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一锅汤面被父子俩吃了个干净。
夏稚不饿, 也不敢吃幻境里的食物,连喝水都是勉强抿一小口,看着一大一小将一锅的汤面吃光, 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父子俩, 连食量都遗传。
吃过饭后,便宜丈夫主动承担了洗碗刷锅的活,夏稚刚好趁此机会哄艾希去睡觉。
等艾希睡了,夏稚想找个借口,让便宜丈夫陪他往林子深处里面走一走。
吃饱喝足的小孩子精力旺盛,说着让夏稚哄他睡觉,回了专属于他的小哥路之后瞬间放飞自我,扑倒在柔软的小床上打了个滚, 然后爬起来蹦蹦跳跳, 还意欲拉着夏稚上去一起跳。
夏稚哄了好久才让他乖乖躺在床上,盖上不厚的小被子。
“妈妈,还给我念上次的童话书吧?”艾希眨着那双纯澈如水洗般的大眼睛, 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浅的小酒窝。
夏稚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那本童话书,“好, 那你乖乖躺好, 我继续给你讲故事。”
“嗯, 小猪后来怎么样了?”
…
上次故事的结尾, 小猪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小猪一家和其他小动物们生活在森林中, 与世隔绝, 却十分欢乐。
然而好景不长, 这处依山傍水还没有外敌入侵的隐蔽小森林最终被一群外来者发现, 它们奇形怪状,是一群可以沟通但十分傲慢的种族, 它们来到森林的目的不是掠夺,而且传授动物们更加强大的技能,从基础的种植、风车、水车、地基建筑等,渐渐延伸出电力、热能、更加快捷高速的交通工具……
小森林越来越好,动物们都很高兴,主动钻研这些异族传授的各项技能。
等它们熟能生巧之后,从天而降宛如神明般的异族却开始大肆指使动物们为自己所用,将动物们视为蝼蚁,随意欺凌。
小猪的父亲被强行带走当奴隶,它和母亲哭喊着,却换不回异族的一丝怜悯。
最初,还会有小动物从异族那里回来探亲,但随着异族征召的动物越来越多,回来的动物也越来越少。
就这样,小小的森林里灯火通明,动物们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森林里也不再传出欢声笑语……
这竟然是一个悲剧故事。
夏稚读完之后,心里惶惶的,不知所措地看向艾希。
他在考虑要怎么给艾希解释这个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幼儿睡前故事的童话,却发现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双眸紧闭,呼吸匀长,小肚子一起一伏。
呼,还好。
夏稚松口气,垂头又看了一眼童话书,眼神中透着些许奇怪,然后合上,放进抽屉里。
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夏稚转头看去,脚步声刚好停止,英俊男人站在那里,眸光沉静地看向床铺这边。
夏稚给他打了个手势,无声给艾希压了压被角,站起身朝男人走去。
男人在走近后,转身下楼。
这一次,两人没有在二楼逗留,而是心照不宣地回到了客厅。
坐到沙发上,夏稚惊讶地发现,男人泡好了茶,还有一盒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点心。
“这是什么?”夏稚在男人目光示意下打开精美的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块块精致小巧的点心,“你买的?”
“嗯。”男人微微一笑:“吃吧。”
“刚才艾希醒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拿出来。”夏稚无语道:“他可喜欢吃这些小点心了。”
男人嘴角一压,冷淡道:“他不该吃这么多甜食。”
夏稚捏起一块点心,闻言看向他,无奈极了:“艾希知道了肯定会跟你闹的。”
男人十分淡定:“他不敢。”
夏稚:“……”
是了,知子莫若父,以艾希的性格,让他在男人面前撒泼打滚简直是天方夜谭。
夏稚没吃点心,而是喝了一点男人泡的红茶。
红茶浓厚醇香,他微微抿了一口,没敢多喝,又借着聊天的借口放下杯子,对男人说道:“今天艾希又跟娜娜在一起玩了。”
便宜丈夫端起茶杯的手蓦地一顿,随后看向夏稚,“你看见了吗?”
“不瞒你说,没看到。”夏稚故作忧心地皱起眉头:“其实我只看到了艾希,他在林子边缘跟我打招呼,明明只有他自己的身影,却跟我说他和娜娜在一起。我很担心,就叫他回来,他给我指了指娜娜的方向,说她躲在大树后面……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呢。”
说完,夏稚又端起茶杯,用喝茶来遮挡,偷偷观察男人的反应。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男人似乎对艾希跟‘森林里的玩伴’一起玩这件事很是不喜,从始至终,表达明确,现下紧皱眉头。
“他不听话。”男人说。
夏稚叹口气:“他太孤单了,而且还只是一个孩子,当然想跟同龄人一起玩了。”
男人沉吟片刻,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却不再探讨这个话题。
夏稚抿了抿唇,犹豫几秒,说:“我还是很担心,你的态度也让我感到心慌。阻止不了艾希,我们至少应该了解一下娜娜和她的妈妈。”
话中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从一开始,便宜丈夫的态度就很明确,那就是禁止艾希和密林中的娜娜一起玩,之前他表露过这样的想法,甚至让夏稚阻止艾希再出门。但夏稚阻止不了,也不知道他回到现实后,本该在母亲位置上的艾希妈妈会不会阻止。不过就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成功。
这件事说难不难,只要便宜丈夫用父亲的威压来控制艾希,就能事半功倍。
可莫名的,便宜丈夫没有这么做,但他又不喜欢艾希跟娜娜一起玩。
既然如此,了解儿子的玩伴与其家庭,或许是打消内心担忧的唯一办法,夏稚提出这样的意见完全合理,不会遭到怀疑。
便宜丈夫没有怀疑,甚至沉默着,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夏稚见有戏,正欲再说两句劝一劝的时候,就见男人看向他,深邃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坦荡的关切。
“你可以吗?”
夏稚:?
“我有什么不可以呢?”夏稚没想那么多,还感到一丝好笑:“为了艾希,去拜访一下他玩伴的家又有什么关系。”
“好吧。”男人爽快地答应下来,还很是坚定地表示:“我会陪你一起。”
夏稚欣喜若狂,面上表现平静,他想了想,说:“那我准备一些礼品带去吧?”
“不用。”男人说完,顿了顿,又说:“我来准备,你稍等我片刻。”
说完,男人起身,在夏稚的注视下离开了家。
关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夏稚像屁丨股下面安装了弹簧一跃而起,跑到能看见院子的窗户边,用厚重的落地窗帘遮挡自己,偷偷观察外面。
男人出去后,走到停放的车边,从后车座拿出了什么东西放进口袋,然后往回走。
夏稚又急急忙忙跑回来,坐到原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开门声响起,又关上。
男人走进来,却没有坐下,在夏稚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笑。
“走吧。”他说:“我们去看看。”
夏稚茫然地看他两手空空,疑惑地问:“你的礼品呢?”
“不用带那些。”
所谓的‘那些’泛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男人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带了最应该带去的‘礼品’。
夏稚想了想,什么都没问。
来到门口,夏稚正欲推门出去,男人一把拉住了他,回头看去,只见男人不是很赞同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然后拿起挂在门边的外套,贴心地伺候夏稚穿上。
“外面不冷。”夏稚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但外面的温度明显更热,穿半截袖也没什么问题。
“森林里会冷。”男人坚持道:“生病了就不好了。”
“我不会生病的。”夏稚嘀咕一句,说:“而且就算真的病了,吃药就就好了。”
男人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抬眼,目光温柔地凝视夏稚。
“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到药的。”
夏稚眨眨眼。
男人被盯得心头发热,落在衣服上的手顺势向下,揽住那纤瘦的腰身往怀里带,垂头便是一个情难自禁的吻。
夏稚又被亲个猝不及防。
便宜丈夫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夏稚根本没办法通过他的一言一行预料到亲吻什么时候会来。
结果就是被亲个正着,分开后脸颊热乎乎的,耳尖也是红的,别扭地推开对方。
男人畅快地笑了:“还是这么害羞,可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
“……你听说过离婚吗?”夏稚闷声放大招。
男人的笑容消失,无声沉默。
…
这是夏稚第一次在幻境中离开公馆。
严格来说,也是他在游戏开局进入公馆之后,第一次离开。
便宜丈夫走在前面,和夏稚之间拉开的距离并不长,前后错身大概也只有半米的样子,而他的目的地也很明确,就是今天艾希站着的那一侧树林。
夏稚跟着他的脚步,走到那里的时候还感到诧异,因为艾希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男人并不在家……
他怎么知道艾希在哪片林子里玩耍呢?
随着男人越走越深,林中阴森压抑的气氛也随之笼罩在他们周身,夏稚发现他的步伐虽然不快,但十分坚定,就好像这里他来过无数次一样……
而且他也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娜娜和她的母亲。
夏稚连呼吸都变轻了,耳边除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便是他们脚下踩断的枯枝发出最后的哀嚎。
“你……”
四周太过静谧,夏稚心跳加速,忍不住开口叫他。
“是不是来过?”
302
前方光线愈发稀少, 阴暗的环境突显风声像远处传来的凄厉哀嚎。
夏稚问完后便感觉周身的空气变得更加阴冷,他脚步加快,将错开的距离拉得更近, 几乎半个身子都紧贴在男人身后, 抬起手,意欲拉男人的手,可最后夏稚还是忍住了。
“搬来之前,我来过。”
男人一开口,就把时间线扯得更远。
“因为以后要在这里长住,所以我要更严谨地检查。”
想到之前男人说过的话,夏稚恍然大悟:“那个时候森林里没有人住,对吗?”
“是的。”俊美的男人侧头, 优越的轮廓在被光影渲染模糊, 仿佛在虚幻之中,毫不真实。
夏稚抿着唇,沉默。
他可太好奇了, 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搬来这里,又好奇他和男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组建的家庭……
但是他不能问, 因为按照这一对夫妻之间的情感来推算, 这些事情, 身为‘妻子’的夏稚大概率是知道的。
如果他真的问出口, 一定会引起怀疑。
从上次男人的话语中能够得知, 他们都结合似乎不太受身边亲朋好友的认可, 私奔的可能性非常大。
既然如此, 艾希之前提过的生活环境也不太像夫妻俩的家乡,至少不会是相遇相知相爱的地方。
因此, 搬家对于这一家三口来说或许是一种常态。
至于为什么搬到这里……
夏稚幽幽叹口气,内心的疑惑倍增,却没有发泄口,憋得难受极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笑。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搬来这里。”在夏稚略微惊讶的目光中,男人淡淡说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即使不解,也不问,不论我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我。”
说着,男人停下脚步,不加以掩饰地叹息,他转过身,眉眼之间流转些许怜惜的爱意。
“换作以前,我一定不会相信,会有一个人类视我为挚爱……”
夏稚的心莫名抽痛。
尤其对上男人那双透出悲悯的眼眸,他下意识拉住男人的手,有些急切地安抚出声:“你别这样说……”
被男人掌控主权反手握住,夏稚立刻回神,想要抽出手已经来不及。
之后的一段路,夏稚一直被男人拉着手,密林中诡谲不安的氛围在这一刻仿佛变化为一种特殊的情调,驱散心底的彷徨与忐忑。
这样的感觉也不是很差。
夏稚微微动了动手指,无意间刮过男人的手心,明显感觉到对方握住自己的力道加重了些,随后侧头,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夏稚本想说没事,不过脑海中闪过男人刚才说的话,灵机一动,顺势说道:“那我现在可以问吗?”
男人:“当然,你的所有问题,我都会回答。”
夏稚瞬间有种拿到了免死金牌的轻松感。
“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搬来这里?”
“和工作有关系。”男人说。
夏稚微微蹙眉:“可是你每天都要开车去上班啊。”
住在这个偏远的公馆里不能给便宜丈夫的工作带来任何便利。
男人沉默一秒,“你还记得我是做什么的吗?”
夏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完蛋了,难道他要暴露了?!
正当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正在思考要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的时候,男人再次开口。
“和他们打交道很累,或许是因为情感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扎根,所以纵使身份地位发生了转变,我也不能狠下心来。”说着,男人的声音愈发轻柔:“更何况,我还有你。”
夏稚:“……”
听的云里雾里。
但好像没有暴露。
虽然没怎么听懂,不过男人的这段话中还是有几个重点信息可以记一下的,结合夏稚之前找到的部分线索以及已知的整体故事背景,简单推测出便宜丈夫之前的工作、或者可以说之前的处境算不上好,后来有了一个机会,让他和一直压迫他的人的地位产生了转变,但是男人很心软,即使拥有了能够压迫、报复另外一方的能力,他也没有这样做。
联想到那张工作名片,夏稚合理猜测便宜丈夫可能升职加薪了,从寂寂无名的小研究员变成了掌控一个大项目的首席研究员,或许还是一个领导呢!
只不过形容自己心软为什么要用情感扎根这种话……
难道欺压他的人没有情感吗?那岂不是冷血的怪物?
升职加薪之后带着妻儿躲到深山老林里住,这一行为也确实不太好理解。
夏稚眨眨眼,看向便宜丈夫:“你现在的工作是通过努力得来的吧?”
言下之意就是升职加薪是通过正常途径达成的吗?还是靠一些歪门邪道,惹得竞争对手大发雷霆,因为怕牵连到家人所以才躲到荒郊野外住……
刚问出口,夏稚心里就否定了。
感觉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更何况是什么牵连到家人的深仇大恨,能让便宜丈夫宁可躲着也不愿意放弃这份工作。
“我的工作……”男人叹口气,说:“还算顺利。”
正规途径升职加薪。
夏稚点点头。
两人携手走在林子中,四周的景色已经完全被错落繁复的大树占据,夏稚分不清东西南北,因为不管哪一个方向,能看到的东西就只有树。
“我们还没到吗?”因为分不清方向了,夏稚有些担忧:“你还能找出去吗?”
感觉他们在林子里走了很久了,这期间出了风声以及他们细小的说话声,夏稚什么也没听见。
没有鸟和虫的叫声,粘稠的静谧被风吹散开。
“就快到了。”男人说道。
夏稚眸光一滞,心想果然他是有目的地的,或许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早就已经拜访过娜娜和她的母亲了。
“你见过娜娜吗?”
“见过。”
夏稚眯起眼:“那你也见过她的母亲?”
“没有。”男人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不要吃醋。”
夏稚:“……我没有吃醋,我只是好奇,你既然见过娜娜,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孩子?”
手心被捏了一下,夏稚低头看去,只见男人稍稍用力,把他拉到身边,错开的那一点距离在肩膀相触的瞬间消失为零。
“很有礼貌。”做着暧丨昧的事,口中却正经地回答起问题来,“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小女孩。”
夏稚:“你对娜娜的评价这么高,为什么还不让艾希跟她玩的。”
闻言,男人表情瞬间变得冷峻,“艾希应该跟普通人做朋友,而不是她。”
话中的歧视太重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朋友当然是越多越好,而且你也说了,娜娜是一个礼貌又有主见的小女孩,或许比普通小朋友要更懂事,艾希多跟她玩的话,未必是一件坏事。”
“不。”在这件事上,便宜丈夫异常坚定:“艾希不能跟她做朋友。”
夏稚也忍不住犟起来:“那你给我一个让我可以信服的理由。”
男人沉默,不知道是懒得跟夏稚争执,还是说不出可以让夏稚接受的理由。
自认为在一番唇枪舌战中占据了上风的夏稚莫名有些小得意,他微微扬起下巴,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看看这里,除了我们的房子,就剩下树林了。艾希的年龄,就算是学习也学不到什么有用的知识,现在正是他开始慢慢探索世界、为自己性格打下基础的年纪,让他完完全全脱离同龄人的生活圈子,每天看见的只有父母,实在太残忍了。如果不是今天没见到娜娜,让我心里有些慌张,我是绝对不会插手艾希和娜娜交朋友的。”
男人眉头微蹙,“你支持他们在一起玩?”
夏稚张了张嘴,肯定的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是不是真的支持,要等我见过娜娜之后。”当然,还有她的母亲。
不过,夏稚有些惊奇地盯着男人看了半晌。
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话表达出明显的不赞同。
又往林子深处走了大概几分钟,男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夏稚心中有了准备,回头看了一眼,郁郁葱葱的树林,脚下没有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回去。
不放心的夏稚又问了一遍男人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得到男人肯定的回答之后,才稍稍放下心。
没办法,现在能信任的,就只有便宜丈夫了。
很快,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复制出来似的树林。
夏稚与男人并肩,在看到前方一片被树林围起来的空地时,脚步硬生生地停下了。
男人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他停下,循着他震惊的目光,看向前方。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片空地,而是一片很小的遗迹。
挺立的石柱已经被摧残折断,碎石如同树根掩埋进干硬的泥土中,枯枝密密麻麻地爬满看起来像亭子一样的残缺建筑,灰败与腐烂的气息笼罩在这一片诡异的遗迹中。
光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去细究那些图腾和雕刻,就能知道荒废的遗迹年头已久,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并非一朝一夕行程的。
“是……这里吗?”夏稚震惊极了,“我们是要去娜娜的家里,对吧?”
男人眸光微闪,侧头望向夏稚,应声:“嗯。”
“这里能住人吗?”夏稚不可置信,甚至不想继续往前走了。
“你要在这里等我吗?”男人问:“我去就好。”
“不!”夏稚可不敢自己一个人站在四周都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密林中,连忙握紧男人的手,“我跟你一起!”
夏稚话音落下,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个黑色头颅从不远处断墙后面探出。
黑色的毛发下,六只血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他。
303
一张不大的脸上被大大小小的六只眼睛占据, 黑色的长发杂乱,身体隐藏在断墙之后,乍一眼看去, 就像一个鬼头飘出来似的。
夏稚惊呼一声, 下意识抓紧男人的手,用力把他往后拉。
男人感受到‘妻子’身上爆发出的能量,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怎么了?”
夏稚惊讶于对方还能平静地问出声,激动地说:“你没看见吗?”
“看见了。”男人看向那怪物的方向,安抚似的捏了捏夏稚的手心,“别担心,她不会伤害我们。”
说完, 他单手揽住夏稚的肩膀, 把他按进怀里。
“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了,我来跟她沟通就好。”
夏稚:?
还要沟通?!
此时夏稚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感觉男人似乎还要前行,夏稚慌忙制止:“不, 你——”
“对不起。”
突然,一道很轻很细的幼童声音打断了夏稚的话。
“对不起叔叔, 我不是故意吓到阿姨的……”
夏稚缓缓睁大眼, 大脑停止思考。
“没关系, 他没有见过你。”身旁的男人说:“他不知道你会不会伤害他。”
“不会的不会的。”稚嫩的童声越离越近, “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发出童声的‘怪物’小心翼翼地从断墙后面走出来, 虽是在和男人讲话, 但那六只眼睛始终盯着夏稚。
狠毒可怖的血红色眼眸中却不带这种情绪, 相反, 更多的是不安。
夏稚很不想承认自己从那几只眼睛里看出了这种类人的情绪,但不得不承认, 他明确接收到了怪物小孩想要表达的情绪。
她就是娜娜。
夏稚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怪物小孩走近后,停在他们面前。
除了长了六只眼睛的头,她的其他身体部位都跟人类小孩子相差无几。她看起来很脏,头发明显没有被打理过 ,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布料,能看出是一套衣服,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很不合身。
她就在夏稚眼前,似乎察觉到眼前的人不适应她的注视,于是拘谨地低下头,本就细小的声音含在喉咙里:“阿姨你好,我是娜娜……”
自我介绍的时候却不敢看对面之人的眼睛,换成普通小孩定被要指责不礼貌,可是换到娜娜的身上,反而能彰显出她的聪慧。
夏稚身后还靠着男人的胸膛,嘴唇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你、你好。”
“我刚才看见你了,阿姨。”娜娜仍然低着头说话,“对不起,我怕我吓到你,所以就躲在了大树后面。”
她头上如杂草一般,半长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夏稚垂眸就那个看见怪物小孩邋遢的样子,跟她说话时懂事有礼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刚被吓到,要夏稚现在就心软地接受娜娜竟然是一个怪物这件事显然有些勉强,不过从娜娜说话开始,一直到她走到他们面前,夏稚的抵触排斥心理确实在慢慢减轻。
“好了。”身后的男人适时出声,“娜娜,带我们去见你的母亲。”
话音落下,怪物小女孩立刻抬起头,她的表情慌张,藏在乱发下的眉毛也跟着皱起来。
“要见我的妈妈吗?可、可她看见阿姨会生气的,不行不行。而且让妈妈知道我一直在跟艾希玩,我也会……”后面的话,被她委屈忧伤的表情所替代。
男人眸光微闪,对夏稚解释道:“娜娜的母亲不想看见人类。”
夏稚:“……”
信息量太大了。
不想看见夏稚,等于不想看见人类……
那你是什么?
他没敢问,只觉得背脊发凉。
男人继续说道:“但你想见她吗?你想的话,我就带你去。而且,我会保护好你。”
夏稚侧头,与便宜丈夫对视,那双幽深的眼眸深处,似有诡异的火光跳窜。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男人眯起眼,见怀里的人深吸一口气,因为恐惧而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绝。
“我去。”被衬得更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坚定地吐露出两个字。
男人缓缓笑了。
……
怪物小女孩娜娜似乎还想要阻止,可她不知道碍于什么,每次都是欲言又止,却不真正开口制止。
她似乎在害怕什么,是她的母亲?还是谁?
男人牵着夏稚往那片遗迹空地中央走去,娜娜就走在他们的侧前方。
待到了空地,娜娜站在断墙的阴影中,六只血红的眼睛同时眨了眨。
“我妈妈一会才能回来。”娜娜说:“叔叔,阿姨,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吧。”
好像一个家长不在家的小孩子招呼突如其来的客人。
这个地方可算不上‘家’,没有家具,没有生活气息,甚至连个像样的、遮风挡雨的屋子都没有。
夏稚干巴巴地站在空地中央,周围什么遮挡都没有,感觉自己像一个活靶子,虽然身边还有一个男人陪伴,但并不能起到什么安慰,而且夏稚现在开始怀疑便宜丈夫不是个人……
不是骂人,是字面意义上的:不是人。
男人也不说话,他抬起头,目光远眺,好像能透过茂密的树林看见更远方的景色。
寂静蔓延,夏稚无声叹息,忽然感觉不远处投来的注视,虽小心翼翼,但不容忽视……
或许是因为小孩的眼睛太多了。
夏稚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侧头看去。
怪物小女孩娜娜像是受惊了一般,立刻别开头,装作没有看夏稚的样子。
……好吧。
夏稚妥协了。
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都跟一个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甚至感觉比艾希还听话。
“我能去跟她聊聊天吗?”夏稚问男人。
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娜娜,说:“可以,要我陪你吗?”
“不用。”夏稚说完,就朝娜娜走去。
等靠近了些,他察觉娜娜竟然想要躲开,把这个位置让给他。
夏稚连忙制止:“别走,我想跟你说说话。”
娜娜顿了顿,立刻低下头,不去看他。
夏稚看她这副样子,心里有点发酸。
心软的毛病是一点都没改。
“娜娜……”夏稚叫了一声,想了想,开口说道:“刚才很抱歉,因为我没见过……所以有些失态,你不要难过。我听艾希提起你很多次了,想来他也向你提过我,对吧?”
“是的,艾希很爱您。”娜娜小声说:“艾希还给我拿过阿姨你做的点心,很好吃,谢谢阿姨。”
太有礼貌了……
一个怪物小孩都这么有礼貌,想到以前见过的那些动不动就发出尖锐哭叫声的小孩,夏稚忍不住感叹一句:“你的母亲把你教育得很好。”
“……是的。”娜娜停顿了一瞬,然后笑着说:“虽然妈妈很严厉,但是她真的爱我。”
夏稚不否认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只不过想到刚才男人说的话,他脸色微变。
“娜娜,你知道你的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人类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
一个带着怪物女儿生活在荒郊密林中的母亲,对人类深恶痛绝,一定有理由的。
娜娜咬着嘴唇,很是犹豫,但这一反应正代表她知道原因。
夏稚不急,也没有催促,等娜娜纠结得差不多了,才‘善解人意’地说了一句:“要是不知道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聊一聊。”
“我知道的。”娜娜抬起头,六只眼睛同时眨动。
夏稚呼吸一滞,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握成拳。
——忍住!
娜娜:“因为我的爸爸,是人类。”
夏稚:“……什么?”
娜娜:“我的爸爸是人,可是他很坏,抛弃了我和妈妈。”
夏稚:“……”
发自内心的震惊并不是因为人类和非人类的结合,而是娜娜的家庭情况,刚好跟许裕之前推测出的信息全部对上了。
人类、异族、组织、拥有特殊工作的医生……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世界上或许不止存在人类这一种智慧生物。
共生共存,还是排除异己?
和谐交流,还是暴丨力丨奴丨役?
夏稚僵硬转头,看向空地中央的男人。
他不再眺望远方,那双深邃的眼眸,此时正看向这边。
如果……
他是说如果,男人也是异族。
他和男人的结合,就跟那对离婚夫妻的情况一模一样。
查理是一个人类,他的妻子是异族,她的妻子真的爱他,可他娶妻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没有爱情的婚姻,再没有责任,就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之前便宜丈夫说过的话再一次涌进记忆的大海中,被浪花反复卷上来。
他说,地位转变。
他说,情感扎根。
他说,实验研究。
还有私奔。
之前的推测几乎全都可以推翻了。
到底是人类研究异族,还是异族研究人类,这些显然都不重要了。
唯一的重点就是,曾经人类试图跟异族共存,但很显然,失败了,如今地位转换,人类的身份地位如何?男人说过,他有了感情,不想报复,也狠不下心。而身为异族的男人却带着妻儿躲到荒无人烟的公馆里居住,原因或许并不在他自己身上。
突然,风声大作。
森林深处几乎没有如此呼啸的大风,夏稚被吹得迷了眼睛,下意识抬起手遮挡,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
“别担心,我在。”
男人好似瞬移过来的一般。
几乎笃定了真相的夏稚欲迎风开口,却被男人轻柔地捂住了嘴巴。
“嘘。”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艾希的妈妈,只是一个幻想。”
“好在,你来了。”
“夏稚。”
……
304
娜娜的妈妈回来了。
被捂住嘴巴发不出声音的夏稚看着从森林深处蠕动着爬出来的庞然大物, 缓缓瞪大眼睛,如镜面般明亮的水眸中映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猩红眼睛。
粘液顺着树枝留下,渗透进泥土。
“娜娜, 是谁来了?”
仿佛是古神的低语, 震颤胸腔。
仅凭这道声音根本听不出性别,使夏稚认出她是一位母亲的根本原因还是那蠕动的触丨手正上方,是一具女性身体的上半身。
她大约有三米高,上半身长满了红色的眼睛,有大有小,交错生长。下半身是翻涌的触丨手,上粗下细,圆形吸盘遍布触丨手内部, 流出透明的粘液。
一只触丨手上卷着一棵小树, 连根拔起,树上是十几个红彤彤的果子。
她离开这里,出去觅食了。
“是你?”回来的女人眯起眼,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两个陌生人,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最终落在比较高的男人身上, “你又来做什么?”
“我带着我的妻子来拜访你。”男人语气平淡地说。
“拜访?”女人冷笑开口, 声音却像是被处理过一样, 难以辨别的音色混合在一起, 使这声冷笑显得极其讽刺, “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吗?不欢而散!现在你还敢来拜访我?带着一个人类?”
夏稚眨了眨眼。
男人来过这里, 跟娜娜的母亲见过面, 只是聊的不太愉快。
所以道理聊了什么?难道是想让娜娜和她的母亲远离一家三口吗?
“我们想和你聊聊。”相比于女人的愤怒,男人更加冷静, “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们聊一聊吧?”
提到了孩子,女人的气焰明显熄灭了不少,身上的眼睛同时眨动,看向躲在一旁脏兮兮的小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夏稚的错觉,那些数不清的眼睛里似乎流转着疼惜的情绪。
作为一个母亲,她深爱自己的孩子。
下一秒,刚刚消下去的惊讶再一次涌进夏稚睁圆的眼中。
女人同时抬起下半身的触丨手,将自己完全包裹进触丨手筑起的‘墙’,过程不足一分中,所有触丨手被女人收进身体中。
接着,站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
女人的穿着也很邋遢,但她并不在乎,她似乎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生存,否则也不会在森林中以原本的心态生活。
一双猩红的眼睛侧移,从男人身上转到夏稚的身上。
“娜娜向我提起过你。”女人扯了扯嘴角,声音也变得和正常女性一样,冷冽中带着一丝独有的轻柔,“不得不说,很感谢你的慷慨。”
男人的手放下,露出夏稚的全貌,还有那张因为震惊而没有彻底闭上的嘴。
突然发觉自己不受束缚,夏稚连忙闭紧嘴巴,随后又察觉这样很不礼貌,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不客气……等等,什么慷慨?”
“阿姨,是你让艾希给我带的那些点心。”一旁的娜娜适时提醒道:“很好吃的。”
夏稚恍然大悟,连声说了几次不用客气,这次就显得真诚多了。
女人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见夏稚跟娜娜说话比跟自己说话还轻松,忍不住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竟然不怕她。”娜娜的母亲似笑非笑:“怪不得,能生出艾希那样的小怪物。”
夏稚立刻看向她,“艾希不是小怪物。”
“不是?”女人嘲笑道:“哦,也是,你也不想承认他身上有怪物的基因吧?”
夏稚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
娜娜母亲口中的怪物基因来源于谁早已不言而喻,从刚才开始,有关娜娜母子身上的谜团在夏稚心中已经比不过身边这个神秘的男人了,其实夏稚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现在把娜娜母子抛在脑后跟男人掰扯家事,似乎不太礼貌……
“这是我们的家事。”顿了顿,夏稚看向女人,认真地说:“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情呢?”
一道炙热的目光投来,夏稚没有理会,一直看着隔着几米远面色不善的女人,沉吟片刻,说:“你和娜娜还没有吃东西吧?如果愿意的话,要不要来我们家?”
女人表情一顿,几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因此,她没有错过女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会打扰吗?”为了女儿,她放下了骄傲与尊严。
只不过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看的不是提出建议的夏稚,而是他身边的那个宛如守护者一样的男人。
就好像……很在乎对方的想法。
这种反应不是对男人的依赖,而是显而易见的畏惧。
她在害怕男人。
夏稚没有感觉到她的不安,也跟着看向男人,说:“邀请她们去家里做客,好吗?”
男人宠溺地笑了起来,“都听你的。”
进入森林时是两个人,离开森林时是四个‘人’。
母女俩牵着手,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安静地跟在两个男人身后。
夏稚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进来的时候他还忐忑不安,以为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现在看来,密林中唯一能够构成危险的就只有娜娜母女,她们不是正常的人类,尤其是娜娜的母亲,大概率是对人类有敌意的。
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甚至愿意去做客……
夏稚默默转头,看着紧紧牵着自己的俊美男人。
“累了吗?”精准察觉到夏稚注视的男人缓声询问:“我背你。”
“不用不用!”夏稚连忙拒绝。
开什么玩笑,连娜娜都不需要背!
男人微微一笑,也不坚持,说:“回去之后,如果艾希醒了,他会很高兴的。”
“是啊,他看到娜娜就会开心。”夏稚说着,动作隐晦地侧了侧身,朝身后望了一眼,“娜娜……没办法像她母亲那样变化对吗?也就是说,艾希知道她的身份。”
“小孩子的友谊是很单纯的。”男人说:“他或许不理解,但只要认定娜娜是他的朋友,就够了。”
夏稚赞同地点头。
从深林里走出来,远远看见公馆顶部的轮廓,夏稚真的有种回家了的踏实感。
待走出林子,夏稚沐浴在阳光下,对身后的母女道:“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本来就是尽地主之谊,介绍一下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家,却不想女人闻言,冷哼一声:“我知道,这里除了这座公馆,还有哪里能住人?”
夏稚被讽刺的有点尴尬,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有机会顺着这个话题问道:“或许这个问题有点冒昧,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带娜娜搬走呢?”
至少找一个能够居住生活的地方,而不是像野人一样,在森林里,抓野生动物和摘野果生存。
娜娜在他们一家三口搬来之后才有了艾希这个同龄人当朋友,在那之前,她该有多孤独啊。
女人目光阴沉沉地落在夏稚身后的建筑物上,嘴唇紧抿。
看样子是不想回答了,夏稚耸耸肩,也不尴尬,招呼她们进屋。
公馆里静悄悄的,艾希还没醒来。
不过也是,从他和便宜丈夫离开家,再到现在回来,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小孩子睡熟了,至少也要两三个小时才能醒。
见娜娜进门后,拘谨地站在角落,什么都不敢碰,夏稚忍不住软声道:“艾希还在睡觉,你想睡觉吗?想的话我……”
“不用了。”女人冷声打断夏稚:“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吧。说完我和娜娜就离开。”
夏稚:“……至少吃点东西,我切了一些面还没做呢,现在就去做,很快的,你和娜娜稍等一下。”
这次女人没有阻拦,夏稚脱了外套匆匆忙忙往厨房走。
他是有些急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要穿越回去了,现在机会难得,讨好女人,然后多问点有用的……
夏稚信心十足,他觉得自己离公馆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他正在下面条的时候,厨房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起初夏稚以为是便宜丈夫跟了进来,还想说他把客人单独留在客厅很不礼貌,结果就看见女人走过来,沉默地站在案台前。
夏稚吓了一跳,却见女人身上套着自家的小围裙。
“你……”
“有什么要我做的?”女人问。
夏稚想了想,说:“帮我切青菜吧,我都洗好了,你切开就好。”
女人没说话,干净利落地开始切菜。
她的手法很熟练,好像经常做饭,拿刀的姿势甚至可以用老厨师来形容……
“你经常做菜吧?”夏稚尝试与她攀谈,“那你吃过汤面吗?这还是我今天第一次做,不过评价还不错。”
一直沉默的女人切完菜,放下菜刀,冷哼:“谁的评价?那对怪物父子的?”
夏稚叹气:“别这么说了,他们……包括你们,都不能直白地称为怪物。”听得出女人一直叨叨的‘怪物’并非是一种真的讽刺,夏稚自然地转移话题,“那你和娜娜也来尝尝吧。”
女人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夏稚动作熟练地煮面。
半晌,她很不理解地开口:“为什么,你可以跟他和平共处?”
夏稚怔愣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是谁。
“和平共处?他是我的丈夫啊,我们共同组建的小家,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对一个家庭中的某一成员说:你为什么跟其他家庭成员和平共处。
这个问题未免太过奇怪了。
女人眯起眼:“可他是怪物,即使人类和怪物的社会地位发生了转变,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夏稚心中一动。
他停下动作,看向女人,认真地说:“因为我们互相爱着对方。”
女人愣在原地。
305
爱这个字, 对于女人来说十分陌生。
即使她拥有了一个女儿
孩子在婚姻中应该算是爱的结晶,可她做出的反应却让夏稚有一种她从未被爱过的感觉。
目光微顿,方才在心中悄然诞生的猜测愈发清晰。
“你有娜娜。”夏稚故作自然地提醒道:“她的存在, 难道不算爱吗。”
女人猛的提高音量, “娜娜是我的孩子!只是我的!”
夏稚连忙安抚,“我知道,没有人能从一个母亲身边夺走她的孩子。所以我的意思是……娜娜也是带着爱出生的呀,你很爱她。”
女人目光悲切,骤然沉默。
她的一切反映,都对应上了夏稚心中的猜测。
或许……
夏稚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话,是关于婚姻的。”
女人站在橱柜旁边, 静默须臾, 开口:“你问吧。”
“你以前住在这里吗?”夏稚问:“就是……你和你的丈夫。”
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女人嘴唇紧抿。
这种反应已经不需要她回答了,夏稚知道了答案——
眼前的女人, 就是公馆上一任户主查理的妻子,也就是推测中吴蓉裳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苏雪和许裕都是扮演那一时间段的角色, 华姨也认为自己穿越到同一时间段, 但是没有证据佐证。
夏稚心里慌慌的, 他很担心自己的问题会冒犯到女人。
因为她曾经的处境不是很好, 婚姻对于她来说就是地狱深渊。
娜娜是不是查理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是眼前这位伟大母亲的孩子。
就在夏稚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 女人缓缓开口, 声音沙哑无比。
“是。”她的表情悲伤, 透着几分绝望的麻木,“我曾经住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
夏稚::“……抱歉。”
女人:“为什么道歉?”
夏稚:“看得出来,那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女人轻笑一声,眼中的光芒带着自嘲,“美好?不,我从来没有那样的记忆,跟我是否结婚了毫无关系。没遇到他之前,我被关起来教育,他们希望我可以成为与人类沟通交流的栋梁之材,他们传授了我很多,教我所谓的女德。一些毫无尊严的条例刻在我的骨子里,所以当他们说,有人愿意娶我的时候,我开心极了。”
女人不看夏稚的反应,宛如向上天诉苦一般,继续开口。
“然而我来不及想象,残酷的现实就将我打入深渊。男人娶我只是为了钱,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我们是第一批异族联姻夫妻,最初他还算客气,说要井水不犯河水,我却越了界,被他深深吸引。”
“就在渴求更多的时候,他的野心也在肆意增长,我们真的有了夫妻之实后,他以自己的精神受到损伤的名字开始向他们勒索更多?我被一次次教育、一次次地忏悔,最终结果却是,我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而他是十足十的骗子。”
“然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控住不住自己了,所以一切虚假的罪名,在这我第一次控住不住人形的时候一一坐实。”
……
说到这里,脆弱的女人已经开始哽咽。
夏稚早就关了炉子上的火,神色哀伤地望着她,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干净的纸巾。
夏稚安慰地想,能倾诉就是好事,说明这些于她来说是可以发泄出来的身外事,多讲几次,或许过去造成的伤害就不会三番五次地侵袭她的精神与理智。
“是我的问题。”哭出来之后,女人很快擦干净眼泪,“我不该信任他们,也不该对这个男人奢求太多。现在的生活很好,娜娜是我的全部。”
夏稚点点头,想要出声安慰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说一些漂亮话。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根本不能用性别和立场来表达。
“你和娜娜会越来越好的。”夏稚说:“不是安慰,而是一种期望。娜娜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大约不会相信,但我跟我的丈夫说了很多次,如果艾希有娜娜那样安静聪慧就好了。”
女人淡淡看向他,忽的问:“艾希是你们的孩子?”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夏稚茫然地点头,“对啊。”
女人皱眉:“你们怎么生的?”
夏稚:“呃……”
好问题!他也想知道!
女人:“我们的女德课很专业,完全是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设办的,其中有一点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必须拥有传宗接代的能力。也不是每一个女性同族都能生孩子……所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外面那个男人就是雄性,你也是。”
夏稚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我暂时回答不了。或许等我之后了解一下才能知道其中的奥妙。”
“你也不知道?”女人顿了顿,随后似放弃了一般,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低头看向散发着热气的锅:“能吃了吗?”
夏稚一愣,又连忙开火:“不能呢,马上就好。”
…
娜娜和女人一起吃了一大锅汤面。
夏稚的手擀面条全都做没了,要知道他当时可是搞了好大一坨面!
母女俩吃得嘴巴发甜,娜娜打了个饱嗝,还不好意思地对夏稚和男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夏稚摇摇头,笑着说没事。
她们不是饿坏了,而是很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食物了。
女人选择回归原来的身份生活,在吃穿用度当年自然不需要太精致,或许她的原型根本不用吃熟食,相比之下,她给你娜娜采果子,给娜娜穿自己的旧衣服,还教娜娜说话……
感觉她的教育更偏向人类。
“还有什么要聊的吗?”许是跟夏稚已经在厨房里聊过了,女人看起来轻松不少,不再像最初那样抵触。
夏稚想了想,说:“我想问问你和娜娜以后的打算。”
女人一愣,随后看向女儿。
女儿也眨着好几只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沉默几秒,女人说:“回到森林里。”
夏稚说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地方,“为什么还躲在那里,你和娜娜可以开始重新生活了。”
没有了男人的阻碍,现在异族的地位也不似从前,她们母女俩完全可以生活的更好。
话音落下,就见女人冷淡地瞥了一眼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便宜丈夫。
夏稚:?
这事跟这个浓眉大眼的有什么关系?
“还是让你的丈夫给你解释吧。”女人说:“你很奇怪,我感觉你好想什么都不知道,但又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真有趣。”
说着便站起身,拉着娜娜意欲离开。
夏稚又赶忙拦下,“你和娜娜要不要洗个澡清洁一下?我还有一些新衣服没穿过,你可以换洗,娜娜的话,身材跟艾希差不多,我也去挑一些给她穿。”
小孩子还小,再加上资源有限,穿着合身的话,给你娜娜多准备几套换洗也是没问题的。
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要更注意一些,这也是夏稚刚才问她们母女俩今后有什么打算的原因之一。
女人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下来。
“谢谢。”
这也是她今天第一次跟夏稚真诚地表达感谢。
待母女俩去清洁自己,夏稚找好了衣服给她们放到卫生间门边的柜子上之后,就把男人拉上楼。
男人全程没有反抗,被夏稚拉着的时候,还心猿意马地反握他的手,结果被夏稚打了一下手。
到了二楼卧室,夏稚眯了眯眼,问:“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赶紧交代吧。”
男人眨眼:“我是怪物?”
“……我已经知道了,但是很明显这个不重要了!”夏稚愤愤质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艾希的妈妈只是幻想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一笑,更显俊朗,“夏稚,夏稚……这个名字真好听。艾希没有妈妈,他记忆中的母亲是我对他形容的。”顿了顿,男人温柔痴迷地望着夏稚的眼睛:“我是按照记忆深处的人去形容的。”
——那个记忆深处的人,就是你。
夏稚:“你的意思是,你的记忆里有一个我?而且‘我’也叫夏稚?”
“那就是你。”男人笃定地说:“我觉得,我是为你而诞生的。”
夏稚脸颊贼热,但理智还在,没有被男人的几句花言巧语所蒙蔽,“你不要撒谎!之前你明明说过我们是私奔到这里来的,如果‘妻子’这个角色都是你的幻想,那这些故事是怎么回事,都是你编造的吗?”
“这些不是编造的。”男人凑过来,意图哄哄生气的小妻子,语气轻柔,“那些都是真实的,虽然我也没有印象……但你在我的心中始终存在。”
夏稚:……
来了来了,金发碧眼的男人开始释放魅力了,情话攻击势不可挡!
这种熟悉的、仿佛要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自己看的真切态度……
夏稚想了想,认真问道:“你认识秦尤吗?”
怕不是‘病毒’追过来了吧!
男人脸色骤冷:“他是谁?”
夏稚:“……没谁,我随便说的一个名字。”
看样子他并不认识秦尤,还莫名吃干醋。
不过不认识并不代表他就不是,毕竟‘病毒’也有延迟的时候,或者提前,种种原因导致最终答案并不准确。
从男人说自己在他心中有一个清晰的形象存在时,这件事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夏稚摸了摸下巴,表情颇为严肃地打量起男人来。
一如既往的气质非凡,不同于以往却依旧帅气的容貌,气场强大像游戏副本的最终BOSS……
夏稚张口。
“你叫什么?”
男人薄唇微动。
“埃克斯。”
夏稚:X?破案了!
306
后来听男人解释了一遍, 夏稚才反应过来,他的名字不是单纯的字母‘X’,而是埃克斯, 只是发音有点相似而已, 完全不是同一种意思。
有些失望的同时,夏稚对男人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即使被观察,对方也乐在其中。
“所以你根本没有妻子,对吗?”想到那个所谓的形容幻想,夏稚十分不理解:“那艾希是谁生的?”
一向有问必答的男人难得沉默了。
埃克斯垂着眼眸,性丨感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几乎黏在夏稚身上的视线随着他真实的情绪顷刻间消失。
夏稚发现,跟艾希有关的事, 男人常常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选择沉默。
这类现象不等于对方有意隐瞒, 反而像是一周给你更深层的世界观设定难以用科学方式表述。
既然埃克斯知道自己是谁,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玩家]和[游戏副本]他应该也是知晓的。
夏稚想了想, 问:“艾希是你生的?”
埃克斯表情有一瞬地呆滞,大脑仿佛被这个问题攻击了, 一片空白:“不是……”
夏稚:“那艾希是我生的?”
埃克斯:“也不是。”
夏稚:“艾希跟我们俩没关系啊?”
埃克斯:“有。”
夏稚:“……”不是你生的也不是我生的, 这孩子跟我俩有什么关系啊?
见夏稚有些颓败地叹口气, 嘴巴微微撅起, 看起来无奈中又透着些许不甘心, 埃克斯顿了顿, 抬起手去拉夏稚的手。
夏稚小小躲了一下, 没躲开, 直接问:“干嘛?”
埃克斯眸光微闪,声音低沉:“想要抱一下。”
夏稚:“……你这是什么毛病啊。”
话音落下, 就被男人温柔地揉进怀里。
下巴垫在男人的肩膀上,夏稚幽幽叹息。
怎么感觉埃克斯知道的还没有娜娜的母亲多呢?刚才娜娜母亲在厨房里说的那些,他消化的已经差不多了。
想来这个游戏的故事应该是围绕着两个智慧种族发生的,分别是人类和异族。人类就是普通人,异族则是一种本体为怪物却刻意幻化成人形,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种族。
两族交涉初期,人类的地位应该是占据上风的,就好像主人和客人的关系。异族想要融入进已经成型的人类社会,就努力学习人类的知识与习性,甚至愿意抛弃本体,用另外一种形态生存。
后来,两个种族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因目前未知,但根据埃克斯的一些行为来看,所谓的‘私奔’应该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想通了这一点,不难猜测出人类和异族之间的关系已经水火不容,与人类结合的埃克斯必须带着人类妻子逃命。
当然,‘逃命’的说法太绝对了,毕竟人类可太多了,想要彻底清除人类,首先异族的数量也必须旗鼓相当,随后就是各个层面的问题,比如说和平主义,毕竟前期人类和异族也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或许一个异族身边的朋友、爱人、邻居都是人类,又怎么忍心看着朝夕相处的人被屠杀呢?
所以两族之间地位有所改变的主要体现应该是掌控。
曾经人类占据主导地位,可以控制异族的一些想法,从娜娜母亲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这一点就能体现,即使女德这种封建糟粕早已被当代年轻人抵制反对,异族也精准地抓住了部分依旧思想守旧的人类的心理,试图在这一层面争取话语权。
娜娜母亲说需要有生育能力这一点也十分讽刺。
总之,两族相处的过程一定不算融洽。
思量间,夏稚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对了,你是研究的什么的?”夏稚冷不丁想起来,埃克斯是一个什么公司的首席研究工作人员。
埃克斯:“……研究人类。”
夏稚心中一惊:“什么?”
埃克斯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和你之前的工作一样。”
夏稚受惊的小心脏又不惊了。
“你不是说,我是幻想出来的吗?”
埃克斯叹口气,开口的同时,又伴随一道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笑。
“如果我不解释,你大概会一直问下去,就算再离开,心里也会惦记着这件事,对吗?”
夏稚:“当然了,毕竟我是真的好奇。”
埃克斯缓缓开口:“这里有你,也没有你,在人类还是世界的主宰时,我作为怪物被送上研究台。你是那里的研究人员,负责研究我的基因。后来,我们相爱,时局发生变化,人类和怪物意图和平共处,所有怪物被释放,人类和怪物开始根据法则联姻结合,他们认为,拥有人类和怪物双重基因的孩子可以促进两族和谐发展,所以才有了‘女德班’,不过这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人类那边也有类似的课程,针对的也不止是女性……”停顿几秒,埃克斯继续说:“你和我不一样,我们是自由的,是真心相爱,艾希是我们用双方基因结合研制出的孩子,与传统的生育方式毫无关系。”
一大段话几乎解释了目前夏稚大部分的疑问,也为他之前的猜测提供了一些佐证。
所以后来,大概率是因为人类和异族的关系变差了,异族又掌握了话语权,夏稚失业,埃克斯接替了他的工作,开始研究……人类。
夏稚觉得脑子里乱乱的,“你还没说为什么……”
“现在就要说了。”埃克斯轻声打断,像是在哄他,“自我有记忆以来,发现这个家庭中并没有‘妻子’和‘妈妈’这个角色,但我的记忆中却有一个你,始终在这个位置上,就连艾希也是这样认为的。”
夏稚:“我第一次出现,是艾希第一次看见我吗?”
埃克斯:“我认为是的。”
“怎么可能,他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看见我!”夏稚惊呼,遂想到楼上还有孩子在睡觉,又连忙压低声音:“他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表现出兴奋,相处方式也是非常普通的……”
回想和艾希第一次见面,夏稚很难相信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不是存在于记忆中,而是真正站在眼前的‘妈妈’。
“你消失后,他有跟我提起。” 埃克斯说:“我很羡慕他。”
夏稚:“重点不是这个啦。”
埃克斯放开夏稚,垂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叹气:“我也觉得很奇怪,有一些记忆明明没有发生过,但却像剧本一样刻进我的脑海里。我想艾希也有这样的感觉。”
就像小孩子即使第一次看见妈妈,但是在他的记忆中,几十分钟前他刚刚跟妈妈说过话。
夏稚还是不能理解,但看埃克斯的反应能够确定的是,‘埃克斯’真正的记忆正在苏醒,他能够明确分辨出什么是真正发生过的,什么是有些设定的剧情背景。
这是不是等于‘病毒’要来了?
夏稚没什么要问的了。
对于他来说,一些比较好奇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来消化的。
娜娜和她的母亲洗完澡出来,穿上干净的衣服。
夏稚下楼的时候,娜娜坐在沙发的角落,六只眼睛半眯着,似乎有些困,看见夏稚的瞬间就睁大眼,对他说:“谢谢您!”
“不客气。”夏稚现在看见六只眼睛已经能面不改色了,说:“困了吗?要不要睡一下?”
娜娜看了一眼身边的妈妈,即使她的妈妈并没有开口拒绝,她也摇了摇头:“不了,我和我的妈妈要回家去了。”
夏稚不强求,他嗯了一声,随后看向一旁洗过澡后干净漂亮的女人,说:“这里随时欢迎你们来。”想到女人也是一个要强的人,夏稚又补充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
女人没有拒绝,站起来牵起娜娜的手,说:“可以放心让艾希跟娜娜玩,只要是在森林里,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到他们。”
夏稚露出感激的笑容,跟在她们身后,把她们送出门。
忽的,他的脑海中闪过苏雪的脸,以及她说过的话。
望着女人挺直的背影,夏稚张了张嘴。
“你……”
女人回头,冷淡地望过来,等他继续说。
夏稚最后还是将徘徊在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没事,就是想说,欢迎再来,再见。”
……
苏雪说的查理关押妻子的地方,之前夏稚推测很可能不在公馆内部。
也不知道女人和娜娜现在住的那片遗迹是不是曾经的关押她的地方。
另外,苏雪还提到,查理带着她去看妻子的时候,她遇到了指使她做了那一切的人……
也可能不是人。
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大树之后,夏稚眺望远方,有种树林深处的秘密都被迷雾遮挡住的感觉。
阴暗的环境总会给人带来迷幻的错觉。
埃克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夏稚的身后,陪他一起看向远方。
忽的,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眉间的小褶皱转瞬即逝。
仿佛嗅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气息,埃克斯揽住夏稚的肩膀,把他往回带:“走吧,天阴了。”
夏稚跟着回到了公馆。
“她们在森林里安全吗?”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夏稚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要知道他刚看到女人的本体时,根本不会考虑到母女的安全问题,因为很明显,对于其他动物来说,女人的本体才是威胁。
可是现在,夏稚莫名有些担忧。
“应该是安全的。”埃克斯轻声安抚道:“别担心。”
夏稚心里慌慌的。
好像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要出事了。
307
夏稚直观地感受到他在过去的这段时间线中停留的太久了。
以前最多两三个小时, 现在夕阳西下,艾希从睡梦中醒来,他们准备吃晚饭了, 夏稚还是没有被踢出幻境。
醒来之后看见夏稚还在的艾希明显有些惊喜, 但以他的年纪还无法精准地表达这种感觉,只能绕着夏稚转了转去,笑得脸颊鼓起来,红扑扑的,像苹果。
晚饭还是汤面,因为夏稚做这个比较拿手。
又重新擀面,埃克斯帮了忙。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男人应该感觉得到他很焦虑, 所以帮忙的时候也没什么话, 默默做事,不求回报。
夏稚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艾希还没醒的时候,夏稚问过他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可以操控时间的神?
埃克斯的回答是沉默。
夏稚知道答案了。
想来是有的。
而且应该是异族。
祂是游戏的核心, 不然也不可能蛊惑苏雪,以留在这个世界生活为条件, 让她做一些背叛玩家的事。
令夏稚冒出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是苏雪口中那些毫无章法的话。
她在过去遇到了那位‘神’, 但是不经意间, 她又说, ‘神’许诺她的一个小条件已经实现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 苏雪才愿意相信那位神秘的‘神’。
夏稚顺势问她得到了什么, 苏雪只说了一个字:水。
夏稚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听到这个简单的答案之后想得倒是很复杂, 毕竟许愿这种事太过珍贵,在游戏中更像是一种免死金牌, 所以他想了很久所谓的‘水’能带给苏雪什么实质性的利益……
后来他想到了游戏第二天突然通了水的卫生间。
如果这真的是苏雪许下的已经被实现的条件,那就说明那位‘神’能够在过去操控现实中已经废弃的公馆。
亦或者说,现实的时间线里,‘神’还以某种形态活着,只是玩家们还没有发现。
确定了‘神’的确存在,祂能做到什么这一点就很重要了。
吃饭的时候,艾希得知娜娜和她的母亲来过之后,表情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没把我叫起来呢。”他虽然抱怨着,但语气和表情联合起来实在可爱,“娜娜是我的朋友呀,她来了我都没见到她。”
夏稚看他鼓起来的小脸肉嘟嘟的,忍不住轻轻掐了一下,说:“她们以后会常来的,而且以后你也可以把娜娜带回家里玩。”
“真的吗!”小孩立刻就被哄好了,“那我就可以带她去楼上玩过家家,然后吃冰箱里的点心,喝好多果汁!”
“……少喝果汁,多喝牛奶。”夏稚精准制止了小孩无理的要求:“而且我感觉娜娜更喜欢很牛奶哦。”娜娜来做客的时候,夏稚给她热了牛奶,还加了一点糖,娜娜看起来很喜欢喝,走的时候夏稚还把冰箱里的一瓶没开封的牛奶拿给她,娜娜不要,还是她的妈妈一边说谢谢,一边收下了牛奶。
本想让艾希顾虑朋友的喜好来思考问题,却不想这小孩眼睛更亮了:“那就把牛奶都给娜娜喝,我喝果汁!”
夏稚:“……”看向隔壁男人。
一直默默嗦面的男人优雅地擦了擦嘴唇,声音低沉:“不行,你也要喝牛奶。”
艾希不再反驳。
见状,夏稚无奈笑了笑。
果然,小孩子就是怕爸爸。
不对……
夏稚拿筷子的动作一顿。
——他也是爸爸啊!
吃完饭,夏稚还在这里。
于是他尽职尽责地哄艾希洗澡睡觉,睡了半下午的小孩此刻精力旺盛,不仅不想睡,还要拉着夏稚一起玩。
他的小阁楼里一到晚上暖暖的,夏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小孩在床上摆出玩具一家三口,过着梦幻般的小日子。
“亲爱的,我出门了,亲亲!”
“亲一下,路上小心哦!”
……
夏稚有些无语。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
艾希抬头:“这不是你和爸爸经常做的事吗,妈妈?”
夏稚:“……没有的事。而且你不许偷看我们。”
艾希抿着唇,想了想,说:“好吧。”
看起来好像还是他很为难地妥协了似的。
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见穿上家居服的埃克斯走上来,表情柔和地望着自己。
随后,视线挪到床上的小孩身上,眼神中的热切明显消下去不少。
“怎么还不睡?”他走到夏稚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垂头看着艾希,“你该睡觉了,艾希。”
艾希委屈地瘪嘴吧,“我不困。”
“你明天不是跟娜娜约好了要出去玩吗?”埃克斯眯了眯眼,“再不睡的话,明天起不来不能准时赴约,娜娜会难过的。”
作为父亲,埃克斯精准地抓住了小孩子的贪玩心理。
果然,上一秒还在跟夏稚扯皮的艾希翻过身就开始收拾玩具,把玩具都装进他的玩具筐里,然后迅速躺进被窝里,特别乖巧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下楼的时候帮我把灯关一下,好吗?”
……
关上阁楼的灯,夏稚心情复杂地跟着埃克斯下了楼。
他们没有去一楼,而是直接回了二楼的套卧,埃克斯已经洗过澡了,他让夏稚去洗澡,夏稚因为担心自己随时随地会被踢出幻境,到时候连件衣服都没穿实在太尴尬,所以就拒绝了。
就在他拒绝的话音落下,埃克斯正在进行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后幽幽叹息。
“过来坐吗?”窗边的沙发上,埃克斯招呼道:“不急着睡的话,可以聊天。”
夏稚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其实你看出来了吧,我没有什么要问了。”
问的再多,也推测不出安全通道可能出现的地点。
比起在这里岁月静好,他现在更急着出去,看看现实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埃克斯拉着夏稚的手,放在手心细细摩挲。
夏稚的手很好看,修长纤细,看不出一丝汗毛,如同白玉雕刻的一般。
男人垂眸,良久,说:“我舍不得你。”
夏稚本来透过窗子看向远处被笼罩在夜幕中的诡异森林,闻言有些意外地扭过头望着埃克,“怎么突然这么说?”
“回去之后,不要离开公馆。”埃克斯没有理会夏稚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起来,“好好检查,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你们从未察觉的。”
夏稚心跳渐渐加速,“埃克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蓦地站起身,这是他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举动,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满室的温暖消失,被握住的手看起来十分僵硬地悬在半空中,活生生的人从视野中被删除,一切一切代表着烟火气息的东西都不见了。
夏稚回到现实了。
他蓦地看向窗外,阴白日。
熟悉的浓云密布,熟悉的灰土气息,熟悉的潮湿环境……
楼下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夏稚深吸一口气,立刻往楼下走去,他的动作很大,也没有刻意抑制脚步声,飞快地下了楼后,他与站在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对视了。
是溪泷和许裕。
“我去!”溪泷看见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你、你也出来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吓死我了!”
许裕直接向夏稚走过来,一把拉住他抱进怀里。
夏稚愣住了,一旁的溪泷也愣了一下。
随后,溪泷表情尴尬地走过来,将近两米的壮汉满脸的不怨,但还是一副努力融入的样子,微微俯身,手臂一张,虚虚地将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拢进怀里。
夏稚:“……”
许裕:“……”
溪泷深吸一口气,“原来激动时应该用这种打招呼方式吗,真是太不爷们了,但我还是想要表达,看见你们都没事,我可高兴了。”
……
一场小闹剧很快结束,夏稚窘迫地瞥了一眼被溪泷抱过之后一脸不悦的许裕,心里偷乐一下。
“只有你们吗?”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其他人都没出来?”
“没有。”溪泷说:“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夏稚把消失的顺序说了一遍,得知夏稚是倒数第二个才消失的,在里面经历了快十个小时才出来,不管是溪泷还是许裕,脸色都不算好看。
“他们大概能在里面待够一天。”溪泷说:“要是安全一点的时间线还好,不安全的话……他们自求多福吧。”
溪泷是第一个回来的,他说他回来的时候,公馆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检查了一圈,突然透过窗户看见许裕从院子里凭空出现。
夏稚微微蹙眉,“溪泷,你回到之前的时间线了吗?”
“对!”溪泷说:“又是极限逃生的一天。”
夏稚又看向许裕。
许裕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看样子所有玩家回到过去的时间段是固定的,身份大概率也是固定的,只不过前后时间可能会产生错乱。
夏稚沉吟片刻,说:“苏雪她……”
苏雪跟他说过的话,他一句不落地讲给许裕和溪泷听。
当然了,如果有私心的话,他应该单独讲给许裕听,可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紧张,选择性提供线索可能没办法将整个游戏机制串联起来。
不曾想,听完他的话后,溪泷的反应很大,在夏稚的意料之中,而许裕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表情平静,在溪泷破口大骂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小丫头怎么这样啊!自己不想活了还想搞死我们?!”
“她听命令锁门是不是因为安全通道在外头啊?”
“不行,老子就算用牙把锁头咬碎也得把铁门打开!”
夏稚盯着许裕。
许裕回望他。
半晌,俊秀的男人对着夏稚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
——他找到了。
308
下午, 吴蓉裳和崔岛浓一前一后出现在公馆中。
他们的状态都不算差,貌似在过去混的也算风生水起,冷不丁发觉自己出来了, 还愣了一下。
“我差点就买上房子了。”崔岛浓自我调侃道:“我还是买房子的客户, 只不过这次我有经验了,跟那个中介来回交涉,他说的话我全给堵回去了。”
不像上次那样小心翼翼然后被察觉暴露,崔岛浓表示这一次自己掌控主权,把那个中介训得低声下气。
他说要在公馆里住一晚体验一下,中介也没话可说,把他单独留在公馆里,崔岛浓就这样自己待了一夜。
“还没天亮我就出来了。”崔岛浓说:“唉, 奇怪, 我是怎么出来的?”
吴蓉裳也觉得有点奇怪,“我这次没被关起来了,生活还算不错……但是我没看到任何男人的身影, 只有我自己生活在公馆里。本来就是正常待着,后来突然就回来了。”
吴蓉裳和崔岛浓两人的经历都还算平静,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夏稚和许裕一起到厨房里拿速食。
趁着四下无人, 夏稚问他:“你是不是……”
“嘘。”许裕摇头:“你不想让我赢吗?”
夏稚闭紧嘴巴。
他当然希望许裕赢了, 许裕得到MVP就等于这一局游戏他没有白玩。
可是他又好奇:“那个地方在外面吗?”
许裕看着他, 半晌, 又晃了晃头。
安全通道竟然不在外面!
夏稚很是震惊, 他几乎已经笃定安全通道在外面了, 没想到许裕说它是在公馆内部。
可是公馆就这么大地方, 安全通道到时候会在哪里、又以什么方式呈现呢?
拿着速食回到大厅里,五人吃了东西, 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按理说我们应该还能回到过去一次。”
崔岛浓说着,看了一眼夏稚。
已经回去很多次的夏稚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也不一定。”吴蓉裳说:“回去还是要看几率的,就像从过去回到这里也是。不过我刚才回顾的时候,倒是找到了一个规律,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
“什么规矩?”
“只要在过去表露出一点拒绝的一起,就会在眨眼间脱离过去。”吴蓉裳说:“我记得我第一次是被关的有些绝望,想要离开黑暗中,想着只要能离开这里,让我去死也行,然后我就回来了。这一次我在公馆中按部就班地生活,无聊的同时,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找到,所以想要离开,打心底里拒绝那个时间段,于是又回来了……”
吴蓉裳说的不算精准,也只是给大家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参考,并没有真凭实据。
却不曾想,崔岛浓猛的抬起头。
“好像有道理!第一次我受伤就是拒绝了回答怪物的问题,所以突然被伤。这次是我不想买这个公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拒绝’了吧?”
溪泷第一个皱眉头:“这也太牵强了。”他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穿越和第二次穿越,立马打脸他们:“那我这个怎么算?只是在逃命而已,算什么拒绝?”
“你不想被那些怪物伤到,难道不算是一种拒绝吗?”
“……歪理!”溪泷无语极了。
夏稚看了一眼许裕,见他神色平静地吃东西,对其他人的争论视而不见。
“夏稚,你呢?”另外一边,吴蓉裳突然喊他的名字。
夏稚‘啊’了一声,说:“我、我不确定,而且我已经记不住回来时的状态了……”
他拒绝过谁吗?埃克斯?好像是的……
但是这种真的能算穿越回来的条件吗?
夏稚心里没底,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许裕。
这次许裕没有自顾自地吃饭,而是望着夏稚的方向,眼底翻涌着一丝兴味。
明显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夏稚无语地收回视线。
简而言之,玩家第二次回到过去跟第一次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同样的身份,但时间线有可能不一样。
崔岛浓说自己是回到了上一次时间点的过去,也就是时光再次回溯;吴蓉裳表示自己也不知情具体的时间线;溪泷则是觉得自己在上次之后,因为他说怪物越来越多了,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用蛮力把一群动作缓慢的怪物关了起来,自己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着。
“太奇怪了,这个公馆。”溪泷最终总结:“它的秘密是不是就是回到过去啊?像那个电影,你们看过没?”
夏稚:“我看过,挺好看的。”
溪泷:“那电影看着没什么吓人的,实际上思细极恐,给我吓得,不敢多想!”
吴蓉裳:“啊,你们说的是那个吧……”
莫名其妙地跑题,等三人聊完再回到原本的话题时,就见许裕和崔岛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三个人,场面实在有些搞笑。
华姨一直没出来,一直到夕阳西下,原本就阴沉的天气越来越冷,室内的空气也骤然降了下来。
夏稚莫名发冷,左右看了看,左边是许裕,右边是吴蓉裳。
犹豫再三,夏稚往许裕那边靠了靠。
“你冷吗?”
“不冷。”许裕看向他:“你冷吗?外套给你。”说完,他脱下外套,强硬地披在夏稚身上。
外套上还带着一丝男人身上的温度,夏稚感觉暖和了些,说:“谢谢。”
“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我说。”许裕说:“为什么犹豫不讲?因为怕我拒绝吗?”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提到‘拒绝’这个话题,许裕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嗓子里透出些许玩味的笑意。
夏稚别开眼,不好意思地说:“万一你也冷了,我要你的外套岂不是很残忍。”
“所以你就是奔着要我外套来的?”许裕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会给你外套。”
夏稚眨眨眼:“我不知道,但是……谢谢你。”
乖顺一点准没错。
许裕笑意渐渐消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暗光,吞咽的动作带着喉结上下微动。
他似乎生出一种谷欠望,蠢蠢欲动。
夏稚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有点危险。
崔岛浓走过来,立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许裕,你过来一下。”他看了一眼夏稚,又看向许裕,说:“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谈谈。”
许裕头也不回:“没什么可谈的。”
崔岛浓皱眉,看了一眼周围,见吴蓉裳和溪泷没有注意到这里,压低声音威胁道:“我知道你知道了安全通道在哪,你要是不跟我合作的话,我就告诉他们你刻意隐瞒!”
原来是想要合作……
夏稚有些惊讶于崔岛浓的敏锐程度,对他表现出来的愚蠢也感到无奈。
安全逃生通道今晚就要打开了,他真的一点都沉不住气。这个时候玩家之间的气氛如果越来越僵硬,对通关来说必定毫无益处。
许裕怎么可能被威胁?这一批玩家中,只有许裕的实力是最神秘的,崔岛浓到底是病急乱投医,还是觉得许裕构不成任何威胁,可以被随意拿捏?
俊美冷清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平缓。
“你告诉他们吧。”
崔岛浓一愣:“你?”
许裕:“你说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人。但是你能保证,你知道的一定比他们多吗?他们没有事瞒着你吗?你一定会是积分最高的那个吗?”
简单三个反问,崔岛浓瞬间没了声音。
夏稚默默垂头,心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肚子里。
许裕一点都不需要被担心。
崔岛浓沉默许久,最终恶狠狠地瞪了许裕一眼,转身离开。
夜幕降临,距离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
华姨还没出现,大家已经默认她凶多吉少。
“今晚还睡觉吗?”
天一暗,人就容易犯困,吴蓉裳打了个哈欠,说:“我想小睡一会。”
“现在还能睡着?”溪泷很震惊:“我现在就等着到八点了。”
“你知道安全通道在哪?”崔岛浓扫了他一眼。
溪泷:“我不知道啊,但是八点到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崔岛浓被他这种大大咧咧的态度搞的不耐烦,他意味不明地瞪了一眼许裕,说:“有人可能会知道呢。”
溪泷:“谁知道?”
崔岛浓冷笑:“你问问别人不就知道了。”
这话相当于把许裕放在了剑指的方向,吴蓉裳有所意会,看向许裕的方向,却见许裕脸色平静,丝毫没有被针对的感觉。
夏稚在一旁,目光在几人之间流转。
那边溪泷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顿了顿,说:“现在就剩我们五个了,苏雪那个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希望我们能真诚一点……”
“不用说了。”许裕淡淡开口:“我的确知道了一个地方,也认为那里可能是安全通道。但是,我没准备在今晚八点就离开。”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愣。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岛浓急切地询问。
许裕冷笑一声:“意思就是,你可以跟着我,但是我未必会在八点的时候立刻离开这里。”
“后面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不负责。”
309
许裕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会守着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离开,也就是说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在完成之前, 许裕不会离开这个游戏副本, 这样一来,想要跟着他捡漏的玩家也必须承担未能及时通过安全通道逃生的风险,因为大家都知道,安全通道开启之后,游戏难度将大大提升。
崔岛浓原本还有些紧张,听了他的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没有任何理由逼迫许裕把安全通道的地点说出来,剩下的只有不甘心。
吴蓉裳看了一眼夏稚,见他脸上迷茫之色不似作假, 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只有溪泷,倍感兴趣地问许裕要做什么。
许裕没答,只看着崔岛浓, 眼底的狂妄肆意生长。
崔岛浓最终还是妥协了。即使不甘心,他也不敢跟许裕对着干。
阳光彻底消失的瞬间, 森林里狂风作响。
距离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这期间, 没有人再消失, 华姨未曾出现, 苏雪也是如此。
心思各异的五个人各自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 无人敢贴着墙。
其他三人要跟随许裕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 即使有的人心不甘情不愿。
“你真的有事要做吗?”夏稚本就站在许裕身边, 严格来说, 是许裕站到他的身边,位置如此之近, 也方便了他询问。
许裕听见他的问题,抬眼望向他,一双眸光浅淡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
“你不信我?”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不过听他的语气,心情倒是不错,与其说怀疑夏稚不信任自己,更不如说夏稚小心翼翼的询问令他感到愉悦。
“不是不信任,是想不通。”夏稚眨眨眼睛,“他们都想不通,我就更不懂了。”
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玩家最底层的位置,也不是自卑,就是觉得任务目标不同,有些时候夏稚根本不需要动脑思考,特别是选定准MVP玩家之后,能否得到积分全看对方,夏稚思考的领域可以是在探索度上,这样不仅有利于帮准MVP玩家提供线索,还能推进探索度!
许裕:“你比他们厉害。”
夏稚:“你骗我点其他的我还愿意相信一下,这个就算了吧。”
许裕没忍住笑。
笑闹间气氛有所缓和,当然,仅限于夏稚和许裕之间。许裕望着夏稚半晌,又开口:“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啊?”夏稚起先一愣,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什么事没说清楚,表情有一瞬茫然,“你要听什么?”
“听听你的经历。”许裕提醒道:“不愿意说?”
“我说过了呀。”夏稚刚出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在过去经历过的事说给了许裕听,当然,他隐藏掉了一些跟埃克斯‘秀恩爱’的细节,因为这些实在没必要完整讲出来。
关键是比较羞人。
虽然后面埃克斯的话证实他极有可能是‘病毒’在这个世界的载体,但这些跟游戏剧情背景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简单取舍之后,夏稚把‘恩爱’的场景简化,挑了一些重要的细节来说。
现在许裕这么问,夏稚倒是有些心虚了。
难道要他把那些细节都说出来吗?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喜感,先是茫然,又是僵硬,随后窘迫尴尬,以至于本来只是想诈一下他的许裕嘴角笑容一直没有落下过。
“原来你真的有事瞒着我。”许裕不生气,说话的语气也是慢条斯理,“放心吧,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至于你刚刚的问题,我想我也有权利选择不回答……”
夏稚深吸一口气,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什么的……”
大脑飞速运转,正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话题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就在这时,埃克斯那低沉醇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回荡。
[回去之后不要离开公馆,好好检查……]
夏稚猛地皱起眉头。
“等等……”一把拉住许裕的手,夏稚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你找到的安全通道……它在公馆里面吗?”
许裕微微眯起眼,“真意外,你竟然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
夏稚:“……什么啊?”
许裕挑眉,“难道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所以才联想到到安全通道的位置吗?”
夏至恍然大悟。
原来埃克斯不是乱说的,他真的在提醒自己安全通道所在的位置!
“那我知道了!”夏稚喜形于色,拉着许裕开心地说:“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啊,是刚刚才想起来。”
接着,他就把埃克斯与自己分别时说的话讲给了许裕听。
没想到许裕听完之后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重点信息上,那么明显的提示在他看来还没有打听夏稚和埃克斯的八卦。
“你和他关系不错。”许裕看似平静地说:“真的代入妻子这个角色了吗?”
夏稚:“重点是,他已经提醒我安全通道就在公馆里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稚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饭都喂嘴边了你指着锅说锅真好看!
“他没有发现你是假的,所以会像对待妻子一样对待你。”许裕继续说道:“他会在出行前问你要离别吻吗?会在你坐到他身边的时候抱住你吗?会对你诉说爱意吗?”
夏稚定定看着他,眼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这是什么禁忌话题?这种话能说吗?感觉放在以前的小说网站里细说说都不让写的那种。
“你……”他十分不理解地后退一步:“你在听我说话吗?我说的是跟通关有关的重点信息,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到最后,夏稚已经有点生气了,他皱眉盯着许裕,不想再跟他友好地交流:“你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问了,现在开始你先不要跟我讲话。”
夏稚转身欲离去,手腕却被拉住。
“你不要——”夏稚心里窝着的一股火瞬间爆发,夏稚一边甩开手一边回头。
下一秒,眼睛倏地瞪大。
站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熟悉的须臾,而是一个身形瘦高的怪物,它的身体如人,甚至穿着得体的西装,可它的脖子上面顶着的却是软趴趴的章鱼头,触丨手从领口钻出来,一端紧紧地圈住夏稚的手腕,缓缓蠕动,留下粘湿的痕迹。
在夏稚惊悚的目光中,无数触手从西装里钻出,直直地朝他涌过来!
“啊!”夏稚惊呼一声,想要逃跑却被拉住手腕往回拉,对方的力气很大,大到夏稚跑起来的时候竟只是在原地跑了几步,然后被拖了回去。
粗壮的触丨手从四面八方袭来,眼前的景色也随着狭窄的视野褪成灰白的颜色。
——这里根本不是公馆。
最后一丝光亮被交叠在一起的触丨手彻底掩盖,夏稚惊恐地瞪大眼,嘴巴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捂住。
[HR222!]
【宿主我……滋啦……在、在、在的……滋啦……想办……滋啦、法、离……滋滋、里】
他在脑海中慌张呼叫系统。
系统也及时做出了回复,只是回复的内容更像是一把电击木仓抵在大脑上,震的夏稚大脑刺痛,身体也反馈出异样的反应,先是呼吸困难,随后胃里翻涌,明明没吃什么东西,却也有种想要大吐特吐的冲动,体内燥热,仿佛正在无限膨胀,直到包容身体一切都皮囊彻底炸掉。
人类的身躯仿佛发出悲鸣,夏稚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直接昏了过去。
可这并不是结束。
《最后一关》收容了无数灵魂,夏稚也是其中之一,他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不似被囚丨禁在皮囊之中,被有限的思想所禁丨锢。
一道来自远方的声音,伴随着微风与花香,悠悠转转地传入他的耳中。
“我等你……”
“我想你……”
“我爱你……”
……
连续三句主观的情绪泄露,令夏稚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里酝酿出回流的湿意,含进体内,而不是发泄出来。
他不知道,也不理解,却莫名地想哭,哭出来的泪水,却被他飘荡的灵魂吸收,微风与花香仿佛来自他那小小的魂都——居无定所的魂魄唯一可以存留的小家。
这么久了,累吗?
还想这样继续下去吗?
结束吧,留在这里,结束吧。
你的爱人、你的孩子、你的家……
都在这里。
…
空荡荡的安魂公馆内,无端响起哀鸣。
那是一声仿佛来自于天外的叹息,是古神的低语,夹杂沉重的情绪。
一个人类的轮廓无声显露,在这公馆内渐渐凝成实体。
高挑匀称的身材,英俊帅气的容貌,冷漠中透着一丝阴鸷的眼睛微动,用目光掠过这一室的寂静。
良久,他对着面前的虚无,开口了。
“看起来,你没有成功。”
公馆内除了他再无他人,又怎么可能听得到答案呢?
可是偏偏的,话音落下后,他停顿了几秒,好似真的有人做出了回答后,他冷笑一声。
“他不会被那些虚幻的东西所迷惑,不论是我,还是你营造出的、完美的家庭。相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又能怎么样?这样只会显得你很可笑。”
突然,公馆里所有的窗户在同一时间震颤,发出愤怒的声音。
“没用的。”男人无所畏惧,冷淡地开口:“放他走吧,让他出去。”
公馆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等了片刻,忽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你是蠢货吗?一定要跟你讲清楚才愿意做?”
“在他心里,不停地轮回是他必须要走的路了,剩下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困不住他的。”
“想要真正拥有他,就按照你原来的计划进行吧。”
……
深吸一口气,男人扯了扯嘴角。
“我该怎么称呼你?埃克斯?”
话音持续。
“秦尤?周寂?”
“还是……”
冷清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余放。”-
漂亮的少年被男人抱在怀里,紧闭的双眸在昏迷中也不安生,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可以看出他的眼珠一直在转动,就好像陷入梦魇之中。
男人抱紧了他,抬头对着空荡荡的房子道:“温度很低,他会生病的。”
不过一分钟,屋内的空气开始变得温暖起来,仿佛有人打开了无形的空调。
沉默几秒,男人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其实根本不会生病。
因为这个空间都是假的,回到所谓的中转站,一切负面状态也会被清除。
只不过,他习惯用以前的方式来对待珍爱的宝贝。
“我也会像余放那样吗?”似是询问,男人低喃出声,更像是质疑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
俯身,在怀中少年的额头上落下虔诚的一个吻。
“为什么是你呢。”他笑了笑,目光眷恋地描绘着少年的五官,“换作以前,我一定不会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
抱着一个人,亲吻他,甚至为了他,放弃已有的一切。
怀中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口申吟,男人微微正色,垂眸望过去。
在他的注视下,少年缓缓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许裕……”
沙哑的声音有些难听。
“嗯。”男人勾起唇角,难得笑了一下,“醒了?”
“我这是做梦吗……”经历那么多恐怖的事,夏稚已经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虚幻了。
“不是。”许裕轻松地挑眉,“你突然出现在大厅,还是昏睡的状态,我不放心,就在这里守着你。”
突然出现在大厅、昏睡、许裕……
记忆复苏,大脑回想起一切,夏稚眼睛都迷茫顺便被惊恐代替,他看着许裕那张熟悉的脸,猛地伸手推开他,后退几步。
“你、你是怪物!”
被称为怪物的许裕顿了顿,反问:“你都看见了什么?”
夏稚才不会解释,他环顾四周,发现公馆还是那个公馆,破旧不堪,可大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他和许裕两个人站在这里。
他心里有些慌,不想跟许裕单独相处的他下意识问起别人的行踪:“溪泷呢?吴蓉裳呢?还有崔岛浓,他们都去哪了?”
许裕望着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年,缓缓开口:“他们还没出来。”
“没出来?”夏稚睁大眼:“怎么可能,他们明明出来了,还说了在过去……”
夏稚突然想不起来他们都说过什么了。
溪泷说了什么?还有吴蓉裳和崔岛浓。
夏稚只记得溪泷出来的很早,然后是许裕和他,吴蓉裳和崔岛浓一前一后,他们互相交换了信息……
现在,除了他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其他人说过的话他一个字也不记得了。
310
“我……”
夏稚无措地睁大眼睛, 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面的男人沉默,看着夏稚支支吾吾,甚至描述不清楚内心想要说的话。
“没有。”最终, 许裕神色平静地开口, 短短一句话结束了夏稚所有慌张,“你刚刚出来,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其他人还没有出现。”
夏稚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四周。
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整个公馆里, 除了他和许裕的呼吸声音, 再无其他杂音。
窗外白光乍现,根本不是夏稚印象中太阳余晖彻底没入天际的傍晚时分。
他抿唇,喉咙微动, 做出吞咽动作。
“现在是什么时间?”
许裕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遮不住灰白的光, 没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不清楚, 应该是下午, 云层越来越厚了。”
夏稚微微闭上眼, 瘦弱的身躯轻轻颤了一下, 看起来十分可怜无助。
这里是现实吗?
那他之前经历的那些是什么?
如果那些都是假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他的呢?
夏稚已经无力去思考那些, 记忆的最后一刻还停留在那些蠕动的触丨手带来的潮湿触感,以及被一个柔软的陷阱永远掩埋的惊恐。
“我需要冷静一下。”夏稚未曾发觉, 这一句话的尾音是颤抖的。
许裕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看向少年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恼火发泄的对象必然不是夏稚,他沉默地向上瞥了一眼,望向一室虚无。
他不知道的是,虽然夏稚表面上脆弱的反应被当下的情绪裹挟,但内心比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
[HR222!]说是冷静,夏稚却不放过任何一个求证的机会:[刚才我看见的那些都是真的吧?你还跟你求救过,你记得吗?]
【记得哦宿主,那些的确是你经历过的事。】HR222给出一个肯定答案,并且进行了简单的分析:【根据这一局游戏中『幻境』的生成与触发频率来看,宿主刚才应该并没有回到真正的现实中。】
夏稚神色凝重:[你那个时候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让你离开那个地方,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抵制我。】HR222的语气听起来很委屈,【要不是为了宿主,我早就被踢出那个幻境了,想想在之前的副本里,宿主一直找不到我的情况就知道了。】
夏稚想起什么,骤然沉默。
万一,这就是安全通道开启之前最后一次进入幻境的陷阱呢?
如果永远都没能发现自己回到的是虚假的现实,是不是一辈子都被困在虚幻之中了?
夏稚抬起头,看向一旁的许裕,语气稍显迫切地问道:“许裕,你出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许裕正安静地站在一边,闻言看向他,“就和以前一样。”
夏稚更急了:“我是问你,有没有……”
声音戛然而止。
夏稚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既然许裕的回答没有理解到他话中的深意,不就表示他根本没有遇到自己遇到过的事吗?
幻境中的幻境,只有夏稚遭遇了。
“没事了。”过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收敛,独自消化,“对了,你有没有找到安全通道?”
许裕:“没有。”
夏稚微微颔首,说:“在公馆里找一找吧,我感觉它应该会在这里。”
许裕:“你知道了什么?”
夏稚:“不能确定,但的确在过去收到了一点提示。”
夏稚也有些犯难,整个公馆他们整整两天的时间搜刮个彻底,如果真的有奇怪的地方,他们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他能想到的,许裕当然也能想到。
“如果提示是在公馆内部的话,或许只有等时间到了,安全通道才会显现。”
夏稚心不在焉地点头。
如此以来,幻境中的一切都未必是真的了。
把第三次进入幻境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与埃克斯和艾希生活的真实过去,一个是以为自己已经脱离幻境的虚假空间,夏稚还是倾向于,后面这一部分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有待考据。
“你出来之后有看到苏雪吗?”夏稚突然想到她,便对许裕说道:“她好像…… ”
……
三言两语解释了之前跟苏雪之间的对峙,以及他突然被带回过去,独留苏雪自己一个人留在公馆内。
许裕顿了顿,眉头缓缓皱起:“没有,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锁门的目的一定是为了阻止玩家找到安全通道,或者指向安全通道的线索。”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夏稚曾经交给他的那颗眼珠,“我还带着这个,但是目前没有发现能用到它的地方。”
“我也没有发现。”夏稚垂眸,却冷不丁与许裕手心的眼球对视,一瞬间,一种被盯上的感觉袭来,阴冷而粘稠的注视好似和刚刚来到公馆时几次被暗中观察时带来的感觉一样。
他稍一凝神,注意力更加集中地盯着那眼球时,它仿佛又成了一个比较猎奇的装饰品,静静地躺在许裕的手心。
夏稚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许裕已经准备离开公馆去外面看一看了,他没准备带夏稚一起去。
“你留在公馆,等其他人出来。”许裕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如果先出来的是其他人,就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但如果出来的人是苏雪,就跑出来找我。”
说完,许裕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十分小巧的手丨枪。
“扳一下这个,然后对准,开丨枪。”许裕手把手教夏稚怎么用它,“子弹只有五发,但遇到危险了不要省,如果我听到枪丨声,会立刻赶回来。”
这样重要的保命道具男人没有任何犹豫地就交给了自己,夏稚慌忙拒绝:“不要,外面更危险,你自己留着。”
许裕很是强硬地把手丨枪塞进了夏稚的手中,在他强硬要还回来的时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揽进怀里,在耳边低声说:“被乱动,不小心按到的话,我就死了。”
怀里的人瞬间不敢动了。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的运气会很好。”许裕轻笑了一声,满足中有一些遗憾地收紧手臂,“不过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夏稚被他这番如同告别似的话搞得心情怪怪的,疑惑,难过,惆怅……
总之,很糟糕。
“其实……”夏稚小声嘀咕:“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就像他和余放,见过两次了。
许裕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所以你还想跟我见面吗?”
“……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性,又不是一定会见面。”夏稚气恼地推了许裕一下,没推开,便有些急了,手上用了力气,“快放开我,你不是还要出去吗?一会天黑了。”
“再抱一下吧。”
许裕的性格就是如此,想要什么,他会直说,这种打直球的方式往往无法令人拒绝。
夏稚抿着唇,没有再挣扎。
若说不愿意那是肯定的,谁没事喜欢被突然抱住啊?但如果说反感的话,也没达到那种羞愤到想要死掉的程度。
许裕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天还大亮。
在这样阴沉沉的天气中渡过了整整两日,夏稚也算出了一点规律,这种阴云密布透不出一点暖光的天色大概是在下午三四点左右。
夏稚站在大门里面,看着许裕用道具暴力拆掉锁门的铁链,然后打开门,走向外面的小路。他全程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呼吸声惊动了这紧张的气氛。
许裕出去之后,还转身跟夏稚报了个平安,两人之间的的距离还不足三米。
“很安全,我出去看看。”
“……好。”
许裕的目标就是两侧的林子里,站在主路上犹豫了两秒,他率先朝左边走去。
夏稚顿了顿,那个方向就是幻境中,埃克斯带他找到娜娜母女的那片林子。
夏稚本想叫住许裕,说明林子里的情况,毕竟在过去就存在的遗迹,现在肯定仍然存在,只是那里有什么就不一定了……
“许裕!”夏稚喊了一声,许裕却没有回头。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
夏稚急了,又大声喊了一句:“许裕!你等等!”
这一次,夏稚惊恐地发现,许裕好像真的听不到他的呼唤声。
“许裕!”
第三次叫他,许裕的身影已经在错落扎根的大树之间若隐若现,距离越来越远。
夏稚额头落下冷汗,想要迈出大门的脚步刚一动,脑海中便回荡起许裕说过的话。
他让自己留在公馆里面的,到底要不要跟出去?万一出去之后出了意外怎么办?可是里面的情况自己是清楚的,跟过去的话,说不定能帮上忙。而且许裕如果出事了,自己这一局游戏还不是白玩?
内心万分纠结,经过一番衡量,夏稚还是决定跟上去。
最后一个理由说服了他,是的,许裕要是真的出事了,这一局游戏与他来说也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了。
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准MVP玩家走上挡刀的路,夏稚仅犹豫了几秒,就一鼓作气地走出了公馆的大门。
就在他整个人离开了公馆范围的一瞬间,一道刺目的阳光突然洒落在他的脸上。
这让许久未在现实空间感受到阳光的夏稚内心冒出些许错愕。
强烈的光线使他不适地闭上眼,伸手遮挡阳光的同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
“你是谁啊?怎么从我家出来的?”
311
许裕走在森林之中。
阴暗的天空在浓密枝丫的遮掩下透不进来一丝光亮。
树木太密, 导致视野狭窄,许裕不知走了多久,看见前方有一束日光洒落。
出太阳了?
许裕走到那一束光芒下, 抬头望着树叶覆盖却未能完全遮住的那一道小小的缺口, 良久,转过身。
他意欲往回走。
抬眼,倏地停住。
刚刚走过的一片黯淡虚无,此刻星星点点,宛如璀璨星空遍布的宇宙,透过浓密的枝丫散落的无数光点,驱散密林中的阴森与诡异,呈现一幅宛如童话般梦幻的画卷。
转瞬不过两秒钟的时间, 好像一切都变了。
许裕眸光微闪。
“这是什么意思?”
他向空无一人的森林询问。
回应他的, 是一道道光束延伸至远方,仿佛在为他引路。
它们让许裕往回走。
许裕只思考了几秒,瞬间明白过来, 沿着光芒在树林中奔跑起来。
——夏稚出事了!.
被堵在安魂公馆的大门外,夏稚还满眼茫然。
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站在他面前, 目光警惕地盯着自己。
许是没有等到夏稚的回答, 少年有些恼火, 说话也非常不客气:“我问你话呢, 你是哑巴吗?不对, 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是不是小偷?”
说着, 他便上前一步, 看架势是要翻翻夏稚身上的东西, 只是定睛一瞧,发现夏稚穿的单薄, 衣服上也没有口袋,双手垂在两侧什么都没拿,比自己还要干净,动作被迫停下。
“你到底是干嘛的?”见夏稚不像是要偷东西,看起来还是个初中生的少年也迷茫起来:“推销吗?我家什么都不需要,你快走吧。”
“我不是!”夏稚搞不懂当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被莫名其妙地质问也下意识老实回答。
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被眼前与他个子差不多的少年看在眼里,虽然怀疑不减,但明显不似刚才那般充满敌意。
“你是谁啊?说个名字出来也行。”
“我、我叫……”‘夏稚’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脱口而出:“埃克斯。”
“埃克斯?”陌生少年不信:“你是个外国人?”
“嗯,算是吧。”夏稚十分心虚,“从小被收养的。”
少年眼神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不是很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你堵在我家门口要干嘛?”少年抬脚,与夏稚擦肩而过,当着他的面用钥匙开大门的锁。
夏稚侧了侧身,诧异地目光落在大门那自带的锁孔上……
——明明应该是锁头和锁链才对啊!他刚刚从那里出来的!
“你在看什么?”少年的感官非常敏锐,他不悦地睨了一眼夏稚,一副想要生气但又刻意压制的不爽表情,“难道还想让我把你邀请进屋坐一坐吗?”
被一个身高与自己差不多但还没有变声的少年这样气势汹汹地怼了一顿,夏稚心中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必须理清现状,并尽快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找出破绽。
幻境已然出现一环套一环的现象,踏出公馆大门的那一刻,夏稚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再一次被选中。
“其实我是迷路了。”夏稚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这里我以前来过,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今天过来看到这栋房子,还以为走错了呢。”
眼前的陌生少年是他了解这个幻境信息的唯一信息源了,夏稚不想跟对方的关系搞得太僵,所以语气很轻,一整句话听起来像是含在嘴里,囔囔的,像撒娇。
陌生少年貌似不太适应,皱眉瞪着夏稚,像要说两句难听的话教训夏稚一顿,可是几次张口,他都没说什么,最终默默地收回视线。
良久,陌生少年问:“你以前来这边做什么?”
夏稚小脑瓜转了转,谨慎地说:“以前是走亲戚,不过现在我真的不确定这里是不是我曾经来过的地方了。”
“那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陌生少年站在大门前,不进去也不离开,就这样跟夏稚面对面谈话。
“比较荒芜。”夏稚说:“只有一栋被废弃的楼和荒败的院子。”
少年一听,顿时了然道:“那你没找错地方,我家搬来之前,这破地方就那样。”说着,少年大手一挥,仿佛在向夏稚炫耀他的江山,道:“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我家重新翻修过的!”
夏稚愣了半晌。
陌生少年的意思是他们一家接手了破败的公馆并重新装修,然后一直住在这里?
夏稚口中描述的公馆是他们这群玩家抵达这里时的残破模样,既然如此,少年一家又是什么时候住进公馆的?现在的时间线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
虽然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漂亮男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陌生少年仍然没有忘记自己刚刚回来是看到的那一幕:一个陌生人好像是从自己家大门走出来的,在他的质问下慌张无措,最后用了一个听起来像谎话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陌生少年眯起眼,忽的想起什么,眉毛一挑,“你说以前是来走亲戚的?这里这么破,你亲戚住哪?”
夏稚立刻回神:“我的亲戚不住在这里,只是在这附近,我和亲戚家孩子以前总在这片林子里玩。”
“林子?”陌生少年眼睛一转,扫过两侧茂密的树林,说:“里面有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当时还是小孩呢,就是摘叶子捉迷藏什么的……”陌生少年眼中的怀疑越来越深,夏稚心里没底,下意识地说:“哦,我记得这边还有一个废弃的小公园……”
他没直接说‘遗迹’,一是怕陌生少年怀疑,二是这样说比较符合自己年幼模糊的记忆。
不曾想,陌生少年却是知道那处遗迹的。
“你真的来过这里啊?!”少年惊讶地说:“那、那你怎么离开这里了呢?”
“我家本来就不住在这里。”夏稚说。
陌生少年想了想,突然侧身,让出大门的路,“你要来我家做客吗?”
突然间是怎么了?夏稚惊讶地看着他,道:“你要请我进去坐吗?”
“对。”陌生少年也是一副‘你怎么如此惶恐’的不解表情:“进不进?不进我就关门了。”
就在夏稚还纠结要不要进的时候,身体已经在陌生少年的催促下迈开了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少年走进了公馆。
也抱着进到公馆的范围内就能回到原来的时间线,可是没想到阳光依旧刺眼,前面陌生少年步伐稳健,两三步走到家门口,站在台阶上转身看着夏稚,仿佛在催促快一点。
夏稚跟上去。
他不明白少年为什么邀请自己进去做客,但直觉告诉他不要主动出击,也不要把内心的疑虑表现出来,最好先让少年掌控主权,自己见招拆招。
隐隐感觉出些许怪异的夏稚开始考虑之后用什么办法脱身了。
进到公馆里,夏稚又看到了另外一种装修风格——暗色调的现代简约风格,上到大型家具,下到布艺摆件,几乎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为主,整体宽敞大气。
少年给夏稚找出来一双一次性的拖鞋,换鞋的时候,夏稚注意到鞋柜里有三双跟少年脚上样式相同但是颜色不同的拖鞋,其中有一双是小孩子的。
看样子,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一家四口,父母和两个孩子。
站直身子,夏稚显得有些拘谨,一直跟跟在陌生少年的身后。
客厅里,夏稚看到了许多电器,薄屏液晶电视、立式空调、桌上随意放着的掌上游戏机、扫地机器人……
这还是他进入本局游戏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电器!
“你坐这吧。”陌生少年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背上,对夏稚指了指一旁的单人沙发,然后朝不远处的柜子走去,“你喝什么?奶?汽水?茶?咖啡?没有凉的,都是常温。”
柜子是一个小型的茶水柜,透明的玻璃柜里摆放了不少杯子,夏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客气道:“纯净水就行。”
少年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放到夏稚前面的茶几上,然后坐到一边,拧开一瓶汽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让你这个可疑的人进来坐吧?”少年抹去嘴上的水渍,对夏稚挑眉,颇为得意地说:“因为你让我感到奇怪。”
夏稚停顿一秒,问:“哪里奇怪?”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邀请你进来坐一坐嘛。”陌生少年耸耸肩,不在意地说:“如果你能向我坦白就更好了,不能的话,就等我爸下班来解决。”
深吸一口气,夏稚强壮镇定,“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让我自己‘坦白’。我如果不说,你就让你父亲解决我?”话落,不等少年有所反应,他就故作无奈地笑了一声:“我根本没听懂你说什么,又要怎么说?你对我有所怀疑,不邀请我进来就是了,我也可以随时随地离开。”
“不好意思,你不能随便离开。”陌生少年挑眉,“虽然我也不是什么恶霸啦,但你的问题明显更严重一些……你是从哪偷跑出来的,先给我解释解释吧。”
夏稚一脸正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年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懂不懂啊,我是想要帮你,但凡今天住在这里的是别人,你都完了。”
夏稚:“我不懂。”
少年一瞪眼,几次张口,看似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可最后不知道碍于什么,都熄了火。
夏稚心里微动。
怎么感觉少年跟他现在的状态有点相似,也是在……试探?
什么都不敢多说,狐假虎威让夏稚自己说,被夏稚拒绝后也没强硬地发火,但不爽肯定是有的。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有一个人主动戳破,沟通便畅通无阻。
偏偏的,双方谁都不想当那个主动的人。
少年闷头不说话,不理夏稚,闷头喝汽水,等一瓶汽水喝完了,他闲着无事,又拿起游戏机在那玩,看样子是要跟夏稚耗到底了。
夏稚也在揣测对方的心思,考虑要不要等到对方的父亲回来,或者通过一些旁敲侧击的方式来渗透少年的思想,毕竟只是一个看起来初中生年纪的孩子,拉近关系应该没那么难。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夏稚侧头看向窗外,大树被吹得朝一个方向倾斜,树叶也沙沙作响。
一旁的少年放下手里的游戏机,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夏稚。
“喂,埃克斯。”
他喊了一声夏稚用的假名。
“我们去‘公园’玩吧?”
312
实际上, 夏稚很想拒绝少年的提议。
一是少年太多隐瞒,迄今为止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二是夏稚也不敢保证这个时间线中的遗迹那里有什么,他在森林里也不认得路, 万一迷失了方向, 还会暴露自己对森林不熟这一事实。
况且少年绝不可能是因为想要跟他一起去森林里闲逛一圈才发出的邀请……
这趟旅程必定充满试探,夏稚思考几秒,说:“去也行,我也挺怀念那里的。你还记得路吗?记得的话,就麻烦你带路了。”
这是他内心纠结这几秒钟后得出的最佳回答。
拒绝的太刻意,直接就会引起怀疑,所以他一定要答应对方,既然如此, 夏稚只能把‘主动权’彻彻底底交给对方。
——一个在外多年的人回来看看小时候玩闹的地方, 记不清路岂不是很正常?所以谁提出的建议,谁就负责带领执行好了。
果然,心怀鬼胎的陌生少年眯起眼, 盯着夏稚看了半晌,站起来, 道:“我记得路, 走吧。”
跟在他身后, 夏稚心里偷笑。
果然, 这小子的反应明显就是挖坑未遂, 他想让夏稚自己找去遗迹那里来证明说过的话,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根本收不回来, 所以后面夏稚如何巧妙辩驳,少年都得受着。
除非主动提出不去了, 但那样的话又显得他之前的目的太明显。
“这里好像没怎么变。”跟着进了树林的夏稚心情颇为愉悦地跟前面的少年搭话,顺便问道:“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前面传来一道属于少年的闷闷的声音:“齐轲。”
“哦,我知道了。”夏稚态度真诚,内心敷衍。
两人走了很久,除了一开始进林子时的方向夏稚比较熟悉之外,后面走在林子深处,夏稚亦如第一次进林子一样,完全迷失了方向。
上一次有埃克斯带着他,这次是这个明教齐轲的少年。
夏稚轻松了没几秒,就开始思思考对策,他无法完全信任齐轲,万一这个恶劣的小孩要把他骗进林子然后偷跑呢?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与前方的齐轲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精神紧绷,丝毫不敢松懈。
好在齐轲貌似没有那种心思,他走路一直是慢慢悠悠的,不快也不慢,偶尔还会回头看一眼夏稚,用目光催促他快点跟上。
不像是要把他甩了的样子。
这两次进入幻境,夏稚几乎一直在公馆和森林之间游走,这种情况下,娜娜母女生存的那片遗迹似乎成为了本局游戏第二个标志性的地点。
那里为什么会有一个遗迹呢?是否异族有关?娜娜母亲被人类伤害后,变作原型也要生活在那里的原因是什么?
有太多想不通的事了。
或许只有等有游戏结束,复盘其他人的幻境才能知晓答案。
齐轲果真没有动坏心思,即使夏稚时刻提防,也不得不承认是他多心了。
站在熟悉的遗迹中央,夏稚眉心微动,显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啊,好像没有变!”
放松的神情以及微微上扬的语调,真的给人一种与故地久别重逢喜悦感,发自内心,不似作假。
一直默默观察着夏稚的少年实打实地吃了个瘪。
“你都认识这里,为什么还听不懂我的话啊?”齐轲懊恼地皱起眉头,对隔着一些距离的夏稚喊道:“我就差跟你明示了,你还在那里装糊涂!”
因为角度问题,夏稚的表情陷在阴影中,眼中一晃而过的了然幽幽散开。
果然,齐轲之前就是在试探他。
“我不能信任何人。”他侧着身子,淡淡地笑了笑,对齐轲说道:“而且你只是一个小孩子,我能说些什么呢?”
虽然不清楚齐轲在试探什么……但是扮猪吃老虎就对了!
“那也不至于……”顿了顿,齐轲皱眉:“你是幸存者还是家属?”
夏稚沉默。
这个问题范围太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齐轲以为他离得远,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夏稚心虚极了,面上却很淡定:“都算。”
得到了回答,少年心中貌似推理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收养你的父母不是人类?不应该啊,你刚才说你的父母还活着呢,怎么能算幸存者?”
站在原地,感受树林中微风拂过,鼻尖萦绕大自然清翠而鲜润的植物气味。漂亮的男生眺望远方,似乎这个问题牵绊住了思绪。
齐轲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纵然怀疑更多,但还是心领神会地安静着,没有出声打扰。
看似伤感惆怅的画面,实际上这幅画的主人公——夏稚,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思考对策。
果然,话还是不能给说的太满,刚才跟齐轲交代自己身份时候,提到了被收养,安顿了养父母之后独自回到这边来怀念一下过去的生活。
结果现在就被挑出问题了。
从齐轲的话中可以知晓,他一直在试探的绝对是异族和人类的问题,而他很确定夏稚本人是人类,所以才会脱口而出收养他的人不是人类,即为异族。
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夏稚也在怀疑,好几种思路在脑海中铺开,最后夏稚得到了一个可以承上启下连接从刚才到现在为止所有疑惑的答案——异族胜利了,他们战胜了人类,但人类并没有灭绝,可以通过一些特殊情况‘合法’留下,比如说是幸存下来的人类,或者是异族的家人。
从齐轲一开始警惕的反应来看,少年一家大概率是异族。
他们对人类还是抱有敌意的,就算不主动攻击,也时刻提防。
……
所以,情况如果真的是这样,夏稚心中也有了一个完美的应对方案。
“抱歉,我刚才撒谎了。”夏稚侧身,对齐轲露出一个浅淡的、仿佛看透时间一切的笑容,“其实,我没有养父母。”
齐轲冷笑一声:“果然是这样,你的谎话漏洞百出。”
“我以前住在这里。”夏稚说:“公馆,是我曾经居住的地方。”
齐轲:“……那片废墟?你又在骗我。”
“在它成为废墟之前啦。”夏稚故作轻松地说:“但你问的,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家属,我丈夫是……”适时地停顿一瞬,再开口时,嘴角的笑容变得苦涩,“他为了保护我,才选了这个地方生活。现在这座城市发展到什么样子了我不太清楚,但是当时这里很偏远的,为了我,我的丈夫每天要开车很久才能抵达工作地点。”
夏稚说得很诚恳,再加上一些口述的细节,如果不是一个擅长写作的人在短时间内默写了这些故事和人设,没人能够描述得如此详细。
齐轲或许相信了,他望着夏稚,听得很认真。
“总之,后来他不在了,我也离开了这里。”说了不少跟埃克斯相处的温馨小细节之后,话题一跃到了总结,“现在回来这里,真的只是想随便看看,我很想他。”
齐轲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恰好夏稚抬眸看着他。
“你丈夫呢?”齐轲走近了些,问。
“不知道。”夏稚耸耸肩:“当时很混乱,他的情况很特殊,我也一样。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没有了‘家属’身份的我,也算得上是‘幸存者’吧。”
齐轲抿着唇,“那,你没有去登记吗?找一找他也好,这样你的生活会比现在要好上许多。”
“算了吧。”夏稚苦笑:“说实话,我现在就是抱着活一天过一天的心态,吃想吃的美食,去想去的地方。”
齐轲深吸一口气,“你和你的丈夫是因为当年的共育计划吗?”
共育计划,听起来像娜娜母亲提到的异族和人类结婚生子的政丨策。
夏稚摇头:“不是,我们真心相爱。”
“……那你为什么不想找他?”
“也不是不想。”夏稚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没继续探讨这个话题,而是看着齐轲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个小孩打听那么多别人家的事干什么?总之,我已经说清了自己的情况,礼尚往来,你也说说你自己的吧?”
齐轲听八卦听的正尽兴,突然被打断还有些兴致缺缺,闻言只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家什么时候搬来的啊?”夏稚很是自然地问了这个问题,“我知道这里废弃了很久,这次回来还以为能进去看看呢,没想到已经住了人。”
齐轲眨眨眼,“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不会撒谎。”
夏稚:“……所以你不能对我说实话。”
“对。”齐轲露出一个颇为狂妄的笑,符合青少年桀骜不驯的那股劲儿,“你再问点别的,我绝不占你便宜。”
夏稚叹口气。
齐轲年纪不大,知道的也不会多。
提问也是一门学问,最好保证问的问题都是齐轲能回答的,而且不要太多,避免引起怀疑。
于是,他抬眼扫了一圈,目光在遗迹中央坍塌不算严重的拱门上停留一瞬。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夏稚问。
齐轲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眨了眨眼睛,说:“这里可是我们的圣地。”
“圣地?”夏稚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这破遗迹竟然能算圣地?!
齐轲眯起眼,说:“这是古神最初降临的地方。”
“……”
这个世界,愈发魔幻了。
“传说,古神刚刚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因为长相与一种海洋生物太过相似,所以被一群住在森林里蛮荒人类残忍分解,他们不缺食物,于是将祂制成工艺品卖掉,赚的钱钱足够他们在森林边盖一栋小巧精致的小楼……”
“肉是屋顶,血是水,足是栅栏,皮是墙,杂七杂八的埋地下。”
“不过人类终究是自私的生物,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想要独自暴富,于是偷偷藏了一只眼睛。”
……
夏稚听到这里,已然毛骨悚然。
“现在啊,古神就缺一只眼睛了。”齐轲遗憾地摇头:“我们家一直守着祂,等祂真正复活的那一天,才是我们族人彻底拥有这颗星球的光荣时刻。”
夏稚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被齐轲发现。
“你害怕吗?也是,换作是我也会害怕,毕竟古神的力量可是很强的,祂绝不可能容忍这颗星球上有其他种族生存。”
夏稚:“这不是传说吗?”
齐轲:“是啊,但我希望它能成真。我们都希望。”
听似恐怖童谣的一段话,一直在夏稚的心中徘徊。
他不得不把传说中古神丢失的眼睛与自己拿出的那颗眼珠联系起来。
那颗眼珠的明确作用就是指向或打开安全通道。
难道,它应该被埋在公馆的地里?
313
两人在遗迹待了没多久, 齐轲就以家人快回家的名义带夏稚走出了树林。
夏稚没说要离开,齐轲也没有让他走,在这个话题上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的, 齐轲把夏稚再次带回了公馆。
这一次, 齐轲的态度明显比最初和善许多,或许是因为知晓了夏稚的情况,他的爱人跟自己是同族,所以齐轲洗了水果招待夏稚,还提出让他留下吃晚饭。
提到晚饭,夏稚恍然发觉时间问题,毕竟今天就是游戏的第三天,晚上八点安全通道就会开启了。
他要怎么回去给许裕传递消息呢?
“你在想什么?”坐在一旁的齐轲无聊似的问了一句, 夏稚明显在发呆, 他即使再无聊也没像之前那样独自拿起游戏机玩,只能拉着发呆的那个人聊天。
“没什么。”夏稚摇摇头:‘现在几点了?”
“快到五点了吧。”齐轲耸耸肩:“不知道,我们家没有钟。”
“没有钟表?”夏稚惊讶:“那你平时怎么看时间的?”
“我们有自己的种族天赋。”齐轲得意地挑眉, “我们能根据天气、风、甚至花草来判断时间,不是很精准, 但也差不多。”
这下轮到夏稚说不出话了。
仔细想想, 自从进入这局游戏之后, 玩家们的确没有获得过一个精准的时间, 不管是现实还是幻境, 按他们对于时间的概念都只有一个大概, 比如通过对话得知刚吃过午饭, 那便是午后;要下班了, 大概就是下午四五点钟;上午送资料,时间范围大概在八点到十点之间, 因为这段时间一定是工作时间……
除了计算时间的道具之外,夏稚也没在墙上见过钟表,闹钟之类的小物件他倒是没在意过。
如此算来,以前住在公馆里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异族,因为他们不需要钟表来判断时间。
“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夏稚想了想,问向齐轲:“如果太晚的话,我就不留了。”
夏稚还想往更远的地方走一走。
在现实中的时候他不敢走,也没有人愿意陪他走,但是在幻境里就不一样了,他可以走远一点,就算突然回到现实,所处地点是不允许玩家出现的,也会想办法给他传送到游戏地点内。
游戏框架就那么大,幻境自由,现实不自由,如果因此就判定他触发死亡条件,未免太不公平了。
所以夏稚想要赌一把,反正已经是最后关头了,时间所剩无几。
“你能去哪?”齐轲反问一句:“你是一个人类,在我们的世界里孤身一人出现,说不定被当成食物吃掉呢。”
夏稚:“你就没有吃掉我啊。”虽然嘴里反驳,但他还是震惊于两族现在的关系竟然如此血腥。
齐轲眨眨眼,似乎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我不爱吃人。”
夏稚:“……那真是感谢你不喜欢吃人。”
被夏稚的脸色逗的哈哈大笑,齐轲道:“我们一家都是和平主义,就算真的有一天需要吃人,也不会随便吃的,怎么形容呢,大约就像你们人类不吃野味,只吃家畜的那种感觉吧。”
被当做食物评价的夏稚说不出话。
齐轲凑近了些:“你生气了?”
“……有点不适,但没有生气。”纠结这个毫无意义。
齐轲:“反正很闲,我跟你聊聊吧。”
夏稚:“聊什么?”
齐轲:“其实我也吃过‘野味’,他们突然出现在我家里,不是强盗就是小偷,我就给他们吃掉了。古神还没有重新降临的预兆,我们的世界没有秩序与法律,虽然暂时执行部分以前人类留下来的规定,但那些东西迟早都要被推翻更改……”
齐轲唠唠叨叨说了很多。
初中生的年纪,能说出这么多与当下局势有关的讯息,可见他很喜欢了解这方面的咨询,或者说他所生活的环境中存在这些。
不过让夏稚心里愈发沉重的是他最初说的那一句话。
——齐轲吃过‘野味’,是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野味’。
已知‘野味’被他在前言中形容成人类,所以齐轲这番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他吃掉了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人。
突然出现的人……不就像夏稚一样吗?
他还能有机会跟齐轲在这里讲话,是因为他当时在公馆外面,并不算‘出现在家里’。
细思极恐,夏稚脸色微白,不得不打断兴致勃勃的齐轲。
“你什么时候吃的人?”夏稚站起来,垂眸紧紧盯着他。
齐轲的话被打断,表情不是很好,但还是散漫地说:“上午,中午,下午……都有吃啊。”
夏稚呼吸一滞。
“你是担心我吃你吧?别担心啊,我们现在是朋友了。”齐轲笑起来,可笑容在夏稚看来十分诡异,“你是所有访客中最有礼貌的一个了,他们明明都是冒牌货,却还是为了离开这里所以编谎话来骗我,一点都不好玩。只有你是真的,我能感受到,你的丈夫跟我是同族,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对吧?他们的气息十分浓郁,深深地留在我的……”
“身体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夏稚掉头就跑。
齐轲根本不是什么初中生!
虽然只提过跟埃克斯相处的细节,但夏稚根本没有对齐轲提起过艾希,当时只是为了博取信任,说多错多,他尽可能简化多余细节。既然如此,齐轲又是怎么知道艾希的存在?
事到如今,夏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坚硬冰凉的触感突然在手中变得柔软,湿软蠕动,紧紧的吸附住他的手掌。
夏稚大脑充血,眼前一黑,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逼着他意识清醒。
——都到最后关头了,千万不能出事啊!!!
夏稚强忍着手上恶心的触感,回过头,看着慢悠悠走过来的齐轲。
他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副没有长大的、疑似初中生的模样。
“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吗?”齐轲似乎很不理解,他皱起眉头,不像是生气了,反而很努力地劝说夏稚接受当下,“我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也能帮你找到你的丈夫、孩子,留在这里吧,你想要这栋房子,给你就是了。你还想要什么?工作?钱?幸福美满的家庭?我都可以给你呀。我没有骗你,因为我也想要跟你一起生活,你想让我变作什么?”
夏稚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如果我不想呢?”
“为什么啊?”齐轲不理解:“你给我的感觉非常好,是我自从苏醒以来,唯一一个我不想排斥,甚至想要亲近的人。”
夏稚声音颤抖:“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很吓人,完全颠覆了我以往的观念……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无法生存。”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齐轲话音落下的瞬间,贴在夏稚手心的触丨手扭动着延长,在夏稚无用的挣扎下圈住他显瘦的腰肢,举起来,双脚离地,运输一般朝齐轲的方向靠近。
夏稚惊呼一声,因为腰间仿佛被勒断的疼痛而红了眼睛。
“很痛!”抵达齐轲面前,夏稚没忍住,疼哭了。
看见夏稚的眼泪,齐轲愣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指,贴着夏稚的脸颊,让那滴眼泪落在自己的手指尖,然后如珍宝似的收回手,举到眼前欣赏。
夏稚:……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泪起了作用,箍在腰间的触丨手松了不少,但没有撤回,夏稚发觉自己没什么骨气,愤愤地抹了一把眼睛。
“我不想尝试,放我走!”
安静几秒,齐轲有些呆呆地抬起头,注意力从眼泪上收回,“你要去哪?”
“回到现实去。”夏稚吸了吸鼻子,索性直言,“你就是公馆里最大的秘密,对吧?什么古神降临,都是你编的故事!”
齐轲的能力绝对可以称得上本局游戏的最终BOSS,他的能力很强,现在的形象也是幻化出来的,结合之前玩家被房子吃掉,以及触手听从齐轲的命令,夏稚猜测这一切都是身为BOSS的齐轲搞出来的。
齐轲表情灵活,嫌弃地扫了一眼夏稚:“我不是说过,我不能撒谎吗?”
夏稚抓狂道:“你都没有父母,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我没有,但是齐轲有啊。”‘齐轲’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都知道这些是假的了,我这个人当然也是假的,想要有什么身份或设定,岂不是易如反掌?”
说着,‘齐轲’的皮囊在夏稚的眼皮子底下开始鼓动,骨骼也随着面团一样的皮生长,直到整个轮廓比夏稚高出许多之后,皮囊贴合骨骼,肌肉与血液填满身躯,五官出现,长出毛发……
看着眼前熟悉的俊美男人,夏稚倏地愣住。
“我也可以当你的丈夫。”男人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幽幽传进夏稚的耳中,“至于孩子,我很抱歉,我目前并不完整,没有生育能力……”
变了个样子,连性格都跟着一起变了。
夏稚望着眼前跟埃克斯几乎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极其相似的冒牌货,从发生变故后所有的情绪涌上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大脑中爆开,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夏稚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啊……”冒牌货轻轻叹口气:“忘了你承受不住这种精神压迫的。”
俊美的男人动作优雅地想要从触丨手那里抱过夏稚,突然,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迫使他停在原地,听从号令的触丨手仿佛收到了无形攻击,蠕动着从夏稚的腰间撤走。
昏迷的人即将跌倒在地时,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将他打横抱起。
站在冒牌货对面抱着夏稚的,是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是埃克斯。
314
【恭喜玩家[许裕]在《神秘的新世界》副本中得到S级评选, 获得全场最高积分!】
【恭喜游戏合作玩家[夏稚]在《神秘的新世界》副本中成功选出MVP玩家!成功获得游戏积分5000分!】
【恭喜游戏合作玩家[夏稚]在《你好我的邻居》副本中解锁剧情进度80%!额外获得贡献分50分!】
【合作玩家[夏稚]将在五秒钟后清除所有负面状态,转入个人中转站。】
…
【全服通报!玩家[许裕]在《神秘的新世界》副本中解锁100%剧情!】
【全服通报!《神秘的新世界》副本剧情已全面解锁,游戏即将删档!】
第二次, 突然清醒过来的夏稚眼神迷茫地站在空荡荡的中转站, 无声沉默。
直到HR222冒出来。
【宿主你还好吗?】
夏稚眨了眨眼睛,声音平静:“就像一场梦。”
本来还在昏迷,再睁眼游戏已经结束了。
早知道这样……他早点昏迷不就行了?
当然了,这是开玩笑的,且透着讽刺。
“所以还是要读档喽?”
夏稚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冷静,他没有犹豫地回到了魂都,像以前那样,先是休息了一段时间, 大概就是睡了醒, 醒了又睡。
最后一次睁开眼睛,他没了困意,才开始考虑是否要读档。
就在这时, 联络机发出提示,是几道信息留言。
夏稚打开后,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最后一个跟他说话的许裕。
啊……许裕!
他想起来, 上次加了几个好友, 其中就有许裕,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对上了身份。
许裕的信息很简单, 无非就是问他情况怎么样, 再就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等休息好了,再开始新的一局游戏也不迟。
提到游戏, 纵使夏稚想要逃避,也不得不承认上一局游戏中的疑点简直是太多了。
而许裕却知道一切,因为他百分之百通关了《神秘的新世界》这一局游戏,它即将被删档。
他的探索度没有许裕高,许裕一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了公馆里的所有秘密。
【夏稚】:许裕,你还在吗?
他的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对方就回复了。
【许裕】:在。
【夏稚】:《神秘的新世界》游戏最后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虽然夏稚可以读档,但如果许裕能讲清楚的话,他就可以用多出来的时间去看看其他玩家的视角。
对方回复的不是很快,但等了片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段文字,夏稚还没仔细看,就被许裕的诚意打动了。
【许裕】:严格来说,我在安全通道开启前找到了昏迷的你。游戏中的NPC似乎对你有异样的情感,他保护了你,并让我带你离开。虽然我也找到了离开游戏的办法,但那个神秘的NPC也对我说了不少有关游戏背景的事……我以为他是BOSS一样的角色,可BOSS没有理由帮助玩家,最重要的是后面出现了一个几乎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对我发起了攻击。
每一个字夏稚都能看懂,但是合在一起他就不理解了。
什么叫做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昏迷之前,自称叫齐轲的‘东西’幻化成了他所熟悉的埃克斯,与此同时,夏稚干劲儿自己的脑子仿佛被刺破了一般,剧烈的疼痛宛如天灾一般,没能留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疼痛伴随着绝望,填满他的身躯。
【夏稚】:你说NPC讲了不少有关游戏背景的事,能跟我讲讲吗?
【许裕】:当然,不过我的时间有限,我先长话短说,后面你联系不上我也不要担心,那时候我已经进入了游戏中。等我出来之后,会继续给你留言的。
【许裕】:NPC对我说,《神秘的新世界》内的游戏时间一直是混乱的,也就是说玩家经历的一切有的是幻象,有的是真实发生的。在那里的不管是人类还是异族,都无法抵抗这种磁场错乱的现象。我们刚刚进入游戏时,时间并不是正在进行的时间,而是其中一个时间点。就像一条赛道,我们以为是终点,在游戏过程中反复回到赛道中央,实际上我们从进入游戏开始,就在赛道中间。
【许裕】:因为游戏的背景设定就是如此,一个陨落的古神正在暗处蠢蠢欲动,祂缺少的刚好是你送给我的那一颗眼睛。安全通道就在公馆内,只要时间一到,挖开土地,将眼睛埋进去,我们就能离开游戏了。
【许裕】:在我找到你之前,那位NPC一直在保护你,他说他是你的丈夫。我想,你回到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应该是真实的。
【许裕】:我没见到其他人,或许他们还活着,因为时间错乱,所以并没有所谓的终点时间,不管在任何时空,只要其他人运气好一点,在安全通道开启之后离开公馆内部去到院子里,就能出来了。
许裕信息发的很快,等夏稚看完这一大段留言之后,忽然发觉对方消失了。
他连忙发了几条信息,没等到回复,便知道许裕应该已经进入了游戏中。
心中骤然生出些许患得患失的空虚,他仰躺在沙发上,过了许久,才看起其他人给他的留言。
首先就是余放的,信息上的内容断断续续,但很密,又是包含了许多个游戏世界的内容。
夏稚真的很惊讶,为什么他能够在自己进入一个游戏的时间里进了这么多次游戏,而且快速通关。
难道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也有其他人的留言,不过大多都是基本问候,夏稚都回复了,但石沉大海。
看样子每个人都很忙,想要没有时差的聊天在这里简直是一种奢望。
闲来无事之际,HR222的病毒报告又更新了。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病毒一直在入侵我们的游戏。】HR222说:【不过好消息是,它并不是针对宿主哎,它正在入侵每一个游戏!】
夏稚:“……这哪里是好消息啊!”
【我觉得是好消息呢,不是针对宿主的话,以后通关之路大概率就跟现在一样,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夏稚又想到自己被疼晕时的感觉了,气恼道:“我可是很疼的,非常疼!”
【额,这也没有办法啦,不过通关之后,就不会感受到痛啦。】
夏稚不想讲话。
可以感觉到HR222是想安慰自己的,但这种安慰并没有起到效果。
许是察觉到自家宿主的情绪很低落,HR222主动提醒夏稚读档上一局游戏。
既然从许裕那里知道了大致结局,夏稚也不准备把这宝贵的三十分钟读档时间都用在他的身上。
他第一个看了吴蓉裳在游戏内的最后五分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葱的绿色,吴蓉裳以趴伏的姿态倒在地上,不远处断裂的石柱后面是一个瘦弱的、颤抖的小小身影——娜娜。
“我不是你妈妈……”吴蓉裳声音虚弱地说,声音小到无法听清,“我只是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
石柱后的小女孩虽然害怕,但勉强算的上冷静,她的手指纠结地扣着碎石,六只眼睛同时眨动。
“你得回去。”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你得回到那里去。”
吴蓉裳艰难地抬起头,夏稚这才看出来,她虽然用的是‘娜娜妈妈’的身体,但半边身子不知被什么轰炸的残缺破烂,血肉流淌。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神绝望地看着一个方向。
小小的身影走出阴影,一步一顿地走向她。
与此同时,风声带来森林深处诡异的嚎叫,仿佛在一点一点靠近。
“你死了,我妈妈也会死。”娜娜低声啜泣,她只是一个孩子,根本没有丝毫办法帮助眼前这个自己看不出区别,但却拼命否定是妈妈的女人,“我、我找人来帮帮你,你要等我。”
最后的镜头,就是娜娜光着脚,拼命跑向远方。
吴蓉裳大概率凶多吉少了,夏稚读档她最后五分钟的画面,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无法支撑重伤的她回到公馆。
即使见多了生离死别,夏稚心中仍然难过不安。
缓了一会,夏稚又读档溪泷的视角,也是最后五分钟。
溪泷自身的状态也不太好,他的身上都是血,奔走于公馆内外,因为怪物太多了。
这些怪物就如同他形容的那般,长手长脚,整体看来像一群变异的人,光滑的肌肤上错落着长满肉瘤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恶心极了。它们行动缓慢,却十分努力地去抓捕溪泷,别看溪泷块头大,但手脚灵活,而且充满力气,有的时候夏稚紧张地以为他会被抓住,结果他靠蛮力挣开,楼上楼下、门里门外地乱窜。
不过怪物的数量还是多,所以他受了伤,且筋疲力尽。
夏稚不清楚他到底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但最后,溪泷躲在二楼窗边的一个狭窄的缝隙中,在等待怪物追上来的间隙,气喘吁吁。
“妈/的,老子要累死了。”
溪泷骂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浓密森林,许是想到了什么,朝楼梯口涌来的怪物呸了一声,直接从窗口跳下楼,在院子里打了个滚。
溪泷通关。
这算是比较欣慰的一次游戏读档了。
夏稚想,溪泷应该没想到自己能通关,他看向森林,大概率是想离开公馆,跑向往更远的地方,不曾想歪打正着。
也就是说,不管是否在幻境中,只要有一个时间线达到了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且完成了离开条件:把眼睛埋进公馆的泥土中。无形的安全通道开启,其他时间线上的玩家也能通关离开。
加上许裕的解释,可以理解为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是固定的,游戏时间五天,第三天开启安全通道。再用赛道论来代入,就是他们突然出现在赛道中央,前不见起点,后不见终点,这期间,他们每个人分别被传回不同的赛道间段,有的可能回到第一个跨栏点,有的是第二个……
所谓探寻公馆的秘密,就相当于理解这一游戏机制,并找到为什么会发生时空错乱的原因。这就相当于大家聚到一起,根据回到不同赛道之间微弱的联系推测这条赛道一共有多长。
这期间如果有人撒了慌,即使最后通关离开,也无法达成百分之百通关的成就。
想到谎言,夏稚选择读档苏雪的最后五分钟。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苏雪的最后五分钟竟然是在公馆院子内与他对话的五分钟。
为了不浪费之间,夏稚将时间缩短为一分钟,同样是选择苏雪的最后一分钟。
然而还是浪费了这一分钟的时间,因为当时他就在现场。
“HR222,这里好像出问题了。”夏稚以为读档器出了故障,“这怎么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分钟呢?”
HR222给出的回答是,读档器只能读取读取玩家视角。
重点是‘玩家’两个字。
也就是说,与夏稚聊天结束之后,苏雪不管以何种方式生存于《神秘的新世界》游戏中,她都不再是玩家了。
【宿主还要看玩家苏雪的视角吗?】
看啊,他还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读档时间呢!
夏稚用了将近十分钟到时间,快进着看完了苏雪第一次进入幻境后经历的一切。
看完之后,目瞪口呆。
除了的确去到了那位名叫查理的渣男所在的时间线之外,剩下的所有信息,她都是撒谎的!
她根本不是查理的情人!
她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异族,而且是为了复活古神,游走在人类与异族之间打探消息的一位高层领导。
315
苏雪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眼前的男人毕恭毕敬, 对她百般顺从。
“她最近的情况还是很不错的,自从上次您来谈过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打她了。”
男人用谄媚的语气说出令人恶心的话, 苏雪打心底排斥,一股莫名的暴虐感席卷, 驱使着她差点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是这样的,她应该是怀孕了,我把她按照您之前的叮嘱,关在了森林里。”查理自认做了一件成功的事, 很是骄傲地说:“您要见见她吗?”
苏雪冷着脸,点了一下头。
男人对她如此冷淡的态度没有丝毫不满, 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说,苏雪的性格完美契合了现在需要扮演的角色。
她跟着男人走出公馆,来到森林里。
就在她踏入森林的那一刻, 一股不止从何方吹来的风卷起尘沙,迷了她的眼。
闭眼的瞬间, 一道宛如天边低语的声音黏黏糊糊地在耳畔响起,霎时间, 苏雪浑身冷汗直流, 整个人僵在原地,额角的刺痛逼得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成拳。
她看向前方, 还在邀功的男人喋喋不休,仿佛并没有感受到这一变故。
[留下吧……]
[留下,服从我、荣耀我、成为我……]
这道声音反复响起, 苏雪也从一开始的不适,渐渐包容, 甚至到了最后,她心生雀跃与期待。
明明应该怀疑提防这道诡异的天外来音才对。
“瞧,就是这里了。”
一间用木板建造的破旧木屋矗立在废墟中间,三面无窗,只有正面的门上有一扇很小的窗户,被一排铁栏杆封住,里面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苏雪没有上前,只盯着查理走过去,透过铁窗铁栏杆向里面张望,而后转头对她说道:“她快生了。”
苏雪没有说话,因为那随风而来的恐怖低语有了变化。
[人类是背叛者、是小偷!]
[她的孩子有背叛者的血统……]
[没用了。]
……
苏雪眸光微闪,对查理说:“没用。”
“你们的孩子,没用。”-
苏雪回到过去后的第一时间就被影响了,因为扮演的角色太过特殊,以至于她内心潜在的负面状态被无限激发。
在《最后一关》待的时间越长,对‘生’的体验就越差,一个接一个恐怖诡异的游戏关卡,眼睁睁看着无数同班玩家惨死,心向坠落反而是一种解脱。
精神值被影响后的苏雪将掩埋在心底的阴暗面翻出,光明正大地作为一个目标、一种向往。
或许她真的成功了。
很显然,在她所扮演的角色故事里,查理和异族女人不过是她的其中一对观察对象,人类和异族‘联姻’的政丨策已经批下,彼时,两个种族结合的例子也数不胜数。
光靠读档无法得知‘苏雪’的观察这些异族结合夫妻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根据她脑海中的声音来判断,不论她正在做什么,肯定与复活古神有关。
夏稚想到了‘齐轲’。
严格来说,它不叫齐轲,直至夏稚昏厥,也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宿主,病毒愈发猖狂了。】
HR222突然开口,伴随着一阵电流声,系统的声音停顿几秒后,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夏稚:“它怎么了?”
【它在试图入侵魂都。】HR222有些愤愤道:【没有目标,像海浪涌上沙滩。】
夏稚皱起眉头:“要是它入侵成功了,我们会受到影响吗?”
【我不清楚,但根据我的推算,魂都内的灵魂能够感受到病毒的存在,如果它抱有恶意,结果不会很好。】
不见夏稚回应,HR222停顿几秒,说:【宿主要不要进游戏里避一避?】
虽然在游戏里也逃不掉病毒入侵,但至少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况应对,如果真的在魂都里与病毒相遇,就真的没地方躲了。
系统的提议很有道理。
夏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我要暂时留在魂都。”
暂时留在这里的意思是,短时间内不准备进入游戏了。
夏稚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等许裕从游戏里出来,无时差阻碍地与他聊一聊。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魂都,所以夏稚提前给他留言,表示自己会一直等。
不知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许裕的实力太过强劲,夏稚正在读档《神秘的新世界》其他玩家视角时,联络机便收到了信息提示。
是许裕发来的一条信息。
【许裕】:你还在吗?
【夏稚】:我在!你这么快就通关出来了吗!
【许裕】:嗯,这次比较顺利。
【许裕】:你问我保护你的NPC是谁,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不过根据一些特征来看,他就是你描述过的‘丈夫’。
是埃克斯?
可是埃克斯不应该在那个时空才对。
【夏稚】:他有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吗?
【许裕】:察觉到你有危险。
【夏稚】:就是这样?
【许裕】:对,他就说了这一句。实际上我跟他的碰面并不算和谐,所以聊的不多,他像完成任务一样交代了许多关于游戏设定,游戏提示安全通道开启,我就带着你离开了。
所谓不和谐,其实就是话不投机。
许裕看那个自称为‘夏稚丈夫’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爽,再加上他们肆意闲聊的时间实在不多,所以了解了游戏背景和机制后,时间一到,许裕抱着夏稚,头也不回地通关了。
当然,夏稚想象不到那样的场面,在他看来,许裕是一个谨慎且心思极重的人,面对NPC的突然示好,他不相信也是正常的反应。
【夏稚】:你说有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NPC,其中有一个正在攻击我们,我猜测它应该是这局游戏里真正的BOSS,因为之前我一直跟它在一起,它化作一个青少年的模样,还假装演戏呢。后来它当着我的面变幻成埃克斯,就是我的‘丈夫’,这个过程太过恐惧,仿佛有一千根针扎进脑子里,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夏稚说完,过了片刻,对面才回消息。
【许裕】:我要进游戏了。
【许裕】:乖乖等我……或者,你也可以进游戏。
【许裕】:上一局游戏中,NPC告诉从我们进入公馆没多久,时空错乱的问题就有过提示,后来我想了想,大概率是那道诡异的敲门声。如果攻击我们的NPC真的是BOSS,它所在的时间线应该就是‘赛道终点’了。
【许裕】:另外,我还听到了一个古神的传说,但是现在没时间说了,等我从游戏里出来再讲给你听吧。
许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让等了他许久的夏稚头脑发懵。
为什么那么急着进游戏,难道其他玩家不能像他一样自由选择进入游戏的时间吗?
因为太过惊奇,夏稚甚至询问了系统,得到的结果是所有玩家都可以自主决定什么时候从魂都脱离进入下一关游戏,唯一无法选择的大概就是游戏内容,除非有特殊道具追踪绑定,否则每一局游戏都是随机的。
既然如此,许裕为什么那么急?
眼中灵光一闪,夏稚连忙调出余放的聊天界面,发现他也是这样,飞快地进入游戏,通关回魂都,跟自己说两句话,然后又进,又出,留言……
反反复复,跟许裕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夏稚很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话到嘴边,他又不好意思开口。
人家都是高能玩家哎,而且许裕是一个公会的会长,公会排名也是名列前茅。顺手查看公会排行,发现砝码公会都排上第二了!
怪不得呢,上到会长才到成员都这么努力!
“公会排名有什么用?”夏稚来了一点兴趣,问系统:“会给成员们什么奖励吗?”
【不会。】HR222的回答十分冷酷。
夏稚:“那公会存在的意义是?”
HR222沉默几秒:【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夏稚:“……”
《最后一关》这个无限世界越来越迷惑了。
许裕不在,夏稚也不想干巴巴地等他了。
他直接用剩下的读档时间定位许裕的视角,进行《神秘的新世界》最后一次游戏读档。
许裕是从森林中匆匆赶回来的。
仿佛提前知晓了什么消息似的,回来之后看着依旧残破安魂公馆沉默几秒,莫名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正当夏稚不理解他在做什么时,画面中突然升起一阵浓雾,夏稚眯起眼,就这样看着许裕停下后,浓雾将他的身影淹没,不过几秒,雾气中竟然多出一道人影。
严格来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抱着另外一个昏迷的人。
眨眼间,浓雾散去,废弃的公馆门口现在一共有三个人了。
“把他给我。”看清眼前的一幕,许裕皱眉,直接伸手要人。
于是,两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直接越过了自我介绍的阶段。
埃克斯神情冷漠,定定看着许裕半晌,“不给。”
许裕:?
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听不懂人话。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埃克斯无视许裕看傻子的眼神,说:“把夏稚给你的眼睛埋进院子里。”
许裕皱眉:“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不是他说的,是我感受到的。”埃克斯目光沉沉。
两个男人隔空对视了片刻,夏稚发觉许裕眸光微动,似乎确定了什么一般,不再争执,顺从地走进公馆大门,找了一处泥土,随便踩了踩。
“这里?”
埃克斯:“可以。”
随后,许裕大手一挥,一把多功能瑞士刀出现在手里,蹲下,在不算蓬松的泥土地上挖了一会,挖出一个小坑之后,突然‘啧’了一声。
读档中的夏稚算是上帝视角,他看见那一个小坑里塞满了数不清的眼珠子,浑身发麻!
这地下竟然全都是眼珠子!
埃克斯似乎早就知道,甚至都没问许裕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反应,直接说:“放进去,时间快到了。”
突然,浓雾再次袭来。
夏稚皱眉,预感是‘齐轲’追过来了,因为许裕说过他受到了攻击,也看到了跟埃克斯一模一样的人。
然而这一次,围绕在读档视野中的迷雾越来越浓,且久久不曾散去。
夏稚白白浪费了一分钟的时间,这期间镜头都是一片白,他有些急了,将时间线往后拖,直至浓雾消失。
彼时,视野中仍然只有许裕、埃克斯和他三个人。
抱着他的人变成了许裕。
“我明白了。”
莫名其妙的,许裕对着埃克斯冷冷一笑,留下这一句话后,游戏通关。
316
读档时间结束。
夏稚表情凝滞, 静默许久,说:“你们的道具坏掉了。”
HR222:【……没有。】
夏稚:“可是有东西挡住了‘镜头’。”
虽是以一名玩家为基准的上帝视角,但夏稚也不认为那股迷雾的存在是正确的。
最重要的是, 它真的挡镜头!
系统给出的解释是,如果读档也看不清画面的话, 就说明当时的情况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作为当事人的许裕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未必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夏稚不想听,就是你们的道具坏了!
感觉最重要的地方都被遮挡住了,他不仅没有看到自称‘齐轲’的那个东西, 也没看到什么打斗的场面,仿佛许裕和埃克斯两人只在迷雾中进行了一个交接仪式……对, 没错,把昏迷的他从一个人手中交到另外一个人手中。
夏稚倍感疑惑,但思来想去, 这个游戏也已经结束了,他再纠结也没什么意义。
系统又在劝说他进入游戏了, 理由还是担心病毒攻击魂都。
以前不论夏稚留在魂都多长时间,系统都没有催促过, 这次倒是催得紧。
想到许裕和余放, 夏稚开始怀疑游戏到底有什么吸引力,使得玩家们趋之若鹜。
当然,这个问题询问他们本人大概率是得不到一个准确的回答了, 而恰好此时,焦灿灿给夏稚留言,因为之前夏稚收到了她的留言, 并进行了回复。
许是时间赶的好,夏稚回复的时候焦灿灿还不在, 他在魂都逗留了这么久,不仅等到一次许裕,还等到了刚好从游戏里出来的焦灿灿。
【焦灿灿】:我的上一局游戏真是有惊无险,差点就翻车了,不过好在我有保命道具。不过这轮又白玩了,我选定的玩家在最后关头被BOSS劈成两半,那场面,啧啧啧。
【夏稚】:……这种细节就不用讲给我听啦!
【焦灿灿】:哈哈哈你从游戏里出来啦?
【夏稚】:没有,给你留言之后就没进去。
【焦灿灿】:嗯?打工不积极,一定有问题。说说吧,让姐姐我给你解惑!
本来只是跟焦灿灿闲聊的,听她这样一说,夏稚倒是眼前一亮。
这不是现成的采访对象吗!他也不用给傅彦洲或者宴斓留言了!
【夏稚】:确实有几个问题,先问一个最重要的,最近你玩游戏有没有觉得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焦灿灿】:不一样?指的是什么,游戏更难还是?
【夏稚】:都算……前段时间不是有那个病毒侵入的通报吗?其实我主要想知道病毒会不会给游戏带来异常。
严格来说,异常已经发生了,至少夏稚已经与‘病毒’面对面很多次了。
‘病毒’为什么会找上他其实也是一个难以解答的疑问,所以夏稚才想要通过采访无关人士,看看其他玩家对‘病毒’又什么看法。
【焦灿灿】:哦~原来你是想说病毒的事。但从游戏发出公告之后,我也没遇到明显的病毒,游戏有难的也有简单的。我们毕竟不是普通玩家,所以通关游戏的难度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大大降低的,或许别人有不同的看法呢。
望着焦灿灿发来的消息,夏稚有些失望。
不得不承认焦灿灿的话很有道理,他们是合作玩家,通关方式都跟普通玩家不一样,有一些危险能躲就躲了,在保住命的情况下,最糟糕的结果也是这一局游戏白玩,但普通玩家不一样,有时候明知前方可能有危险,但是为了通关和积分,他们不得不去做。
【夏稚】:好吧……
【焦灿灿】:你好像有点失望,怎么了?你遇到什么怪事了吗?
夏稚想了想,斟酌着回复。
【夏稚】:是有一点怪事,但我没玩过几局游戏,有点搞不清到底是游戏本身的还是病毒的问题,所以才想着问问别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觉得病毒给他们造成了影响。
与其说没有造成影响,不如说根本没当回事。
余放是病毒被通报后唯一一个主动提起病毒的人,但他心态乐观得有些诡异了——竟然让夏稚相信病毒。
就好像他知道病毒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不太正常,如今焦灿灿对病毒的存在也没什么感觉……
大家都太淡定了吧?!难道那个病毒真的就只是冲他来的?
【焦灿灿】:我明白了,你现在已经步入我当时刚进游戏时的阶段了,我称之为‘游戏通关焦虑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通关了几次,在简单和有难度的游戏之间跨越,渐渐的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游戏、怀疑其他玩家……
夏稚:……
等等,除了没提到病毒,其他症状好像也挺符合自己当下的心态。
【焦灿灿】:不是我摆什么大前辈的谱哈,但我一定要说,无视那些莫名的焦虑!干就完了!!!我们都已经死了哎,现在是多挣了一条命活呢,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你看我积分那么多,名列前茅,什么用都没有,这破地方看起来神神叨叨逼格挺高,但实际上特别单一,就是玩、通关、得积分、兑换道具、玩、通关……这是一个循环,就算你抵触,不想开游戏,久而久之也会感到无聊。
夏稚沉默几秒,在这段话中捕捉了一个终点。
【夏稚】:你说积分没用?
【焦灿灿】:有用啊,换道具。
【夏稚】:不是,我的意思是积分再多,排名再高,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对吗?
【焦灿灿】:这倒是,反正我感觉自己霸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家的积分都在稳定上升,偶尔会看见一个比较熟悉的人突然消失在榜单上,内心惆怅的同时也能理解,无非就是陨落了呗,还能怎么样。
…
焦灿灿是合作玩家榜单的第一。
她的积分很高,如果不是选择MVP玩家百发百中,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玩的游戏次数多。在《最后一关》里面,时间并不重要,所有人会停止生长,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魂都内没有时间,所以也不清楚游戏和魂都之间的时差……
就仿佛这里是一个完全被架空的空间,而那些游戏只是灵魂沉睡时的黄粱一梦。
积分除了兑换有趣的道具之外,积累再多也无用,榜单排名也没有用,公会排名好像也没什么用……
如此一来,这些设定如同《最后一关》里面的小装饰品。
【夏稚】:我们有公会之类的组织吗?
【焦灿灿】:好像是有的。
【夏稚】:你了解多少啊?
【焦灿灿】:完全不了解,因为我没有了解公会的渠道。
【夏稚】:……唉,好难。
焦灿灿也是一匹孤狼。
“HR222,你之前说过合作玩家是有公会的,我能知道该怎么加入合作玩家创办的公会吗?”
【当然可以啦,等我查看一下权限。】
没过一会,HR222的声音响起。
【宿主,非常抱歉,病毒入侵之后我的许多权限都被自动关闭了,合作玩家公会的权限暂时还未开房,因此无法解答你的疑惑。】
病毒入侵,没有权限。
夏稚坐在沙发上良久,直到焦灿灿说她要进行下一局游戏了。
瞧啊,大家都是这样,习惯了之后,根本待不住的。
【宿主,要开游戏吗?】
夏稚略微不甘心地扫了一眼联络机,发现没有新的留言后,缓缓闭上眼睛。
“好吧。”
【宿主放心,这一次,我会……】
熟悉的眩晕感驱散了HR222的声音,那道机械的声音在扭曲后倒显得有些可爱,夏稚没忍住勾了一下嘴角。
这种感觉,莫名还有些熟悉呢-
“夏稚,你怎么还没写完啊!”
一道抱怨的声音响起,眼前光明乍现。
黑板、讲台、课桌、堆积成山的书本。
夏稚茫然地看着前方,一直手突兀出现,在他眼前晃了晃。
“夏稚,当着我的面发呆,真有你的!”
听见呼唤声,漂亮却略显呆愣的少年抬起头,定定地看向站在自己课桌边的女同学,高马尾、校服、手上抱着一摞作业本……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名来,随后是熟悉的长相,与眼前的女同学不谋而合。
“焦娇?”
“啊对,是我行了吧,跟你讲了多少遍,我改名叫焦灿灿了。”女同学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作业,快写,我着急上交呢!”
夏稚顺从地低下头,拿起笔开始写字,动作丝滑流畅,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可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一点一点写起来。
眉头紧紧皱起。
不对劲,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他的行为和思想也很怪。
最重要的是……
不论名字是焦娇也好,焦灿灿也好,她都不长这个样子。
[HR222?]
【宿主我在呢。】
夏稚顿时松了口气——没事了!
果然还是进了一个新的游戏里,那么一切不正常的地方都变得正常起来。
动作飞快地补完作业,夏稚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在一旁等待的焦灿灿。
“给你,不好意思啊,谢谢你等我。”
名叫焦灿灿的女同学顶着一张跟夏稚印象中毫不相似的脸,轻哼一声:“你未免太老实了吧,作业丢了就重写?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呢。”
夏稚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还是先补上吧,万一找不到呢。”
焦灿灿要走的动作一听,随后侧身,斜睨他。
“你明知道它在哪……怎么?他让你做更过分的事,才愿意把作业还给你了?”
317
夏稚根本不知道作业在哪。
但从焦灿灿这句话可以听出, 他的作业本貌似在另外一个人手中。
不是夏稚敏感多疑,而是这种情况……
很像校园霸凌。
直到现在还没有游戏旁白音响起,夏稚暂时没有暴露自己是玩家的身份, 不动神色地扮演当下这个同样叫夏稚但身怀谜团的少年。
“喂。”长相普通性格却很活泼的女同学凑过来,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啊?不然干嘛总找你的茬?”
夏稚被问的一愣, 定定看着这张陌生的脸。
果然,很难跟印象中的焦灿灿对上号,可是他的心里又默认对方就是焦灿灿。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夏稚并不认为她不怀好意, 只是对于她的疑问,夏稚无法作答。
于是他恰到好处的沉默, 倒像是默认了。
焦灿灿直起身子,夸张地摇头啧啧两声,“你可惨喽, 他最会欺负人了。”
说完,她就要离开, 夏稚眸光微闪,侧头看向她, “最会欺负人……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啊?问他不就好了。”焦灿灿嘿嘿笑起来, “你应该知道他是留级到我们班的吧?听说他之前就是因为——”焦灿灿单手掐住脖子,做出一个吊死鬼一样的表情,而后神秘兮兮道:“杀人啦, 学校不给毕业!”
夏稚被她夸张的样子搞得茫然。
这是谣言还是真实事件?如果是真的,牵扯到生死的问题,凭什么只给‘他’不予毕业的处分, 而不是被法律制裁?
“你别乱说啦,这种事怎么可能呢……”他假装不相信, 打哈哈道。
焦灿灿:“怎么不可能?你以为我们《新规四条》是为什么增加的?就是因为他们那群人呀。”
夏稚默默记下‘新规四条’四个字。
听起来像是一条线索。
许是八卦的心思被点燃,焦灿灿也不急着去交作业了,靠在夏稚桌边又说了两句,不过听起来没什么有用的。
忽然,她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夏稚感觉身边掠过一阵风,焦灿灿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抱紧手里的作业冲出教室。
夏稚愣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后门,随后目光侧移,落在教室前门初。
空荡荡的教室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大约有一米八那么高,头发是微短的寸头,肩膀宽阔,因为逆光的缘故,夏稚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出他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像画室中棱角分明的雕像。
焦灿灿刚才就是看见了他,才像被鬼追了似的狂奔出去。
男人抬脚,朝这个方向走来。
随着他越走越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也渐渐逼近。
夏稚确信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几乎是本能反应,夏稚从座位上站起来,避开那炙热的目光注视,想要逃跑的动作毫不掩饰。
他侧着身子只迈出一步,手腕便被用力捉住。
“你要去哪?”
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幽幽响起,宛如冰锥坠地,激起一片冰冷的寒气。
这熟稔又情绪满满的一句话……
完蛋了,是他认识的人!
夏稚心虚极了,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情况,毕竟他不是真的‘夏稚’,对于这局游戏的基本内容也一无所知。
“我……”夏稚几乎下意识地低着头,声音仿佛含在嘴里似的,听起来又轻又软,“我想去卫生间。”
“不去上课?”
说话的男人也是一名学生,夏稚余光瞄见他身上的校服外套,只不过他太过高大,身材也很健硕,看起来实在不像个高中生,所以一开始夏稚还把他当成一个陌生的男性……
“我先上卫生间。”夏稚小声说道。
“每次都不上体育课,你的身体就那么弱吗?”说完,男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怪不得,上回淋了雨,病了好几天。”
夏稚:“……”
原来下节课是体育课,怪不得教室里都没有人了。
男生应该是班级里的同学,焦灿灿明显认识他。夏稚偷偷抬眼,只看清男生的长相,一个名字便在脑海中浮现,亦如刚才面对焦灿灿时的情况一样。
周寂?
眼前的男生叫周寂,却不是夏稚印象中的周寂。
严格来说,夏稚遇到过两次‘周寂’,第一次是他的第一个副本《真心话大冒险》,副本里的BOSS夺走了一名玩家的身份,也盗用了他的名字‘周寂’。实际上那一局游戏中的BOSS并没有名字,‘周寂’就相当于他的代号,贯穿整局游戏;第二次就是游戏《末日中的花朵》,BOSS名为周寂,但实际上一直在用代号‘X’与他相处,直至最后真相大白时,他才用回周寂这个名字。
现在,夏稚第三次遇到这个名字了。
比起第一次的惊恐、第二次的震惊,这一次,夏稚表现得要淡定许多。
虽然内心仍有诧异,但这两个字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多到他藏在心中慢慢消化,也不想表达出任何慌张的情绪。
很简单,单从他经历过的游戏来看,游戏的bug显然不仅限于病毒。
整个《最后一关》,在‘周寂’两个字第三次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都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空虚感,就好像你本来在探索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结果次数多了,通过一些细节和线索发现你一直在绕圈圈。
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挖坑挖到底了。
再看眼前的男生,高大俊美,帅气异常,又是不同于前两位周寂的英俊。
不过夏稚并不觉得突兀,甚至有些熟悉。
“你呢,为什么不去上体育课?”在沉默蔓延之际,夏稚突然先发制人,轻声询问起来。
仔细听去,窗外的声音很是嘈杂,加上走廊里也有频繁的脚步声,所以夏稚猜测现在应该是下课时间。
既然是下课时间,上不上体育课也不应该那么早下结论,只要夏稚想,现在下楼等待集合也来得及。
所以周寂同学自然地问他为什么不去体育课,就说明‘夏稚’经常逃掉体育课,以身体弱为由。
不管真假,这都是事实了。
“找你。”周寂说完,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却没有放开,而是往下滑,从握着手腕变成牵住夏稚的手。
他的手比夏稚的手大了一圈,手指也有些粗糙,不像夏稚细皮嫩肉的。
他的大拇指摩擦在夏稚的手心,激起些许粗粝的触感。
夏稚躲了一下,没躲开,明显感觉到他想要挣扎的周寂假装不知,就这样继续牵着他。
“我陪你在教室里。”周寂继续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夏稚顿了顿,目光落在这张记忆中陌生却在认知中熟悉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的处境。
貌似是在被校园霸凌中?
如果真的是这样,仅仅是露个面就把焦灿灿吓跑的周寂大概不是什么善茬,至少在普通同学之中的风评不太好,不然也不会人人避之。
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没有明确表示夏稚正在被校园霸凌中。
《新规四条》更重要一些。
“我补作业。”夏稚如实说道:“焦灿灿等着收我的作业呢。”
“焦灿灿?你不是叫她之前的名字么。”
夏稚顿了顿,说:“她刚才又纠正我了。”
周寂嗯了一声,倒是没纠结这个问题,说道:“你也会补作业,真难得。”
夏稚眸光微闪,心里放松了起来。
周寂对他补作业这件事感到惊讶,就说明作业‘丢失’这件事他不知情。
所以焦灿灿口中那个可怕的‘他’不是周寂。
“过几天我有一场球赛,在街头篮球场。”周寂说:“来看我。”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他要求夏稚必须去看他的比赛。
确信他不是那个疑似校园霸凌的人,夏稚不再如刚才那般小心翼翼,他试图讨价还价,“如果那天没事的话,我会去的。”
周寂扫了他一眼,“你那天没有事。”
夏稚:“你怎么知道啊?”
周寂:“因为你要来看我的比赛。”
夏稚:“……”
懂了,一种霸道的行为。
任谁被强硬地安排了行程都会不满的。
夏稚别开头,直接转移话题,“我要去卫生间了。”
这次,周寂放开了他。
周寂说,他就在教室等夏稚回来。
夏稚心虚,因为用这个借口离开后他就要想办法离开教学楼打探一些消息了。
比如说上个体育课什么的……
一直让周寂跟着自己可不行,毕竟他们之间太熟了,容易暴露。
认知在他的脑海中画出一张地图,夏稚顺利来到卫生间,他找了一个隔间进去,锁上门,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有一个绝对安静和密闭的空间容他冷静思考了。
[HR222,在不在?]
【在!】
系统还在。
夏稚更有底气了。
[这局游戏怎么回事呀?到现在还没有开局提示!]
【宿主,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常见,但也可以解释的。有一种可能是玩家还没到齐,如果是这样的话,宿主小心应对一些NPC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玩家没到齐的话……
夏稚倒是能接受这个说法。
上一局游戏里,他算是集合比较晚的那个,一些玩家早早就进到了公馆中等待其他人。
但开局提示是要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才会响起吗?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地点触发,所有玩家聚齐在同一场所后,游戏开局提示才会响起。】
夏稚沉吟片刻,正欲再问些什么,突然,隔间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
正在缓慢靠近。
318
夏稚屏息凝神, 随着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微微靠后,尽可能靠近墙壁, 远离隔间的门。
但厕所隔间的空间本来就很小,夏稚无处可躲, 只能紧张地盯着门口。
虽然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对着一个紧闭的隔间门做什么,但现在可是在游戏中。
好在那道声音并不是冲着夏稚来的。
他感觉隔壁的隔间门被打开,随后是拉链拉开的声音。
夏稚无声松口气。
一阵水流声过去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然后是拧开水龙头冲洗的声音。
藏在隔间里的夏稚彻底放心下来,提在喉咙的那口气呼出, 下一秒,一道冷清的声音隔门响起。
“还不出来吗?快要上课了。”
夏稚:“……”
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捂住嘴巴,不敢大声喘息, 直到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两分钟上课,夏稚。”
果然是叫自己的!
虽然也是一道男声, 但这道声音明显比周寂的声线清亮些许,加上空旷空间带来的回响, 显得声音似有眼睛一般, 自天花板上四面八方捕捉夏稚的身影。
夏稚顿了顿,犹豫几秒,决定出去。
他打开隔间的门, 正前方就是一个背对自的瘦高男性,身着一身休闲西装,两人自镜中对视, 男人那苍白却异常俊美的样貌映入夏稚眼帘。
秦尤……
脑海中倏地浮现出这个名字,而且关联的, 是他的身份——班主任。
他的班主任:秦尤。
又是一个跟自己记忆中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人。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遇到三个同名不同相的人了,有玩家,也有游戏中的BOSS……
“秦老师……”夏稚垂眸,避开镜中灼热的目光,看似胆小地说:“我不想上体育课。”
不这样说,怎么解释躲到厕所里这件事呢?
男人淡然地擦着手上的水珠,冷声道:“不想去上课应该向我请假。”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管怎么样,先认错就对了!
“哪里错了?”
夏稚:“……”这也要问?
小心翼翼抬眼,男人并没有回头,而他也再一次与镜中那不可忽视的视线相撞。
秦尤一直盯着他。
对视的那一刻,俊美的男人又问了一遍:“哪里错了,嗯?”
夏稚大气不敢喘一声,低头说道:“不应该妄想躲在卫生间里就能逃课。”
虽然嘴上认错很诚恳,但夏稚其实非常不解。
从之前焦灿灿和周寂的反应来看,他这个人好像经常逃掉体育课,难道班主任一次都不知道?还是说以前他都乖乖请假了?怎么偏偏这次上纲上线的,还非要他认错解释。
这游戏bug太多了!
“错了。”正当夏稚胡思乱想走之际,秦尤一锤定音,“你的错是不够谨慎,在躲进卫生间之前没有观察到周围的人,也没有发现我亲眼看见你走进来,却迟迟不出。”
夏稚:“……是。”
你们这到底是个什么学校啊?宫心计吗?谁家好人老师教学生这些东西!
秦尤慢条斯理地擦完手,转过身,借着身高优势垂眸看向夏稚。
少年乖顺柔软的发顶有一个发旋。
“不想上体育课了吗?你这学期的体育分快要不及格了。”
夏稚茫然地抬起头,沉默几秒,立刻借坡下驴,“那我还是去上课吧,我想及格。”
瞌睡来了送枕头这种好事多多益善!
秦尤嗯了一声,“你还有一分钟。”
“啊?”
“还有一分钟,上课。”
夏稚还有什么不懂的,飞快地留下一句‘老师再见’,然后狂奔出厕所。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在短暂的距离内,紧紧跟随。
还有一分钟上课,夏稚在下楼梯的时候就听见预备铃打响。
等他跑去操场,刚刚好开始上体育课。
夏稚根据脑海中浮现的记忆找到自己的班级,并在一群同学们惊讶的注视下入队。
“夏稚竟然来上体育课了。”
“他不是不合群的吗?怎么突然来上课了?”
“不知道啊……”
“不怕那谁找他麻烦吗?胆子可真大。”
…
在一众窃窃私语中,夏稚昂首挺胸,耳朵敏锐地捕捉每一个人说的话,并印证了一些事。
首先,‘夏稚’果然不爱上体育课,而且经常逃掉;
其次,他很不合群,至少在班级里没什么朋友,没人知道他的一些心里想法。
最后,在体育课上大概率会遇到一些找麻烦的人,而且是针对‘夏稚’的。以前的‘夏稚’逃避后被看作胆子小,今天突然出现,自然对应‘胆子大’这个认知。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夏稚来不及多想,虎背熊腰的体育老师就出现了,他先带大家做了一组热身运动,然后开始绕着操场跑圈。
“你们都是高三生了,难得上一次体育课,我就不耽误你们太多时间。老老实实跑完这一圈就自由活动吧……哎,小点声!不许说话,再说话就多跑一圈!”
憋久了的学生们心情大好,稳稳跑完一圈之后,体育老师一声解散,众人如鸟兽散,拉帮结伙占据小操场的各个角落……
显得反应慢一拍的夏稚尤为突兀地站在操场中央,不惹人注意都不行。
“他傻了吗,怎么还站在那里,多热啊。”
“别说了,小心被《新规四条》判定。”
“哪有那么邪乎,其实就是加了四条校规而已,你别自己吓自己行不?”
……
距离夏稚比较近的台阶上有两名男生,他们坐在台阶上,视线扫过前方直愣愣站在太阳下的夏稚,于是引发了这样一段对话。
他们以为夏稚没听到,或许是觉得他听到了也没什么大事,说话没有控制音量,内容被夏稚听的一清二楚。
夏稚眯了眯眼,心想:就是你们俩了!
坦然抬脚迈步,向前走去。
起初两个男生还没以为夏稚是冲他们去的,直到夏稚站到他们面前,两人同时抬头,一脸不明所以地看向夏稚。
与此同时,两个男同学的名字出现在了记忆中。
“门政兴,李连一。”夏稚用平静的语气叫他们的名字,“我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吗?”
门政兴、李连一:二脸懵逼。
“我想让自己显得合群一点。”夏稚直接说明来意,“你们不用顾虑我,平时怎么聊天现在就怎么聊,我在旁边听着就好。”
两个男生茫然对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磕磕巴巴道:“你、你不是不爱跟我们玩么?”
夏稚:“……”什么意思?以前是他‘孤立’班级里的所有同学?!
李连一:“你不仅不喜欢跟我们说话,还说过‘跟你们交流毫无意义’这种话。”
夏稚:“……对不起。”这话说的是有点过分了。
门政兴:“现在的你更吓人了。”
夏稚:?
李连一和门政兴都是大大咧咧的人,跟夏稚聊起来之后,什么都往外说。
也正是从他们的口中,夏稚对自己这个人物角色稍稍了解了一点。
就像许多校园小说的设定一样,不合群的人大部分都是插班生,从其他城市或者学校转学过来的,‘夏稚’就是这样一个男生。他来到这里之后,因为长的好看,好多女同学都很心动,男生也愿意和他做朋友,但‘夏稚’本人似乎并不这样觉得,他认为交朋友没有任何用处,上学就应该是学习的,而不是用来社交的。
虽然这样说有一些绝对,但如果是一个情商低还热爱学习的学生说出这种话似乎也不足为奇。
但不知道谁把这件事传了出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夏稚’是一个不合群且看不起同学的人,因此招来了不少麻烦。
实际上,从李连一和门政兴口中的描述来推断,同班同学跟他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很僵,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欢闲聊,也不是看不起其他人,当然了,没人会喜欢热脸贴冷屁丨股,所以同学们默认了有事没事都不找他这一现象。
与其说是孤立霸凌,其实更像双向奔赴。
“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门政兴直接大大咧咧地询问夏稚,“是不是孤单寂寞?”
这词用的……
夏稚淡定点头:“是的,其实是我发现社交也很重要。”
“我还以为你被欺负的想要找个帮手呢,但后来想想,有周寂帮你,我们这些人算什么。”门政兴嘿嘿笑了一声:“听说他搬到你的宿舍去了,你怎么办?要不要换宿舍?”
宿舍?
夏稚一愣,将‘他’跟自己印象中的每一个人都对了一遍。
大概率是焦灿灿口中的那个‘他’?
如果指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还真是神秘。
他跟自己的关系应该不太好,焦灿灿说对方是留级的,身上疑似有‘命案’,《新规四条》的制定就与他有关,而现在他们又住在同一间宿舍里。
夏稚想要以身试险。
“暂时不用了。”他说。
门政兴和李连一又对视一眼,随后门政兴换了个位置,坐到夏稚的另外一边,李连一又靠过来,相当于他们两人把夏稚夹在中间。
“喂,我问你个问题,你要是觉得被冒犯了,不回答也没事,我们就是纯粹的好奇,没有别的意思。”说完,门政兴见李连一点了点头,连忙压低声音问道:“你和他是情侣吗?”
夏稚:“……谁?”
他们似乎不太想提起‘他’的名字,挤眉弄眼的,“他呀!”就是不说名字。
夏稚垂眸,沉吟片刻,道:“你们得说名字吧……我身边没有能让我联想到情侣关系的人,你们这么问,肯定是因为大家都在传,我对不上号哎。”
这么诈了,他们要是八卦之魂再纯粹一点,肯定会说出‘他’的名字了。
结果是夏稚痴心妄想了。
门政兴和李连一闻言,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话,直接说道:“连自己都没有这种感觉,那你们肯定不是情侣了,直接说就好了嘛。”
“对啊。”
夏稚有些无力,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远处,焦灿灿频频朝这边望过来,夏稚看见了,没有任何反应。
他现在有一点茫然,因为没有游戏提示,也没有认识的人,更诡异的是,他熟悉的名字在校园各处,扮演各种角色,而他的记忆也像一些游戏中探索过的地图,只有走过了,才会打开。
[HR222,现在还没有提示音。]
【宿主别担心,我还在呢。我正在尝试排查问题,如果发现了bug,会立刻想办法解决的。】
只有跟系统说话的时候,夏稚才会有种自己真实存在于游戏中的感觉。
“卧槽!”
“周哥!”
突然,门政兴和李连一异口同声,惊得夏稚收回飘远的思绪。
他抬起头,一道阴影也恰好落下,将坐着的他完美罩入其中。
“不是不上体育课么?”来人锐利的目光扫视缩成一团的夏稚,“对我撒谎啊?”
夏稚怔愣一瞬,差点把他给忘了!
不过就算被质问怎么样,他可是有正规理由放周寂鸽子的。
“去卫生间的时候被班主任发现了。”夏稚不看周寂,越来越小的声音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委屈,“班主任说我体育分要不及格了,所以上完厕所我就跑下来上课了。”
“我作证,他来的时候我们都站好了。”门政兴插了一句,被李连一捂住嘴巴。
周寂的沉默让夏稚脸颊发热,如同所有的谎言被看穿,心虚和胆怯交织着涌上大脑。
寂静蔓延之际,又是一道突兀的声音加入进来。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是焦灿灿。
她突然靠近,走到夏稚旁边,用眼神示意李连一让位,李连一一个跃起来到门政兴旁边,拉起看戏的他嚷嚷着要去打球。
两人拉扯着离开这是非之地,没了普通同学在身边,夏稚隐隐有些慌乱,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寂,随后又看向随意坐到他旁边的焦灿灿。
“你……”
“他也欺负你?”焦灿灿不客气地问道:“你怎么回事啊?虽然小时候你也不爱说话,但也没让人欺负得这么惨过,现在倒是好,几年没见,你越来越怂了。”
小时候?
夏稚思绪一滞,还没来得及深思,周寂便开口了。
“欺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
焦灿灿仰起头,气势汹汹:“那你质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上不上课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还要向你报备?”
“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看,你说不出话来了吧?”
深吸一口气,周寂缓缓冷笑一声。
“没有我,他就死了。”
319
夏稚默默旁观两人争执, 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他倒是从中汲取了一些有用的内容,比如说焦灿灿似乎和他早就认识, 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童年;周寂似乎因为一些原因所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事关生命, 又把这本就奇怪的事拉到了惊悚的程度……
不管怎么样,他们两个人跟自己的关系都还可以,至少比普通同学亲近一点。
“你别吓唬人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焦灿灿被他的话气到了, 觉得他为了欺负人什么谎话都能往外说。
夏稚想起在焦灿灿在教室里看见周寂后转头就跑的样子,忍不住无语一瞬。
“随便你怎么想。”周寂冷脸, “你不是他,也不能替他做决定。”
“你——”
“行了行了。”他们俩也吵不出什么有用的了,夏稚连忙出声打断, “没有欺负我,都没有欺负, 别吵了。”
周寂挑眉,颇为得意地扫了焦灿灿一眼, 焦灿灿气急败坏, 瞪了一眼夏稚:“你真是笨蛋!”
夏稚:“……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啦,但我说得也是事实嘛。”
焦灿灿脸色好看了点,但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 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连头都没有回。
夏稚望着她的背影, 无奈一笑。
下一秒,与周寂对视。
“……来坐吗?”夏稚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周寂的气场太过强大, 站在身边就像一座小山,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周寂没说什么,顺着他的话坐下,侧着头,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夏稚不自在地别开头,开始尝试寻找话题。
“刚才不好意思,焦灿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生气。”
周寂皱了一下眉头:“你跟她认识,为什么在班上不说话?”
夏稚语塞一瞬,他也想知道原因啊!
面对周寂咄咄逼人的目光,他还是强装镇定地说:“说呀,今天你回班级的时候,她就在跟我说话。”
周寂眉头又是紧紧一皱,审视的目光如同雨水般落在夏稚的身上。
半晌,他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松开眉心,也别过了头。
“如果能融入班级,或许对你的病更有帮助。”他的声音比刚才轻了不少,目光眺望远方,仿佛陷入空冷的思绪漩涡中,几近喃喃地说:“我不能一直跟着你。”
夏稚心里一沉:我有病?
【叮咚、叮咚、叮咚……】
【漂浮在虚空中的灵魂拥有一个魂牵梦绕的故乡,而梦里的故事总是耐人寻味的,它像一面镜子,映出你最渴望的世界。每当回到熟悉的环境中,你总之奢望一切事物都按照自己的规划方向发展。】
【梦中的世界,给予你完美的机会。】
【你就是你,一个拥有真挚纯粹的灵魂的人。在这里,每个人都对你抱有善意,他们喜爱你、尊重你、努力在你的眼前出现……】
【欢迎来到《致我们的青春》游戏副本。】
【祝您游戏愉快。】
……
夏稚目瞪口呆地看向远方,整个人都愣住了。
突如其来的游戏提示音像暂停键被用力按下,阻断了所有正在进行中的画面,就算是周寂,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地沉默起来,记忆他足够多的时间去消化这些提示。
实际上,夏稚并不能理解这一次的游戏旁白,因为它好像什么都没说。
除了一段抽象的介绍之外,这一次连任务目标和人物设定都没有了,完全就是说了一大串的废话!
最重要的是,一共有几名玩家也没有说,这一局游戏听起来倒像……
单机游戏?
[系统,这正常吗?]
【一切以游戏为主哦!】
……这不就是‘一切正常’的意思吗?
[这不正常啊!!!]夏稚内心抓狂:[连玩家都不知道有多少,我又怎么筛选准MVP玩家呢?]
【宿主要学会观察,其他玩家也未必不会露出马脚,游戏这样设定,一定有它的道理。】
[……]
系统就是没有实体,如果有的话,夏稚真想掰开它的头看看是什么机械脑能说出这么智障的话!
不管夏稚在脑海中怎么跟HR222争论,HR222给出的结果都是:游戏没有问题。
它没有发现不bug,游戏照常进行,确实跟以往有些许不同,但又不是寸步难行,怎么不算‘一切正常’呢?
夏稚被气个半死,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周寂。
周寂有没有可能是玩家呢?
恰好此时周寂正侧头看向他,两人对视的瞬间,周寂仿佛心虚了似的立刻别开眼。
夏稚:?
被避开了?
自进入游戏,周寂给他的感觉是强势的、充满压迫感,而且他的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说话做事十分冲动,容易被情绪影响判断,其他同学口中,他也是倍受敬重的‘周哥’。
现在他倒是心虚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夏稚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似的,颇感兴趣地问周寂:“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周寂头也不抬,“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夏稚不死心地手:“就是……没有那么明显的一道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他隐晦地提醒。
周寂皱了一下眉头,一瞬便松开,“没有。你听到了什么?”
夏稚沉默一秒,随后摇摇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他都那么提醒了,周寂还是不说,隐瞒的情况应该不大,毕竟玩家之间不需要隐藏身份,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周寂不是玩家。
眼底闪烁着失望的光,他看向远方。
操场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阴凉的地方,也有一些女同学结伴压操场。闲散的人多了起来,应该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也自由活动了。
忽的,夏稚在压操场的三四个女生中发现了刚刚走掉的焦灿灿。
对哦!焦灿灿应该是玩家吧?!
这样想着,他的眼睛里迸射出希望的亮光,拍拍屁丨股站起来就要过去。
刚迈出一步,他就被一只手用力地拉住手腕,阻止行动。
这种感觉还有一点熟悉呢。
“你去哪?”周寂问:“因为我没听到声音你就生气了?”
夏稚:“……我哪有那么多气啊,而且因为这件事生气很无聊。”他无奈地转了转手腕,周寂没用力,倒是让他顺着扭动的力道挣开了。
周寂:“你去哪,我陪你。”
“不用了,我就是想找焦灿灿聊一下。”夏稚说完,轻轻补充一句:“说点我们小时候的事,你不要担心。”
也不要多管闲事!
提到焦灿灿,周寂的脸色明显变得不耐。
他是不喜欢那个说风就是雨的女生,咋咋呼呼的,可烦。
不过她和夏稚又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周寂很是苦恼,他不想让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但又没有资格阻止,更何况……
周寂垂眸,半阖的眼皮遮挡眼眸中深邃的光。
——或许他们聊聊,就能知道夏稚为什么会生病了。
周寂也跟着去了。
与夏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夏稚或许是发现了,见他没有阻止,就任由他跟着了。
接着,周寂就看到夏稚找到焦灿灿,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焦灿灿的眼睛扫过来,得意挑眉,然后拉着夏稚就往人堆里跑。
周寂虎躯一震,正欲跟上去,刚才个焦灿灿聊天的几个女同学突然围上来,其中一个脸颊微红,在其他女生的起哄声中,向自己喜欢的男生表白。
“周寂同学,我……”
“走开。”
女同学瞬间红了眼眶。
只被耽误了几秒钟的时间,焦灿灿和夏稚的身影就不见了,周寂朝刚才他们跑走的方向看去,最终确定了——焦灿灿一定带着夏稚藏起来了,不然操场这么大,他们真的钻人堆里,也能发现一点踪迹。
另外一边,拉着夏稚直接躲进教学楼里的焦灿灿哈哈大笑。
夏稚急忙‘嘘’了几声,还有其他班级在上课呢!
焦灿灿也察觉到了,连忙捂住嘴巴,趁还没有老师发现他们,她把夏稚带到了她的‘秘密基地’——教学楼一层尽头有一间废弃的教室,里面摆满了备用的桌椅。
“随便坐!”焦灿灿拿下来一把椅子坐上去,大手一挥,豪气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夏稚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到焦灿灿旁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仿佛来自天边的一道声音,没有很清晰。我问过周寂,他说他没有听到。”
焦灿灿闻言,仔细想了想,“没有啊,什么声音?”
“……我也没听清,所以才问问有没有人听到,好像是说了一段话吧。”夏稚不信邪,紧紧地盯着焦灿灿的反应。
可焦灿灿的表情太过真诚,她再一次表示自己没有听到,还帮夏稚分析是不是其他班级上课朗读课文的声音太大了,被他听到了一点。
夏稚的心彻底凉了。
焦灿灿没必要撒谎,因为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游戏合作玩家。
自己的名字焦灿灿本人也是知道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的焦灿灿和周寂,都是NPC。
而他们跟自己的关系,也只是建立在游戏中的身份设定上。
‘夏稚’,转学生,高冷不爱理人,觉得交友是无用的;招惹了一个疑似和命案有关的留级生,且该留级生大概率是自己的舍友;身患未知病症,和周寂貌似因病症相处和谐;有一个青梅竹马,名叫焦灿灿,焦灿灿也曾叫焦娇;班主任是秦尤……
怪,太怪了。
320
“你说的声音……”
夏稚本已放弃, 偏偏焦灿灿沉思片刻,又提起来了。
“是有人在说话吗?是男人还是女人?”
夏稚:“没听清。”是机械音!
闻言,焦灿灿撇了撇嘴, 道:“还好,不是女人的声音就好。”
夏稚:“女人的声音怎么了?”
焦灿灿瞪眼:“《新规四条》你是一个字都不看啊?听见奇怪女人的声音就是中邪了呗!”突然, 焦灿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盯着夏稚看了几秒,最终恍然大悟地眨眨眼,“怪不得, 周寂说没了他你就会死呢。”
夏稚:“……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跟你们这些谜语人拼了!
焦灿灿认真地看着夏稚,说:“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搬走之后就再也没有算过命?”
夏稚沉默。
他的反应被焦灿灿当做默认。
“你身体越来越虚弱,为什么不继续算命呢?每年都要算的。”焦灿灿叹口气,画风又是一转, “不过好在周寂命格够硬,你多跟他在一起, 耗他的气运也行!”
夏稚:“……”你在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胡话呢!
不过这番话也是细思极恐,算命、命格、气运……这些听起来迷信又玄幻的词汇, 夏稚这种相信科学的人听不懂一点!
“焦灿灿。”夏稚冷静地打断她, 正色道:“小时候的事我已经记不清多少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算过命……你能不能再给我解释一下?”
焦灿灿惊讶,“你一点都不记得了?!那你记不记得, 我以前也给你当过挡灾的小伙伴?”
“什么?”夏稚睁大眼,“什么挡灾?”
焦灿灿沉默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 幽幽叹息。
“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小时候被保护的太好了, 不知道也正常。不过我小时候最不喜欢看你那副脆弱瓷娃娃的样子,所以经常骗你出去玩,你愿意跟我玩,被骗也心甘情愿的。”许是回忆起美好的童年,焦灿灿的脸上多了一丝怀念:“后来你搬走了,我还难过了一阵呢。”
焦灿灿的语气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可爱的小玩具。
不过这些话自夏稚听了更害怕了,目光在焦灿灿脸上游离,认真观察她的表情,确定对方所述每一个字的时候眼中满满的都是真诚,夏稚才稍稍放下下心来。
不过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有一个那样的玩伴吗?”夏稚轻声问。
前面焦灿灿刚说夏稚被保护得很好,不知道其中缘由很正常,现在夏稚这样问,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焦灿灿倒是没有隐瞒:“听说是你小时候出生的时候,持续了许久的大暴雨突然停了,然后你就开始发烧发热,差点死掉,村里的老人就说,你是给村里挡灾了,就找了一些八字跟你很合的同龄人分你一些气运。”
封建迷信。
夏稚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词。
但如果这就是跟游戏背景有关的一条线呢?
夏稚抿着唇,说:“我没搬走之前,玩伴一直都是你吗?”
“还有其他人,不过你跟我的关系是最好的啦。”焦灿灿还挺骄傲的。
夏稚本来还想问问都有谁,随即脑海中浮现出‘周寂’的名字。
“周寂是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在我什么都没有记住的情况下,他好像代替你的位置,一直在守护我?”
这句话可像一把利剑,刺进焦灿灿的心口窝。
“你、你真是……”焦灿灿气得结巴,嚷嚷道:“我可是你小时候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啦,但是现在的情况的确是这样。”夏稚说:“你看,周寂说完之后,你不是也默认了嘛。”
焦灿灿胸口堵着一口气,却没话反驳。
一开始还以为周寂是仗着自己身高体壮欺负夏稚,他那样一说,她反而理解了,所以虽然表现得不服输,硬要犟上几句,但她必须承认,夏稚的话是对的,也是她心里真实所想。
周寂的确替代了她小时候的位置,成为给夏稚分享气运的玩伴。
当时村子里的人很迷信,但夏稚的一些亲身经历,却是她亲眼所见的,她知道那些迷信可能真的有点效果,夏稚小时候白白嫩嫩的还特别听话,村里的小孩都喜欢跟他玩。
当时她仗着是村里的‘大姐头’,所有小孩都听她的,她想要‘霸占’夏稚,谁也不敢说什么。
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和夏稚的八字最合,连续几年都是这样了。
现在相当于什么情况?就是几年没见,周寂这个人突然冒出来,然后成为了跟夏稚八字最合的那个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焦灿灿气得不行。
“他说什么你听着就好,别全信!”焦灿灿开始给周寂上眼药,对夏稚苦口婆心道:“他看起来就心思不纯,哪像我。”
“你的性格还真是 ……”夏稚有些哭笑不得。
她跟焦灿灿有点像,但又不是那么像,尤其是长着一张陌生的脸。
“我是说真的!”焦灿灿唉声叹气,“他没有我真诚。”
“好好好,我知道了。”夏稚连忙答应下来,他怕自己不顺着她,后面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焦灿灿心满意足了,对夏稚有问必答。
这期间,夏稚知晓了自己刚转来一个月,但回到这里貌似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夏稚’足不出户,而这个小镇也不再是幼时的村落,变得愈发繁华,高楼大厦。焦灿灿在他刚搬回来的时候貌似去找过他,但是被拒之门外,所以夏稚作为插班生来到她的班级后,她才故意绷着一口气,不理他,也装作两人不认识的样子。
只是让焦灿灿没想到的是,夏稚还记得她以前的名字叫焦娇。
“我爸给我算命说焦娇这个名字与我的性格不合,将来容易被拿捏,所以你搬走没多久就给我改了名字,意欲光明灿烂。”
又是算命。
夏稚不理解,但是尊重。
“至于你和周寂之间的事,我不知道。”焦灿灿说:“你好像刚来没多久,周寂就一直跟着你了,你要是想知道原因,不如去问他。”
体育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下课铃打响之前,焦灿灿带着夏稚又重新回到操场,之前和她在一起聊天的其中一个女生正在哭,焦灿灿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她身边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然后愤愤不平地要找周寂算账。
夏稚没有凑过去,他环顾一周,找到门政兴和李连一,刚迈出脚步,下课铃就响了。
他自然而然地回了教室。
周寂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下午的课上完,班级里都有一个座位是空的。
后排天选靠窗座位,任课老师问起的时候,他们都说缺课的是周寂。
下午的课程结束,住宿生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或者吃晚饭,六点半要回教室来上晚自习。
夏稚不想吃饭,进入到宿舍楼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门牌号:202。
那是他的宿舍。
202号男寝宿舍比其他宿舍小了一点,以前一直是一张单人床,给一个学生住,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小的202里换了一张上下铺,可以住两个男生。
之后,夏稚顺理成章地多了一个舍友。
回到202,屋内空无一人。
夏稚在门口站了一会,呼吸缓缓落下,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咔哒一声,门被关紧,他又快速将门反锁,然后走到一个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有一本上锁的笔记本。
就是它。
认知清晰地用密码打开笔记本,夏稚迅速翻看起来。
这是他自己的笔记本,这套看起来比旁边更新的桌柜也是新搬过来的,上下铺不是上床下桌,所以床是新的,一套桌柜是新的,剩下的都是旧的。但是新桌柜是‘夏稚’在用,也就是说新搬来的那个、焦灿灿口中不好惹还欺负自己的留级生用了那套旧桌柜。
这样一想貌似也很怪,明明在别人眼中被欺负的是夏稚,对方又是那样复杂的一个身份,怎么看也不该是夏稚在这间宿舍里说了算。
进入到202的瞬间,一些有关‘夏稚’的记忆开始复苏,其中就包括这本日记。
他是很喜欢写日记的,以叙述的方式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
快速阅览几页,几个词汇凝聚成的主题令他感到心惊胆战。
[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即便如此,我仍然被眷顾,即使对方是鬼。]
[它或许喜欢我吧,但我不想跟他在一起。]
[利用它,活剥那群脏东西,就这样。]
…
[他想要亲吻。]
[我不想给他,他生气了,强吻了我。]
[冰冷的舌头,像果冻,很滑,很冷。]
[我不喜欢他自作主张,但是我快坚持不住了,他又帮了我一次。]
…
[他没了,不见了。]
[我找不到他,他不在,那些脏东西又想找过来。]
[奇怪,为什么?这所学校有什么的东西是他害怕的?]
[想不通,但是他的确不在了。]
[今天,我看见了有些熟悉的人……要让他们帮我吗?]
…
[我想找到原因,他好像还在。]
[又不在了?]
[奇怪,他在的。]
[……好吧。]
[他被吃了。]
每一个文字,在日落中阴森的房间里尽显毛骨悚然。
每一天的日记中都能提取到如此恐怖的内容,但是对于曾经的‘夏稚’来说好像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看着这些日记,夏稚脑海中开始一点点拓展自己应该知晓、有关这局游戏中‘夏稚’的记忆。
日记中,前期为‘它’,后期为‘他’的东西。
是一个真正的鬼。
一直缠着夏稚,想要将他吞入腹中的恶鬼。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