犹豫片刻后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佛罗德元首好像有点太淡定了,是因为他自身实力很强吗?还是,还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有会有爆炸?”
裴野鹤神色复杂,低声道:“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诸国之间国情复杂,古华和佛罗德一旦缔结盟约,对整个水蓝星的局势都会有影响,盯着这场会议的人不少,按捺不住冒了头的间谍也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一场爆炸,究竟谁是主谋,谁又是背后的操盘手?
裴野鹤揉了揉眉心,不想再深究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为政府做了那么多年的事,早明白没有一汪政权之水是干净的,他只是没料到竟然会将宋磬声也牵扯进来。
车辆轻轻刹停,裴野鹤牵着宋磬声的手迈上长长的阶梯,而后又乘坐电梯一路到了顶层。
裴野鹤推开一间小型会议厅的门,极度郑重地嘱咐道:“这里很安全,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处理完剩下的事情之后,马上就会回来。你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宋磬声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握了握他的手,道:“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裴野鹤只觉得这门迈得艰难,他好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带着宋磬声回家,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性I爱来抒发心里的慌乱,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裴野鹤一走,整间屋子就空了下来。
宋磬声倒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一直呆在房间里等着裴野鹤。
但他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要不是这里是古华帝都安保系数最强的地方,他都要怀疑裴野鹤是不是又遭遇了什么暗杀。
宋磬声忽得一怔,直觉自己捕捉到了点什么。
既然这里的安保等级这么高,为什么不在这里举行会议?结合今天发生的一切,再去想昨天的宴会,便怎么想怎么不合理了。
既然古华的安保力量弱到帝都都能发生爆炸,为什么会在这等关头举办宴会?
而且……
想起古华平日里的治安,宋磬声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古华对枪I支弹药管控极严,别说这么多炸药了,就是一枚子弹都不可能越过层层安保流入帝都。
这等规模的爆炸,又是这么严肃的场合,再结合佛罗德元首那句话,只能得出他们是故意引发这一场爆炸的。
可图什么呢?
宋磬声还未来得及深想,裴野鹤就将门推开了。
“走吧,”他说:“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回家。”
“欸?”宋磬声有些惊讶,“不是说还要将他送上飞机吗?余下的事情你不用参与了吗?”
“不用了,”裴野鹤别有深意地说道:“佛罗德的元首已经重伤住院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重伤是不可能重伤的, 可这里也确实没他们什么事了,裴野鹤牵住宋磬声的手,道:“我们回家。”
宋磬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 跟着裴野鹤向外走去。
这些事不是他能操心的。从他为了两国和平扑身而上, 想要保护佛罗德元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尽到了古华国公民的责任。
宋磬声上车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他倒不是累,而是精神一直紧绷着, 事情一旦结束, 困劲儿就上头了。
裴野鹤加快车速, 想早点到家, 好将他抱到床上去睡,可当真的到了车库时,看宋磬声睡得那么香, 他又舍不得打扰了。
就这样也挺好的, 空间越小,他和宋磬声的距离就越近, 呆的时间久了,好像连呼吸也能交融到一起。
不多时,又有一户人家开车回来了,裴野鹤一开始也没多在意。可车停了, 人却久久没下来, 一两分钟后, 车身就开始晃动,时不时传来几句沙哑的呻I吟。
说来也奇怪, 宋磬声什么都不说,只用一双迷离而失神的眼睛看着他, 就足够他兴奋了,可他要是被自己哄着多说了两句,哪怕只是哼出个简短的气音,裴野鹤都兴奋到恨不得死在他手里。
可这声音要是别人发出来的,多少就有些扰民了,况且楼上就是床,有什么忍不住的,非要在公共场合乱搞?
“阿鹤……”宋磬声意识醒了,可身体还陷在困意里,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他睁眼看向车窗前的环境,“这么快就到了啊。”
“你睡了半个多小时啦,”裴野鹤转头看他,被他初醒时无害而脆弱的眼眸勾得心头软软。
宋磬声揉了揉眼睛,道:“那我们上楼吧,我今天好困,不想吃饭了,只想睡觉。”
裴野鹤正要点头,心底却忽然生出些逗弄他的恶趣味,他压低声音凑近宋磬声,道:“现在还不能出去哦。”
宋磬声睁大眼眸,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你看,”裴野鹤抬手指向另一侧,道:“如果我们现在下去,撞破了他们的秘密,或许会被灭口哦。”
宋磬声刚从重大任务中脱离,还没彻底摆回普通市民的心态,再加上初醒时的浆糊脑袋,他只捕捉到两个关键词,“秘密”、“灭口”。
宋磬声一脸严肃地伏低身体,做贼一样顺着裴野鹤手指的方向看去。
但他没有哨兵那么好的视力,再加上许久没来车,地下车库的感应灯大多已经灭了,他想要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那边的景象,只能撑起身体半趴在裴野鹤大腿上,靠近车窗再去看。
看着看着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小脸一红,侧过头埋怨般地瞪了裴野鹤一眼。
只是他以为的埋怨落在裴野鹤眼里,就成了含情带波的引诱,裴野鹤垂手按下车座一侧的按钮,随着靠背缓缓降低,他轻手轻脚地将宋磬声抱到了自己腿上。
他凑近宋磬声耳边,低声道:“这种情况,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为好。”
宋磬声两腿分开,跪坐在他大腿上,又羞又尴尬地将头埋在他肩上,抱怨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下车?”
裴野鹤低而短促地笑了一声,道:“那就得看他时间有多长了。”
“不过,”裴野鹤侧过头吻了吻宋磬声的耳朵,“时间这么宝贵,的确不应该白白呆在车上浪费,你觉得呢?声声。”
裴野鹤总爱叫他的名字,可不同的语气又含着不同的暗示,像这样戏谑又沙哑的语气,意味着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宋磬声有些犹豫,他一方面受自身性格限制,总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些超出限度;另一方面又因为那句“时间宝贵”,所以不想拒绝裴野鹤的请求;正犹豫间,裴野鹤已经吻上了他的耳朵。
一口热气熏软了宋磬声的身体,他本来挺直的腰妥协似地软了下去,声音又轻又低,“别太过分。”
裴野鹤先是一怔,而后又开始激烈地吻他,可双手却很规矩,只紧紧缚着他的腰,像铁箍一样将他钉在了自己腿上。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宋磬声的宠让,比起车I震这件事,更令他心动的是他因自己而生的妥协。
他不停地纠缠着宋磬声的唇舌,灵活的舌尖极尽挑逗之能,似乎要通过这一吻深入到他心里去。
数分钟后,撩人的热吻逐渐转为缠绵的舔舐,裴野鹤又怜又爱地抱住他,发自内心道:“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
宋磬声不说话,只静静趴在他胸膛上喘息,微张的唇瓣对裴野鹤而言不亚于又是一次引诱。
他将视线从宋磬声唇上艰难地移开,只借助在他脊背上抚摸的动作,平复着自己躁动的内心。
好在那辆车的动静并没有维持多久,车门开了又关,下来个年轻男人,另一个主人公却没下车,车灯一亮,扭头出了车库。
宋磬声有些紧张地按住裴野鹤的手,低声道:“别动,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裴野鹤低声发笑,“当事人都不怕被发现,你倒是比他还紧张。”
宋磬声抬手去捂他的嘴,身体绷得很紧,直到那人进了电梯他才逐渐放松。
“他走了,我们也回家吧。”裴野鹤不愿放开他,索性一手推开车门,另一手托着他的臀就下了车。
裴野鹤本来就高,宋磬声一出车门就是两米高的视线,他抱紧裴野鹤的脖颈,生怕他将自己摔下去。
本来是个挺规矩的动作,裴野鹤也没其他心思,他纯是觉得宋磬声困了,想帮他节省一下体力,直接将人抱上楼。
可宋磬声一紧张,他的恶趣味就上头了,人也不从电梯走了,直接抱着他走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不常有人,但没什么灰尘,只是比寻常楼梯坡度陡,这让裴野鹤每次迈步的幅度都有些大,宋磬声不受控制地向下滑,他怕自己掉下来,只能更用力的抱住他的脖子,可走动间与他腹部的摩擦还是免不了的。
宋磬声的脸越来越红,耳垂更是红得要滴血,整个人像只红透了的虾。偏偏裴野鹤故意作弄了他还要笑他,他也不说话,只时不时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又像是随意哼出的气音。
“裴野鹤,”他声音虽轻,可还是能听出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是不是找死?”
“不想找死,只想找找能让你快乐的地方在哪里。”裴野鹤掂了掂他的屁股,笑着吻了吻他的脖颈,本来只是随意表达一下亲昵,可宋磬声觉得痒,小巧的喉结一动,裴野鹤下意识就咬了上去。
说咬倒不太恰当,他更像是用牙齿轻轻刮了一下,还倒打一耙道:“别再勾引我了声声。”
宋磬声含冤闭眼,打定主意不和裴野鹤说话了,他已经想明白了,只要他还在呼吸,裴野鹤就觉得自己是在勾引他。
本来数分钟就能到家,可他们先是在地下车库耽误了许久,又在楼梯间厮磨了一段时间。
等到了房门前,裴野鹤倒是神清气爽,一派神气,宋磬声却只将头埋在他脖颈处,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你睡会,”裴野鹤脱去他的衣服,将人塞到被子里,又在他额头重重亲了一口,“我去做饭,做好饭叫你。”
宋磬声已经不困了,但他更想把裴野鹤打发走,他摆了摆手,示意快走。
不过是卧室到厨房的距离,裴野鹤一步三回头,门打开了,人还要折返回来,与宋磬声接个绵长的吻。
宋磬声被他吻得喘不上气,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肺活量直线上升,要是游泳,估计憋气时间能比以前长不少。
裴野鹤终于放开他朝门边走,刚要回头嘱咐他点什么,迎面就是飞来的大靠枕,还有宋磬声忍无可忍地一句:“你是不是打算今晚睡楼道啊?”
裴野鹤单手接住抱枕,另一手举起做投降状,“好啦好啦,这回真走了。”
宋磬声揉着眉心,听着厨房内时不时响起的动静,紧抿着的唇却不自觉放松,脸上也带了点轻微的笑意。
哨兵是会被兽魂影响性格的,像姚湛空鹤江凛,他们身上都有明显的狐狸与白虎的特征,唯独裴野鹤是个例外,他不像鹤,像小狗。
小狗不带贬义。
小狗是令宋磬声心软又心动的形容。
就像遇到一只围绕着你蹦蹦跳跳,一直摇着尾巴,眼里只能看到你一个人的小动物,你就算不喜欢它,也会忍不住蹲下身看看它的眼睛。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你真的会产生自己是它全世界的感觉。
被爱、被需要、被肯定,是自人类诞生之初就有的欲望,而他的欲望,已经被裴野鹤填得满满当当。
宋磬声正垂着眸,门口却蓦地探进来半张脸,裴野鹤一双眼睛眨啊眨,声音甜甜蜜蜜,“年糕要甜的还是咸的?”
宋磬声没什么偏好,“看你喜欢什么口味吧。”
“我喜欢你,你是甜的,那年糕吃咸的好了。”他狡黠一笑,“下午吃咸的,晚上吃甜的。”
宋磬声心底刚攀升出的脉脉温情消失不见,他先是想骂,但又不自觉笑了出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野鹤,道:“雄性激素分泌过旺会影响男性正常性I行为,还会引发极端情绪导致失控。”
裴野鹤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宋磬声素白纤长的手指交叠搭在绵软的被子上,清瘦的上半身挺得笔直,看上去和正派又严肃的医生没什么两样。
他淡淡道:“换句话说,精虫上脑是一种病,得治。”
第115章 第 115 章
“那今晚, 就劳烦宋医生帮我治病了。”裴野鹤笑着丢下这句话,转身去厨房弄他的年糕了。
宋磬声摇头一笑,没了困意, 半靠在床头, 翻看起了随意放在床头柜上的书。书里的内容是枪械拆解制造的步骤,详细而精密, 不用看也知道是监察厅内部的资料。
他翻了几页,注意力却总被厨房里的动静吸引, 诱人的香气逸散开来, 原本打算空腹睡觉的宋磬声, 就这样被勾起了床。
他掀开被子下床, 趿着拖鞋走向厨房。
本意是想看看裴野鹤弄了什么吃的,可左右两栋相似的格局与装修,还是令他有了数秒的晃神。
他站在客厅看着厨房, 好像能以第三视角看到服了毒的姚湛空, 和坐在中岛台上将姚湛空抱在怀里的他。
他以为七天结束以后,姚湛空将迎来新生, 却没想到他会先一步选择死亡。
记忆和现实以奇妙的方式交叠,宋磬声好似回到了那个血腥气浓重的厨房,他依然能清晰回忆起姚湛空呕在他手心里的那口血,温热粘腻, 带着股咸湿的铁锈味。
“你去客厅坐着呀, 厨房里有油烟, 不是你该呆的地儿。”裴野鹤五感超绝,哪怕油爆声正持续不断的刺啦作响, 可他还是在宋磬声到来的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裴野鹤自觉自己也没看过几部温情电影,可就在宋磬声趿着拖鞋走来厨房时, 他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个极为温情的想象。
他觉得宋磬声或许会从后走来,环住他的腰,再用下巴蹭着他的后背,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光是想想就让人心软。
所以裴野鹤决定暂时不回头,佯装不知,只等他来环住自己的腰时,再像刚发现他的存在一样假装惊讶。
可宋磬声只站着不说话,他也渐渐从油烟里醒过神来:这地方只适合摆拍,哪怕有吸油烟机,大油大火之下也委实不适合温情脉脉的调情。
所以裴野鹤才高声喊了一句,让他去客厅坐着等菜。
裴野鹤的声音打碎了宋磬声的幻觉,将他从那汪浓重的血池中捞了起来,宋磬声眨了眨眼,鼻尖的铁锈味逐渐被爆开的酱香味盖住。
他慢步上前,如裴野鹤想象中那般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只是他不如裴野鹤预料的高,他的额头只能抵在裴野鹤的脊背上。
宋磬声没说话,只静静地抱着他。
裴野鹤很想关了火,转头狠狠亲他一口,可他看了看锅里的菜,又感觉了一下宋磬声的情绪,最后还是默默站着没有作声。他一手翻炒着菜,另一手搭在宋磬声的手背上,替他挡住了可能溅起的油点。
宋磬声什么话也不想说,他只知道自己不想一个人回客厅,也不想傻傻站在原地,他只想顺应自己的内心,抱一抱裴野鹤。
裴野鹤有着作弊一样的精神力,打小他就爱用精神力探测宋磬声的情绪,先他人一步摸清他的心情。可他又很有分寸,只是感知,不会未经允许就偷窥他的记忆。
他感觉到宋磬声心情不好,但他想不到他为什么而不开心,只能轻轻拍拍宋磬声的手,真诚又笨拙地安慰他,“马上就可以吃饭啦。”
宋磬声趴在他背上,瓮声道了声好。
裴野鹤本来还在琢磨宋磬声因为什么而不开心,可饭菜一上桌,宋磬声的心情也逐渐恢复了正常,饭量也比平时好了不少。
心情这种东西,越在意就越重要。
宋磬声开心了,裴野鹤就将之前乱七八糟的顾虑抛到了脑后,不是吃饭就是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看宋磬声吃饭。
…………
之后的日子倒是平静,平静到宋磬声甚至都忘了时光仍在流逝。
卧室里的暖风开的很足,即便不盖被子也感觉不到冷。宋磬声抱着被子缩在裴野鹤身边沉沉睡着,光裸的脊背上除了日益鲜艳的鹤形纹身之外,就是一连串嫣红的吻痕。
裴野鹤恢复得慢的原因,有一大半是他一直未停地在为宋磬声输送自己的哨兵之力,从这鹤形图中就能窥见封存其中的充沛力量。
裴野鹤半坐在床上,枕头被扔到一边,宋磬声正好面对着他蜷缩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抵在他大腿旁,腰背弓起,引人流连。
他单手看着手机,眉心微蹙,另一只手亲密又温情的抚摸着宋磬声的脊背。
他们昨日下午外出看了场电影,走到一半裴野鹤想散步,二人就将车停在附近,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本来走了一路就累,裴野鹤又不肯放过他,宋磬声累得不行,自顾自地睡了过去,又被折腾醒好几次。
他每次醒来,裴野鹤都端着水杯让他润嗓,他也只能意识昏沉地咽下几口水,整个人像是陷入高烧一样,整整一夜,醒又醒不过来,睡又睡不熟。
说来也怪,明明两个人是一起睡的,可裴野鹤的精力就是比他足,哪怕他睡得时候天都快亮了,可就是能先宋磬声一步醒来。
裴野鹤看着手机里传来的资料,落在宋磬声脊背上的手渐渐不动了。
手机里的资料,是关于江凛的。
而江凛的情况,超乎寻常的复杂。
他和姚湛空分属不同的领域,江凛的资料属于军方绝密,姚湛空的手伸不到那么长,自然也查不到什么。
可裴家势大,他四伯又在军区做司令,倒是陆陆续续传来了不少讯息,他也是为了让宋磬声之后的路更顺利一些,才将兽魂烙在了他身上。
只是以往的资料都不如今天全面,单从前面这几段话里,就足够看出事情的严重程度。
他能为宋磬声铺路,可这条路,终究还是要宋磬声自己去走。
他担心的不是江凛如何,他是担心宋磬声会中途放弃……
裴野鹤眸色微暗,转瞬间,心头已浮现数个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要让宋磬声继续走下去。
哪怕他只看到了言听的部分记忆,但这一部分记忆也足够他得出一个有违常理的事实:如果宋磬声能拿到他们三个人的命,他或许可以永远的、长久的、以超脱凡人寿数的长度活下去。
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献出自己的生命。
至于江凛……
裴野鹤眉梢微动,露出一个极厌恶又妒忌的冷笑。
许是他身上骤变的气势惊动了宋磬声,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还未睁眼,人已经唤出了他的名字,“阿鹤……”
“在呢。”裴野鹤一秒换了脸色,用拇指摩挲着宋磬声的侧脸,温柔道:“醒了吗?还是想继续睡一会?”
宋磬声闭着眼,用头轻轻顶了一下裴野鹤的大腿,道:“不睡了,再睡要头疼了。”
他这是长期作息不规律,晚上折腾太久,白天又没个固定的睡眠时间,所以精神才会变差,继而导致了头疼。
裴野鹤暗暗愧疚,决心要忍耐一段时间,他又怜又爱地吻了吻宋磬声软润的唇,柔声道:“那我去拉窗帘?”
宋磬声哼出一个嗯字。
窗帘一开,灿烂的日光便毫无遮掩地倾泻进卧室,哪怕背对着窗户,宋磬声依然能感觉到阳光的耀眼。
“是晴天吗?”宋磬声闭着眼睛问。
裴野鹤看向窗外,道:“嗯,是个大晴天。”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世界陷入一片炫目的莹白,保守估计,积雪能有七八厘米厚,再配合今天的阳光,倒是个玩雪的好日子。
“声声,”裴野鹤凑到闭着眼的人身前,兴致勃勃道:“我们去堆雪人吧?”
宋磬声很少拒绝他,但这一次倒是很坚决,“不要。”
“为什么?”裴野鹤不愿意了,他拖长声调,试图让宋磬声改变主意,“去嘛,去嘛,距离我们上次堆雪人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我好想去。”
宋磬声从床上爬起,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他,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控诉,“你还有脸提上次?你让我堆一个你,我幸幸苦苦一个多小时,手都快冻僵了,好不容易堆出一只白鹤,结果你和我生了一天的气。”
他没好气地下了定论,“不去,再也不去了。”
裴野鹤很委屈,“可你明明堆的是一只野鸡……”
宋磬声别过脸不说话,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好吧,”裴野鹤妥协了,他扯着宋磬声的被角,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那我们出门,你坐着,我堆你,好不好?”
宋磬声一脸怀疑,“真的?”
“当然!”他能这么说就意味着同意了,裴野鹤顿时笑开,连忙抱着宋磬声走进浴室,兴奋道:“你快洗漱换衣服,我去做早餐,吃完我们就出发!”
第116章 第 116 章
雪已经停了有段时间了, 小区里人来人往,再素净的白雪也脏了,裴野鹤特意开了半个多小时车, 找了一处僻静地方。
后备箱里有便携椅, 宋磬声找了块地方摆好椅子,默默看着裴野鹤一个人团雪球。
雪人可没看上去那么好堆, 得先在原地垒出一大块紧实的雪团,确保滚动的时候不会散, 再推着它四处滚, 这样才能团出一个圆球。
裴野鹤滚着雪球来到他身边, 问:“声声, 你冷吗?”
宋磬声穿得太多了,看上去像只臃肿的海豹,连摇头的动作都很笨拙, 他声音闷闷的, “不冷。”
裴野鹤滚着雪球在他身边晃了一圈,基础没打好, 雪球滚着滚着就碎了,裴野鹤愤愤盯着不争气的雪球,盯了半天还是认命地蹲下身重新砌球。
宋磬声本来打定主意只旁观不动手,可看裴野鹤一脸丧气的模样, 他还是忍不住起身去帮他, “这都多少次了, 你怎么总也记不住呀。用雪捏出的核心太散了,滚着滚着就碎了, 你得找个石头。”
他们在半郊外的地方,石块多的是, 裴野鹤捡来块大石头,宋磬声负责往石头上糊雪,裴野鹤则负责将它按紧压实。雪球的雏形成型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把控好推动方向,让它尽力滚得圆润就好了。
半个小时之后,雪人的身体已经成型了,裴野鹤欢呼一声,开心得像个孩子。
宋磬声笑着看他,“你真的好喜欢下雪天。”
裴野鹤忙着堆雪人头,也不忘回答宋磬声的话,“可能因为我是在冬天出生的吧。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堆雪人的场景吗?”
“记得。”宋磬声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脸上浮现轻松的笑容,“你半夜翻进我卧室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我差点就要叫保镖了。”
他童年时一直处在父母的高压管控之下,只有晚上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后来遇见裴野鹤,好多事也都是晚上做的。
他出生在帝都,常年见雪,可连落雪都没机会碰。出门有车,进门有屋檐,哪怕外出这一小段路,也有人撑伞遮雪。
那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裴野鹤半夜溜进他卧室,带着一身寒意握住了他的手,他牵着他避开佣人和保镖,一路猫着腰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虽然他们很快就被发现了,可当裴野鹤将小小的雪人放在他掌心的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雪的冷和冰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第一次”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多到宋磬声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好像每一幕里都有裴野鹤的影子。
“声声!”裴野鹤喊他,“看,你的头!”
宋磬声的眼神落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雪球上,淡定地评价道:“不错,挺圆的。”
一大一小两个雪球一团成,剩下的就是些细节了,裴野鹤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开始轻刮雪球的面部。
刮着刮着,天上又飘起了雪,有枚晶莹的六角雪花落在宋磬声眼睫上,围巾下的热气一呼,不过瞬间就化成了水。
宋磬声下意识闭了下眼,那枚雪花便向眼泪一样,顺着他翘挺的鼻梁滑了下去。
“走啦走啦,先回车上。”裴野鹤怕他冷,也不顾半成型的雪人了,牵着他的手就将他推上了车。
宋磬声穿得多,在外不冷,可要是上了暖气充盈的车里就有些热了。他脱去累赘保暖的衣服,觉得自己好像顷刻间轻了七八斤。
裴野鹤将杂物归拢了一下,随后也挤上后座,与宋磬声亲亲热热地并肩坐在一处。
雪越下越大,因为没有风的缘故,这场雪落得又疾又安静。
宋磬声轻轻靠向裴野鹤的肩膀,小声道:“你还记得小月亮的曲子吗?”
“记得呀,”裴野鹤环住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肩上枕着,他的音色本就悦耳,温柔时更让人无可抗拒,“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宋磬声轻轻点头。
小月亮是雅蒂兰斯一位冷门歌手所作的曲子,曲调温柔哀伤,再配上雅蒂兰斯语独有的忧郁腔调,哪怕听不懂外语的人,也能从这首歌的氛围里,产生一种月夜落雪的寂静与忧伤。
他喜欢听裴野鹤唱歌,打小就喜欢。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听他唱歌的时候,宋磬声总有种被月光包裹住的感觉。月光没有阳光那么灼热,却令他格外安心,好像所有的压力和难过都消失了。
都说月亮是夜空的守护者,裴野鹤也是他的守护者。
裴家很大,可到处都是压力,但裴野鹤总是能带着他逃到没有压力的地方。
衣柜也好,阁楼也好,后院花房里无人的角落也好,那个时候他年纪不大,身材也瘦小,裴野鹤能轻松将他抱在怀里。
他不是个擅长倾诉的人,更不擅长将心里积压的情绪用语言表述出来,但裴野鹤也不需要他表达,他只是抱着他躲到没人发现的地方,在他耳边轻轻哼着歌。
他在他的歌声里睡着,再醒来就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卧室。
夜色很漫长,可伴他入眠的不再是无尽的黑夜,而是像月亮一样默默守护他的裴野鹤。
新的一天到来以后,月亮就消失了,可太阳也出来了。
宋磬声静静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越落越大的雪,连视线都已经模糊了。
天大地大,他们坐在车里,宋磬声仿佛又回到当年和裴野鹤一同躲在衣柜里的日子。
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而害怕了,或许是一次未完成的课业,又或许是一次没能达到标准的成绩,甚至可能只是宋母落在他身上的失望的目光。
少年人的世界小到可怕,一道目光的重量就足以压弯他的脊梁,但这些东西都会随着长大慢慢淡去,留在他记忆里的,只剩那个散发着淡淡木头香气的衣柜角落。
裴野鹤窝在那里,曲起的长腿和温柔的臂弯为他撑起了一个小小的世界,他躲在里面,耳边是他的歌声,抬眼是他黑而温柔的眼眸。
说来也奇怪,人类总是无法记住完整的一件事,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瞬间拼凑出自己的过往,而他记忆里的吉光片羽,处处是裴野鹤的痕迹。
时间要是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要是停在这一刻,他还是那个躲在衣柜里就能满足的孩子,裴野鹤也是那个抬起臂弯就能为他撑起整个世界的存在。
可雪会停,时间也总归会向前走。
宋磬声闭着眼搂上裴野鹤的脖子,仰头吻上他的唇,忧郁动听的曲调被一吻封存,裴野鹤受到他的邀请,低头迎合着。
或许是世界太安静了,裴野鹤的吻也很安静,他用舌头顶开宋磬声的唇齿,与他舌尖相触,轻轻纠缠着,相比以往要克制得多。
可此时的宋磬声不想要这样的克制,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激烈的、能将他的记忆冲散的爱抚。
他抱紧裴野鹤的脖子,跨坐到他腿上,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逼着他向后靠去,又用虎口卡住了他微动的喉咙。
裴野鹤手臂向两侧摊开,毫不设防地袒露着自己的身体,冰蓝色的眼里带着似笑非笑地纵容,“你想对我做什么?”
宋磬声俯身吻上他的喉结,一舔一吸,裴野鹤的身体就猛地颤了一下,手也攥成了拳。
宋磬声没有起身,他轻轻趴在裴野鹤胸膛上,唇间依然是裴野鹤急促滚动的喉结,说话间,微动的唇瓣像是落了一个又一个的吻,“阿鹤,别忍着,我想。”
什么克制,什么小心他的身体,一切的一切全在这一句邀请面前化为飞灰。
裴野鹤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微一用力就掌握了主动权。他顺着裴野鹤的力道仰起了脸,狂风骤雨般的吻落在他唇上,裴野鹤的唇齿以凶悍的力道急切地索求着他的气息。
宋磬声难以控制地感到了些许眩晕。
连成线的记忆逐渐被冲散,记忆里的温情被火点燃,燎人的火舌舔舐着躲在衣柜里的两个少年,宋磬声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火吞噬,在燃成灰烬的前一秒,他似乎还能看到少年人脸上,那满足而恬静的睡颜。
他无力地仰起头,脆弱而纤细的脖颈宛如濒死的天鹅,裴野鹤低头咬住他的喉咙,像是捕猎一样用牙齿轻磨,这种生命被人掌握的刺激与快感相互交错,让宋磬声逐渐陷入失神。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向上飘,而在天空尽头,有一轮弯弯的月亮正在等他。
月光在夜色下化形成人,向他伸出一双温暖的手,“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吧。”
刻意打扮过的少年看上去很是精致,他白雪一样的肌肤染着害羞的红晕,向他伸来的手却很坚定。
宋磬声轻轻握住,就听他说:“请你忘掉昨天的我,把今天当作我们的初见。我叫裴野鹤,是你以后的哨兵,初次见面,往后请多多指教。”
宋磬声睁大眼看他,虽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他会成为自己的哨兵,可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好哦。我叫宋磬声……是……是你的……”
他实在找不出自己的定位,只偷偷觉得自己找来的这位陪玩,看上去比他还要像个少爷。
裴野鹤竖耳等着他的答案,半晌等不来,他脸色一垮,主动补充道:“你是我的向导。”
宋磬声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知道什么是向导吗?”裴野鹤高抬着下巴看他,神色颇为倨傲。
宋磬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小声道:“我就是向导。”
“不是这个意思,”裴野鹤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为难,他左右看了一眼,趁人不注意,飞快附耳到宋磬声耳畔,说:“你是向导,和你是我的向导,是两个意思。”
“我的向导,就是我的方向的意思。”裴野鹤年纪不大,神色间总有一种被娇宠出的恣意,可他看向宋磬声的眼神又很认真,“这意味着,我会为你而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年幼的宋磬声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小小的心脏的确因此而跃动了一下。
他的确还有许多事不懂,可他知道,他想要一个人为他而来,也想有一个人无论何时都可以找到他。
“为什么呢?”他问,大大的眼睛里是澄澈的疑惑,“你不是说,我们是初次见面吗?”
“哼,”裴野鹤颇为自傲地轻哼了一声,“你知道我的兽魂是什么吗?”
不等宋磬声说话,他自己就回答了,“是白鹤。我一眼就能判断出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白鹤,忠贞之鸟,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
“而且,这不是你的愿望吗?”裴野鹤望着他的眼睛,以一种故作散漫的语气说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听见了一句话。”
宋磬声不解地望着他,他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愿望。
裴野鹤说:“你的眼睛在对我说,你想有人来爱你。”
宋磬声怔住。
裴野鹤故作轻松,实则全身僵硬地抱了抱他,显然也是头一次和同龄人如此亲近,他强行忽略了自己通红的耳朵,干巴巴地说道:“既然被我听到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吧。”
他悄悄回忆起昨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低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哨兵之力,却在看见宋磬声的时候有了轻微的起伏。
可那起伏太过微弱,他是回了宋家安排的宿舍时,才从那团小小轻轻的白云里解读出两个字:独孤。
第117章 第 117 章
裴野鹤的精力比他好太多, 宋磬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他只知道自己睁眼的时候,天又黑了, 雪也停了。
车顶亮着一盏晕黄的小灯, 他正睡在裴野鹤的臂弯里,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
“醒了?饿吗?”裴野鹤低头吻了吻他的唇, 欲I望之后的亲吻更显亲昵,唇与唇的厮磨也能传递温情。
宋磬声摇了摇头, 道:“不饿。雪人呢?”
“雪人在雪里呢。”
裴野鹤打开车灯, 外面的世界瞬间被照亮, 细碎的雪沫随风飘摇, 在灯光下闪耀着碎钻一样的光芒,而车灯尽头就是一个浑身纯白的雪人。
宋磬声熟睡的时候,裴野鹤已经下车将雪人弄好了, 他纯手工雕刻了一番, 除此之外没有用任何装饰物。等天气一暖,雪人一融化, 这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声声,”裴野鹤拥住他,“你还有什么想做且未做的事吗?”
宋磬声细细想了想,而后摇头道:“没有了。”
“那我们去佛罗德吧。”裴野鹤像是随口一说, 又像是意有所指, “那里也有一处黄金湖, 风景很美,你还没去看过吧?”
宋磬声垂着眼眸, 将自己的手压在裴野鹤的掌心,看上去就像在专心比较两个人手的大小, 说话的口吻也很随意,“都可以。”
“佛罗德很冷,我们又住在郊外,或许要带很多衣服,不过也不一定,要是不常出门的话其实也不用带什么。”
裴野鹤将下巴支在宋磬声头顶,轻声安排着后续的计划,“佛罗德最近有点乱,不过也没关系,波及不到黄金湖那里,我们可以度过一段很平静的日子。”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等……”裴野鹤没说等什么,他跳过这个话题,只说道:“你就可以去找江凛了。”
裴野鹤又吻了吻他,没再说话,只拥紧了怀里的人。
“阿鹤,”宋磬声轻声问他:“那你呢?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没有了,”裴野鹤蹭了蹭他的发顶,道:“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陆续实现了。”
其实没有。
他想和宋磬声相守到老,想和他领一张证,想和他成一个家,还想和他有个孩子。
可他不会去想无法实现的愿望,虚妄的奢望只会徒增痛苦。所以他只会在自己拥有的东西里打转,比如能吻他几次,又能和他以什么样的方式做I爱。
他很清楚,宋磬声留给他的只有身体。
戒指是姚湛空的,思念是姚湛空的,身份也是姚湛空的,就连他们同住的云翔小区,宋磬声每次也都巧妙地避开用“家”去称呼它。
在外面的时候,他说“回小区”;在地下车库的时候,他说“去楼上”;可在和姚湛空住在隔壁时,他分明听宋磬声向姚湛空说过“我们回家”。
宋磬声一直是这样的。
他总是平等地对待他们三个。一件东西,他一旦给了其中一个,就不会再给另一个,在这样的细节上,他执拗的可笑又可爱。
所以裴野鹤也故意不去在意那些细节,他只盯着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像是盘踞在洞穴里贪财的巨龙,可他这条巨龙身下压着的,只是一副小小的、只能短暂属于他的皮囊。
他是个情绪敏感的人,可过于敏感就会伤人伤己。他们四个一起长大,他能感觉到宋磬声端水端得很吃力,所以他渐渐学会了故意忽视,学会了不去比较,可没有用,他还是会痛苦。到最后,他还是没学会不计较,他只是习惯了。
日子久了,妒忌就长到了他的血肉里,伴随呼吸与他共同生长,他甚至说服了自己,将这种痛苦当作了生命里必经的东西。
所有人都说宋磬声对他很好。
他也知道宋磬声对他很好。
在他们三个人里,宋磬声绝对是和他最亲近的那个人,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唯一,就总会生出各种痛苦。
每次,每一次。
只要姚湛空在场,他就会以各种方式夺走宋磬声的注意力。他总是故作疏离,总是离群索居,宋磬声看不到还好,他一旦看到就会关心地靠近姚湛空,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
可他总能在他们对话的间隙里对上姚湛空的视线,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太多挑衅与得意,但宋磬声不知道。
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就算哭也舍不得让宋磬声真正为难。姚湛空倒是不掉眼泪,可他不言不语,却比他哭的时候还容易骗取宋磬声的注意力。
其实这段时间已经比以前幸福多了,以前那些扎眼的钉子时时刻刻都会出现,可现在宋磬声的世界里只有他,他的身上也只有自己的味道。他甚至错觉自己已经和宋磬声生长在了一起,以嵌入的方式紧密链接。
“声声,”裴野鹤细细抚摸着他的手指,“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宋磬声没有任何犹豫,“开心。”
他补充道:“不止这一段时间,和你在一起的任何时候,我都是开心的。”
裴野鹤笑了,“我也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不在一起的时候,想到你我也开心。”
“那你赢啦,”宋磬声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入他胸口,“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不是,是你赢了。”裴野鹤轻声道:“被爱的人才是赢家,所以是你赢了。”
宋磬声僵住了,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裴野鹤回过神来,他歉疚地摸了摸宋磬声的头发,“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宋磬声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不要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
“吃饭吧,”他抓住裴野鹤的衣领,抬头看着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忽然想吃烤鸭了。”
“好,我们去吃。”裴野鹤吻了吻他的唇,怕灌进冷风,他也没开车门,直接从后座翻了过去。
快到店时,宋磬声也已经穿好了衣服,裴野鹤笑着打开车门,牵起了他的手。
吃饭不过是个托辞,宋磬声其实不大饿,裴野鹤也看出来了,两人点了个双人餐,鸭肉剩了一小半,黄瓜倒是都吃了。
回去的路上也很安静,裴野鹤没进车库,而是将车停在了路边。
裴野鹤没说话,宋磬声便转头去看他,第一眼看到的其实是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黑色的真皮方向盘,手腕上没有饰物,看上去苍白而无害。
裴野鹤的手比大部分男人都好看,没有夸张或过分凸起的骨节,也没什么茧子,一看就是双养尊处优的人才能拥有的手。
看着看着他思绪就飘了,单凭身体记忆就能知道他手指的温度与力度。宋磬声脸红了,原本有点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松,反倒多了点不可多说的暧昧。
裴野鹤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他调节了许久也没能调整过来,正想借着散步的机会和宋磬声重修旧好,可他刚打好腹稿,一转头就看到宋磬声正小脸红红地盯着他的手发呆。
裴野鹤一怔,没来得及深想,只觉得他可爱得要命,就想抱着他的脸狠狠亲一亲。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可当他伸手去捧宋磬声的脸时,却见他有个明显的躲避动作。
裴野鹤心里一凉,可细看之下又发现宋磬声不是抗拒,而是……羞涩?
他愣了一瞬,这才想起这双手干过什么。
他先是一笑,而后又觉得心口被极轻极轻的扯了一下。这一扯像是在他心上拉开了一个口子,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胀涩的不甘与妒恨,忽然就顺着这个口子轻飘飘地飞走了。
裴野鹤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得到的其实也不止是身体,还有所有通过身体留在他灵魂上的记忆。
就像他不会把和姚湛空住处以外的地方当做家。他在看到别人亲吻、前I戏、手I淫、做I爱时,他想到的也只有自己,也只能想到自己。
这样的痕迹与位置,是宋磬声留给他的专属,也是比他烙在他后背的印记更深的印记。
第118章 第 118 章
在去佛罗德之前, 宋磬声处理了两件事,一是姚氏的主要负责人变更,二是去宋菱家看了看她和珍珠。
频繁的董事变动对一个企业来说是致命的, 好在有裴家在后运作, 股价动荡几天后就恢复了正常,总体也没什么大影响。
只是裴家一出手, 裴野鹤和宋磬声的关系就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宋磬声在大家眼里更像是裴家争权夺势的筏子。
不过这些议论很快就没人在乎了。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只要姚氏稳得住, 高层的经济得以持续, 底下的人不被影响生计, 其实没几个人关注姚氏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对宋磬声来说, 除了姚氏和宋菱,这里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了。
机翼划破苍穹,帝都的一切都被留在了云层之下, 他们也离佛罗德越来越近。
宋磬声去过一次佛罗德, 是和姚湛空一起。
云顶之崖风光绝美,姚湛空的告白也足够浪漫, 他至今都能清晰回忆起反射入云海的大片玫瑰,也记得单膝跪在他身前,向他递上那条项链的姚湛空。
但宋磬声很快就遏制住了思绪,没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既然答应了裴野鹤, 就不会在陪着他的三个月里想别人。
旅途漫长, 宋磬声坐着坐着就困了,当他醒来的时候, 就看见坐他对面的裴野鹤正拿着支铅笔涂涂画画。
裴野鹤应该在画他,铺了几笔就抬头看他, 两个人的视线正好对在一处,宋磬声轻声问他,“在画画?”
“嗯,”裴野鹤不给他看,刻意抬手挡在画前,一脸神秘。
宋磬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的云海,时不时应裴野鹤的要求换个姿势,温顺地做着他的模特。
裴野鹤画了好久,看上去很细致,只是一直挡着画,画好了就卷了起来,宋磬声一眼都没看到。
他倒不怀疑裴野鹤的画工,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要是没从政,估计也是个颇具名气的艺术家。但他也不好奇,所以也没关注过裴野鹤将画放到了哪里。
上次去佛罗德的时候是秋天,当时他就觉得佛罗德的秋天比帝都要冷,如今正值深冬,佛罗德的温度能有零下二三十度,冷得连空气都快成冰了。
裴野鹤没提带他去黄金湖的事情,宋磬声也没问,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将黄金湖抛到了脑后,只像寻常度假一样找了处餐厅吃饭。
但即便裴野鹤什么也没说,宋磬声也知道佛罗德的黄金湖很特殊。
它既不属于个人也不属于某个国家,算是一处半开放的景点。之所以说它半开放,并不是有人管束,而是它位于高海拔地带,周围又都是尖峭突兀的山石,就算利用直升机精准跳伞都很难到达,算是无人区了。
可这样的限制却困不住裴野鹤,他只要变成白鹤,一小时内就能飞上顶峰。
他们刚到佛罗德就搬进了一处别墅,这里距市区有段距离,加上常年大雪,积雪常常没过车轮,出行也很困难,要不是日用品有人定时来送,住在这里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别墅很大,可宋磬声却没参观的机会,他刚一进门就被大厅里的金笼惊住了。
大厅挑高足有十几米,屋顶中央有一扇不大的天窗,屋顶上的积雪融化时,阳光就能透过天窗照射入大厅。
而此刻,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鹤雕塑正抵着天窗,纤细的鹤足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铁链镀着一层金,离鹤足越远,铁链越粗,最终以螺旋状交织缠绕在八十六根笼柱上,形成一个占地四十多平的巨大金笼。
金笼内是一圈贴着内壁建成的旋转楼梯,楼梯细窄,仅能容一人通行,而这条阶梯通向的并不是出口,而是一个可供三人并排而躺的平台。
宋磬声还没回神,脚腕就被扣上了细而坚固的链子,他吓了一跳,低头就看见裴野鹤正单膝跪在他身前,将一条精致华美的脚链戴在了他脚踝上。
这条饰物一样的脚链上连着一条细而长的链子,链子很长也很细,也不知用了什么材质,看上去没什么重量,但也不是人力能挣开的。它足够长,宋磬声完全可以在一楼闲逛,可也只局限于一楼。
行动受限让他本能的感到不安,宋磬声想要后退,可脚踝却被裴野鹤牢牢攥在手里。他那双艺术品一样漂亮的手,在桎梏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比锁链还要坚固。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而是以半跪的姿势伸手去解宋磬声的腰带。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渐渐起了,卷着大片雪花撞向窗户,发出一声又一声几不可闻的拍打声,大厅里装饰用的壁炉发出柴火燃烧时“毕毕剥剥”的拟音,两种声音相互交错,显得屋里的两个人更加沉默。
空气逐渐变得粘腻而窒息,宋磬声僵立在原地,任由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脱去,赤I裸的身体再无遮掩,浑身唯一的外物只有脚踝处的那条链子。
裴野鹤衣着整齐,燥热的地暖和持续喷雾的加湿器将他熏得浑身发热,就连紧握着宋磬声脚踝的手也热的像块炭。
宋磬声嗓音微颤,“阿鹤,我冷……”
房间里的温度一直保持在27度左右,哪怕赤身裸I体也绝不会冷,可宋磬声就是牙关发颤,像是真的被冻到了一样。
他可以接受在裴野鹤面前裸露身体,但他受不了长时间的、像个没有羞耻的器物一样裸站在大厅里。
宋磬声说:“我想要件衣服。”
裴野鹤仰头看他,笑容里带着稚气的满足,“好,我拿给你。”
他起身走进一楼的卧室,从里面抱出来一件长长的袍子,衣袍又长又美,内侧是丝绸一样软滑的布料,外侧却是以无数洁白的羽毛缝制拼凑的。
裴野鹤将长袍披在他身上,然后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将室内的温度往下调了调,做完这三件事后,他牵着宋磬声的手走进金笼,锁上了笼门。
要不是对裴野鹤绝对信任,宋磬声可能会在看到笼子的那一刻就逃走。
裴野鹤贴向他,与他亲昵地脸蹭脸。他的后背和侧脸也因兴奋而生出了细密的,像是刚出生的小鸟才有的绒毛,远远看去,他们就像两只交颈示爱的白鹤。
“你知道吗?”裴野鹤将手探进宋磬声的衣袍,抱住了他的腰,“对所有的鸟来说,它们生来厌恶笼子,厌恶一切狭小的空间,它们的归宿只有天空。”
裴野鹤轻轻吻着他的唇,像皮肤饥渴症患者一样,和他紧密相贴着。
一吻罢,他接着说道:“可从我第一次在衣柜里找到你,抱住你,感受着你紧紧缩在我怀里的感觉时,我就喜欢上笼子了。我觉得笼子这种东西,既然可以困住我,那也可以困住你,甚至可以将我们不喜欢的世界隔离在笼子外面。”
裴野鹤身后的翅膀渐渐振开,微一扇动就带着宋磬声飞至半空,他紧紧揽着宋磬声的腰,带他飞上了笼子顶端的平台。
飞起时的风掀起宋磬声身上的白羽长袍,恍惚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是白鹤的错觉。
平台四周做了加固和格挡,唯有与扶梯相连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缺口,平台之上是铺好的软榻,侧边堆叠着整齐的被子与枕头。
裴野鹤随手扯过枕头扔在一角,压着宋磬声的肩膀让他躺了下去,他脚踝处的链子正牢牢钉在金笼中央,一半垂在地上,另一半飘晃在空中,像风中的柳枝一样没有重量。
宋磬声有些紧张地呼吸着,他抬手抵住裴野鹤的肩膀,刚要说话,裴野鹤的吻就压了下来,他吻得专心又细致,时不时抬手抚摸着宋磬声的脖颈,似安抚又似调情,“乖乖,乖,张口……”
他的语气像哄,可动作却很蛮横,流连在宋磬声脖颈处的手很快移上下颌,两指稍一用力,就让他的唇张开了一条细窄的,却能容纳舌尖撬入的缝隙。
宋磬声直觉有哪里不对,可裴野鹤看上去又很正常,他缩了缩身体,小声道:“我饿了……”
“你没有,”裴野鹤吻了吻他的小腹,“一个小时前我们刚离开餐厅。”
“我……”宋磬声找不出借口,可他就觉得此时的裴野鹤很危险,“阿鹤,你……你还好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很好。”裴野鹤一手撑起身体,另一手按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上,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床上,“我真的很好。”
或许是看出了宋磬声的紧张,他俯身舔了舔他的嘴唇,认真地看着他,解释道:“我就是太开心了。”
“从我们相识到现在,包括之前在帝都的那段日子,我们的生活里一直都有好多杂音,有好多不相干的人和事,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冰蓝色的眼眸不住地收缩,连气息也开始急促,他松了手上的力气,将脸贴向宋磬声的脖颈,满足道:“我好喜欢这里,好喜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宋磬声明显被他的解释安抚住了,他脸上的紧张渐渐消褪,唇角也有了放松的笑容,他抬手抱住裴野鹤,迎合般地挺起胸膛,吻上了他的唇。
“你喜欢就好。”他说。
因为喜欢,才能不留遗憾。
没有遗憾,才能没有亏欠。
“就当这个世界只有你和我吧,”宋磬声抱着他,轻轻吻着他的鼻尖,“你可以在只有我们的世界里,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第119章 第 119 章
当时的宋磬声并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是把什么样的钥匙, 他只知道裴野鹤终于放开了所有枷锁,再没了节制与顾虑。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磬声已经不记得笼子外面是什么样了, 他像是长在裴野鹤身上一样, 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是裴野鹤抱着他去的。
一开始, 他还有着身而为人的习惯,总是下意识地扯着那件鹤羽织成的袍子, 可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赤条条地活着, 又或许是因为他大部分时候意识都不清楚, 所以渐渐忘了拽着袍子。
裴野鹤偏着头, 露出肩颈处一个又一个见血的牙印,而在这之上,是宋磬声忘我地吮吸着血液的脸。
好像是某次接吻, 宋磬声没控制住自己, 不小心咬破了裴野鹤的舌头,鲜血成股地涌了出来, 裴野鹤却不放开他,纠缠期间他咽了不少血,渐渐地就失去理智了。
裴野鹤似乎半哄着他,看了看他的记忆, 借机发现了血液的秘密, 从那以后他就像着迷一样, 总是引I诱着,撺哄着宋磬声咬他的脖子。
宋磬声觉得这东西像毒I品。
可裴野鹤偏要诱他上瘾。
一开始, 宋磬声还能凭借意志力抗拒,可裴野鹤总会在接吻间隙故意咬破自己的舌尖, 将血液推进他的喉咙,舔着他的口腔,让宋磬声从清醒变成迷蒙,从推拒变成不受控制地搂紧他的脖子索取更多。
渐渐地,宋磬声就像习惯不穿衣服一样,也习惯了汲取着他的血液度日。
过度的刺激很容易让人的意识陷入昏沉,宋磬声已经彻底忘了时间,他只能从落地窗前半人高的积雪中得知:冬天还没结束。
他用涣散而迷蒙的眼神望着镜子,蒸腾的水雾让镜面变得模糊,可他知道镜子外面站着两个人。
裴野鹤抓着他的手按向镜子,又强硬地分开他虚软的手指,将自己的指头插I了进去,他的手比宋磬声大一圈,掌心一盖,宋磬声就只能露出细白的指腹。
裴野鹤抱着他,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亲亲热热地舔吻着他的耳朵。宋磬声的唇上染着血,意识好像飘在云端,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裴野鹤灵巧的舌头正沿着他的耳廓一圈圈打转。
宋磬声飘然的思绪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再深入一些,他的舌头会钻到他的脑袋里去吗?
“好喜欢冬天啊,”他听见裴野鹤贴着他的耳朵说:“那么冷的冬天,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暖的你呀。”
他嗓音清澈,语气温柔,像是粘腻空气里拂过的一把清风,让宋磬声的意识有了短暂的回笼。
他许久未说话的嗓子抖得不成样子,可他还是完整地说完了一句话,“我……一点也不暖……我好冷……”
房间里温度很高,他说冷也不是身体的冷。可他知道,他不用明说,裴野鹤也能懂他。
“我知道。”裴野鹤的手穿过他腰侧,以一个横压在他胸前的姿势托住了他的下巴,交叠在镜子上的手开始移动,擦出了一道巴掌宽的光亮镜面。
镜子里映出了他的眼睛和裴野鹤挺拔的锁骨,那双眼睛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清明,但依然澄澈。
“我知道,”裴野鹤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你,所以我才看到了你的灵魂,白的是你,黑的也是你。”
“你是个小怪物,”裴野鹤用牙齿轻轻咬着他的耳垂,“被爱包裹的时候,你就是白的,没有爱的时候,你就是黑的。”
“你在姚湛空身边的时候,只有一点飘絮一样的白。”裴野鹤主动打破了他们的约定,在他面前聊起了姚湛空。
他压低身体,让自己的下半张脸暴露在镜子里。宋磬声清晰地看到,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堪称得意的笑容。
裴野鹤用小臂压着他的肚子,不疼,但有种饱胀的难受,宋磬声微微蹙眉,又听裴野鹤在他耳边低声问:“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颜色的吗?”
宋磬声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想摇头,可昏胀的大脑已经不支持他做这个动作了,他只能张开沾血的唇,哑声道:“不知道……”
“想知道吗?”裴野鹤引诱他,“乖乖,叫老公,叫我我就告诉你。”
宋磬声并不知道所谓的“颜色”究竟指什么,他更想不起来“老公”是什么意思,他喝了太多血,流窜在体内的力量像汹涌的浪一样拍打着他脆弱的意识,他的思绪一时清明一时恍惚,大部分时间甚至不具备基础的思考能力。
但他始终记得一点,要满足裴野鹤的愿望。
“老公……”他乖乖叫他。
“好乖,”裴野鹤抱着他,透着水雾迷蒙的镜子抚摸着他的唇瓣,将手指挤进去,一寸寸抚摸着他瓷白的牙齿和轻颤的舌头,“再叫一声。”
宋磬声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热水一直流淌,镜面上的雾气很快又聚集,甚至凝成了水滴,要坠不坠地挂在末端。
宋磬声无力地仰着头,视线停留在乳白色的天花板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了一些,许久未曾回忆起的对话忽然跃入他的脑海。
他记得系统曾问他,“谁是理智?谁是欲望?谁又是那个剥离了理智与欲望的凡人?”
宋磬声在心里默默给出答案:
姚湛空是凡人,裴野鹤是欲望。
他的欲望如火般热烈,又像水一样缠绵,是一条攀附在人身上就扒不下来的蛇。箍着他,缠着他,哄着他,让他的意识和身体一步步陷入了无力挣脱的沼泽。
宋磬声闭上眼睛,数分钟前的对话此刻才得到大脑的响应。
他是什么颜色的……
裴野鹤没有告诉他答案,可他觉得,他应该是黑色的吧。
黑色是欲望的颜色,是沼泽的颜色,是他那颗灰扑扑的心脏里生出的……贪婪的颜色。
他曾对叶颂桦说,百年寿命已是凡人之幸,他该知足。
可轮到他自己时,他却无法知足。
他得到了姚湛空的生命,也挣脱了主神的控制,他已经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活下去了,可他还是被永生胀大了欲望。
他明明可以允诺裴野鹤三年又三年,可他还是抓着三个月的时限不撒手,他怕自己后悔,更怕裴野鹤后悔。
世间最可悲的,不是无法触动,而是明明被触动,却在永生的欲望前轻易碎裂。
裴野鹤说得没错,白的是他,黑的也是他。
痛苦与磨难很少让人性情大变。
它只会打磨掉裹着金子的石头。
又或者,磨掉石头外面裹着的那层金子。
宋磬声的意识飘了很远。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其实,在他临死之前,他也不全是恐惧。
他是个俗人,也是个庸人,更是个贪婪的人,可他也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他知道选择艰难,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做选择,他更清楚,一旦做了选择,三个人就会变成一个爱人、两个陌路人。
所以,在死前的某个瞬间,他有过庆幸。
庆幸自己不用做选择;庆幸自己不会看着选择之外的两个人另觅爱人;庆幸自己用生命将爱变成了永恒。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他这一生可算是求仁得仁,至死都是所爱之人的挚爱与唯一,从初见时的起点到以死亡为结束的终点,皆是一个圆满的句点。
可他没死彻底,所以爱成了恨,华美的长袍上也爬满了丑恶的虱子。
他不是暖的,他也是冷的。
所以他才会在别人的爱里取暖。
但裴野鹤是知道的。
裴野鹤了解他,一如他了解自己,所以宋磬声才放下了戒备,放纵了沉沦。
第120章 第 120 章
这样的生活过了太久, 久到宋磬声都快忘了衣服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的时候,裴野鹤将他抱出金笼,上了二楼。
二楼没什么家具, 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 只有一间卧室做了简单的装修,该有的家具都有, 衣帽间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宋磬声坐在床沿,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 两个月没有修剪的头发已经长长了, 湿漉漉的头发贴着下颌, 凝成串的水珠沿着肌肤往下滑, 最终没入胸前裹着的浴袍里。
裴野鹤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条干燥的毛巾,温柔地为宋磬声擦着头发, 头发擦至半干, 吹风机就开始工作,熏热低噪的气流掀起碎发, 带走了剩余的水汽。
“好了,”裴野鹤抬手拨弄着他的头发,将散至脸侧的发丝别在耳后,“我们要出发啦。”
宋磬声不知道他们要去哪, 但他已经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习惯了听从裴野鹤的安排。
他像是精致的人偶娃娃一样任凭裴野鹤摆弄, 一件又一件衣服套在他身上,连内裤也是裴野鹤动手帮他穿的。
这套衣服精致又复杂, 地方特色明显,一看就是当地的民族服饰, 与这套服装搭配的,还有相应的额饰与手链。
将他打理好之后,裴野鹤这才开始穿自己的衣服,二人衣着属于同一风格,像是参加什么典礼时的礼服。
外面依然是雪天,狂风肆虐,吹得人睁不开眼,裴野鹤将手里的罩巾盖在他头上,挡住了吹向宋磬声的风,也阻隔了他的视线。
宋磬声对他全然信赖,哪怕视线被遮挡,他也没有惊慌,只缩了缩脖子,抱紧了裴野鹤。
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依然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腾空跃起,裴野鹤的翅膀扇出比风更强劲的气流,须臾之间就已经飞上了半空。
要去哪里?
宋磬声模模糊糊地想:如果是去城镇,为什么不坐车呢?是因为雪大堵了路吗?
可他们一路飞行,越飞越高,目的地明显不是城镇。
宋磬声的思绪渐渐清明,可他什么也没去想,他依旧将自己当成了一块木头,一块缩在裴野鹤怀里,什么也不用面对的木头。
他们越飞越高,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宋磬声甚至下意识运用起了哨兵之力,借以抵抗高海拔带来的不适。
时至现在,无论他想与不想,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裴野鹤带他来黄金湖了。
佛罗德的冬天没有一日不下雪,漫长的雪季无数次让他产生一种“这个冬天不会过去”的错觉,可雪终究会停的。
他抱紧裴野鹤的脖子,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以后,裴野鹤敛翅落地,身后的翅膀微微一振,而后收回身体,消失不见。
一个小时的负重飞行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毕竟是种体能消耗,他流着热汗,在寒冷的雪地里蒸腾起一层雾气。
他落了地也没放开宋磬声,而是打横抱起他,向黄金湖走去。黄金湖冬不结冰,夏不生暖,像是独立于世界之外,不受温度干扰。
雪越下越大,等他们走到黄金湖畔时,落地时的脚印就已经被雪掩盖了,宋磬声头上的黑金色罩布上也落了不少雪。
裴野鹤将他放在湖边,牵着他的手走到树下,枯树上积满了落雪,也让数根旁多了处干净地方。
“坐一会吧。”裴野鹤说。
宋磬声安静地坐了下来,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裴野鹤挨蹭到他身边坐下的动静。
“江凛的资料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用来接近他的身份我也布置好了,所有的资料都在云翔小区的保险柜里,你知道密码。”
“他的情况有点复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身边那个人估计就是秦筝,他的资料我也一并收集了,你有需要可以看看。”
“我已经按你的意思将叶颂桦送到了国外,也给了他一笔钱,他如果不沾黄I赌I毒,也够他挥霍一生了。”
“最后一件事,是关于言听的。”
裴野鹤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宋磬声甚至感觉到了一点冷淡,但这只是他的错觉。
宋磬声讷讷地“嗯”了一声,又问:“还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吗?”
“没有,姚湛空也说过,像他这样的人,除非是他愿意露面,否则单凭人力是很难找到他的。所以,你要小心一点。”
他聊起了江凛,聊起了姚湛空,甚至提到了那三个任务者,唯独没提起与自己有关的事。
宋磬声又“嗯”了一声。
他知道裴野鹤带他来黄金湖的目的,但姚湛空死时那一幕堪称惨烈,自那以后,他开始刻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象裴野鹤死亡时的场景。
可无论如何,氛围都不该如此平静。
他眼前无光,手里也是空的,对外界的感知只剩耳朵里的风声和裴野鹤说话时的声音,这让他有点不安。但他没去握裴野鹤的手,只蜷起膝盖,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树根底下。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剩下的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裴野鹤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但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宋磬声。
他甚至不敢去牵他的手,他怕自己牵住了,就再也舍不得放开了,所以他只敢隔着一层盖头看他,用视线描绘着记忆中的面容。
他虽看不到宋磬声的神情,但他能从他蜷起的手指中看到不安。宋磬声一直都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他总喜欢抓住点什么,好像手里握着东西,他就能安心一些。
但裴野鹤不敢伸手,所以他把自己的头发塞到了宋磬声手里。
宋磬声微微一愣,而后攥紧了手中冰凉顺滑的长发。
再聊点什么吧,裴野鹤想。
或许多聊几句,他就能舍得了呢。
“你是不是不记得了?”裴野鹤轻声问:“是你让我留的长发。”
宋磬声思索半晌,略带迟疑地摇了摇头。
裴野鹤轻“哼”一声,虽然早有预料,可他还是难掩心中不满,“你说我长得好看,留长发一定很适合。”
或许是一句玩笑,又或许是随口一说,因为没有走心,所以哪怕被人提醒,宋磬声也很难从脑海中挖出相关记忆。
但裴野鹤就是记住了,他不仅记住了,还认认真真地施行了,长长的头发蓄积着他的顽固与认真,和他对宋磬声的感情一同与日俱增。
宋磬声有点愧疚,“对不起……”
“你不需要对我道歉。”裴野鹤下意识就想去握他的手,可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像宋磬声一样蜷缩身体,用手抱住了膝盖。
两个人并排蜷坐在树下,像两朵蘑菇。
“阿鹤,”宋磬声摩挲着手里的长发,有些茫然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
如果是以前,他有身份、有地位、还有能替他们重获新生的A级向导的能力,是上位者、是光、是救赎,被爱很正常。
就像他从小接触到的爱一样,是需要用“优秀”来换的。可是,现在的他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还会被爱呢?
只是因为,他是他们少时的白月光吗?
如果对面的人是江凛或者姚湛空,他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可那个人要是裴野鹤,他的心态就变了。裴野鹤是最了解他的人,只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声声,爱是没有条件的。”裴野鹤凝望着他,语气很温柔,“我不是因为自己在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你,又得了你的帮助,所以才爱上了你。我只是刚好爱上了你,而你刚好帮了我。”
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那他会一点点教会他什么是爱人的感觉,可是他没时间了,他只能开个玩笑,好让宋磬声开心一点。
“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你和姚湛空换一下身份,你能想象我爱上他的样子吗?”宋磬声还没说话,裴野鹤就打了个寒噤,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
他迅速跳过了这个话题,道:“裴明越问过我,去监察厅任职,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说,是找到自己的锚点。”
宋磬声在黑暗中低头,将下颌搭在膝盖上,低声道:“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
但他也没懂锚点是什么意思。
“人生就像航海,大海深不见底,广袤无垠,只身遨游很容易迷失方向,所以要在心底点一盏灯,迷失方向的时候就低头看看心脏,这样就不会迷路了。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个锚点。”
精神控制听上去无敌,可控制的前提是触碰,是了解,是陷入。与哨兵天花板般的武力值相对应的,是他们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精神力,对精神控制系的他来说更是如此。
外人看来,他的能力是无敌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有多少次游走在迷失边缘,一脚踏错就会被罪恶拖向另一条深渊。
他曾在审讯中无数次陷入别人的意识,他们嗜杀的冲动、对金钱的渴望、对欲望的沉迷,无一不在干扰浸染着他的精神海。他深陷其中,总是错觉持刀杀人的不是他审讯的罪犯,而是他自己。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想起宋磬声,想起他的眼眸,想起他的气息,想起他干净而温柔的怀抱……然后,他就会从泥沼里慢慢挣脱,找回内心的自己。
“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都不一样,我只知道我一想起你,就觉得很幸福。这里……”他指向自己的心脏,“很暖,也很满。”
“其实,我很希望遇见你的时候,我不是那个狼狈逃难的D级哨兵,我希望我还是裴家的少爷,那样我就可以干净体面地牵着你的手,和你永远在一起。
……
我不会出轨,不会撒谎,不会背叛,我会从遇见你的第一眼就只看着你,会比你晚死,会安葬好你,然后躺在你身边永远陪你。”
“但我死了,你也没来陪我。”
宋磬声知道自己很无礼,这句话也很难听,他也猜想过裴野鹤不来看他的答案,可这一刻,他还是想听裴野鹤的亲口回答。
裴野鹤偏过头看他,轻声道:“我以为你不想。你选了江凛,我以为你只想要江凛。”
宋磬声语调干涩,“只是因为这个吗?”
“是呀,”裴野鹤轻轻笑了,却掩不住笑声里的伤心与怅惘,“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宋磬声静静抱着膝头,心口一阵接一阵的发紧,紧到眼眶发酸,喉咙也变得干涩。
“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又觉得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雪花落在他们身前,像是凝固的眼泪,裴野鹤故作轻松开着玩笑道:“说不定你也可以继承我的记忆呢,那我说了的、没说的,你就都知道啦。而且,我还挺好奇我的心愿会是什么,你要是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别太害怕啊声声,那可能是我的愿望……”
宋磬声倏得瞪大眼睛,泪水半掉不掉地盈在他眼眸里,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裴野鹤就动了。
他缓慢抽出自己的头发,而后起身走到宋磬声面前,单膝跪了下来,隔着一层布料找到了他的唇瓣,轻轻贴了上去。
“谢谢你声声,这三个月我很快乐。”裴野鹤满足地笑了,“我没有遗憾,你也不要有遗憾,更不要哭,好好活着,别回头。”
宋磬声下意识抬手去捉他的手,可只抓到一手空气,他下意识喊出了声:“阿鹤!”
声音一出口,却是意料之外的凄厉。
裴野鹤无声地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垂眸望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少年:“声声,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我也不想把一具没有意识的躯体留在你身边,所以我死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埋葬我,就当这是一场普通的告别。”
宋磬声总是要走的,他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自然也用不上墓山那块地,那他被埋在哪里就不重要了。
宋磬声浑身颤抖,手指徒劳地抽动了两下,却什么也抓不到。
裴野鹤不忍看他如此,所以放缓了语气,玩笑般地说道:“你知道我们穿的衣服,是做什么的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宋磬声思绪很乱,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来回撕扯,似痛似痒,逼得他万分焦躁。
“是结婚穿的,”裴野鹤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你头上的东西,叫盖头,是丈夫才可以掀的。”
“先别生气!”裴野鹤像是怕他拒绝,语调迅速地解释道:“这是另一个国家的习俗,不算违背你和别人的承诺。况且……况且……你都叫我老公了……”
他脸颊浮现一点红晕,纯情的不像是将人囚在牢笼里近两月的人。
宋磬声的脑袋里一团乱麻,他很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他只是烦躁地站了起来,手指用力攥着自己的衣角。
“好啦,我走啦。”裴野鹤语气轻松,像是面对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告别,“从一数到一百之后就掀开盖头吧,别找我,也别难过。”
说完这句话,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一定要杀了江凛,不要让我和姚湛空白死。”
宋磬声浑身一震,满心躁郁如被冷水扑灭,连指尖都冷了下去。是了,都到这一步了,他在想什么?他又能想什么?
裴野鹤知道自己的提示起作用了,他最后看了宋磬声一眼,目光深沉而眷恋,像是要将他刻到骨头里去。
数秒之后,他转身迈入黄金湖,直到湖水没过胸膛,他才转身向宋磬声挥了挥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只高声喊道:“你要答应我!要活下去,要往前走,永远都不要回头。”
裴野鹤眼眶通红,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破开了个大洞,呼啸的寒风凶猛灌入,如利刃般刮擦着他的胸膛。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还有好多事想和他做,世界这么大,他既想和他在金笼里呆一辈子,又想牵着他的手走遍山河。
他多想他们只是一对白鹤,比翼双飞,无忧无虑,一生追逐季风,掠过峰峦,跨过江海,建立巢穴,交颈而眠。
可是不行。
他了解宋磬声,拖得越久他们间的羁绊就越深,宋磬声就会越痛苦,甚至可能动摇往下走的决心,他不想让宋磬声犹豫,更不想让他有后悔的可能。
这三个月,是他为自己求来的一场梦。
他希望梦醒之后,宋磬声依然能坚定地往下走。
冬天的鹤是飞不到春天的。
但他的死亡却能换来宋磬声的永生。
他遥望着宋磬声的方向,而后摸出随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心脏。
血迹在水中散开,像落入湖面的雪花一样消失不见,裴野鹤踉跄数步,终于仰面倒入湖中。吸饱水的衣物像石块一样扯着他沉沉下坠,湖水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堵住了他的鼻腔和嘴巴……
那双倨傲而清亮的冰蓝色眼眸渐渐涣散,传入耳朵的声音也逐渐遥远,可他在恍惚之间,仿佛依旧能听见宋磬声计数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凄楚,他从一数到三十,又从三十数到六十,越来越快,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睁眼……
裴野鹤虚弱地勾起唇角,想要再睁眼看一看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却变得像云一样轻,它缓缓挣脱裴野鹤的身体,轻飘飘地向上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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