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这个公寓里, 有多少不是人的东西想要离开?-
夏稚翻了个身,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
才下午四点半, 距离他六点去给小奇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睡得时间不长, 但是睡得很沉。
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秦尤竟然不在。
这可是好事。
夏稚立刻下了床,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秦尤走了过来。
“你醒了?”秦尤眉眼弯弯,“我出去扔垃圾了。”
夏稚:“……哦。”我又没问你!
秦尤看着他:“你要出去吗?还没到工作的时间呢,你要去哪,我陪你。”
夏稚瞬间歇了要出去的心思,故作随意地挥了挥胳膊, 道:“没、没啊, 我不出门,就是刚睡醒浑身僵硬,想要在门口走两圈, 动一动。”
“这样啊。”秦尤点点头:“走步达不到活络筋骨的效果,不然我给你按一按吧?”
夏稚:“……”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自然是用不上秦尤给自己按摩, 夏稚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但也没办法再出门, 于是退回了屋子里, 看着秦尤神情自然地打扫屋子, 在心里无声叹气。
说实话, 到目前为止, 秦尤还没有表现出会伤害玩家的意思。
夏稚就像一颗定心丸, 稳住了最危险的秦尤。
可规矩还在,想到已经死了的两个玩家, 夏稚幽幽叹口气。
“怎么了?”秦尤问。
夏稚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有没有一点感觉,就是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他很是隐晦地提醒道:“我们的身份不一样,目标也不一样。”
秦尤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的目标是什么?”
没有问身份,因为答案显而易见,所以秦尤更好奇所谓的目标。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所处的每一个神奇的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各式各样的答案如同浪花扑上海滩,却没有一搜船愿意停留下来,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
或许那些本身也不重要,秦尤这样想着。
眼前的少年冥思苦想,最后用一种含蓄的方式表达。
“我的脚步不能停下,必须一直向前。”他的表情认真,白嫩的小脸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透着一抹健康的红润,“我会在万花筒一样多变且璀璨的世界里,找到我存在的意义。”
话音落下,夏稚有些骄傲的挺起胸膛。
这话说的简直太有文化水平了!
秦尤明白了。
他的小朋友还会离开的。
不管他怎么追赶,他们的未来都不会停下。
“也就是说,你不会死。”秦尤没有生气,反而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他们都会,但你不会,对吗?”
死亡对于秦尤来说就像家常便饭。
他就是死亡的化身,每一个跟夏稚一样的人,都会死在他制定的规则中。
如果夏稚不会死的话,就说明只要他追寻夏稚,就一定会在各种世界里与夏稚相遇。
美好的未来仿佛在向他招手,秦尤嘴角的笑容还未露出,少年的沉默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希望的火苗。
“抱歉,我不确定……”夏稚下意识道歉,“或许,我也会死。”
秦尤脸色冷漠。
夏稚莫名心虚,却还是解释说:“你也知道的,不论哪里都很危险,能威胁到其他人生命的规则,自然对我也是起效的。”
秦尤:“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吗?”
夏稚心想:这个问题你居然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秦尤无辜眨眼,夏稚无可奈何。
也正是在此时此刻,夏稚才明白,秦尤游离在游戏机制之外,却不能将其真正改变。
只要加入《最后一关》,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都会被游戏机制所掌控。
“就算一定要结伴而行,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夏稚无比认真地对他说:“这里对于我来说太危险了,随时有死掉的可能。”
言下之意就是即使结盟,也要以夏稚的目的为准。
对于秦尤来说这不算一件有益的事,因为夏稚的离开代表他依旧如以前那样,追寻夏稚的脚步,不停追逐。
可是……
“我不想你像他们一样。”秦尤说:“我无法想象那样的场面。”
开膛破肚鲜血横流的对象变成夏稚?秦尤心里一颤,不敢继续想。
夏稚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像说孺子可教,就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他有些纳闷,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走过去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陆佰衍。
夏稚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佰衍脸色阴沉,目光错开夏稚,落在屋子里那位从容淡定的男人身上,几秒钟之后,错开。
“晚上一起吃饭吗?”陆佰衍看着夏稚,说:“只有我们。”
仿佛是一个约会邀请,夏稚有些不自在地给陆佰衍使了一个眼色,但一想到两人现在是‘准情侣’的关系,又觉得这样貌似没什么事。
就算秦尤不满意也没办法,谁让他们还要维持人设呢,借此机会探讨交流秦尤也管不着。
于是他转过身,对坐在床边的秦尤道:“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一会可能直接去上班,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吧。”
本来秦尤不是很开心的,跟那个名叫陆佰衍的男人四目相对,在空气中刀光剑影似有火花交错,又听见夏稚说要去赴约,刚准备找个借口跟过去……
结果夏稚说: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在家里等我回来……
在家里……
秦尤心头仿佛开了一朵小花。
“好,我等你回来。”-
程飒变成梓琳。
夏稚听到陆佰衍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还在吃东西。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
得到的解释,是以陆佰衍的试炼描述的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夏稚,我很抱歉。”陆佰衍说:“我以为危险会发生在徐老太那边,但没想到……”
是他低估了游戏的危险性,而且不得不承认,让程飒去找曲美和梓琳了解情况,他从未想过会发生意外。
筷子脱手,落到地上。
夏稚呆呆地望着陆佰衍,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你的意思是,程飒没有了,是吗?”
陆佰衍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是的,群里她的头像也变成了黑色。”
夏稚急急忙忙拿出手机,点开群聊,发展里面程飒的头像果然变成了黑色,名字变成了梓琳,并且成为了前任住户,就像那个女明星一样。
而住在405的人变成了梓琳,她的头像是之前用的,夏稚很眼熟,但名字却是程飒。
也就是说,身份没有超话,但是人变了。
程飒变成梓琳,于这个公寓里消失,她成为了过去式,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再提起程飒,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那就是梓琳。
“我不能接受!”夏稚有些崩溃:“我们已经坚持到这里了,为什么会这样?!”
陆佰衍走到他身边,轻轻拥住他,似是安抚般拍了拍背,“这种事情无法预料,我们只能……”
后面的话,无需他说明,夏稚也明白他的意思。
节哀。
“我如果梓琳之前的住所。那里已经上锁了。”陆佰衍说:“跟其他房间一样,到目前为止,除了四楼是给和我们一样的租客居住之外,其他楼层只有徐老太和曲美是明确住在这里的。”梓琳曾经也是。
如果这算是一种线索,是不是说明其他那些上了锁的房间,都是它们的主人夺走了玩家的身份,所以永久上锁?
夏稚很难过。
他和程飒的关系很好的,他喜欢跟这种大大咧咧的人交朋友。
也知道在这里不可能有永久的朋友,但至少能看到对方通关也是好的。
“徐老太和曲美大概都不是人了。”陆佰衍说:“但他们既然存在于游戏开场的介绍里,就证明他们的身份特殊。”
夏稚稍稍缓过神来:“你的意思是?”
陆佰衍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能帮我联系赵宝钱吗?让他有理由回到这里。”
夏稚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赵宝钱曾经住在这里?”
陆佰衍眼睛微微眯起:“你也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猜想到了对方获取这一消息的渠道。
陆佰衍知道的肯定没有夏稚详细,但时间有限,夏稚马上要去当家教了,所以也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他只说了自己是从秦尤那里知道了赵宝钱的过去,且他的身上的疑点众多,让陆佰衍小心一点。
然后就给赵宝钱打去了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通了,不像看见陆佰衍的电话那样直接挂断拒接。
“你终于找我了。”赵宝钱的声音沙哑难听,“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吗?”
夏稚看了一眼陆佰衍,而后说道:“对,我住的公寓里发生了一些怪事……赵大师你能来帮我看看吗?我会付钱的。”
“哦,不用你付钱。”赵宝钱很是慷慨地说:“之前在饭店里死了个人,吓到你了吧?这次就算是补偿好了。”
夏稚:“……你知道齐阿姨是怎么死的?”
赵宝钱在电话那边桀桀桀得笑了起来,然后很是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夏稚看向陆佰衍:“他答应了,会过来……而且齐阿姨应该也是他动的手脚。”
电话虽然没有开免提,但因为四周太过安静,所以陆佰衍也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他望着夏稚,良久,说道:“他对你很客气……而且他必须要回来的,你给了他一个借口回来,就算是付出了报酬。”
夏稚想了想:“他为什么对我很客气?”
陆佰衍没有说话,脑海中浮现出徐老太的话。
她说夏稚很香……
指的是什么?灵魂吗?
272
赵宝钱于游戏的第九日来到了公寓。
夏稚和他约好在小巷口见面。
赵宝钱独自一人前来, 他的衣着打扮亦如夏稚第一次见到他那般,黑色大衣和复古的帽子,抬头看过来时, 一张仿佛被蜡裹住的脸无比诡异。
“我就知道, 你会叫我来的。”再次看见夏稚,赵宝钱很是高兴,“不过我以为会更早。”
夏稚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好似被最近发生的怪事折磨得不轻,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实在没有办法了,希望赵大师能帮帮我。”
“放心交给我就是。”赵宝钱眯了眯眼:“让我猜猜,遇到了什么?是渗水的公寓,还是在墙里面乱爬的小孩?”
夏稚沉默。
他说的这两点, 几乎概括了公寓内发生的一切怪事。
想到陆佰衍对他说过的话, 以及那段未完的睡前故事,夏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您真厉害。”
赵宝钱颇为得意地笑了-
…
“如果房东说的故事是真的, 结合徐老太的需求内容,赵宝钱大概率不是人了。”
晚上八点, 结束了家教工作的夏稚在路灯下与陆佰衍碰面。
他一如既往地接送自己, 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明明他们都是玩家, 以前也从未见过, 可陆佰衍的身上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夏稚幽幽叹口气:“我被辞退了。”没有接陆佰衍的话, 他想起今天小奇莫名抵触自己, 而他的父母也在这期间回来, 说是出差结束, 但夏稚感觉他们就是突然出现来辞退自己的,“小奇的父母说他们要搬家了, 大概率会去另外一座城市生活,所以今天给我了一个月的工资,让我明天不用去了。”
陆佰衍倒是没有多惊讶:“一切都在加快速度,被辞退这件事可能早就在计划之中。”
夏稚:“可小奇今天也很怪,他不像以前那样缠着我了。”
“觉得很难过吗?”
“嗯,多多少少会有点失落。”
饭店的工作可以毫不犹豫地辞了,也不需要再赚钱交房租,但因为一直舍不得小奇这个孩子,即使知道他的过去,也知道他家里发生过什么,夏稚还是义无反顾地留下来当家教。
结果就一天的时间,小奇就变了样子,虽然还是很听话,但却不似以往那般黏着他。
夏稚想不通,但也没办法。
反正他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小奇了。
回归正题,赵宝钱不是人的话,就说明他和公寓里的其他人一样。
只是对于他不是人这个结论,夏稚还是有点疑惑的,毕竟听了秦尤的故事之后,夏稚一直认为赵宝钱是举报了犯罪集团之后功成身退,离开了公寓。
那样的话也不能当做他已经‘死’了吧……
“昨天我看到徐老太……从邮筒后面出现的。”陆佰衍斟酌着开口:“邮筒并非视线盲区,即使是角度问题,也能看清它的左右两边都有什么,如果是一个人走过,被邮筒遮挡,至少能看到她是从什么方向来。”
突兀地从邮筒后面走出来这个人,比起路过,更像是从邮筒里钻出来的。
陆佰衍与徐老太交流的时候就留了一手,试探询问他们是否还是人,徐老太许是没注意到他的试探,脱口而出赵宝钱已经不是人了,就跟他们一样。
“我更倾向于他们是一种未能消散的灵魂执念,就像那些婴儿和无辜的女性一样。”陆佰衍说:“怨念成鬼,执念的话……”
陆佰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因为他们目前还没有做出伤害玩家的事,而且不管徐老太的目的是什么,她都救过夏稚一命。
夏稚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也沉默下来。
两人结伴回去,在楼下遇到了秦尤。
秦尤站在一楼的楼梯处,身着一件很大的毛衣家居外套,看起来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陆佰衍眉梢一挑,直接握住了夏稚的手。
突然间是干什么?夏稚懵了一下,下意识挣扎,却被握得更紧,侧头看见了陆佰衍直视前方,黑暗中,眼眸深处涌动着坚定的光。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尽头是秦尤。
两个人无声对视,那种刀光剑影的紧迫感再次袭来。
夏稚有点尴尬,不过他没再挣扎了,硬着头皮跟陆佰衍一起走到秦尤面前,喃喃道:“你怎么下来了?”
秦尤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却在看向夏稚的时候,微微一笑:“想着你该下班了,就来接你。”
“那是有点晚了。”不等夏稚开口,陆佰衍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话茬:“今天我和夏稚走得慢了些,如果换做平时,房东先生没下楼的时候,夏稚就该到家了。”
夏稚:“……”
头皮发麻!
秦尤一对上陆佰衍,表情就淡淡的,变化极快,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哦,是吗。”
说完,他回过头,对夏稚伸出手:“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手上的力道加重,夏稚看向陆佰衍,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莫名有些骑虎难下,夏稚微微垂着头,很是用力地从陆佰衍的手中挣脱,然后将双手插进口袋里。
“好吧,我们一起上楼。”
他该庆幸今天穿的外套有两个很大的口袋,大到他的手在里面尴尬地捏紧又张开,也无人发现。
…-
游戏第九日,赵宝钱出现在公寓楼下。
自从走过小巷,老式公寓的全貌彻底出现在视野中,赵宝钱好似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一手撑住墙壁,剧烈地喘息起来,吓得夏稚连忙后退两步,惊恐地盯着他。
不得不说,赵宝钱这本就不似人的模样加上怪异的举动,大有一副即将变异的感觉。
不过好在他没有变异,半分钟后,赵宝钱仿佛适应了似的,缓缓站起身,对夏稚笑了笑,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不少。
“抱歉,我吓到你了吧……但我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夏稚抿着唇,警惕不减,问道:“你……一直想要来到这里,对吗?”
赵宝钱眸光微闪:“对。”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都是因为它。”
这个‘它’可以代指很多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回来呢?”
赵宝钱:“因为诅咒。”
“诅咒?”夏稚还是第一次听到和‘诅咒’有关的东西:“你、你被谁诅咒了?”
他刚问出声,前方鲜红的邮筒后面,突然传出一声狗叫。
接着,一道身影慢吞吞地从邮筒后面走出来。
是徐老太。
她恶狠狠地盯着赵宝钱,枯瘦的手攥紧狗绳,大幅度地颤抖着。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沙哑难听,神情隐隐透着一丝兴奋。
赵宝钱既然想回来,对公寓里其他存在的住客显然是了解过的,况且像徐老太和曲美这种一早就在公寓里的‘东西’,和赵宝钱都应该算是‘旧相识’。
至于徐老太对他的恨意,赵宝钱也能感受到。
“徐阿姨哟。”赵宝钱声音难听地笑起来:“徐阿姨,你还真是固执……”
“不亲手杀了你,我又怎么为我儿子报仇呢。”徐老太怒吼一声,颤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
赵宝钱丝毫不慌,甚至都没有躲开,直到徐老太走到他跟前,意外地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赵宝钱才得意地说道:“你儿子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只不过是自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这个道理,你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不懂吗,徐阿姨?”
徐老太用力将拐杖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咚地闷响,仿佛是战火中的号角,被愤怒与仇恨淹没。
“你想要好好活,却不似人,也不像鬼!”徐老太骂道:“在外面杀了多少人,喝了多少血,才能保住你现在这玻璃一样脆弱的皮囊?”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赵宝钱的痛点,与徐老太的对峙中一直占据上风的他猛的上前一步,用力将徐老太踹倒在地,眼睛突出,憎恶地瞪着她。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
赵宝钱气喘吁吁,消散被刺激的不轻。
跌倒外地的徐老太笑起来,断断续续的,仿佛命不久矣,可她此时却莫名地开心,抬头看着赵宝钱,颇为自豪地说:“去吧,去吧,我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赵宝钱如临大敌。
他几乎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跑去,夏稚愣了一下,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神色复杂地捡起被赵宝钱踹开的拐棍,放到徐老太身边,又准备扶她起来。
突然,徐老太一把抓住了夏稚的手,用尽力气去握。
“小伙子。”徐老太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我这辈子做了许多错事,谁都能来找我索命。唯有一点,那就是我儿子,谁害我儿子,我死都不会放过他……”顿了顿,她突然把另一只手上从未放下的狗绳塞到了夏稚的手中,“带着它,去吧,去看看真相。”
夏稚怔愣低头,与年迈的老狗对视。
“您……”
“不用管我了。”徐老太松开手,挥了挥,忽的,又似想起什么,说:“别怪他,他也是可怜人,只是可惜了那个丫头,能走的话,就把他带走吧……”
夏稚起初还没能理解这个‘他’和‘那个丫头’指的是谁,直到他抱着老狗元宝快步跑上楼,在三楼和四楼的楼梯之间,看见了那个名叫曲美的男生。
他看见夏稚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抱歉。”曲美说:“程飒那天没有来找我,如果我知道……绝对不会让她和梓琳单独见面的。”
夏稚一顿。
原来‘他’是‘她’。
“你……”夏稚喉咙发疼,“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救救程飒?”
曲美垂眸,最终摇了摇头。
“没有。”他说:“门被封死了,要么是魂散了,要么就是魂走了。”
魂指的,可能就是他们这群被禁锢在游戏里的NPC,散了,就是设定中的执念已消,魂飞魄散;走了,大概率就是夺走了属于玩家的身体,灭掉玩家的魂魄,然后代替玩家离开游戏。
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是通关也无法确定,因为玩家的本质也算是‘魂’。
他们的栖息地就叫做:魂都。
夏稚很难受,然而四楼走廊里传来的一声尖叫,迅速打断了他和曲美之间的谈话。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同向上走。
“我看见了赵宝钱。”曲美说:“他破除怨念的方式是毁掉公寓里的一切。”
夏稚:“……这或许是一件好事。”此时他对这个地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曲美没有反驳,而是说道:“但如果全都毁掉,你们就走不了了。”
夏稚:“……”
上了四楼,入目就看见赵宝钱手持一把斧头,对着公寓门和门外之间的墙壁开砍。
此时他正在401和402中间的墙壁前,已经砍得水泥块乱飞,而不远处,梓琳惊恐地坐在地上,望着这一幕。
闻声出来的还有魏咏和高来娣,他们神情凝重地站在远离赵宝钱的地方,许是不理解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不过很快,水泥墙里面的一扇铁门就在赵宝钱奋力的砍砸下显出轮廓。
与此同时,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如同夏日的旱厕,霸道地席卷每一个人的嗅觉。
夏稚差点恶心吐了,他和曲美刚刚上楼,离得最近,现下只能抱着狗连连后退。反观曲美像没有嗅觉似的,仍然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待铁门外的水泥墙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赵宝钱立刻踹门,嘎吱一声,生锈的铁门在暴力下打开,赵宝钱俯身钻进去,不到一分钟,突然吼叫着钻出来。
“怎么会不在这里!!!”
他神情癫狂,像一个面容变异的疯子,重新拿起斧子,走到402和403之间的墙壁前,开始砍砸。
另外一边,高来娣看到夏稚,本来想走过来,却因为赵宝钱又往走廊深处靠近,不得不被迫后退。
夏稚抱着狗,看向曲美:“他在找什么?”
曲美想了想,说:“他的皮吧。”
夏稚:“……你不要吓唬我啊。”
曲美:“没有吓你,我也是听说,徐妈妈恨他,好像扒了他的皮,又把他赶了出去,他想要活下去,就得出去害人,这样的话,他就跟徐妈妈的儿子一样,都是手上沾染了鲜血的罪犯,没办法独善其身了。”
夏稚呼吸一滞。
赵宝钱的皮肤确实很怪,夏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被震惊到了。
刚才又听到徐老太说什么‘你杀了多少人,喝了多少血才保住皮囊’,瞬间有种了然的感觉。
如果他不知前情,或许对曲美这番话还不太能理解。
但因为秦尤讲述的那段睡前故事,得知赵宝钱为了自保索性端掉了整个犯罪集团还想完全脱罪逍遥法外,不管初心如何,都不能改变他也是伤害受害者的帮凶。
他是自私的,也曾是受害者,所以对他来说,做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如果顺利的话,他能够摆脱这样头上悬刀的日子,还赚了个盆满钵满,逍遥度过余生。
趁发狂的赵宝钱还没注意到自己,夏稚稍稍走到401和402之间的那扇铁门前。
强忍着那股恶臭味,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进去——
下一秒,他惊立在原地。
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摆满了用玻璃罐装着的婴儿,一个一个被奇怪的水泡得肿胀发黑,头甚至比身子还大……
就跟他那天看到的鬼婴一模一样。
273
陆佰衍从便利店走出来。
这家自动贩售无人经营的便利店一直是他最怀疑的地方, 如果这里有个小门是上了锁的,估计他会直接敲定安全通道的位置,不用再去试探其他地方。
他很少会来便利店, 因为以他的身份, 偶尔来一次两次买些急需的物品才是合理的,经常泡在便利店,与他居家囤货且十分富有的全职作者身份很不符,他自身携带的卡包里还有很多送货名片,什么精品蔬菜水果店、生鲜店、家居用品店等……
作为一个全职作者,少出门并等人送东西上门才是他的生活方式。
所以游戏的第九日,他来到了便利店,也是他计划中最后一次来这里。
买了许多夏稚喜欢吃的小零食, 陆佰衍慢吞吞地在每一个货架前停留, 便利店没有其他人,静悄悄的,只有他的鞋子摩擦过地板时发出的细微响声。
整个店铺不大, 若是把所有的货架都清除,几乎一览无遗。
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屋子, 因为无人经营, 所以连卫生间都没有。
陆佰衍走过每一个地方, 就是观察一下有无后门、仓库门或者地窖门这样的疑似门之类的封闭场所, 结果却令他有些失望。
便利店好像只是一个不停刷新货品的补给站。
回程的路上, 陆佰衍基本确定安全通道仍然设立在公寓之内。
这样的话, 砸墙寻找‘L’型公寓之间的那一片片隐蔽空间就是必然行为了。
但他该用什么理由呢?
想到赵宝钱今天会来, 陆佰衍脚程加快, 走过小巷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公寓楼下, 徐老太的尸体蜷缩在那里,浑身青黑,七窍流血。
陆佰衍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缓缓走过去。他不害怕,停顿和犹豫也是因为不理解,来到尸体旁边,他蹲下去,认真观察起来。
看起来徐老太好像死了很久了,连身体僵硬了,陆佰衍胆子也是大,徒手去翻动她的尸体,没发现什么致命的伤口,好像她走到这里,因为年面所以突然死亡了似的。
不等陆佰衍再看,楼上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他抬起头,只见四楼的栏杆边出现一个不停后退的女人,她背对着栏杆,衣着打扮像程飒……但现在的程飒已经不是程飒了,陆佰衍盯着这一幕,没有急着上楼。
这时,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因为两人都在移动的缘故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的脸是面朝栏杆的,从陆佰衍的角度能看到他那略显怪异的脸,很奇怪。
几乎下意识的,陆佰衍就把这个男人跟赵宝钱这个名字对上号。
他已经来了的话,夏稚肯定也在四楼。
陆佰衍没有耽搁,快步跑上楼,就在他的鞋子刚踏上四楼最后一节楼梯的时候,两声惊呼隔着不远的距离响起。
“梓琳!”
“啊!她掉下去了!”
……
一道声音是夏稚的,另外一道声音是魏咏的。
陆佰衍眸光微沉,直接走到栏杆边向下看——梓琳双腿扭曲地倒在血泊中,还未死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身边人影闪过,陆佰衍看清是谁,立刻拉住了对方。
“别去。”陆佰衍眉心微蹙,“先不要动。”
“梓琳会死的……”夏稚话音未落,就见已经发狂的赵宝钱目光阴狠地看过来,见他和陆佰衍都没动,才缓缓转动眼珠,盯向四楼的其他人。
夏稚敢肯定,如果刚才他真的跑了下去,赵宝钱恐怕会发了疯似的冲过来,用手里的斧子砍死他。
从劈开第一面墙开始,赵宝钱就彻底癫狂了。
他忠于寻找属于他的皮,每次失望都会更疯,周围的人不能大幅度走动,也不能大声说话,他和曲美在楼梯这边,若是想跑的话还有退路,可高来娣、魏咏和梓琳在另外一边,走廊尽头是死路,他们只能不停地向里面靠去,或者是回到公寓里……
可赵宝钱正在砍墙,且看到墙和墙之间的空间里存放的那些东西后,谁还敢回到公寓待着呢?
赵宝钱是一个危险的NPC,正常玩家在无法控制他的情况下绝对不敢贸然做出任何行动,就像高来娣和魏咏,两人无需交流,只慢慢地靠拢并尽可能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但梓琳不一样,她不是纯粹的玩家,她是一个可怜却又自私的灵魂,占据了玩家的身份,想要离开这里。
所以当赵宝钱越走越近,她害怕了,第一时间看向这边的夏稚,哭着就要跑过来。
被赵宝钱抓了个正着。
斧子砍过来的时候,梓琳狼狈地躲开,却因为空间狭小,被赵宝钱反手抓住,一个用力推下了楼!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佰衍嘴唇微动,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安抚道:“你小声跟我说,没关系。”
夏稚惊魂未定,被陆佰衍握住的手不自觉颤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陆佰衍垂眸,那条名叫元宝的老狗正趴在夏稚的脚边,他顿了顿,对夏稚说道:“徐老太已经死了。”
夏稚猛地看向他,嘴唇好似被封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
是被赵宝钱踹死的,还是油尽灯枯,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新回到这里的赵宝钱早已失去了理智,他疯狂砍砸墙壁的形象就如同幻境中那些残忍的男人。
此时他已经开始劈404和405之间的墙壁了。
前面的三面墙壁都被劈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黑洞,铁门都已经被踹开,散发着一股恶臭。
夏稚看了前两个小黑屋,里面装的都是的用玻璃罐泡着的婴儿,他实在忍受不了那种臭味,无法再靠近。倒是曲美,始终跟在他左右,见他生理不适,在赵宝钱没有注意的时候进入第一个小黑屋里面走了一圈,然后拿出来几张破旧的小卡片给他看。
上面写着生辰八字和性别,还有买主,只不过买主的名字基本都被岁月磨损,看不清字迹。
现下,夏稚又把这些小卡片拿给陆佰衍看。
陆佰衍只看了几眼,什么都没说,余光瞄见赵宝钱在认真地砍墙,于是直接走进了离他最近的那一间黑屋里。
半晌,他走出来,那边的赵宝钱已经把第四间密室的砍开一半了。
“算是一个很糟糕的信息,但还需要印证。”陆佰衍说:“我观察了所有罐子,发现有几个罐子破了,里面的婴儿尸体也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意思啊?”夏稚疑惑。
“它们可能会出来。”陆佰衍说:“公寓与公寓之间这几个封闭的空间对于这些婴儿来说是否有镇压的作用,那就要看今晚十点之后,这些婴儿是倾巢而出,还是像以前那样,一个一个出现。”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陆佰衍:“昨晚它出现了一次,这是徐老太给我的,我没用上。给你,今晚记得挂窗户上。”
夏稚当然不能收:“不行不行,这个留给你,秦尤跟我在一起,我不会有事的。”
陆佰衍动作一顿,笑容淡了些,仍然将香囊放进夏稚的口袋。
“那只是你的猜测,并不能确定。”陆佰衍说:“他说过会保护你吗?你真的不会收到伤害吗?我不想看到你受伤,拿着这个,就算让我心安一点,好吗?”
夏稚眼眶发热,没有底气地小声争辩:“我不重要,你才是……”
你才是最重要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陆佰衍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从容地接下:“我知道。”
夏稚噎了一下,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握紧了口袋里的香囊,夏稚心头隐隐冒出些许怪异。
他总觉得陆佰衍似乎知道了什么,但看他从容的表情,又好像对真相接受得很轻松。作为系统口中为数不多的游戏合作玩家,夏稚不敢保证自己独一无二,但想要让普通玩家轻易接受这些可怕的夺命游戏副本中竟然有不以通关为目的‘寄生虫’玩家存在,确实有些过分。
——我们拼死拼活地寻找线索通关副本,你们随随便便贡献一个线索绑定一个玩家就能躺赢,凭什么?
身份不同,所以陆佰衍如果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他不该这么淡定的……
不过当下没有更多时间留给他思考这些。
404和405之间的墙破开,又一个新的隐蔽空间出现了。
走廊的另外一边,高来娣和魏咏两人脸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即使他们没有进去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远远看见夏稚和陆佰衍进去后的反应也能明白一点,里面的东西想必见不得人,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随着砍开的隐蔽空间越来越多,气味也愈发浓烈。
走廊幽长且窄,挥舞斧头的赵宝钱几乎挡住了整条路,想要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出去根本不可能,所以魏咏的想法是进入一间公寓,等赵宝钱越过之后,他们再出来,跟陆佰衍和夏稚汇合。
可因为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赵宝钱已经渐渐逼近,他们能够进入的房间就只剩下405、406和407。405是程飒的房间,梓琳出来后门就锁上了,而且梓琳现在被扔下楼生死未卜,想要进入她的公寓很难;407是以前陈家国的公寓,陈家国死后,公寓就像其他房间一样被无形中锁死,无人出入;最后一个可行的选择,就是夏稚的406。
魏咏用手机联系对面的陆佰衍,他们也是刚加上好友不久,说明了情况之后,魏咏提出让夏稚稍微冒险一点,靠近这边,并将公寓的钥匙沿着边缘扔过来。
却没曾想,看到短信的夏稚安静几秒,让他们直接去敲406的门。
高来娣这才想起来,夏稚家里还住着那个所谓的房东大BOSS!
……不过现在不论怎么看,赵宝钱才像BOSS。
“你觉得,房东会给他们开门?”陆佰衍按照夏稚的意思给魏咏回去短信后,侧头询问。
夏稚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嗯。”
陆佰衍:“为什么?他……是这里的灵魂。”
这句话,可以指向秦尤BOSS的身份,也可以指向玩家与游戏副本之间敌对的关系。
“他不坏。”夏稚笃定地说:“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
陆佰衍:“……”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一旁扮演透明人的曲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夏稚。
高来娣和魏咏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促使他们下定决心的,是赵宝钱突然变得血红的眼睛。
起初魏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按照距离来算的话,他们离赵宝钱是很近的。赵宝钱一下一下大幅度地动作难免会侧身或是挪动步伐,就是那么一眼,魏咏看到了一双几乎已经算不上人类的眼睛,血红的一片占据了整个眼珠,包括黑色眼仁。
魏咏没办法再骗自己了,他和高来娣对视一眼,决定敲响406的房门。
正如夏稚猜测的那样,屋子里是有人的。
秦尤不仅在,而且没有睡觉,只是他仿佛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即使那恼人的砸墙声骚扰着他的神经。
打开门之后,秦尤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局促的一男一女,“有事?”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足够大的声音让高来娣和魏咏瞬间白了脸,也让那不停砸墙的声音骤然停下。
下一秒,只见高来娣和魏咏猛地躲开,而一个举着斧子双目赤红的怪异男人出现在门外这片方方正正的视野中,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被一根绳子勒住了似的尖锐发叫。
“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你们想要抢我的皮!!!”
赵宝钱已经语无伦次,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然而就在他看清屋子里的人是谁之后,仿佛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动作僵硬地立在原地,所有的声音都吞回肚子。
秦尤冷清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他盯着赵宝钱,几秒钟后,微微歪了歪头,“你好吵。”
赵宝钱抖若筛糠。
秦尤:“不要吵,明白吗?”
赵宝钱连连点头。
秦尤:“好了,去找一个地方休息吧,明天再做你要做的事。”
闻言,赵宝钱立刻扔下斧头,动作僵硬地转过身,一顿一动地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路过陆佰衍和夏稚时,他目不斜视,连个眼神都没给旁边的人,直直地下了楼。
……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赵宝钱的身影消失在四层。
他们难以破解的难题,就在房东秦尤的一句话中,完美解决。
还剩两面墙是完整的。
其他几个已经破开的铁门里,除了满地泡在罐子里的黑色婴儿,就是各种尸骨堆积在地上,骇人的骷髅头到处都是,仿佛是一个尸坑。
几人查看过这几处空间之后,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里像他们做完肮脏的生意之后售后的地方。”高来娣用了一句不算准确但很容易让人理解的话来形容这几个暗间。
泡在罐子里的婴儿像一种仪式,无数尸骨基本都是那些惨死的女孩。
原来的公寓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进入游戏的第一天,善于观察的玩家就会发现公寓格局很奇怪。
它被设计成这样一定有原因在里面。
或许,这满屋恶臭的惨剧就是原因。
“赵宝钱今天应该不会再行动了,这也是最后一天。”陆佰衍说:“大家按照原计划,尽快寻找其他被锁上的门。”
被水泥墙封死的暗间都有门和锁,但是因为年头太久,赵宝钱几乎用蛮力就能打开这几扇门,所以它们绝对不是安全逃生通道。
还有两个暗间还未被打开,现在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破开这两面墙,二是明天等赵宝钱来。
“破开。”陆佰衍当机立断,“明天是最后一天,会发生什么,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与其等待,不如将主动权掌控在我们这边。”
魏咏和秦宇跟玩家小队碰面之前,陆佰衍曾经透露过,他通过特殊渠道拿到了一把很重要的钥匙,高来娣没见过,但因为知晓陆佰衍的能力,所以没有多怀疑。陆佰衍透露这一消息的根本原因还是希望人多力量大,去寻找任何可能上锁的地方。
后来魏咏说,曾在死后的幻境中看到了仓房,但现实中并没有,因此陆佰衍根据公寓格局猜测墙壁之间存在秘密空间。
现在秘密空间展现,但四层六间中,有四间密室的锁都被用蛮力打开了,陆佰衍抽空在满地的石灰里找到残破的锁头,与夏稚给他的钥匙比对了一下……
竟然不是同一把锁。
魏咏看得出陆佰衍是大佬,自然跟着他的想法走,当即就去一楼楼梯后面的小隔间里拿来几把能用得上的道具,对剩下两面完好的墙跃跃欲试。
反而是高来娣,不是很赞同陆佰衍的决定。
“你能保证所有的门都打开之后不会出现任何危险吗?”进到了几个密室里的高来娣皱起眉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攻击我们的那些婴儿就是从罐子里爬出来的。”
陆佰衍垂眸,“不确定,但我一定要做。”
高来娣脸色骤然冷下来,“你在用我们的命赌?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会有改变,没想到跟以前一样。”
陆佰衍好似懒得理会她,直接跟魏咏一人一面墙,当着他们的面砸起来。
高来娣气的转身就走。
夏稚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回荡高来娣的话,想了想,欲跟上去,就被曲美拉住了胳膊。
“你跟我下去看看吧。”顿了顿,曲美补充一句:“看看梓琳。”
夏稚这才想起,梓琳被扔下楼,现在仍然生死未卜。
顾不上其他,夏稚跟着曲美吓到一楼,在平地上看见徐老太和梓琳的尸体。
她们都死了,宛如昙花一现。
路过徐老太身边时,夏稚怀里的元宝用力地扭了几下,夏稚把它放到地上,元宝就慢吞吞地走到徐老太的尸体旁边,对着她七窍流血的脸嗅了嗅,最后坐在尸体前,过了几秒,才起身,晃动着肥硕的身体走到夏稚脚边。
夏稚心中惆怅,俯身抱起元宝,感叹似的说:“和你的主人道别了吧。”
一旁的曲美静静看着这一幕,开口:“它还挺喜欢你的。”
“是吗?”夏稚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因为我送它回过家。”
严格来说,那次要不是送元宝回家,未必会结识徐老太呢。
曲美的目光落在元宝身上,半晌,道:“现在徐老太死了,你就养着它吧,别给别人了。”
夏稚嗯了一声,但随即想到自己早晚会离开这个世界,下意识看向对面这位唯一正常的NPC:“那个,你……”
“我也要搬走的。”许是知道夏稚要说什么,曲美说:“我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等赵宝钱走了,我也走。”
夏稚怔愣一瞬,立刻发现这句话中奇怪的地方。
等赵宝钱走了,他再走?
“你也认识赵宝钱吗?”
“认识。”曲美淡定地说:“其实我是什么,你应该早就清楚了吧。我和徐老太、梓琳、赵宝钱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们留在这里是因为别的事,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等大家都走了,再离开。”
曲美将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
夏稚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在那些悲伤的过往中,谁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这时,高来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过来,分别检查了徐老太和梓琳的尸体。
最后,她站起来,盯着梓琳的尸体看了片刻,也不知对谁说道:“程飒没了。”
夏稚喉咙里一哽,难受的情绪涌上来。
高来娣看向夏稚:“是陆佰衍的错。”
夏稚:“……我也很难过,但你不能这样说他。”他明白陆佰衍为什么固执地要寻找带锁的门,因为那个男人信任自己,把他给出去的钥匙当成通关的关键。
高来娣冷笑一声:“你知道我在楼上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说吗?”
夏稚抿唇。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狡猾,自私,冷血,为了通关能利用所有人,我的朋友就是被他利用后主动试探危险,结果永远死在了那里。他花言巧语,总是用一副无害的形象引导所有人成为他的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高来娣眼里沁出泪水。
“我想和他一起死的……我想过了……”
但是她没有勇气。
唯有高来娣对陆佰衍喜欢上夏稚这件事丝毫不觉惊奇,即使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最后一关》这个无限轮回的世界里。
因为她也曾如此,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在一局危险的游戏里,相爱了。
高来娣不想说太多。
她留下一句话,转身上了楼。
夏稚望着她的背影,再次感到悲伤。
“你不能总是这样,不论谁的情绪波动,你都要感同身受。”曲美忽的说:“你要学会剥离。”
夏稚看向他,“什么?”
曲美张了张嘴,看起来是要解释的,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摇头,“算了。”
夏稚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在网络上看见过一段话。
——一见钟情指的只有爱情,而爱情也并非廉价,虽不稳固,但感情初期的那种炙热,全部都是因为‘爱’。
常常有人说,爱情不值钱,没有组成家庭后日积月累而成的亲情稳固、没有两肋插刀的友情真诚。
可爱是特殊的。
一切的一切,都要建立在爱的基础上,才会蓬勃蔓延。
一个身影在记忆深处稳稳站立,他像一个人,也像很多人。
夏稚从梦中惊醒。
“被吵醒了吗?”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抱住他:“没关系,睡吧,谁都进不来。”
闻言,夏稚这才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声。
那一声声闷在罐子里的哭声像下雨前浓云密布的阴天,罐子打开了,也就真正下雨了。
想到下午陆佰衍和魏咏破开了最后两面墙,将最后两个密室里的情况探查清楚,夏稚就忍不住在心里可惜。
这两个屋子并没有给玩家带来好运,构造格局以及用途跟前四间密室一样,知识尸骨的样子多了起来,有婴儿的、女人的、老鼠的、猫的……除了前三间密室里装的是泡在玻璃罐的婴儿,剩下三间更像是乱葬岗,尸体错乱地堆在里面,早已成为可怖的白骨。
陆佰衍似乎放弃了这条路,他冷静地交代大家晚上要警惕,以保命为主,因为这是安全通道开启前游戏内的最后一天。
然后他离开了公寓,不知去向哪里,临近傍晚的时候回来,只跟一直记挂着他的夏稚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回到了402,再也没出来。
高来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最后冷笑一声。
魏咏倒是没说什么,他看的很开,一直觉得游戏就是这样,如果哪一局游戏通关得太顺利了他才会觉得有蹊跷呢,但现下众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士气低迷,确实有些难办。
值得一提的是,陆佰衍下午离开之后,他还想自己去三楼破墙,看看三楼有没有密室,但是被曲美制止了。
作为在公寓内唯一能够跟玩家沟通的NPC,曲美直接告诉他们,公寓一二三层的构造跟四层不一样,他们不需要在一二三层浪费任何时间。
夏稚是愿意信的,但魏咏觉得凡事还是尝试一下比较稳妥,于是拿着斧子去了,没过五分钟就又回来了。
三楼的墙就是墙,魏咏砍了几下发现越砍越吃力,跟在四楼破墙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基本可以笃定三楼的墙是实心的。
就这样,夜幕降临时,吃了饭的夏稚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被梦惊醒时,便听到外面婴儿啼哭声在夜色中如灰尘弥漫。
夏稚下意识离墙壁远些,这样一来整个人都缩进了秦尤的怀里。
黑暗中,他吞了吞口水,声音沙哑地问:“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秦尤说:“睡吧,有我在。”
那哭声一直不断,好似还夹杂着女人的叹息、凄厉的猫叫以及老鼠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噪音,乱而诡异。
夏稚哪里能睡得着:“它们不会出现吧?”
“不会。”秦尤安抚他:“你要相信我,嗯?”
夏稚:“其他人也不会出事吧……”
“不知道,我不管他们。”
夏稚眸光微闪:“那你能管他们吗?”
秦尤笑了笑:“不能。”
夏稚:“……”
白白生出期待。
翻来覆去,夏稚睡不着。
他生怕在那些恐怖的哭声中听到一些其他声音,比如说谁被攻击时的尖叫声……
心里不静,脑子就愈发活络,他想到今天傍晚陆佰衍的状态,又想到高来娣的嘲讽,夏稚很是难过……
如果不是那把钥匙,陆佰衍是不是能想到其他办法?
提前拿出钥匙,反而让整个游戏突破陷入了僵局。
“在想什么?”
秦尤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了夏稚的脸颊肉。
夏稚动了动头,避开,但怎么躲两人也躺在这张不大的小床上,最后只能由着他捏。
“我在想,我们该怎么离开。”
越到最后,玩家之间的焦虑就越难掩饰,尤其是临近安全通道开启的日子,安全通道的地点却毫无头绪,现在谁还有心思去想什么角色扮演。
背后环抱着自己的男人安静许久,久到夏稚以为他已经沉沉睡去。
“要听故事吗?”秦尤在夏稚内心漂浮不定时开口:“那个故事,或许应该讲完他。”
夏稚呼吸渐渐放轻,如同悬着的心安稳地落回去。
……
游戏第十日,陆佰衍于一早敲响了夏稚的房门。
开门的是秦尤。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分别站在门的内外,四目对视的瞬间,似有火光跳跃。
良久,秦尤淡淡开口:“他还在休息,昨晚很吵。”
陆佰衍也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他了,休息最重要。”
秦尤闻言就要关门,却被陆佰衍抬手挡住。
询问的目光看去,对上那张依旧带着温煦笑意的俊美面孔。
“不知道秦先生有没有时间。”陆佰衍说:“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找秦先生聊一聊。”
秦尤:“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陆佰衍:“是吗?我是觉得秦先生有些熟悉……但实际上,我们之间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你什么意思?”秦尤眸子里凝出一道白光。
丝毫没有惹到游戏BOSS的自觉,陆佰衍笑:“我在一些画面里见过你——在每一个有夏稚的画面里。”
秦尤蓦地沉默。
陆佰衍:“现在秦先生有时间吗?我们谈谈吧。”
…
夏稚临近中午才醒来。
现在没有了打工的时间,他把闹钟都撤了,再加上秦尤住在公寓里,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定闹钟。
没想到自然醒的时间直逼中午,这可让他本就所剩不多的时间雪上加霜。
秦尤还在屋子里,就如同他曾经承诺的那样,平时他根本不出门,也不会干扰玩家们行动。
“要吃点东西吗?”秦尤问:“我做了一些食物,还温在锅里。”
夏稚确实有些饿了,从床上爬起来,先去卫生间里简单洗漱,然后出来吃东西。
“上午有人来找我吗?”外面安安静静的,阳光很充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夏稚还有点不适应呢。
“有。”秦尤说:“早上那位陆先生来过,见你还在睡,他就说不打扰你了。”
夏稚心里一阵懊恼:“你应该叫我的呀。”
“可你需要休息。”秦尤无辜地眨眼:“昨晚你半夜醒来,一定没睡好。”
夏稚噎了一下,不得不说,自然醒的感觉真的很爽。
吃了饭,夏稚就找借口要出门。
时间紧迫,他当然是想出一份力的。
秦尤倒是什么都没说,乖乖地站在门口送他,活像一个送丈夫出门工作的小媳妇。
走出406大门,夏稚先去找陆佰衍。
意外的是,陆佰衍没在家,反而隔壁401的门开了。
看着只躲在小缝里偷偷看着自己的小女孩,夏稚呼吸一顿。
“你……”
他刚一张口,就听小女孩怯弱出声:“他们说,你是我舅舅。”
夏稚猛地愣住。
小女孩继续说:“我妈妈像你,是因为你们是姐弟。”
这下轮到夏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在他触及相关剧情的时候开启,他知晓‘夏稚’逃离老家,与所有亲人断绝联系,是因为发现从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姐姐被卖了。
而他的生活费、上大学的学费全部都是卖了姐姐的钱。
得知真相的‘夏稚’立刻逃离原生家庭,但也并非亳无目的随便找个城市生活,也可以说他是追查到这里的,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打探到姐姐可能生活在这里,所以找了过来,想要带着姐姐逃离。
…
这是夏稚的人设的故事。
这段记忆从夏稚被投放进游戏之后就是模糊的,但有一件很明显的事,那就是人设故事是他来到这个公寓的重要理由,也能通过这条故事线探寻游戏主要剧情。
举些简单的例子:陈家国为了调查女儿的死因来到这里,少女失踪案是最重要的剧情,所以他占据了很有利的人设及单人故事线;程飒是真的打工住在这里,可她的工作相当于直接告诉她主线剧情指向封建习俗和迷信相关;陆佰衍是恐怖小说作家,他被闹鬼传说吸引来此,只要他胆子够大,像怎么调查都在情理之中,因为他需要的就是玄乎其玄的剧情和恐怖的画面;秦宇的人设是最没用的,但他是买卖相关的当事人,还有一个女儿……
思绪回归当下,看着可怜的女孩,夏稚就算没有这层身份,也无法看着她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公寓里。
他想了想,说:“你愿意跟我出去吗?”
暂时没有地方安顿这个女孩,夏稚只能先带着她。
女孩似乎也思考了一下,几秒钟后,点了点头,默默地跟了出来。
她没有去牵夏稚的手,倒是对跟在夏稚脚边的元宝很感兴趣。
夏稚见状,试探性地把狗绳递给她:“你要牵吗?”
小女孩看着夏稚的手,而后又抬头与他对视,半晌,摇了摇头。
夏至没辙,只能走的慢些,让孩子和狗都能跟上他的脚步。
他带着孩子和狗来到三楼,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接着往下走,二楼、一楼皆是这般安静。
最后,夏稚领着孩子和狗站在公寓前,略显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眼前这阴森恐怖的老式公寓。
两侧的围墙与楼体几乎完美融合,没有任何道路能够穿越这栋公寓。
而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故事,却将重要场所延伸向无法看见的遥远处。
夏稚盯着公寓看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叹息。
下午三点钟左右,几乎消失不见的赵宝钱突然出现在公寓里。
他像失去了昨天记忆一般,发疯冲进四楼的每一个暗室中,每进去一间,出来的时候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疯狂控诉着。
“没有!”
“不在这里!”
“它被藏到了哪里去?!”
……
玩家们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来,高来娣和魏咏及时躲到了楼梯口的位置,随后,夏稚和陆佰衍出现,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无声地站到了一起去。
又过了一会,曲美像昨天那样,走上来‘看热闹’,他的目光在夏稚身后的女童身上停留片刻,随后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移开视线。
赵宝钱一直在四楼寻找,却从未想过去别的地方。
找完六间暗室之后,他将目标放在那些紧闭的公寓房门上。
他开始砸门,并且很快破开了紧锁的407的房门,冲进去翻找,发出很大的噪音。
“他为什么一直在四楼,其他楼层难道不会有他想要找到的东西吗?”魏咏问出了一个人人都不理解的问题。
在场能给予他回答的,只有NPC曲美。
而曲美静默良久,说了一句:“他正在最贴近那个东西的地方。”
——四楼离赵宝钱要找的东西很近。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房顶。
又过了一会,曲美笑了。
“他被骗了。”他说:“我会赢的。”
骗?赢?
什么被骗了?赢的又是哪一场比赛?
NPC总是会说出一些高深莫测的话来。
其他人习以为常,但昨天跟曲美交流很多次的夏稚却不这样认为。
曲美说的话,更像是一种……提示?
赵宝钱的登堂入室大计再次卒于406的秦尤。
秦尤在赵宝钱砸第一下门的时候就打开了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而赵宝钱无比恐惧地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他还像昨天那样,顾不上其他人,跑到楼下去,消失不见。
“没意思。”曲美说完,下楼。
夏稚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眼皮忽的一跳。
皮。
男人的皮。
曲美。
女人的名字。
夏稚虎躯一震,不顾其他人的目光,两三步追下楼。
曲美正走到三楼,听见他的脚步声,侧头看过来。
“我知道了!”夏稚紧张地看着他。
曲美淡然一笑:“嗯,他不知道就没关系。”
夏稚忍不住皱眉:“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呢?你想要看到这一切一直延续下去,还是出现一个结局?”
曲美眨眨眼,“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但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
夏稚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看见一步一步跟下来的女童和狗。
“曲美……”夏稚犹豫开口:“如果我走了,你能养他们吗?”
曲美看了一眼小女孩和元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说:“交给房东不是更好吗?”
夏稚:“……”
他还真的没想到。
不过秦尤的思想迟早是要跟自己一起离开的。
至于这局游戏的本体BOSS是否值得托付还有待考究。
曲美回了家,夏稚正欲回楼上,一转身,五米远的地方骤然站着一个浑身苍白的男人。
本应该消失不见的赵宝钱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地盯着夏稚,眼神怨毒。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头,上面锈迹斑斑。
“你……”他声音嘶哑地开口,迈出一步,“把你的皮借我,怎么样?”
夏稚吓住了,他迅速后退一步,视野中的赵宝钱就迅速跨了两步。
距离更近了,夏稚下意识地喊出陆佰衍的名字,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却不抵赵宝钱距离夏稚更近。
还未看见陆佰衍的身影,赵宝钱的斧头先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脚边的元宝忽然‘汪汪’叫了两声。
不是那种清亮的叫声,而是很低沉的、压抑在喉咙里威胁的叫。
更让夏稚惊讶的是,赵宝钱真的因为这两声叫停下了一切动作,宛如被冻住了似的,僵硬在原地。
趁此机会,夏稚一把捞起女童和元宝,两三步跨上楼梯,在拐角处撞见正在下楼的三个玩家,脸色苍白地催促:“快走!赵宝钱要砍我们的皮!”
现在只有一个地方是最安全的——406。
陆佰衍也不耽误,帮忙抱过女童后,对后面的魏咏和高来娣说:“去406。”
夏稚本来还想通知一声曲美,却被身后骤然响起的尖叫怒吼吓得头也不敢回,立刻跑上了楼。
赵宝钱许是走投无路了,他开始捕杀玩家‘借皮’。
魏咏咚咚咚敲响406的门,后面陆佰衍和夏稚拉开了一点距离,待秦尤开门后,高来娣立刻表示是夏稚邀请他们来做客的,跟魏咏进门后,撑着门等陆佰衍和夏稚跑过来。
从他们的角度,能明显看出追上来的赵宝钱像疯人怪物一样举起斧头准备砍杀夏稚和陆佰衍。
“快!”高来娣喊道:“再跑快点!”
夏稚感觉后面追上来一股刺骨的冷风,他什么也顾不上,只闷头朝前面跑,406近在咫尺,和陆佰衍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高来娣立刻关门,上锁。
砰——!
斧子砍在门口地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小小的公寓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秦尤仿佛未察觉似的,坐在书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反复看夏稚写过的日记,如同在品阅一本名著。
窗外蓦地出现赵宝钱目眦欲裂的恐怖模样,挡住了大部分自然光。
几个玩家吓了一跳,夏稚颤抖地就要去拉窗帘。
结果秦尤站起来,很是不满地皱眉与外面的赵宝钱对视,赵宝钱又怂了,僵硬几秒,拖着斧头离开了406门前。
之后,秦尤继续看日记。
四名玩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忽视这位BOSS,将女童和狗安置在一旁后,几人坐到一起。
“现在怎么办?”魏咏问:“今晚八点……但我们还没找到。”
陆佰衍看了一眼夏稚,见他靠在那里喘息,沉吟几秒,说:“等着吧,到了晚上自见分晓。”
“你有办法了?”高来娣问。
陆佰衍:“八九不离十。”
高来娣冷笑:“上次说墙里有密室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陆佰衍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路有很多,尝试一下总能发现不同的风景。”
高来娣轻嗤一声,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谁也不知道这个晚上具体是时间。
五人一孩童加一条狗在406这小破屋里吃完晚饭已经六点之后了。
距离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不足两个小时。
这期间,陆佰衍表现得一直很从容,反倒是夏稚急了,还趁陆佰衍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偷偷跟进去询问,得到陆佰衍宠溺地刮了刮鼻梁。
“我还以为你很淡定呢……”说着,陆佰衍哄道:“放心吧,一定会有那么一扇门的。”
一扇被锁上的门。
夏稚不理解他的意思,余光看到秦尤目光灼灼地看向这边。
嗯?
这俩人难道?
七点钟后,赵宝钱再次出现。
即使害怕秦尤,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来到了406门前,试图用劝说来让屋内的人出门。
只要离开了406,他就能为所欲为。
夏稚从他的语气中感到了一丝迫切,即使他的言语中一直在打感情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们的。”
“你们不要怕我,是徐老太的错,她诅咒我,夺走了我的皮。”
“只要有了皮,我便再无执念,彻底解脱……求求你们,帮帮我吧,帮我一起找,好吗?”
……
八点这个时间线,可能对于赵宝钱来说也代表着什么。
没有人愿意出去,赵宝钱在门口沉默了很久,又离开了。
他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晚上七点四十多分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烧焦味霸道地涌进鼻腔。
也正是在这时,夏稚猛地察觉,今天的太阳落得很慢,现在仍有橙色的光透过窗子落进公寓……
不!是火光!
赵宝钱竟然在四楼放火,逼他们出去!
“我们必须出去,不然二十分钟的时间,肯定会把我们烧死的!”魏咏急急忙忙就要开门,被高来娣拦下。
“等一下。”高来娣皱眉:“你怎么知道赵宝钱没守在门口,就等你出去呢?”
魏咏:“那怎么办?”
众人齐齐看向陆佰衍。
陆佰衍目光远望窗外,几秒钟后,说:“要出去,找一些能够防身的东西带在身上。”
魏咏很是赞同,立刻找了锅盖和菜刀,高来娣有保命道具,什么都没找,陆佰衍用被单将女童绑在背上,夏稚一手抱狗,一手牵着秦尤。
出门前,陆佰衍看向他。
夏稚悻悻道:“我觉得他能防身。”
陆佰衍:“……”
秦尤:“……”
406的门一开,走廊外面烈火熊熊,黑烟滚动。
外面倒是没有赵宝钱蹲守,几人不敢多耽搁,由陆佰衍带路,魏咏殿后,几人迅速移动,下到三楼,直直的撞见守在三楼和四楼楼梯之间的赵宝钱。
本来看见陆佰衍,赵宝钱咧嘴一笑,结果后面就是夏稚牵着秦尤,赵宝钱笑容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看着一行人越过他,继续下二楼。
他怎么可能甘心?至始至终拎着斧子跟在后面,就准备趁最后那个人不注意,一斧子砍倒对方。
夏稚想让高来娣和魏咏到中间去,他和秦尤殿后,却不想刚有这个想法,就听见秦尤压低声音对他说:“离开了公寓,我的身份就压不住他了。”
夏稚猛地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能伤害我,但也不会畏惧我。”秦尤说:“如果需要我的话,最好留在公寓内。”
夏稚的心凉了半截。
怎么留下?火势熊熊,三楼已经被吞噬了,接下来就是二楼、一楼,整栋楼早晚都会被烧掉。
公寓没了,赵宝钱便再无牵制,可以肆无忌惮对玩家动手。
夏稚将这一消息告知陆佰衍,后者看向秦尤,仅是一眼便移开。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陆佰衍说。
一行人下了二楼,曲美也忽然出现。
他仿佛对火势丝毫不感兴趣,站在走廊里,无声赵宝钱盯贼一样盯着夏稚等人,摇头轻笑。
而后,他竟然抬脚走向了三楼。
三楼处处是火焰,目光所及之处的物品尽数被烈火吞噬,曲美仿若没有察觉,置身走进火焰之中。
楼下倏地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皮肉被燃烧,曲美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弧度。
晚上八点,通道开启。
提示音响起时,夏稚呼吸困难。
火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旺,蔓延速度也非常之快。
他抱着狗的手有些脱力,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接走了狗。
“我爱你。”
“我会继续找你的。”
紧贴着耳畔响起的告白是夏稚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被悬空着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似乎还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周围热得他快要死掉了。
废弃的公寓燃烧在大火之中,火光冲天,点燃迷蒙的夜空。
一楼楼梯的位置,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渐渐燃烧,形成几道黑色的光影。
不远处空地上已经安全的四人,有人昏迷被抱着,有人难受地跌坐在地上,面朝火光,定定看着这一幕。
直到这不正常的大火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将整栋公寓燃成灰烬。
原本鲜红的邮筒在大火的燃烧下,变得漆黑无比,夜风中摇摇欲坠。
吱呀。
邮筒下方破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大洞里面钻出阵阵阴冷的风,如同这诡异的夜晚。
黑洞中,一抹冷光一闪而过。
——是一把锁头。
274
故事的结局, 更像是一个全员陨灭的爽文结局。
因为在这里,能活下来的,基本没有好人。
故事从赵宝钱起了异心, 在自保的基础上企图端掉整个犯罪窝点。
他做足了准备, 既要在犯罪团伙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频繁外出跟警方的线人提供消息,又要在警方那边卖好,将自己伪装成卧底在犯罪团伙手下收集更多证据。
这个过程比赵宝钱想象中的要难上许多,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日子越久,他就越紧张,也正是在最紧要的关头,他暴露了。
那些恶魔会将封建迷信致死的生命全都扔进房后的仓房里,仓房连接土地, 他们在里面挖了大坑, 将死去的女子、婴儿以及一些用过的小动物的尸体都扔进里面。赵宝钱最初并不知道还有仓房,也不知道仓房的用途,在他的眼中, 女人会被买走,婴儿也会被买走, 就连一些用到老鼠和猫的封建迷信行为也是悄无声息进行着, 直到被拐卖来的女人一批又一批, 婴孩生了一个又一个, 他却一次都没有见过运输的方式, 才开始发觉不对劲, 多加留意, 在仓房里发现无数尸体, 有的还在腐烂中。
他害怕极了,冷静下来后却隐隐激动, 如果仓房里的那些尸体被拍下来,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然而就是这一回,他露出了马脚。
赵宝钱应该是被发现了,以屠哥为首的一群人开始试探他,他防了又防,最后不敢出门,就躲在他的公寓里。
他深知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屠哥他们一群亡命之徒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于是赵宝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公寓里放了一把大火,然后逃出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逃出去之后再找警方的线人,对方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似的,少女失踪案这一起大案子在他逃出去的第二就侦破了,公寓被发现,数不清的受害者被拯救,几名主要罪犯当场死亡,而部分相关人员也被传唤扣押……
这件事惊动全城。
赵宝钱当时还觉得,是线人抢了他的功劳,偷偷回到公寓附近看了一次。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老式公寓,却没想到公寓一尘不染。他确信那场大火烧的足够旺,如果只是小火苗根本无法引起慌乱,他也不可能趁乱逃出来。
另外就是,他无法穿过小巷,回到公寓了。
仿佛存在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将公寓最美好的时间留住。
它笼罩在阳光之下,罪恶被清除,那个自称公寓拥有者的俊美男人出现,与警方交涉之后,不再对外出租公寓,只留下了几个原本就住在公寓里的人……
一切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能回到公寓,赵宝钱在外逍遥了没多久,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得病了。
一开始他只是不停地脱皮,就像没做好防晒措施后在太阳下暴晒,一层薄薄的皮从皮肤上脱落;然后是起红疹,成片成片的疹子十分骇人,导致他不敢出门,去看病、医治、相信各种偏方,结果就是无效的;最后,全身覆盖红色的疹子,瘙痒疼痛,每次挠都会抓掉一整块肉……
赵宝钱找到了他的师傅,那个即将枯死的老人,他说赵宝钱是被下了诅咒,以皮换皮,受背叛的惩罚,是一种无法破解的酷刑。
除非找回他的皮。
也是从那时起,赵宝钱发觉,那场大火并非是假的。
火的确燃了起来,里面所有的生灵都没有逃脱……也包括他。
被怨念诅咒,被背叛诅咒,被公寓诅咒,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亡灵寻找合适的躯体离开这座人间炼狱,死在公寓,生在公寓,而他却只能不人不鬼地徘徊在公寓周围,寻找能够回去的办法。
……
故事到这里也不算是结局。
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听众夏稚却早已联系起了一切。
曲美只说对了一半,不是徐老太扒了赵宝钱的皮,而是诅咒了赵宝钱,从他那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一样可以把他困在公寓之外永远无法消散的东西。
‘皮’可能只是其中一种选择。
公寓被大火燃烬,每一个人都死掉了。
当他们再睁开眼,在崭新的公寓里醒来的那一刻,他们已经不再是人。
——谁说我的邻居一定是人呢?.
【恭喜玩家[陆佰衍]在《你好我的邻居》副本中得到S级评选,获得全场最高积分!】
【恭喜游戏合作玩家[夏稚]在《你好我的邻居》副本中成功选出MVP玩家!成功获得游戏积分5000分!】
【恭喜游戏合作玩家[夏稚]在《你好我的邻居》副本中解锁剧情进度100%!额外获得贡献分60分!】
【合作玩家[夏稚]将在五秒钟后清除所有负面状态,转入个人中转站。】
…
【全服通报!玩家[夏稚]在《你好我的邻居》副本中解锁100%剧情,获得成就『你的好邻居』!】
【全服通报!《贵族们的游戏》副本剧情已全面解锁,游戏即将删档!】
从中转站幽幽醒来,夏稚神情稍显迷茫。
印象中,他在游戏中昏倒了,再醒来已经通关,且完美完成任务。
后来到底是怎么离开的他都不清楚,却不明不白地达成了探索度百分之百。
【宿主宿主,你好厉害哦!】
偏偏这会儿HR222还傻白甜似的夸了起来。
夏稚有些无奈,“我是怎么通关的你还不清楚吗……说起来预防病毒那件事进度怎么样了?他还会继续追过来吗?”
【会的,我们无法阻止。更何况宿主不是已经答应他了吗?我以为宿主希望见到他。】
夏稚:“……”
该怎么跟一个系统解释什么叫做权宜之计呢。
当然,他也没有很讨厌那个人就是了。
夏稚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毕竟他每一次的名字都是副本里自带的。
如果非要说的话,‘周寂’这个名字他倒是用了两次。
HR222态度倒戈得有点快,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向夏稚保证一定会研究出阻止病毒入侵的办法,转头就摆烂不说,还把责任都推到夏稚的头上。
“他继续跟着我的话,会影响我后续的任务吗?”殊不知自己已经走上了‘工作狂’之路的夏稚很是认真地询问道。
【只根据上一局游戏的情况来推断的话,对方不仅不会影响到宿主的任务,还有可能成为一大助力哦。】
夏稚沉默起来。
能打通整局游戏使其删档,‘秦尤’在其中起到很大作用,夏稚不否认,毕竟对方每一次作为BOSS都给自己提供了许多背景信息。
其实所谓的探索度只是了解过去的一切,不管是跟游戏有关的,还是跟BOSS有关的。知晓了背景故事的,探索度自然就会提升,其他有关游戏进行时的线索,都是为了寻找通关方式和避免死亡条件。
因此,被病毒入侵后的BOSS于夏稚来说就像一本关于本局游戏的百科全书。
“这样一想,他跟着我也挺好的……”顿了顿,夏稚警惕地问HR222:“这不会是你们的什么陷阱吧?等我习惯他的存在之后,又突然说能把他消灭!”
【宿主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还是向着宿主的呀!到时候一定听宿主的话!】
“如果你也没办法决定呢?”
【那我也会为宿主争取的!】
“……”
夏稚有点搞不明白了,听HR222的意思,系统之间好像也有上下级。
《最后一关》中所谓的数据、病毒这些都是夏稚和系统方便交流时用得一种形容词,它具体是一个什么东西,是否超脱大自然与科学,有无研究管理的余地,这些都无从得知。
回到魂都,夏稚的联络机就一连发出好几道提示音。
想到这是他和其他玩家唯一能联络的渠道,夏稚连忙打开小面板。
好几个人都给他发来了消息,还包括几个好友申请。
其中余放的消息最多,他一个人就刷了99+的消息记录,夏稚点开看了好久,发现对方除了回答他上次留言的问题之外,还提到了自己已经完成了六局游戏的事。
夏稚震惊极了,就在他累死累活通关一局游戏的时候,余放已经完成了六场!
联络机虽然跟聊天软件差不多,但是因为魂都没有时间概念,所以留言也没有时间,夏稚只能通过对话看对方有没有立刻回复来判断是否在游戏中。
99+的消息是余放进入六次游戏后,每次出来都要给夏稚分享在游戏中发生了什么而积累的,倒是没有特别多重要的信息,夏稚本来就很闲,躺在沙发椅上昏昏欲睡,一边看他的留言一边打哈欠。
忽的,成段的文字中出现一个词,令夏稚瞌睡减了三分。
【余放】:说起来,你听到病毒恶了吧?游戏通报的那个病毒。
【余放】:你害怕吗?别害怕,那些东西不会伤害到你的。不论你去哪里,如果遇到了病毒,一定要放心,不要被游戏通报吓到,它总是这样,一点小事就嚷嚷个没完。我通关太快了它还不承认我的MVP头衔呢,乱七八糟的,等有一天我能控制它,一定从头到尾给它改造一番。
……
病毒。
这个词跟HR222最初形容这样东西的词语一模一样,后来全服通报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词。
余放听到了通报,特意来安抚自己说:病毒无害,是《最后一关》在小题大做。
这话怎么听都很奇怪吧?
275
如果说余放发表的有关‘病毒’方面的言论很奇怪, 那么接下来他让夏稚病毒后适当信任依赖就更离谱了。
作为一个知晓‘病毒’身份的知情者,夏稚都不敢保证能够完全信任对方,而一向护他护得紧的余放竟然敢直接说相信、依赖那未知的‘病毒’。
夏稚不解的同时, 心底心底竟然生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意。
新的好友申请有三个, 有两个是他认识的,宫柏和宴斓,还有一个人叫许裕,夏稚不是很熟悉,但是联络机的功能就是经历过同一副本中的人才能加上好友,所以这个人一定跟他玩过同一局游戏。
想到之前还有几百人挤在一局游戏里的经历,夏稚没有过多怀疑,他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叫许裕的人, 但自己打通游戏可是实打实地全服通报, 人家知道自己的名字很正常。
于是仅仅是思考几秒,夏稚便同意了这三个人的好友请求。
宴斓好似正在休息中,好友通过后, 她很快就给夏稚发来的消息。
先是确认身份,然后自然地寒暄起来。
夏稚想起自己之前申请过加她为好友, 但宴斓说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兑换联络机, 也是后来常常听见夏稚的名字被全服通报,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兑换了联络机。
事实就是夏稚的小心思很好拿捏, 每个觉得他会有联络机并想试试加好友的人都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夏稚就是会浪费积分兑换联络机的人!
对此, 夏稚脸颊一红。
【夏稚】: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不跟别人聊聊天的话, 真的像彻底死掉了一样。
【宴斓】: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 只有你在傻傻思考活着的意义。
【夏稚】:无聊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嘛,进了游戏肯定不会的。
闲聊果然会令人放松下来。
宴斓也提到了病毒的事。
她说, 自己玩了几十局游戏,如果有时间概念并用时间来衡量,那也是一段足够漫长的时光,这期间《最后一关》几乎没出现任何问题,病毒是她第一次听说。
【宴斓】: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小心。
盯着宴斓发来的话,夏稚顿了顿,乖巧地回复:好,你也是哦。
这才是正常玩家该有的反应。
余放那句话自信过头了,或者说……他对‘病毒’的了解太深了,深到他相信‘病毒’不会伤害夏稚,也确定‘病毒’的存在不会对他和夏稚造成任何威胁。
为什么?
有了一个问题,就会有第二个问题,比如说他一直在忙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那么多积分?为什么之前发了疯似的要求夏稚加入他的公会,后来又突然反悔?
种种迹象都表明,上一次分开后,余放遭遇了什么,导致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结束和宴斓的聊天,夏稚在沙发沙发上翻了个身,侧躺片刻,问HR222:“我能查看以前的游戏存档吗?”
他想要再看看《贵族们的游戏》那一局游戏里余放的各种表现。
【不可以的,因为宿主之前已经看过了,所以不能二次读档。】
这个结果算是在意料之中,但夏稚还是遗憾了一小会。
简单休息过后,夏稚读档了《你好我的邻居》这个副本。
因为‘秦尤’是BOSS,所以视角不能锁定在他的身上,再加上后期他很少跟玩家们一起行动,所以大部分视角都锁定在最后几天的陆佰衍身上。
让夏稚有些惊讶的是,陆佰衍独自行动的时间非常多。
他离开公寓打探消息,以采访的名义走访于各种势力之间,游戏中的生活场景十分真实,就像那家不干净但号称老字号的饭店、一群喝大酒吹大牛的顾客、试图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所以早早就雇佣家教的父母……
所以就像一个完整的世界一样,从旁门左道打探消息反而更快一些。
陆佰衍的身份是一位非常有名气的恐怖小说作者,对于他日常生活来说,除了待在家里敲键盘之外,就是寻找写作的灵感。
所以他带有目的直接寻访封建迷信相关都市新闻反而使他的人设更加深刻。
看到他熟练地利用金钱去买消息,夏稚才恍然发觉,之前他对自己说的话都有保留,什么在外工作的玩家才有机会接触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像他这种家里蹲人设不利于寻找线索……都是骗人的!
当然也不排除他一开始确实被这样的人设束缚,后面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可能性。
高来娣有一点说的很对,那就是陆佰衍很狡猾。
夏稚快速略过陆佰衍出去买消息的细节,只看他出去的此时以及他得到的部分消息内容,就足以令人震惊了。
夏稚从‘秦尤’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来的消息,陆佰衍几乎早就知道了,就比如一开始一直不怎么重要的赵宝钱,陆佰衍从他这里拿到赵宝钱的联系方式后竟然第一时间就打去了电话,并且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全靠套话,直接诈出了赵宝钱渴望回归公寓这一事实。
再就是陆佰衍早就知道在外住宿不会触发死亡条件,因为他第一天游戏的晚上就离开了公寓,住在外面的酒店,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早早回来,装作他在公寓里睡了一晚的样子。
他的演技也很不错,后面跟其他人说起夜不归宿算不算死亡条件的时候,还装模作样的,要拉着夏稚一起‘冒险’,殊不知根本没有危险。
这个男人……
小心谨慎得可怕。
夏稚庆幸自己选择无条件相信对方的同时,心中也隐隐生出些许后怕。
如果他们站在对立面的话,夏稚绝对会被对方玩死的!
不过陆佰衍虽然全程在演戏,但是对待夏稚却是没得挑。
他真的很喜欢夏稚,读档时从对方的视角能够看出几点,就是一些事情中如果牵扯到了夏稚,他会委婉地提醒,或者直接出手帮忙,后来也是确认‘秦尤’对夏稚无害,才放心地跑出去当一匹孤狼玩家。
陆佰衍买来的消息有一半都是他之前猜测过的,与其说获得线索,不如说确认推断。
跟徐老太聊过之后,他似乎将一切都看明白了。
那条名叫元宝的老狗,身体里就是徐老太的灵魂。
而披着徐老太的皮阴晴不定的那个人,是她执着于报仇的怨念。
整个公寓里都没有人了,要么是想要逃离的灵魂,要么是执念更深的一种怨气。
不管曾经的徐老太是好还是坏,儿子屠哥被背叛并惨死在大火之中是扎进她灵魂深处的一根刺,她诅咒了叛徒,用自己的皮换了赵宝钱的皮,而自己的灵魂也躲进了狗的身体里,日复一日,静静等待大仇得报的这一日。
徐老太是一个典型的黑白人物,她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无数受害者被她的儿子残害;可她又不是绝对冷血,她会心疼那些被虐打的女孩,叫她们老实一点是为了不挨打,甚至还在绝境之中教受害者们什么才是最后的出路……
可结果就是很讽刺。
加害者同盟同情受害者,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大概也没有谁能理解她所谓的好意,可救了程飒和夏稚一命的,也确实是她。
无法定义的存在,或许消失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在游戏中的时候,夏稚就联想到公寓中会有一个类似旁观者身份的角色,他一度认为那个人就是‘秦尤’,但后来种种迹象都表明,‘秦尤’是维系游戏副本的主要存在,而线索指向的旁观者,只能是另外一个符合条件的人——曲美。
高来娣说过,她在死后的空间里见过曲美,她是一个瘦弱漂亮的女孩子,似乎被迫做着跟其他受害者一样的工作。可她的状态却是平静的,不似其他人那般反抗挣扎,一双没有光芒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
现实空间里,她用赵宝钱的皮变作男人。
成为男人的她拥有了更多特权,那些肮脏罪恶的眼神不会游离在一个男人的周围,社会对男人的宽容度也很高,久而久之,她站在男性的视角,竟留恋起这种特权,内衣物被偷时,她的第一反应不像做女生时惊慌无措,而是有一种讽刺感,心中的想法也十分简单:偷一个男人的内衣做什么?没意思。
读档视角调整到程飒,她去找曲美和梓琳的次数很多,最开始她不工作的时候,胆子很大,没事就在公寓里串门,要不然就在公寓群里聊天。
那个群里几乎没有活人,包括那些已经搬走的人,公寓被大火烧毁的那一瞬间,不论他们身处何地都将灰飞烟灭。
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推进游戏探索度。
从程飒的视角能够看出曲美每一天的态度都在变化,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坦然观察所有人,哪里有热闹都凑到哪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
曲美在见证公寓的结局。
她的执念,就是等待一切尘埃落定,所有基于这座诡异公寓而诞生的所有灵魂消散在空气之中。
一个都逃不掉。
所以小女孩、小狗……
没有程飒被梓琳顶替的画面,程飒视角最后的镜头停留在梓琳那张僵硬诡异的笑颜上。
就算有,夏稚也不想看下去。
读档视角可以转换,但是不能读档另外一个空间里发生的事,也就是说,他想看高来娣的视角,只能看她被重新投放回公寓后的,之前她死亡的经历不在记录中。
烈焰吞噬着一切,陆佰衍的视角里,‘秦尤’望着已经昏迷的夏稚,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高来娣和魏咏的表情都很怪异,但他们适时地沉默着,直到这个副本的BOSS跟漂亮的少年做完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没有解释什么,抱起元宝,牵着小女孩,无声走进那熊熊大火之中。
高来娣看起来像要阻止,但是被陆佰衍拦住了。
陆佰衍抱起夏稚,手指拂过额头被吻过的地方。
“你真是冷血。”高来娣的声音响起:“如果夏稚知道,他不会原谅你的。”
沉默良久,陆佰衍的声音依旧温柔:“他会知道的。”
语气轻缓,却透着一丝笃定。
‘秦尤’的身影被大火吞没后,四层公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像一张纸,烧成灰烬后随风飘散。
待火光散去,除了一地的焦黑,就只剩下那鲜艳的邮筒屹立不倒。
……
安全逃生通道竟然在邮筒的下面。
读档结束,夏稚无声地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面,抱紧柔软的抱枕。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最后一关》即将从根本上发生改变。
不清楚这种改变于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前路充满未知,他下意识地拒绝向前。
就这样,他躲在魂都许久,久到枯燥和乏味宛如一张大网,将他包裹起来。
HR222倒是从未催促,还贴心地跟夏稚聊天。
夏稚也知道继续躲下去不是办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玩一局游戏看看情况。
“虽然你保证过游戏绝对不会出问题。”临行前,夏稚还在跟HR222扯皮:“但自从所谓的病毒出现,你的信誉大大降低。”
HR222:【严格来说,我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那你们以前也太膨胀了吧。”夏稚小声嘟囔:“就没有制定任何防御措施吗?”
系统难得沉默了起来,过了很久,才说:【那病毒是追着宿主来的,我还说是宿主的问题呢……】
夏稚:“……你再讲一遍!”
HR222安静如鸡。
276
公会区域与中转站、魂都的性质相同, 都属于《最后一关》这一诡异世界内的平台之一。
不过想要经营公会区域,就需要所有的公会成员付出代价,而在这个没有肉丨体只有灵魂苟延残喘的世界里, 积分就是最大的代价。
作为公会会长, 许裕的权利比其他成员要多一点。当然,这份权利仅限于公会经营方面,于游戏通关来说并无太大便意之处。
发现公会积分暴涨的时候,许裕正在一局本质为狼人杀的游戏副本中扮演‘狼’的角色,他的抗辩能力一直很强,但因为公会积分莫名暴涨,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最近没有加收更多玩家,公会成员的能力他是知晓的, 能够短时间内不断爆发性地通关游戏并拿下MVP头衔, 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佼佼者,其他人绝对没有这个能力。
范围缩小,能力强又很疯狂的公会成员更好锁定了。
许裕沉下眼眸, 脑海浮现出一个名字:余放。
也就是怔住的这一瞬间,许裕被另外一名玩家抓住破绽, 一轮投票结束, 他被这群玩家送进了怪物的房间。
踏入黑暗的那一刻, 许裕冷着脸使用道具, 直接无积分脱离游戏。
——这个道具独一无二, 商城并没有卖, 是他之前打通某一副本时获得的隐藏道具, 也算是底牌道具之一。
他无心再继续游戏了, 不然用其他保命的道具躲过怪物的致命攻击也能继续通关游戏。
道具使用后的刹那间,许裕被一股神秘的黑暗漩涡吸进去。
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没有重力的空间中, 四周一片漆黑,通过活动手脚来感受自己仍然还活着……
忽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句宛如白色灯带的拼出来的话。
[你想再见到他吗?]
许裕缓缓眯起眼。
心中冒出些许疑惑,对于语句中‘他’的定义也十分广泛,但是莫名的,许裕脑海中浮现出少年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
白皙透亮、仿佛能掐出水似的肌肤,说话时一张一合隐约露出软舌的粉唇、一双在望着你时无辜纯澈的水眸……
妄念只是悄悄冒了个头,那文字便如同得到了回答一般,在黑暗中熄灭,两秒钟后,又凝聚成另外一句话
[加入我们,成为他可以依赖的唯一存在。]
依赖的唯一存在?
[想见他吗?]
[加入我们,你就能见到他。]
……
许裕不会因为莫名的承诺而去答应什么,况且这种东西的出现已经超出了一个道具应该具备的功能。
只不过……
想见他吗?
这个问题也在许裕的脑海中回荡。
严格来说,他跟少年不算有缘。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从未幸运地相遇过。
唯有那一次,是他用了卑劣的道具追随而去。
如果可以的话。
期待再见的感觉似乎也不坏-
前几次游戏有惊无险,不过游戏本质上还是危险的。
夏稚的积分不算多,想要买那种绝对保命的道具还不够,最初他的想法就是攒积分买保命道具,经历了几轮游戏之后,夏稚的信念发生了改变——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他衡量了一番,用现有的积分在商城里兑换了两个道具,都是一次性的,一个是类似瞬间移动的道具,很贵,占了他所有积分的四分之三,但功能却很普通,就是在使用后随机移动到距离你最近的玩家身边,且用过之后就会销毁。
和其他玩家在一起的时候,即使面对危险,也不会太恐惧,骨子里还是荡漾着国人专有的团结意识,一把筷子难折断的道理,连小孩子都懂。夏稚只怕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出现危险,他很了解自己,如果身边没个人的话,脑子转的也不快,行动也是下意识的,根本抵抗不住任何危险。
所以这个道具是所有拥有保护功能中唯一能给他带来安慰的。
另外一个道具则是类似留言机,跟他现在用的联络机不太一样,该道具的功能是单向留言,留言对象只能在玩家之间选择一个,留言结束后对方会凭空收到留言,留言间隙会有冷却时间,但是在一局游戏中可以使用无数次,留言对象也不会固定,游戏结束后就会销毁。
如果不能沟通的话,这道具显得很没用,但作为合作玩家的夏稚还是有所考量,他怕自己深陷困境时,无法与选定的准MVP玩家沟通,而这一道具在那个时候一定能够提供帮助。
现在夏稚的积分几乎清空,只剩下两百分了。
至于探索积分,目前他还不准备使用。
带着两个抢空积分的道具,夏稚一身轻地开启了下一局游戏。
这是他的第八场游戏,到目前为止,他很幸运地从未失手过。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夏稚下意识闭上眼,等加速的心跳缓缓平复后,他睁开眼,望着眼前被密林包围的古老建筑愣住。
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身后那条长而深的密林小路之外,其他地方几乎都是高耸入云的暗色大树,深棕色的枝干,不浓密且细长的深绿色厚叶,一棵一棵挤在一起,叫人看不清林子深处的景色。
眼前的建筑物看起来不算大,一共有三层,外形偏欧式,只是年头太久,一些雕刻被岁月磨损,透着陈旧的气息,对称的窗户上仿佛也蒙着一层灰,无法沟通窗户看见屋内的景象。建筑物外面围着一圈铁栅栏,锈迹斑斑,蜘蛛网结了几层,厚如棉絮,正对建筑物入户门的是一扇上了锁的铁门,门旁的石柱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的字已经非常模糊了,但还是隐约能看清,上面写着:安魂公馆。
‘安魂’两个字看起来就不太正常……
小路尽头被一片白色的雾气笼罩,熟悉这套操作的夏稚基本上确定,密林中这座建筑,就是这一局游戏的主要活动场所了。
幽幽叹口气,夏稚走到铁门前,发现门锁虽然还挂在铁链上,但已经被破坏过了,只是从其他角度看,好像还锁着似的。他伸出手轻轻一推,锁头连带着断裂的锁链就掉到地上,铁门也随之发出一道难听的声音。
门开了,夏稚心里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进去。
就在他整个人走近铁栅栏内部,进入了公馆所在范围后,脑海中响起熟悉的机械声音,开始介绍本次游戏的基本内容。
【当科技走向社会时代的最前端,网络也成为了年轻人们必不可少生存环境。随着剧本杀、密室逃脱这一类娱乐游戏愈发真实,年轻人们对于各种神秘的灵异事件充满好奇,想要探究各种新奇之地的渴望与日俱增。】
【被浓雾笼罩的密林深处,坐落在该地区最为神秘的安魂公馆被各种言论描述得神乎其神,诡异、惊悚、隐秘等词汇将公馆塑造成一个还没有被人类探寻了解的异空间造物,不少勇于探险的年轻人选择来一探究竟……】
【你们是认识了很多年的网络好友,平时很喜欢在网上组局玩剧本杀,所以商量过后,将第一次见面聚会定在这充满神秘色彩的安魂公馆。】
【欢迎来到《神秘的新世界》游戏副本,请八名玩家住在安魂公馆内,为期五天,探寻这座公馆里的小秘密。】
【安全逃离通道将在副本的第三天晚间八点开启,通过逃离通道离开副本的玩家将会获得额外积分。】
【未能通关游戏的玩家将会被彻底抹杀。】
【祝您游戏愉快。】
……
八名玩家,游戏时间为五天,第三天晚上八点开启安全逃生通道。
精准调取了重要信息之后,夏稚站在公馆门前的空地上又一次环顾四周,确定这里只有自己之后,眼睛里明显浮现出两个问号。
说好的‘你们八名玩家’呢?!
当然也不排除大家是分散抵达的情况,夏稚心中忐忑,但还是选择先进入公馆内再说。
这条大约只有五米的小路脏兮兮的,处处是泥土和杂草,等走到公馆的门前,夏稚看着被磨损得发白的棕红色大门,正准备敲门,突然看见门把手上干干净净的,跟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应该是有人进去了,开门的时候握过门把手。
心里一喜,夏稚直接握着门把手推门,果然,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夏稚探头进去,看见门口的厅堂里有几个人的身影,还有一人靠在距离门边最近的窗户前,无声望着窗外。他们听见开门声,齐齐望过来,发现夏稚只冒出一个头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其中一人出声招呼道:“进来吧,我们也刚到不久。”
夏稚连忙进门,朝人多的地方靠近。
“我刚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人齐了吗?”
“没有呢,还差两个。大家都是一个一个进来的。”
说话的人是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性,态度爽朗热情,夏稚下意识就想叫一声阿姨套套近乎。
厅堂中间站着四个人,除了这位阿姨之外,其他三人分别是两男一女,都是年轻人。女生对夏稚笑了笑,其他两个男生也是点头示意,其中一人的目光游离在夏稚的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估计还没到自我介绍的环节,大家都沉默着。
夏稚趁此机会打量着屋里的人,厅堂中间的四人观察得差不多了,他便看向窗前。
那也是一个男生,背影高挑清瘦,短发干净利落。
夏稚眨眨眼,只觉得这人莫名熟悉。
277
等待的时间里, 夏稚基本都跟着大部队在一起。
秉持着深度了解每一个人性格的原则,夏稚十分乖顺地听他们讲话,不论他们说什么, 夏稚都点头应下。
如此乖巧, 其他人很是喜欢。
《最后一关》是一个本质上为玩家合作的游戏,每一局几乎都是如此,几乎没有需要玩家之间自相残杀的游戏副本,所以开局展现出一种友好的态度,很为个人加分的。
于是,那位站在窗前明显不合群的玩家被其他人当成异类。
对,没错,就是很明显的排斥, 其中那两个男生表现的更明显。
他们觉得在这种游戏里不寻求合作反而格格不入的人是在装B……
而大部分男人都很讨厌比自己看起来更厉害的人,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
相比之下,年纪稍稍大一点的阿姨和年轻女生反应就没有那么激烈,她们只是有点发愁, 以为遇到了那种不好沟通且不论做什么都不愿意配合的刺头。
后者的想法倒是可以理解,前面那两个男生说话就阴阳怪气的, 音量也丝毫不减, 就是故意说给那个人听的。
夏稚可不想因为跟大家凑在一起就把关系闹得这么僵。
“可能每个人通关方式都不同吧。”他小心翼翼地出声打圆场:“而且, 万一他很厉害呢!”
望着他这张干净漂亮白里透红的小脸, 那个一直盯着夏稚的男人突然得意地哼了一声, 笃定道:“不可能, 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出事了肯定第一个死。”
夏稚:“……”
仿佛看见了爹味普信男是怎么回事?
他默默远离了这个自信的男人, 对方恍若没有察觉似的,还往夏稚身边凑, 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金漾,已经通关了五十多局游戏。有我在你就放心吧,一定带你过关。”
五十多局游戏……
倒是有点狂傲的资本。
当然,这只是对于没玩过几局游戏的夏稚来说算得上经验丰富,人家还有玩过上百局游戏的呢,五十局的岂不是小巫见大巫。
夏稚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另外一个男人见状,也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后这话题就像开了闸的水,大家都介绍了自己,方便聊天时互相称呼……除了窗前的男人。
中年阿姨没有说她叫什么,只客客气气地让大家叫她‘华姨’;年轻女生名叫吴蓉裳,她说自己进入《最后一关》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年纪也就在二十二岁左右;另外一个男人叫崔岛浓,自称通关了将近百局游戏,比起金漾炫耀似的吹嘘自己过了五十多局游戏,他的介绍方式就很自然了:崔岛浓是唯一一个介绍了自己通关习惯的人,主打的是稳中求胜,提前声明他不会走冒险的路,所以希望大家可以互相尊重。
也正是在说明这段话的时候,他随口提到了自己通关的将近百局游戏都是这样过的,看似诚恳谦虚的态度,反倒把金漾气的瞪起了眼睛。
夏稚默默旁观着,心想开局不利。
两种截然不同的装X,衬得那边无声的男人宛如一股清流。
这时,门外想起一道脚步声,随后陈旧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女生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几人微微一愣。
“你们好……”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家都到了啊?”
这局不是角色扮演副本,但实际上每次玩家进入游戏都有一个合理的身份,比如说旅客、病人、朋友……
身份是固定的,只给玩家出现在这里安排一个理由而已。
跟角色扮演副本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的身份毫无用处,且玩家也不需要扮演,副本里的NPC也不需要跟玩家相处交流,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了玩家的对立面;而角色扮演副本是需要演戏的,且每个人的身份故事里都有跟探索度有关的线索,而且每种不同的身份还有特殊的获取线索渠道。
总之,两种类型的副本都有专属于它的好处。
至于另外类型的副本,夏稚接触不多,不做评价。
刚进来的女生名叫苏雪,介绍了自己之后,她便走到角落,一副社恐i人的模样,加上她长相就是文静清秀看起来很有文采的样子,其他人倒也没像审判窗前男人一样审判她。
之后,又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又高又壮,性格爽朗,说话带着口音,感觉是那种跟他相处久了口音就会被带跑的人。
“我叫溪泷,溪水的溪,三点水加个龙的泷,刚生下来时算命的说我命里缺水,我妈一寻思,都姓溪了还缺水?啥也别说了,整个水龙得了,绝对缺不了水!”溪泷说话的时候,连‘泷’后面都带儿化音,大手一挥,豪爽道:“除了这大姐,我岁数肯定最大了,你们这些小孩叫我泷哥就行!”
三十多岁的年纪,管一群不到三十岁的人叫小孩……
听着真亲切!
到这里,八个玩家到齐。
这时,一直站在窗边的高瘦男人也转过了身,朝他们走过来。
夏稚无意间看见他的脸,清俊精致的容貌与记忆中的一张脸缓缓对上,他猛地睁大眼,手抬了一半,差点要叫出那人的名字……
却听见男人冷淡出声:“我是许裕,这一局游戏请大家多多指教。”
夏稚:“……”
谭裕泽三个字吞回肚子里。
可是真的很像。
夏稚忍不住偷偷看他,冷清的性格,淡漠的眼眸,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态度,不是特别深邃立体却绝对算得上俊美的东方男人的五官……
真的不是谭裕泽吗?
一直很不合群的人突然客客气气地寒暄起来,这让之前对他表达过不满的几个人都有些尴尬,华姨和吴蓉裳还好一点,她们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客气地圆个场就过去了。金漾和崔岛浓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现在被架在中间,轻易搭话吧,好像刚才说人家坏话时的骨气都没了,继续挺直腰板冷嘲热讽,又显得像是在找茬。
玩家的本意都是以合作为主,因为他们把关系闹得这么僵,之后要是真出点什么事,追溯根源发现问题出在他们身上,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不过他们没有纠结太久,因为玩家中有一个爽朗的人,一抬胳膊就把许裕拉进玩家堆里,笑哈哈道:“我还以为你躲在窗边观察什么呢?其实进来之前我也绕着这地方走了一圈,啥也没有,玻璃像包浆了似的,什么都看不见。”
气氛骤然变得轻松起来,夏稚听见一旁吴蓉裳问华姨包浆是什么意思,华姨笑着解释。
许裕虽然冷冷淡淡的,但却不吝啬开口,直接道:“的确在观察,也发现了一点东西。”
溪泷眼前一亮,“行啊兄弟,发现啥了?”
许裕:“窗户的缝隙里有干涸的血渍。”
众人沉默。
刚上来就这么刺激?!
有了这一线索,众人便把注意力放在窗户上,从门口小厅到到客厅这个范围里,三面都有窗户,窗户不大,是对称的,几人分散开,每一扇窗户都检查一番,最后发现每一扇窗户的缝隙里都有血。
那些血干涸之前好像很厚,像锈色的红漆流进缝隙里,被岁月风干。
这到底是怎样的出血量,会将所有窗户的缝隙都沾上血呢?是只有窗户的缝隙里有血,还是这里曾经全都是血,只不过后来被打扫过,只有窗缝里没有清理干净?
夏稚心中充满疑问,恍惚着后退几步,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还未转过身,夏稚率先道歉,等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人,他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被许裕那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有种灵魂正在被窥探的感觉。
夏稚顿了顿,心想:这人真的不是谭裕泽吗?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yu’字的发音,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字。
许裕似乎要去夏稚面前的这扇窗户检查,他的目标十分明确,毕竟都已经走到夏稚身后了。几乎没有任何怀疑的,夏稚旺旁边挪了挪,给他让路,并小声地说一句:“跟其他窗户一样,都有血。”
许裕没有说话,垂眸盯着他看了半晌,浅声问:“你叫夏稚?”
“对。”夏稚点点头。
男人又问:“夏天的夏,哪个‘zhi’?”
夏稚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说:“稚嫩的稚。”
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似是知晓了,随后补充一句:“幼稚也是这个稚。”
夏稚:“……”
好烦哦。
五分钟后,几人算是把整个门厅和客厅检查了个遍。
安魂公馆并不大,风格偏向欧式独栋小楼,前厅和客厅加起来大约一百平方米左右,因为没有任何家具,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往里面走就是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楼梯旁边是一条走廊,不长,金漾探头看了一眼,说那里大概是餐厅和厨房,因为没有任何家具,所以只能根据屋子里不能拆卸的定制家具推断。
一楼还有一个卫生间,里面的设备倒是很齐全,有马桶和水槽,不过都因为长久无人打扫而变得脏兮兮的,还有一股返潮的腥味。
“难道这里还通水通电?”华姨有些惊讶地说。
“应该会通。”崔岛浓说:“我们要在这里住五天呢。”
他一提醒,众人立刻反应过来,他们竟然要在这么破烂的地方住五天!
金漾第一时间嚷嚷道:“卧槽,这破地方怎么睡觉?洗澡怎么办?啊对,还有食物!”
说着,他立刻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几人连忙跟上,夏稚走在队伍的最后,从卫生间的门口走过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他几乎是在有所感觉的瞬间看过去,一览无遗的卫生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仿佛那种被粘腻视线缠上的不适感只是他的错觉。
“夏稚,你在看什么?”吴蓉裳看到他站在卫生间门口,便好心地停下等他,“快跟上,刚开始还是跟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
夏稚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两步,“好!”
餐厅里,一行八个人鱼贯而入,正如他们所料的那般,餐厅里也很脏,跟客厅一样,所有的平面上都积满了灰尘,厚厚的一层,墙角结满蜘蛛网,玻璃凝结了一层白霜似的脏东西,根本擦不掉。
厨房是开放式的,它与餐厅几乎是一体。
墙的三面都有窗户,而这些窗户的缝隙也全都是血。
整个一楼就如同一个长方体,中间被一堵墙隔出来的卫生间和楼梯分开,前面是门厅和客厅,后面是厨房和餐厅……
这样看来,卧室应该都在楼上。
“卧槽!”
众人正在解锁的新场景里检查时,那边金漾突然骂了一句脏话。
“这么多柜子里,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话音落下,其他几个人的表情皆变得凝重。
在这里住五天却没有食物,即使饿不死,也没力气做什么了。
“天无绝人之路。”溪泷啧了一声:“一会我出去看看,如果能从林子里找到东西吃就好了。”
“林子里能有什么?都是雾气,而且那么恐怖,进去不死就不错了。”金漾骂骂咧咧地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溪泷皱眉,很不爽地瞪了一眼金漾:“那你有别的办法?躲在这里也是饿死,你要是没有办法就别叭叭!”
金漾一脸不忿,本来还想呛声,但是被溪泷那一米九一百六的体型吓唬住,走到一边不吭声了。
气氛剑拔弩张,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直到角落里响起‘哐啷’一声,许裕拉动一处墙上凸起的拉环,然后隐藏的门就落了下来,露出里面一个嵌入墙体的柜子。
乍一眼望去,里面三层架子上摆满了成盒的速食,且干干净净,没有落下一点灰。
“这应该是给我们吃的吧?”华姨走过去,自信看了看那些食物,说:“看起来不像是过期的样子,而且是平时我们常吃的那种速食面。”
在这里几乎没有时间观念,就算上面印了生产日期,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过期。
只是看那崭新的包装盒,以及与外面相比明显干净几倍的柜子,大家还是倾向于这些东西是能吃的。
“库存很多,就算敞开了吃、吃五天,我们这些人也足够了。”华姨笑起来,解决了食物问题,发自内心地开心:“行了,别因为这点小事产生隔阂,我们可是一个团队,互帮互助才最重要。”
“谁爱跟他吵似的。”溪泷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兄弟我有什么说什么,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反正我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以后有机会再见面,我也担得起一声泷哥。”
这话算是给足了金漾面子,他脸色缓和了不少,也说道:“也是我太激动了,才刚开始就说些扫兴的话。”
见两人和解,玩家之间的气氛也好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大家自我介绍后轻松愉悦的氛围。
夏稚无声笑了笑,突然,眸光微闪,侧眸看向走廊的方向。
又来了。
就像被什么东西盯上,阴冷的、粘腻的、令人作呕的注视,剥开他的皮肉,视线化作勺子,一点一点挖掉血肉……
这种感觉令夏稚毛骨悚然。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你又在看什么?”吴蓉裳离夏稚最近,每次看到他盯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发呆,也挺吓人的,忍不住说道:“要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不如说给大家听。”
夏稚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他说。
仅仅因为一个食物的问题就让队伍里的几个人闹了一通,要不是许裕快速发现了解决办法,说不定现在还因为这件事闹脾气呢。
要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冒出来无理无据地说有什么东西盯着他,莫名制造恐慌,这一局玩家的心里防线加速崩溃,对通关并无好处。
当然,夏稚也犹豫要不要找个机会说一下,万一真的他看不到的东西在暗处盯着所有人,大家知道了消息之后,一定会提前预防。
吴蓉裳耸了耸肩膀:“好吧,等你想说了再说。”
她这般从容,夏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厨房和餐厅里也没什么指向性线索,单从公馆的第一层看来,这里仿佛只是一栋废弃的欧式建筑,所谓的神秘、诡异、超出科学解释的造物,可能只是当地人为了吸引游客搞出的噱头。
八人从餐厅离开,就准备上楼了。
就在这时,紧闭的公馆大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有人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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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声音如同晴空下的急雨, 沉闷地敲击每个人的心房。
扑通扑通……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代替了所有,在这空荡荡的公馆内释放出生物存活的信号。
八位玩家已经聚齐, 在外敲门的人是谁?
溪泷摇了摇头, 脸色凝重,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就算他不提醒,大概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回应门外那道未知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所有人站在原地,四肢因为长时间不行动愈发僵硬,外面都没有再传出声音。
这么长时间,敲门声和客气的询问声仿佛是屋内之人的错觉。
金漾用口型询问其他人外面的人是不是走了,溪泷眉头微蹙, 打了个手势, 然后对大门的方向粗声喊道:“谁?”
石沉大海,悄无声息。
“看样子是走了。”华姨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是人,他还会再回来的。”
不管是NPC还是玩家, 只要门外的东西不是鬼怪之类的,必然还会回来。
这样一说, 夏稚倒是希望门外的人再来敲门, 至少那样可以证明他不是怪物。
八人按照原计划陆续上楼。
二楼的荒废情况跟一楼差不多, 一间套卧和一间书房占据了一整层, 目光所及之处积满灰尘, 家具很少, 套卧里的卫生间还好辨认, 另外就是两侧打满玻璃柜的衣帽间和贴墙而立两排书架的书房能够看出它们原本的用途。
空出最大的那间屋子就是卧室, 只不过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
“这很奇怪。”吴蓉裳看了一圈,最后站在楼梯前的一处小空地上, 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会导致主人连家具都要处理掉呢?”
留下来的家具大多都是无法处理的,除非用暴力摧毁。
而正常情况下,如果房子还完整保留,一些家具根本没必要清理得如此彻底。虽然不排除有些房屋的主人念旧,会在搬新家的时候把旧家具也搬走,只是那样的话,屋子里至少应该有搬家的痕迹,或者残留一些废旧的物品。
“我也有这样的疑问。”崔岛浓也附和道:“而且房子被留存下来,明明有很多用处,出租、当仓库、或者像现在这样搞点噱头当成一个娱乐游玩景点。”
归根究底,怪异之处就是屋子里太干净了。
这个‘干净’指的自然不是已经堆积的厚厚的灰尘。
一行人又一起去了三楼。
游戏刚开局,玩家们不会立刻分头行动,至少要把游戏场地走一圈,之后再根据自己内心的疑惑单独出去寻找线索。
第三层就是这座公馆的顶层了,是一个小阁楼。
小阁楼只有一片单独隔出来的空间,是卫生间,剩下的空间一览无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仓库?”
“感觉不是,有点像儿童房。”
既然在房屋规划里给阁楼也安排了卫生间,就说明三楼是住人的。
很多家庭在孩子很小的时候,会把整个阁楼做成儿童房,装修设计按照小孩子喜欢的风格来,或许是粉粉嫩嫩的公主房、星河璀璨的天文房、摆满玩具的汽车房……
“公馆不大。”华姨做出总结:“从二楼和三楼的格局分布来看,一个小家庭曾经住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大。年轻的夫妻加一个住家保姆,或者是一家三口,都有可能。”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金漾有些气馁地说,神情不由自主地带上些许烦躁:“从这些灰里能看出什么?”
夏稚看着地上他们踩出的凌乱脚印,微微出神。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也非常巧妙地令他们开局就陷入了困境。
早就说过,玩家在搜集探索度的时候,第一种方案就是根据文本来寻找线索,不管是跟游戏剧情有关的过去,还是一些的生存技巧与规则,书本上的文字给玩家带来很大的便利。
但这座公馆就像一个空壳玩具,罩住了彼此陌生且一无所知的他们。
“先下去吧。”华姨说道。
阁楼的天花板有点低,八个人挤在这里确实有些压抑,像溪泷这样膀大腰圆的,都没办法走到阁楼边缘,因为屋顶是向四周倾斜下来的,他太高了,连弯腰进去都很吃力。
想要舒服地聊天还是得去到一个宽敞的地方。
八人又一齐下楼,目的地是一楼的客厅。
金漾打头,溪泷殿后,一行人虽未做到手牵手的地步,但彼此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超过半米。
夏稚的前面是那个名叫苏雪的文静女声,后面是许裕,他的位置比较偏中后,走到二楼准备向下继续的时候,他的心剧烈跳动一瞬。
那种感觉又来了!
第三次了,整整三次,都是同一种感觉——他被盯上了!
如果说之前夏稚还不确定,怕是自己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错觉,那么现在他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座公馆里,除了他们八个人,一定还有其他东西。
“怎么了?”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很轻,热气微微喷洒在耳尖上,好似紧贴着耳后响起。
夏稚听出是许裕的声音,本想开口,但碍于大家都在行走中,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一会下楼之后再说吧。
后方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那一声询问也像客套,在夏稚看似拒绝沟通之后,许裕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八人来到楼下,整个公馆内依旧静悄悄的。
“那人没再来敲门吧?”看到大门,吴蓉裳就问了一句:“刚才有人注意下面有没有动静吗?”
“没注意。”
“我也是,但这里这么空旷,如果有人敲门,楼上应该也能听见。”
吴蓉裳点了点头:“那就是没有人再来了。”
一句话,令众人心中落下一颗大石头,无比沉重。
沉默片刻,夏稚默默举手。
“那个,我有话要说。”见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夏稚有些别扭,但还是一边给自己叠甲一边说道:“从刚才在一楼卫生间开始,我就感觉有人盯着我……但、但我没有证据,就是一种感觉,被盯着的感觉不太舒服,而且转瞬即逝,我就没说。后来又有两次,分别是进到厨房和刚才下楼的时候。”
闻言,其他人呼吸皆是一顿。
唯有夏稚身旁的许裕,神色莫测地看了一眼夏稚,薄唇微微抿起。
让夏稚感到欣慰的是,大家听了他的话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质疑。
“我早感觉这屋子不对劲了。”溪泷大大咧咧地说:“而且哪有那么简单,空荡荡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光让我们找。”
“我也这样觉得。”吴蓉裳点头,然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你停下几次,都是以为你这事啊,我还奇怪呢。”
夏稚有些尴尬,心想也是,吴蓉裳一连发现他两次异样,心里怀疑很正常。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了。”金漾说:“不管干什么都一起行动,在没找出躲在暗处的东西是什么之前,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他的话音刚落,夏稚就听到身旁的高挑男人说:“我不这样认为。”
出现了,队伍中第一个‘叛逆’的玩家!
金漾一见反驳他的人是许裕,‘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头,他瞪向许裕,提高音量:“那你说说你看法?等大家都被你的自大拖累死就好了?”
他这样说,就相当于把许裕单独踢出玩家群体,形成一个对立面的关系。
不过也是,金漾的计划是保守型的,出现危险的概率大大降低,不过许裕也不是完全为了否定金漾而出声反对。
“刚才我们一直在一起。”许裕冷淡地说:“你找到什么了?”
一句话,把金漾噎得脸颊通红。
的确无法反驳。
如果在一起却什么线索都查不到,最终结果也只能走向分头行动。
很明显,他们两个人各执一词,但双方都有道理。
作为这里面年龄最大的玩家,华姨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居中的方案。
“这样吧,大家自己选择,如果想单独行动,就自己去调查,虽然公馆不大,但为了安全起见,单独行动的人时不时发出点声音,跟离自己最近的人交流一下;另外想集体行动的,也可以寻找愿意同行的伙伴,一个或者两个都行,没必要一群人聚都在一起。”
吴蓉裳和崔岛浓都表示没问题;溪泷更是直接表明要单独行动,他胆子大什么都不怕,想来对于突如其来的危险也会有应对方法;苏雪和许裕全程无声,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单独行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金漾的脸色很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许裕,对刚才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崔岛浓决定暂时与他同行,拉他离开的时候劝了一句:“行了,消消气,看得出来许裕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就是情商不高,从进来之后不就能看出来吗?你跟他生气,他可能都不在乎。”
金漾被劝说得脸色好看了一点,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这种人,真不知道靠什么活到现在。”
溪泷和许裕果然都是单独行动,散开之后,他们两人直奔楼上,也不知是不是要去同一个地方。
夏稚收回看向他们的实现,发现吴蓉裳和苏雪都不见了,只有华姨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夏你怎么选?自己还是跟我一起?”
夏稚几乎没怎么想,就选择了跟华姨同行。
“你有想要去看看的地方吗?”
“没有。”夏稚说:“我跟着您吧。”
华姨点了点头,竟然率先带夏稚去了一楼的卫生间。
把整个公馆走遍了之后才发现,一楼的卫生间竟然是三个卫生间中最大的。
除了马桶和水槽之外,里面空出来的地方有很大,夏稚衡量了一下,感觉靠里面的位置原来应该摆着浴缸,这样的话,卫生间里显得就没有那么空旷了。
“这里面没有镜子。”华姨突然说:“卫生间里怎么会没有镜子呢,难道镜子是可以搬走的?”
夏稚立刻看向水槽那里,墙面上果然干干净净的,没有安装镜子留下的痕迹。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卫生间的奇怪之处在哪了,如果有镜子的话,水槽其实就是洗手盆,但因为没有镜子,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白瓷老式水槽贴墙装设,如果位置再低一点,就和清洗拖把的水槽没什么区别。
华姨看向他:“还有被盯着的感觉吗?”
夏稚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华姨也愣住了。
半晌,她开口:“那东西只盯着你,目前再三个不同的地方出现过……”
“它在跟着你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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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稚不太愿意相信华姨得出的结论, 但事实好像的确如此,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不适的注视。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夏稚有些惆怅, “它盯上我了, 是不是应该让我单独一个人比较好……”
“三次了,还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向。”华姨安抚道:“说不定你没有触发死亡条件,它就只能潜伏在黑暗里,什么都做不了。”
闻言,夏稚稍稍放心,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之后不论做什么都要小心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跟其他玩家光明正大讨论那东西的缘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那种无法忽视的粘稠视线再未出现。
夏稚自在了不少, 探查公馆的欲望也提高不少。
他主动要提出去厨房,华姨欣然接受。
“我看得出,你们都是老玩家了。”华姨与夏稚闲聊, “尤其是许裕和苏雪,别看他们没什么话, 但气势很强。”
夏稚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是有点。”苏雪这个女孩子隐藏的太深了, 她几乎不与其他人交流, 许裕更是直白表达自己的想法且不愿意妥协, 如此看来, 这两个人确实深藏不露。
两人来到厨房, 发现这里已经有人在了, 正是华姨和夏稚刚刚提到的苏雪。
她独自一人站在打造的橱柜前, 双臂垂在两侧,看起来没什么动作, 只是仰头朝橱柜上头看去,听见脚步声,她侧身,对华姨和夏稚两人点了点头。
夏稚也对她点头示意,随后就各干各的。
苏雪既然不想跟其他人同行,夏稚觉得没必要硬凑上去,那样说不定会打乱人家原本的计划。
他提出来这里是因为那些新鲜的速食,瞌睡来了送枕头依然是好事,但夏稚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刚刚因为食物问题导致团队信任产生裂痕,转头就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柜子里塞满了足够八人吃的食物,这简直太诡异了。
夏稚走到隐藏的柜门前,打开,目光快速掠过一遍里面成盒的食物。他确信自己里里外外都观察仔细,也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于是只能关上柜门。
一转头,被站在身后一米远的人吓了一跳。
“许裕?”他叫出那人的名字,语气短促,明显被惊到了,“你、你怎么在我身后……”
许裕冷清的眸子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停顿两秒,开口:“我要看隐藏柜。”
隐藏柜指的就是装食物的柜子。
闻言,夏稚有些尴尬,快速走到一边让出路。
许裕倒是没急着上前,目光随着夏稚的动作侧移。
“你发现了什么?”
夏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如实回答道:“什么都没发现。”
许裕继续盯着他,问:“那你为什么要看这里?”
夏稚不明白他为什么咄咄逼人,心里有些不适,但还是说:“因为我觉得有点太巧了,我们刚说没有食物,就找到了这个柜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很奇怪吗。”许裕眸光微沉,直截了当地点明,“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夏稚怔愣几秒,随后发觉,这人肯定是来找茬的。
他一开始还觉得他和谭裕泽长得像,现在完全不这么认为了,这人好怪,而且性格好差劲!
“我没这么说。”他不想跟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玩家待在一起,“你自己看吧,我要去找华姨了。”
“她已经跟苏雪离开了。”许裕说:“还没反应过来吗?因为你完全没有合作价值,所以她连打声招呼都懒得,直接抛弃你离开。”
——所以你只能找我,而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这句话,许裕没有说出来。
对面少年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偏执的神经病。
这人有病吧!
夏稚真的很想什么都不说,丢个白眼过去转头就走,但这一局游戏一共就八名玩家,游戏场地又这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见面肯定会很尴尬。
更何况游戏刚开始,他没必要因为口头上的一点小事跟其他玩家结仇。
“……实际上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没什么‘价值’可言,在游戏里我还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华姨单独走开也没关系。”夏稚尽可能地表达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后坦荡带出告别的话,“我先走了,你慢慢看吧,注意安全。”
客客气气,完美收场。
许裕并非想象中的那样胡搅蛮缠。
夏稚顺利地离开了厨房,走出餐厅,来到那条短而窄的走廊里。
走廊的一侧是墙壁,另外一边是窗户,有两扇,相隔同等的距离。
他只是习惯性地在走路时超窗外的方向看,第一扇窗略过后,抬脚,落下,走出两步,不足两秒钟的时间,视野中骤然初出现一扇映出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窗户。
夏稚倏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
干净透亮的玻璃、温暖柔和的阳光、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植,枝丫里面缠绕色彩斑斓的花朵,后面的铁栏杆崭新锋利……
一切都跟夏稚曾经看到的公馆毫无关系!
这是什么情况?!
如此美好的景色并不能给夏稚带来安心,反而双脚如同灌了铅,浑身冰冷,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身后的餐厅里突然传来声音,那是一串脚步声,很轻。
夏至缓缓回头,这条短窄走廊里的模样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复古的淡绿色碎花墙纸、雕刻完美的框架边角、铺满整个地板的软绵地毯,以及靠在墙边矮柜,上面摆着一幅画和一个花瓶,花瓶里面是黄粉相间的小花,给曾经死气沉沉的公馆带来一丝生气。
不对,这里到底还是不是安魂公馆,夏稚已经不能确定了。
忽的,脚步声停下。
夏稚惊慌地看向餐厅连通走廊的拱门下,一个穿着小皮鞋的洋娃娃站在那里……
洋娃娃只是形容,虽然夏稚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内心确信,但仔细看看,那只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小白衬衫、棕色的小领带、短裤、及膝白袜子、和领带同一个颜色的皮鞋……复古的装扮,金发微卷,碧蓝的眼睛如同纯粹的宝石,吸收了最蓝的天空与最干净的水。
与夏稚对视的瞬间,小男孩似乎有些害怕,但却微微笑起来。
接着,他开口,略微讨好似的对夏稚说道:“我不是来偷吃果派的……”
夏稚屏息凝神,没有回话。
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急了,迫切解释:“我真的不是偷吃,我想拿一些,送给林子里的娜娜,她已经很久没吃过果派了!”
一个新人物:娜娜。
比眼前凭空出现一个小男孩还要新。
夏稚不知所措,甚至不清楚这个小男孩是否在和自己说话。
如果真的是,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而他又该怎么回答,才是安全的?
如此诡异的场景变化,要说绝对没问题,夏稚才不信呢!
“不可以吗?”小男孩低下头,好像要哭了,连声音都低落了起来,“真的不行吗?我只拿一小块,带一点果酱就行。哦,我也可以不吃,就算我把自己的那份送给娜娜,好吗?”
说得好可怜……
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夏稚又开始心软了,他总是这样,没有道理。
缓缓叹口气,夏稚指了指自己,因为紧张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在问我吗?”
小男孩略微疑惑地歪了歪头:“难、难道还要跟爸爸说吗?可是他晚上才能结束工作回家呢,妈妈,我只跟你说,不行吗?”
夏稚:“……”
怎么又是妈妈?!
上一局游戏里莫名被当成妈妈的夏稚已经有一种看透世界的沧桑感,他微微闭上眼,心里骂的很脏。
“妈妈?”
夏稚睁开眼,眸底一片了然。
大概又是什么奇特的幻境与角色扮演,无所谓了,反正每一局游戏里都有幻境。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毕竟表面上的公馆荒废许久,里面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要是没有幻境,他们倒是该焦虑起来了。
“好吧。”夏稚摆起了‘妈妈’的谱,善解人意道:“去拿一块吧。”
小男孩高兴极了,立刻冲过来抱住夏稚的腿,笑声清脆可爱。
“妈妈!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夏稚笑容苦涩:“嗯,对,你说得都对。”
小男孩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开始耍小聪明,得寸进尺道:“那我也能吃一块吗?我带两块去,给娜娜一块,自己也吃一块。”
夏稚无语,这小孩真精明,之前为了达到目的,怎么退都行,一看有希望,又开始想要更多。
当然了,小孩子都是这样。
“好吧。”夏稚伸手拉开他,说:“要我给你切果派吗?”
“要!”
领着男孩来到厨房,夏稚站在餐厅里面,看着被精美家具塞得满满当当的厨房和餐厅,以及空气中飘着的黄油香气,夹杂一点点香料的味道,感叹地发出一声叹息。
幻境应该把他带回公馆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这个时间里,公馆内部住着一家三口,一个在外工作的男主人,一个持家的女主人,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孩子。
之前玩家们的猜测方向倒是对的。
走进厨房里,夏稚看见柜台上热乎乎的苹果派,有一个角落已经被抠走了,夏稚垂眸看了一眼小男孩还没橱柜高的个子,突然觉得那个名叫娜娜的女孩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
夏稚一边切果派,一边问:“你说娜娜住在林子里?她为什么住在那里?她的父母呢?”
小男孩接过夏稚递过来的一小块果派,小口小口地吃着,含糊道:“她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好像一直都在森林里。哦,妈妈,你还记得我们刚搬来时,你在院子里做了烤肉吗?娜娜后来跟我说,那天她有看到我,因为闻到烤肉的味道,很香!”
夏稚哪里知道这些,但还是应和道:“原来她那个时候就知道我们了。”
“对啊!”小男孩舔着手上的果酱,“娜娜说我们是搬来这里的人中最好的,她希望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夏稚笑了笑:“那你呢?也想住在这里吗?”
小男孩蓦地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夏稚,半晌,有些难过地低下头,“一直住在这里,我是不是就不能去上学了?这里很偏远,我还记得,我们坐了很久的车才到这里来。”
夏稚一愣,随后蓦地想起,安魂公馆处在一片森林里,这里只有这一栋建筑物,也只有一条路能通向外面。
再看小男孩无比失落的样子,夏稚微微抿唇。
这么年轻的一家三口为什么住到这里来?
280
小男孩捧着一个小篮子, 上面盖着碎花小布,里面装有三块三角形的果派。
那是夏稚切的,他发现果派很大, 切走三块也没什么, 反正他不敢吃幻境里的东西,就算熬到晚上那位所谓的男主人回家,剩下的果派也够吃了。
“在林子里小心,不要乱跑,早点回家。”
小男孩兴冲冲地出了家门,在夏稚关切地提醒中,他挥舞着小短手,表示自己知晓了。
外面阳光很好, 门口的院子搭理得也很干净, 一条笔直的石头小路拼出波浪花纹,两边种了不少花朵,不论从哪里看, 这座公馆都透着温馨。
夏稚在内门站了一会,最终还是压下了好奇心, 没有出门。
他回到屋内, 迅速观察起来。
——如果能找到什么线索, 那一定是在这片环境温馨的幻境中!
门厅本就不大, 靠墙摆放了两张鞋柜和一面复古落地镜, 门口的空间就更小了, 两个成年人并肩而行勉强能通过。地台给门厅和客厅之间做了个隔断, 还有两个很高的架子, 将视野空间隔开。这种温馨式的装修很常见,用家具来分房间格局, 如果把家具撤掉的话,整个一楼就是空荡荡的一片空地。
夏稚没在门厅多做停留,他率先来到客厅,敏锐地观察起房间内的细节——
客厅有许多成套的柜子,边角雕刻精美的浮雕,三层或五层抽屉,几乎都放在墙边,每一个柜子上都有相框,相框中嵌入一家三口的照片。令夏稚感到惊讶的是,一家三口的照片里都是两个男人带着金发碧眼的小男孩,而其中一个男人的长相与他一模一样。
他穿的是正常的男装,没有留长发,望向镜头的眉眼之间尽是幸福的笑意。
也就是说,照片里的人就是他,而不是顶替了一个真正母亲身份的陌生人,即使连性别都对不上。
至于另外一个男人……
照片里,他的脸部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好像照片出图的时候特意模糊了他的五官,夏稚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能看出他个子很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喜欢穿修身笔挺的西装,宽肩窄腰,是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
这些照片里,他们三人的穿着都很正式,很少有日常照,不过从小男孩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所处的年代应该不是电子设备普及的时代,如果想要拍照,就一定要去照相馆,那样倒也能解释的通为什么他们拍照时的穿着一丝不苟。
除了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一些过去的老照片,有的是他和那个男人的双人合照,有的是单人照,相片的边缘能看出折痕。
还有一张照片,是‘夏稚’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婴儿,而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椅子后面,单手搭在‘夏稚’的肩膀上。
照片下面的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艾希百日照。
这张照片带给夏稚的冲击力绝对高于其他所有照片。
因为不论怎么看,这个名叫艾希的小男孩都像是他生出来的……
不对,这绝对不正常!
小男孩叫艾希,一个明显的西方人名,他的姓氏是什么还有待探寻。
在客厅里翻箱倒柜,没发现有用的信息之后,夏稚便上楼去。
没急着走到一个地方就乱翻,夏稚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脱离幻境,索性开始在二层主卧和三层阁楼之间徘徊,与记忆中的安魂公馆对比,发现这里正如之前他们所推测的那般,房屋格局大差不差,二楼整个套卧都是夫妻两人的私人场所。阁楼是儿童房,被装扮得十分可爱,儿童床和好多毛绒玩具,靠近窗户地板上还摆着一顶小帐篷,帐篷上缠绕灯带,温馨极了。
夏稚盯着那灯带看了一会,转身下到二楼,在床头柜里翻找。
捏着几个小方形包装袋看了看,上面印出圆形的轮廓,夏稚沉默几秒,默默塞了回去。
还是不对劲,如果是他之前猜测的那个时代,有套这种东西吗?
正当夏稚满心疑惑时,楼下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呼唤声。
“妈妈!我回来了!”
是艾希。
夏稚连忙把乱了的床铺整理好,匆匆下楼。
客厅里,小男孩正自己倒了水咕噜咕噜喝着,看见夏稚走过来,下意识放轻喝水的声音。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夏稚笑了笑:“回来了?看见娜娜了吗?”
“看见了!”艾希放下水杯:“她特别喜欢吃果派,我们一人吃了一块,另外一块她要带回家给她的妈妈吃。”
“好,既然给她了,就让她自己分配吧。”夏稚顺手擦去他嘴角的水珠,“艾希,我想跟你聊一聊。”
小男孩眨眨眼,问:“妈妈要说什么?”
夏稚:“额,其实我想问,来到这里之后,你开心吗?”
之前艾希的话仍令夏稚耿耿于怀。
他们一家三口搬到这里来住的理由是未知的,而且从艾希刚才失落的话语来推断,他似乎并不知道一家为什么要搬过来,这里很偏僻,他还被迫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甚至不能上学。
与其自己没有依据乱猜,不如直接问艾希。
艾希又露出了难过的表情,小眉头微微皱起,走过来抱住夏稚,闷声道:“我、我其实不是很开心,虽然有了娜娜这个新朋友,但我还是想去上学,我都和杰尼说好了,我带饼干给他,他借我玩小汽车……”
夏稚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所以,你也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搬来这里,对吗?”
艾希疑惑:“嗯?妈妈,你不是说,我们要躲避坏人,所以才要搬到这里来到吗?”
夏稚:“……啊,我刚才好像忘记了,因为很担心你的心情。”
艾希:“妈妈真笨,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说完,他倒是很开心地笑了,“不过妈妈是关心我的,我超级高兴!”
夏稚皮笑肉不笑,差点被这一声声‘妈妈’洗脑。
为了躲避坏人,所以要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住。
他的‘丈夫’每天都要出去工作,早出晚归。
小男孩和‘妻子’留在这个地方,除了能吃饱穿暖之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要知道整个公馆里,连一台老旧的电视都没有。
“妈妈,你在发呆呀?”
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夏稚稍稍回神,低头看了看艾希,说:“去洗洗手,我给你热一杯牛奶喝。”
艾希连连点头,嘴里嚷嚷着喝牛奶,跑去了卫生间。
夏稚垂眸,若有所思地往厨房那边走去。
走过短走廊,前方光景似乎在眨眼间发生转变。
“怎么回来了?”
一道冷漠的、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夏稚脚步猛地顿住,站在餐厅里,抬头诧异地看向隐藏鬼前的清瘦男人。
“许裕?”他喃喃出声:“你……”
“才过了两分钟就不认识我了?”许裕冷淡地收回视线,语气毫无波澜,“看样子你要记住的人太多了。”
酸的要命。
两分钟……
夏稚惊魂未定。
他在幻境里翻找东西也要半个多小时了,算上跟艾希交流的时间,满打满算一小时。
如此丰富的一小时,在现实生活中才两分钟?
“等、等一下,你确定我只离开了两分钟吗?”夏稚语气急切地追问道:“有没有准确的时间?”
随口而出的‘两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形容词,形容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我还要给你读秒吗?”许裕抬手,手指沿着柜门边缘划过,“我从来不关注自己不想关注的。”
夏稚:“……好吧。”
这人本来就有病,也不能指望太多。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刚离开没多久就又回来了,不然许裕不会说那样的话。
冷淡地眼眸侧移,落在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时他神情凝重,沉着脸思考的模样很是……
可爱。
许裕毫不吝啬地在心里评价道。
心思缜密的人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线索,即使它在初期只是隐隐散发出异样的气息。
就比如说刚才还理直气壮离开的少年,转眼回来,态度却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你遇到了什么?”许裕直接点明。
夏稚本来还在盘算着怎么跟大家说起幻境的事,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许裕:“啊?”
“你不会撒谎。”许裕走过来,直视他的眼睛,“你的眼睛、神态、还有这张……漂亮的脸,都不会撒谎。”
夏稚:“……你是在耍流氓吗?”
许裕:“这就算耍流氓?”
夏稚:“……”
你一本正经的问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下意识别开眼睛,不与他对视,遂想起刚才许裕的问题,夏稚想了想,说:“我可能……”
话音未落,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
“快来人!崔岛浓受伤了!!!”
又是什么情况?!
相比之下,有玩家受伤这件事貌似更迫切一点,夏稚和许裕都是这样想的,两人仅对视了一眼,便一言不发地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溪泷扶着一条腿上满是鲜血的崔岛浓站在中间,崔岛浓双眼紧闭,已经昏厥。一旁华姨和苏雪正在与溪泷低声交谈,许裕和夏稚走过去的时候路过楼梯,吴蓉裳和金漾匆匆赶下来,见状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怎么回事?!”吴蓉裳检查了崔岛浓的伤口,一脸的不可置信:“伤口像是被野兽咬出来的,很明显的两排牙印。”
“我也不清楚,我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崔岛浓扶着楼梯站在那,看见我之后一句话没说就晕了。”溪泷解释道:“不对啊,我之前看见崔岛浓的时候,他还在阁楼里,跟金漾在一起呢。”
闻言,众人看向金漾,而后者也立刻自证清白:“我和他确实一起去了阁楼,然后我在阁楼厕所里敲瓷砖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蔽空间的时候,转头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去别的地方调查,就没在意。”
华姨神情凝重:“还有谁在分散开后见过崔岛浓?”
其他人皆是沉默。
分开之后,只有金漾和溪泷见过崔岛浓,如果两人都没有撒谎的话,这期间崔岛浓竟然在这个不大的公馆里凭空消失了!
人群之外的夏稚立刻想到了幻境。
他刚要开口,忽的,一股刺骨的凌厉视线如同一把刀,狠狠地挖进他的血肉之中。
浑身汗毛耸立,夏稚僵硬地转头,看向客厅的角落。
除了灰尘和蜘蛛网,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又来了,躲在暗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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