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趣的游戏设计, 以及——丝毫不意外的,因为完全看不到尽头而逐渐从大热走向凉爆的游戏命运。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这游戏是否和模因世界皮耶格尔有所关联……哦,这一点到现在为止已经毋庸置疑,应当这么说,这些游戏是否可以算是皮耶格尔的模因外溢。
一位流光忆庭的忆者来到了仙舟上, 没能解决这些问题(她说:“抱歉,针对皮耶格尔这个世界,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忆者进入, 但是他们都没有选择出来, 所以我们的了解也不很多。”), 这位忆者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像是一尾游鱼在水中那样动作灵活:“我是受公司的托付, 把你们送去模因世界皮耶格尔的。”
皮耶格尔有无数个入口,正如模因有无数中产生的方式,但它只有一个出口,就像是模因被分解到最后,就都是被浮黎掌管的记忆。
忆者拿出一盘《流光忆庭的骑士》,随后注意到桌上也有一份:“哦,你们已经有一版碟片了吗?早知道我就不把为自己的带过来了。嗯,虽然我没有去过皮耶格尔,但是在流光忆庭中一直流传着一则小道消息:玩过这款游戏的人进入这个世界后会更如鱼得水,当然我觉得这是一则废话。总之,很高兴你们喜欢这款游戏,那位可敬的忆者前辈,他的形象在这个游戏中被摹刻得特别好。”
“那我就直接在你们的碟片上进行啦。”她摊开手掌,一台小小的放映机出现在面前,看着好像是公司最新推出的那一款,碟片被她放了上去,很快,放映机就投射出了光芒,她用那只空着的手指挥现场,
“要去的人都站到光线里面来,我把你们一起传送过去……嗯,希望你们能被传送到一起去,毕竟世界书里面可是有上千页故事的,如果没有被传送到一起去的话,你们可能还要费尽心思找队友,我听说你们这次的对手是一位绝灭大君。”
忆者打了个哆嗦。
“祝你们好运。”
*
应该怎么说来着……额,一阵光芒闪过?
是的,一阵光芒闪过,然后就仿佛一本相册在面前快速地翻过一样,无数的消息涌入大脑,甚至到了一个无法处理的地步,很多、很绚、很明亮,很像是被扔进了一个万花筒里面,随着观察者的眼睛和手转动万花筒而一起跌来掉去,在所有彩色的碎片中间跃迁不停。
呼啸的风声在她耳边长嘶,失重的滋味令她的心跳声被放大,血液冲击在耳膜上……不对啊,再这样掉下去的话她是不是要——
彭。
其实是很轻的一声,就像是一个太阳底下流光溢彩的泡泡被哂破了一样,令夷骤然感觉到从尾巴根部传来将她往上提拉的感觉,同时,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原本直直照射在她头顶上的阳光。
她努力抬起眼睛往头顶上看,发现那好像是自己的尾巴。
毛茸茸的,红艳艳的,现在膨胀得像是个超大号的气球,正在缓冲她下落的速度。
令夷稍微安心了点,下一秒又想到好像不太对,游戏里面不管从多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是没有死亡机制的,而且先前不也有“冒险家”说在这个模因世界之中没有真正的死亡吗?
似乎就算自由落体着掉下去她也一样是安全的诶。
当她生出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将她好好保护在里头的尾巴“噗”地一声像是漏了气似的瘪了下去,她的下落速度陡然又提了起来。
在游戏里好歹也有个选择啊!
现在这种情况分明就是脑袋里面在想什么都会被具现为现实,这可比游戏里的情形要刺激太多了。
令夷还没来得及再反悔——至少比起自由落地猛着陆,稍微温柔一点地降落下去对于人的生理和心里都会更好一点——陆地已经在她眼前用最快的速度放大。
砰!
这一下是地动山摇的声音,一些像是符文似的玩意从她身下的地面上砸出来,随即消散在了空气中。
此时如果有令夷之外的人在看着这些符文的话,他们或许能够意识到一个颇为有意思的点:
这些符文全都长成了香蕉的模样。
令夷没有摔疼,事实上,她感觉自己摔进了很柔软的东西里面,甚至还被稍微往上弹起来了一下。
随后她坐了起来,抬手拍掉身上沾染到的那些模因碎片——现在,她意识到了自己满身沾着外形像是香蕉贴纸一样的小玩意,但这些模因都很容易拍落,于是她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从自己摔倒的地方跳了起来。
很难说那位忆者到底是提示了但是他们没有做好,还是那位忆者带着点儿乌鸦嘴的天赋在身上,总之,团队真的散了。
令夷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但是,有陌生人。
而且陌生人此时正在朝着她走过来。
那位陌生人乍一看非常的奢华乃至于奢靡,光是头上的那一顶大帽子就很高、很宽、并且装饰着非常非常多的……
嗯?
令夷定睛一看,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那位陌生人装饰在帽子上的东西并非羽毛也并非是蕾丝或者金属质地的装饰品,而是一大串香蕉。
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甚至还有紫色的,长长短短,弯曲程度也各有不同,一些上头长着褐色的斑点,另一些看起来则很是光滑干净。
哦,甚至于这帽子岂不是也不是什么正经帽子——它是用一片巨大的叶子裁剪出来的盘子,而这些香蕉,被一根长长的、像是烤串签子似的棍子串在了这顶帽子上。
戴香蕉的人走到了令夷面前,姿态略有些松松垮垮,但松垮中又带着少许贵族的礼仪姿态地站好,摘下帽子对她行了个花里胡哨的礼:
“您好,来自天外的勇者,鄙人乃是诺芒克·花里胡哨·戴香蕉者爵士。”
*
花里胡哨的诺芒克·戴香蕉者爵士自称是云上公国海盗精神的继承者。
令夷花了一小会儿时间理解他的身份背景,随后意识到他其实是第一周目里面那些用椰子壳(是的,他们甚至会吃掉里面的椰子水和椰子肉)当武器的海盗、以及那些一天到晚就想着要怎样撮合起一对不般配的情侣的小天使们的后人。
云上的海盗船,云上的学校。
她很快想起来了自己是哪里,并且觉得非常合理——自由落体,先落在云上也是很正常的,而云,云组成的一切当然是柔软的。
她没有承认自己的勇者身份,也没有否认,而是用审视、且略带奇怪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爵士。
爵士一拍额头,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啊!原来您是刚刚来到这里,没关系,不是从另外的世界掉落下来的也没有关系!我们这儿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来吧,勇者,让我为你介绍这儿发生的一切,再为你讲述你在注定的命运中应该要完成的职责。”
前半段中,戴香蕉者爵士讲述的故事和游戏里的七周目的轮回没有什么区别。
令夷记得,其他从网上看到过的玩家攻略中,没有一篇和她前期做出的选择一模一样,于是,自然也就没有一篇和她的七周目轮回保持着一样的剧情。
难道……进入皮耶格尔之后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具有针对性的?每个人的感受都有所不同吗?
这种情况出现在忆质浓厚的世界里,确实相当正常,但是这毫无疑问为探寻这个世界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如果他们无法与幻胧处于同一“页面”上,那他们又要如何去干预幻胧的行为呢?
令夷有些焦急,但她还没有焦急到掏出玉兆来联系其他人的地步,于是她继续听戴香蕉者爵士讲述这个世界的故事,并且跟随着对方沿着一条颇为眼熟的河流的堤岸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她突然问:“这是海盗河吗?”
以国王的上半身做为船首的海盗船曾经在这条河道上反复航行,因此后来当云上的校园成立之后,这条河也仍然还是叫做海盗河,但是在令夷的记忆里,哪怕是第七周目的时候,这条河的两岸也种植着的也都是椰子树。
这里一直保持着用椰子壳放炮的传统,令夷还记得每次到了云上学校开学的时候,都要连着发出足足四十八声椰子礼炮,才算是正式揭开了新学期的篇章。
戴香蕉者爵士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勇者,您好像很了解这里的历史。”
令夷:“我曾经来过,后来离开了一段时间——这里和我印象中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戴香蕉者爵士:“哈哈,这也是非常常见的情况啊!那么,让我为你补全后面发生的事情吧。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没有这个世界草创的时候那么美妙啦,天空上有巨大的树根扎下来,那一定是一场很大的灾难,毕竟它扎穿了很多页。”
这个世界的居民们在大概第七周目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生活在一本书中,于是,他们开始拥抱彼此——在经过了不知道对于现实来说的多长时间、多少个琥珀王敲击巨锤的时刻之后,这些曾经同属于一个国家,拥有一样的语言和文明的人们终于在各自的样貌、认知、生活环境、乃至语言等等都几经变化之后,又一次互相认识、拥抱了彼此。
(这个名为“重新连结”的成就,在那位执着的短生种玩家手中,大概是第十个周目的时候实现的,令夷怀疑可能是她在第二个周目开始就把所有可对话可尝试的支线都给尝试过了一遍,因此每一个周目对于世界的推进都格外剧烈的缘故。)
这些世界书中的住民们成立了一个联合组委会,用来处理一些模因散逸(从一页逃跑到另一页),或者干脆就是唠嗑喝茶的事情。
如果不是香蕉树的树根贯穿了纸页,他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着急忙慌的事情要做——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在忆质的世界,一切都可以通过忆质的手段解决。
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对他们怀有无尽的爱意,因此他们享有着相当多的安全和自由。
但是香蕉树不一样。
伴随着香蕉树而来的,是一群猴子,一群四处跳跃的猴子,发出重复的、令人头胀但是在一段时间之后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洗脑而且很上瘾的音节。
香蕉被他们种得到处都是,那些吃了香蕉的人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猴子,而这些猴子种下更多的香蕉……
“实话实说,那些黄金睡蕉还挺好吃的,”戴香蕉者爵士轻声笑着说,“但是……总之我们过了段时间才发现那是一种模因病毒,蛮可怕的对吧,在这样一个用模因构成的世界里,出现了模因病毒,说实话,那时候我们差不多完全沦陷了。”
云上学校就是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它最著名的那条河流的——海盗河从椰子树之间的河流变成了香蕉树之间的河流,金色的香蕉船从上游往下游漂流,上头装载着满满的金色睡蕉,还有一群正在划船的猴子。
这些模因病毒沿着河流,沿着巨大香蕉树的根系,来到世界书的其他页面上。
“哦,在那段时间,我什至怀疑整个世界书都要变成一个巨大的香蕉了。但是没有,是的,* 一位传奇的海盗降临了,是的,一位货真价实的、真正能够在海盗们的七海之书上留下永久的姓名的……海盗!”
在说到“海盗”这两个字的时候,戴香蕉者爵士突然转身,将脑袋连带着那个巨大的帽子凑到了令夷的面前,他帽子上的那些香蕉几乎就要从叶子帽子上掉下来——令夷怀疑自己是否可以摘下一根来尝尝味道。
“众海盗之王,云上七海的主宰者,一切海盗帆必然听从的模因神明,众面具之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海盗中的海盗,拉夫·派洛特出现了,他带来了风靡整个云上世界的海盗传奇——你知道吗,在这之前,虽然我们也有海盗,也会有椰子壳发射礼炮,但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见过海盗们应该有的样子!”
“他带领我们打劫所有的香蕉船,绑架所有的猴子,带领剩下的人们成为海盗,以海盗精神为荣,以放声大笑为我们的呼号,而将香蕉和猴子什么的都踩在脚下。每天他们都会对猴子唱海盗歌,直到海盗精神比香蕉更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脑中——用一种模因去污染另外一种模因,是的,我们用了这样的方法来拯救这个世界,那些变成猴子的又变回了人类,然后他们成为了快乐的海盗。”
令夷听着相应的描述,觉得这位海盗之王大概率是个进入此间的假面愚者,或者至少曾经是个假面愚者,因为这种欢乐的作风做派真的非常的假面愚者。
“拉夫·派洛特在拯救了整个云上世界之后就消失了,但是他的海盗精神留了下来,我就是继承人之一。”
“我们并未因为这场灾难而讨厌香蕉,我的朋友,我们只是看不起它,当你不把一种模因病毒当回事的时候,这种劣质模因就无法影响你。哦,这种逻辑其实很简单:毕竟,你看,我们是一群模因生物,并且这个世界,和我们的思想有着非常紧密的关联,当我们想要什么,世界就会朝着那个方向改变,而当我们讨厌什么,世界也会排斥那个东西,这就是道理。”
“我们现在知道那些猴子是原始博士投放到这里来的东西了,天才俱乐部,对吧,我们也听说过这个组织,听起来很厉害但是我们已经战胜了他,所以我们也毫无疑问是天才的。”
戴香蕉者爵士非常自信地昂首挺胸。
他脸上始终都挂着漂亮的笑容,而令夷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了,这奇怪但是有趣的模因世界,还有这股不管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而且还要战胜面前的障碍,更好地过下去的精神,确实非常有游戏里头那些剧情和世界观的味道。
令夷逐渐地感觉这里变得熟悉起来——是的,就是这股味儿,她超喜欢的游戏世界,至少到目前为止,几百个小时过去,一点儿都没有腻味。
但是和一般的游戏不同,在平常,她可以随意地浪费很多时间在不同的支线上头,将自己的精力花费在所有的细节上,但是这一次她带着任务而来,自然就不能像是先前那样放纵地体验游戏中的生活了。
她要过主线。
于是,她问戴香蕉者爵士,在对方继续讲述此地的历史之前——“真是了不起的成就啊,但我对最近发生的故事比较好奇,我从天外而来,因为我追逐着一团制造分裂和动荡的星火,请告诉我,拥有海盗精神的朋友,你是否曾经见过一团绿色的摇曳星火,或者是什么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的人。”
戴香蕉者爵士思考良久,随后摇头,说:“抱歉,我并未见过这么一位存在,但是我愿意为你去打探它的消息——一团绿色的星火,或者是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的人,好的我知道了。”
其实也未必性情大变……令夷心想,但如果幻胧伪装得很好,也不会有人拥有分辨出她和普通人的能力,就先这样吧。
她想到现在的任务推进进度,忍不住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揉捏着眉心,很是发愁。
幻胧为何进入皮耶格尔,不知道;
幻胧想要得到什么,不知道;
幻胧现在打算做点什么,不知道;
幻胧现在人在哪里,不知道;
幻胧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这个模因世界当中,也不知道。
太好啦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没救啦!
或许……也就只能一点一点地摸索现在这个“第八周目”了,或者是从对于这个世界的解密角度入手……毕竟,这个世界的神奇本身就是一件可以利用,或者说其中藏着幻胧有可能的目的的事情。
再或者,她可以相信仙舟对于幻胧的……压迫?
虽然进入皮耶格尔这个世界的不包括另一位令使,但现在幻胧的实力也是公司令使承认过的绝对被压低到了令使之下的水准,她在看到跳出了做为搅局者的变量的时候,应该也会想要解决掉他们来换取自己整个计划执行的稳定吧?
令夷这么宽慰着自己,随后决定解下来自戴香蕉者爵士的委托:“多谢,那我也要表达我的谢意,朋友,请告诉我,这一回又发生了什么问题,以至于你们需要一位来自天外的勇者。”
戴香蕉者爵士笑着说:“您一定多次来过我们这里,您听起来对这个世界分外熟悉。”
令夷:“我是水晶骑士的朋友。”
戴香蕉者对她眨眨眼睛:“每个人都是水晶骑士的朋友,不过我们欢迎每一位新朋友——让我将当前的困境直说了吧。是这样的,我们正在修复我们的世界,如你所见,海岛河边上的香蕉树尚未重新种植回具有象征意义的椰子树,而其他曾经被香蕉模因和猴子模因污染的信息,现在也尚且没有得到净化,我们需要在废墟堆上重建起学校,重新捡起我们失去的知识和其他的一切。”
令夷:“听起来很不错,是个非常宏伟的目标。所以,是在实现它的过程中出了岔子吗?”
戴香蕉者:“是啊……是啊,我们需要收集原初的模因,但是一条贪婪的巨龙趁着猴子和香蕉入侵的时候盗走了许多的模因,你知道的,巨龙非常喜欢偷盗模因,把它们藏起来,但是从来都不把模因组合在一起,也不使用它们,就只是干巴巴的……存储。”
他做了个无奈且略带嘲讽的表情。
“所以我们需要一支由勇者带领的小队,前往讨伐贪婪的偷盗模因之龙,将那些珍贵的模因带回来。”
第52章
真的是非常经典的……西幻传奇。
屠龙,哪个作品里面不带点这款经典剧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走的是西幻路线——像是什么偷龙蛋啦、养一条龙并且成为一些人心中的反派啦……这都是从这个剧情衍生出来的变种。
这里面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禁忌,就比如说一行人最好不要凑到十三个之类的……整体来说,这一行业已经相当成熟了, 甚至几乎可以写出一本教科书来, 供给那些后来要踏入这一行业的年轻人学习、参考、了解。
令夷属实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屠龙小队的一员,这年头这么传统的剧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特指:阅读书目范围)了。
但是怎么说呢……反正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她确实也对这个套路颇为熟悉。
“我是勇者, 对吧?”
她向戴香蕉者爵士确认, 戴香蕉者爵士点头承认:“没错。”
“在成为真正的勇者之前,我有什么需要做的吗?我是说,就像是拔出石中剑,或者需要通过某种考核,再或者是被一位公主认可什么的……”
这个世界都有“爵士”这个称号了,想来距离拥有一位国王或者公主也不会很远——甚至于,哪怕有人现在跳出来告诉她,这个世界存在兔子洞和会变大变小的爱丽丝,她也不会多么惊讶的。
戴香蕉者爵士微笑着:“没有这样的要求,亲爱的勇者,我们只会给您提供帮助,不会对您有一切的其他要求——况且,我们为什么要假定您一定会用剑呢?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不会用剑的勇者,就像是众海盗的王者也不会用剑一样,如果我们今天假定了一位勇者擅长用剑而不是其他别的武器,那么明天我们也可以假定一个人的性别,就像是当我看向你的时候,如果我假定了你是一位美丽的女性,哦,这是多么冒昧的事情啊。”
令夷心说她觉得自己在得知自己不被假定之后的感受……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对方完全可以直接称赞她为“美丽的狐人小姐”的,她对于这样的赞扬向来来者不拒。
不过,好在她擅长的武器确实不是剑。
植物的异能还在——虽然因为这片全都是忆质的区域中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丰饶之力而没有多少运用的空间,但是,模因世界,一个神奇的地方,她仍然能够使用他们,只不过这一次用的是自身的思维振动,从而调动模因的力量而已——所以,她确实是个非常特立独行的勇者。
“您还会有其他伙伴的,不过这些,就请容许我暂时为您卖个关子,等到您见到了他们再说。”
戴香蕉者爵士抬起手来,手掌向上,用这种非常富有贵族气质的姿势为令夷指引了一条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道路:“我们在学校的旧址上兴建了新的建筑。哦对,这儿也没有国王、女王或者是王子公主,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那该死的封建主义早就随着旧王的上半身被永恒地钉死在了海盗船上,而被海盗们抛弃在了七海之水中,再也不会影响到现实!”
听起来就很不错,甚至还有点仙舟当年把那些占据了上层的地位,但是一天到晚只顾着用更大的刺激来让他们更为庞大而丰饶的身躯感觉到存活着的“快乐”的老家伙们有点儿相似之处。
*
戴香蕉者爵士将令夷送到了一间名为“办公室”的房间。
它的门口就大大地贴着“办公室”这三个字,而在门的两边,就像是门帘一样分别贴着两行:
把公司当家,九九六是大福报
以绩效为重,一切献给琥珀王
除了那些用破碎的、曾经云上校园的建筑废墟堆起来的墙体,还有放在旁边的一把大锤子,谁都不敢相信在此地坐镇、正在办公室后抬手推动那副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的家伙原来还是一位存护信徒。
令夷心说她还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刚刚新开创的社畜命途呢。
“这位也是和你一样,从世界之外掉到这里来的,他说当他发现这里没有上司,没有压迫的时候,他就决定自己的这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
那位坐在办公室里头的厚眼镜秃顶中年从桌子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拦腰,全身上下的骨头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谢尔盖,很高兴认识你,朋友,这里超棒的,尽情摸鱼,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你,甚至都不会出现从工位隔板后头突然探出头来的上司,哈!”
“我还特地为了更好的摸鱼,把这里装修成了我曾经办公室的样子……啧,还真别说,在熟悉的环境下摸鱼,快乐是翻倍的。”
令夷顿时肃然起敬:社畜是可怜可悲的,而自由自在的摸鱼者却是这个银河当中最愉悦而放松的灵魂,就连假面愚者们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这样的快乐上头略逊一筹。
“你好你好你好!”摸鱼中年谢尔盖将自己略微干枯的手掌伸过来,和令夷握手,“我猜你是勇者,你的伙伴先于你一步抵达这里,他们的降落更准,直接掉在了那个喷泉里头。”
“不过很抱歉,你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再见到他们,因为我先前进入这个世界来的时候随身懈怠了我的工作电脑,而那台电脑……我想它大概是浸泡了过多的模因,所以变成了一台不那么友善的东西,我处理不了它,但是你的伙伴,将要与你们一起踏上这征程的队友,他们可以处理好它,所以我委托他们去帮忙了。”
谢尔盖那双像是蜡烛被熄灭后又重燃起火光的眼镜上下扫视着令夷,片刻后,他“额”了一声:“兴许你愿意去帮助他们一起快点解决电脑的问题? ”
令夷当然不至于拒绝让自己早点和队友会面的机会,尤其是当对方说将要和她一起踏上征途的伙伴个子都很高,都披着在这个世界中不那么常见的白色长发。
听起来像是景元和应星,说话的方式还有脸色神情什么的就更像了。
“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太刺眼了,我亲爱的勇者。”戴香蕉者爵士笑着说,“如果其他人没有墨镜的话,眼睛会被亮瞎的。”
谢尔盖:“我的那台工作电脑毛病有点……额,你知道模因碎片浸泡在忆质中后,可以让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生出意识来,而一个思想可以辐射影响附近的忆质,对吧?”
“而在皮耶格尔呢,因为这里有特别特别多的意识,所以在后一条上,水晶骑士增加了一条规则,那就是只有当你身边方圆三米之内没有别的意识的时候,你才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这一块的忆质——当然,如果你身边的有更大的空间没有其他意识,你也可以调动那些忆质。”
哦,令夷明白了,她知道自己先前尾巴一会儿变成降落伞,一会儿又变回正常的尾巴到底算是个怎么一回事了——因为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自由落体。
“所以,很不巧的是,我在刚来这儿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规矩,毕竟如你所见,我就是个被公司榨干了最后一滴价值,像是甘蔗渣一样苦涩而干瘪的打工人,这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我不知道的了,要不是流光忆庭和公司合作过,还推出了我八辈子都买不起的光锥……我估计就连流光忆庭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把电脑放在了个角落里,因为,你一定能够理解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在看到那玩意,一眼都不想看,所以,现在它带着一大堆公司的观念,也就是我在门口贴着的那些东西,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依附于这里而存在的世界,很好理解吧?一台电脑里面装载的信息量足够巨大,足够支撑起一整个小世界所需要的信息。”
谢尔盖来到这里的时间估计也没有多长,他尚且会在一些时候习惯性地使用起外头的词汇,而不是这里更为“专业”的“模因”。
“额——这么说吧,它演变成了一个规则怪谈的世界,听说过吗?公司公区里面偶尔也会跳出来一两个,就是有很多规则,你不能违背,否则会发生一些事情……然后,不同的地区可能会有不同的规则清单,你要小心分辨其中哪些是你应该遵守的,越是思考就越是能够感觉到其中的恐怖……大概就是这样。总之,我猜你们的目标是活下来,然后,把电脑弄关机,让它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段不用上班的日子,我希望这样可以把它已经扭曲了的观念给矫正回来。”
谢尔盖耸肩,不那么认真地笑了一下:“如果你做好准备了就告诉我,我会通过这枚u盘把你送进那个小世界里面去。”
用u盘。
哦,合情合理。
毕竟现在她也是模因了,完全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被安全地送进电脑里去——她猜测这位谢尔盖先生在掉入皮耶格尔世界来的时候没有带上他的玉兆——公司是怎么称呼玉兆的来着,哦,手机——没办法实现在手机和电脑之间的文件传输。
不过,就算带了大概也不会很方便,因为她携带的信息不少,有可能要打一个压缩zip包,而她不会自行解压缩。
令夷看着谢尔盖掏出u盘,将插口对准自己,在他的指引下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开口——随后,她就被吸入了u盘之中。
做为模因被拆分的感觉其实还挺奇妙的,令夷能够感觉到自己仍然是一个相对完好的整体,仍然可以思考,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只不过,小拇指被衔接在了尾巴上的滋味确实也挺奇妙的,她并不介意,这种体验不是在忆质构成的世界之外能够体验到的寻常经历——只不过是,她终于明白了当自己是个压缩包的时候,她会是个什么样子。
真的很有意思,倘若不是因为还有幻胧那么大的一个目标挂在前头的话,令夷是会非常乐意在这个地方慢慢生活下去的,她很喜欢这种光怪陆离的感觉——也就是《流光忆庭的骑士》这个游戏带给她的感觉。
难怪景元想要成为一名巡海游侠,满世界地乱跑然后行侠仗义。
毕竟行侠仗义很难天天都有,剩下的时间就全都在赶路了,赶路的时候也不是不能享受享受旅程。
这可太快乐了。
嗯,当然了,白珩想要成为的无名客是更快乐的存在。
他们甚至连目的地都没有,找到一个地方就可以蹲下来玩上一段时间,真好。
这么想着,她感觉自己正在快速地被传输进电脑里,做为一道数据流,她被快速拉长了,像是一碗水随着倾倒的动作而变成一条。
她的脑海中那些纷杂的念头也被拉长、变得密度极低——最后就还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公司员工谢尔盖,这位摸鱼大师,他进入的,是她玩出来的游戏七周目之后的世界……?到底是巧合呢,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基于她的意识展现的、其实她看到的和真正的模因世界皮耶格尔并不相同?
*
“你还在愣什么?将来工作了,你也打算用这种态度面对上级指派下来的任务吗?”
所有的信息聚合成了令夷,同时也聚合成了她身边的一切。
令夷环顾左右,发现自己坐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走廊两边都是成排的座椅,上面做着很多神情紧张、穿着相对正式的年轻人,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她看到了两个神情格外自信、格外镇定自若的。
随后她意识到,刚才那个一点儿都不客气,甚至还有点趾高气昂的声音,是在对着自己说的。
走廊尽头有一扇闭起来的房门,那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就是从那边响起来的。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对方是一个穿着一身商务制服的智械,胸口上别着一块胸牌,上面有一个非常明显、非常清楚的logo 。
星际和平公司。
所以,这是给她干到……公司的招聘现场?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狐娘了,如今的她在经过了那些途经过世界的洗礼之后,已经变成了个非常有经验、擅长处理当前这种问题的狐娘!
眼前这种场景,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令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微笑着无视了这位看起来穷凶极恶,但是实际上按照级别来算,只要她成功入职了这个小世界里面的星际和平公司,就绝无可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的智械。
走进房间之后,她的猜测得到了确定。
屋子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头放着一块铭牌,后面坐着一位年龄略大,两鬓斑白的女士。
这位女士倒是涵养不错,请她入座之后,说:“为了节省时间,亲爱的,你看到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正在等待,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不不,不需要你自我介绍,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只有一个问题。”
“你现在有一头牛,重一吨,而你要带着这头牛过一座最大载重量只有九百公斤的桥,你只能过桥一次——请问,你会怎么做。”
她用那双眼角堆着皱纹的、看起来历尽千帆但仍然清澈的眼睛看向令夷,鼓励的语气背后是冷冰冰的倒计时:“你有十秒钟思考时间。”
针对这种很短的思考时间,令夷也是有一套已经成型了的打法的,她说:“不好意思,您给予的信息不够全面——牛要完整过河吗?”
“需要的,这位……令夷小姐,这些细节并不坏影响您答题。”
“好吧,如您所见,我原本是打算把牛宰了之后,先把脑袋扔过桥,然后再提着牛身子走过去的,哦,我当然可以,我是个命途行者,我很强壮,别说是牛了,就算是牛和桥一起,我也能够轻松提起来。”
“那么,既然您要求的是一只完整的牛,我——也已经有了个新的答案。”
她将思考时间拖延得稍微长了一点,并且在此过程中完成了逻辑的整理:“我会带着牛和桥一起去往另一个重力系数更低的星球上去,就像是在法律上,对于个人来说法无禁止皆可为,同理,在这道题中没有说明我不能动用科技的力量,那我就可以用它。”
“桥梁的最大载重并未改变,但是牛对于桥梁的压力却随着重力系数的改变而减小了,这样就可以走过去了——请问您对这个答案满意吗?如果不满意的话我还有另外的答案,比如说我将会向您确认这座桥是以什么方式建造的,如果它是粗制滥造的话那我将会用更为科学、更能够载重的斜拉桥方式将桥重建一遍,然后拉着牛过桥;倘若这还不能将您说服的话……”
“停,够了,可以了。”
这位面试官女士按了按自己皮肉有些松弛的太阳穴,轻轻摇了摇头:“你真的很能说会道,也确实思维敏捷,虽然这里面所有的方案都不够经济实惠,但是有时候经济实惠并不是最重要的,就像是我们不断为琥珀王献上铸墙所用的材料一样。”
“你通过了,”她给了令夷一枚胸牌,“现在你是星际和平公司的一名光荣员工了,职级是p10,不高,但是请相信努力可以改变一切——尤其是当你还拥有一定天赋的时候。”
“这边还有一张入职员工需要遵守的规则清单,拿着,好好研究,你不会想要得知违背这些规则的后果的。拿回去慢慢阅读吧,走另一扇门离开,比你先入职一天的员工们在这扇门后头,他们会带你去员工宿舍的。”
*
令夷匆忙瞥了一眼那张规则清单,在上头看到了“服从比你级别高的所有人的命令”这一条,它被加大加粗地写在了第一条。
她于是推门走了出去,余光看到身后又走进来了一个局促的面试者,当她关上门那同时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管那个面试者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定都不是什么好事:看起来他没能回答出那个问题。
她看向来接自己的“老员工”,并不意外自己会在这里看到应星和景元,他们应该也会想到过她会进入这里的可能性,或许他们还会等待丹枫——又或许三个人就已经足够,可以开始解决电脑的问题了。
在短暂快速的(因为要避免一切违反规则的行为)互相问候之后,令夷跟在他们身后走向自己的宿舍,顺便想了一些比较符合新人员工这么个身份的问题。
“所以,面试时候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这不仅仅是为了立人设了,她自己也确实有点好奇,毕竟,从他们两人的经历来看,这道面试题大概也是隐藏的规则之一——如果回答不出来的,就会自动进入一张危险系数更大的“试卷”当中。
当然,更大的原因在于那位面试官,她说自己只遇到过两个比她还能回答的面试者。
她一琢磨就觉得是他俩——她对自己很有信心的,这年头在脑子方面比她好使的人可能不少,但是思维那么快,思路那么活跃的肯定不多。
“我是牛过桥问题,你们也都是?”
景元:“对,只有这一道题,但是走廊的墙上贴着的规则里面有''面试者不能交流题目'',所以一道题和会更换的题目从效果上并没有区别。”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面试者了,交流讨论题目当然不是问题。
应星说:“按照星际和平公司内部的施工文件要求,同时也被秩序宇宙中半数以上的文明列入法律的规定,按照道路桥梁施工技术标准,设计最大载重量应该是限重的安全系数倍,而这个安全系数的取值应当在1.5到3之间,就算取1.5 ,将其与九百相乘,也能够得出一个超过一吨的数值——所以,直接走过去就行。”
做为一个仙舟百冶,他当然会接到一些来自仙舟之外的文明的项目邀请——而工造司中的天才,当然是要从金人制造到剑刃锻造,从绘画雕塑到土木建筑样样精通了。
区区这点过河问题,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在让一个口齿伶俐的小学学生从一数到一百。
当然这个回答也非常符合应星本人的特色,令夷:“啊,真不愧是应星哥,一天一个工造小知识呢。”
她收获了应星有点不屑的一声哼笑。
也是,这语气太过哄幼儿园小朋友了,令夷默默在心里发誓下次她一定当好气氛组。
“那景元哥呢?”
景元:“哦,简单。我说我会去把牛卖了,然后换个等价但是重量够轻的公司产品,带着产品过河。”
令夷:“诶?为什么?因为牛的价值仍然保留了吗?但是牛的确不在了——”
景元微笑着打断她:“不,因为公司产品就是牛。”
第53章
什么是真正的一石二鸟?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 就像是景元这样回答问题。
他不仅回答了问题、满足了这位面试官的要求,他甚至还抬了公司一手,彻彻底底做到了职场上的面子里子全都有。
不管公司怎么想,总之在仙舟,大多数的时候面试官看着这孩子反应速度又快、想法又活络还嘴甜,基本上就会当成宝贝疙瘩捧回去,根本不给宝珠半点蒙尘的机会。
令夷觉得自己屈居第三简直就是实至名归,不管是前面专业的答案,还是这份简洁但是堪称标答的答案,确实都比她更胜一筹。
“我记一下,以后万一用得上。”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后问, “你们研究过这里的规则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低头去看这张员工需要遵守的规则表。
第一条:请遵守职场规则,服从比你级别高的所有人的命令,记住,所有的级别都被标注在了胸牌上,胸牌上的数字代表着你的职级。
第二条:每天6:00到23:00是工作时间, 23:00到第二天的03:00是加班时间,如果没有加班的话, 员工需要在23:05之前回到宿舍, 在23: 00到06:00之间, 宿舍是绝对安全的。
第三条:工作时间和加班时间,工作区域都是绝对安全的,在工作时间,请绝对不要进入宿舍,如果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借同事的。
第四条:没有加班的员工,请务必在00 : 00之前入睡,不能进入不符合自己级别的宿舍房间,如果半夜听到任何声音,请不要理睬,那是加班员工从工位上回来,他们可能因为工作压力而表现得有些怪异,不要奇怪,请保持睡眠状态,养精蓄锐,争取在工作时间为公司创造更大的价值。
第五条:工作时间请出现在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鱼,如果看到鱼,请当做没有看到,并悄悄通过内网向上级汇报。
第六条:休息室已荒废多年,下午茶茶歇等不利于公司创造价值的东西也已经被取缔了,没有佩戴着休息室标记胸牌的员工,休息室里不会有人,休息室里不会传出谈笑声或是点心、饮料的香气。
第七条:如果看到了佩戴着休息室标记胸牌的员工,不论对方对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当做当做对方不存在,尽快绕行,会到工作区域,佩戴着休息室标记胸牌的员工无法进入工作区域。
……
后面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规则,其中还包括了什么纪律监察委员会、工会……之类不同分属部门的员工分别都是干什么的,他们有怎样的禁忌之类的条例。
在这一页密密麻麻地被比小五号还要更小的字体挤占得非常满的规则单的最后,令夷看到了这样两条:
【死亡并不是人类的终结,模因仍然能够延续生存,所以看到死去的同事回到工位继续工作是很正常的。 】
【本规则适用群体为p10-p25职级的员工】
“这份规则的限制好多,”令夷感叹道,“我有点看恐怖片的感觉了——不过我觉得这段剧情比恐怖片来得恐怖太多了,至少恐怖片的标准开头一般都是一群年轻人准备外出度假,或者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搬家到了偏远而便宜的郊区小别墅。而不是……上班,还是比九九六恐怖那么多的……上班。”
恐怖片中的恐怖片——这可比一般的恐怖片要恐怖多了。
“所以,我想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提高自己的级别,按照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推断,级别越高,就越是安全。”
和现实中的星际和平公司一模一样,只不过在一些让人心伤的细节上又额外增添了一些小小的细节,进行了一些艺术性的夸张。
所以说,他们现在的目标就变成了在保全自身安危的情况下升职。
嗯,令夷看向一旁走廊上的时钟,非常意外地发现现在竟然已经到22:50了。
“这么快……外面还在面试呢。”
景元:“我猜那扇门分隔了时间,对于面试来说,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有多少人能够通过面试,直接成为公* 司的员工。”
景元:“走吧,先去宿舍,这边的宿舍一间里面会睡六个人,不怎么能保证安全,我们不要分开。”
他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轻松,大概是因为想到了这个世界皮耶格尔本身的谜团重重,以及这样的小世界是否会对他们之后的选择有所影响。
“昨天晚上,宿舍外面有些动静,但是没有人起床,所以也无从观察——至少,我和应星哥观察到的都是无事发生。”
*
p10这个级别的员工几乎就可以说是星际和平公司真正的底层了。
根据内部人员的一些描述,他们的工资仅仅工让他们在公司的舰艇上租下一张小小的床位,外加上可能一个月只有一顿的小小放纵餐,而倘若那个月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这顿放纵餐就会消失,再出一点问题,房租不够就得滚蛋。
不是不用上班——是在工位上打地铺。
就算往上晋升到了小队长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非常昂贵的制服但凡损坏了,一切后期的赔偿弥补全都需要他自己承担——就这样从小康直接返聘,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
这就是在公司打工的经济魅力。
这里的床铺不分上下铺,但听说过段时间之后有可能就要改装成上下铺的样子了。
令夷占了点好处,占据了最位于角落的那个床位,她将玉兆捏在了手里,假装闭上眼睛。
五分钟后,宿舍熄灯了,没有人说话,剩下那三张床位上的员工早就闭上了眼睛,令夷注意到他们普遍将被子拉到了胸口,并且将双手交叉着叠放在胸口上,看起来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她等待了一会儿,因为闭上眼睛,所以并不能非常准确地得知到底过去了多久,但是,她开始听到脚步声。
脚步声,伴随着叹息声,还有讨论自己今天又加了多少班,干了多少活,在这些有气无力的声音中,唯一兴奋起来的,大概就是讨论自己还差多少贡献就能够升级,成为p11级别的员工的声音。
随后,令夷听到有人开始砰砰砰砰地敲门,声音很是响亮:“开门!老子要睡觉!你们里面的人,给我让张床出来!”
在先前那张密密麻麻的规则上,第四条就写着不要理睬那些在门外发出动静的加班员工,保持睡眠。而且,规则上要求了他们需要遵守级别比自己高的人的命令,但是从方才的对话中可以听出,睡在这里的全都是一群p10的底层员工,所以无视确实是个最合适的解答。
不过,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就算是死人都能被从坟墓里惊醒,这还让人怎么睡。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风平浪静只是预告,又或者是因为——这毕竟是令夷自己一直在玩的游戏,总之,她听到了动静——也看到了。
宿舍中并不是完全的无光,那个睡得距离他们最近的员工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走到门口,打开了这扇隔音效果特别差的门。
令夷距离门最远,也最能看清楚门口发生的情形:门外一共站着六个人,是的,六个,而不是一个——当那个起床给外头的加班员工开门的员工打着哈欠走到门口去的时候,他就为首的那个加班员工一把薅住了领子,随后,加班员工从自己身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从走廊上透进来的灯光以及投影的形状能够看到,这东西尖尖的,不是很长,但完全可以被当做武器来使用,噗呲一声,随着衣服被弄破、血肉也被切割开的声音,令夷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她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按捺住自己跳起来的冲动:这里是模因世界,还是一个电脑构成的小世界,这里面的死亡没有任何一场是真实的。
那血腥味是真的非常真实。
那个员工没有倒下,他从胸口拔出了那块牌子,别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朝着走廊上走去——从这一连串的反应来看,他好像是变成了加班员工。
那个敲门的加班员工走了进来,他走到空空荡荡的床前,掀开被子,准备翻身坐上去,与此同时大声开口:“亲爱的室友们!晚安!”
——但他也没能晚安成功。
因为,床上并不是空的。
在本应该躺人的地方,一只花盆安安静静地伫立着,哪怕如果它先前就在这里的话,被褥根本不可能那么平地贴合在床面上。
花盆中,栽种着一只豌豆射手。
而此时,它稍稍将自己的喷嘴往上抬高了那么一点点,噗噗噗地往外接连吐出了三颗豌豆子弹。
释放植物的能力是令夷自身拥有的,并非只是靠着她的想象出现,因此模因世界痛快地承认了她的能力在这里也同样可以使用——而这就很方便了。
豌豆的攻击力是人尽皆知的,做为用来对付普通步离人士兵,以及那些游荡在银河中的、丰饶民中的散兵游勇们最好的武器。
豌豆投手用来对付这些底层的公司员工,可以说是纯纯的三七开了,它三发子弹下去对面起码需要七个轮回才能把自己重新拼凑起来。
加班员工:“?”
他意识到这床自己今天好像上不了了。
有个流氓已经提前把他的床位给占用了,哪怕占据床位的其实并不是个公司员工而是一盆植物……
不是,这要怎么办啊?
因为模因的作用,加班员工很快把自己补齐了,就像是刚刚那个被他在心口上插了一下,随后就这么直挺挺地朝着外头走去的床铺原主人一样。
他的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色,随后,他退到墙角,努力从衣兜里面往外掏东西——终于掏出了一张老旧的、被折叠过很多次的纸来,在豌豆射手的攻击范围之外快速翻看起来。
令夷感觉到一种时隔多年的熟悉——一只来自应星的超微金人爬到了她的手指上,用特别小的笔触写:
和我们不一样的规则。
令夷想想也是,从刚才这些加班员工的动作来看,他们估计和普通员工之间有着一套比较鲜明的泾渭之分,而且还有一套比较严格的转换制度。
但宿舍也是安全的,因为只要遵守了规则,外头的加班员工就也只能遵守规则。
应星的超微金人继续在她的手指上写:把他留下来。
哦对,令夷被提醒了,她差点忘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加班员工能不能原路返回退出去,所以得把他拦住,最好是圈禁起来,如果能够一直阻拦到早晨6 :00 ,过了普通员工需要睡觉的那个时间点,就能从对方手上将这一张规则拿过来了。
规则怪谈嘛,这东西就算没有深入接触过,至少也曾经在各种论坛里见证过它的火爆不是?
这些规则意味着一个小世界的基本形成思路与概念,因此对于解构整个世界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这也就意味着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更为灵活地动作。
一圈高到甚至超过那个加班员工一脑袋的高坚果在他身边包围起来,它们包裹得很紧,完全把这个加班员工给“裹”在了里面,甚至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动作的空间。
但令夷仍然好奇,这样的围困,真的能够对模因生命产生效果吗——好像还真的产生效果了。
就像是模因病毒能够感染模因生命,而模因生命并不能直接将自己身上的感染精准地收拢在一起,随后用切割的方式排出体外扔掉,用模因形成的障碍对于模因生命来说效果相当不错。
哦,那看起来就方便多了。
门口的那几个加班员工看到这间宿舍里头横生的变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们的规则里面绝对有一条床上的人没动他们就不能进屋,并且一一对应的规则,因为他们既没有来帮助这个同伴,也没有走进已经开了门的屋子里来继续挑战,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
之后的一整夜都没有什么事,除了那个被困在高坚果里面的模因生命——一开始他还发出点声音来着,但是后来当他发现自己一出声,豌豆射手就会对着他开始biubiubiu之后,他也学会了安静。
令夷甚至还小睡了一会儿。
她被景元摇醒的,做为叫醒服务,景元确实贴心且温柔,在整个清醒过来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心悸的感觉。
应星已经从那个加班员工手中拿到了属于他们的规则,看了一眼之后总结出来:“他们都是从普通员工转变而来的,加过一次班之后就要一直加班了,除非他们能够找到一个起夜的普通员工,将自己的胸牌给予对方——其实就是替死鬼罢了,很好理解。”
景元:“一定要主动开门吗?”
应星:“不是,只要能够提交上一条证明员工没有在休息,而是醒着的模因证据就可以。”
景元若有所思:“员工要休息……”
随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植物上头来。
员工需要休息,没错,员工都躺着呢。但是植物不存在所谓休息不休息的,对吧?植物永远都站在花盆里,白天光合作用,晚上呼吸作用,而且植物也不是员工。
好得很,看来今天晚上就可以正式开始实操了!
*
不过,在夜晚到来之前,尚且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需要度过——这并不意味着白天的时间就可以磨磨唧唧地混过去,毕竟,不管是他们手中的普通员工规则,还是加班员工手中的规则,都提到了休息室是一个不能去的地方。
休息室里不存在员工,但是又能够看到方方面面和休息室有关的东西出现,甚至是“不存在”的休息室员工本身。
需要探寻的东西还有很多,时间也很紧迫,总得把这第八周目都给过一遍吧? ——按照皮耶格尔这个世界以及与之相连的《流光忆庭的骑士》这个游戏的惯性,他们总归会在剧情的终点,或者说,是保底也会在剧情的终点,见到幻胧。
于是什至都不需要商量,默契的结果就是兵分三路,一个走办公室升职加薪体系,另一个探索休息室体系,还有一个,走加班员工体系。
应星拿了加班员工那个,他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看起来应该更合适,而且我不介意熬夜。”
他其实拿走了最辛苦的那一条,于是令夷用尾巴给他比了个心。
这个动作放在现实里是有点困难的,因为她的尾巴太蓬松了,而且长度也不够,但是在模因世界,她甚至可以让自己的尾巴变长到可以在空中写出一行“爱你应星哥”这样的应援。
不过,这样的画面未免过于恐怖,而且太丑了没有一点美感,令夷选择拒绝。
景元拿走了休息室路线的,他说如果能摸鱼的话,那么他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工作状态中逃离。
“而且,我也很擅长和人快速熟悉起来。”
令夷对于走升职加薪路线没有意见,因为植物是万能的。
如果有什么是植物都做不到的,那她也会动用自己逐渐越来越灵活,越来越擅长在规则之间来回横跳的大脑。
而且,一石二鸟的“公司产品特别牛”这一招,她已经学会了,她相信自己完全可以融会贯通。
她走到了办公区。
有人正在指引新员工入座,并且给他们分派工作任务,令夷则看向了墙。
升职加薪规则贴在办公室的墙面上,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并且上头的每一个字都特别大,像是要把人的眼睛给撑开一样,而“升职”和“加薪”这两个字大得格外令人震撼——兴许这就是在那台创造了整个小世界的电脑看来可以用于激励员工的最好办法了。
第一条:给公司创造更大价值的人可以升职。
第二条:抓出办公室区域的摸鱼员工,将这些大大影响了办公效率的人剔除出公司体系,同样可以升职。
第三条:升职员工必须每天勤奋到岗,从入职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缺勤或者偷懒摸鱼行为。
第四条:升职员工不一定得是加班员工,事实上,我们鼓励在应该干活的时间完成所有的工作,效率也是一位优秀的公司员工非常需要具备的能力。
第五条:升职后的员工可以享受更优渥的待遇,详情等升职之后会有具体通知。
……
后面还有一些规则,不过总体数量并不多,毕竟哪怕是对于一面墙来说,想要塞下那么多的文字也确实太不容易了,
令夷在看完前两条后就已经有了想法,在看完后续几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不需要打上更多的补丁之后,她就决定开始了。
她跟着人群走到那位分配工作的人身边,按部就班地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听到自己的工作室完成一份产品计划书,而她边上那个工位的倒霉蛋需要完成的是一份代领导写的年度报告。
ddl都是今天下班之前。
有人正在指点他要怎么写,虽然这指导本身也就颇为粗浅:“总结去年都干了些什么,有什么干得很好,有什么干得不好,干得不好是因为什么,有没有什么需要反思的,说说自己要怎么改正,随后再畅享一下明年要做点什么,罗列一个计划出来……很简单的,不超过五千字,但是也不要少于四千五百字,相信你能够做到,加油干啊少年!”
是一管热气腾腾的鸡血,但是效果很显然不那么足够,因为隔壁的新员工发愁道:“我连领导是谁都不知道……而且我才刚刚进来,我也不知道我们部门去年都干了点什么,之后又想要开展哪方面的业务啊。”
“不是,这工作我怎么能完成呢?这个班我还不如——”
令夷听到了,她露出畅快的微笑,本来她还在想自己这么做是否真的合适,但现在看来,对方也确实有这个意愿,于是她将一盆向日葵就这么毫无前摇、零帧起手地送到了对方的怀里。
是很漂亮的向日葵呢,甚至还会摇头晃脑,从提供一天好心情,以及为对方带来一些真正的加成方面评价,向日葵的效果可比刚才的那一针“鸡血”强多了。
但……毕竟这不是为了振奋对方的心情嘛。
令夷高高举手:“我举报!他上班开小差莳花弄草!”
第54章
人在举报一段模因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心理或者道德上的负担,就像是那群将自己转化成了模因身的忆者们也不会介意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身陷险境——毕竟他们并没有那么容易死,莽上去是非常常见的选择。
负责监督工作情况的那群人立刻走了上来,一个挺着啤酒肚,看胸牌应该是他们上层的家伙也从更为宽敞的工位上站了起来,越过一重重不怎么高,装模作样一下也起不到遮挡效果的挡板,看向这个新员工,在确定从对方怀里看到一盆向日葵之后,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情,随后又转变得声色俱厉起来:
“在上班的时候玩物丧志!我没想到刚刚招进来的员工也会这么松懈!工作的热情呢?激情呢?你被辞退了!”
那目瞪口呆地看着怀中多出了一盆向日葵来的新员工哑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竟然抱着向日葵转头扬长离去。
抱着向日葵……看起来他是真的喜欢这植物,虽然其实也是这植物导致的他被开除……
但是话又说回来,对于可怜的社畜来说,阳光明媚的向日葵是多么可爱的植物呢,光是看那些摇摇晃晃的明亮光芒,光是沐浴在这和暖阳几乎一模一样的温暖光芒之下,就会让人觉得心情大好。
那位职级相对高一点的员工的目光转移到了令夷身上来。
“不错,给你记一个业绩绩点,你叫什么?”
在令夷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他恍然地长“哦”了一声:“新员工,不错,上班第一天就已经将规则掌握得很牢了,看来你确实想要进步。 ”
令夷:“只是想要为公司创造更大的价值和财富而已。”
她维持着脸上平静而自信的笑容,模仿的是她见过的那些p30级往上的公司员工在工作状态时的样子。
这种专业的表情显然让对面的男子非常满意,他点点头,随后说:“他没有完成的工作——是什么来着?”
一旁的人提醒他,说是领导的年度会议发言稿。
“你把这份工作也给做掉吧,今天晚上下班之前,完成两份工作,再帮你记一个业绩绩点,满五个就可以提升一级了。”
他露出了个笑,牙齿森然发白,其中藏着不知多少不怀好意,令夷点头:“好的。”
对方的态度似乎并不是那么希望她升职——很有道理,因为升职之后她也会成为对方的竞争对手,但是,这样的逻辑放在现实的工作场景中当然合理,然而放在一个规则怪谈,还是一个要内卷着保证工作量的工作场景中,就变得多少有些不那么合理了。
简直就像是在敦促着所有人不要升职,至少不要考虑举报这一条路,因为这样的话你的工作会无法完成,而按照墙上那升职加薪的规则之外,贴在工作电脑上的便签规则条上所写的处罚规则——令夷现在看清楚了上面写的简单的三条内容,完不成工作的需要加班,也就是说直接变成那些……游荡在走廊上的怪物。
完不成工作需要加班;工作完成质量太差超过三次会需要在加班时间去上一个培训课程,也等于是加班;以及在加班过程中会有夜宵发放,请不要恐慌,人不会吃人。
说实话,她其实没有那么害怕这些工作,因为怎么说呢……当一个人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几乎天天都泡在神策府里的话, ta很难不在将军与策士长针对那些行政问题和公文写作的讨论(偶尔是单方面的吵架)之中被熏陶出一身公文写作的味儿,并且在几次吐槽之中因为被拉进战场(多半都是策士长拉人过来评评理)而在玉兆上留存到一些已经写好的公文。
虽然内容全是仙舟的,但是模板确实是全宇宙通用的那个模板,因此当令夷将自己玉兆里面的那些文件点开之后,她很快就开始抄袭。
把帝弓司命改成琥珀王,把“巡猎的锋镝贯彻星海”改成“一切献给琥珀王”,随后将里面的人名进行一些替换,整体看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差不多就算是成了。
她手上继续敲着键盘,看起来就像是在继续工作,但是实际上那些被她敲出来、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删掉的无意义字符就只是为了营造出工作的声音——她实际上正在做的是左看看右看看,用眼角余光瞥着谁比较适合做为第二个被举报的对象。
但是,她搜寻目标的目光先于目标看到的,是一尾漂亮的游鱼。
它并不长成任何现存的、活着的鱼的样子,因为它的表皮金黄且带着被烤出微微焦褐感的线条,黄油的香气混合面粉的甜味,还有内陷,令夷怀疑这是红豆馅的,因为她也闻到了一点红豆特别的、粉质的甜味。
很显然,这是一只红豆馅鲷鱼烧。
哦,鱼……是的,谁能说鲷鱼烧不是鱼呢?尤其是它此时正和一条活着的鱼没有任何区别地游动着、摆动着它的尾巴。
而它正在办公区域的人群中穿梭着,令夷并不确定自己的那些同事们是否看到了这条鱼——但是,首先,她相信这就是那条普通员工不应该看到的鱼,其次,这条鱼看起来是真的非常诱人。
至少现在,她就挺想伸出手来,从这条鲷鱼上头掰下一小块来,尝尝看它是否仍然外脆里软,红豆的馅料是否在做到了柔顺可爱的同时,还保留了一点红豆皮的颗粒感。
令夷顺着鱼游来的方向看过去,在这间办公室的四个门口之一外看到了景元,他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进来,他的一只手上抓着一块胸牌,颜色和令夷现在在用的不一样,此时正在有意识地对着她所在的方向摇摇晃晃。
休息室的?
令夷想也是。
她低头看向那条停在了自己面前的鲷鱼烧,发现鲷鱼烧的背部写着一行小字:
休息室的规则逻辑已经破译。
令夷有点惊讶:这么快?
随后,这条鱼转了个身,她又从鱼肚子上看到了另外一行字,而这一行字写的内容是“举报这条鱼”。
*
虽然休息室中不应该出现交谈的声音,虽然休息室中不应该出现员工,但是并没有人说过休息室是不存在的房间。
休息室是一间没有被抹去存在的房间。
因此,对于景元来说这完全没有难度,他直接找到了休息室,然后对着里面敲门,听到了两声仓促的、焦急的、还带着少许困意的声音大叫“不好意思,我们……我们还没起床!请稍等片刻”之后,就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想错。
不同的规则,本质上可以视作是刻在那些模因当中的不同的思维所秉持的想法——因为在同一个模因空间中无法兼容,因此会呈现出这样一副互相冲突的模样。
普通员工有一份规则,加班员工有一份规则,这两份规则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敌对,但也有着一定量的转化。
这份共享的底层逻辑名为公司,而在这些逻辑当中很显然还缺少了一块——也就是休息,毕竟,本身在现实当中,员工也是分为普通、习惯性加班的卷王以及喜欢摸鱼放松的摸子这几个类型嘛。
休息室里的员工并不出现在宿舍,至少不会在普通员工和加班员工在的时候出现在宿舍,他们的大本营应该是休息室,就像是另外两种员工的大本营应该是办公区域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休息室的门打开了,里面的人在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p10之后露出了非常友善的微笑:“终于有新人啦!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上班上到快要猝死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准备开始摆烂摸鱼了?休息室欢迎你!额,虽然我们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毕竟我们才刚刚起床,但是昨天晚上应该还剩下一点好吃的苹果派,你想要来一点吗?”
在简单的角落过后,休息室内的员工大大方方地给了景元一枚胸牌,随后表示:“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第一天就发现了休息室!”
只需要一些推理,一点点、用不着太多的赌一把的精神,至少从当前的立场上与外头的谢尔盖先生站得最近的休息室规则就被景元弄到了手中。
这些规则致力于将外头那些误入歧途的员工们拉入休息室的阵营,他们尤其在意的是那些加班的员工们,因此,可以从那些加班员工们遵守的规则上看到更多和这些休息室员工们相对更为对立的内容。
在一些时候,那些加班员工们甚至会因为规则的影响而把这些休息室中的摸鱼员工视作洪水猛兽。
“我们猜测,或许是因为在不同的规则的影响下,导致那些被洗脑到认为只有往上爬,成为人上人才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员工们的观念和我们的休息室有着比较大的冲突——所以你才显得那么特别,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认为工作是不好的,真好啊,我们这边终于出现了一位和谢尔盖先生差不多的摸鱼豪杰。”
景元挑眉,他发现自己听到了个非常熟悉的名字——谢尔盖。
也就是那位戴着厚厚的眼镜,在一片和废墟没什么区别的“严峻”的办公环境下,对着并没有电脑的桌面,享受在这种刺激氛围下摸鱼(哪怕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人管他)的公司员工。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谢尔盖先生?”
休息室员工们说:“是啊,谢尔盖先生是第一位在休息室中大摸特摸的员工。”
他们非常自豪地宣称——顺便将一份加热过后的苹果派递给了景元,上头插着一把漂亮的小叉子,顺便还配备了一杯带着花香的热茶:“是玫瑰花茶!亲爱的朋友!如果单独只吃苹果派的话,上面的焦糖会有点太过甜了,用茶水中和一下会更好吃。”
“——谢尔盖先生是第一个发现了休息室规则的人,或许也可以说,是他将这些规则发掘了出来。”
休息室员工们也是有需要遵守的规则的,但是并不多。
他们需要在夜间遵守睡觉的规则,因为如果连睡觉都不能保证,那还叫什么摸鱼者,继承什么摸鱼精神,滚蛋去内卷精神那边吧。
他们的规则不多,同样这些规则的力量也不够强大,早晚有一天,因为模因的互相影响感染效果,休息室的规则或许有一天会被那些加班的规则影响——所以,休息室的员工们也需要捍卫他们自己的意志。
休息室的规则中写到:他们应当将摸鱼的精神传染到整个模因世界,而他们的鱼是唯一能够从根源上解决这个世界问题的东西。
“我们需要干掉那台电脑!谢尔盖先生曾经成功地封印住了一切加班内卷的精神,将它们封印在了那台电脑中,但是随着谢尔盖先生离开这里,这台电脑开始变本加厉地影响外部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彻底解决这台电脑,因为只有这样,办公室才会无法继续工作了!”一位休息室员工这么感慨道,“所以我们会操控鱼去努力关电脑,但是很可惜……我们不知道哪台电脑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们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用我们的鱼,但是至今尚未成功找到那台特别的电脑。”
——这就是景元在休息室中获得的信息。
他并不能确定这些人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不过比起外面的那些工作者,很显然这群人和外面的谢尔盖确实站在同一立场,而谢尔盖是这台电脑的拥有者,也是这个任务的委派者,所以,他觉得操控一下鱼、尝试一下关停电脑也不是什么不能选择的选项。
因此,他带着一条鱼出现在了这里,将消息传递给令夷,并且——助力她往上升一升。
级别更高的员工很显然能够在之后一系列的行动中获得更多的便利,互利共赢很显然是必要的。
令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她再次举手,那高高的抬起来的、甚至有点笔直的、像是避雷针一样直挺挺地耸立起来的手臂在整个办公室中成为了视线聚焦的中心——因为她在举手的同一时间又喊出声:“我要举报!”
她先前就举报过同事了,并且是在大家刚刚开始准备工作,甚至都还没坐下的时候,因此当她又一次举手起来的时候,很多人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下意识地以为又有什么人要在这一场举报中抱着自己的全部行囊被扫地出门,并且开始四处环顾,寻找到底谁是下一个“受害者”。
那位挺着啤酒肚的“领导”站了起来,他走到令夷身边,在看到她的电脑上已经有了一份写的非常完整的领导发言稿之后,他原本就要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意识到了令夷确实是个适应办公室的天才之后,原本可以用来斥责这位“过分想要升级的员工”的话彻底被堵死在了咽喉里,他沉默了片刻之后,问令夷:“你要举报谁。”
令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从一旁撕下了一张便签纸,在上头画下了一个简笔的鱼的形状。
啤酒肚的眼睛里头闪烁出了几分惊讶,随后,他深深地看了令夷一眼,开口对她说:“你跟我来。”
令夷感觉到了一点不太对劲,在跟着啤酒肚走进一个名为“会谈室”的地方之后,对方关上了门。
关上门之后,她听到这个啤酒肚用一种甚至有些悠闲的、对着一个已经不再对她造成任何威胁的员工的语气说:“你知道一个员工,只有在想要休息、想要逃避自己为公司做奉献的责任之后,才会看到那些鱼吧?”
令夷:“额,抱歉,我不知道。”
啤酒肚脸上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虽然你确实给公司创造了价值——我们也一直以为你是个很不错的员工,但是很显然其实你并不能算是。”
在令夷扶额的时候,他摇着头,从一旁的墙上拿下一对电击器,将其开启之后,两个电击接头之间跳跃出一些银白色的电弧,噼里啪啦地作响。
“但是你的才能确实不错,所以,我很抱歉,孩子,我得给你洗个脑,把那些和工作无关的东西从你的大脑当中排除出去……很显然,它们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
……草。
令夷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发展,她肯定景元也没有想到这条鱼其实对于办公室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危险到来”,而是一个员工受到了影响——又或者说,办公室这边还有更多能够处理鱼的人,以至于他们可以分头解决这个问题。
看来……现在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毕竟,倘若选择了不反抗,那难不成还能真的选择被电击洗脑?她又不是神经病,不至于为了这么个支线任务做到这一步。
做为一个长期在办公室中坐着,并不怎么站起身来的文员,啤酒肚的战斗力并不怎么靠谱,令夷只靠着飞起一脚就把他踢到了一边去,那两个电击器也被她往上头扔了一颗大坚果,在清脆的破碎声音响起之后变成了报废的零件。
“抱歉,先生。”
令夷一脚踩在啤酒肚的脖颈上,她克制着,保证自己不会一脚下去将这段模因的脖子给踩断了,随后从他的胸口摘下了他的胸牌,给自己替换上,并且非常满意地看到:胸牌*上的名字发生了替换,从啤酒肚的名字变成了她自己的。
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了那位昨夜闯入的加班员工给她带来的灵感。
工牌,在这里,似乎意味着一切。
在把自己换成了级别更高的员工之后,令夷用和先前困住加班员工相似的办法,高坚果围上整整一圈——将这位员工也关了起来,随后愉快地离开了这间会议室。
她做到了啤酒肚的工位上,随后,从对方的电脑上看到了一个名为“高级员工守则”的规则条例。
规则条例中的第一条写着:守护电脑。
当然,规则并没有写得那么简略,但是核心思想就是这么简单,守护好这一台电脑,其余没了。
令夷在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就意识到,至少休息室那边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谎,而搞停电脑……
现在有一个问题,他们并不知道那台特殊的电脑在哪里。
令夷将一整个规则从头到尾看完了,也没有看到这台特殊的电脑到底被放在哪里,或许这也是一个特殊的保护机制。
她将这个结果在午休的时候告诉了景元和应星。
至少公司还是要面子的,不会将员工吃午饭的时间一起彻底压榨干净——哪怕他们确实不给员工留下多少午休时间。
顺便,她还有些惊讶地发现应星的工牌也变了——就像是景元的工牌变成了休息室的,她的工牌变成了领导阶层的,应星的工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技术工种。
应星:“因为我是加班员工,所以我拥有晚到岗两小时的自由,在这两小时的时间里,我去申请了专业通道。毕竟,办公室的工作并不那么适合我。”
他不喜欢写文件,但是动手的工作非常适合他,而且他同时也觉得大半夜的,靠着技术工种的牌子可以去到很多一般情况下去不到的地方,做点别人不一定能做的事情。
而针对让电脑不工作的问题,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中带上了一点不太明显的阴阳怪气:“或许你们还记得,这个模因世界的科技水平并不怎么发达,他们的设备都需要接电而不是虚数能,并且,还需要接线,也就是说,其实关掉电闸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电脑嘛。
关掉电脑又不是一定要用关机键,断电之后等待它没电自动关机也不失为一种很不错的解决办法。
“或许不一定需要关掉电闸,等等啊,我记得有一种植物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电脑总要铺设电缆吧,如果能够把地下的电线也给清空了,那电脑是不是就停机了?”
令夷在自己的植物图鉴里面翻翻找找,然后找出了一个可以说基本上从来都没有用过的植物——末日菇。
【植物名称:末日菇】
【植物效果:清除附近范围内的一切敌人,并且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在一定时间内无法恢复的大坑。 】
银河挖电缆哪家强,仙舟联盟……
算了还是不打广告了。
第55章
在她还小的时候,令夷是个彻头彻尾的乖孩子,从未想过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什么诸如炸学校的选项。
在刚刚来到仙舟的时候她甚至感恩自己还能有学上。
但是工作。
哦,工作是另外的价钱。
所以炸了就炸了吧, 根本不会有活人对此感到心疼, 甚至于炸了之后, 还能从容地让应星来处理一下电路——保证在这个小小的“模因世界”之中,那些电脑再也不会接上电流。
效果还挺好的——大概是因为这台电脑本身也不至于造成多大的困扰,就算有可能将附近走过路过的模因生命送进日复一日只能打工的地狱之中,但是只要将这台电脑放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就能够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甚至于……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或许会遇到一位路过的忆者,忆者可以出手将这台电脑中进的模因——即可以被理解为电脑里头进的水抽出来,让它恢复成一台正常的电脑。
总之问题解决, 谢尔盖先生感谢过他们之后就给开了一张名为勇者小队一路上凭此条子免费吃喝但每天报销上限不得超过正常的一日三餐以及住宿, 费用大概为……反正他填写了一个数字, 又在后面加上了当地的货币名字。
所以说,这位谢尔盖先生究竟还是没能多么彻底地摆脱公司那一套,至少在这套外出报销的制度上头,他仍然保持着公司的格式——当然,没有让令夷他们先自己垫付,这一点还是比公司好多了的。
“勇者、贤者还有女巫啊, 前进吧!”
谢尔盖和戴香蕉者爵士齐声说, 就仿佛他们是在一个名为世界的程序里头已经被设定好了的npc。
“请你们带回好消息,告诉我们那罪恶的龙已经被你们降伏,而我们珍惜的模因将会到这所校园当中。随后,我们将在诸位的见证下打开属于这学校的宝库,并将诸位应得的那一份给予诸位。”
他们一同给予过来的还有一份地图,一个罗盘, 说是能够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戴香蕉者爵士在这枚罗盘经过他的手的时候仔仔细细地对它看了好几眼,手指摩挲这覆盖在罗盘上头的玻璃保护层。
“这罗盘搞不好还是哪个无名客留下的呢,咱们这儿以前也是进过无名客的,对吧,他们手上的罗盘啊、指南针啊什么的,那效果是真的很不错。”
随后他和谢尔盖一起目送着一行人远去,并且看到,在走出一点儿距离之后,令夷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伙伴,仿佛是在交流着之后的计划。
“真好,你看,”他也转头,对身边的谢尔盖说,“勇者和她的伙伴们,这关系多好。”
谢尔盖:“是啊……是啊没错,你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可以去稍微喝一杯……你看,我一整个上午都在办公室里寸步不离,我一直都在工作,我可太累了,我需要去好好地休息休息。”
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踢踢踏踏地朝着后头走去,戴香蕉者爵士也跟了上去:“我也觉得该喝一杯——还有,你说我头上的这些香蕉,黄金睡蕉也成熟了,我想着要不把它配着酒一起吃。”
*
令夷仍然记得当初戴香蕉者爵士是怎么和自己说的。
他讲这个世界并不为勇者的身份下定义,不管是性别,还是勇者喜欢用的武器——它们全都不会被下定义。
他还说她是勇者。
那么,剩下的两位男性队友中,必然有一位女巫……好刺激。
她没有当着那些模因生命问这个问题,因为,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女巫”这个身份是男性也无所谓,也是稀松平常的。
但是——但是!
令夷在走出了会让这些在zzzz上走到了没有人能够和他们一较高下的模因生命能够听到的范围之后,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好奇的声音,她看看左边的景元再看看右边的应星,探头探脑:“你们……谁是贤者,谁是女巫?”
她可实在是好奇死了。
应星保持了沉默,而景元在片刻后开口:“这样吧,我可以吃点亏,我认下这个身份——我是女巫,应星哥,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这张嘴啊……
应星平淡地开口,就仿佛刚才那保持沉默,嘴唇都快要抿成一条线的人并不是他一样:“承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并不在意,景元。”
他小幅度地点头,动作很快,但快中带着少许的僵硬:“我是女巫。”
相比起一个人自由落体,和通过排除法可以确定同样自由落体了的丹枫,应星和景元“运气挺好”地一起落到了一处草坪上,差点破坏了一场小动物们的茶话会。
仙舟有诗云:仙之人兮列如麻。
而那场茶话会上的场景,大概就是毛茸茸兮列如麻。
从穿靴子的兔子到正在用接骨木花茶调配奶茶的獾女巫,小动物们都被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人类下了一跳。
好在人类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甚至景元还告诉了獾女巫可以用木薯粉制作小圆子,在接骨木花奶茶里面煮着。
那只站起来也只到他膝盖高,但是非常优雅地戴着蕾丝手套的小獾严肃而感激地和他握手(景元蹲了下来,用尽量最低的海拔完成了这次跨物种的友谊表达) ,随后表示这样的善意她只能用自己最擅长的占卜来回报了。
于是她拿出了一副牌,在完成了复杂的洗牌之后让这两个人分别从中抽取一张,自己好从纷繁复杂的迷雾之中窥探他们的未来。
景元抽到了贤者牌,而应星,他抽到了一张女巫牌。
小獾女巫说,一般情况下人类男性是很难抽到女巫牌的,上一个抽到的还是一条雄性小丑鱼,但是小丑鱼在得知自己抽到了女巫的命运之后就当场变性了——这种生物拥有改变雌雄性别的天赋,于是顺理成章成为了女巫。
而此时,獾女巫那双小小的,像是最小最小的黑色圆珠子一样的眼睛睁大了,随着她毛色黑白的、看着毛茸茸又蓬松的脑袋抬起来,看向对于这些小动物们来说超级无敌高的巨人女巫应星:“所以,你会变性吗?我从没有听说过人类拥有这项技能,不过或许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景元的忍笑功夫是很不错的,他没有当场因为小獾女巫那认真的态度,以及应星那瞬间变得阴沉犹如雷暴天气的脸而笑出声来已经很了不起了,他甚至都没有憋到脸颊肌肉抽搐!
总之,应星就这样成为了女巫,随后又被这群热心的小动物们指点着去了“命运引导他们前往”的地方,由此遇到了那位谢尔盖先生,然后掺和进了从贪婪的龙那边收回云上大学失去的那些模因这件事里头。
“严格来说,应星哥确实可以算女巫——如果我可以被认为是公主的话,他为什么不能是女巫呢,有点阴沉的表情,会魔法的双手,谁说会制造金人就不算是会魔法?还有长发,好了,他就是女巫,货真价实的。”
完了,被他学会了。
令夷惊叹于这样举一反三的能力到底得在什么情况下才不会见效。
随即,她眼角余光瞥见应星的嘴角抽了抽。
*
众所周知,凡是前去征讨龙的旅程,过程中就一定不会顺利,并且一定会开出一点很神奇的宝箱,比如说在某个野怪昏暗的洞穴中开出史诗级传说宝剑,再比如说因为触发了一段支线剧情而获得整个世界最强大的宝物……
总之,讨龙是目标,但故事的重点绝对不是讨龙,而是在过程中怎么刷级成长……
“前面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熟悉?”
令夷踮起脚尖眯着眼睛,习惯性将一只手盖在眉骨的位置,仿佛这样就真的能够看得更远一样。
“好像是……”
“是丹枫,没错。”
丹枫脱队的时间长了一点,但是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这个世界对于龙尊来说还是太新奇了一点:做为云骑,其他人好歹有机会因公出去多走走,干完了工作之后还能在等待接驳的过程中在当地玩上那么会儿,体验一下风土人情。
而龙尊,在情况还没有很危急的情况下,他一般不会申请离开罗浮,这是他的责任。
也是一种重压。
所以,如果他在路上因为见到了一种从未听说的东西而好奇驻足,甚至停留上一段时间将其记录在案,也完全正常。
不过现在丹枫并未在研究此地的奇花异草,或者是某些特别的动物,他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很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他们。
景元低声喃喃,说不好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如何:“勇者、贤者、女巫……还差什么?弓箭手?不对,牧师?”
他想象了下弓箭手模样的丹枫,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的贫瘠,他完全无法在大脑中勾勒出一个哪怕只有剪影而没有细节的弓箭手丹枫形象。
牧师的话倒是容易很多,毕竟丹枫平常也给治病,就是一道水流下去同是还伴随着雷电,这种看起来与上刑没什么区别的治疗方式很少有人能够消受得起。
不是治不治得好的问题,是治疗过程中能不能给多打一针麻药的问题。
嗯,不管怎样,在开副本之前多一个队友总是好的。
*
丹枫对于队伍奇聚这事颇为欣喜,当被问起他落地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的时候,他用一种累到了的语气简短道:“说来话长。”
这语气和他先前一件件处理和龙师有关的案子,连轴转上了一个星期愣是没怎么休息的时候也差得不远,很让人担心他是不是被骗到了什么黑矿场里头去挖矿。
这种事情放在丹枫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也不是不聪明,但是在一些时候会表现出一种被环境推着走、顺着他人的思路呆呆地往下继续的气质。
他没有给任何人说出“那就长话短说”的机会,而是问起了他们的经历——是运气好,掉在了一起,还是已经经历过了一番协同的冒险。
当获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支被给予了身份和任务的队伍时,丹枫好奇地问道:“所以,你们的身份是什么?”
令夷拔出香蕉,这是她在临行的时候从戴香蕉者爵士那边顺过来的,之所以保留到现在是因为她打算在找到巧克力酱之后把这玩意切吧切吧然后做一张可丽饼吃。
金黄睡蕉,传说中带着特别的香味,口感顺滑细腻犹如冰激凌的香蕉,是在仙舟能够买到的一切香蕉所绝对无法比拟的好味道。
但是如果丹枫想吃的话,把这根金黄睡蕉给他也没有关系,反正戴香蕉者爵士头顶上还挂着满满一大串呢,她说:“我是拯救世界的勇者。”
景元:“我是提供光明和指引的贤者。”
应星:“……”
他咬了咬牙,那动作看起来像是想要把没看懂气氛、问了这么个问题出来的丹枫给磨碎了,但他最终也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是帮助勇者通关的女巫。”
此时他心里在想的是,如果丹枫敢露出哪怕一丁点的笑意——哪怕是最微小的一丁点笑意——他都别想从他这边获得任何一样武器装备的支持。
但是丹枫也没笑,他只是单纯接受了这个信息。
令夷:“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云上学院从龙那边拿回他们失去的模因信息,重建学校。”
她顺便问了一句:“所以丹枫哥,你是?”
丹枫在听到简单概括的任务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他回答:“我是龙。”
令夷:“啊,我们都知道啊,持明是龙——诶等等!”
她那过于快的嘴终于被脑子拉了回来,丹枫并不是废话文学爱好者,这也就是说,模因世界在选择阵营的时候好像还真的看了看背景。
“……传说中偷盗模因的龙?”
原来上门的并不是队友而是关底的boss ,好在这位boss性情温和,虽然同样擅长零帧起手,但好歹不会毫无缘由地对着别人发出致命一击。
丹枫:“我猜应该是我的……亲族。”
他将自己的身份说得更详细了一点:“我现在是龙群的首领,我正在让他们归还那些抢回来的东西。但是他们实在抢了太多东西,以至于我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既然你们找上门来了,那就来吧,顺便或许可以把归还受害者物品这个任务转嫁到云上学院身上。”
丹枫也不是不愿意帮忙,但是此时此刻被拖在这里归还各种失物显然不应该是紧急度排在第一顺位的事情,而且,有一说一他也不太想当这个首领。
在现实中天天当龙尊,又是处理内政又是处理外患,逢年过节还要应仙舟的要求写个一两篇年度报告之类的东西,甚至偶尔龙师们发癫,他就还要再写点什么争创文明持明洞天之类的文件——并不是说不能交给别人来写,但是丹枫一直是个舍己为人的好龙,所以他基本上都不会让别人遭受这案牍劳形的苦,于是……只能苦了自己——都已经工作到这份上了难道还不够吗?
到了模因世界里头来还要继续干,甚至于带的一群龙还没有罗浮持明整体平均水平那么听话?
丹枫心说他确实是个责任感挺重的持明,但他又不是那种在夺得了某游戏世界冠军之后被记者问起回家打算怎么休息时回答“打两把游戏放松一下然后睡觉”的神人。
如果能够把这个胡乱扔到了他头上来的任务给出去的话,他会非常乐意这么做。
丹枫叹了口气,将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当前这一境地的全情娓娓道来。
其实也挺简单的。
当时,这地方的龙族正在进行每百年一次的首领角逐,靠着比拼武力值的方式选拔出之后一百年来引领龙族的强者。
其实才刚刚开始,擂台上才刚刚掉落上第一枚龙的断牙,距离往届后头那牙齿乱飞、龙血也乱飙的画面还远着呢。
然后丹恒就从天而降,非常精准地掉落到了擂台上头,随后,台下负责当裁判的龙在经过了短暂的思考之后决定遵循擂台上的传统。
凡是上了擂台的,全都是选手,全都要开打。
于是,原本的对垒变成了三边交战,而那两条龙在看到丹枫之后都觉得这不过是区区一个尖耳朵的人类,和在另外几页上出现过的精灵是同样的玩意,于是决定先把这个突然降临的家伙清扫出战场,然后再决一死战。
当丹枫看到两条龙——形象和持明很不一样,但确实也属于是龙裔中比较常见的、双足双翼,飞翼是骨骼蒙着一层皮膜的模样,顶端长着一双锋利的爪子、尾巴很长但是没有鬃端和鳞片的那种——像是两颗从巨型豌豆射手里头吐出来的超大豌豆一般快速朝着自己旋转着冲过来的时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争斗,但是争斗会主动找上门来,把他卷进去,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有时候丹枫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太卜司算一算自己的命数。
他听说太卜司的算命部门最近推出了个全新的……额,就是命的类型,大概可以理解为类似命途的东西,就比如说财富命、桃花命……之类的。
而最近他们最新推出的那个,据说是经过了现任太卜精研数十年才确定的一个,叫做“事儿逼命”。
他有可能就是这个命。
总之,当那两头龙朝着他横冲直撞而来的时候,丹枫零帧起手了。
台下的龙,不管是观众还是裁判,都完全没能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又都做了些什么。
它们只看到了丹枫一挥袖子,那动作就像是要开始跳舞似的——非常英武的那种跳舞姿势——随后那两条龙就直接倒飞了出去,仿佛它们的身高没有超过十米,而翼展没有超过三十米一样,而是两颗小小的糖果。
全场一片哗然,这些龙们意识到这下它们遇到强者了,在经过短暂的商量之后他们决定一起上,群殴或者车轮战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要捍卫龙族的尊……
龙族的尊严还得要让持明族的脊梁来支撑起。
丹枫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就赢得了比赛,所有的龙,也包括原本应该在台下的裁判,全都非常清楚它们绝对不是这位的对手。
龙不龙的……这时候其实也没那么有所谓了,毕竟这位货真价实地打服了它们所有人,这个时候,就算是脑袋里面没长脑子,长得全都是肌肉旮瘩的龙都能意识到,此时它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抱上这位的大腿。
于是,在这些模因龙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他们还真的就抱住了一位在诸多龙裔中可以算是极高存在的龙的大腿——然后丹枫就被迫开启了幼儿园园长模式。
他让那群龙从收藏中找出那些要退还给云上学校的模因,并且说:“它们其实也不算太坏,就是很……幼稚,比如说之所以偷走人类的模因,并不是因为它们想要收藏模因,而是和人类结了仇,源头大概在某次龙与人的合作中,当他们开始烧烤顺便聊天的时候,龙和人在''到底是谁发明了烧烤''这个问题上吵了起来,随后逐渐升级成了结仇。”
烧烤……这是真的很幼稚了。
丹枫想要把这儿的龙族托付给相对可靠的人——他确实不想接这个锅,但他毕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所以他决定带着这些龙去云上学校。
如果道个歉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就让云上学校的人来接手这些龙吧,它们虽然莽撞而且幼稚,但好在力气很大,重建学校过程中说不定能帮上不少忙。
突如其来·从天而降·天选之龙的出现令云上学院毫无防备,但这并不妨碍这儿乐观且根本没啥防备心思的云上学院内的那些人将丹枫也拉入了一起重建学校再开宝藏的队列之中。
龙,额,他们原谅的其他的龙,但是没有给予它们一起开宝箱的资格: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见者有份都不至于这么分的,总不能将一个宝箱传遍所有的龙让它们一个舔一口。
藏在云上学院的宝箱,理论上来说可以算是这一页的通关结算(虽然平摊下来每个人好像都没有做什么,最辛苦的甚至还是游离在主线之外的自由龙丹枫),但是当把它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令所有人感到了惊讶。
戴香蕉者爵士与谢尔盖他们惊讶,是因为他们没想到宝箱里竟然一点儿宝藏都没有,这里只有一张羊皮纸卷。
非常经典的,羊皮纸卷。
而令夷惊讶的原因完全是因为——这张羊皮纸卷看起来完全和游戏中任务道具那一栏的原画没有区别。
一个线索。
一般来说,当这玩意出现在背包中任务道具那一栏的时候,在那张图标下面会配备的文字是这四个。
“一个线索”
当将这张纸展开之后,人们也确确实实从中看到了。
除了线索之外,一无所有。
“过去的我,对现在的你们讲述,我对于未来的安排。我将三块镜子碎片放置在了不同的页面上。”戴香蕉者爵士读出羊皮纸上的文字,“我给你们留了很多蛛丝马迹,找到它们,拼凑起来,最先找到的那个会从镜子里掏出一根羽毛笔。我知道有很多人在寻找它,想要用它实现各种各样的愿望,其中也包括一位令使——别挣扎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年轻的令使——书写世界的笔。是的,这就是我留下的东西,给予这个世界的未来,还有世界之外的未来。——水晶骑士”
此时此刻,“这个模因世界,皮耶格尔,其实也同时是一个游戏”的事实,在间隔了好久之后终于又在令夷的脑海里陈述了一遍,烙印下更经加深的字体。
此时,一场真正激烈的、充满竞争性的游戏开始了。
第56章
在模因世界皮耶格尔, 没有人不知晓水晶骑士的大名。
水晶骑士与他的朋友们,在世界书的每一页上创造出更美好的故事,指引着这里跃动的模因们变得井然有序。
骑士似乎永远强大、永远拥有活力,永远能够带着这本书奏响更为绚丽的明天,直到有一天人们没能看到他透明而多面如钻石的马奔跑在街道上,没能看到骑士的盔甲闪烁光芒像是地面上的太阳,骑士是失踪了吗?他们找到骑士的朋友,那是一位快乐的假面愚者,带着分岔的小丑帽子,帽子尖尖上挂着白色的绒球,也挂着金色的小铃铛,随着她脚步轻快地跳跃前进,那些金色的小铃铛会一路响到她的目的地去。
人们问:愚者啊,做为骑士最亲密的朋友,你是否知道他的长枪又指向了何方?他是要去开拓荒芜吗,那为何不让我们跟随在他的身后。
假面愚者装模作样地掐指演算,随后说自己也不知道。骑士的告别静悄悄,就算是愚者也没有成为他的例外。
人们失落且茫然,骑士是他们的星辰,然而现在星辰迷失在云层中,他们要如何才能将其重新寻回。
假面愚者说, 虽然她并不知晓骑士的去向,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骑士告诉了她一道谜题, 而这道谜题的答案, 她翻来覆去地思考了一整个夜晚也没能想明白,看起来, 它大概会占用她更多的时间——又或者一分钟都不会多占据,愚者并不介意自己的世界多了一道悬而未决的难题,毕竟放弃从来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她擅长朝前走。
那谜题到底写作何样,现在恐怕只能从那些撕碎的模因中寻找并拼凑,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那就是在经过了诸多学者的研究之后,他们已经将谜题解开。
但是到目前为止,谜题背后的挑战,却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通过。
这曾经是整个皮耶格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去往那挑战所在的页面,其中不乏一些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算得上是顶着天花板那么强的存在。
戴香蕉者爵士说:“对上了,看,在羊皮纸的最下方,骑士写明了线索,第一个谜题他交给了假面愚者,第二个交给了传记作家,第三个交给了赏金猎人。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很珍贵的宝物,现在看来我恐怕无缘成为天选之人,毕竟那个挑战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去过,输得一败涂地,真真正正的一败涂地——我的朋友们,你们打算前往挑战吗?”
那是当然。
在听到戴香蕉者爵士从羊皮纸上念出“令使”这两个字的时候令夷就浑身一激灵,不管是因为什么特殊的看到未来信息的能力,又或者是因为骑士用自己的全部拥抱了这个世界,而直到现在他的意识仍然能够调动这个世界的模因……
总之,这里的令使不做他想,只能是幻胧,她的目标被水晶骑士留下的话语一针点破,藏在三面碎镜子里头的、和世界书配套的、用来书写全世界的笔。
看起来,幻胧在这位水晶骑士眼中算不得太强大,毕竟他的语气不算客气,但也绝对不算警惕,那种平平静静地让对方安分点儿的态度是真的……很给人一种强度爆炸的美感。
配合上那位公司的令使所言,看来幻胧确实在这里颇为受限。
“好吧,既然你们执意要前往挑战,那么但愿你们能够成为最早的幸运儿,朋友们。”
戴香蕉者爵士摘下头上的帽子,又一次行了一个略微花里胡哨的礼,并且,他还从帽子上摘下了一根金黄睡蕉递给丹枫(“尝尝看,特别好吃的东西,我想说,这应该是那些猴子带过来的唯一的好东西了。”)。
“哦对,你们知道那是个什么挑战吗?”
当然不可能知道,令夷摇头,在她结束第七周目的时候,水晶骑士可还没有消失呢——否则她在游戏里操控的角色是谁?总不能是个亡魂吧。
水晶骑士还在呢,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个挑战。
戴香蕉者爵士:“哦哦,那我来讲讲它的规则吧,其实很简单——非常简单,只不过相当具有挑战性。”
“基础规则很简单,挑战场位于单独的一页上,在这一页里,水晶骑士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强大对手投放在了这里。让我想想,如果按照你们天外人的衡量标准的话……应该是令使之下最为强大的那种存在吧。你们需要击败它,可以组团也可以单人,大概人数的多少并不会影响那怪物的强大吧。是的,要求很简单,你们只需要击败它就好了,没有更多的要求。”
“首先,也是最危险的一条,在挑战场上,死亡是真实存在的。我说的不是那种……在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自愿消散的模因,不是那种,我们并不认为这叫死亡,这只是活够了。”
“是真正的死亡,不存在了,所有的模因都会被撕碎、变成一团混乱的风暴,然后被那强大的怪物吃下去,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哦,现在想想,我仍然觉得当初敢于去挑战它的我是个英雄,我从它身上看到了无数张脸,其中不乏一些对我来说颇为熟悉的脸,我在当海盗的时候也曾经去过其他的页……是的,是的。”
“但是放心吧,逃命并不困难,除非你们中有那种死到临头了不仅嘴硬甚至还骗得自己也信了的人。”
“我会建议你们早点买好能够把你们平安传送回城里去的道具,只要传送回城里你就安全了,假面愚者曾经说过,水晶骑士会保证这头怪物无法出现在人类居住的世界,无法危害到除了挑战者之外的所有人。”
“一定要买,切记,一定要买。”
他重重地拍了拍景元的肩膀,那双粗糙且厚沉的大手像是锤子一样,一记一记地往下砸去,景元险些没能绷住表情。
“好好,”他大概是遭不住了,连忙忙不叠地答应下来,“一定会买的。”
*
哪怕时至如今,这个挑战已经因为它的高难度,以及前仆后继的失败者而逐渐变得门可罗雀,没有多少人仍然坚持尝试去获得水晶骑士留下来的好东西,但那些可以购买道具的店铺却还都开着。
假面愚者便在这里开了一家店铺,但是这家店铺并不售卖可以把人从危险之中直接传送回到现实之中来的保命符,相反,如果选择在这里购物,能够买到的就只有一些这位假面愚者宣称能够从这本书的世界中带到外界去的纪念品。
“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啊,就问在这个世界里*还有谁能和我一样,保证你能够对你那些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朋友们炫耀这个世界所见所闻的时候能够随手拿出一份证据?看,这是景点打卡明信片,哪里的照片都有啊,还有这儿,看,如果你不想要明信片的话呢,我这儿还有冰箱贴提供,实在不行的话钥匙扣挂坠……都有!”
假面愚者确实已经难得遇到客人了,推销得特别卖力,甚至还把自己的小丑帽子和面具都拿了出来:“诶诶,客人如果对这些普通的小玩意不感兴趣的话,那看看我的呢?假面愚者的好东西,这玩意是真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全世界再难找出一个和我一样愿意把这些玩意卖出去的假面愚者啦。”
景元停下脚步:“事实上,我觉得只要将你现在说的话告诉其他假面愚者,为了乐子,他们也会将自己的面具出售的,毕竟你们仍然可以从悲悼伶人的船上去偷来新的面具,不是吗?而且,我想你可以随时把你的帽子和面具拿回去。”
假面愚者露出悻悻的笑容,但是语气仍然热情:“啊哈哈……您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这边卖的东西突出一个童叟无欺,体验版也是卖嘛,而且外面的那些假面愚者……嗨,您也知道我是跟着水晶骑士一块冒险的人,所以我的道德品行比起他们那些家伙来多少是更有保障的,您看看要买点什么不?”
景元开始掏钱:“来自世界之外的货币?”
假面愚者略一沉吟后便快速点头:“不管是仙舟的巡镝,还是公司的信用点,都没问题。”
在他提着一整袋子的货物,并且将其暂时寄存在了假面愚者这里,只拿着一张购物凭证准备去购买传送道具的时候,假面愚者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称赞景元的选择实在是优秀。
负责把他们带到这边来的戴香蕉者爵士奇怪地问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吃亏吗?假面愚者……额,我不想说她的坏话,她确实一直都是我们忠实的伙伴,并且在原始博士和他的猴子入侵的时候也一直在帮助着海盗王——但是,要我说,和她做生意绝对不是一个多么划算的选择,因为假面愚者总是坑钱。”
是的。
假面愚者往往是那种大节无亏,但是在小节上拼了命的给你看他们的下限能够降低到什么水平的人,每一个曾经和假面愚者接触过的人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景元微笑:“是这样的,我们秉持着一个观点,路过的每一个地摊都需要被扫荡一遍。”
令夷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游戏内小贴士:记得把每一个地摊上所有可以买的东西全部拉满——天晓得你会错过什么好东西。
要知道,那群策划可是最擅长在各种犄角旮旯的角落里藏宝箱的人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游戏中从第二周目开始,都会早早地把钱包刷得满满的,然后遇到一个可以对话的npc就开始聊天,只要刷出了可以购买的选项就快乐花钱,靠着这种方式多开启了起码二十几个宝箱、十几条支线,甚至还触发了一条主线进入特殊剧情。
别管卖方到底是不是那个在游戏中表现得大处可靠、小处坑死人没商量的假面愚者角色,总之,全都买了总归是不会错的选择。
假面愚者一边将新的一张清单(这张清单上头写着的是关于明信片的数量,她的手速真的非常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是一张写满了字的收据)递给景元,顺手还给他们指点了下方向:“最好的传送道具在那条街上,第二家店铺。”
*
当然,假面愚者是不可相信的。
哪怕为了刷支线和宝箱清空了整个店铺,假面愚者也依旧是不可相信的,所以为了追求极致的成功率,性价比这玩意可以被暂时从整个世界观中删除。
所有店铺的传送符,都买一份,这才是用来保证安全的最佳办法。
当令夷开始扫荡第三家的货的时候,那位老板看着她手中提着的零零碎碎大袋小袋,有些无语地劝她:“额,姑娘,你已经买了很多了……就不用再买了吧?我们这边的传送符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批发过来的货,其实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一开始觉得自己用不着传送符,进去了之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我们才直接把店开了一条街,好一路上给他们做安全教育宣传,顺吧,越往前面越贵,我们也好赚点钱。你是听了假面愚者的话,对吧?”
“别傻了,那家店是假面愚者开的分店,价格开得特别高,专门骗你们这些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悉的小年轻的。”
“放心吧,效果都一样,都是忆者制作,都是同一条规则,激活之后贴到意识体身上,意识体就会在第一时间被传送回这里来,放心,那怪物进不来。 ”
令夷“哦”了一声,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把所有的传送符都摞到了手里来,问老板:“多少钱啊?”
老板叹了口气,报了个数字,随后问令夷是不是想把这些传送道具用在之后的冒险中:“没关系,像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多了,很多人从皮耶格尔外头进来,在经历过冒险之后爱上这里,留在这里……他们中也会有人想着有备无患,多带几张传送道具。的确,这是有效果的,但是我觉得整个皮耶格尔,不管是自然形成的危险还是人为的危险,架起来应该也不到你手上这一沓传送道具的数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眼见着仍然没有效果,老板把双手朝上一举,表示自己投降:“好吧,随你喜欢,反正我有钱赚,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
在将这位多金的大客户送走之后,他摇摇头,随后自言自语地走回柜台后面:“人总归是有点儿怪癖的……对吧?”
*
被水晶骑士“制成”了试炼道具和挑战目标的怪物,如果细致一点地观察,会让这群都玩过《流光忆庭的骑士》这款游戏的玩家们感觉到少许的熟悉。
事实上,哪怕因为在挑战刚开始的时候吞噬了几个冒失鬼,以及一些后来坚称自己不需要防护,就算有人在后头使劲抱着他们的腿也顶多被踹回来的自大玩意,从而导致又冒出了二十几个大小各异的脑袋,这只怪物的身体部分比较起先前的几个周目,其实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它背后的故事如今已然不重要,但是当丹枫看着它胸口非常明显的那条红色的纹路,并且感慨道“那一关真的很难过”的时候,令夷还是难免地想起了一根贯穿屏幕的红条。
……下面还贴着一条长度几乎等同的蓝条。
它真的很难打。
而且因为是跳脸杀,所以第一下自己血条先没了一半,丹枫做为一个历代转世都活得非常规矩的持明族,直到那时才真正意义上地体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款电子游戏,本身操作就已经比较吃力了。
这一下aoe他怎么可能躲得开,令夷的闪避那可是在前几周目的游戏中训练出来了的,是卡着帧发出来的,丹枫……他确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况且他也未必有这个时间。
龙尊啊,成为龙尊就意味着,很难拥有足够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总之,当时的那一战,半血的丹枫勉强用最后一层血皮苟到了最后,让令夷的疯狂输出没有白费、没有倒在胜利前的最后一刻,更没有导致因为主角团中损失了一名队友而不得不重开的悲剧惨状。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拖后腿的一场战斗,因此,他能够对这个怪记忆犹新也是再正常不过。
有一说一,如果将游戏中这个怪物的强度和现实中划等号的话,那它确实非常强大。
游戏中的水晶骑士的战斗力并未达到令使的水平,但也确实非常强大。
“他”耗费苦心,又是闪避又是卡无敌帧,将能做的预判做到了极致,还锻炼出了一套不贪刀又能打出还算不错的伤害,至少不算是给怪修脚趾甲的连招,这才终于击败的怪物是什么水平?
真正的令使以下第一流。
戴香蕉者爵士的信息意外的非常准确。
丹枫估摸了下:“能打,但得是持久战。”事实上他这会儿正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去锻炼一下,这种强度的对手并不容易遇到,可不得好好珍惜。
应星后退一步,将景元护至身前:“我不行。”
笑话,他一个工匠,一个打铁的,身边要材料材料没有,要工坊工坊没有,金人没有一个,甚至连灯昼龙鱼都没有一条,靠着现想的能力弄出一堆材料然后再现场去搭?
面前这玩意随便一口叨下来他就得凉。
放过队伍里的技术骨干吧。
景元:“感觉面板数值应该比师父强点,但有限。”
换句话说,就是镜流爆发就能拿下——仙舟剑首,从来都不会被面板数值所限制,或者说,他们上战场的时候是自带一个伤害增加80%的buff的。
他瞥了一眼应星身后的空间,到底还是没有和应星玩起互相将对方护至身前这样堪比“猫爪在上”的永动连动。
“令夷……?”
令夷也非常坚定地摇头如拨浪鼓:“我不想再打一遍了,而且现在的我也没有水晶骑士那么强啊。”
在带丹枫过关的时候,她的技术确实是已经练起来了,手部乘区已经不再是一,甚至不再是零点五这种反向上分的数值了——但这并不表示她生来就是个游戏天才。
在第一周目遇到这个怪的时候,她因为贪了多一点伤害,再这boss的快慢刀下面可是轮回重开了四五次……
那种磨着血条一点一点过去的感受,谁凹过分谁知道!
于是,景元对着丹枫点点头:“丹枫哥,我就算了。您要挑战的话,可以自行发挥。”
丹枫:“……”
他看了看那三个坚决不打算动手的人,叹了口气:“以效率为先吧,我来。”
他将几十张传送道具夹在手中,深吸一口气,顺利地进入了腾跃状态。
怪物虽然很高,但短时间内飞行的能力他也不是没有。
在回头与同伴点头确认过后,丹枫跳了起来,腾跃状态下让人只能看见残影的速度快速地给怪物的每个脑袋上都贴了一张传送符。
他落回地面上,退出腾跃状态,并即时激活了这些传送符。
规则:被贴上传送道具的意识体,会被在第一时间传送到另一页的安全据点上,也就是先前购买这些传送道具的地方去。
真理:面前的这只怪物也拥有意识。
规则:这只怪物无法出现在有人的安全区域内。
就这样,两条在优先级上没有什么上下区分的规则开始互相较劲。
因为没有谁的优先级在另外一条规则之上,因此规则的作用就这样被一直触发。
传送。
弹反。
传送。
弹反。
……
但凡是上过编程课的人应该都知道,如果有一个程序被设计成了无限循环,那么在长久重复的工作之中,设备就可以被认为是已经卡死了的。
卡死的设备需要被拯救,一般情况下选择强制退出会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很显然世界重启的难度是很大的,所以……
多头的怪物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页与页之间,那不可用语言形容,也难以用逻辑理解的虚空之中。
数据删除。
世界的自我纠正能力,很神奇吧?
第57章
水晶骑士从不脱下他的盔甲。
那样厚重的、繁复的一身盔甲, 在战斗中当然能够很好地保护他(……真的吗?模因生命的世界真是非常神奇呢),但是在生活中……
“你不嫌麻烦吗?”
假面愚者将沙发当成床睡,翘着尖头,上面同样挂着铃铛,走起路来叮铃当啷了不止一点的高跟鞋交叠着压在沙发一边的扶手上。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换一身打扮, 像是我这样,又或者是直接穿连帽衫, 会方便很多, 你就不用那样僵硬地站在边上坐不下——”
水晶骑士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一部分的盔甲交叠在一起, 就像是两个透明度大约为百分之五十的、位于不同图层上的画面被叠在了一起一样。
“你说什么?”
假面愚者:“……”
“没关系,你们忆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能够让身体的信息折叠交错起来, 在拉伸身体的时候又能够完美地恢复回去, 这确实是只有训练有素的、专业技能非常过硬的忆者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至少她这个假面愚者就不行。
啧,阿哈怎么在这一领域一点儿建树都没有,他们这些愚者也跟着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技能……果然跟错星神就意味着这辈子都被毁了,像是那群太古的龙消失了千八百个琥珀纪的龙裔,啧啧啧,多惨啊。
在小白菜地里黄的年龄就要背着行囊四处流浪,运气不好还得手里碰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这可不就是星神失职嘛?
——话又说回来, 阿哈,真没面子。
对于假面愚者来说,辱骂两句乐子神可以是生活的常态,反正阿哈从不在乎,而他们的性格也注定了他们这辈子都在欢愉的命途上一路狂奔,和阿哈绑死在了一起,下辈子都没有解绑的机会。
水晶骑士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伙伴:“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这并不难。”
假面愚者看着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位正直到几乎可以去和纯美骑士竞争一番高低的骑士大概就算将自己蜷缩成一个信息高度塌缩的小球,都无法想象到她想做的是什么。
她想要复制出五百条胳膊和腿,然后像是海胆那样,将这些肢体连接在身体躯干上,走路靠翻滚。
如果说出来的话,骑士虽然不会说什么,但也绝对不会再把这项技能交给她,于是假面愚者选择了沉默——她静静地等待着找上门来的水晶骑士说这一次来访的正题。
水晶骑士果然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在一开始的寒暄上,他很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个世界的信息已经非常拥挤,过多的信息了,我的那位朋友,她高尚的灵魂已经无法再承担这么多冗余的信息。”
这是不可避免会出现的问题。
假面愚者知道这问题的严峻程度,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所以,它快要撑爆了,对吗?”
“其实,选择用书做为载体,或早或晚都会出现被写满的问题的,珊德拉。”
水晶骑士温和地喊了假面愚者的名字,在这个大家一般都管她叫“愚者”的地方,骤然听到这个名字,令假面愚者珊德拉有些恍惚。
“事实上,它很早就已经被写满了,有大约五年的时间,我们是在字里行间的一切空白上撰写着新的模因的——但是,哪怕这样节约空间,世界书也已经承载不下更多的模因了,要么,我将我的力量也转化成书籍,再多支撑上一段时间——只是我想,这样做也只能不断地拖延那个注定结局的到来;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重启世界线。”
假面愚者:“但是你并不想重启时间线,对吗?”
水晶骑士:“如果重启时间线,所有人都会失去记忆,他们将从头开始——从忆质喷涌而出,而他们在巨变中变成一本书中的生命开始,所谓''未来''的走向兴许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改变,但本质上,这些人并没有变化,而故事的开头也没有变化,我想,皮耶格尔会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命运轮回。如果是这样的未来,又和将一切终结在当前有什么区别呢?”
假面愚者:“我赞同你的观点。”
做为文明,可以失去的东西有很多,但同样的,最好不要失去的东西也有很多——倘若循环地过着一段日子,那也确实可以被认为是死在了循环的最后一天,纵然这个循环整体的时间很长,有十几个琥珀纪那么久,它的实质属性仍然不会因此而更改。
“或许你应该寻找另一种载体,你明白吗?如果你的朋友当年变成了一台连接着云盘的计算器,那么我敢打赌问题不会变得这么严重,因为我们可以把一切的数据上传到云盘里面去,经过演算之后再回传到屏幕上来,额,就像是……你知道云游戏吗?”
假面愚者用食指点着下巴,她的食指做了非常花里胡哨的美甲,用了不下二十多种颜色,并且两两相邻的色块全都是强烈的对比色。
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颜料风暴。
“就是,所有的游戏数据,不管是你打出的伤害,还是和世界的交互——这一切全都交给云端计算器去完成,你的设备就仅仅起到了一个发送数据与接受数据并且投影出来的效果。别这么看着我啊我的朋友,我知道这个想法听起来很疯狂,我也觉得它很疯狂,但是想想看,我们的世界里存在着将大脑掰下来却仍然能够思考的姜饼人,为什么不能将模因的一部分寄存在其他的介质上头呢?”
这是个非常天马行空的疯狂想法,水晶骑士会说这是只有天才或者是疯子才能想出来的办法,而假面愚者好巧不好介于薛定谔的天才和疯子叠加态之间,因此——
“我想,或许它真的具备一定的可行性,就像是你刚刚说的,云游戏——用游戏的方式来保存它,怎么样?”
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想法,游戏……一卷游戏带,那些记忆没有被抹除,根据已有的模因,文明后续的发展可以继续,我记得我曾经在流光忆庭中看到过一些相关的论文论述——我会认真查阅它们的!同时将世界书的内容包含在里面的游戏带,它甚至可以承载更多——感谢你,愚者!我的友人与我都感激你,这个世界也会对你感激不尽——哦对了,我们将会在书籍容纳不下那些信息的时候更新这本数据的内容,我想,这一部分可以被制作成为游戏中每一个周目最后的大战。 ”
名为大战,其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明目张胆地修改世界书,将先前的模因全部备份下来,然后直接将当前所有的数据统一转移到空白下来的世界书的第一页,与水晶骑士抵达皮耶格尔的旅程衔接起来。
水晶骑士难得露出这样欣喜的表情,他平常都是非常稳重的一个人。
“但是你需要一次又一次地重来,因为你的朋友,她的一切都被记录在了这本书当中,所以她也会随着这本书被更新到最初的状态——包括你也是,你需要从头开始,但你仍然保有记忆,你是唯一的记忆持有者。”
假面愚者提醒他道。
“你能够坚持下来吗?据我所知,就算是忆者,寿命也是有穷的,你们的精神终究无法如浮黎那样承受如此多的记忆。早晚有一天,你兴许也会在繁多的记忆中发疯。”
“我会找到办法的,不一定完美,但我们可以慢慢往上面打补丁。”
水晶骑士笑着说。
“如果哪一天,我们的补丁打不下了,而这个世界也没有突然跳出来一个救世主,将这个世界从模因状态拉回现实状态,又或者是,出现了一个像是浮黎那样强大的载体,那么,我也会从容地接受它走向终末的结局。”
终焉的阴影是会吞噬一切的,哪怕毁灭星神纳努克和祂的军团不会行进到皮耶格尔这儿来,毁灭终究是会发生在这个宇宙之中每一生灵之上的结果。
末王呢喃低语,从时间的尽头带来了注定会发生的结局——凡人倒也不会想着逃避,毕竟他们也看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
“没关系,等到那个时候,或许就是皮耶格尔在命运之中的终末了。”
水晶骑士笑着。
“浮黎的殿堂中会始终保留有这一段记忆,因此毁灭并不能算是完全的毁灭,终焉也不能算是彻底的终焉。”
镜片从空中落下,没谁看得出这片镜子是从哪里出现的,或许它只是从大量的忆质中析出的。
镜片落到丹枫手中来的时候,整个空间,严格来说是这被空出来的一页上,原本存在的一切都被临时取代掉,随后非常熟悉的,至少是在游戏中非常熟悉的——
过场动画。
*
“皮耶格尔确实被模因的载体形状影响很久了。”
水晶骑士的身影从镜片的投影中出现,不再是以一段故事中的某个角色的形象出现,而是正面对着他们。
他将丹枫上下打量了一遍之后感叹:“好巧,外来之人竟然也是历经轮回的存在,队伍里还有仙舟人,或许你们能够比其他人更好地理解我的情况。”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能保证自己定期失忆的话,过于漫长的寿命会使得灵魂在岁月中变质。”
“所以,有了游戏。”
令夷在那到《流光忆庭的骑士》这游戏之后曾经吐槽过它竟然没有全息世界版本,但是在进入了皮耶格尔之后……谁还会说这游戏没有全息版本是它最大的缺点呢,它分明就是内置了一整个真正的世界啊。
而就在刚才,她更是激动到无以复加,谁在一个货真价实的世界里见过过场动画啊……总之就是……
没有随身带着相机记录下这一幕实在是太亏了。
“游戏……现在游戏的属性已经渗透进了这个世界许多,以至于它发展出了许多不同的未来,就像是……”
水晶骑士在停顿片刻之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汇。
“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泡,和有形宇宙逐渐相似、趋同。在赞同珊德拉的意见的时候,我并未想过它有朝一日会变得像是主宇宙还年轻的时候那样枝繁叶茂。”
“我们一共投放了数以亿计份的游戏,并且专门聘请了几位艺术大师和游戏制作专家来,进行了一些细节上的模因调整——当然,还有开篇的动画,希望你们喜欢它。”
一方面,这是因为他们想着做都做了,不如干脆让皮耶格尔世界之外的人也能够享受到这个世界的特殊和美好。
诚然啦,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位于忆质喷涌大孔洞边上的星球的,这些文明早晚会变得特殊,梦和现实结合在一起,形成非常特殊的风光。
但是水晶骑士可以保证,那些文明一定不会像是皮耶格尔这样随意地运用一系列非常专业的词汇来讨论这个世界——况且,他们可是整整一本书,各种不同的风味等待挑选好么?
而另一方面,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信息的备份,这样随时随地都可以有忆者在他鞭长莫及的时候出手帮忙。
忆者,那些精通于调动模因的命途行者们,只需要破解一些小小的“谜题”,就可以从某一个游戏带中的某一周目进入皮耶格尔,随后从另一款游戏带所承载的任何一个周目。
这就是水晶骑士与假面愚者的安排,愚者进入了皮耶格尔——因为她也是故事的一部分。
而水晶骑士,则让自己变成了承载着皮耶格尔的所有规则——也就是那些游戏碟片,还有保护在皮耶格尔之外的那层模因。
而他的形象,则做为游戏中的主角,供所有的外乡人推动故事的剧情,就像是平行时空那样,走出无数种未来的可能。
也就是说,做为记忆令使的水晶骑士,此时差不多算是已经死了。
至少,他不会再重新由大量的模因聚拢回那个亮闪闪的、马也同样亮闪闪的骑士,皮耶格尔的人们就算再怎么期待着他的归来,也只能在他的庇护中一天天望着那个遥遥无期的日子。
“抱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了一些,不过,这些信息对于你们其实也挺重要的。”
“毕竟接下来……不好意思,对于一切想要获得能够编写世界之笔的人来说,就是要替我收拾一些当初因为时间紧急而未能彻底做好、解决的烂摊子了。”
水晶骑士的脸上五官并不非常明确突出,在一些光照强度达标的情况下,甚至看不出五官,因此,除非他的表情动作非常大,否则并不容易判断出来他此时的神情。
此刻就是这样,仅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少许的歉疚:“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我为之感到自豪,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处理这么大的工程,况且,你知道的,我是一位假面愚者的朋友,而既然是愚者的朋友……偶尔掉掉链子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这是一个涉及到皮耶格尔底层逻辑的问题……情绪。”
情绪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对于将一切都记忆下来的流光忆庭来说。
这些忆者又不是焚化工,不会将那些记忆挑挑拣拣,随后把其中的情绪焚烧成灰色的、冷淡的灰烬。
而情绪,毫无疑问也会影响到周边的模因——这些模因实在是再容易被感染不过的东西。
“我虽然和我的友人达成了一致,用一场战斗来做为周目与周目之间的衔接,这个办法也确实颇有成效。然而,我们并未考虑到,或者说已经来不及去考虑在这场战斗中,我们彼此出手对于周围众人的情绪影响。”
按照一开始,也是的确沿用到了现在的设定,这些书中的居民会记得的只是水晶骑士又一次拯救了世界——但是,他们确确实实看到了那场“战争”,并且会从中生出很多,非常强烈的情感来。
比如说恐惧,比如说兴奋……这些情绪全都随着世界书的重新书写而被掐断,连带着那些和战争有关的部分准确的记忆一起,成为了需要被处理掉的东西——但是,它们其实没有那么好处理,对吧,既然现在的队伍中并不存在着焚化工这样的专业人士,而很显然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专业人士,水晶骑士和对方大概也永远友好不了一点。
总之,这些积蓄起来的、长时间无法得到疏导的情绪就在“世界树”中的那些“平行时空”开始分叉的节点上一层层地积蓄起来,如今已然形成了一片非常强大的“情绪”空间。
“它会动摇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拜托了,解决掉它们,这就是第二个挑战。请注意,情绪是非常敏感而强韧的东西,如果光是想靠着把它们摧毁来获得胜利的话……我恐怕这并不会为你们带来胜利。”
“而且,说句实话……它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了,因为积蓄得足够多,而时间也被拉扯得足够漫长,所以这些强烈的情绪堆积了很多、非常多。恐怕单纯动用力量的话,反而会让你们步履维艰。”
“只要你们确定开始,我就会把你们送到那边去——事实上,虽然我管它叫做情绪战场,但它实际上不能算作是个真正的战场,情绪利用模因,将那里也构建成了个单独的世界,如果让我来评价的话,我会说那个世界其实还蛮有乐趣的。”
丹枫若有所思地问:“评判标准是假面愚者的标准吗?”
水晶骑士:“……当然不,哈哈,怎么会呢。”
他看了看面前的众人:“又或者,你们还需要准备一小会儿?”
景元:“不用更多的时间了,多谢——但有一个想要向您确认的问题。那位绝灭大君,幻胧,按照您所描述的''世界树''构成形象,她是否已经出现在了情绪的世界之中?”
水晶骑士:“的确。但是……是这样的,那些情绪也被分门别类地放置了,因此你们每个人所面对的情绪都会是不同的,而不同的情绪意味着不同的世界部分,这些部分…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互相无法联通的。”
“因此,相比起那位绝灭大君,你们占据更大的优势,你们中最快解决掉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情绪的人会占据先机,你们可是比她拥有更多的机会呢。”
“我衷心希望你们在被拆分之后仍然可以表现优秀——我也相信你们可以。”
时间紧迫。
所以,确实也不需要更多的等待时间了。
令夷对自己的队友们非常放心,严格来说,如果是和情绪这种与武力值没有太大关系的项目上的话,她最担心的还是丹枫。
嗯……丹枫身上的龙心和人心总是在诉说着不太一样的想法和情绪,他本身就已经挺乱了,情绪可别给他增加太多压力。
她来不及再想更多,因为传送已经开始了,就像是先前将她收容入u盘,然后再塞进电脑里头,点击打开文件一样——拉长,分散,然后重新聚合成一个她。
当令夷再次凝聚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张房卡,面前多了一扇油漆光亮的白色大门。
房卡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用非常漂亮的字体写了一段话:
顺带一提,小道消息。
在另一条平行时间线上的绝灭大君也拿到了镜子碎片,不过她没能比你们早上多久,考虑到她到来的时间,你们的效率其实相当不错。
请放心,在我看来,在第二个挑战中,毁灭的命途恐怕只会让整个环节变得更加困难。
令夷在看完这张小纸条上的文字之后会心一笑,她上前,用房卡刷开锁着的门,将其推开。
推门之后,眼前看到的一切让她猛地抬起头来。
红色、红色,非常大片的红色,连绵得满目都是的红色,像是火焰一样在燃烧。
哇哦……
这地方还真是……
令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
适合她拍照打卡。
第58章
令夷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鲜明的……情绪的具体表现。
她感觉自己目光所到之处的一切都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生一场爆炸。
四*足的半人马扬蹄狂奔在街道上,风驰电掣,完全不看自己面前还有多少人、多少非人的种族,碗口大的蹄子猛烈地砸了下来,直接将一个矮人踩在了地面上,碾成了半张肉饼。
还没有变成那半张肉饼的矮人的身体部分还保留了相当的生命力,他正在挣扎着,染血的虬盘胡须随着粗重得宛如拉风箱似的呼吸声而颤抖。
令夷认出来这是一只火匠,就是那种将火山当做烘炉,用青蓝色的火焰去锻造一切武器和盔甲的生命。
他们现在是纳努克麾下的工匠,除了擅长锻造之外,还擅长用从火炉中飘出的毒烟去杀死一些人——据说,朱明仙舟的怀炎将军和那些火匠们似乎有少许血缘关系——不过大概也蛮远的。
那半人马——其实就是丰饶民当中的慧骃,也是反物质军团中的兴风者,一群脑袋不怎么样,经常容易被骗,并且被骗过去之后还是做为实力比较强劲的炮灰冲锋在前——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是他哈哈大笑,笑声里头还带着十分的暴躁:“老子看你不顺眼!死吧!”
慧骃继续往前跑去,但是在下一个路口,一只肌肉发达、隆起仿佛突兀而坚硬的山岩一般的矮人站在道旁的高高的花坛上,双臂向上伸直,扬起了一把脊背处厚如辞典的巨大斧头。
锋利的斧头快速落下,犹如斩断了那十六世国王脑袋的斩首台,慧骃的身体顿时被分隔成了两半,一半只剩下马,一半只剩下人。
矮人从花坛上跳下来,直接抽出了那快要流得满地的肠子以及其他的一些内脏器官,随后在手里团吧团吧,把它们扔进了一旁的铁釜中,随手又抓了一只熔岩魔来做为生火工具。
这个粗犷的家伙“呸呸”两声,对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烂**的小*马驹子,今天就去把你全家都烫进铁甲里!”
一群矮人凑过来,他们开始围着铁釜吃煮慧骃肠,但是却没有一个表现出想要去救治那只半个身自已经彻底被碾成了肉泥,贴在街道路面上,用铲子铲都不一定能够彻底铲平、铲干净的矮人,反而抱怨这家伙竟然这么容易死,把火匠的面子给丢尽了。
他们说着说着,天晓得又提到了什么,于是一个矮人打翻了铁釜,将肠子之类还没吃完的内脏挂得其他矮人满身都是,随后,他们打了起来,直到其中的两只矮人被打死,脑浆崩裂,颅骨像是被大象踩扁的瓜果一样裂开在地上。
【这是暴怒的世界,是属于负面情绪的世界,名为火城。选择吧,你要用水来浇灭这些火焰,令其偃旗息鼓,还是打算直接用最高的武力来镇压这些火焰? ——不,至少愚者并不认为这是个优秀的选择,因为你的实力,似乎有一点弱小了。 】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对吧?暴怒的火城在这方面比起悲哀的雾城要好上太多,比起绝望的死城来也好很多。至少,你可以通过从其他生命身上获得暴怒点——也就是对方对你产生暴怒的情绪,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想想看那位正在绝望之死城中,想着如何用自己与凡人无异的双手挑拨出绝望之情的绝灭大君吧!她可是已经失去了自己能用的几乎所有手腕。 】
【总之,加油吧,宝贝儿,假面愚者看好你。 】
令夷琢磨着,她遇到的这种情绪大概是相对来说最需要武力的——是具备针对性的吗?对于她来说,倘若丰饶之力无以为继,那么她的战斗力就会直接掉到云骑军中普通中层干部的水平。
看起来不差,但是在神仙打架里头就显得有点不够看,所以对她来说,最搞不好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并且会打得很凶的暴怒情绪才是最大的敌人?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让幻胧去挑拨绝望,还给予了她一个孱弱的身体,需要她慢慢地去利用她那不怎么强大的力量,去撬动某个人的绝望,随后再将这一段绝望化作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对于一个从来都只喜欢从最顶层开始腐化,甚至于在腐化完成之后放手不管,静等人类和文明沿着她已经挖掘完毕的河道,浩浩汤汤地朝着毁灭的江河流去,总之就是,虽然擅长带给人绝望,但却从来没有在绝望与毁灭的工作中感觉到急迫,反而永远游刃有余的、充满闲暇的令使来说,这样和赶工没什么区别的动作,毫无疑问意味着… …不擅长。
至少不那么擅长。
也不知道景元应星丹枫他们那边情况如何……令夷闭了闭眼睛,选择暂时忽略这些问题——现在她是一个人在作战的,所以她更应该专心致志地解决位于自己面前,她此时此刻正要解决掉的问题。
令夷仔细观察起来。
街道上的这些,从她面前经过的,要么是丰饶民,要么就是反物质军团,看起来似乎可用的肥料并不少,但这或许是因为她对于丰饶民以及反物质的极差印象,以至于情绪在读取她被人的时候给出了这样的情景。
嗯……这也就是说,她不能确定植物用来作战的话能够支撑上多久。
或许,还是要用智取的方法比较合适。
【很不错的想法。 】
【假面愚者非常赞同。 】
她需要一个能够接触到最多的人、影响到最多的人的环境,令夷心想,另外,还要结合上她的特长才好……那么,现在最合适的地方……
令夷猛地反应过来:最合适她的岗位,果然还是去当个和公务员身份挂钩的客服娘啊!
【不错的主意。 】
令夷很好奇,假面愚者的声音是否会一直跟着自己——从镜子中给出的那段过场动画可以看出,这位假面愚者珊德拉小姐在整个以水晶骑士为核心的主角团中地位有多高。
她虽然随着书本的更新而失忆,但她还真的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假面愚者嘛,不整活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或许还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后门也不一定。
【额……如果你很介意的话,我可以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
令夷想起另一个系统声,相比起假面愚者的声音,那个是真的系统。
她现在已经锻炼出了一手无视对方,当做对方根本不存在的本领了。
是的,其实直到最近,这系统仍然会时不时地说点什么。
但是令夷已经熟练地彻底屏蔽掉了这个声音。
说什么?完全听不见!
*
公务员,一份说好不算太好,说坏也绝对不算坏的工作,整体来说是为人民服务,至少如果认真干的话,并且擅长给自己找事情做的话,活是绝对不会少的。
但是客服娘——这就是不一样的概念了。
白珩常有一句论述,自以为名言警句,应当树立为仙舟的座右铭,镌刻在所有学校的校门口、写在每一个班级的黑板板书上,好用来提醒每一个人不要重蹈上了她当年的覆辙。
白珩说:“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干一个月的客服,然后这辈子再也不干任何客服的活。”
生物学家这辈子要当一个月的客服,因为他们可以见证物种的多样性是怎样的远超一切他们最为疯狂的想象;
拥有民俗信仰,或者相信全世界都是从某位知名不具的星神怀中诞生出来,一切的物种在一开始都是兄弟姐妹的人也要去当一个月的客服,这样他们会更加理解到全能的神祇的能力有多么的广博伟大,甚至就连那么抽象的存在都能够造出来……不愧是神明啊,光是脑回路就拥有那么多条;
急性子的人要去当一个月的客服,逐渐学会心平气和,以及对待客户的回复要怎样利用上一些小技巧;
容易用“吃亏是福”来说服说自己的人更要去当一个月的客服,那些让人血压飙升的对话可以很快治疗好他们的包子病窝囊症。
毕竟,倘若治不好的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自己爆炸了,多少可以拯救别人的乳腺。
令夷没有当过客服,所以她觉得这一次当当看……也算是对于自己的一种历练了。
暴怒的火城虽然四处都能够看到暴怒的人型生物和非人型生物,并且,身边还时不时会发生死亡,但其实它的城市建设……并不能算差。
沿着路牌就能找到市政厅,哪怕市政厅的牌子上面被很多人刻了许多辱骂性的词汇,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带着少许……液体的、黏性的东西贴在上面,甚至还有一只蝙蝠大小的辐变魔怪被吊死在了上头,脑袋随着风摇摇晃晃,甚至有点像是刮风天屋檐下头的晴天娃娃。
感谢战场的惨烈,也感谢步离人曾经将每一个世界变成人间炼狱的习惯,令夷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多么令人恐惧,相反,她还挺适应的。
找到市政厅并未花去她太多的时间,而在市政厅中给自己找一个客服娘的工作更是容易,虽然当前台的那个虚卒看到有人走进了市政厅的时候露出了很显然不耐烦的表情,虽然他甚至抬起了反物质装甲,打算用上头的刀刃将来者贯穿,但是——
这座情绪之诚名为暴怒而并非暴虐,哪怕是在盛怒之中,倘若有人客客气气的、轻声细语的、态度极好地上门来,表示自己是打算来帮你分担掉一点这该死的、讨厌至极的工作的时候,你也很难真的挥舞起这把刀砍向对方,对吧?
因此,这只虚卒选择停顿下来,将自己极少的一点点耐心留给了这位红色皮毛的来访者,随后,他意识到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决定。
因为令夷说,她愿意接手所有的市政热线来电,这也是虚卒工作中最为讨厌、繁杂的一部分,毕竟在暴怒之下,大多数人都会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没有那个耐心走过那么长的距离,来到市政厅当面和这个虚卒掰头,他们只会在电话里面怒骂一通,随后挂断电话,在非常少数的时候,如果虚卒的回复没能让对面满意,那么对面或许会找上门来,视情况而定,他会被对方打一顿或者对方会被他打一顿。
是的,在电话中,理论上来说虚卒是需要让对方满意的,哪怕这里是情绪失控的暴怒之城,这里也得有人工作,否则秩序会失衡的。
情绪结合的模因,也曾经接触过人类社会啊,它们诚然被情绪腌渍入味了,但是在腌渍入味之前也都被其他的“味道”影响过。
所以,这里的社会制度,令夷在稍微接触了一下之后意识到,扭曲变形得什至可能会让社会学家下意识地撸起袖子开始在这里寻找一共有多少个可以挑选出来的bug 。
所以,是的。
虚卒需要工作,甚至还需要低声下气地工作,容纳其他人的暴怒情绪,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变得那么暴怒的原因——他的情绪无处发泄,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气球,它本来就没有多少容量,还在被不断地往里面泵气,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这玩意膨胀到了它本应该是的尺寸的一倍、两倍、三倍……
在“哔哔了个哔哔,哔哔,哔哔哔哔”以及“哔哔的玩意,老子用哔哔哔哔哔哔你的哔哔,哔哔!”之类的大声嚷嚷中,按照工作的规定,为了获得能够生存下去的钱币,让他不至于变成天桥下面随意被人发泄弄死的流浪汉,他就得用自己最平和的语气,回复说“好的,抱歉让您就等,这是我的问题,我们会及时解决相关问题,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以及“谢谢您的哔哔,我会在下班之后将我的哔哔哔哔送上,邮寄到您家里让您发泄(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人真的需要邮寄,但是偶尔,非常偶尔的情况,万一他需要邮寄,他就会将自己身上的反物质装甲扯下一块来,反正市政厅会报销这玩意)”。
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有人能够一只保持着非常良好的心情。
砰。
它总有要爆炸的时候,这也就导致了一些人打市政电话之后会被虚卒狠狠地叨上一顿。
虚卒非常高兴有人来接替自己的工作,因此他很快告诉了上级(当然,上级先对着他发泄了一番自己的火气),随后将单独的回复工作交给了令夷。
他甚至还专门给令夷配了一间办公室,但是门没有完全关紧,他相信自己会在看到对方暴怒,但是无法发泄、以至于不得不在房间中到处踢着墙面,或者是与之相关的任何其他东西……的时候感受到快乐。
当有人体验过你曾经体验,而你现在已经逃离了的痛苦的时候,毫无疑问,这是快乐的。
虚卒已经开始提前享受起这份快乐,他虽然对此时的令夷非常客气,毕竟还没有签订契约,他担心对方跑了,那自己好不容易才能给出去的工作就又要落回到自己身上,这毫无疑问是痛苦的——但这并不妨碍虚卒靠着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获得快乐。
他几乎都要笑了。
哦,说回他对于令夷的态度,他觉得令夷一定只是装出来的,现在这副看起来温温和和很好说话,就像是从其他的情绪之城过来,而并非暴怒的原住民的样子,一定是装出来的。
真讨厌啊,这样微笑着的模样。
哪怕被这样的微笑面对确实是挺快乐的。
但是,看到这样的微笑被摧毁也是很快乐的。
他将令夷带到了电话前头,然后快乐地转头离开。
令夷轻声细语地询问他,相关工作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比如说应该怎么回答云云,虚卒摇头:“当然没有,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搪塞他们!让他们别来烦我们。 ”
令夷点点头,微笑着表示自己明白了。
虚卒满意地出去了,他在回到前台之后戴上了耳机,开始听自己最喜欢的暴怒摇滚,那是一种可以让观众一边听一边发泄情绪的曲子。
*
那只虚卒戴上了耳机。
令夷观察到。
他大概不想听里面的动静——至少暂时,不想。
挺好的,那看来她就可以自在一点地发挥了。
令夷坐在一把小小的椅子上,开始了等待。
她将自己的尾巴绕过来,放在双腿中间,任谁看过来都会说她是个特别乖巧的狐娘宝宝。
第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等待太久。
她带着微笑接起了电话,尽量掐得甜美的声音在刚开始的时候被对面那脏话含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嗓门发言彻底盖过。
令夷稍微将听筒拿得离开了自己的耳朵一点,随后继续微笑着,在面前的小本子上记录下对方话语中的一些关键词和细节。
她大致从对方的发言中整理出了如下的问题:
这位名叫丝嘎利特的死亡生物是一只物理意义上的骷髅头子。
全身上下都是用骨头搭起来的,骨头和骨头衔接的地方呢,部分用了魔法连接,而另外一部分,就……靠的是不那么牢靠的胶水。
于是,在去公共浴池洗澡的时候,不牢靠的胶水被热水冲融化了,他的骨头散落一地,随后,顺着没有盖子的下水管道掉进了城市的……脏污处理区。
丝嘎利特追随着自己的骨头一路来到了脏污处理区,发现这里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了,虽然仍然脏乱臭,并且垃圾到处都是,但他四处摸索了一遍之后,得出了自己的骨头不在这里的结论。
他随后又去了垃圾处理站,但是那边的工作员工是一条喷火龙,喷火龙在门口写了一块牌子,上头用东倒西歪并且看着就非常暴躁的笔触写下:来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我一口烧光。
而当他试图挑战喷火龙的权威的时候,喷火龙对着他就是一口龙炎喷涂,炽热暴戾的火焰险些就要把他火化了……只差那么一丁点儿,他就只能指望着自己的那点魔法可以保全他少数的灵性,随后重新靠着捡垃圾拼出一个身体,到这边来把自己的骨灰——如果到时候这些骨灰还没有被风吹走的话——从掉落在地上的垃圾里面一点一点挑出来。
“我哔哔哔你哔的哔哔!!!”
丝嘎利特怒骂道:“市政厅难道不应该好好对待市政建设吗?看你们哔哔的都处理成了什么样子,哔了个哔!还有那哔哔的!哔哔的下水道!垃圾处理厂!那条哔哔哔哔哔的喷火龙!!!”
令夷能够看到,在一个虚拟的面板上,暴怒点正在猛增。
毕竟,虽然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他正在怒喷的就是这个接起了电话的人,至少在这种地方,很少有人能理智地共情:
区区一个打工人,能有什么改变市政厅的权力呢?
真好,选择这份工作的优势现在就体现出来了,令夷光是看着自己正在快速增长的点数就很难生气起来。
这可都是战斗力啊!毕竟在暴怒的世界里……战斗力其实还是有那么点重要的。
丝嘎利特发泄完了第一波火气,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喷上一波,但是,就在这个深吸一口气的间隙中,他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嗯嗯,我完全能够理解您的心情,毕竟发生了这样不好的事。是的,我知道,这确实是市政厅应该完成的工作,是的是的,那么多纳税人的钱,的确。”
“天呐,垃圾处理站……我想我完全能够理解,这真的是……哦,真的是太过分了。”
声音非常柔美温和,甜甜的,是他在这座城市的酒馆中永远无法听到的声音。
那些魅魔长相或许美妙,但他们的脾气绝对不好,尾巴像是蝎子钩,上头还长着毒刺,谁敢觊觎就冲上去一顿乱抽,哪怕丝嘎利特是个骷髅头子也会被抽到骨折,真的很痛。
“我已经为您记录下了您的需求,”这甜美的声音令丝嘎利特的停顿被拉长了,“但是,您也知道,我方才也听到您说——看来我们有共同的认知,市政厅拿了纳税人的钱,但却一直都没有把它花在应该花的地方。”
根据她探索出的这个世界的规则,怒火并不会无缘无由地出现,它需要一个刺激最为饵料,勾引出所有“人”心中的暴怒情绪,继而开始持续且热烈地燃烧。
那么,如果把这个刺激点挪移到某个事物上去呢?
“我会尝试着为您向市政厅反馈,把它写进重要解决议程中,希望他们能够重视您的问题。我留下了您的电话,丝嘎利特先生,对吧?一旦市政厅开始拨款解决问题,我会立刻通知您。我希望他们能够通过……哦,但是,您知道的,我们的市政厅……如果可以给我一个您的地址的话,我想要为您购买一份专门用来兜着骨头的网,希望它们能够对您有些帮助。”
“请问,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第59章
丝嘎利特有些说不太清自己方才都经历了什么。
是的……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这样……站在他的角度,为了他的利益着想,和他同仇敌忾的声音。
要不是他非常确定自己作为一架骷髅头子,根本就没有一颗真正会跳动的心脏,他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开始一颗少男心怦怦乱跳,就此陷入名为恋爱的大网。
他感觉到了难得的神清气爽,于是,他赞同了这位声音甜美的女士,随后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这位美好的女士是谁,他有些快活地想着,他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士,她那美妙得像是乐声一般的声音,如果他曾经听到过的话,丝嘎利特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忘掉的。
先前负责接起电话的,是那个半死不活、偶尔还会和他们这些投诉者对着互相骂起来的虚卒吧?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做这项目工作了——但是!反正结果是很好的,而从今往后,只要这位女士一直都如此的温柔,一直都在这个地方耐心地等待着他,丝嘎利特就十分心满意足了。
他感觉到了骨生的美好,虽然这美好只有短暂的一小会儿, 他就因为楼上泼下来的满满一桶热油把他种植的那些魔法植物都给泼死了而重新暴跳如雷。
*
令夷挂断了电话, 继续开始了等待。
外头的虚卒仍然在跟着音乐大声怒骂着全世界,令夷对此接受良好。
很快,第二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哪怕电话才刚刚接起, 尚未来得及贴到耳朵边上,她就已经听到了从听筒当中喷涌而出的, 比喷泉更高更尖锐的喊叫。
这一次的来电者是一位女性,名叫苏西娜,种族是什么,从她的话语中倒是无法听出,
但她的重点其实颇为明确,至少这一次令夷甚至都不需要做重点单词的记录,就能够理清楚让这位不满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这位苏西娜女士其实是一位贤妻良母。
她有一个在她口中“和死猪一样的”的丈夫,以及两个“生来就是为了折磨她、讨债”的孩子。
丈夫的工作不怎么样,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出门,但是赚回来的钱却不多,因此生活颇为拮据,虽然不至于衣衫褴褛,但每个月至少有那么三四五天的时间没办法吃晚饭——因为买不起那么多的食物。
令夷深感同情。
苏西娜是个家庭主妇。
“他竟然敢说我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一天到晚用他的钱!这个蠢货,这头笨猪,垃圾东西!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哔哔的小畜生以及他那早该下地狱去了的哔哔的老娘,我用得着把我的大好青春全哔哔的浪费在这里吗?!”
“如果是我出去工作,我肯定不会拿到和他这样垃圾的工资!但是他哔哔的为了自己该死的面子……我、我打不过他,但是等好了吧,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在他们全家的菜里面下药,毒死他们所有人!不管是老太婆、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是那两个讨债鬼!”
令夷非常认同地附和,语气义愤填膺,就仿佛她并不只是个和苏西娜完全不认识,仅仅接起了她的市民热线电话的工作人员,而是一个和她一直关系很好、和她姐俩好了一辈子的闺蜜,就算是苏西娜真的毒死了丈夫、丈夫的母亲以及两个孩子,也只会走过来亲切地挽住她的胳膊,开始帮她寻找一个适合用来当替罪羊的家伙顶罪。
“是啊,是的!我都不敢想——他可是个丈夫,他应当承担起责任,而不是和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完全不管家务!什么?你说他其实下班很早,但是为了面子所以永远要在下班之后去社区酒馆喝酒,而且还会花掉不小的一笔钱?!!我的天!亲爱的姐妹,你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水深火热了。”
苏西娜能够听到,回应自己的声音相当好听,和她往日里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有着很大的差别——不是音色,而是音调,这声音始终都没有将自己拔高到多么刺耳的高度,始终都在让人听起来最舒服的区间之内,而在这基础上,她的情绪是相当饱满的,至少苏西娜感觉到了共鸣。
“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对他们那么狠毒。哪个女人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满脑子想着要把丈夫和孩子都弄死?但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就像是在昨天,我弄完了所有的家务活——你知道我一共花了多久时间来解决这些家务活的话,你也一定会同情我,觉得我命苦。我去买了一盒甜点,一共有十个,很廉价的,打折,否则我也不舍得买。我那死狗老公吃了两个,两个小崽子各自吃了两个,老家伙也吃了两个,我把剩下两个放起来,晚上洗完衣服觉得太饿了,我吃掉了它们,然后你知道那条死狗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他说我太不懂事——这条死狗,我给了他两个耳光,但是我打不过他……现在老东西出门散步了,死狗去上班了,两个哔——崽子也都去上学了,我去买了一瓶药,但我没想好我是否真的要这么做,所以我拨打了市民热线。”
片刻之后,她听到回复的声音:“你有权力做你想做的事情,亲爱的姐妹,如果你觉得自己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那就下手;如果你觉得自己以后或许会后悔,那么让他们自己待上一段时间,自己照顾自己,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嗯,让我想想,或许你愿意来市政厅,和我暂时住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做你不想做的工作,或许,你甚至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然后把那群拖累你的家伙踢开。”
苏西娜的语气一点点从发泄、尖锐、甚至带着一点疯狂的调性转变得放松下来,到最后,她轻声呢喃着说:“谢谢你,小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来找你的,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
她挂断了电话,在挂断之后又去做了些什么,令夷不知道,也不是非常在意,至少,与当前的通关问题相比,情绪中的一个节点如何选择,可以说是相当不重要的事情了。
她仍然专注着每一通电话,看着自己积累起来的暴怒点逐渐增加,增长的速度非常快,在一天过后,这些暴怒点就已经积累到了可以让她拥有约等于十台豌豆射手一起开始攻击的提升。
不多,但是考虑到光是一天就有这样的收获,令夷觉得其实还成——积少成多是一方面,她给自己准备好的通关办法也不太需要战斗力是另外一方面。
接连一整个星期,她都在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一名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过分优秀的“热心朋友”,用走心的话语回复每一位需要“帮助”的人,并且,像是一些需要反馈的信息,她是真的给市政厅上头反馈了——不过呢,到底看不看,是否会直接扔在一边不管不顾,这就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外头的虚卒从第二天开始就没有那么全心全意地沉浸在音乐里了,毕竟他还是想要看到令夷是怎样在那些情绪极差的声音,以及一些很明显不可能,或者干脆是愚蠢的问题的影响下一步步走向破防的。
但是,当他将耳机摘下来,凑过来,穿过一条走廊和略微狭窄的门口偷看、偷听令夷此时的反应,他能看到的却只是一个和第一天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的令夷。
令夷知道他在外面偷窥些什么,她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对于她来说,这只虚卒几乎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她找到了这份工作之后,至少,虚卒就已经只是一个可以被放在一旁,完全不用在乎的摆设了。
她唯一需要做的,是将自己的一些,对于市政厅工作人员们来说过分大胆的话语藏起来,以免在还没来得及引发点什么剧烈反应的时候,自己就先被炸了。
虚卒皱着眉,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这么个忍耐力格外强大的同事。
……或早或晚罢了,他这么想着,又去听自己的音乐了。
最近没有人到市政厅来上访,就像是他们对于令夷的服务都非常满意似的。
虚卒本应该意识到一点不对劲的,但是就像是每一个不热爱工作,并且其实相当痛恨工作的人一样,他乐得看到自己没有这样一份工作,于是,他当做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发现今天他最爱听的歌手,同时也是暴怒之城中所有和他一样的那些社畜们最爱听的歌手,今天竟然没在热度榜的第一名。
虚卒好奇地看了一眼,差一点就点进去了。
嗯……
但是,看看这第一条的名字是多么令他厌恶的字眼吧!
人间美好,呵,这年头还存在什么人间美好?
他呸了一声,觉得这玩意就像是自己在接通那些电话时说的句子一样虚伪,一样的全然不可相信。
于是他又一次点进了掉到第二热度的那个词条,继续听那些经典的曲目。
闭上眼睛,用耳机彻底罩住了自己双耳的虚卒并未意识到,今天和他在一起听曲子的在线人数比较之前的几天,几乎是直接腰斩了。
*
苏西娜看到一条帖子被发到了网络上,是她关注的博主,一般来说,她关注对方是因为她想要从对方那边学来一些骂人的词汇,好对着全家上下(除了她之外)的那群畜牲东西使用。
她仍然没有毒死那些人,因为她意识到家里没有存款,但是房租还要继续交,所以她需要在自己找到工作之前留着那条死狗一条命。
但是,多骂两句总是不会错的,诚然她打不过那条死狗,但是老狗和两条狗崽子她还不至于解决不了。
但是今天,她点进去,想要再学上几句刻薄尖酸的话语,然而看到的却是一段几乎快要融化在幸福里的歌颂,甚至透过屏幕,苏西娜都可以看到一个正在阳光、奶油和雏菊之中逐渐变成小蛋糕的形象。
她真可爱。
她看到自己关注的博主说。
她好关心我,她关心我的手是不是被夹痛了,她关心我有没有去看过大夫,她还关心我,问我这样会不会对生活有影响,如果有的话或许可以多休息几天,如果有什么她可以帮到我的,她还说,让我一定要再打给她。
苏西娜觉得这个被博主描述出来的形象很生动,还有一点……熟悉。
是……她吗?
她接着往下看去,发现一整个评论区都是和博主相似的经历,说自己怎么打去了电话,然后怎样被和曾经截然不同的话语安慰关心……
博主在评论区认认真真地发了一条置顶的评论:我觉得我爱上她了。
*
【请注* 意,这些点数除了战斗力,还可以兑换成其他的东西,比如说财力、魅力,甚至是智商,你可以理解为洞察力……都是非常好用的加成。 】
当接收到的暴怒点超过了一千之后,令夷发现自己解锁了一个……也不能算是完全全新的功能,总之还挺好用的。
至少,她觉得自己现在最缺的并不是战斗力——这玩意可以留到之后再提升,而现在,她需要的是魅力和财力,这俩玩意毫无疑问可以帮助更快地实现目标。
她几乎兑换掉了全部。
随后,令夷翻出了自己用来记录那些本子,随后在上头翻翻找找着,根据着自己的记录,从中寻找到了几个现阶段正非常缺钱的人。
她看着自己账户上的余额,想了想后,拨通了其中的一个号码。
现在是下班时间了,虚卒早就跑了,拿这点死工资也不至于还想要主动加班,至少正常人、没有额外目的的人都不会这样想。
所以她不用担心被对方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电话在响了三声之后,接起来的是个正在一边哭一边骂的声音——哭的是自己的父亲正要付不起治疗的钱而死于一种疾病,骂的是医院竟然不能给他们贷款,还有这么多年来交的税和医保在此时竟然根本派不上用场,甚至还有一个长着一双翅膀,看谁都像是在看贱民的造翼者一边戴上特制的手套,一边建议他:
“穷鬼还挣扎什么,有空抱怨医院和市政厅,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只领着最低的工资,这么多年来一点存款都没有攒下来!治疗费哪里贵了?七十九万哪里贵了——这都付不起,不如直接送去火葬场。哦,我忘了,你们这些尘民大概连火葬场都去不起,没关系,你还可以把他送去垃圾处理站,我相信那儿的火龙会非常乐意帮忙把你爹火化了的。”
因此,这个声音在接起电话的第一时间就骂了一句:“哔哔的谁哔哔的到这个时候还要继续烦老子,一直打一直打,着急着去投胎啊?”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的声音——不管是音色,还是听到的话语,都让他震惊到全身都像是被施加了一个石化咒那样猛地顿住了。
卡住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直到电话对面再一次用带着微笑的、轻声细气的语调问:“请问这里是卡文迪先生吗?我是市政厅的接线员,我想办法弄到了一点钱,我记得上次您说自己的父亲正在手术,需要借一些钱,请问我可以怎样把钱打给您呢?”
是她……
他先前已经因为父亲生病的原因打过好几次市政厅热线了,只有最后一次,他切实从新来的员工那边获得了安慰和关切,他现在仍记得那美好的声音,以及……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情感。
她原来还真的记得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还记得自己的电话……
把自己的账号告诉对面也不会损失什么,毕竟对方不知道他的密码,而且……
卡文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现实,的确是市政厅的电话,以及他的账户上已经没有钱并且欠了一大笔了,他非常确定,就算有人想要靠着这个账户借贷,也借不出什么来了。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他还剩下一个父亲,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父亲也要离开他。
卡文迪于是报出了一串数字,这是他的账户。
随后他说:“如果你想要利用我的账户做点什么,那也随便吧,热线小姐,但是你能再和我说几句话吗?”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当他几乎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对面传来了那个甜美的声音:
“抱歉啦,卡文迪先生,我刚刚去验证了一下转账,您可以去检验一下您的账号,顺便……不好意思,我刚刚光顾着看验证码了,没能听见您说了什么,能麻烦您重复一遍吗?”
卡文迪:“……”
这一次沉默的轮到了他本人,因为他还听到了一声“滴”,是……手机提示音。
他猛地抓起手机,看到最新的一条提示是:
您的账户已经收到一笔转账。
能够覆盖他父亲后续的治疗费用,甚至还能让他还掉一半以上的贷款。
他的声音变得干噎,还变得结结巴巴:“热线……小姐……我——对不起,我先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对面的声音忽然就从平常那种充满包容性的调子变成了带着少许俏皮的上翘调子:“我在,卡文迪先生,没关系,如果我处在您的境况中,我或许会比您更着急,我完全能够理解的。祝您的父亲早日康复,请问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您的吗?”
卡文迪先生听到自己说:“没有……没有了!谢谢您,热线小姐,我——我……”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再打扰您啦,卡文迪先生,祝您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在电话挂断的第一时间,卡文迪猛地转身,跑出了自己一生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撞在了医生的桌前:“我给钱!钱!治好我父亲!!”
*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只做一遍,令夷挑选了那些最需要这些钱的——至少不是没了这些资助也还能再撑上几个月、一年半载的那些人——随后将自己这一次兑换的钱款全都打了过去。
这些原本快要走投无路的人们给她又带来了差不多六七十的暴怒值进账。
当然,还有在给出钱之后的,好几十颗几乎对她彻底死心塌地的忠诚之心。
根据那个被她猜测大概是假面愚者在跟着随时窥屏的提示音的说法,她知道这些钱都是从市政厅的那些老爷们的金库中转移出来的。
也就是说,她最好早点把自己强化起来——否则,今天人家金库失窃,她今天就获得了一笔钱,谁都知道她绝对不清白。
不过,没关系。
令夷将那六七十暴怒值也全部兑换了出去,又找了几个有需要的人全部给了出去。
现在,一切都在沿着计划好的道路前进着。
在给完了钱之后,她又找了一两个说自己因为某些外界原因(多半是傻逼邻居、上下楼以及外头街道上的装修队)而失眠睡不着的人。
在拨通电话之后,她非常温柔地表示:“虽然我没办法调走你们窗外的噪音,但是我愿意陪伴你,我的朋友,一起度过这段令人不快的时光,希望你的注意力可以集中在我身上,而不是在那些恼人的噪音上头,可以吗?”
很多生命其实都很擅长胡思乱想,尤其是那些一直以来都过得不太好的,在接触到了主动的善意之后,会生出一些怀疑,一部分是在想对方图什么,另一部分则会自信一点,觉得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但反正——令夷可以挺起胸膛来说,至少从帮助这些“人”的角度出发,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虚情假意过哪怕一秒钟。
所以,他们最后也只能查证出一个结果:她爱他们,爱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次日。
一条名为#天使小姐#的词条用火箭上蹿的速度冲到了社交媒体的第一名,并且在所有人的首页上挂了整整一昼夜。
第60章
令夷的热线变得更加火爆了。
一方面, 是有那些真正从她这边获得了帮助的人对自己身边的人讲述了这样的好运气,而其中有一些也迫切地需要帮助的人,他们试图从令夷这里获得和那些好运者一样的援助。
而更多的一些,则是因为怀疑是否真的有人能够承受那么多的负面情绪而自己不发泄半点而特地打电话过来,验证这是否算是一个骗局。
这些人都被令夷认真细致地接待了。
甚至在被人问起是否会因为这些人因为“特别”的原因打电话过来而生气的时候,令夷还会微笑着说:“解决大家生活中的困惑,不管是大是小,这就是我来做这份工作的意义嘛,来电的朋友越多,我反而会更加开心啊。”
不过,同样的,她也表达了一点对于未来的隐隐担忧:最主要的问题在于,那些打给她的电话数量太多了。
有些电话是在别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时候打进来的, 她表达了自己一些担忧:她想要回复更多的人, 给予更多人这方面的帮助, 但是可能受限于自己不会分身的天赋上限, 所以……
令夷开通了一个社交媒体的账号,在上面发了一句:或许我应该更换一下和大家交流的媒介?
她发布了这条消息之后就回去继续工作了, 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她很无奈也很感叹地告知了一位来得不太巧的求助者, 说自己先前提出来的那些钱已经全部用在了资助上, 现在自己手边已经没有再能打出去的钱了, 希望对方能够留下电话或者其他的联系方式,好让她在尽快弄到资金之后给予帮助——然后, 在没有新的电话打进来的那几分钟里, 她打开了自己的社交媒体,发现这个账号竟然已经涨粉了好几百。
很多人都在问她是不是那个(要加上重读音符)热线小姐,随后告诉她,确实,大家对她的需要已经超过了她可以在电线中接起的数量——如果能够在线下见面的话,如果可以在现实中,让热线小姐对他们所有人一起说点鼓励的话的话,哪怕效果没有一对一那么好,但他们也会感觉更好一点。
就算要一对一的话,最好能有那种排队机制。
还有很多想要和她说话,但到现在为止都还一次都没能有幸拨通她电话的人呢,
令夷自证了身份,她拍了一张自己的工作环境,在评论区说“我现在就没事呀,想要给我打电话的现在就可以打进来嘛”,随后又回复了两条,就等到了下一个电话打进来。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和她预设的发展一模一样,完美的发展路线——令夷不得不感叹,仙舟的教育是真的不错,涵盖的方面真的很多,而且那种以史为鉴的习惯是真的很能给人参考。
她看着自己的热度越来越高,同样注意到,外头的那只虚卒也意识到了最近爆火起来的就是自己的同事,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嫉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很显然,现在的电话已经没办法让她积攒多少暴怒值了,很多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对她抱有的感情都是感谢、好奇,甚至一部分是崇敬,在这种情况下,很显然他们是不可能为她贡献多少暴怒值的。
没有暴怒值,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困难起来,所以很显然她需要找到一个全新的……批发处。
这只虚卒确实给了她不少的暴怒值,但是只来自一个人的还是少了点。
她故意走上去,继续用那副全世界春暖花开的表情对虚卒打招呼,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变得好一点。
暴怒点往上蹿了一点。
令夷摸摸鼻子,心说这家伙还挺敏感,随后,她开始分享自己的快乐时光——那种面对着拨打了热线的、电话后面需要帮助的人时堪称完美的共情,在面对虚卒的时候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她看着暴怒值正在缓慢地往上攀升着,很高兴地感觉到虚卒正在心动——不是想要变成一个像是她这样的人,而是想要针对她的一言一行对上头的那些市政厅老爷们发动举报秘技。
只要让他不爽的心理压过了让令夷继续干这份活,不用他自己再去接那些电话的不爽,令夷确定他一定会这么举报的。
她静静地等待着这份暴怒发酵——在暴怒的城市中,这种发酵非常常见,几乎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令夷将自己在员工宿舍中亲手制作的、装在饭盒里面的蒸虾饺推给虚卒:“里面放了一点虾仁和笋丁,很鲜的,你要试试看吗?”
虚卒的反应,是从鼻腔里面哼出来的一声,他没有动筷子,而是轻蔑地朝着这些晶莹剔透的、圆嘟嘟的、长得非常可爱的虾饺瞥了一眼。
“好吧,”令夷将饭盒拉了回来,“其实真的挺好吃的呢。”
毕竟,跟着景元这位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能吃得非常挑挑剔剔的少爷去过几家早茶店之后,怎样的虾饺是最好吃的,她心里已经全然有数了。
虽然美食大师这个称号确实是理论上的,但是,至少在亲手制作方面,她也能算是个还挺优秀的厨师。
虾肉弹牙,笋丁脆爽,里面加了点猪油,香味特别诱人。
搭配上香醋,真的超级好吃——令夷不能理解为什么虚卒选择了拒绝,人类为什么要拒绝美食呢?虽然她在对方面前故意表现得有点讨厌没错,但是美食是无辜的呀。
不过,也是因为对方的态度,令夷由此确定自己的火已经烧得挺旺了,再稍微加上一丁点儿,这火焰就能窜高起来,一直烧到他彻彻底底在暴怒当中失去理智,烧到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给出一个鲜明的旗号。
*
做为市政厅的工作人员,现在的令夷拥有每个月长达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公司都不敢开的条件,他们这边是真的敢开口。
令夷不太在意这个,反正她的目标在于速通而不是留在这里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人,所以就算表面看起来再怎么恐怖也不会影响到她: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
她还能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言论:工作其实也挺好的,反正就算不用工作的话,我也会主动加班的,我想把生活的快乐带给家人们,或者,至少给家人们一个发泄情绪的口子。
人设这种东西,不管后来会怎么被用滥,在刚出来的时候,都是特别具有吸引力的,像是这种救赎流的小太阳,在暴怒之城中是找不到的,所以一旦曝光度足够了之后,举手投足之间就全都是吸引力了。
在休息的这一天,令夷没有选择躺倒在床上,而是选择了出门。
她已经提前和那些成为了她粉丝的人,在社交媒体上头约定好了,会在自己休假的今天,在一家足够大的咖啡馆里头,和自己的那些粉丝们完成见面。
咖啡馆中早早就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待着了,令夷已经提前了半个小时出发,却不想自己竟然都不是最早到的那一批,甚至就连第二梯队都没有赶上,她连忙在预订好的位置上坐下来,将自己的账户卡划在就咖啡馆老板的收款机器上,随后开始了这一场至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比较“别出心裁”的见面会。
“现在的工作其实挺好的,谢谢大家的关心呀。”她笑眯眯地说,“不用担心我哦,我会想办法弄到钱的,但是对于大家来说这笔钱肯定很重要,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当主播,给大家唱歌、讲故事——反正我不会饿死啦,因为我只有一个人,但是大家都有家庭,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不过工资确实很低嘞……这倒是,如果光靠着工资的话,我大概已经在饿死的边缘啦,那时候肯定会笑不出来的。”
“嗯嗯,谢谢你,你也好——哦,我记得你的声音,让我想一想,是耳熟的,只不过我的记性不太好,所以想要把谁记得清清楚楚都只能靠着本子记录,但是声音没办法被记录在笔记本上,对吧。可以提醒我一下您是在什么时候打的电话吗?只要这一个提示就可以了,不用给我太多的提示,我肯定是能想起来的。”
“啊……我想起来了。您是那位在郊外有一片自己的田,售卖粮食蔬果的菲尼特先生。”
特地做过的功课在此时表现出了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效果。
一个只是聊过天,甚至都没有见过面的人能够精准地从那么多的名字当中找到你的——这种行为的感动程度虽然比不上当初收到了真金白银赞助的卡文迪,但是对于这些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着外人负面情绪,也自己发泄着负面情绪的暴怒之城居民们来说,也是绝对能够记得一辈子的。
“是我,是我!”菲尼特连连点头,他因为日晒而变得黑红的脖颈上,双下巴那溢出的肉也随之颤抖得厉害,“热线小姐……你竟然真的能够记得我!”
令夷微笑着同他握手:“如果不是在电话里面,声音会有失真变形,我应该能更快认出你来呢,菲尼特先生。”
这一次的会面完成得很好,某种意义上来说什至可以算得上是宾主尽欢——来这里的人都在令夷的引导下头说出了自己最近的忧愁或是恐惧,随后咬着牙怒骂了一些话,在令夷的安慰下,需要面包的人拿着面包离开了,需要精神食粮的人拿着精神食粮离开了,而令夷,她带着增长了一些——虽然不多,但至少比起只有一个虚卒在提供要好的——暴怒点,也结束了这一天的“休息”。
新的一天,新的工作,虚卒仍然没有下定决心要让令夷滚蛋,但是市政厅的老爷们到底有多么朽木不可雕,令夷是真的心里有数了。
他们发现了自己的钱被拿走的事实,但是却完全没有联想到最近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位好心的热线小姐给出的那些捐款,其时间与这一起盗窃案本身几乎完美符合的事实——他们却根本没能发现半点。
他们在城中大肆搜捕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并且为了将自己的金库中空掉的那部分填充回来,特地对外宣布,就从今天开始,各行各业需要缴纳的税额又一次提高啦——提高了多少呢?翻倍!
原本的税额就已经很高了,而翻倍之后的税额就更是高到了让人不敢想的数字,令夷看着到手之后还不如纸面上写出来三分之一多的工资,哪怕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桩极好的助攻,仍然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外头的虚卒看到这一幕,也不是很能高兴得起来——毕竟令夷的工资跌了,他到手的工资也没能涨上去啊,甚至没能保持原样。
他现在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身兼二职的事情,比如说把令夷挤走,自己假装她仍然在这儿工作着,随后从市政厅拨款那边拿上双份的工资。
这样……倒是还可以维持住他的生活水平,不至于直接沦落得过分潦倒了。
令夷对他生出了几分怜悯。
事实上,她对整个暴怒之城都产生了几分怜悯,而她自己,也确实从肺腑中感觉到了几分暴戾的、像是火焰一样猛地蹿到心口,舔舐着心脏的火舌。
暴怒这种情绪开始影响她了。
【最好别让情绪太多地影响你啊。 】
令夷微微一笑,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着回一趟宿舍,但是杯子之类的东西却没有直接带走,而是留在了办公室中。
虚卒瞥了她一眼,她就轻声说道,仍然和平常每一天没有区别,身上充满了日渐浓厚(或者可以说是逐渐锻炼出了精髓)的圣母气质:
“既然所有人都要多交税,我想,日子过得比我们糟糕的人还有很多,他们或许会需要帮助,或许会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我打算今晚留下来,只要有人有需要,我就可以第一时间为他们提供帮助。”
虚卒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选择转身下班,并且准备在下班的路上去买点最便宜的面包,面包店中最便宜的那种应该够他吃上大概……一个月吧,之前家里还有点剩下的钱,也还有点剩下的存粮,至少用来涂面包的果酱是有的。
虚卒沿着道路往前走。
从市政厅那裁剪得意外还挺漂亮的花园走出去之后,外头的世界就是混乱且充满了对着任何人发泄的怒气的世界。
他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早早地就习惯了这样的社会环境,但是今天,他看到的好像和往常都不太一样。
市政厅之外的世界怨声载道,这些人发出的声音比起往日里来要响亮上起码一倍,有人抄起武器,对准了路边店铺的玻璃门窗就砸了上去,随着玻璃碎落满地,那些在马蹄上钉有生物护甲的慧骃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开始大肆抢劫那些面包、蛋糕。
做为大体型的生物,他们需要更多的营养才能够维持住身体的活性,同时,因为慧骃摄入的营养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供给大脑,因此他们并不聪明,绝大多数都从事着体力劳动,因此他们拿到手的钱也是最少的。
要怎样生活下去呢?慧骃们能够想到的就只剩下□□——既然不卖给他们,那他们就自己来拿走。
当虚卒走到面包店门口的时候,一些破碎的玻璃渣随着腰围不短、浑身非常敦实的店主本人一起飞了出来。
店主差一点就砸在了他身上,而那些玻璃渣子,则是切实地划过了他的体表,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刮痕。
虚卒:“!”
他原地站定,挺胸抬头,肺腑中的空气储备随着一个深呼吸完全拉满,做好了开口就是一段能够持续上三四分钟的锦绣RAP的准备,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一只慧骃已经抓着两袋面包从店里跑了出来,那矫健的身体径直跳出了彻底破碎的面包店窗户。
碗口大的蹄子一下就踢在虚卒胸口,将他蹬倒在地。
*
令夷仍然没有被辞退。
因为她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发展:虚卒死了。
一群慧骃在光天化日之下入室抢劫,随后将围观群众中的大约四五十人杀死,扬长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摇摇头:“唉……”
虽然知道这个地方纯粹是虚构的,但是能够发展得如此……也不能叫做抽象了,因为在银河中当真有一些文明是处于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的,总之还是非常令人唏嘘啊。
但是现在的薪柴也已经堆积得足够了。
她打开社交媒体,编辑了一段文案,随后深吸一口气。
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在准备出发进入下一阶段之前,令夷特地再重复确定了一遍这儿的通关要求:
“我不需要解决掉这里的暴怒情绪——至少不需要全部解决,对吗?”
那看起来大概背后有一个活生生的、正在当着客服娘的客服的假面愚者在操控的回复很快弹了出来:
【当然不是,只要皮耶格尔世界还在延续,情绪就会一直堆积下去,你无法解决来源问题,也就无法解决掉这些情绪的问题。 】
【解决掉一半多一点就够了,维持在安全线之下。当然,或许——我是说或许,将来等情绪又一次满溢的时候,我们会再把你叫回来解决一次?如果你这次的表现足够好的话。 】
【亲爱的,你需要的是及格而不是满分,只要及格了就能通关获得镜子……好吧,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要下线了,我只是因为你们买了很多货物才一直给你们少许的……陪伴,但是再多说的话我就要过线了,所以我决定暂时离开。通关后见。 】
确实,情绪是永远无法清除干净的,但是这一波下去……应该至少能够消除掉一半吧?
她将那段文案点击发送,随后也拿着手机盯着随后的发展。
五分钟后,点赞数已经超过了一千,评论更是一条接着一条地刷了出来。
她发送的这条消息,是说自己想要离职,离开市政厅,将电话这个中间的载体取消掉,直面每一个需要她帮助的人,然后给予自己的帮助。
令夷这样写到:我知道,最近的生活变得困难了,我想,这或许意味着大家会更需要我,所以,我也决定做出一些改变,或许……大家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点在精神上的理解与共情。
这一条消息发出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她已经选好了聚会见面的地点——一座体育场,看起来有点过分大了。
而在社交媒体上宣布自己会前来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千个。
现在,需要担心的问题就变成了:如果再给予更久一点的筹备时间,这座体育场是不是会不够用。
事实是:真的差点就不够了,看台上头挤满了人,平常在这种环境下,这些被根植了暴怒的性情,体内充满了随时可以膨胀成为暴怒这种情绪的种子的个体早就应该将现场变为一片混乱的海洋。
然而事实上,他们并未如此,正相反,这些人都在非常耐心地等待着草坪中央,那个从远处看起来小小的,甚至有可能看不清演讲者面容的台子。
他们保持了几乎是奇迹的秩序,还有安静,一直到那个红色的身影站到台上来,调整了下麦克风的高度,随后轻轻试了试音,那熟悉的笑声随之被扩散到体育场的每一个角落。
欢呼骤响。
当那持续了半分钟以上的欢呼终于停下后,令夷开始了她今天的表演。
“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朋友们,早上好,我希望你们能在今天拥有还不错的心情,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因为我会进我所能为大家带来好心情——这么说似乎有些自负了,对吧?”
“我是谁?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热线接线员,负责回复大家的问题而已——但是,感谢大家对我的喜欢,我现在拥有了一点小小的能力,那就是站在这里,集合大家的意见,然后我们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块使,把它打出去。”
“大家都是——毕竟,在座应该有一半以上,哦,或许还不止,拨打过市政厅的热线电话,对不对?这就意味着各位,我亲爱的朋友们,对于当今的生活仍有不满,而且是很多的不满。”
“这是我们的问题吗?我想应该不是,既然我们这么多人都感觉到了不满,那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问题了,对吧?”
“兴许,大胆一点,我觉得我们兴许能够用我们集合起来的力量,去把这个世界改造成一个我们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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