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叛国罪一落定, 赵直基本会被枪决。
谁也没料到股东大会竟会是这么个开场,加上赵董事弄脏了会场,宋磬声率先发话换了间会议室。
有了赵董事的前例, 会议后半程倒是进行得异常顺利, 等警署署长敲门将裴野鹤请出去后,紧绷的氛围才松了一瞬。
“小宋总, 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宋磬声循声望去,见是个面色和善的董事, 于是随意点了下头, 道:“您请。”
“裴首席为什么会来姚氏?是……以什么身份呢?”问题一出, 在场人员皆竖起耳朵想听答案。
宋磬声淡道:“姚氏根基不小, 对古华意义非凡,姚总一离开,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自然会趁火打劫, 裴首席来此不为私心, 只想替古华稳住姚氏。”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大家意料。
不说有没有人信,至少明面上无可指摘, 既不能指摘裴野鹤越权,还得赞他一声大义。
裴野鹤回来得很快,像是怕他走了有人欺负宋磬声一样,一来就不着痕迹地在他面上扫了一圈, 看他有没有不高兴。
宋磬声与他对视一眼, 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裴野鹤的爱与在意向来不加遮掩, 又因为他在外人面前太过冷漠,就显得他对宋磬声的热枕更加明显。
他们眼神交汇的动作很轻微, 可在场的都是心思缜密的人,注意力还一直放在他们身上, 哪能错过这眉眼间的小官司。
众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一时全都惊住了。谁不知道裴首席压根不容人近身,别说绯闻了,他身边连活人都少,如今却和姚总身边人四目相望、眉目含情,再加上姚总死得突然,很难不令人想到更多阴谋。
不过没人蠢到和裴野鹤过不去。姚总已死,他背后又没人,犯不着为他和裴氏对上,这个庞大的氏族几乎把持着古华国大半政权,水是不一般的深。
来势汹汹的董事们最终还是夹紧了尾巴,在裴野鹤的震慑下收起了自己的心思,选择默默观望姚氏的局势。
董事会开了一上午,宋磬声回办公室时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人群一散,裴野鹤就换了幅表情,一脸笑意的凑上来邀功。
宋磬声拿文件挡开他的脸,将人用完就丢,“监察厅这么闲吗?你不用上班?”
裴野鹤靠在办公桌上,一手后撑着桌面,被宋磬声赶人也不沮丧,懒散道:“我不也工作了吗?给他们抓了个叛徒。”
这倒也是。
宋磬声扬唇一笑,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裴野鹤松了口气,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道:“你终于笑了。”
“多笑笑,”他用食指点上宋磬声的脸颊,“你笑的时候,我就像在太阳底下走了一圈一样,浑身都是暖的。”
宋磬声不以为意,总结道:“夸张。”
裴野鹤笑而不语。
宋磬声不是他,自然不知道他的感受,可反过来一想,宋磬声要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感觉,或许就意味着他真的动心了。
裴野鹤也不是什么闲人,监察厅虽没了他也能转,可他到底是首席,重大决策总是要露面的,一些重要人物的拷问也得他出场,所以他在和宋磬声共进午餐之后就离开了。
他一走,本就空旷的办公室就更大了。
宋磬声以前很宅,不爱出门,也不爱与人有私交,可在墓山的九年多少改变了他的习惯,虽然还是不爱与人交流,但他也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他起身拉开办公室大门,就见林秘书匆忙起身道:“宋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宋磬声摆了摆手,“没事,想开门透透气。”
林秘书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新风系统,见它正好好运作,心里虽有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点头道:“哦哦,好的,那您有事就叫我。”
宋磬声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原位。
办公室虽然还是空旷,可时不时能听到林秘书他们的低声交流,一下午倒是很快就过去了。
临下班的时候,在外办事的宋菱匆匆赶来,林秘书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却只换来她匆忙一点头。
宋菱脸上挂着少有的慌乱无措,细品还能看出点紧张来,正好办公室大门开着,林秘书忍不住好奇心,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卧槽!
林秘书内心疯狂尖叫,内心的声音要是能具象化,他此时可能正在发出这辈子最尖利的声音。
原因无他,因为他看到了抱在一起的宋菱和宋少爷。
宋先生是姚总的爱人,这毋庸置疑。
大名鼎鼎的裴首席明显也和宋先生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可宋菱这是怎么回事?!
办公室里的宋磬声轻轻拍着宋菱的后背,“好了,不哭了,外人都看着呢。”
自从宋菱得知他身份,他们就一直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此时好不容易能独处,苦苦压抑的思念就如泄洪般喷发。
宋菱紧紧抱着他,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全都化作了庆幸,“谢谢你少爷,谢谢你能回来……”
他复活至今,倒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说谢谢,宋磬声笑了笑,耐心地安抚着宋菱。
“当当当。”三声敲门声过后,前来接人的裴野鹤不耐烦道:“抱够了没?”
宋菱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狼狈,她从宋磬声怀里出来,扯了张面纸,偏过头去擦泪。
宋磬声也照顾着她的情绪,迈出一步挡在她身前,对裴野鹤轻轻摇了摇头。
裴野鹤无声的“哼”了一声,倒是真听他的话,几步走进了办公室外的待客厅。
“他走了。”宋磬声笑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讨厌他。”
“少爷又糗我。”宋菱眼眶红红的,可一看见宋磬声就忍不住笑了,想起从前,又看看现在,宋菱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少爷,您以后……就和裴少爷在一起了吗?”
这事说来复杂,况且以言听的记忆来看,成功得到所有的能量之后就会离开这里,如果是这样,那他早晚也是要走的。
他本想早点告诉宋菱,好让她有个准备,可看她泪中带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再等等吧。
宋磬声轻轻叹气,至少等他摸清江凛那边的情况再说。
宋菱整理好了自己,三人一起下了电梯,去附近的酒店吃了顿饭。
裴野鹤和宋菱不太对付,但因为宋磬声在场,所以这点不对付并没有摆上台面,除却宋菱数次掉泪不提,这顿饭倒是很愉快。
饭罢就该分开了,可宋菱却忽然在分别前叫住了他。
宋磬声回头看她,就见她拎着手包,笑容温柔,“少爷,你能回来,真好啊。”
宋磬声一怔,心口略有温软。
对死去的人来说,最大的痛苦就是被遗忘,与之相对的最大幸福,就是有人一直在盼望着他归来。
他正要说话,可眼前一黑,腰间也被大手箍住,裴野鹤捂着他的眼睛,将他拉入怀里,轻轻松松就抱上了车。
“阿鹤……”宋磬声简直无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裴野鹤一打方向盘,拐入另一道大道,语气散漫,态度却很认真,“我这个人呢,比较极端,与你无关的事情怎样都可以,但与你有关的东西我一分一厘都不会让,别说让她抱你,就是多看你几眼也不行。”
宋磬声简直无力抗争。
裴野鹤的性子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抗争到最后,他甚至会被裴野鹤几句话绕进去,还得反过来哄他。既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沉默以对。
裴野鹤知道宋磬声不大喜欢他的占有欲,可这种东西一来取决于天生,二来受后天的自我束缚,可他两样都不沾。
他有着天生的占有欲,又生来肆意,这也注定他不会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裴野鹤也很清楚,他的占有欲已经强到会干扰宋磬声正常生活的地步,可他不会让步,也不愿让步,而他也很清楚,他要是坚持,退让的那个人总会是宋磬声。
但爱人的沉默总是不好受的,裴野鹤抬手按开音乐,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要是放在以前,宋磬声多半会僵持到他不得不低头认错,再半推半就地将这件事揭过,可现在不一样。
三个月的期限像是一柄悬在裴野鹤头顶的刀,任何东西都是一样,一旦开始倒计时,人的底线总是会无线拉远。
“想看你弹琴了。”宋磬声闭眼后枕,主动打破了沉默,“我记得以前我就是在你的琴声里午睡的,隔着一扇隔音不错的木门,琴声就变轻了,轻轻扬扬的,正适合助眠。”
裴野鹤也想到了从前,他微微一笑,道:“为你学的。”
他学琴学得晚,而且一开始对钢琴并不感兴趣。之所以动了学琴的心思,起因还在宋磬声的钢琴老师身上。
“不过一个弹琴的男人,有什么指得你另眼相看的?”普通的衣着,普通的样貌,可宋磬声看他的眼神就是带着仰慕。
那眼神让他心口发酸,于是他转头就去学了琴,后来还故意参加了好几场比赛,为得就是将那个男人从领奖台上挤下去,打破他在宋磬声心里的印象。
宋磬声摇头失笑,“我压根不记得什么钢琴老师,你说仰慕,估计也是我自己弹不好琴,所以羡慕那些有天赋的人吧。”
“那我不管,”裴野鹤轻哼一声,“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学,而你也只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他的爱和喜欢都是直白的,随之而来的占有欲似乎都不再令人难以接受。
宋磬声甚至不得不承认,他的占有欲在某种程度上像是为他筑建了一块平台。而他站在其中便知道,这块陆地永远不会下沉。
第102章 第 102 章
宋磬声昨天刚说想听他弹琴, 次日下午一进门就看到裴野鹤已经将一间卧室改建成了琴房。
“你走以后我就没弹过了,可能会手生……你……”裴野鹤有点不自信,“要不我先练练, 练完再弹给你听。”
宋磬声抬手看了眼时间, “都这个时间了,别扰民了, 下次吧。”
“扰民?”裴野鹤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要不是我从政, 想听我弹琴还得进礼堂呢, 你说我扰民?”
他的惊讶与不忿十分明显, 宋磬声被逗笑, 解释道:“时间不早了,其他人都休息了,再好听的琴声也得响在对的时间。 ”
“走吧, ”他牵起裴野鹤的手, “我们去做点安静的事。”
“安静?”裴野鹤的表情有点古怪,尤其看到宋磬声带着他往卧室走, 他的表情就更奇怪了,如玉般白皙的脸甚至还有点红。
可当他看到宋磬声进了卧室,却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的时候,这点红晕立即就散了, “大半夜的, 你要工作?”
“不然呢?”宋磬声瞥他一眼, “早点理顺手头的事,也能早点撒手将事情安排下去, 我总不能一直呆在姚氏。”
“也是,”裴野鹤笑了笑, 拉开他身侧的椅子坐了下去,“我能帮你什么?”
“帮我找点合适的人吧,”宋磬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姚氏旗下的产业涉猎太多,宋菱姐一个人也操心不过来,总得有几个合心的人帮忙。”
裴野鹤随意瞥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体贴地起身帮他按摩起了太阳穴,轻声道:“我会留心的。”
姚湛空死得突然,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周全的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
他的死亡不是小事,若不是他本人曾在死前做了诸多布置,他的死不可能被如此轻易地揭过去。可姚氏是个庞然大物,这么大的担子猛地压下来,还是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
他们约定的三个月是独属于裴野鹤的三个月,而现在的宋磬声必须全身心扑在姚氏上,自然也不可能以现在的时间为起点。
所以,他和裴野鹤约好,他什么时候离开姚氏,他们三个月的约定就什么时候起效。
宋磬声一直熬到后半夜,才和裴野鹤相拥而眠。
他累极也困极,洗漱的时候就睁不开眼了,沾床就入眠,身体缩成一团,任裴野鹤怎么拥抱安抚,他还是蜷缩着睡了一夜。
裴野鹤收回在他脊骨处抚弄的手,眸色比夜色还要深,半晌后,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收回手,仰躺在宋磬声身侧。
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哪怕姚湛空死了,可他留下的痕迹却没消失,宋磬声确实遵守了契约,不再在他面前提起姚湛空,偶尔说起姚氏也反应淡淡的,像是姚湛空这个人压根就没存在过一样。
但他时不时落在某处的怅惘的眼神,还有他像是已经熟悉了姚湛空气息的身体,无一不在细节处提示着他:姚湛空在宋磬声心里烙下的痕迹。
如果姚湛空能看到这一切,指不定会有多得意。
裴野鹤一向不在意身后事,可日日看着宋磬声这份不着痕迹的惦念,他不免也有些羡妒。
“声声……”他转过头,与宋磬声面对面,唇瓣无声开合,“我死了以后,你也会像怀念他一样怀念我吗?”
宋磬声轻轻嘤咛一声,像是睡得并不安稳,又像是被裴野鹤的视线干扰,他下意识伸手往前摸,裴野鹤便主动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两手相牵,宋磬声微蹙的眉渐渐松了。
裴野鹤从未对宋磬声用过自己的能力,可这一刻,他却很想知道他眉心的片刻舒展,究竟是为了谁。
他探出食指,凝聚起细微的精神力,轻轻点在了宋磬声眉心。
不过片刻,精神力就已经散去了,宋磬声一无所觉,只轻轻牵着裴野鹤的手,在沉静的睡意里安眠。
裴野鹤静静望着他,点在他眉心的手指微颤着,眼眶渐渐红了,眼里闪烁的泪光渐渐凝成浑圆的泪珠,无声地滚落到枕上。
“骗子,”他掉着眼泪,“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想他了吗……”
从相识开始他就笃信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哪怕宋磬声总是被沉默的姚湛空勾去注意力,但他只当作宋磬声心善,见不得姚湛空那副半死不活、游离在外的模样。
可直到现在,他好像找不到欺骗自己的理由了。亲密的相处蒙蔽了他的眼睛,宋磬声的步步退让与纵容让他误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可事实告诉他,裴野鹤十八岁的时候选择了江凛,好不容易回来,惦念的却是姚湛空。
他一直在逃避宋磬声在他眼前亲吻姚湛空的画面,更不敢深想这代表着什么,可直到这一刻,再多的自我欺瞒也没用了。
比起愤怒和痛苦,他最先感觉到的反而是绝望。
他纵有无数种手段抹掉别人留在宋磬声心上的痕迹,可他一个也使不出来,他只能无望地躺在他身侧,像一根只会流泪的木头一样期盼着他回眸。
睡意沉沉的宋磬声隐约间听到了几声不明显的抽噎,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自从听见这哭声,他就怎么也睡不安稳,挣扎着睁开眼,视线刚刚清明,就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阿鹤……”他愣住了,反射性地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好端端的,怎么了?”
裴野鹤不说话,只安静地望着他,盛满心碎的目光落在宋磬声身上,顷刻间挥散了他尚且浓郁的困意。
“怎么了?”宋磬声用手支着床,往他身前挪了挪,“做噩梦了吗?”
裴野鹤依旧不说话。
宋磬声叹息一声,坐起来靠在床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温柔地哄他:“为什么哭了?讲给我听好不好?”
裴野鹤终于动了,他扑到宋磬声身上,偌大一个人,却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一样委屈地将头抵在他肩颈处,泣声道:“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
爱抚他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宋磬声轻轻抚摸着他凌乱的长发,低声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可他自以为的安抚却让裴野鹤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哪有爱是要来的呢。
他想要的,是宋磬声像选择江凛一样选择他,是像惦念姚湛空一样惦念他。他是将人留在了身边,可他想要的东西,却早已被宋磬声给了别人。
宋磬声能给他的,只有肉I体。
裴野鹤慢慢坐起,认真地看着宋磬声的眼睛,轻声道:“我想在你身上留一个印记。”
宋磬声抬眸看着他,既有惊讶也有好奇,“什么印记?”
裴野鹤慢慢靠近他,在他唇上落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珍视又珍惜,可说出口的话却充满了肆虐的占有欲,“纹身。我想在你身上复刻我的兽魂,我想让所有看到你的人,都知道你属于我。”
宋磬声愣住了,他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裴野鹤的眼神却莫名让他沉默了下去。
裴野鹤又来吻他,温热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着他的唇。
“声声……”裴野鹤嘴唇微动,每一次说话都像是一次亲吻,“既然你给我的只有一副皮囊,那就让它彻底属于我吧。”
宋磬声沉默地任他吻着,片刻后终于开口道:“什么时候?”
裴野鹤表情未变,像是笃定他一定会答应,甚至已经想好了时间,“等你安排好姚氏以后,我们就开始。”
他舔舐着宋磬声的唇,轻声道:“我不会让你疼的。”
宋磬声向后躲了躲,裴野鹤也没去追,二人保持着一个极近却又能看清彼此表情的距离。
宋磬声的目光很复杂,复杂到裴野鹤的心越来越忐忑,他犹豫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毕竟……”毕竟一开始的三个条件里并不包括这一点。
“我答应你。”宋磬声没有拒绝,他唇角浮现一丝似无奈又似宠溺的笑容,“现在能说说原因了吗?”
“不想说。”裴野鹤又去抱他,抱紧后将头枕在他肩窝,小声道:“你不要问了,我已经忘了。”
宋磬声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发现才四点,于是道:“那睡会?”
“不困。”裴野鹤摇了摇头,发丝蹭过宋磬声的肩膀,丝滑又冰凉,他又问:“你困吗?”
宋磬声挑了个中间词,谨慎道:“还好。”
“那我们去散步吧。”裴野鹤忽然坐直身体,捧住了宋磬声的脸,“像小时候我带你偷跑出去那样。那天也是凌晨四点,我们去了便利店,正遇到他们摆新鲜的货品,所以我们买了一大堆食物在夜色下野炊,我记得你很开心……”
他殷切地望着宋磬声的眼睛,祈求道:“再去一次,好不好?”
今天一早还有会议,下午还有两个合作需要他到场续约签字,昨天又忙道半夜才睡,宋磬声其实已经很累了。
可他拒绝不了裴野鹤。
更拒绝不了少年时蠢蠢欲动的自己。
“好啊,”他笑了笑,顺手拍了拍裴野鹤的后腰,“起来去换衣服。”
裴野鹤眸中惊喜乍现,刚要起身,就听窗外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说下就下,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劈里啪啦地打在了窗户上。
“可惜了。”裴野鹤转头望着窗外,厚实的窗帘将所有光遮去,他只能看到窗帘上的数道花纹。
宋磬声抱了抱他的腰,道:“没关系,还有下次,今天先睡吧。”
积压在心头的情绪早在宋磬声答应纹身的时候就散去了,他将刚刚躺好的宋磬声揽入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胸膛紧贴向他的脊背,“可不可以就这样靠在我怀里睡?”
宋磬声为难道:“我不一定睡得着。”
裴野鹤吻着他的耳廓,轻声道:“试试好不好?如果不行,我就放开你。”
他问着可不可以,却已经将人固定在了怀里,宋磬声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点头答应。
或许是因为太困了,他竟也在这样的姿势下睡了过去。
一夜过去,他睁眼就是裴野鹤放大的笑脸,裴野鹤重重亲了他一口,看上去心情很好,“早安声声。”
宋磬声是个很容易被身边的人感染的人,裴野鹤的好心情让他也露出了笑容,他声音温柔地说:“早安,阿鹤。”
第103章 第 103 章
翔云小区和姚氏距离不远, 但和市中心的监察厅方向相反,裴野鹤要想两者兼顾,基本要先送他去公司, 再按另一条路折返。
平常也就算了, 可早上这个时间点确实不太方便,来往车辆又多, 一旦堵在路上,没半个小时基本避不开车流, 裴野鹤又不能整天变成兽型飞来飞去。
宋磬声一开始打算让宋菱为自己安排一位司机, 可裴野鹤怎么也不愿意,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开车毕竟不方便说话, 所以就变成三个人同乘一辆车,司机被隔音板挡在前面,后座就成了一个小而私密的双人空间。
裴野鹤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吃早餐的时候就一直缠着他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宋磬声起先还认真回答了,可他越问越奇怪, 宋磬声就不说话了。
“你说嘛,说嘛,第一个向你告白的人是不是我?”裴野鹤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一手环着他的腰, 另一手和他十指相扣, 时不时轻轻夹一下他的指头, 吸引着宋磬声的注意力。
宋磬声转头看着窗外,“不记得了。”
“骗人, 你肯定记得!”裴野鹤不依不饶,“肯定是我, 你说嘛,到底是谁?”
“说了你又不高兴,知道自己会不高兴你还偏要问,”宋磬声无奈至极地回头看他:“要不换个话题?”
“不是我?”裴野鹤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不是我?不是我能是谁?”
宋磬声闭着眼装死,一心盼望快点到公司,可裴野鹤不肯放过他,还凑过来亲他,每亲一下就问一声:“是不是我?”
一开始的吻还像是简单的亲昵,可吻着吻着就变味了,亲近的距离让呼吸交融,裴野鹤置身其中,气息渐渐粗重起来。
唇与唇相贴的时间越来越久,裴野鹤的舌尖也开始不老实地探过他的唇缝,宋磬声忍无可忍地睁眼将他推开,低声道:“也不看看场合。”
裴野鹤的脸因为刚才的吻而透着淡淡的红晕,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蒙着一层雾气,即便如此,他依然执着于一开始的问题,“那你告诉我是谁?”
宋磬声躲不过去,只能提前约法三章,“先说好,我说了答案你不能生气。”
裴野鹤不敢轻易答应,只含糊道:“你先说。”
“那算了。”正好也到姚氏楼下了,宋磬声起身去开车门,将裴野鹤抛在了身后。
“我不生气!”裴野鹤一把扯住他的手,将刚刚迈出车门的人又拉回车上,车门“砰”一声关上,将司机吓了一跳。
宋磬声抬眼看他,虽不信他的临时承诺,可他清楚裴野鹤的性格,这事要是没个答案,自己今天不一定能出得了这辆车。
“江凛。”宋磬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第一个向我告白的人,是江凛。你是第二个。”
出人意料的答案让裴野鹤一时愣在原地,宋磬声抓紧时间下了车,连车门也没关,人已经匆匆走远了。
蹲守在门口的记者手比脑子快地按了下快门,闪光灯“咔嚓”一声响,将裴野鹤此刻的表情定格到了照片上。
“糟了!”
年轻的小记者暗道一声完蛋,立刻躲到花坛后面开始捣鼓相机,想在裴首席发现之前将照片删了。
可下个瞬间,他就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非但不能删除照片,他甚至开始朝裴首席的方向走了过去。
裴野鹤懒得关注这个小记者,他抬手拿过他的相机,刚翻了两下就看到了他偷拍的照片。
偷拍技术倒是好,角度选得不错,照片也很清晰,将大名鼎鼎的裴首席拍得十分落魄。
裴首席穿着监察厅的深黑色制服,灿金与深蓝交织的复杂花纹十分显眼,正一脸怔怔地望着姚氏的大门。要是放大细看,还能看到他眼里隐藏着的失落与沮丧。
照片上虽然只有裴野鹤一个人,可姚氏楼下的环境非常特别,但凡嗅觉稍微敏感一点的人,都能从这张照片里看出裴首席与小宋总的爱恨情仇。
小记者两股战战,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进了监察厅,可没想到裴首席竟然将他的相机好端端放回了他手上。
“知道该起什么标题吗?”
裴野鹤态度平静,话里隐含深意。
记者愣了。他一没想到裴首席竟然会跟他说话,二是被裴野鹤话里的信息砸晕了。可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有了灵感,“裴首席好事将近?或与宋总成佳话?”
裴野鹤一脸兴味地重复了一遍标题,不说好但也没拒绝,只轻轻拍了拍记者的肩膀,随后车门一关,低调的黑色车辆驶入车流,徒留一脸兴奋的记者。
宋磬声对楼下的风暴一无所知,他进电梯的时候免不了想起江凛,可刚踏入办公室,就被堆在眼前的一大堆文件塞到心堵,谁也顾不得想了。
时至中午,宋磬声忙到晕头转向,裴野鹤也被监察厅的事情绊住手脚,二人自然没碰面,各自吃了一餐。
宋磬声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才得了空,他没有看手机的习惯,也是得了闲才打发时间般的拿起手机。
刚一点开就数道消息,有三四条属于宋菱,剩下的全都是裴野鹤发来的。
【讨厌工作,喜欢你。】
【我们分开了好久,我想见你。】
【辞职!辞职!我要辞职!(认真)】
【真的好想你。你干嘛呢?】
【请问宋总,贵公司总裁助理还有空职吗?鄙人想来面试。】
【无情的男人!无情的总裁!不回消息,可恶!】
【果然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宋总也不例外,你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应该不记得今早是从谁怀里醒来的了吧?】
【宋总,你要是不想谈情,我们来聊聊钱?我收购了好多散股,再努力努力,下次股东大会你就能看到我啦。(笑脸)】
【不是吧宋总,你真的不理我了?】
【声声,爱你,想你,想见你。】
【死工作,早晚有一天我要炸了监察厅!(怒吼)】
……
宋磬声瞥了眼右上角的(99+),机智地没往上翻,只看了最近的两页。
哪怕只是短短两页,宋磬声也从零零碎碎的信息中精准地捕捉到了扑面而来的思念与爱。
他打开对话框,输入:【好好工作,晚上见。】
裴野鹤说是忙工作,可宋磬声的消息刚发出去,聊天框上的备注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宋磬声没等他回复,退出聊天界面看起了宋菱的消息。
【少爷,今晚要一起吃饭吗?我知道有家餐厅很不错,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不好意思啊少爷,王总有点难缠,今天估计赶不回去了,下次再和您约饭呀。】
【少爷要好好吃饭啊,注意身体。】
宋磬声回复了宋菱之后才看起裴野鹤的回复,他看到裴野鹤的头像右上角出现了小小的7+,可他没点进去,而是不自觉地点开了另一个头像。
他简讯里仅有三个联系人。
宋菱、裴野鹤、姚湛空。
他和姚湛空24小时在一起,所以聊天记录一片空白,他的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像是开通账号之后就没点开过,什么都是初始设置。
他点开姚湛空的头像,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在泽罗尔岛拍的影子照片。
姚湛空当时问他,照片拍得好不好看。
他虽然说了句还不错,但多半是在肯定照片里的风景。
但现在一看,其实真的还不错。
蓝天白云和沙滩,附带两个黑团团的影子和两排脚印,倒是挺悠闲的。
许是按得时间长了,照片上自动跳出一个“是否保存”的选项。
宋磬声犹豫两秒,最终还是点了确认。
可能他在姚湛空这里耗得时间有点久,那头的裴野鹤已经等不了了,一个视频电话就呼了进来。
忽然响起的铃声吓了宋磬声一跳,他不太熟悉手机的操作,因此点开的时候也没什么防备,等手机上忽然出现裴野鹤和他的脸时,他不免愣了一瞬。
他自己的视频框比较小,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能看到裴野鹤在笑。
他像是在什么漆黑的环境里,唯独右手旁亮着一盏惨白的灯,死亡光线下他依旧貌美惊人,低而急促的笑声让画面里的裴野鹤不停的颤抖。
宋磬声不太懂他的笑点,但他直觉他是在笑自己,说话时就带了几分羞恼:“不许笑!”
“好好好,我的小少爷,我不笑了。”
裴野鹤对他的称呼就没个定性,上一秒少爷,下一秒宝宝,宋磬声已经习惯了。
他问裴野鹤,“你很闲吗?发那么多条消息?”
“很忙啊,”裴野鹤懒洋洋地靠在皮椅上,道:“但就是因为太忙了,所以必须得看看你。”
宋磬声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关系,他只觉得裴野鹤又在胡说八道,“你要没事,那我挂啦?”
“等等,”裴野鹤叫住他,“我今晚估计要晚一点才能回去,我让司机接你回家,饭菜我会订好让人送到家。”
需要加班,那估计真的很忙了。
宋磬声点了点头,道:“好哦,那我挂了。”
“等……”
话还没说完,“嘟嘟——”两声,通话已经结束了。
录屏跳出提示:“是否结束录制?”
裴野鹤点了结束,随后便点开了相册。
视频里的宋磬声显然被突然跃出屏幕的脸惊到了,镜头放大了他毫无瑕疵的脸,无害的杏眼瞪得溜圆,花瓣一样的唇微张着,脸上浮现少有的茫然,隔着一层屏幕都勾得裴野鹤恨不得立刻吻上去。
他将短短七十多秒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他才收起手机,脸上的神色也随之变得阴寒。
“进来。”
大门一声轻响,两个身着卫兵服的男人拖着一副血淋淋的躯体走了进来,可犯人身上的血甚至还不如这间屋子的血腥味重。两个卫兵将人扔在地上,敬重又肃穆地向裴野鹤鞠了一躬,道:“要将他绑起来吗?”
审讯桌上的小灯只照出一方小小的桌角,裴野鹤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整个人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淡道:“不必。”
卫兵来了又走,浑身是血的男人早已被卸掉下巴,他手脚筋俱断,连自杀都不能,如此严重的伤势,放普通人身上怕是早死了,可他依然强撑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诅咒:“……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呵。”裴野鹤绕过审讯桌,用锃亮的鞋尖抵住他的下巴,清冷十足的脸上爬满了燥郁与阴沉。
这样的诅咒,从他进监察厅的那一刻就时刻响在他耳边,他早不在乎了,他只想早点下班,要是动作快,说不定能赶上和宋磬声吃顿饭。
裴野鹤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庞大的精神力像澎湃的巨浪一样猛拍而下,顷刻占据了地上那人的所有意识。
乌压压的阴云与读取中的记忆一同而来。他旁观者别人的阴暗与罪恶,冷眼瞧着无辜者的沉痛与哀嚎,像是最公正的法官,不带一丝情绪地搅动着犯人的脑浆,挖出了他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可在这个过程里,他难免产生一种被罪恶侵蚀的错觉。常年与恶交锋,次次目视深渊,日子久了,他整个人也像是陷入了挣不开的沼泽地,浑身都是来自恶意深处的洗不尽的泥泞。
审讯终了,答案已出,罪犯也已毙命。
血淋淋的人又按着来路被拖走,鞋尖拉出两道长长的血线,为这房间里经年累月积攒出的血腥气添了不甚重要的一笔。
裴野鹤坐回原位,疲惫后仰,闭眼小歇了两秒后,他再次拿出手机翻看起和宋磬声的通话录像。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起来,属于人间的温度再次重临他的心脏。
他点开宋磬声的头像,恢复了一贯的无赖语气,【好饿好饿好饿,想吃你想吃你想吃你。】
宋磬声回得倒是快,但只有一个符号。
【?】
裴野鹤手速飞快:
【不能?我,要(爱心)我!!!】
宋磬声:【别贫。】
紧接着又是两条信息:
【下班就出门,接你去吃饭。】
【吃人犯法。】
第104章 第 104 章
宋磬声是直到车辆行至中途的时候, 才忽然动了接裴野鹤下班的心思的。
黑色的车辆没有停留,在听到他吩咐时,就沿着大道径直前行, 一路行至监察厅门前。
这是一座深黑色的圆堡形建筑, 墙壁上布满了繁复的深紫与灿金色花纹,看上去庄重又华丽, 不太符合古华一惯的古拙低调。
数个卫兵手持枪械,身姿笔挺, 成两排守在监察厅的大门口, 透出一股不用言明的威压。
宋磬声毫不怀疑, 如果不是他们眼熟这辆车的编号, 车辆刚停在门前,迎接他的或许就会是数支黑压压的枪口。
宋磬声按下车窗,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遥望着这座建筑, 这座少有的、特意背光建立的建筑。
监察厅是建国初期成立的部门, 这座建筑经过多年修缮风格已经变了,可唯一不变的就是背阳的朝向。
白天的时候背着光, 只有日落时分才能迎来正向的太阳,倒是隐隐贴合了监察厅的成立初衷。
建筑右侧是一栋长条状的低楼,四周没有门窗,乍眼一看很像一个骨灰盒。
“刘师傅, ”宋磬声有些好奇, “那间屋子没有门吗?那是什么地方。”
刘师傅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正要说话,却对上了宋磬声那双明澈纯净的眼睛, 那些解释就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对纯稚的孩子解释什么是死亡一样, 好像总得斟酌出一些童话一样的描述,才能保护他眼眸里的纯净。
可老刘是个粗人,他犹豫半晌,还是干巴巴地说道:“那是焚尸区。出入通道都在地下,一些死去的犯人会直接从地底最后一层运往焚尸区,由专人处理他们的尸体。”
监察厅每天究竟要死多少人,才会专门在隔壁建一个焚尸区啊。而作为监察厅厅长的裴野鹤,每天又要面临多少死亡与罪恶?
仅仅只是想想,宋磬声就感到了窒息。
旁人只看到裴首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可谁会想到权力之下的他又承担了多少?
裴野鹤的天赋让他拥有了极度敏感的情绪感知能力,这样的感知力既可以让他轻易识别其他人话里的真假,但也无可避免地会让他被那些负面情绪包裹。
血腥、暴虐、残忍、恐惧……
这些负面情绪远比罪恶本身更令人窒息,常年翻看罪犯卷宗的人尚且需要心理干预,遑论直接翻看他人记忆,触碰他人情绪的裴野鹤呢?
宋磬声心情复杂,一股说不出是怜惜还是心疼的情绪在他心口弥漫。
刘师傅精神一振,提高了音量,“宋先生,首席出来了。”
宋磬声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裴野鹤的身影。
他像是刚洗过澡,淡金色的头发还湿着,象征着权力与荣誉的帽子被他随意拎在手里,修长匀称的身形在贴身制服的包裹下更显挺拔。
一出监察厅的大门,他的视线就自发锁定了宋磬声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如逢春消融的雪,毫不掩饰的喜悦悄然流泻。
他一边挥手一边向宋磬声跑来,无视了周围齐刷刷敬礼的卫兵,像找到宝藏的孩子一样抱起宋磬声,开心地转了一圈。
宋磬声一声轻呼,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晕头转向地说道:“你慢点……”
裴野鹤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站稳之后就在他唇上落下热烈一吻,“我好开心!你怎么会想到来接我下班?”
宋磬声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卫兵们落在他身上的惊异目光,他忍不住拉高了领子,欲盖弥彰般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快放我下来。”
他整个人缩的像鹌鹑一样,小巧的下颌与温软的唇一同掩入衣领,裴野鹤亲不到他的唇,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不放!”
宋磬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不好在他同事面前驳他面子,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先上车。”
裴野鹤也不想让他被人盯着瞧,所以亲亲热热地带人上了车,宋磬声还没坐稳,就被裴野鹤掐着腰举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后座空间本来还算宽敞,可再大也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交叠,宋磬声后背抵着挡板,前胸已经贴在了裴野鹤胸前。
“唔——”抗拒的话还没说出口,裴野鹤就压着他的脑袋热情地吻了下来,淡淡的水气与清新的竹林香气将他包裹,让他下意识的挣扎逐渐软化。
裴野鹤感受到他无声的依从,吻得越发放肆,空气逐渐变得粘腻,宋磬声在缺氧中无意识攥紧了裴野鹤的衣领,可他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对裴野鹤来说更像是鼓励。
“声声,声声……”裴野鹤又黏又甜地叫着他的名字,金玉撞击般的声线悦耳至极,他的手也开始不规矩地在宋磬声后背游弋……
“够了。”宋磬声用力将他推开,气喘吁吁道:“不是说饿了?饿了就去吃饭。”
“不想吃饭。”裴野鹤缠着他,拉开他的外套,灵巧的手指不知何时解开了衬衫扣子,湿润的唇舌顺着他优美脆弱的颈部线条游走至肩颈,像磨牙的乳猫般啃咬着他的锁骨。
宋磬声忍无可忍,一把扯住他的头发用力一拉,不得不说长发真的是打架时的致命缺陷,裴野鹤随着他的力道仰头,轻轻“嘶——”了一声。
宋磬声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后仰的脸,“能听懂人话吗?”
“能能能,”裴野鹤眼里依然游荡着清晰的兴奋,“可我真的好开心!”
宋磬声望进他的眼睛,被他眼里的喜悦触动,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
“不过是件小事,值得这么开心吗?”
裴野鹤与他额头相抵,亲昵地蹭着他,道:“再小的事情,只要是你为我做的,都值得开心。”
被爱是种幸福,被珍惜的付出同样会让人感到愉悦,宋磬声轻轻一笑,将手搭在他肩上,绷直的腰也软了下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野鹤其实没什么胃口,他刚从不见天日的审讯室里出来,身上的血腥气或许可以洗尽,但脑子里的残虐却不容易挥退。
可他再没胃口也不想扫了宋磬声的兴。
天知道当他知道宋磬声来接他时有多兴奋,要不是怕自己身上的血腥气熏到他,他怕是刚出审讯室就要冲出来拥抱他了。
裴野鹤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手系着他颈间的扣子,“你呢?你想吃什么?”
去远的地方也麻烦,宋磬声道:“小区附近好像有家新开的店,不如试试?”
“好啊。”裴野鹤欣然答应,可手还是没放开,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在宋磬声腰侧,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根微微发红。
裴野鹤低笑一声,故意去用手指丈量他的腰,略带一层薄茧的虎口贴在他纤薄的腰侧,声音带着勾人的哑,“纤腰束素,原来是这种感觉。”
裴野鹤一开始碰他腰,他还因为痒而刻意去躲,可躲了两次就觉出他是故意的,所以闭了眼任他作弄,权当自己是根木头。
“你好绝情,都不理我。”裴野鹤吻着他的额头,将他鬓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轻声道:“头发长了,要不要剪剪?”
宋磬声闭着眼,不看他也不说话,像是没听见。
裴野鹤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趁他闭眼,飞快俯身在他衬衫上吻了一下。
宋磬声大惊之下睁了眼,一把将他推开,轻斥道:“你疯了?”
裴野鹤顺着他推人的力道靠向椅背,露出一个又懒又痞的笑容,“没疯,就是想亲,忍不住。”
宋磬声这辈子最无力招架的就是直球,他轻轻瞪了裴野鹤一眼,抬手去按司机的隔板控制键。
他倒不觉得裴野鹤会因有人而收敛,但裴野鹤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要是有人在侧,他怕他生气,多少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果然,格挡一落,裴野鹤就老实多了。
不过他依然没放宋磬声下去,为了不让司机听见说话内容,他靠得更近,偏偏宋磬声还没法躲。
裴野鹤贴着他的耳朵,“我好饿……”
呵出的热气吹进宋磬声的耳朵,再正常的话用这样的口吻说出来也变得不正常了,宋磬声敏感地颤了一下,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饿了就等着吃饭。”
“裴野鹤,”他压低声音,摆明了底线:“别太过分。”
“好嘛,听你的就是了。”裴野鹤见好就收,规规矩矩坐好,只是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颠弄,逼得宋磬声只能按住他的肩膀稳住身体。
宋磬声蹙眉道:“放我下来。”
“可以,”裴野鹤答应得很爽快,他大方道:“要么你坐我腿上,要么我坐你腿上,你选吧。”
“不过……”他眼含暗示地扫过宋磬声的腰,暧昧道:“我觉得你撑不住我。”
“吱——”
刘师傅猛地刹了下车,紧张地解释道:“对不起,刚好红……红灯了……”
宋磬声本就没坐稳,受惯性影响忽得向后倒去,裴野鹤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脸色都吓白了,“有没有事?闪到腰了吗?”
宋磬声侧头看了下面色慌张的司机,安抚道:“没事,刘师傅您别担心。”
刘师傅磕磕巴巴道:“哎,哎,您没事就好。”
罪魁祸首还在他腰间乱摸,宋磬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行了,说了没事。”
就闪了一下,哪怕是玻璃做的人也不至于碎了,他这态度倒是像自己被怎么着了似得。
晃了这一下以后,裴野鹤彻底安分了,老老实实地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就差将宋磬声按进自己身体里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宋磬声望了眼窗外的地标,道:“刘师傅,您在前面路口停了吧,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剩下的路走过去就是了。”
车一停,宋磬声终于有了脚踩实地的踏实感,可他刚喘了口气,裴野鹤就又黏黏糊糊地凑了过来,牵住了他的手,“走吧宋总,今天您请客,下次我请你。”
宋磬声向前迈步,淡道:“裴首席请客我可不敢去,指不定落个什么罪名进了监察厅。”
“那你放心,”裴野鹤戏谑一笑,“既然是我的地盘,我们宋总怎么也能落个贵宾的待遇。”
“对了……”宋磬声正要回他,忽然想起件事,“你是不是说过,找人往家里送餐了?”
“没事,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裴野鹤晃了晃相牵的手,“我还跟他们说,我们宋总要亲自请我吃饭,他们的东西就自己解决吧。”
“那走吧,”宋磬声指了指眼前那家朴素的面馆,道:“瞧见门口贴的价目表了吗?素面十块,加肉二十,我大致扫了一眼,觉得裴首席吃那碗十块的正合适。”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一碗素面一碗荤面, 一共三十,宋磬声付得钱。
老板手艺一般,盖在面上的卤牛肉有点柴。一共四片, 宋磬声分了一半给裴野鹤, 裴野鹤倒是吃得满足,一顿饭罢, 正好散步回去消食。
或许是血液都涌到胃部消化去了,宋磬声的思维也慢了下来, 他和裴野鹤手牵着手缓步前走, 一旁是大道, 另一旁是爬了满墙的不知名的花。
在这样的氛围里, 宋磬声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白日里扰人的俗事仿佛都成了明天的事,而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悠长无尽的道路。
裴野鹤摩挲着他的手背, 忽然起了聊天的兴致, “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候发生的事吗?”
宋磬声随意看了他一眼,问:“是在宋家?”
“对, ”裴野鹤笑了笑,“如果早知道我脾气那么差,你还会选我吗?”
“你脾气差吗?”宋磬声歪了歪头,回忆着过去, “我觉得还好吧, 你只是嗓子不好。”外加有点脆弱。
但最后这句话, 宋磬声没说。
谁能将脆弱这两个字和裴首席挂上勾呢?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不仅脆弱敏感, 还胆小怕黑,除此之外, 最招人嫌的是他童年时期养尊处优的生活惯出的臭脾气。
哪怕如今的裴首席再怎么受人欢迎,也改变不了幼年时期的他是个万人嫌的事实。
裴野鹤是有骄傲的资本的,他长得好看,家世浑厚,祖祖辈辈都是清高自傲的孤臣,哪怕他是个劣等的D级哨兵,也改变不了他备受宠爱的事实。
这样的宠爱放在裴家没出事以前倒没什么,大家族的少爷,走在哪里都是备受尊敬的。
可坏就坏在裴家将他宠坏,却又没能力做他一辈子的后盾,裴家出了事以后,裴野鹤就倒霉了。
既没能力,又没韬光养晦的性格,靠山再一倒,惹人的样貌就成了为自己招祸的灾难。
大家族里淫I乱肮脏的性I癖多了去了,恋男恋女先略过不提,最恶心的是恋童。
裴家护不住他,所以寻了个门道将他送进了宋家,又允诺宋汉铭不少好处,才将裴野鹤塞进了宋磬声的入选名单里。
宋汉铭自己也没料到,他还没说话,宋磬声就选中裴野鹤了。
不同于姚湛空对宋磬声的仰望与感激,裴野鹤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别人挑选品的事实,他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白鹤,少年人的傲骨都快要被那些闲言碎语碾碎了。
前九年的人生经历让他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他能接受裴家落魄,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别人的下人和仆从。
他曾愤恨地想,他死也不会给什么宋家少爷做陪玩,要他做下人,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他早知道自己家人做了安排,所以宋磬声站在他身前的时候,他丝毫不惊讶,反而故意转过头不去看他。
精致的小少爷穿着雪白的绅士服,衬衫袖口处还缝着精致的蕾丝花边,漂亮的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他站在自己面前,细声细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裴野鹤没说话。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走神了。
他的神思飘到了今天早上出门前,开始回忆自己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照镜子。可很快,他就想起自己为了赌气,在排队的时候刻意往身上拍了两把灰。
裴野鹤脸黑了,本来就差的心情更糟糕了。
宋菱在旁解释道:“少爷,这是裴家的人。”
宋菱年纪也不大,但比起其他人,少年老成的她已经很有小管家的风范了。宋汉章也将事情安排给了她,所以在场人员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野鹤的底细。
不过是个落魄人家的少爷,凭什么对少爷摆脸色,要不是老爷嘱咐过,她可能当场就会怂恿宋磬声,让他另外再选一个人。
可宋磬声脾气好,被刻意创造出来的环境简单到了至极,除了繁重的学业,他接触到的只有满面笑容的下人。这让他压根不具有分辨善恶的能力,哪怕对上裴野鹤的臭脸,他也不觉得那是针对他的恶意。
“你姓裴呀,”宋磬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我姓宋,叫宋磬声,你叫什么名字呀?”
裴野鹤终于舍得转过脸了,他看着这个纤尘不染的小少爷,头一回知道自卑是个什么东西,他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往身上拍两巴掌土,以至于现在他连自己的名字也羞于启齿。
要是换个场合,换个地点,他能和他相遇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他一定主动去牵他的手,带他去独属于自己的城堡里做游戏。
可是现在,羞窘和恼怒占据了他的思绪,他紧紧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
迟迟等不来答案的宋磬声主动为他铺起台阶,“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呀?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了,再告诉我名字吧。”
裴野鹤松了口气,迅速点头。他甚至希望他能忘了今天的自己,只记得第二天那个特意打扮过的人,叫裴野鹤。
再后来,他和宋磬声之间的相处也没温馨到哪去。他桀骜又嚣张,哪怕没了底气,可这性子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拧过来的。
他总是生闷气,动不动就黑脸,可宋磬声有些木讷,他甚至很多时候压根就没意识到裴野鹤在发脾气。他只是觉得奇怪,好好的人,为什么突然间就成哑巴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磬声都以为裴野鹤嗓子有旧疾,一发作就说不了话。
他是个贴心的孩子,知道裴野鹤嗓子不好,他就不去找他说话,只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直到裴野鹤旧疾重愈。
这事,裴野鹤直到现在才知道答案。
“我在生气!生闷气!你不哄我就算了,你竟然以为我在犯病?”
宋磬声倒是淡定,他瞥了眼炸毛的裴野鹤,慢吞吞地说道:“第一次见面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说话,我问你是不是嗓子不好,你点头了。”
证据确凿,合理诊断。
裴野鹤哑口无言。
“那……那你那时候,真不觉得我脾气不好吗?”直到进了电梯,裴野鹤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多少年前的事了,宋磬声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但他真没觉得裴野鹤脾气不好。
他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你没对我发过火吧。”
雷声小,雨点也小,小到他还没意识到下了雨,雨就已经停了。
这一夜倒是翻来覆去都在追忆,宋磬声被裴野鹤缠到深夜,他眼皮渐渐沉了,全凭本能在回答,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翌日睁开眼,又是一天工作日。
宋磬声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颈部又僵又硬,视线无意间落在装饰用的木质电子日历上,他这才发现姚湛空去世竟也过去半个月了。
而他和裴野鹤的契约还没开始。
三个月,以他结束在姚氏的工作开始。
而他在姚氏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宋先生,”林秘书忽然敲响办公室的门,等宋磬声点了头,他才从门外踏入,递上了手中的文件,“赠予合同已经草拟完成了,您看看。”
透明塑封下是数张装订在一起的A4纸,封面右下角有几行小字,印着姚氏旗下数个实验室的名字。
宋磬声翻看的间隙,林秘书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宋先生,能问问您这么做的目的吗?”
为什么要将眼看着能大笔捞金的项目转让给国家总署呢?就算宋先生不擅长经营,可这项目放着就能生钱,再不济也可以卖掉,何必无偿赠与给国家呢?
“因为守不住。”宋磬声没打算瞒着林秘书,他实话实说道:“你也知道它吸金,可它被研发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救人。”
“这几项专利,这几间实验室,包括实验室里的这批研究人员,无论落在谁手上都能赚大钱,这个道理你懂,我也懂,那些死盯着姚氏的人更懂。”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没有姚湛空的姚氏守不住那几间实验室,而除了姚湛空以外,能让这些技术运用到不失本心的地方的,只有古华国总署。
宋磬声细细看遍所有条款,而后将合上的文件递了过去,“林秘书,我留在姚氏不是为了揽财,我只是想补全阿湛未做完的安排。”
他继承了阿湛的部分记忆,能根据他残留下的信息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姚氏太大了,大到除了姚湛空没人能将它一手掌握。他只能趁姚氏未乱之前,尽力保全影响较大的部分,将分裂的损耗减降至最低。
林秘书愣了一瞬,懂倒是懂了,可他总觉得这话里藏着什么暗示,像是压根不打算在姚氏久呆一样。
可随即他又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了。
哪可能呢?人生在世,追求的无非是钱权,有了姚氏,宋先生就相当于一步登天了,怎么会傻到离开。
宋磬声看出了他脸上的猜测,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笑了。
他这辈子好像从来就没在意过钱和权,一来没穷过,二来物欲低,三不爱与人打交道,权力自然对他没什么吸引力。
不过也难说,人人都说权力是沾手才能懂的妙处,他没碰过,也懒得去碰。不过一切要真如系统所说,他下辈子倒是可以换种活法。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可他被一份合同绊住了手脚,等确认完条款,签完字,已经近八点了。
他伸了下懒腰,活动着僵硬的肩颈,等候已久的裴野鹤就自然地伸手帮他做按摩。
宋磬声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等很久了吧?”
“不久,”裴野鹤力道适中的揉捏着他的肩膀,道:“其实久不久的也没什么关系,能和你呆在一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宋磬声笑了笑,关心道:“监察厅最近忙吗?”
这段日子,不仅他忙,裴野鹤也很忙,只有睡前那段日子能好好说说话,早上吃了饭就各自工作去了,极偶尔的时候才有时间在中午碰面。
裴野鹤道:“忙倒是不忙,只是有事要安排,早点处理完也免得我们独处的时候有人来打扰。”
“好了,”裴野鹤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捏了捏宋磬声的耳垂,道:“我们去吃饭吧。”
这段日子的忙碌让他们几乎没时间好好相处,好不容易碰到两人都不需要加班的时候,饭后谁也没急着回去。
裴野鹤单手把着方向盘,征求似地询问道:“去靶场练练?”
宋磬声有些意动。
小时候他们四个经常去靶场比赛,由于哨兵和向导天生的体能差距,他的成绩大部分时候都是垫底,但这也没能挫败他的好胜心,偶尔赢一次,他能开心好久。
“好啊,”他答应了下来,“但是好久没碰了,估计会手生。”
裴野鹤带他去的地方是帝都专向特殊人员开放的内部练枪室,除了射击之外还包括枪械的拆解与组装,几乎涵盖了所有用得到的枪械训练。
其实他是有天赋的。
相较于他父母为他安排的那些课业,他最喜欢的反而是他父母最抵触的枪械。
其实也正常,拥有了A级向导,相当于拥有了一位特级私人疗养师,所以他小时候接受的教育,也都是奔着和大家族联姻去的,学习的主要目的只在一个“雅”字。
至于枪械,那是没有家族势力依靠,只能上战场为士兵们服务的向导才需要学的。
可宋磬声还是很喜欢。
普通士兵考核中,□□的拆解和组装花费三十秒就算合格,可他只是练了一周,就能将时间缩短到二十一秒。
遑论他这一周中的多数时间都在弹琴。
宋磬声摸了摸手枪,生疏却不生涩地举起,“砰砰砰砰砰”五弹连发后,裴野鹤在他身后鼓起了掌。
“不错啊,五十米距离,三个十环,两个八环。”最主要的是,他还是连发,如果不追求射速的话,他完全可以拿下五个十环。
宋磬声笑了笑,道:“说起来,我第一次摸枪,还是你带我去的。”
裴野鹤笑意温柔地走近他,将手覆在他握枪的手上,“原来你还记得。”
是他带着宋磬声发掘了他真正的喜好,可后来陪着他练习、陪着他进步的人,却成了江凛。
宋磬声这个人,要么懒洋洋地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在意,哪怕是宋父宋母让他练琴学画,他也只是奔着完成任务去的,半分钟都不会多练习。可要是他在意的东西,好胜心就起来了。
就因为他老是喜欢在比赛中对宋磬声放水,久而久之,倒将人推向了江凛的怀抱。
等他发现的时候,江凛已经私下里带着宋磬声练了很久了。
思及当时的妒恨,他忍不住低头咬了下宋磬声的耳垂,低声抱怨道:“亏你还记得。”
宋磬声依偎进他怀里,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扣动扳机,又是□□,枪枪正中红心。
“很厉害啊裴首席,”宋磬声懒洋洋地夸他,“我以为你只会玩刀呢。”
“我厉害的地方可不止这些。”裴野鹤抬手触碰他的小腹,暗示性地轻轻按压,“你早晚会知道。”
宋磬声倒不觉得狎昵,他促狭一笑,“厉害?哪学的?片里?”
裴野鹤坦然承认:“别人的记忆里。”
看的时候觉得恶心,可如果在他怀里的人是宋磬声,他又觉得人间极乐也不过如此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起,宋磬声就想起来件事,“你的精神海……还好吗?”
要是不出意外,裴野鹤也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向导的深层梳理了,他又是精神控制系,六年了,只想象也知道他的精神海会躁乱成什么样子。
“不太好,”裴野鹤很诚实,“但是可以控制。”
他和姚湛空的情况并不一样。姚湛空受过伤,兽魂又在多次的自残中崩裂,再加上他总是强自忍耐,伤势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裴野鹤就好多了,他从未想过放弃,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感情,一根筋似得盼着宋磬声复活,倒也省过了自我折磨。
宋磬声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了他的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我陪你找个向导吧,精神海暴动不是小事,起码做做中度梳理。”
“不要。”裴野鹤放下枪,松松环住他的腰,认真道:“我的精神海,只有你可以进来,我有洁癖,我只想干干净净的,只留着你一个人的痕迹。”
精神海的梳理也分三个等级,浅层梳理像是按摩,中度梳理就比较暧昧了,虽不至于深入精神海,但也免不了意识纠缠。
精神是比肉I体更敏感的存在,虽然只是中度梳理,但精神间的摩擦所带来的快感跟高I潮反应也差不多了。
“声声,”裴野鹤后退半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我也不喜欢你把我推给别人。”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体……”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身体,”裴野鹤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既然是我的身体,那就由我来决定它的归属。”
他握着宋磬声的手,贴向自己的胸膛,温柔道:“它属于你。属于你的东西,不能让别人碰。”
宋磬声无奈一笑,“属你会说话。”
裴野鹤拉着他的手递向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眨眼笑道:“遇上你才变得天赋异禀。”
再说下去,这趟算是白来了。
宋磬声抽回手,端正起态度,逐渐熟悉着扳机的松紧程度。
裴野鹤也不打扰他,只后退一步,欣赏似地看了半晌。
第106章 第 106 章
在姚氏的这段日子过得格外快, 宋磬声总觉得好像低头又抬头的功夫,身边的人就已经将单薄的外套换成了厚重的大衣。
或许是他视线里的诧异太明显,林秘书茫然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 ”宋磬声笑了笑,道:“外套很好看。”
“啊?真, 真的吗?我随手买的。”林秘书有点脸红,被人赞美总是开心的, 被上司兼美人赞美就更开心了。
林秘书一脸飘然地走了, 宋磬声则合拢了手中的文件, 起身走向落地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空闲的时候了, 坐在姚湛空的位置上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忙,处理不完的合同,签不完的字, 看不完的财报, 开不完的会……
如果按照一开始的规划,他已经可以离开了, 但有些责任是没有尽头的,挑起来容易,想要卸下却没那么简单。他如果不及时做出决断,或许会一直耗在姚氏。
他也清楚, 裴野鹤其实也在等。
如果他一直留在姚氏, 就无法履行三个月的约定, 也会继续和裴野鹤相处下去。
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要是一直守在姚氏, 一直和裴野鹤保持着亲密而不碰底线的距离,他们可能会保持这样的距离耗到生命尽头。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宋磬声低叹一口气, 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拿起手机拨向宋菱,道:“宋菱姐,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吧,我想和你聊聊。”
宋菱刚和市场部的经理开完会,一出会议室就接到了宋磬声的电话。
这段时间他们俩都很忙,别说一起吃饭了,就连工作间隙见一面都难。一想到即将见到宋磬声,她心里的疲惫就一扫而空,甚至连电梯里的几十秒都觉得漫长。
可当她真的见到人时,一颗心却沉沉向下坠去。
“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静谧的空间里只剩宋菱干涩的声音,“您为什么忽然决定要离开姚氏呢?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不是的,”宋磬声从落地窗前转过身看她,声音很轻,“这是一早就决定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宋菱怔怔地望着他,尽管神思恍惚,可她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宋磬声眼下的那抹青白。她很清楚宋磬声每天面对的工作量有多大,她也知道自从少爷来了姚氏,几乎就没好好休息过,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干巴巴地劝道:“您……您要是累了,要不给自己放个假呢?也不着急离职吧,您……”
“我已经决定好了,相关公示会在季末公告的。”宋磬声温柔但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阿湛离世前已经将大部分职务安排给了合适的人,我存在的意义也不过是稳住阿湛离世的动荡期,好让他们顺利接手自己手中的事务。”
“至于我现在的位置……”宋磬声微微一笑,“就交给你了宋菱姐。”
“我?我不行的少爷,我不……”
“你当然可以。”如今的姚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庞然大物了,宋磬声缓步走向办公桌,推倒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铭牌,“这也是阿湛的意思。”
如果单论才能,一直醉心金融,且在姚湛空身侧跟了那么多年的宋菱,一定会做得比他好。但他也清楚,如果就这样将一切交到宋菱手上,她不一定愿意留在这里。
宋磬声轻轻抱了抱她,小时候那个比他高一个头的少女,此时看来却如此瘦弱。
“宋菱姐,你就当是为了帮我吧。”宋磬声道:“帮我和阿湛守着姚氏,守着那些指望姚氏吃饭的人,我会感激你的。”
“少爷……”宋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对她来说这并不是坏事,她也早知道少爷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她就是没由来的心慌,像是少爷再也不打算回来了一样……
“我要下班啦。”宋磬声温柔地抹去她的眼泪,略带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这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宋菱眼里还盈着泪,可她说不出挽留的话,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将宋磬声困在他不喜欢的地方。
宋磬声松开她,而后挥了挥手,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林秘书尚不知情,还以为他临时有事,等他抬头时,宋磬声的身影已经渐渐隐入了闭合的电梯门。
在今天之前,宋磬声已经无数次寻找过恰当的时机,可离开姚氏这件事干系太大,他要么舍下一切,要么就会被一件又一件的琐事牵绊住。
尽管不是第一天做决定,可他确实没告诉过别人,连裴野鹤也不知道他决定在近期离开姚氏。
宋磬声沿着大路旁的小道缓步前行,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过室外的景色和温度了。
每次都是出门就上车,下车就进公司,直到此刻沿街散步,他才从裹挟在风中的寒意中意识到了时光的流逝。
姚湛空死在十月。
如今两个月已过,现在已经是年尾了。
而年尾,是裴野鹤的生日。
宋磬声恍然顿悟,终于明白裴野鹤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奇怪,他迅速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一口气梗在心口差点没上来。
裴野鹤的生日竟然就在今天?!
难怪裴野鹤今天一直都在沉默,连消息也沉寂了,原来又是在哑巴式的赌气。
宋磬声刚打算在地图上搜看附近有没有什么珠宝店,可比他点开地图更快的,是裴野鹤的电话。
说曹操曹操到,宋磬声接起电话,道:“阿鹤,怎么了?”
裴野鹤焦灼又急促,“你怎么一个人离开姚氏了?保镖呢?宋菱呢?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出门很危险?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怎么知……”宋磬声反应过来了,“你找人监视我?”
“我只是怕你出事。”裴野鹤承认得很干脆,“我不会干涉你的隐私和行为,但我必须要确保你是安全的。你先别生气,你站在原地,保镖马上到。”
“我没生气,”宋磬声向附近看了一眼,而后坐在了花坛前的木椅上,“阿鹤,我离开姚氏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去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得顿了几秒,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片刻后,传来裴野鹤轻若叹息的声音,“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来找你。”
电话挂断,宋磬声也已经看到了远处向他跑来的男人,乍看是个很普通的路人,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他是个哨兵。
裴野鹤找来监视他的人倒是识趣,走到他附近便停了,也不靠前,只默默警示着周围。
宋磬声也不再刻意关注他,他移开视线,意兴阑珊地看着附近匆忙走过的路人。
帝都是个经济高度发达的城市,穿行其中的人各个担着一身压力,每日醒来便迎着目标而去,匆匆一世,最大的意义好像也只是活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二十多分钟后,宋磬声忽然听到周围传来几声惊呼,数个路人正停下脚步遮目望天,像是天空出现了什么奇景。
宋磬声似有所感,他抬头一望,就见空中一对巨大的白色翅翼,不过数个呼吸过去,翅翼下的阴影就落在了他头顶。
裴野鹤敛翅下坠,足尖轻轻点地,没有带起一丝尘埃。
他将搭在臂弯的风衣披在身上,遮去了赤I裸的上身,刚整理好衣物就迫不及待地向宋磬声走了过来。
“声声,”裴野鹤握住他的手,忧心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等发现他一切安好后,这才放了心,“怎么这么突然?是姚氏有人为难你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觉得一切都差不多了而已。”宋磬声将头靠向他肩膀,轻声道:“本来打算去给你买生日礼物的,但你既然来找我了,那你来决定吧,你想要什么礼物?”
“亏你还记得。”裴野鹤用力捏住他的手指,以轻微的痛意算作惩罚,“刚刚才想起来的吧?”
宋磬声轻笑一声,曲起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服软道:“是我的错,这段时间太忙了,忙到出了门才发现已经到冬天了。”
这是他和裴野鹤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于情于理他都该重视,至少不能这么轻易的错过。
裴野鹤的不满和怨气不过是些浮于表面的情绪,他再怎么介意也不会拿情绪上的事情和宋磬声过不去。
他们日日相处在一起,他当然知道宋磬声很忙。生日而已,就算宋磬声忘了,裴野鹤也不会亏待自己。
生日礼物要什么,这个生日该怎么过,每一步他都早有计划,只是需要宋磬声配合罢了。
“走吧。”他牵起宋磬声的手,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一个陌生的地址。
宋磬声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一听名头就知道不简单,他缩了缩手,不太敢确认的猜测道:“这是你家?”
“对。”裴野鹤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道:“我是想和你单独度过的,裴家那边也已经找理由推掉了,但是我又改变主意了。”
宋磬声既然已经离开了姚氏,那他也是时候离开监察厅了。
人生苦短,他已经将自己的大半生命献给了古华帝国,剩下的三个月,他只想和宋磬声守在一起度过。
他们二人牵着手沉默,各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可司机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手握着方向盘,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在看到裴野鹤外貌的时候就惊住了,再没常识的人也知道只有A级及以上的哨兵才有可能被哨兵之力影响,拥有特殊的发色与瞳色。A级哨兵出门竟然会打车,他想说出去吹牛估计都没人信。
华莲山庄闹中取静,独立的山头保留了天然的美景,一共住了三户人家,每一户都是单论姓氏就让人畏惧的存在。
绕过车流密集的大道,就是一条直通山庄的柏油马路。
这条路还是头一回有出租车驶入,要不是裴野鹤那张脸就代表了身份,这辆车估计都通不过第一扇大门。
快到地方时,宋磬声有些担心地扯了扯裴野鹤的袖口,“人多吗?我就这样进门,会不会有点失礼?”
“人挺多的,但你不用担心,我带你从后门进去,你在我卧室里等一会,我很快就会回来。”裴野鹤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一切。
况且,他带宋磬声来的目的并不简单。
他拉了拉宋磬声的衣领,侧身为他挡去寒风,低声道:“声声,我们今晚会住在裴家,你……准备好了吗?”
宋磬声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刚想说是不是太快了,可一想到曾经的诺言和三个月的期限,这点退缩便又淡去了。
他轻轻点了下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敛去了他眸中的神色。
“那走吧。”裴野鹤牵起他的手,从侧门进入,大门右上角挂着的红外线识别仪确认了他的身份,自动瞄准在他们身上的狙击点便悄无声息地撤去了。
后院无人,可他们要想进入主宅,多少都会惊动屋子里的下人,裴野鹤嫌麻烦,直接将沿途的下人定在了原地。
直到将宋磬声送入卧室,他才解开控制,迈步去了前厅。
裴野鹤是遗腹子,母亲也在两年前病逝了。他父亲下面还有四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的伯伯与姑姑在外都是请都请不动的大人物,可为了他二十七岁的生日,竟罕见地齐聚在了裴家的主宅里。
只是这气氛……
不太像是庆贺,倒像是庭审。
裴野鹤面色平静地走到前厅中央,笔挺的身姿如劲竹般傲立,哪怕他二伯一把拍碎了紫檀木椅的扶手,他也像没事人一样,眼皮都没掀一下。
“跪下!”裴二伯一声怒喝,吼得在场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裴三姑有心要劝,可一想到裴野鹤说的那些话,劝解的心思便又淡了。
“凭什么?”裴野鹤抬眼看向裴二伯,姿容虽散漫,可也能看出几分敬重,“我一没做错事,二没辜负人,三来已经尽孝尽忠,没人有资格左右我的选择。”
“阿鹤……”排行第六的小姑姑一惯疼爱他,怕他挨罚,所以努力打着圆场:“有事可以和我们商量嘛,你二伯也是关心你,你当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辞职也没问题,如你所说,你已经为古华付出够多了。可你辞职就辞职,为什么要和我们断了联系呢?”
裴野鹤一开始打算说自己去做任务了,可裴家人的权力比之他只大不小,他也伪造不出能蒙混过关的卷宗,只能拖延时间,等他们发现真相,宋磬声可能已经离开了。
他环视着在座的血亲,清晰记得自己被宠大的童年,可在衡量的天平上,最重的始终是宋磬声。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没有宋磬声,他不仅会死在六年前,甚至活不过裴家遭难的那年。于情于理,他这条命都该是宋磬声的。
“六姑,二伯,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这么多年,我真的活得太累了……”
裴野鹤从未在人前示过弱,这也让他罕见的疲惫变得格外有重量,裴六姑愣住了,甚至连裴二伯也缓和了脸色。
裴野鹤深深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我好不容易遇到幸福,只想和我的爱人守在一起,远离帝都,远离这里的一切。之所以告诉你们,一来是想让你们庇佑姚氏,二来也是想得到你们的祝福。”
裴四伯忍无可忍,怒斥道:“你也知道那是姚湛空的爱人!”
“现在是我的!”裴野鹤猛地抬头与他对视,向来如冰般淡漠的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偏执,他重复道:“他现在是我的。”
裴三姑也来劝,“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
“无所谓,”裴野鹤对这个如父如母的姑姑很敬重,他缓和了语气,郑重道:“别人怎么想的我不在乎,你们不同意也无所谓,我只知道我爱他,这就够了。”
亲近的人都了解裴野鹤的性子,哪怕权威如裴二伯,也很清楚自己无法改变裴野鹤的决定。他问道:“那监察厅厅长的位置呢?你就这么抛下不管了?”
这话一出,已经是半同意半软化的态度了。
裴野鹤早已做好了决定,“三弟虽然年轻,可他与我天赋相同,我离开监察厅以后,他可以去补我的缺。”
裴二伯最后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裴野鹤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是。从此以后,我只为他活着。”
第107章 第 107 章
裴野鹤的卧室隔音很好, 宋磬声身处其中,听不见外界的一点声音。
这是个自带小客厅的套间,推开墙上的隐形门之后才是卧室。
宋磬声是个极守分寸的人, 哪怕身处裴野鹤的屋子, 他也没有擅动他的东西,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里, 仅用视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从华丽的布置里也能看出裴野鹤在裴家的受宠程度。从踏入裴家到进入卧室,虽然只有五六分钟的路程, 可大致几眼也足够他看出裴家古拙质朴的装修风格, 唯独裴野鹤这间卧室是例外。
他与裴野鹤相伴多年, 早知道他一惯爱用奢华精致的饰物, 这间屋子也沿袭了他一惯的风格,就连乍看一片素白的窗帘上,也有用金丝银线绣出的白云与金鹤。
小客厅一侧的墙面上横出好几个金缠玉枝的置物架, 上面摆着不少装饰用的书籍与相册, 宋磬声对书不感兴趣,可见了相册倒是心里痒痒, 有点好奇裴野鹤在裴家度过的童年。
他等在卧室里,百无聊赖之下玩起了手机,几个时兴的小游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戳戳点点间, 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楼下的裴野鹤终于从审问中抽身, 他正要举步往楼上走, 裴六姑却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你那位心上人, 如今就在你卧室里?”
裴野鹤一挑眉,在她开口前先一步堵了她的路, “他怕生,不爱见外人,你们还是别去看他了吧。”
裴六姑揶揄道:“这么宝贝?看一眼都不行?”
“算了,”裴六姑转而想到自家侄儿的性格,倒也放弃了非要看一眼的好奇,“你这性子要是不改改,吃亏的还是你的心上人。”
裴野鹤勾唇一笑,笃定道:“我不会让他吃亏的。”
“哟,”裴六姑被他的笑容酸倒了牙,连话也懒得再说了,只摆手道:“快快快,快上去吧,可别让人等久了。”
裴野鹤笑着上了楼,刚将门推开,就见宋磬声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是他的卧室,是他在裴家最私密、最富他生活气息的地方。
而此刻,他最爱的人正毫不设防的沉睡其中,那双灵动而忧郁的眸轻阖着,如沉睡的天使般恬静。
这一幕瞬间击中了裴野鹤的心脏,将他心底所有的燥郁与阴翳都驱散了。
他放轻了脚下的动作,极轻极轻地靠近沙发,坐到地毯上,以手臂做枕,趴在了熟睡的宋磬声面前。
宋磬声本就没睡熟,他动作是轻,可视线太灼热,刚看了没几分钟,宋磬声就缓缓睁眼了。
眼神还迷茫着,可熟悉的气息却已经让他辩出了来人的身份,宋磬声神情放松地伸手去搂他的脖子,道:“我睡了多久?”
裴野鹤一手揽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拖住他的臀,稍一用力就让宋磬声趴进了他怀里,“不到半小时,我也刚回来。”
他一边往卧室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不去床上睡?跟我还需要客气?”
宋磬声抱着他的脖子,懒洋洋地笑了笑,没接话,只在进入卧室后轻轻扯了下裴野鹤的长发,道:“客厅架子上那个,是相册吗?里面有你的照片吗?”
“是,我去拿给你看。”
裴野鹤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到蓬松柔软的大床上,这才转身去拿相册。
来来回回又是说话又是走动,宋磬声那点困意早已消失了,他坐到床边,翻着手里的相册。
相册又厚又重,涵盖了裴野鹤从出生到四五岁时的所有照片。
宋磬声仔细翻看着,“这些照片是你家人拍的吗?”
“嗯,都是我妈拍的。”裴野鹤坐在他身侧,松松搂着他的腰,语气很温柔,“怎么看出来的?”
“照片上的你一直都在笑。”
笑容无害又乖巧,一看就是在极亲密的人面前才有的样子。
裴野鹤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自己的母亲,宋磬声也曾有缘见过她一两面。乍看是个温柔无害、美丽得像百合一样的女人,可到真正接触的时候,才能发现她的魄力与手段。
当时裴野鹤因为出众的外貌被居心不良的人盯上,做出将他送到宋家这个决定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宋磬声是个心软的人,一想到裴野鹤在近几年间失去了母亲,他就下意识去握他的手,想通过相触的肢体给予他一些慰藉。
“没关系,我不难过。”裴野鹤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她很累,活着的每一天里,她都在思念我父亲。”
“对了,”他附耳悄声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吗?”
裴父裴母那个年代,十四五岁订婚也是有的,再加上裴野鹤一脸神秘,宋磬声不太确定地猜测道:“十二?”
“八岁。”
“八岁?”宋磬声不敢置信,“八岁的孩子就能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八岁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已经足够让人明白什么是珍惜和爱重了。”裴野鹤将他搂进怀里,用下巴蹭着他的发顶,轻声道:“有的人活到八十也不见得会爱人,但有的人生下来就能遇见自己的命中注定。”
“我爸妈运气很好,他们幼年相识,青梅竹马,恩爱异常。我的运气也不差。”
宋磬声放松身体依偎在他怀里,随口接话道:“怎么?你九岁的时候也遇见命中注定了?”
裴野鹤无声地笑了笑,向来没个正形的声音难得郑重,“遇见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可当我发现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喜欢和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东西,正因为简单,所以毫无道理可言。就像一滴水遇见了另一滴水,又像是一捧云撞到了另一捧云,遇见就是遇见,喜欢就是喜欢,没有规律,也不讲道理。
宋磬声心口一颤,本来放松的躯体下意识绷紧了。不谈情爱的时候,他尚可以蒙上一层布,将生生死死归于一场交易,可一旦触及真心,血淋淋的真相便藏不住了。
宋磬声不太想面对这个话题。
他不是在刻意逃避,也不是担心裴野鹤的真心会改变他的决定,恰恰因为他的决定无可更改,他才会逃避这些令人徒生难堪的情绪。
他是个执拗的人,一条道偏要走到黑。
为了爱是如此,为了活下去也是如此。
执拗是个坏毛病,可执拗也能将复杂的事情变简单,只要做出选择且一路前行,那些理不清的账、算不明白的爱恨,就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干扰。
裴野鹤并没有察觉他的走神,在宋磬声看不见的地方,他像是稚嫩的学生一样紧张。湿润的唇被抿了又抿,告白时热烈而直白的人,头一回露出如此忐忑的表情。
“声声……”裴野鹤的声音很低,“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宋磬声垂下眼眸,平静着晃动的心湖,不甚在意地问道:“什么?”
“你……你……”裴野鹤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下文,他想问一句“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可他不敢。
没有答案的时候,他尚能给自己无限畅想的空间,可一旦有了答案,不管宋磬声回答了什么,他都能轻易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假。
他这一辈子都在辨认真假话,可此刻,他却连听一句谎话的勇气都没有。
裴野鹤迟迟不说话,宋磬声便问了一声:“怎么了?”
可追问一出口,他却隐约意识到了裴野鹤为什么而犹豫。几瞬沉默后,他突然开口道:“你是想问我喜不喜欢你吗?”
裴野鹤一惊,下意识否认道:“不是!我只是想问你还困吗……”
就算之前不确定,可裴野鹤慌乱的否认也暴露了他的心思。
宋磬声抿了抿唇,轻声道:“喜欢的。”
他整个人都在裴野鹤怀里,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知道裴野鹤在听了他的答案后就不说话了。
“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喜欢,又该怎么区别对你和对江凛他们的喜欢,我觉得好像是一样的。”
他知道裴野鹤能听出他话里的真假,所以他说的全都是真心话,“不止你们,就连我自己也时常在想,我究竟会选谁。可我没有答案。”
“我的确是喜欢你的,我也是喜欢他们的,这样的喜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有句话说得没错,如果都喜欢,其实也代表着都不够喜欢。”
可要是不够喜欢,为什么会愿意为他们付出生命呢?
有些喜欢,一开始就是一视同仁的,甚至在宋磬声的刻意端水之下,他的感情也被均匀的分开了。
如果他的生命延续到了十八岁旅游之后,他或许会在刻意的疏远与亲近中梳理好自己的感情。
可他死得太早了,早到他还没做出决定,命运就用生死将他和他们三个人牢牢捆在了一起。
宋磬声道:“所以,如果你问我究竟会选谁,我没有答案,可你要是想问我喜不喜欢你,是喜欢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们少小相伴,亲密无间,他嫌他,可也喜欢他。
姚湛空的喜欢是沉默的,江凛的喜欢是冷峻的,唯有裴野鹤毫不遮掩,用热烈到近乎嘈杂的示爱,填补着他世界里的空白。
宋磬声正怅惘,忽觉眼前一晃,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他刚刚看清头顶的天花板,裴野鹤激烈又急切的吻就压了下来。
“这就够了,”裴野鹤掐住他小巧的下颌,在热吻的间隙说道:“我知足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在这个吻落下之前, 宋磬声以为它和过往那些唇齿间的缠绵没什么两样,短则数分钟,再厮磨也越不过半个小时。
可裴野鹤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阿鹤!”宋磬声一把按住他落在自己小腹处的手, 急促道:“不是说, 不是说晚上吗?”
裴野鹤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道:“没说是晚上。”
“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不是还要露面……”
“不用露面,”裴野鹤无限温柔地吻着他的唇, 安抚着他的无措与惊慌, “我来裴家另有目的。”
他收敛了所有的散漫与张狂, 眼神温柔而虔诚, 宋磬声一刻没准备好,他的吻就一刻不停地落在他的脸颊、下颌、鼻尖与唇瓣……
“别怕,别怕, 把一切交给我……”裴野鹤伏低身体, 轻轻吻着宋磬声的眉骨,哄着他闭上了眼睛。
宋磬声全身僵硬, 绷紧的后背像一根即将要断的弦,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些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东西, 是他唯一能给予裴野鹤的东西。
“声声, 不要把它当交易……”裴野鹤钳住他纤弱且不断颤抖的手腕, 轻而缓地压向宋磬声的头顶。
“无论有没有这一夜,我都会把命给你。而我想要你, 仅仅关乎我爱你。”裴野鹤的眸色深到了极致,他单手钳制着宋磬声的手腕, 另一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了宋磬声的脚踝。
宋磬声闭着眼,蝶翼般的睫毛不住地扑扇着,他闭唇不答,喘息却是急促的。
不过下午,光线还是亮的,日光落在如瓷般的肌肤上,透明到仿佛能看到肌肤下的青色血管,跃动的心脏急促有力,隔着胸膛都能听出主人的紧张。
裴野鹤不急不躁,万般耐心地吻着宋磬声的唇,他像是最高端的猎手,面对网中的猎物有种势在必得之下的仁慈。
不管他是害怕还是紧张,也不管他究竟有没有做好准备,裴野鹤都不可能放手。正因为知道猎物不可能逃脱,所以他也不吝耐心地安抚着他,将他紧紧蜷缩的灵魂一寸寸舒展开来。
“别怕,别怕……”他轻抚着宋磬声颤栗的脊背,身体无限向他欺近,呼吸与呼吸交融,裴野鹤晕头转向,有那么几瞬有种身在梦里的虚无的幸福感。
裴野鹤脱去上衣,将自己的肩膀抵在宋磬声紧闭的唇齿间,似命令又似哀求,“咬我。声声,咬我……”
他急切地想用疼痛感来证明宋磬声是真实存在的,好像也只有痛感才能将他拉向人间,击破他飘飘然的虚幻感。
“声声……”宋磬声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可他羞耻的不敢睁眼,连脚尖都蜷缩了起来。
裴野鹤以掌做碾,将他握紧的拳头迫力打开,又缓又慢地将自己的手指挤入了他的指缝中。
宋磬声受了惊,下意识抖了一下,想要重新攥拳缩起,可裴野鹤的力道却出奇的大,箍着他的手不许他动,紧密相扣的十指毫无缝隙的贴合在一起。每当他想抽手躲开,裴野鹤就会更用力的缚紧他的手。
细白的手腕不知何时被捏出青白的印记,像是墨笔蹭过的白雪,触目惊心却又惹人心怜。
裴野鹤的忍耐终于到了极致,他珍之重之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抬手一挥,精神力激荡而出,窗帘随之落地,将初升的月光尽数挡在一墙之外。
…………
楼下宾客云集,裴三姑晃着手里的香槟,对自家七弟摇了摇头,警告道:“贪玩也要有个限度,你怎么说也是阿鹤的小伯,你现在去闹他,他必然要跟你翻脸的。”
裴七伯年纪不大,虽然比裴野鹤长了一个辈分,可只比他大了十岁,二人是亦长亦友的关系,平日里也不摆长辈架子。
裴七伯好奇的抓心挠肝,“三姐,阿鹤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他原话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嘿嘿嘿……”
裴七伯一阵怪笑。
裴三姑看着自己没正形的弟弟也是心累,“你觉得以阿鹤那个性格,他可能说这种话吗?他只是让我们守着,说是会力竭一段时间,怕这段时间出什么意外。毕竟……阿鹤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
说到最后,裴三姑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裴七伯也安静了下来。
裴野鹤和宋家那位向导的事情,他们全都知情,自家孩子是不是对谁动了心,动心的程度又有多深,他们各个都是明眼人。
说实在的,他们也查过宋磬声身侧另两位哨兵的底细。论能力,三人倒是相当,论家世,裴野鹤是碾压般的存在,这两人要是真的成了,怎么看都是一段佳话。
可谁能想到会出那种事……
一想到裴野鹤疯疯癫癫、状如行尸走肉的那段日子,裴家人的心全都绞着劲儿的疼。看得最开的反倒是裴野鹤的母亲。
或许是他们流着相同的血,裴母很理解裴野鹤。常人或许会觉得为爱发疯是件很没道理的事情,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有时候失去的痛苦真的能将人逼疯。
她与裴父有过爱情,有过记忆,有过孩子,可裴野鹤却在没得到的时候就失去了,甚至连可供熬过下半生的回忆都没有。
而这次,除了古板的裴四伯还会纠结那孩子的身份以外,其他人莫不欢欣鼓舞,都盼望着阿鹤能和他有个好结果。
至于让他们守着……
估计是为了在他身上打下烙印。
阿鹤看中的孩子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处在这乱世多少有点危险,既然阿鹤选中他了,那打下烙印也能给那孩子一些自保能力。他们几个大人能做的,也只有在裴野鹤虚弱期间替他们镇镇场子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明了又暗,直到天际传来第一道曙光,卧室里持续一夜的响动也终于停歇了。
宋磬声昏睡又清醒,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夜,脑子都成了浆糊,他疲惫地动了动手指,下一刻又被湿热的吻裹住。
“阿鹤……”宋磬声抬手推拒着裴野鹤的胸膛,可他的手软弱无力,说是拒绝,却像是抚摸。
裴野鹤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肆意的春I情将出尘又矜雅的人拖入了凡尘,他紧紧拥抱着宋磬声,一个翻身便让他躺在了自己身上。
宋磬声无力地睁了下眼眸,很快便又疲惫地阖上,虚弱道:“我想睡觉……”
“很快了,马上就好。”裴野鹤无比爱怜地吻了吻他的唇,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当他真的要烙下自己的印记时,心头涌动的怜惜还是让他有了数秒的迟疑。
“声声,很疼,你忍一忍。”
裴野鹤吻住他,两只手也像铁箍一样将宋磬声牢牢压在自己胸前,澎湃的精神力毫无遮拦地倾泻而出,瞬间轰碎了宋磬声脆弱而飘摇的意识。
他凄惨地叫喊道:“痛!”
好痛……
真的好痛……
这是一种如坠烈火的剧痛,他像是一只被甩入沸水的鱼一样拼命挣扎起来,裴野鹤心如刀绞,可还是用力箍紧他的腰,不断在他脊背上游走安抚。
可对宋磬声来说,他停留在自己后背的手却像烙铁一样火热,所到之处皆似火燎,他甚至错觉自己后背的皮已经爬满了燎泡。
“声声……声声……”裴野鹤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恨不能以身相替。
可是没办法,宋磬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他不能陪着他走下去,但依然要将他往后的路铺的顺一些,再顺一些……
“忍一忍……求求你忍一忍……”
裴野鹤将哆嗦的唇瓣贴向他,任由嘴唇被宋磬声打颤的牙齿撕咬的满是鲜血。
庞大的精神力顺着相连的地方灌入宋磬声的身体,他的后背隐隐现出细微的条纹,随着精神力的深入,花纹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仰头之鹤形如高鸣,纤细的脖颈优雅而矜贵,腾展的双翅纤毫毕现,呈合抱状向宋磬声的肋骨蔓延,甚至连骨翼处莲花状的纹饰也逐渐变得明显,纤长的鹤足正正踩在他尾椎的最后一截上。
宋磬声浑身大汗,除了第一声凄厉惨叫之外,他只是哆哆嗦嗦地发着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野鹤不住地吻着他,哄着他,倾泻而出的精神力一次次洗涤着他的筋骨,为他的肉I体凡胎镀上了一层浑厚的能量。
今天过去,他就将继承裴野鹤一半的能力,哪怕是遇到A级哨兵的围堵,他也能凭自己的力量撕开一条生路。
裴野鹤这辈子只让他疼了一次。
也是这一次疼痛,才让他余下的路坦荡无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细密的白金色细线终于连成了完整的鹤形兽魂图,展翅欲飞的白鹤在宋磬声后背栩栩如生的站立着,而耗尽力量的裴野鹤也无力地松开了环抱着宋磬声的手。
他留下一抹虚弱的笑容,轻声道:“等我……”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宋磬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他胸膛上恢复体力,剧烈的疼痛过去,新生的力量就开始逐渐充盈他的躯体。
到了现在,他要是还以为裴野鹤那句“纹身”只是字面意思的话,那就白瞎他受这么多罪了。
这样的烙印不是所有哨兵都能做到的,也不是所有哨兵都愿意去做的,他所付出的代价,比起宋磬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他之所以不提前说明,估计也是怕他拒绝。
宋磬声努力翻身,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单这一个小动作就让他喘息不止,身上无一处不痛,痛到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因为刚才的烙印而痛苦,还是因为昨夜的疯狂而痛苦。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费力地伸手去够裴野鹤的手指,直到堪堪握住,他才顺从躯体的意志陷入了昏睡……
第109章 第 109 章
不知过了多久, 宋磬声终于缓过体力,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极富质感的窗帘沉沉坠着,室内一片昏暗, 辨不清具体时间, 而躺在他身侧的裴野鹤依旧处在昏迷中,要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看上去简直像具尸体。
宋磬声直起酸软的腰,不知扯到了哪里, 他表情一僵, 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本想坐起靠在床头, 可现在一看, 显然是行不通了,他只能就这样躺着,而后攒了点力气扯过被子, 盖在了自己和一侧的裴野鹤身上。
至于昨夜……
宋磬声神色复杂, 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回忆。
他头一回尝试此等滋味,意识就没有清明的时候, 一重又一重的情潮如滔天巨浪倾盖而下,他置身其中,像只无法与自然抗争的孤舟,只能随浪潮漂流。
身体虽然无力, 可他能清晰感觉到后背的兽魂里蕴藏着强大的精神力, 那是裴野鹤封存在他身体里的力量。
兽魂是哨兵身份的象征, 也是哨兵之力运行的关键,有了兽魂, 哨兵才能在人身与兽型之间转换。
但即便他身后多了裴野鹤的兽魂,也不意味着他成了哨兵, 这只代表他能运用裴野鹤留在他体内的力量。本质上,他依旧是普通人,无法像正常哨兵一样通过休息来回盈哨兵之力。
兽魂的纹路越深,就意味着他拥有的能量越充沛,反之,兽魂纹路越浅,就代表裴野鹤留给他的能量快要用尽了。
但即便如此,这近一半的力量也足够他应付许多麻烦。
他在死去的九年里早已习惯自己普通人的身份,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怀念当初身负A级向导之力的自己。
只有切实握在手里的力量才能带给他最踏实的安全感,他对姚湛空的戒备有一部分来源于数年间的经历,另一部分则与他自己只能任人宰割的地位有关。?
以往,他才是那个主导者,他既有地位又有能力,所以才能毫不吝啬地交付自己的爱与信任。可复活后的他一无所有,唯一能攀附的只有姚湛空的喜欢,所以他处处谨慎,处处防备,生怕自己一失足便再无翻盘的可能。
性I爱是躯体与躯体的链接,也是烙下精神烙印的唯一方式,方法虽好,可限制却很多,损耗也很大,并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
思及此,宋磬声看向身侧依旧陷入昏迷的人,耳边好似又响起他轻而深情的呢喃,一句句,一遍遍,也不知怀揣了多少情意,才能将简单的名字唤得如此缠绵。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裴野鹤唇上,他咬得用力,血止住了之后便显出狰狞的血痂,看上去十分恐怖。
宋磬声身体动不了,但裴野鹤注入他体内的哨兵之力倒是可以用,他好奇地凝出精神力,感受着向哨两股力量的不同。
向导偏疗愈,侧重引导,没有兽型;哨兵偏攻击,侧重实战,B级以上皆能兽化;前者大多温和,后者大多暴虐,相差太大,宋磬声还得用点时间适应。
他现在是正常人的身体,太久没吃饭,运动量又大,浑身酸软不说,连魂都快饿飘了。
他努力撑起身体,又捞起一侧的衣裤穿在身上,随后扶着墙一步步往窗口挪,好不容易走到窗边,掀开一看,就发现外面正有一轮高高悬起的弯月。
宋磬声一下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他扶额回忆了一下时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已经有近四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怪不得会这么饿……
“声声……”宋磬声正打算出门问佣人要点吃的,可他还没走出卧室门,身后就响起裴野鹤的声音。
宋磬声回眸一瞧,发现他依旧闭着眼,那声轻唤只是下意识的呓语。
他要吃饭,裴野鹤也得吃点东西,不然怕是要饿死在裴家了……
他本来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要下楼才能找到佣人,可他刚把门推开,就看到门边停着一辆餐车。
宋磬声松了口气,将餐车推了进去。
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所以餐食都是三小时换一轮,食物的味道都很清淡,大多都是用单人小蛊盛放的不同食料的滋补汤。
宋磬声挑了蛊党参银耳鸽子汤,热汤下肚,他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他在客厅里吃饭,忽听卧室里传来动静,他只是继承了裴野鹤的力量,并没有继承他的五感,因此等他听见动静抬头的时候,慌乱的裴野鹤已经将门推开,冲了出来。
宋磬声下意识站起,手里拿着勺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裴野鹤紧紧抱住了。
“你吓死我了,我一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我以为……我以为……”
裴野鹤脸色惨白,双腿发软,颀长修健的身体软塌塌地向下滑去,宋磬声空不出手扶他,只能半抱着他坐到了地毯上。
裴野鹤抵着他的额头,整个人还陷在惊慌里没有回神,手倒是习惯性地环上了他的腰,翻来覆去低喃着一句:“不要走……”
“我没走,我只是饿了。”薄薄一层布料压根阻隔不了什么,宋磬声耳根一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你先起来,先去穿衣服呀!”
裴野鹤充耳不闻,依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宋磬声只好将沙发上装饰用的毯子扯了下来,连披带裹地围在他身上,好歹是将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饿了吧?”宋磬声努力将他扶了起来,道:“吃点东西吧。”
裴野鹤的状态其实比他差得多,哪怕是个C级哨兵都能轻易制服他。
他刚处在极致的慌乱下才爆发出了点力气,此刻平静下来,整个人软得像面条,要不是靠在宋磬声身上,估计坐都坐不稳。
宋磬声只能亲自拿着勺子喂他喝汤,喂着喂着,他脸上出现了点不合时宜的笑容,一想到令他发笑的原因,宋磬声就刻意将头偏了过去,直到压下唇角的笑意,才转过头继续喂裴野鹤喝汤。
裴野鹤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味那一夜,睁眼瞬间就意识到宋磬声不在他身边,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瞬间击溃了他的意识,他甚至忘了这是在裴家,满脑子只有找到宋磬声这一个念头。
如今宋磬声就在他身边,两口热汤下肚,他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自然也没错过宋磬声忍了又忍的笑容。
宋磬声一笑,他也控制不住地跟着笑,边笑边哑声问他:“你在笑什么?”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宋磬声就忍不住了。他放下瓷蛊,笑到肩膀发颤,却只摇着头不说话。
裴野鹤渐渐咂摸出味来:他是在笑自己。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复又望向宋磬声,渐渐懂了他的笑点。
情事已歇,位于上面的那个脸色惨白,唇上带伤,甚至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依偎着宋磬声由他来喂。下面的那个倒是自己醒来吃了饭,还有力气撑着他给他喂汤。
裴家的姑姑伯伯要是在此刻进门,看见这一幕指不定误会成什么样。
裴野鹤也不羞恼,只眼波含情地看着宋磬声发笑,他的眼神真诚又柔情,倒让宋磬声笑不出来了。
他抬手喂去一勺汤,看他咽下后问道:“身体怎么样?”
裴野鹤无力地攥了攥拳头,虚软的手指刚刚能碰到掌心,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似玩笑又似撒娇,“短时间内可能都需要你保护我了。”
他抱住宋磬声的腰,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往他怀里倒。
宋磬声也依着他,放下瓷蛊后让他枕在了自己腿上,如瀑般的长发散在他膝头,衬得那张苍白的面孔更加虚弱。
宋磬声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心道:“你在发烧。”
“没关系,力气被抽空之后就是这样,过一会就恢复了。”裴野鹤看着他笑,语气很轻,但能听出其中的得意,“喜欢吗?这个礼物。”
宋磬声挑了下眉,“你的生日,你送我礼物?”
“嗯。”裴野鹤笑得很幸福,“你的开心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宋磬声愣了一瞬,继而轻轻一笑,以手作梳,拨弄着他的长发。裴野鹤总是能轻易让他的心脏软成一团,被爱的感觉总是舒心而令人享受的。
裴野鹤躺在他腿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宋磬声也不说话,低头与他对望。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柔波荡漾,像是高山上融了的万年不化的雪,他的幸福与甜蜜如此明显,可在宋磬声眼里,裴野鹤只是在饮一杯掺了鸩毒的蜜。
春宵过去,死亡的计时也随之开始。
三个月,一弹指的功夫就会过去。
裴野鹤到底还处在抽空力气的虚弱期,宋磬声梳弄他头发的手又太温柔,他便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睡前还用手轻轻扯住了宋磬声的衣角。
宋磬声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长发,可说来歉疚,他竟会在此刻难以逃避地想到了姚湛空。
他与姚湛空也相处了三个月。
只是这三个月里掺杂了太多防备与试探,直到姚湛空死前一星期,他都在用刻意的疏远将他驱逐出自己的生活。
人生好像从没有公平可言,留在上一个人身上的遗憾永远只能弥补在下一个人身上。他不知道阿湛死得时候有没有遗憾,他所能做的,只是让裴野鹤能安心闭眼。
他后枕在沙发上,覆在裴野鹤额头上的手却一直没离开。
许是一直能闻到宋磬声的气息,裴野鹤这一觉睡了足足两个小时,他睁眼的时候,宋磬声的腿都已经麻木了。
来来回回,醒了又睡,从裴野鹤生日至今,他们足足在卧室里呆了四天。要不是有佣人照顾他们衣食住行,宋磬声还真拿浑身无力的裴野鹤没办法。
好在第四天下午裴野鹤就恢复了精神,虽不能和过去比较,但起码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裴家的姑姑伯伯们也陆续离开了,偌大的裴宅又恢复了往日的空旷,像是一栋无主的豪宅。
他们二人相携下楼,刚拐过旋转楼梯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个青年,二十四五的年纪,深棕发色,赤红眼眸,样貌继承了裴家人的精致,是个A级哨兵。
“阿越?”裴野鹤挑眉看他,“你怎么来了?”
裴明越得过长辈的嘱咐,说阿鹤哥的爱人有点怕生,也不爱与人交流,于是他刻意没往裴野鹤身后看,老老实实道:“我压根就没走。我从你生日那天就来了,可你不是在挨训吗?我怕牵连到我,就没敢进门,然后就一直等到现在了。”
“也好,”裴野鹤道:“正好有些事要嘱咐你,说完了,我也就彻底卸任了。”
“啊?你来真的啊?”裴明越有点害怕,“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这点斤两,去监察厅怕不是闹笑话去的。”
裴野鹤没理他,只转头对宋磬声说道:“拐角有个休闲厅,你先在那里坐一坐,我一会就来找你。”
宋磬声点了点头,后退两步消失在了拐角处。
裴野鹤眼看着他离开,这才下楼走向裴明越,“看你,我不强求,监察厅也不是我的,你不愿意去就换人去。”
裴野鹤不是在激他,他是认真的。
他这辈子眼高于顶,除了宋磬声以外,没什么是他格外执着或在乎的。
他和姚湛空不一样,姚氏作为金融行业的领头企业,稍有差池就会影响几十万人的生计,于情于理他都会帮宋磬声稳住姚氏。
但监察厅厅长的位置只是个官职,爬上去艰难,可离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多的是人盯着这把交椅。
他之所以提议让裴明越接手,一来,是想帮一把裴家;二来,是想帮一把裴明越;三来,裴鸣鹤与他天赋相同,由他接任监察厅厅长的职位,古华也会太平许多。
可他并不执着于此,更懒得亲手扶裴明越上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顾得了宋磬声,就顾不了其他人了。
裴明越本来也不是真的推辞,他就是想听裴野鹤多夸他几句,最好再指点一下,给他点信心,让他多几分底气。
裴明越期期艾艾地问他,“不是,哥,你真觉得我行啊?”
“我哪知道你行不行?”裴野鹤一脸莫名,离了宋磬声,他说话总是不中听,“你自己不去尝试,靠我觉得?那我觉得你能当国家元首,你明天去试试好了。”
裴明越自讨没趣,默默转移了话题,“那……那哥你有啥话想告诉我的吗?比如在监察厅工作的宗旨或者经验什么的。”
裴野鹤干脆摇头,“没有。”
裴明越想骂人了。
但他也只是想想。
他刚挤出笑脸,打算说自己会好好努力的,就听裴野鹤又道:“如果真说什么建议的话,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锚点。”
裴明越不太理解,“锚点?”
“是。”裴野鹤难得拍了拍裴明越的肩,明示道:“找到你心里的锚点,才不会在罪恶中迷失方向。”
他们这样的天赋,日日与最黑暗的人心打交道,屠杀恶龙的少年终有一日或将变成恶龙。如果想在罪恶中保持清醒,一定要找到内心的锚点。
裴野鹤抬头看向楼梯尽头,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我已经找到了。而你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该尽的责任也已经尽了,裴野鹤起身站立,向宋磬声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与宋磬声牵手离开时,裴明越依然在想这句话的意思。
大门处传来动静,他下意识抬头看去。
就见裴野鹤与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正十指紧扣,头也不回地向着裴家的大门走去。
“锚点吗……”他轻轻呢喃,不知为何,心中悄悄生出一点羡慕。
宋磬声虽在二楼,但他们说话时并没有刻意放轻声音,所以他也听了个差不离。
裴野鹤在车库中随意开了辆车,等驶离裴家庄园,宋磬声才问道:“你离开监察厅了?”
“嗯。”裴野鹤轻松地笑了,毫无阴翳的脸上带着点希冀与向往,“以后,我们就可以每天都在一起了。”
裴野鹤问他:“我们可以选一座海岛,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海岛,也可以就住在云翔小区里,时不时逛逛街,看看电影。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宋磬声没什么想法,但他想让裴野鹤尽量圆满,“我们可以先在小区里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海岛。”
“好啊。”裴野鹤是真的很开心,他将车拐上另一条小道,一直到无法驱车前行的地方才下来,像孩子一样向宋磬声眨了眨眼,牵着他往密林深处走去。
宋磬声没多问,只跟着他往前走。
毕竟是林间深处,冬日里寒意更重,好在他们出门时都裹了大衣,倒也算不得冷。
一直走到视线开阔处,炫目的日光与飘忽的白雪一同映入眼底,宋磬声这才发现下雪了。
“是初雪。”裴野鹤笑着松开他的手,两步踏上高耸陡峭的山崖,在最高处大喊一声:“宋磬声!”
宋磬声惊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去捂他的嘴,可一想到这里人迹罕至,脚步一顿,还是任他去了。
裴野鹤又喊一声:“声声!”
宋磬声无奈一笑,应声道:“嗯,在呢。”
他抬头看着站在光里的裴野鹤,金丝般的长发在风拂下与雪混在一处,美得如梦似幻。
裴野鹤朝他挥着手,大喊道:“我爱你!永远爱你!只爱你!”
宋磬声本来在笑,可笑着笑着却鼻腔一酸,只是隔得远,裴野鹤并没有看到他眼角一闪而过的水光,他只知道宋磬声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向他张开了怀抱。
第110章 第 110 章
车辆驶入大路, 初雪越下越大,不过半小时功夫,雪花便如絮般飞扬。
他们从裴家离开的时候约莫五点, 此时返回, 正好能在沿途找家餐厅解决掉晚饭。
临近停车,宋磬声却改了主意, “我订点新鲜蔬菜送回小区吧,你现在还很虚弱, 万一遇到什么麻烦也不好应对。”
裴野鹤树敌无数, 往日里是凭着一身顶天的本事才能横行无忌, 现在就不好说了, 能不露面还是不露面的好。
宋磬声开了口,裴野鹤当然听他的。
刚拐入小路的车又顺着路口汇入主路,速度渐提, 隐入了车流。
他们自然比外送员的速度快, 宋磬声推门而入,就见珍珠正趴在一米多高的架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看上去颇为无聊。
宋磬声摸了摸它的毛,叹气道:“委屈你了。”
养宠物也是要用心相处的,可自从珍珠到家, 跟人相处的时候就少得可怜, 姚湛空将它带回家的时候, 估计以为他们三个能相伴一辈子吧。
可他早早死去,宋磬声也摸不准自己的未来。
等三个月一结束, 他要去找江凛,自然没法带上珍珠, 既然没法好好照顾它,不如早点为它找个合适的去处。
正这时,门口传来敲门与说话声,裴野鹤接过外送员递来的袋子,拎着一大堆食材进了厨房。
裴野鹤做了两个月的饭,厨艺没有进步,但动作熟稔了不少,一个小时就搞出来四菜一汤。荤菜浓油赤酱,素菜清淡可口,份量都不大,红绿白黄摆在一块,看着就勾人食欲。
宋磬声不喜欢吃饱后的昏沉感,所以每次吃饭有了七八分饱就停了,多数菜都是裴野鹤解决的。
他支着下巴,轻声道:“我想给宋菱姐打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养猫。”
宋菱喜欢猫喜欢得紧,小时候就爱招呼流浪猫,但这么多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养过,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珍珠,又愿不愿意收养它。
裴野鹤倒是很支持,他不喜欢一切能养在家里的动物,而且受兽魂影响,他对猫科动物有种源自心底的反感。
宋菱倒是答应得很爽快,一听是宋磬声的猫,她恨不得现在就来接。
听她喜欢,宋磬声也松了口气。
毕竟是自己养过的,多少有点感情,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心里始终是个惦念,但主人换成宋菱就不一样了,他至少能确信珍珠可以衣食无忧的度过一生。
“过几日吧,”宋磬声对宋菱说道:“今天太晚了,等你将它接回去指不定要几点了,改天约个日子,我和阿鹤将珍珠的东西一块给你送过去,还有疫苗本什么的,我也得找找放到哪里了。”
宋菱爽快答应,二人闲聊了几句,随后便挂了电话。
裴野鹤不知道在厨房捣鼓什么,宋磬声随手开了电视,正好在播放某个综艺,听上去颇为热闹,他正要换台,却看见了右下角的节目名。
名字有点眼熟,是他当初为了打压叶颂桦,所以向姚湛空讨来的模特竞技直播。
宋磬声有一瞬晃神,他忽然发现叶颂桦和言听这两个名字好像已经离他很远了。
正这时,裴野鹤端着鲜榨果汁从厨房出来,宋磬声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换了台。
“在看什么?”裴野鹤坐在他身侧,将吸管扶到他唇边。
宋磬声低头喝了口果汁,道:“随便看看。”
换来换去都是些没新意的节目,宋磬声百无聊赖地换着台,裴野鹤却起了别的心思。
开了荤的人再想茹素可就难了,他虽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可看着看着就开始心猿意马,脑子里全是一堆不可描述的记忆。
他爱死宋磬声意识迷离间泛着水雾的瞳眸,更爱他下意识寻找并攀附自己的手。
裴野鹤不着痕迹地凑坐过去,将手放在宋磬声腰间,乍一看只是安分地搂抱,只有被抱着的人才知道他有多不规矩。
“声声……”裴野鹤轻轻挨近他,先是轻若风拂地吻着他的脖颈,继而流连至耳垂,侧脸,最后落在他唇上,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他纤白的手腕举过头顶,压在沙发后面悬挂的粗布画上。
宋磬声轻哼一声,顺从地张开唇齿,由他探入征服。他越纵容,裴野鹤越凶猛,绷直的腰渐渐软化,裴野鹤将他打横抱起,起身往卧室走去……
冬日里昼短夜长,低哑的声音被紧闭的卧室门隔绝,只有珍珠的耳朵时不时转动,像是有什么动静一夜未歇。
…………
次日一早,宋磬声还在床上赖着,裴野鹤却早早就起来了,他在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忙活,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卧室里叫人。
宋磬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困又饿,短暂犹豫之后,到底是钻进鼻子的香气占了上风,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洗漱吃饭。
“下午去看电影吧?”裴野鹤兴致勃勃,“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看过的英雄征程2吗?现在都出到4啦,我们可以找家私人影院,将3和4一起补了。”
宋磬声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道:“吃过饭就去?”
“你可以小睡一会,睡醒我们就去。”
说这话的时候,裴野鹤明显气弱。不让宋磬声睡觉的人是他,将人磨醒还要一句句折腾哄他说话的人也是他。
宋磬声又累又困,整个人像是在温泉里蒸久了,通身红的像过了热水的虾,还要应付裴野鹤那一个比一个折磨人的鬼点子,神志不清间不知道说了多少将裴野鹤哄上天的情话。
不过大梦一醒,宋磬声就忘了个干净,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不过他也是真累了,本以为吃了早餐怎么也该清醒了,可躺在床上消食时,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他睡得不安稳,裴野鹤的手机铃声一响就将他唤醒了。
“……好,我知道了。……对,将人扣着,我亲自审。……不用急,慢慢磨。”
电话刚挂断,宋磬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要去监察厅吗?”
裴野鹤通电话时的声音低沉又阴郁,可与宋磬声说话时,又立刻温柔了起来。
“是呀。”他走到床边,弯下腰,让宋磬声来抱他的脖子,“你和我一起去吧,在我办公室等我。”
宋磬声抬手环住他,仅凭着裴野鹤的腰腹力量将自己拉离了床榻。他们小时候经常这样玩,宋磬声爱懒床,裴野鹤就假装自己是起重机,每次都以“吊货”的方式哄着他起床。
小时候他还会用腿勾住裴野鹤的腰,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不下来,可现在不比从前,他现在的身体经不住他做这个动作是一方面,这个动作还会勾起发生在近日里的一些回忆。
就算裴野鹤不说,他也是要和他一起出门的,毕竟裴野鹤现在只恢复了三成不到的能力,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宋磬声有点担心,“那你现在还能审问人吗?”
裴野鹤不以为意道:“不用审,证据已经全了,只是露个面,定个罪而已。”
只不过,被定罪的人是宋汉铭,所以他想让宋磬声在场做见证罢了。
宋磬声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回屋穿衣的时候,他头一次在镜子里看自己的后背。哨兵们的兽魂在多数时候都是暗黑色的,看上去只是比普通纹身颜色更深,线条更精致,只有在运用哨兵之力时,兽魂才会散发出淡淡金光。
可他身上的兽纹,本就是为了封存哨兵之力才存在的,所以用与不用都是淡金色,再加上形状优美,图纹精致,乍一看倒像是在人皮上用金丝绣出的一幅画。
他抬手摸了摸,图纹看着逼真,摸上去倒是没什么异物感。
可当他的注意力从兽魂上转移之后,镜子里映出的其它痕迹就藏不住了,宋磬声耳根一红,低声暗骂了几句。
裴野鹤真是属狗的,一口好牙用在磨人皮肉上倒是很在行。
他一眼瞥开便不再望,抬手从衣柜里挑了件高领的米白色羊绒衫,临出门前又扯了件长至小腿肚的厚呢大衣。
裴野鹤已经收拾好了,正坐在客厅等他,指尖拈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刀片,薄薄一刃,隐没的寒光有种瘆人的锋芒。
卧室门一响他就抬了头,入眼便是如小松般俊秀匀挺的宋磬声。
他往日里的打扮随了姚湛空,多数时候都是细节处见精致的西服,很像古老而神秘的贵族小少爷。
可自从他跟着裴野鹤换到了对门,他的衣服也被换了一批,风格自然遵从裴野鹤的审美。
这件米白色高领羊绒衫将他本就小巧的下颌衬得越发精致,像是拇指一掐就能捏在手里把玩,肤白如瓷,发黑如墨,隐含忧郁的眸盈着挥散不去的空蒙,如水墨画般动人。
裴野鹤吝啬之心渐起,他手指一晃就将指尖刀片藏了回去,捧着宋磬声面容的手顿时变得无害而美丽。
“舍不得让人看你。”他低头轻轻咬了下宋磬声的鼻尖,又仔细吻了吻他的唇,直到将那双唇吻出清晰可见的水光时,他才将人放开。
裴野鹤深深凝望着他,“我想找个大房子,打造成金笼子,再找条铁链子,将你和我都锁在笼子里。”
宋磬声不知道他在说笑还是认真的,但只要是裴野鹤说出口的话,他一律当作他的遗愿来处理。
他偏着头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行的,所以他点了点头,道:“可以。只要你想,都可以。”
裴野鹤的眼神变得幽深,他轻轻一笑,隐约有点邪肆,“那催眠你呢?也可以吗?”
他捧住宋磬声的脸,像玩笑又像试探地问他,“更改你的记忆,捏造你的人格,让你变成只能听我命令的布娃娃,让你眼里只看得到我,身体也离不得我,再将你困在笼子里,每天只能依靠我活着。”
他说完这段话,又轻轻吻着宋磬声的唇,叹息般的问道:“这样,也可以吗?”
这个话题其实很危险,也就三个月的期限才让宋磬声松了戒备,随口同意了。
裴野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也当玩笑一样揭过了。
或许只有他清楚,他说的,正是他想做的,而他也有这样做的能力。
宋磬声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在宋磬声脑子里植入新的记忆,将他催眠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模样。
可以是一对竹马爱侣,也可以是一对新婚夫夫,他甚至可以通过日复一日的催眠,让宋磬声的精神和肉I体对自己上瘾,成为离不开他的玩偶。
但他永远不会对宋磬声出手。
他的能力,是用来保护他的,不是用来控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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