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里,樊鵺又坠入了梦境之中。


    圣教廷的穹顶之上飞过了自由的白鸽,而在他的梦里,原本洁净的圣教廷中却变得愈发阴暗, 窗外的天空是血色一般的深红。他已经快要分辨不清自己的梦境是噩梦还是美梦。


    樊鵺走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之中,走廊两旁挂着色泽艳美的油画,油画中的人似乎都在无声的盯着他。


    他有一种直觉,他又会梦见阮姝娅了。


    那么这一次的梦,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樊鵺终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他分不清自己是想要来到这个房间,还是不愿意打开这扇门。


    眼前的门泛着一股冰寒的气息,由一整面金属构成,当这扇门紧闭时,门后的人便无论怎样都不可能逃出来了。


    当他这样想着时,手中却出现了这扇门的钥匙,梦推动着他打开门,进入了其中。


    在打开门时,樊鵺是否已经想象到了眼前的景象呢。


    纤瘦而美丽的女子长发犹如河流一般蜿蜒在地面上。她看起来仿佛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了, 因此连她的乌发都已经长得这样长,足够坠到脚踝处。


    她的身上很干净,穿着白皙的长裙,裙摆恰好落在脚踝的上方,能够让樊鵺看清女子小巧的脚腕被秘银制成的锁链一圈圈锁紧,在肌肤上勒出了粉色的痕迹。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没有看向他,即便樊鵺走向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将自己封闭起来,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樊鵺感觉自己的心脏处疼了一下,眼前的一切像是他思想的投影。身前的女子如此的柔美,她像是最纯白无辜的花朵一般可怜,可在这具属于人类女子的身躯之后,却是庞大的,诡谲的,犹如树根一般在空中挥舞的触手。


    她像是某个可怖之物的伪装,是被用来引诱人接近的陷阱。只要有人被她欺骗,对她心生怜惜,那些触手就会立刻将猎物彻底的撕碎。


    教皇坐在她的身旁,樊鵺知道,在此时,阮姝娅已经无法再控制她体内的怪物了,而无论是他还是墨提斯学院都没有任何办法将她与邪神分离。


    除非她死去。


    而教皇无法认同这一点。


    给予她自由,她便会无法自控的伤害别人,成为整个郾国的仇敌。可若是将她这样囚起来,又对她并不公平。


    若是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个境地,樊鵺又该要如何选择呢。


    连此时梦中的樊鵺都无法认清他的思绪。


    怜悯充斥在他的胸腔之中,令他无法仅仅是这样看着她什么都不做。教皇轻轻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使用他的异能将那些磨破的红痕一寸寸抚平。


    像是人型娃娃一般一动不动的女子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抬起眸,看向将她囚在这里,却也保护了她性命之人。


    樊鵺抿了抿唇,“疼吗。”


    阮姝娅身后原本安静蛰伏着的触手突然动了动,其中一根触手移到了阮姝娅的背部,越过她的肩对准了樊鵺。


    明明那触手上并没有眼睛,樊鵺却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锁定了。


    有些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但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维持冷静继续留在这里。


    可偏偏教皇却像是感觉不到那触手的威胁,仍旧温柔的看向阮姝娅,“饿了吗,今天想吃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带来给你。”


    阮姝娅没有说话,她身后的触须却移动到了樊鵺的面前,捆缚住了他的手腕,似乎不想要他再继续碰触到阮姝娅。


    教皇的脸上浮现起圣人一般的悲悯,而阮姝娅身后更多的触须却缠绕上了男子的身躯。


    阮姝娅慢吞吞的坐起身,那些锁链都很长,并没有禁锢她的活动范围,只是她的皮肤过于娇嫩脆弱,轻微的摩擦便会留下痕迹。


    只要她不离开这个房间,她的自由并没有被限制。或者说,她的自由仅限于这个房间。


    此时两个人的境遇仿佛颠倒了过来,囚徒与看管者的身份在这一刻被交换了。


    阮姝娅安静的坐在床沿边,而樊鵺却被无数根触手吊了起来,锁在了房间之中。


    是的。


    为了“赎罪”,或者是怕她彻底的疯掉,在这个房间里,阮姝娅与教皇之间的关系是完全被颠覆的。


    在这里,阮姝娅可以对教皇做任何事情,而樊鵺并不会有丝毫反抗。


    进入梦境之中的樊鵺是刚刚才记起这件事的。


    男子的眼眸中流露出了几分错愕,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的确是他可能做的事情。


    毕竟,教皇就是这样平等的爱着每个人,他的心如此柔软又如此无私,即便认为自己在做着“正确”的事情也会无时无刻承受着来自自己的折磨。


    为了惩戒自己的错误,也为了阮姝娅的心情能够好上哪怕一点,他会将自己这个将她囚.禁起来的“罪魁祸首”交给她,任由她如何惩罚对待自己,允许她在自己的身上发泄一切的痛苦。


    那么,她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呢?


    樊鵺的心中充斥着不安与罪恶感,明明他应该是梦境的主人,却对这个梦无能为力,只能够被动的等待着梦境的发展。


    樊鵺感觉到,自己被那些触手拉到了阮姝娅的身前。他的耳根克制不住的染上红晕,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直到一根略细的触须挑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不要。”教皇下意识的说道,在这个面具被戴上之后,他就几乎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摘下过了。


    “不要,你是在对我说不要吗?”阮姝娅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她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嗓音清冷,与现实中相比,她的身上多了几分妖邪一般艶丽,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有冰冷的刀刃沿着肌肤轻轻划动。


    是的,在这里,樊鵺是没有资格拒绝阮姝娅的任何要求的。因为从一开始,这个规则就是由他自己定下的。


    可面具对他的意义格外不同,那是他即便睡觉都不会摘下的东西,戴着它的时间太久,几乎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在女子的面前揭下它,甚至比自己褪下衣服更加令他感觉到不安和羞耻。


    可他不能拒绝。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够给予阮姝娅的东西。他不能够连这最后一件事也不遵守。


    教皇拥有着一张格外接近神祇的面容,阮姝娅不清楚为他戴上面具的人是否想要让他在民众前更具神秘感,也令人民更好的信仰他。可其实,他即便不需要这一份伪装,这张容颜也会让他被他人心甘情愿的奉为神祇。


    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见过阳光,男子的皮肤很白,瞳眸的色泽也很淡,乍一看,有些像是与阮姝娅相似的浅灰色。


    他的唇也比一般的男子更红,也许是皮肤过薄,于是其下的血管便显得更加明显。


    阮姝娅的眼眸微微弯起,突然在脑海中产生的记忆又告诉樊鵺,眼前的女子很少笑了,这是这些天以来她第一次笑。


    算了,只是如此而已,他没有任何抗拒的理由。即便他将她关在了这里,他也仍旧想要将最好的给予她。


    若是他能够令她流露出些许笑意,那么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的。


    是吗……做什么事都可以吗?


    樊鵺有一阵微微的恍惚,眼前的女子却操纵着触手更加勒紧了他的身躯。不,她其实现在已经无法那样精准的控制这些东西了,有时也许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念头,这些触须便会背叛了主人擅自行动。


    因此这些触手对他做的事情,可能并不是阮姝娅真正想要对他做的。可…她有很久没有真正碰触过他了,她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阮姝娅不和他说话,也很少因他而产生什么反应,樊鵺又感觉胸腔内产生了某种难以描述的痛苦。他想要让阮姝娅惩罚他,好让他的痛苦减轻一些,可实际上,女子大部分时间中都只将他看作空气。


    因此,即便只是这些触手也好,只要她能够看着他,他愿意为此承受一切。


    这些触手当然能够做很多事情,当阮姝娅看过那本叫做《冷酷教皇俏圣女》的漫画后,就已经很想按照书中画的那些场景来玩这个play了。


    但她当然是单纯无罪的,她才不是什么老色.批,而是因为她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呀。所以,即便是将人欺负的哭出来,也肯定不是她的错。


    “咦。”


    漫天的触手动作突然停顿了一瞬,眼前的男子不仅仅是面具,连遮掩的衣服也变得凌乱,胸腹处的神纹被摩擦的发红,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矛盾的yin乱与圣洁的气息。


    在她发出这声疑惑的语气词时,一直尽力克制着身体反应的教皇突然之间挣扎了起来,身上的红晕也愈发厉害,“姝娅,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被隐藏起来的设定,或者说,也许因为她从前玩的是阉割版的纯净版游戏,因此没有将这个设定展示给她看吗。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教皇,可樊鵺却在此时不听话的竭尽全力想要将身子蜷缩起来,“姝娅,这不是你应该……”


    阮姝娅眼眸弯起,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脸上流露出了幼童发现新事物的新奇。教皇终于没有办法维持这个姿势,他摆脱了触手的缠绕,他一直有能力这样做,只是在纵容着阮姝娅的行为。


    他握住了女子的手腕,潮红还没有在敏感的面容肌肤上褪去,“你是圣女,不该注视污秽之物。”


    “污秽?”阮姝娅不知道是该笑到了这个时候在教皇的心中她竟然仍旧算是圣女,还是……他将自己的身躯看作污秽。


    整个圣教廷都是这样的矫枉过正,还是仅仅只有教皇接受的教育如此?怪不得直到此时,他还维持着干干净净的身子,居然……将所谓的污秽锁住了。


    好涩。


    不愧是乙女游戏的男主,这个设定未免也……


    若不是心血来潮将教皇拉入了这个梦境,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一点。


    阮姝娅的眼眸亮晶晶的,她探出手,第一次将掌心覆盖在了教皇腹部的神纹上,“这个世界的神眷者,似乎不论男女都可以生孩子。冕下,既然在这里,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无法拒绝,那么,为我生个孩子吧。”


    …………………


    樊鵺猛得睁开了眼眸。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而他背部的衣料此时满是黏腻。


    他被阮姝娅的话吓到了,甚至直接从她的梦境中吓醒了。


    女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仍旧清晰的在耳畔回响,樊鵺起身,独自走到泛着凉意的室外。


    会梦到这样的场景,尚可以解释为是因为那日见到阮姝娅时,听到她所说的话而在心中泛起了忧虑。


    可生孩子?他怎么会梦到这样荒谬的话,他需要为神祇保持身躯的纯净,怎么可能为哪个人破戒,更何况是生孩子?


    他的耳根热的厉害,思绪也混乱的厉害。他也许真的病了,或是被邪神的气息侵蚀了,他怎么能够想出那样的话。


    男子的裤腿渐渐沾染上了湿润的露水,他站在原地,直到天边隐隐浮现出浅淡的白色,教皇才抬起僵硬的腿,重新回到了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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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姝娅才不在意教皇醒来之后是不是被吓得一夜未睡。团队竞技赛的结果没有什么悬念,阮姝娅将队伍的指挥权都交付给了左连溪,她接受着左连溪对她的安排,给队伍中的其他人留下了最大的展示空间。只有在他们快要落败的时候,她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直接将战局的胜负颠倒。


    值得一提的是,白凌萱仍旧没有死心,她似乎还打算与阮姝娅堂堂正正的再比试一次。有许多人想要依附于阮姝娅的队伍,同样也有天之骄子不愿屈居于人下。


    白凌萱的队伍几乎集齐了墨提斯学院中能力优越的人,而在他们的战术之中,打算将阮姝娅的能力封印起来。


    只要被选择的牺牲之人拖住她,就能够在这个时间段中策划战略由他人取得最终的胜利。


    他们也的确成功了,阮姝娅没有再使用阵营技能挑战学院领导敏感的神经,在那场比赛之中,真正影响了战局的人并不是阮姝娅,而是左连溪。


    当他们过分在意着她的时候,却忽视了队伍中其他人的能力。阮姝娅虽然对自己的小团队不上心,左连溪却从未掉以轻心,他选择了能力环环相扣的其余四位队友,或许在其他的神眷者眼中,阮姝娅就像是可怖的、超强了几个版本的BUG ,可在左连溪的眼中,每个神眷者对于他而言都像是阮姝娅一样难以战胜。


    他在面对着每个神眷者时,都像是其他人面对阮姝娅时一样紧绷而谨慎。


    在白凌萱的人生内很少出现输这个字,可在阮姝娅出现之后,她却仿佛一直都在输。不仅仅是将祁珂输给了她,输给了她本人,甚至还输给了她挑队友的眼光。


    最后一件事甚至比前几次都更加令白凌萱感觉到挫败,她被自己从前不曾放在眼中的先行者打败了,可那个先行者却是被阮姝娅亲自招收到队伍之中的人。


    白凌萱也不知道她从何时产生了执念。在竞技赛之后,新生便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学院生活,每个月学院之中都会有一次小的年级测试,白凌萱遇到阮姝娅后便一次败,次次败。可她偏偏不肯认输,在测试之中也隐隐的较着劲,就盼着哪一次赢了阮姝娅,将她踩到脚底下,好好的嘲讽她一番。


    阮姝娅并不知道暗地里有人在一直盯着她,她只是为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而感觉到痛苦。


    虽然某些有关异能的课程还算有趣,可一等到涉及晦涩的专业知识时阮姝娅就觉得她的大脑疼痛无比。


    她本来就不是原住民,又怎么可能像是这里的学生一般轻易的接受这里的世界观,吸取那些在她意识中天马行空的知识?


    阮姝娅已经开始期盼着放假,想要回公爵府找到祁珂问他到底怎么样才能够跳级了。


    学校对于学生来说就和牢狱没什么不同,阮姝娅无言的感受到了自己在梦境里被囚禁的滋味。


    因此在姜墨神秘兮兮的找到她,要带她夜游时,阮姝娅没有半分迟疑便同意了上他的贼船。


    她迫切的需要一些有趣的事情填充她的生活,否则不用姜墨找她,她自己就要开始搞事了。


    墨提斯学院中关押着各种瑰丽的异兽,这里就像是一个充斥了神秘之物的迷宫,吸引着人去探寻。


    而在阮姝娅不知情的时候,被许槿年放出来的鲛人嗅闻着阮姝娅的气味,正无声无息的跟在她的身后。


    姜墨想要带阮姝娅参观墨提斯学院隐藏起来的另一面,而在几个人经过一片密林时,狡黠的鲛人便悄声用尾巴卷起了自己未来的“伴侣”,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之中。


    阮姝娅在意识到缠着自己的是鲛人之后就没怎么挣扎,反正都是跑出来玩的,去哪里跟谁玩都一样。


    阮姝娅原本以为这条鱼还会将自己带到那片湖泊处,却没有想到它居然像是回家一般带着阮姝娅遛进了许槿年的宿舍里。


    许槿年并不在房间中,这条鱼便像是主人一样将阮姝娅放到了沙发上,还非常自觉的在冰箱中找出了两杯果汁,将其中一杯放到了阮姝娅的面前。


    鲛人不会说人话,它一高兴就开始轻轻的吟唱旋律,亮晶晶的眼眸落在阮姝娅的身上。它一直用尾巴卷着女子的小腹,似乎生怕她跑开了一般,紧张的不得了。


    果汁的味道一般,阮姝娅只能在许槿年的房间中玩一条鱼来打发时间。


    她的指腹划过浅蓝色的鳞片,鱼的鳞片看起来很锋利,可无论阮姝娅怎么摸,它都没有让鳞片划伤过她。


    它看起来很喜欢阮姝娅这样摸它,尾巴尖不断的晃动着。动物的本能令它想要亲近她,可却懵懂的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只能够用那条尾巴一直蹭着她。


    “你再纵容它下去,它下一秒就要用肮脏的东西来与你渡过发.情期了。”许槿年淡淡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不知何时打开的折叠空间门在室内渐渐收缩。许槿年走到沙发前,冷冷的看了鲛人一眼,那条鱼便像是受到了什么痛苦的折磨一般惨叫了一声,放开了阮姝娅,受气包似的缩到了沙发的另一角。


    “你欺负它做什么?”阮姝娅略有些责备的说道。


    许槿年却在一瞬间变了另一幅面孔,他有几日没有看见阮姝娅。而他竟然发现,他在心底升起了“思念”这种感受。


    男子走到阮姝娅的身前,单膝跪在沙发上,弯下腰接近她。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神情有些委屈,“我想要见到你,姝娅同学。你可以教教我吗,为什么仅仅是几天没有看到你,我就会这样难过,连做实验的时候都没有精神,心不在焉。”


    进行实验在从前绝对是最能够满足许槿年的事情,可在这些天里,他却恐慌的发现,他竟然会在研究实验体的时候出神?即便他并没有因此而记录错数据,这个现象也足够令他感觉到心惊了。


    许槿年的表现的确十分像是一个初次坠入爱河的愣头青,有点傻的可爱。


    “这是你的问题呀,先生,你可以自己选择来靠近我,或者独自忍耐这份难受,你怎么能够用你的烦恼来问我呢。”阮姝娅神情淡漠的说道。


    许槿年浅笑,他此时只觉得女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很喜欢,“你说的对,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姝娅,若是我使用你当做我的实验体,这一切便不会是烦恼了。”


    两个他此时最喜爱的事物结合到一起,岂不是会令他得到双份的满足吗。


    阮姝娅的神情未变,“当然,这是我答应过你的,我允许你这样做。”


    “太好了,那么今天可以吗,我真的对你很好奇。”许槿年绅士的说道,眼眸黏在她的身上,任谁也不会错辨他的爱意。


    “随时都可以哦。”阮姝娅弯起眼眸,任由男子小心的将她搂抱起来,带着她进入了那个隐藏的实验室中。


    阮姝娅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她曾经在这里渡过了很长的时间,在许槿年的线路中,他似乎总是热衷于将她带到这里。


    阮姝娅停在原地,分不清是否怀念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怎么了?”许槿年察觉到她的心情,贴心的回眸问道。


    “先生,若是我说,我后悔了呢。”


    “什么?”许槿年的眸中浮现出了几分不解,似乎不明白阮姝娅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我后悔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很讨厌这个实验室,也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身体,我一点都不想要当你的实验体。对了,之前对你说的话也都是骗你的,包括给你注射那个药剂,也是为了骗你。”


    “……骗我?”许槿年迟缓的说道,他仿佛一瞬间听不懂了阮姝娅的言语一般。


    阮姝娅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她的手臂间,裙摆下开始探出狰狞的触须,“你还不明白吗,我让你将我带到这里,只是为了将这里彻底毁掉呀。 ”


    在她的话语停下之后,那些触须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挥舞,将那些精密的仪器、药剂样品、实验数据彻底打烂的稀碎。


    许槿年的神色渐渐冷下来,他想要阻止阮姝娅。他当然有无数的方式阻止她,可当他想要这样做时,心中却又升起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抵触。


    “怎么了,许槿年,你要阻拦我吗,难道你还想伤害或者惩罚我吗?你不是……爱着我吗?”阮姝娅神情骄纵的站在原地,她的笑意傲慢,肆无忌惮,像是一个纯粹的恶女,而她一点都不想要掩饰这一点。


    许槿年最钟爱的地方,他这些年的心血,在顷刻之间被阮姝娅付之一炬。


    “停下,姝娅,你不能……”痛苦。这个很久不曾出现在许槿年胸腔中的情绪却在这几日不断的涌现。在看到她允许那条鱼接近她时的嫉妒,发觉她并不喜欢他所爱之物的难过,还有现在……当他想要制止她时,他仍旧会感觉到自责与痛苦。


    为什么他喜爱的东西,却会讨得她的厌憎呢?为什么他不能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情,惹她厌烦的事物,通通消失不是才最好吗。


    阮姝娅走到许槿年的身前,低低的问道,“先生,我和实验,你更爱谁呢。”


    她甚至施舍一般的爱怜的捧起了他的脸颊,让许槿年不再失神的低着头,而是看向她的眼眸。


    男子的眼眸少有的迷惘,许槿年从未在阮姝娅的面前流露出这幅情态,分明是成熟的校医,可此时他却像是被一个女学生玩弄在鼓掌之间。


    他的眼皮很薄,眼尾微微红了一片,唇瓣微动,过了片刻才小声的说道,“你。我更爱你。”


    在药剂的作用下,许槿年放下了心里的防线,任由陌生的情绪充斥了他的身躯,支配了他的行为。


    这样就够了吗。阮姝娅已经利用了这份虚伪的爱意,摧毁了许槿年的坚持。


    “乖。”她想要松开手,给予许槿年解脱,而当她的指尖即将离开他的脸颊时,许槿年却又捧住了她的右手,将她的掌心重新覆盖在他的肌肤上。


    许槿年用侧脸在女子的手心中蹭了蹭,鼻尖埋进去,用薄唇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掌心,“我答对了,姝娅是不是应该给予我一些奖励。”


    阮姝娅蹙起眉,男子像是无师自通,他很快便开始细细的亲吻起她的手心,甚至还渐渐移动到她的指尖,似乎想要将她的手指都含入唇中,逐个品尝过一般一样。


    她抽回了手,不太开心,“你不是有洁癖吗。”


    许槿年深情的注视着她,当一个人的爱意超过了某个阙值后,人会变成什么模样呢。许槿年并不知道,而他现在正在放任着,“你就是我的骨,我的肉,我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另一根肋骨呢。”


    “这里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再来了,毁掉也好,我这么爱你,当然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但是……我这么听话,姝娅,你要给予我奖励啊。”许槿年弯起眼眸,轻声说着,男子站在实验室的废墟之中,看起来愈发像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变态了。


    阮姝娅都控制不住的感觉肌肤上泛起几分凉意,“你在期待什么,你忘记了吗,我最讨厌的是你,我怎么可能给你什么奖励。”


    许槿年的眸中升起了飘渺的水雾,自从那次在阮姝娅面前哭过一次之后,他就越来越习惯哭泣了,“就算是可怜我都不行吗,姝娅,这样折磨我,也不能够令你对我升起一分怜意吗。”


    清澈的泪水从他的眸中落下,他哭的时候也很好看,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令人想要将他黏起来,又让人想要将他打的更碎,“你不是说,要我以身相许吗,姝娅,我不能不报答救命之恩呀。”


    他搂紧了阮姝娅的腰肢,许槿年低下头,这种既爱她,想要接近她,却又被她抵触厌憎的痛楚,是如此的……令他着迷啊。


    许槿年垂下眸,在他想要碰触她时,一条蓝色的鱼尾突然迅捷的在旁边摆过来,用力的抽在了许槿年的腰侧。


    异兽的力度是人类所无法想象的,男子整个人都被抽到了一旁倒塌的实验台上,克制不住的低咳了几声。


    许槿年抬起眸,冷锐的眼眸看向了挡在阮姝娅身前的蓝色鲛人。那个不通人性的怪物此时正仿佛保护者一般用尾巴圈着阮姝娅,明明心内胆怯,却在用尖锐的牙齿对着他这个饲养者。


    有趣,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能够让它在明知道会被他杀死的情况下,还能够鼓起勇气这样面对他?


    原本心情不太好的阮姝娅却轻轻笑了起来。她本来是想要摸一摸鲛人的脑袋,可它实在太高了,鱼尾将它的身子撑起来,几乎有两米多高,于是她只能揉了揉它冰凉的发丝。


    “许槿年,你看,比起你,这条鱼都显得可爱许多。”阮姝娅高傲的低眸看着他,仿佛他只不过是她脚下一只微不足道的狗。


    “下次你变得更加可爱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否则,每次看到你,我也只会更讨厌你而已。”阮姝娅最后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已经无法再使用的实验室中,许槿年靠在冰冷的金属废墟上,眼睫掩盖住了眸中的情绪。这个实验室与他共处了许久的时间,只有当他身处在这里时,他才能够感觉到平静。


    但他不认为它对自己是无可或缺的,只是要重建它很费事而已。许槿年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或事存在太过强烈的情感。但对他做出这种事的人,他本应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许槿年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腹,原来这就是爱吗。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唇,想要亲吻她,吞.咽她,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许槿年看向那条在阮姝娅离开后既不舍,又开始戒备他,敌视他的鱼。


    这条鱼他饲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它的杀意这样明显。不过是一只没有什么情感的鱼罢了,哈,得到了爱情后,也会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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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墨已经懵了,他完全没想到第一次带阮姝娅触犯校规就能把人弄丢了,比起这个,他宁愿是风纪会的那些老古板突然出现来惩罚他们啊?


    夜游是游不下去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阮姝娅,不然第二天就是谢雨桐都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姜墨遛过一条小巷,仰头看到那身阎王一般的黑色制服时,只觉得他的霉运今日阴魂不散,根本就不宜出行。


    被风纪会的副会长提溜入专为违反校规的学生定制的禁闭室后,姜墨哭丧着脸,厚脸皮的隔着栏杆拉住了女子的衣角,“副会长大人,和我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新生,她叫阮姝娅,你们可一定要找到她啊。学院里太危险了,她一个新生走丢了会死的啊。”


    现在也顾不得被发现会被惩罚了,先找到阮姝娅才是最重要的。


    女子冷笑,指尖作刀,划开了那一截衣角,“知道危险还诱拐新生夜游,姜墨,你们简直就是一群管不住的狗。放心吧,那个新生,已经在主席那里了。”


    姜墨一呆,这次是真的惊恐了,他伸长手臂,眼眸瞪圆,“什么?主席,姝娅妹妹怎么会碰到他手上去!副会长大人,那个人太恐怖了,你要救救可怜的新生孩子啊,副会长,副会长,你别走啊!”


    禁闭室中的喧嚣传不到风纪会所在的楼宇中。


    整个风纪会拥有着一座属于他们的“办公楼”,而主席的办公室便坐落在最顶层。


    厚重的窗帘掩盖住了夜色,从许槿年的宿舍内离开,走在学院中的阮姝娅在半路上却遇到了一个男子。


    依照学院的规则,风纪会的成员需要每夜定时进行夜巡,来搜查学院中违反校规之人。即便是风纪会的首席也一样,可在学院内,这个神秘的首席却很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几乎像是一个诡秘的传说。


    阮姝娅坐在沙发上,她的面前还放了几叠小糕点,她看向隐在昏暗的烛火之中,背对着她站立的人。


    “郁翡,风纪会首席。”女子手中精致的小勺子轻轻碰触在咖啡杯的侧壁,“那个神像,也是你让人带给我的吗。”


    阮姝娅很确定,此时这些乱七八糟的组织肯定各自都在敌方的内部渗透了间谍。


    而古神教团中能够通过血媒操纵他人的郁翡并没有进入教职工的团队中,而是掌控了风纪会的主席。也许这个人从前真的只是主席,但现在,他显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傀儡。


    男子转过了身,他并没有长着一张郁翡的脸,那是一副陌生的容颜,模样俊美,只是气质显得有些阴郁,“是。”


    阮姝娅分不清郁翡现在到底是她的乖儿子还是反骨仔。被郁翡操纵的人都显得格外木楞呆板,像是行尸走肉,这幅样子,怪不得要神出鬼没,平时鲜少见人。


    阮姝娅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忍不住浮现出几分错愕和微妙的嫌弃,“我宿舍里的那个女子,不会也是你控制的傀儡吧,郁翡,你是变态吗?”


    男子顿了顿,血色的瞳眸不明显的闪烁了一瞬,“圣女殿下需要有人照顾,其他人,我不放心。”


    阮姝娅气得差点笑出来,“你过来。”


    她命令的说道,而男子在微微停顿了片刻,便驯服的走到她的身旁,在她的沙发旁半跪了下来。


    女子垂眸,仿若艶丽的女王与她身旁的忠犬,她用纤长的指尖划过男子的眼角,“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郁翡,你想要做什么呢,在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女孩子时,与你亲昵的牵手,让你接触到我隐秘的私人空间,和你成为好朋友,甚至邀请你同床共枕,与我睡在一起谈心吗?”


    郁翡此时操纵的这具男性身躯生理反应都显得很迟缓,他呼吸的频率很低,体温也很凉。在阮姝娅质问他时,他也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阮姝娅只能够看到他那双由血液凝结的双眸,他深深的看着她,唇角终于逐渐上扬起一个弧度,“是的,圣女殿下,我就是这样想的。”


    只有女子才能够与她待在同一个宿舍之中,与她做任何亲密的事情都不会受到怀疑。若是她没有发现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够更加了解她,知晓她的喜好,剖析出她的性格。


    可惜……


    被发现了。


    他伏低身子,将头轻轻贴在了女子的大腿上,试图向她撒娇,“妈妈,我只是想要和你待在一起而已。请你原谅我的欺骗,好吗。”


    第62章


    男子像是毫无戒备心的将自己交付给了阮姝娅,他伏在她的腿上,带着依赖与孺慕,将自己脆弱的后颈暴露在她的面前。


    阮姝娅探出手,像是抚摸一只小狗一般随意的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间,偶尔发根会被扯疼,而那疼痛却也是可以忍耐的。


    安静的室内,似乎彼此的呼吸都能够交融,肢体的接触会令人产生亲密的错觉,仿佛两人彼此信任,关系亲近。


    “办公室里有休息间,今晚你可以睡在这里,天亮再回去继续上课。”在他人面前冷漠危险的风纪会首席乖顺的说道, 光明正大的徇私。


    阮姝娅的指尖轻轻梳理着男子的发,穿过发尾后,便搭在了他的后颈处,冰冷的指腹令人下意识升起退缩之感, “嗯?首席大人是要包庇我这个触犯了校规的学生吗,这样做没有问题吗,在其他人眼中,你可是最冷冽正直的执法者呢。”


    “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因私心而违背了自己的原则。”郁翡的身体也冷的像是一块冰,他一动未动,维持着一个绝对称不上舒适的姿态。以往高高在上被人畏惧的男子在此时却仿若引颈受戮的罪人。


    “分明身为首席,你却并未以身作则,反而与我这个坏学生同流合污。”阮姝娅轻轻笑着,手指缩紧,圈住了男子的脖颈,形成了一种掌控的姿态, “教师与学生知道你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吗,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还会继续尊重、仰慕你吗。”


    郁翡很快便意识到了阮姝娅想要他流露出怎样的反应。他很配合,被众多学生畏惧的风纪会首席却自甘下.贱,对着一个新生俯首称臣,“你掌控了我的秘密,请不要对其他人泄露出这件事。”


    本来是应该被惩罚的坏孩子,却开始反过来威胁循规蹈矩的首席大人。


    “首席是在请求我吗,没有人教过你,求人的姿态吗。”郁翡像是没有痛感,即便女子尖细的指甲已经微微陷入后颈的肌肤,他也仍旧未做出任何抗拒的姿态。


    毕竟这并不是他的身体,即便阮姝娅在这里真的掐死他,也不过是毁去了一具傀儡而已。


    郁翡沉默了片刻,他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转向了能够看到阮姝娅的方向。柔和的月色落在女子的侧脸,将她的眉眼勾勒的格外温柔。


    他握住了阮姝娅的右手,将她的手心放在自己的侧脸上,形成了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请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首席,而是一个虚假的需要听从你命令的冒牌货。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在他人面前戳穿我的真面目。”


    阮姝娅都有些想要叹息了。


    这分明才是她该玩的乙女游戏,她之前渡过的那些虐心虐身的剧情都算是什么呀。


    阮姝娅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脸颊,声音难得带上了几分怜爱,“那你要乖一点呀,以后我想要你做什么事时,你要随叫随到。否则我若是哪里觉得不开心了,也许会让首席大人在大庭广众下做我的小狗呢。”


    郁翡眼尾弯了起来,似乎是因为面部的五官还不太协调,因此流露出的笑意显得有些僵硬,“殿下,已经很晚了,休息室内的床换了干净的被褥,早些睡吧。”


    —————————————


    墨提斯学院的课业排得很满,第二日并没有人发现阮姝娅是在风纪会首席的休息室内睡了一晚。好不容易有空来寻她的姜墨松了一口气,担忧的反复询问变态首席有没有欺负折磨她,在听到阮姝娅安抚的回答后才终于放下心。


    下午的魔药课上,原本的教授突然需要出差,请了长假,最终只能让学院中的校医代课,教导他们半学期。


    讲台上,身为校医的许槿年神情温柔,他的脾气比起上一任教授要和缓许多,讲课时由浅入深,令人很容易便能够听懂他的理论,很快便得到了新生的好感。


    “姝娅同学,请你回答一下零葳草的特性与生长环境。”许槿年微笑的说道,眼镜后的眸子仍旧柔和似水,半分看不出来他是在借机难为人。


    分明昨日他还狼狈的对阮姝娅哭哭啼啼,今日就能够在她面前撑出一副师长的模样了。


    阮姝娅现在背负着bking的人设,死要面子的不愿意在同学面前丢脸。虽然她根本没记住那些复杂枯燥的药草信息,但她有作弊器呀。


    明明只是一个小题,她却偷摸暂停了时间,在背包里庞大的道具库中成功的找到了几株零葳草,看了看它的系统介绍。


    身为bking,她是不可能回答不上来教师的抽问的。


    许槿年听到她的回答后便浅笑着让她坐下,看不出难为人的模样,还夸奖了她几句。


    一节课上,许槿年叫阮姝娅回答了三次,对待她的态度与其他学生一视同仁。下课铃声响起后男子便直接利落的离开了教室,一分钟都没有拖堂,似乎仅仅将阮姝娅当做了正常的同学看待。


    阮姝娅也懒得探究许槿年心中藏着什么弯弯绕绕,时间如流水,很快便到了这个月的第三个星期六。明日就是终于可以脱笼放假的日子,可偏偏在周六这天,学院却举办了一场月度小测。


    这次测试仅仅是笔试做卷子,检测他们对理论知识的掌握程度。


    在考试前,原本在班级中就与阮姝娅不对付的白凌萱又将她堵在了教学楼的走廊中。


    白凌萱似乎真的对阮姝娅产生了执念,女子的眸光灼灼的落在阮姝娅的身上,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在她这里受到的挫败。


    “阮姝娅,这次考试我绝对不可能再输给你,明日的成绩会证明我的能力。”白凌萱仰着头,神情是一种矜贵的傲慢。她堵在阮姝娅回宿舍的路上,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缠着阮姝娅不放的姿态与她平时眼高于顶的状态相比有多反常。


    “好好好,你加油。”阮姝娅敷衍的说道,她已经知道要怎样轻而易举激起白凌萱的怒气。只要她完全不将她放在心上,白凌萱就会立刻涨红着脸破防。


    “阮姝娅,你这幅态度是看不起我吗,你不要以为自己新生个人和团体赛都拿了第一就了不起了。”白凌萱生气的说道。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她开始在意阮姝娅的看法,执拗的想要向她证明自己绝对不比她差。


    阮姝娅都分不清她到底是想要骂她还是想要夸她了,“可是拿到冠军就是很了不起呀,妹妹,你不会是吃不到葡萄就酸了吧。”


    阮姝娅调侃的言语令白凌萱忍不住更加炸毛了,“谁酸了?还有,你叫谁妹妹呢?”白凌萱的耳根和脖颈都开始红了起来,羞恼的恨不得上来咬阮姝娅一口。


    气了好一会儿后,白凌萱才梳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被阮姝娅的三言两语就激的失去了往日的游刃有余,少女的眼眸明亮,一字一句的说道,“阮姝娅,不论是祁珂还是第一名,我都会重新夺回来。你最好是认真一点重视我,守好你的那些荣耀,否则,我会毫不留情的取代你。”


    考试前放狠话的行为让阮姝娅差点以为她身处在小学。


    但bking是不可能输的,阮姝娅懒懒的看了白凌萱一眼,随便“哦”了一声,将云淡风轻刻入了骨子之中。而在第二日的考试时,阮姝娅却没有半分放水的打算,直接开启了作弊模式。


    墨提斯学院的考试本就默认包含了两个隐藏规则,一是查验学生是否吸收了知识,二是检测学生作弊的能力。


    只要考生能够瞒过教师的监视,学院就会认可学生所获得的成绩。


    这一次的监考教师那样巧合的又是许槿年。当男子将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她的脸颊上时,阮姝娅都不由在心中隐隐怀疑许槿年是不是故意的。


    在考完了第一科,阮姝娅在卫生间中遇到许槿年时,她甚至不需要再怀疑了,这个男人果然是故意的。


    男子站在洗手台前,依旧端着一副严谨负责的教师姿态。阮姝娅走到他的身旁,清澈的流水从她的指缝穿过,她没忍住自己嘲讽的语气,“这里是女生卫生间,身为男性监考教师的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吧。”


    许槿年无辜的看向她,“我也不想守在这里,可姝娅同学一直躲着我,连与你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水龙头渐渐关上,最后一滴水砸在了洗手盆内。阮姝娅拉过了男子胸前休闲款的领带,当做擦手巾一般将手指上的水一点点擦干净,“先生就不怕我现在叫别人进来,让其他人发现你是个变态吗。”


    许槿年垂眸,探出手臂,虚虚的圈在她的腰肢处,“也许被人发现后,别人会举报姝娅同学收买监考教师,意图作弊呢。毕竟在学院的历史中,这种事情也是曾经发生过的。”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阮姝娅的手指缩紧,领带便隐隐勒紧了男子的脖颈,渐渐升起了一种窒息感。


    许槿年却似乎感觉不到这种威胁感一般,仍旧浅浅的笑着,纵容着学生对他的冒犯,“姝娅,怎么会是威胁呢,这分明是我对你的邀请啊。我邀请你,与我同流合污,只要你对我说一些好听的话,我就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你作弊,让你得到好成绩,怎么样。”


    许槿年眨了眨眼眸,“你只需要稍微贿赂一下监考教师,我就会对你所有作弊行为视而不见。”


    阮姝娅扯着手中的领带,直接将男子的身子拽了下来。许槿年微微弯下腰,顺从的注视着她的眼眸,“怎么样,姝娅同学,这个交易很划算,不是吗。”


    “其他人知道你这么不敬业吗,或许我应该将今日你的这一番话反应给校领导,让你被革职受到惩罚。”阮姝娅在许槿年的面前从不肯低下头,像是随时都会伸爪子挠他两下的猫。


    而许槿年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跳的有些失衡。这样近的距离,他能够嗅到女生身上浅浅的馨香,而仅仅是这样与她共处一室,他就能够感觉到隐隐的满足,“在考场内使用异能也是会被监考道具检测出波动的,教师会依据一定的比例进行扣分。姝娅同学,这是因为你很可爱,免费给予你的情报。”


    阮姝娅毁了他的实验室,许槿年本该是难过受伤的,可偏偏看不到她时,他的心脏却更加不舒服。真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小负心女,她是满口谎言的小狐狸,能够忍心不去见他,没办法,他也只好自己创造机会主动来接近她。


    不知道何时,许槿年发现眼前的女子无论做什么,他都会觉得很可爱。想要逗弄她,也想要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姝娅同学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与监考教师合作可是其他人都不可能得到的捷径。”


    许槿年继续不要脸的引诱她,他差一点就控制不住用手臂将女子锁在怀中,探入她的肩窝轻轻嗅她身上的气息了。他像是和猫薄荷关在一起的猫,皮肤发痒,抑制不住欲念。


    “先生,我可是好学生,才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请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阮姝娅义正言辞,眉眼中皆是严肃的抗拒,任谁看到都会认为她的性情正直而纯粹,“否则,下次我会将你与我谈话的视频直接交给校长。”


    阮姝娅像是一个眼中揉不进沙子的正直学生,将威胁者与被胁迫者的身份一瞬间彻底调转了。


    她摆了摆手中正在录像的通讯器,将领带松开,按着他的胸将许槿年向后推去。


    许槿年的神情中自然看不出一分生气,他甚至似乎更加开心了些,“姝娅同学抓到了老师的把柄,怎么办呢,是想要老师成为受学生差遣的狗吗?”


    “我才没有老师这样变态。”阮姝娅板起了脸,神情中带上了几分对他的鄙夷,却令许槿年的身体忍不住的战栗。


    阮姝娅扯下了那条已经皱巴巴的领带,将许槿年的手腕与水龙头绑在了一起,而她则拿起通讯器,神情冷漠的将这幅场景照成了一张相片。


    女子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纤薄的通讯器,一抹恶劣的笑意自眼角泄露了出来,“监考教师,你要乖一点啊,否则我就把你偷偷进入女生卫生间偷窥的照片发到校园论坛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多么表里不一的变态。”


    许槿年很确定,他第一次遇到身为圣女的阮姝娅时,她对待他时绝对不是这个性格。是在他体内注射了那个药剂之后,她才毫无忌惮的开始在他的面前显露出了顽劣的恶女性格。可偏偏许槿年像是得了什么病一般,她愈是如此,他反而愈觉得她可爱的不得了。


    “姝娅同学,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会听你的话的。”许槿年配合的流露出了一副隐隐慌乱的神情,恳求的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眸也变得湿漉漉的。


    许槿年很快就学会了要怎样流露出讨人喜欢的那一面。就像是阮姝娅要求的那样,以一副更加可爱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


    阮姝娅离开了卫生间,不知道许槿年使用了什么能够屏蔽人感知的道具,并没有人进入洗手间中发现这个小插曲。


    当阮姝娅回到教室后,没有几分钟,许槿年便人模人样的推开了教室门。除了领带仍旧是皱巴巴的之外,在许槿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了一丝端倪。


    允许学生作弊,在另一种方面便是考验学生使用异能的能力,至于与监控教师“勾结”,若是学生能够做到这一点,同样也是被校方所允许的。


    可阮姝娅才不可能去求许槿年,让他有机会通过这件事来掌控她。


    与其他学生相比,拥有游戏系统的她才是掌握了最大的作弊器,根本不需要与监考教师虚与委蛇,bking的身份非她莫属。


    没有什么悬念,阮姝娅这一次又拿到了年级测试第一名的成绩。


    学院最终公布成绩名单时,白凌萱的名次出乎意料的也并不差,恰好坠在阮姝娅的后面,她们之间仅仅差了几分。


    不提白凌萱又被打击的破防了好长时间,阮姝娅离开学校时,便看到了等待在大门前的祁珂。


    她之前要求祁珂第一个等在门口接她,祁珂并未食言。男子长得很高,容颜俊朗,在来往的人群中像是一副格格不入的画作。


    阮姝娅并不是第一批离开学校的学生,她正在和身旁的姜墨、谢雨桐说说笑笑,也不知道祁珂独自在这里等待了多久。


    在看见祁珂时,阮姝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她的哥哥。在她小的时候,他也曾经像是这样在门口接她,日复一日,从春天到秋天。


    眼前的画面模糊了一瞬,祁珂的眉眼似乎真的有了些变化,变成了那个熟悉的人。而她本应该跑到他的身前,扑到他的怀中,被他无奈而温柔的拥住。


    轻微的恍惚很快在脑海中褪去,阮姝娅与自己的小伙伴道了别,走到了祁珂的身前。


    “姝娅小姐,我们回家吧。”一段时间不见,祁珂的脸部轮廓似乎变得更加锋锐了些。说不清他是不是瘦了,还是硬朗了,身上那股冷冽的气质在见到阮姝娅后却像是初春温润的雪水一般渐渐融化。


    他的视线控制不住的落在阮姝娅的身上,女子与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她交到了新朋友,看起来似乎比在家中时更加开朗了一些。


    祁珂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他也很想她。见不到她时,祁珂有时候会感觉到害怕,在每个深沉的夜里,祁珂会在梦中惊醒,错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她,阮姝娅并不在他的身旁,她只是他陷入疯癫的一个幻想。


    祁珂克制着自己想要摸一摸她,抱一抱她的冲动,只能将贪恋的目光流连在女子的身上,一遍遍向自己确定着,她就在这里,她是真实的。他又一次拥有了她,而这一次,他不会再做出错误的决定。


    祁珂的视线几乎快要将阮姝娅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盯出来了。两个人坐在空轨上,阮姝娅终于受不住抬起手将男子的脸颊移到了一旁,“看够了吗,别露出一副没出息的ian狗模样。”


    祁珂克制的没让自己握住女子的手,他嘴笨的问着她这段时间的生活,可阮姝娅根本不耐烦回复他,很快就懒得回应。哪怕男子用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目光注视着她,阮姝娅也不为所动。


    最终祁珂只好失落的低下头,不敢再讨她的烦,心中却像是重新汲取到希望,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能像是这样与她相处,与她说话,他就已经感觉到很开心了。


    回到公爵府后,阮姝娅的通讯器上收到了许多条信息,姜墨邀请她晚上去漓馆玩,被关在学院中这么久,她显然需要放松心情。


    阮姝娅回复了姜墨的信息,答应了他的邀约。终于回到了外界,阮姝娅都不由产生了一种从牢笼中逃出来的轻松。兰青黛为她选好了衣裙,给她编了一个漂亮的辫子后,阮姝娅就像是挣脱了绳子的小狗一样快乐的离开了公爵府。


    漓馆一楼的大厅类似于酒吧,是半开放式,二楼以上则是私密的包间。与青玉楼不同,这里的年轻人更多一些,大部分都是各个学校的学生,有一些人还是阮姝娅曾经在墨提斯学院中见到过的同学。


    阮姝娅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朋友不算多,之前与千寒雁在一起玩时,旁边的人总会将她当做圣女看待。虽然会捧着她迎合她,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令人觉得有些虚假。


    姜墨今日邀请了许多朋友,他本来就是十分外向的性格,轻易就能够和其他人打到一块去。男生毫不吝啬的将阮姝娅拉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中,给她介绍了许多本校和其他学校的学生。


    同龄人总是很容易就能够融合到一起,很快阮姝娅就已经与其他人熟悉了起来,一起喝酒玩了好几场游戏。


    有的时候世界总是有许多巧合,阮姝娅也没有想到她会在一楼的大厅见到曲司溟。说实话,若不是在这里看到他,她真的已经快要将他忘在脑后了。


    大厅中播放着旋律暧昧的摇滚乐,男子一头耀眼的红发即便是在晦暗杂乱的灯光中也格外显眼。


    阮姝娅会看到他,还是因为这一桌的人恰好给谢雨桐发了信息,让她过来帮忙。


    在原本的乙游世界中便身为反派的曲司溟一直都是肆无忌惮的性子,他拥有优越的家室,不需要压抑自己的脾气,可以随意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除了在阮姝娅的面前吃了大亏,逼不得已需要低头外,曲司溟的人生中就没有对谁低三下四过。


    此时年轻的少年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眉眼间是一种可恶的反派独有的嚣张气焰,“你泼了我的衣服,就想要这么随便算了吗。”


    大少爷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阮姝娅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却感觉他眸中压抑的躁郁更加明显了。整个人像是一个被禁锢住的炸药桶,就等待着一个契机令他彻底爆炸。


    在他们的身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她的眸中含着紧张和气恼。她也是墨提斯学院的学生,在被曲司溟带来的人押下之后才偷偷给谢雨桐发的信息,“那你想怎么样,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你别太得寸进尺。”


    曲司溟皱着眉,他仿佛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一般瞳眸赤红,带着几分烦躁的怒意。他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为何,在她的身上幻视了另一个身影,这样的即视感让曲司溟勾起唇,猩红的唇像是刚刚吟过鲜血,他抓了抓头发,长腿懒散的伸直,“道歉也需要诚意吧,口中随便说两个字就能够表达歉意吗,那你也未免太轻松了。”


    曲司溟本来就是一个能够随便欺负人的烂人,他毫不在意将自己的恼怒和烦躁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用这个撞到他面前得罪了他的人泄火。


    从那一天被阮姝娅强吻之后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可直到如今曲司溟也忘不了那日的屈辱。那种屈辱甚至还延伸至了梦中,他根本羞于启齿,连每夜的梦里他都会反复的被某一个女人压制,身与心都被她折辱了个遍。曲司溟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患上某种病症了,他崩溃的发现自己居然羞耻的会因为那些梦而在清晨中产生生理反应,在梦里更是从耻辱而逐渐产生了一丝享受。


    曲司溟在意识到这一点都快要吓疯了,他后来甚至连觉也不敢睡了,天天熬夜玩游戏到天亮,就想把脑子中那一块记忆彻底清除。


    妖女,阮姝娅那个女人绝对是异教徒的妖女,她到底在他的身上下了什么阴险的恶咒?不就是初吻吗,曲司溟给自己洗脑,他根本就完全不在意这个东西,就当是喂了狗,他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子,以后他的身子也会交给自己真正的妻子,而阮姝娅……她就是一个弄脏他的恶魔,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她!


    明明在之前曲司溟还至少是一个洁身自好的纯情处男,而在被阮姝娅夺去了初吻后,他突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反正他已经不可能再保持自己的纯洁之身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够再多交几个女朋友呢。总之,他要彻底忘记阮姝娅对他的摧残,他要喜欢上一个真正温柔的女子,或者至少是要和别人试一试,证明他还是一个不喜欢受虐的正常人。


    曲司溟上下看着眼前这个不长眼泼了他一身酒,连道歉都没有诚意的女子,挑起眉,心中升起了几分顽劣的恶意,“这样吧,把这几杯酒喝了,我就接受你的歉意。”


    曲司溟和他的狐朋狗友在一楼大厅包了一个卡座,此时桌面上放着好几杯不同样式的鸡尾酒,混着喝下去很容易便会令人醉了。


    女子咬着唇,她的家庭条件不算太好,因为墨提斯学院学生的身份才能够在漓馆得到了一个短期服务生的机会。她并不想要得罪这些家世好的贵族少爷,垂眸看着桌面上那些酒时只想着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酒价格都不便宜,就当是这些人主动请她喝酒了。


    能够选择进入漓馆工作,女子的酒量并不差,偶尔的时候还会主动给客人推荐酒。


    她正妥协的拿起一个酒杯,在曲司溟轻视观赏的眸光下准备喝下那一杯色泽梦幻的鸡尾酒时,在她的侧面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属于女子的手背白皙,手指纤长,一看便是从未做过重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后悔刚刚一时心慌给谢雨桐发了信息,她抬起眸,却突然怔愣了一瞬。


    那是一位很美丽的小姐,让她惊异的是,她其实认识她。圣教廷的圣女,在这段时间中,霁都已经很少有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的肩上被搭上了一只手,谢雨桐拍了拍她的肩,安抚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谢雨桐在她的眼中总是能够依靠和仰慕的代名词,她明明与他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可她却总是相信着,谢雨桐能够解决任何事情。


    但她没有想到,谢雨桐竟然会和圣女待在一起,她们,现在成为了好朋友吗?


    阮姝娅从女子的手中接过了酒杯,她冷冷地看向曲司溟,心中已经提前因偏见而生出了不悦。


    在游戏剧情中欺负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去欺负别人,脏东西,她是不是有段时间将他忘了,没有管他了?


    曲司溟的瞳眸微缩,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阮姝娅,甚至有一瞬间他还几乎以为这是死缠烂打不肯放过他的幻觉。


    直到阮姝娅将那杯冰凉的酒液倒在他脸上时,曲司溟才终于确定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折磨了他许久,让他恨到骨子里,却又怂的畏惧的邪.教妖女。


    曲司溟原本是应该生气的,他都快要摆出嚣张的气焰了,这么久不见阮姝娅,从前挨过的棍子本应该不管用了。可连曲司溟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垂下眼睫,沿着碎发滴落下的酒液落在唇瓣上,他探出唇,轻轻ian了一下,就像是有主的狗一般沉默了下来。


    “酒好喝吗。”阮姝娅嗓音清冷地说道,他们周围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曲司溟身旁的人有些惊愕的看着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不给曲司溟面子。


    他们这些人平时都恨不得捧着曲司溟,将他夸出花来,只为了在他的身旁有一席之地,甘愿做他的狗腿子。曲司溟的自尊心高,也就是在三皇子面前能低下头挨训,谁都没想到,阮姝娅竟然会丝毫不留情面,一杯酒就这样照着他的脸泼了下去。


    而曲司溟……他看上去似乎没有要立刻翻脸发火的意思,反而只是抿着唇,片刻才沙哑着声音低声说道,“好喝。”


    女子毫无疑问将他的脸面死死踩在了脚下,可曲司溟此时却连生气的情绪都快要升不起来了。简而言之,他已经要习惯了被阮姝娅碾压和操控,毕竟他早就快接受了自己已经成为了阮姝娅“奴.隶”的事实。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今日出来玩选了这个破地方,遇到了这个小阎王。


    阮姝娅没什么情绪的勾起唇,“那别人请你喝酒,你是不是应该对她说谢谢啊。”


    曲司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委屈,喜新厌旧的坏女人,上次逼他失去了初吻之后,她就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一样,将他忘在了脑后,将他弄得乱七八糟之后就不再管他了,将他丢到了一旁。好不容易再次看到她,她又要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欺负他,明明就是那个女人没有干好自己的工作,泼了他一身的酒,他都没让她赔他衣服,阮姝娅凭什么一副都是他的错,要惩戒他的模样。


    曲司溟咬着唇,委屈的厉害,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说,固执又倔犟,别扭的将脸偏向那个不认识的女人,恨恨的在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谢谢你。”


    他的脸都快要丢没了,被阮姝娅践踏在脚下,他只觉得浑身发烫,像是被火焰燎过一般,火辣辣的。


    可他都已经乖乖听话了,阮姝娅也没有放过他。她本来就不喜欢他,看到他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欺负”别人,便通过两人身上的血契,给予了曲司溟的心脏一阵疼痛。


    曲司溟弯下了腰,失去主人浪了几天后的某个人终于重新意识到了生命属于谁。男子红着眼眸抬起头,恨意被他深深掩藏在了眸底,在表面上,他驯服的看向阮姝娅,俊逸的容颜浮现出一抹可怜,“我错了,圣女殿下,我知道错了,行了吧。我赔她钱,今天她不用工作了,我让她提前下班,再也不为难她了可以吧。”


    曲司溟的声音因疼意而变得愈发沙哑,男子站起身,一时腿有些不稳,差一点摔在桌面上,手臂碰撒了几杯酒。他没有管,径直推开了他人,独自离开了漓馆。


    “谢谢你,但是……”阮姝娅的身旁,清丽的女子轻轻拉了拉阮姝娅的衣袖,有些担心的看向她,“他的家世应该很厉害,你会不会因为我得罪他,其实只是几杯酒而已,我可以喝的。”


    她有些愧疚,让谢雨桐来救她,是因为她们是好朋友,她也觉得自己可以偿还的上,可圣女殿下……


    她在心中叹息,她既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麻烦她,又不知自己要为此欠上多大的人情。


    “小事而已,曲司溟还不值得我在意,若是他以后在私下里找你麻烦,尽管来告诉我。”对于剧情线中从未出现过的女孩子,阮姝娅总是会多出几分宽容。


    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阮姝娅也没有了什么继续玩下去的兴致,过了一会便也同姜墨和谢雨桐告别,乘坐公爵府的车辆离开了漓馆。


    令阮姝娅没有想到的是,车行到了半路,却被人拦住了。她原本以为曲司溟已经回家了,男子却一直都等在街道上,似乎是刻意留在这里要与她交谈。


    阮姝娅撩开了车帘,曲司溟便用一只手扣住了窗栏,乌眸沉沉的看向她,“你生我的气了吗,若是你不喜欢,我下次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曲司溟像是有两个面孔,在漓馆时还在别别扭扭,内心中将阮姝娅视为魔鬼,这才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男子便迫不及待的到她的面前来表忠心。


    其实连曲司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他真的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阮姝娅待他的态度越恶劣,但就因为她捏着他的命,他就上赶着给她当狗?


    曲司溟分不清他心中杂乱的思想,他被泼湿的头发还没有干,像是被浇灭的火焰,湿哒哒的垂落在眼前,显出几分颓唐的狼狈。他的身上带着浅浅的酒味,混乱的味道掺杂在一起,却并不算难闻,反而有种颓靡的诱人犯罪的气息。


    阮姝娅眼底已经染上了几分厌恶,再次见到曲司溟,她又回忆起了曾经他做过的那些恶事,因此对他愈发不喜了起来。


    察觉到了阮姝娅眼眸中的情绪,曲司溟不加掩饰的流露出了委屈的神情,他认真的看向她,让人不自觉便相信了他所说的话,“殿下,其实我只是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才会在今日做出这种事情。你好久没有理我了,我只是很想你,你会原谅我吗,我不是你的奴.隶吗,作为我的主人,殿下不是应该要管教我吗?”


    曲司溟的眸中酝酿着令人看不清的情绪,他轻声说道,“殿下怎么能因为我做了一件错事,就不要我了呢。”


    阮姝娅只觉得曲司溟此时也有点变得疯疯的,她从车厢内找到了一根马鞭,没有留情的直接抽在了男子的肩膀上,“你自己说做了错事,就该知道会受罚,不想被我打就别在这里拦着。”


    曲司溟连眉都没皱一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都对他做过什么,不过是两下皮肉之伤,怎么比得过她用血契来惩罚他时的痛苦。


    “阮姝娅,你要是真的想要给我立规矩就来啊,反正在这条街道上随时都可能有人路过,就让他们都看一看圣女殿下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下教训我的。反正你的奴.隶被责罚,丢脸的又不止是我一个人。”曲司溟似乎真的开始破罐子破摔,脸皮瞬间厚了起来,挑衅的看着阮姝娅,好像真的想要阮姝娅在这里将他抽一顿似的。


    对待不要脸的人,阮姝娅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将短鞭扔了出去,一点都不想配合曲司溟玩什么奇怪的s/m游戏,“喜欢受罚你自己去玩,宇牧,回府。”


    她命令的说道,宇牧只听从她的要求,他完全不顾曲司溟是否会因此受伤,便驾驶着由駮兽牵引的车辆径直离开。输掉了守护骑士的身份后,宇牧并未自怜自艾,反而倔犟的憋了一股气,他原本在公爵府不过是最普通的护卫,实力常年在中段游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若不是阮姝娅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宇牧可能直到如今都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他现在不愿意再做普通人了,他拥有了更多的欲念,也有了更多想要的东西,宇牧原本是根本无法驾驭駮兽的,而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能够仅凭自己的能力就降服駮兽的人。


    曲司溟被落在原地,这些日子中,他仍旧没有放弃过解开自己身上属于奴仆的烙印,可直到今日他再次见到阮姝娅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未逃离过阮姝娅的掌控。也或许……永远都逃离不了了。


    连曲司溟都开始分不清他刚刚的行为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实。他是想要欺骗阮姝娅,让她对他放松警惕,不要就这样杀了他,还是出于慕强的心理,真的臣服于她了呢?


    ——————————————


    駮车停在了公爵府的门前,阮姝娅的手指搭在宇牧的手臂上,借着他的力度走下了车辆。


    夜幕中,灯光落在从公爵府离开的女子身上,在看到阮姝娅时,女子的脸色变了变,又扬起头,端出了一副骄矜傲慢的姿态。


    阮姝娅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便要在她的身侧走过去,还是白凌萱先控制不住,连维持好的姿态都裂开了一道缝隙。她拉扯住阮姝娅的衣袖,扬声说道,“阮姝娅,我已经将你的真面目告诉给祁珂哥哥了,你这种自私冷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祁珂对你的情谊。”


    白凌萱眼尾的红晕很好的被掩藏在了月色中。她说完了这句话,却突然有些没有勇气再听阮姝娅的回答,松开手,匆匆离开了原地,背影仓皇,甚至脚踝还不明显的崴了一下。


    小辣椒今天的攻击性似乎格外低,像是刚刚点燃就熄灭了的哑炮。


    阮姝娅懒得去想白凌萱的心思,只当没听到,她走进大门,便看到了站在树影下,神情晦涩不明的祁珂。


    青年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解释,“我和白凌萱没有任何关系,姝娅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之前,白凌萱准备了贵重的礼物,避开了阮姝娅前来公爵府拜访。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白凌萱和祁珂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家大人都是公爵,关系很亲近,白凌萱幼时便时常随着家长一起来到凫徯公爵府做客。


    公爵府中的养子很多,祁珂却是其中的佼佼者。眼高于顶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将目光落在平庸之人的身上,从小时候起,白凌萱就只能够看的到祁珂。


    少年长得好看,性情端正,能力优越,又是霁都出名的“别人家的孩子”,白凌萱会喜欢他是很自然的事情。从小时候起,白凌萱便理所当然的将祁珂看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她甚至也知道一些祁珂内心隐藏的抱负,她自觉以自己的家世是最能够帮助他的人。原本若是没有阮姝娅,祁珂或许真的会因为白凌萱背后的势力,而选择娶她。


    在曾经的乙女游戏中,当祁珂对阮姝娅的好感度并没有那样高时,他也不止一次的用白凌萱刺激过阮姝娅,让阮姝娅更加重视他,为他付出更多价值。


    祁珂本该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为了他的目的连自己的身子都能够当做筹码的心机男。


    白凌萱找到祁珂时,为了避嫌,他原本想要立刻离开,可女子却对他说,她有一些和阮姝娅有关的东西要交给他。


    祁珂并不是傻子,他当然很清楚白凌萱对他的心思,这些年里,他也曾为了得到她的力量和支持反复吊着她。祁珂做了很久的烂人,可在上天重新给予他的这一世之中,祁珂不可能再令自己的身上拥有这样摇摆不定的污点。


    他惧怕着,阮姝娅若是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点脏了,她会更讨厌他,会真的扔掉他,不要他。


    祁珂没有再给白凌萱任何一丝误会或是幻想的空间,即便是有关于阮姝娅的事情,他也并不想要在白凌萱的口中得知。


    可白凌萱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她在学院中始终被阮姝娅压了一个头,憋闷一层一层累积,已经令白凌萱快要失去平日的优雅理智。她只想要在某个方面赢过阮姝娅,让阮姝娅知道,她才不是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废物。


    而被她寄予了执念的,便是她自以为看守了许多年,本就该属于她的祁珂。


    哪怕祁珂不想看,白凌萱也必须把那个视频播放给祁珂看。那一刻,白凌萱的心中甚至产生了几分恶毒的快意,他不是选择ian阮姝娅,放弃她了吗,那她便要他看清楚,在阮姝娅的眼中,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祁珂啊,那个贱.货垃圾我一点都不喜欢。”


    “低劣的脏东西而已,你想要就自己去捡好了。”


    “抱歉啊,你这么喜欢的东西,我却一点都看不上。”


    女子熟悉的面容投影在眼前,她的声音依旧很好听,是祁珂听到,就会忍不住脸红害羞的嗓音。


    而在视频中,她的眸中含着轻视,一字一句都像是要戳入人心脏中的刀子。她那么漂亮,却握着刀柄,轻而易举就能够伤人。


    祁珂感觉胸腔内空落落的,有风刮进去,将脆弱的皮肉与内脏刮得鲜血淋漓。


    看着祁珂的表现,白凌萱一方面在心中产生了一分报复的舒适感,可同时,她又不由自觉的产生了一点嫌弃。只是被一个女人讨厌而已,祁珂有必要流露出那样一副丧家之犬的表情吗?看起来有些掉价欸。


    白凌萱忍住了心中微妙的不快,唇角扬起了讽刺而高傲的笑容,“祁珂哥哥,你看到她是怎么骂你的了吗?”


    白凌萱调整了一下表情,开始演戏,女子眉宇微蹙,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些微表情,就变成了贴心的小白花,“祁珂哥哥,你为了她历经磨练才终于成为了守护骑士,甘愿为她献出自己的生命。可她呢,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也不在意你,她甚至瞧不起你,轻视你,将你弃如敝履,将你看作可以肆意侮辱玩.弄的卑劣之人。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那样对她好。”


    白凌萱自觉自己已经装的很到位了,这些话她说出来都觉得有些恶心,毕竟她也是千娇百宠的娇小姐,怎么可能真的给人当解语花。但为了赢过阮姝娅一头,她不介意忍一忍。


    可在白凌萱完全没能反应过来时,祁珂却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捏便夺过了她手中的通讯器。


    “嘶,你!祁珂,你做什么?”疼意令白凌萱一时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与面部表情,她不悦的看向祁珂,揉了揉自己被弄疼的手腕。


    祁珂抬起眸,神情是白凌萱想象之中的冷冽,可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在白凌萱的预料之中,“你知道偷拍他人隐私需要付出怎样的法律责任吗。”


    “什么…你!”白凌萱一时语塞,眸子冷下来,“祁珂,你现在还要为她说话吗?”


    “白凌萱小姐,请你下次不要再使用这些污秽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偷拍一些没有意义的视频。”祁珂冰冷的看着白凌萱,他从未用这种视线看过白凌萱,仿若是在看着一个可以被清除的死人,不含任何情感。


    他删除了通讯器中的视频,五指合拢,金属零件便在他的掌心之中被彻底捏碎。祁珂注视着白凌萱,言语虽然还算客气,语气中却已经含了警告,“白凌萱小姐,不要让我在任何地方再看到这个视频,否则,我会令你付出你无法承受的代价。”


    白凌萱不可理喻的看着祁珂,她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连被威胁后逐渐渗入骨髓之中的凉意都变得迟缓。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无法理解祁珂为何是这个反应,“她这样骂你,你还要维护她的形象,怕这段影像播出去会对她不利吗?”


    白凌萱的声音中甚至戴上了几分荒谬,她从前认识的祁珂是这种人吗?她自恃自己足够了解他,知道他的能力与风骨,也知道他的自尊心与睚眦必报,若是他人主动放弃背叛了他,他绝不可能再主动贴上去。他会像是一面镜子,别人怎样对待他,他就会用同样的态度还回去。


    可现在…白凌萱疑惑的看着祁珂,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还是被穿越了,或者是重生了?白凌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猜到了真实,她此时身体不自觉的战栗着,是愤怒、不理解、羞恼,同时也有一抹极浅的恐惧。她注视了祁珂许久,于是也隐隐的清楚祁珂的手段,她并不想成为他认定的敌人。


    “祁珂,你是贱吗?”白凌萱抿紧唇,声音像是从唇缝中挤出来。


    男子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说,“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他的肩像是不知不觉的垂了下来,本该挺拔的身姿也颓靡了一些。仿佛支撑着他的骨骼被抽走了,虽然祁珂表面上仍旧是那个人,却又像是被人碾压到了尘土之中,被人狠狠用脚踩了好几下,变得灰扑扑,破破烂烂。


    白凌萱可以忍受祁珂爱上另一个人,可她突然发现,她好像受不了看着祁珂犯.贱。阮姝娅已经说的那样直白了,她分明根本看不上祁珂,将他当成了一个玩意,可祁珂却像是被踢了好几脚还要死皮赖脸留在她身旁的狗一样。


    有一瞬间白凌萱挣脱了自己赋予祁珂的滤镜,一时有些下头,对他祛魅了。怎么阮姝娅嫌弃的东西,她要当成香饽饽?而且这么看上去,祁珂和那些她看不上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抱着这样自我怀疑的心态,白凌萱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公爵府的,脑海中乱糟糟的,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而当白凌萱在公爵府门前看到阮姝娅时,她一瞬间便又重新支楞了起来。


    呵,她是不可能输给阮姝娅这个可恶的女人的!她白凌萱装也会装出来一副骄矜冷傲的模样,任何人都别想让她低头。


    白凌萱端着高傲如女王的姿态,走到阮姝娅面前一阵输出。因为此时连她都已经不是很相信她所说的话了,因此在放过了一轮狠话之后,白凌萱便高昂着头,给了阮姝娅一个冷若冰霜的背影。


    ——还在装逼时差点崴了脚。


    …………


    祁珂看着眼前的人,他其实想要说些什么,可他的喉咙这一刻像是被黏住了,他变成了一个哑巴。


    白凌萱带来的视频怎么可能没有给祁珂带来任何影响。


    祁珂其实心中知道,这一世从一开始,似乎便一步错,步步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他不知道要如何阻止,只能够看着牌面在他的面前一点点坍塌,而他毫无补救之力。


    “祁珂啊,那个贱.货垃圾我一点都不喜欢。”


    在阮姝娅的眼中,他只是这样的形象吗,原来,她比他想象之中的更加讨厌他,更加不喜欢他。祁珂的眼眸开始感觉到疼意,可他甚至没有办法哭出来,几乎要干裂的涩意一寸寸愈发令人难以忍受,好像每眨一次眼,便有刀子在瞳孔上刮着。


    “低劣的脏东西而已,你想要就自己去捡好了。”


    可即便他只是这种东西,他也不愿意让别人捡到他。哪怕阮姝娅不想要他,她也不能把他送给别人的。或许吧…他也许就是犯.贱,可就算是做一个贱人,他也会假装听不到阮姝娅对他的憎恶与嫌弃。就算是死皮赖脸,他也会留在她的身边。


    “抱歉啊,你这么喜欢的东西,我却一点都看不上。”


    心脏好疼,仿佛被生生的剖开,可祁珂在听到这句话时,却连痛苦都感受不到。他只觉得害怕,他怕阮姝娅在知道有别人喜欢他之后,会更加觉得他脏,会想要扔掉他。


    嫌恶、讨厌、憎恨……怎样都好,他可以接受这些所有的情绪,只要她不离开他,仍旧留在他的身旁就可以了。


    祁珂就只有这一个期望了。


    他不会让阮姝娅离开他的。


    她是圣女,而他会是她唯一的骑士。这是他们的羁绊,他们注定纠缠不休的命定之缘。


    祁珂会维护她的一切,他自己并不在意阮姝娅怎样骂他,他总觉得,那都是他该的。祁珂渐渐意识到,也许这一世他并不配得到幸福,阮姝娅对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他应得的,是他的报应。


    但其他人不了解,他绝不会让别人误解她,污了她的名誉。


    这个视频只有他知道就可以了,不能够流露出去。


    祁珂小心翼翼的看着阮姝娅,他在见不到她的每一刻都在想她,直到现在可以原谅她的一切。祁珂迫不及待的与白凌萱澄清关系,生怕阮姝娅会以为他与白凌萱有什么牵扯。


    “哦,那和我有任何关系吗。”阮姝娅神情淡淡,浅灰色的眼眸默然的落在祁珂的身上,像是无声的讽刺着他自作多情。


    他凭什么以为阮姝娅会在意他与谁亲近。


    他配吗?


    祁珂脑海中的弦或许是在那一刻断掉的。


    在理智崩溃的那一刻,连祁珂都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能够操纵异兽的异能,同理,在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也能够操纵人。


    他像是站在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自己握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腕,扣住了她的腰,垂眸,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想要堵住她的唇,不要再吐出这些令人伤心的话。


    想要吞吃她,让她住进自己的肚子之中,再也不能逃开。


    想要吻她,想要吻她,想要吻她……


    短暂的幸福飘荡在他的脑海之中,可更多的是苦涩的痛苦。


    祁珂更深的吻她,在这一刻,不想思考下一秒的事情。


    第63章


    祁珂的吻技稀烂。


    作为一个纯净版的乙游,阮姝娅攻略男主的过程都格外纯情,更注重彼此心灵之间的沟通。


    因此即便她曾经反反复复的刷了无数个周目,与男主亲吻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他没有机会去学会精湛的吻技。比起亲她,更像是想要将她吞到肚子里,一口口咬下去。


    青年聪明的学会了使用灵活的she头,那模样像是想要将阮姝娅直接亲死。


    她一时没有想到祁珂会突然发疯,有一瞬间阮姝娅有点想要将他的she头直接咬断。他真是厉害的不得了,现在一言不合就会强吻人,可怕极了。


    甜腥的血液充斥在口腔之中,男子却像是因这样的味道而更加兴奋了起来。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腰肢,他无师自通,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中,动作间似乎带上了几分恨意,又像是卑微的祈求她的怜惜。


    阮姝娅抬起腿,踢了男子的小腿一下,高跟鞋的鞋尖像是一把小锥子,剧烈的疼意传来,祁珂的身体却一寸都未动,反而吻的愈发用力。


    狗一样。


    祁珂使用着异能,还想要操纵她回吻。技能界面变为了灰色,上面是被控制的倒计时,阮姝娅将手放到了他的腰间的软肉上,用力掐着拧了好几圈。


    祁珂有些怕痒,肩膀微微的颤动,怀里的人像是长满了刺的花,那么漂亮,当人忍不住想要采摘时就会被扎了一手的刺。


    可他也就放肆了几分钟,又气又恼最终也只能够强吻一会儿。倒计时数到了最后一秒,阮姝娅使用了道具,两人之间的掌控地位颠倒,祁珂再也用不上一点力气,男子唇瓣染上一层yin糜的血液,被狼狈的推开,眼眸通红的注视着她。


    阮姝娅伸出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一巴掌还嫌不解气,用力又在男子的左脸扇了一下,让他的脸颊两侧对称的染上红晕。


    祁珂轻笑,仿佛他刚刚的强吻行为很正常一般,愈是平静,愈显得违和,“手不疼吗,晚上手肿起来你又要不舒服了。”


    他像是打碎了某种束缚,克制的衣冠禽兽褪下了伪装的衣冠。


    阮姝娅的回应是又扇了他一巴掌,她用了力气,但男子的脸皮很厚,打上去祁珂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羞愧之色。


    “脏东西,你怎么敢这么碰我!”阮姝娅的确是有些生气了,她已经习惯了祁珂对她的伏低做小,怎么能够忍受他在不经过她的允许下擅自冒犯她。


    “我是殿下的守护骑士,我们曾在女神的注视下起誓。”祁珂仿佛并不惧怕她的怒火,男子偏执的注视着她,血液与月色令他染上了几分疯批的色泽,“即便姐姐再怎么不想与我扯上关系,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已经任何人都无法斩断了。”


    他似是得偿所愿后暴露了真面目,眸中含着执拗,像是走火入魔。


    “疯子。”阮姝娅冷冷的低声说道,她不愿再与他相处,从他的身侧走过去。她在漓馆喝了一些酒,吹了些夜风后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舒服,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晚。


    疯子吗。


    男子停留在原地,影子被路灯拉得斜长而扭曲。


    他舔了舔微微开裂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或许吧,如果不是疯子,他怎么能够忍耐得住灵魂与骨髓愈发难以忍耐的痛楚,又怎么能一日日在阮姝娅面前维持冷静。


    总有一天,装满了水的玻璃杯是会裂开的,尖锐的碎片会被流水挤破,汩汩地流淌一地。


    ——————————————


    阮姝娅没有料到,碎裂的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


    [男主祁珂心如死灰,求生意志降低至临界点,请你选择:


    A.安抚他


    B.进入支线剧情——童年阴影]


    阮姝娅躺在浴缸之中,柔和的香薰气息令她很快便陷入了昏睡之中。酒精让她睡的很沉,眼皮笼罩下来,是一个甜黑的好梦。


    阮姝娅十分怀疑系统和这些男主都是故意与她作对,再一次醒来,阮姝娅看着眼前灰褐色的尘土与阴翳的天空,一时之间迁怒的想要回到祁珂面前,再扇他几巴掌令他醒醒脑子。


    [祁珂支线剧情:童年阴影,倒计时: 835时22分37秒……]


    这里似乎是一处战场,尸体腐烂的味道与血液的腥臭味混杂在一起,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骸——有人类的,也有异兽的,脚下的土地被染成了一种不详的深红色,仿若人间炼狱。


    从她的方位,能够遥遥的看到一面高耸的黑色城墙。她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与城池却仍旧有一长段的距离。


    目之所及是荒凉的戈壁滩,阮姝娅只觉得她的脚都要走的出血了。正午的日光热的令人烦躁,踩在土地上仿佛是走在刚刚燃尽的碳灰之上。


    她觉得有点委屈,又有些生气,吸了吸鼻子,一时有点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坐在地上不走了。垃圾系统,欺负人,把她扔到这里就算了,为什么不直接将她传送到剧情发生的地点,而是要让她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受罪。


    脚底下的道路不平,她心中气恼,又不小心绊到了一块石头。


    阮姝娅一下跌倒在了地面上,膝盖磕在了尖锐的石面上,鲜艳的红色血液一瞬间渗了出来。她没忍住,拳头在那块石头上用力砸了一下,反作用的力度令她的指骨一阵生疼,她用手背在眼尾抹了一下,在原地发疯了片刻,捡起地面上的小石块往远处扔过去。


    她一点都不想动了,死祁珂,他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她在心中没有理由的骂着,新鲜的血液气味逐渐引出了隐匿的异兽,阮姝娅抬眸,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庞大异兽瞳眸中泛着幽绿的光芒,贪婪的视线落在她的皮肉上,粘稠的液体从兽牙上一滴滴落下来。


    它看上去十分饥饿,而在它的面前是一顿没有威胁力的美味大餐。


    它仍旧在谨慎的评估着,停在原地没有主动进攻,但它的爪子已经在焦躁的抓挠着地面。它不会忍耐太久,阮姝娅在他的眼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猎物。


    阮姝娅正跌坐在地上,她攒了一肚子火,身上脏兮兮的,看着面前的异兽,眼中浮现出几分轻蔑的嘲讽。柔弱的女子呆坐在原地,仿佛是被吓得愣住了,在原始的恐惧之下,她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连一只野怪都要欺负她,阮姝娅等着不长眼睛的异兽接近她,它若是敢过来,她就直接送它去投胎。


    异兽等待了片刻,终于耐心被耗尽,它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危险的兽吼,后肢用力,便向着阮姝娅的方向扑了过来。


    女子不躲不避,在即将丧生在兽口之中时,自她的身后,一柄长.枪突然穿破了空气疾驰而过,直直刺入了异兽的咽喉。


    轰隆——


    异兽倒地,溅起了一片沙尘。


    阮姝娅停止了技能的释放,她回过眸,灰色的尘沙之中,一人骑在高高的駮兽之上,面容肃穆,气势庄严,低眸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男子看上去似乎已经有四、五十岁,肌肤之上隐隐有岁月形成的沟壑,因连年的风吹日晒,面容变得粗糙,眼眸也格外深沉,几乎看不出情绪。


    阮姝娅攥紧了拳,下一刻忍不住抱怨的开口,“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虽然与阮姝娅记忆中有些不同,但男子的容颜中仍旧依稀能够看出祁珂的影子。


    …………………………


    阮姝娅被带到了将军府之中,涒滩的烛城全民皆兵,即便是将军府也并不算豪华,府中原本的仆佣大多都上了战场。


    此时阮姝娅的身旁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照顾她,为她介绍着城内的局势。


    阮姝娅认错了人,“救”了她又将她带到将军府里的人并不是祁珂,这里自然也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涒滩战役持续了十几年,异兽暴动,引发了国家之间的战乱,祁珂的父母将在这场战役之中因为内部与外部权利的倾轧而死去。


    阮姝娅是被将军在战场中救回的孤女,被他心善的带回了府中。


    厨房里做的食物味道很一般,阮姝娅吃了一点就嫌弃的吃不下了,在一旁照顾她的小女孩倒是眼睛发光的看着阮姝娅盘子中剩下的肉菜,偷偷的吞了吞口水。


    “你吃吧。”阮姝娅将剩下的菜和饭推到女孩子的面前。


    她似乎吓了一跳,有些不安的看向她摆摆手,“小姐,我不吃,这些都是厨房给你做的。”


    “我不爱吃,不合胃口,你要不吃的话就扔了吧。”阮姝娅蹙着眉,她以后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睡,再也不想被系统坑了。


    小女孩还想要拒绝,可肉就在眼前,她的胃似乎在无声的向她抗议着,贪婪的诱惑着她,“谢、谢谢小姐,你人真好。”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看着阮姝娅的脸色,见她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拒绝的神色,才拿起了饭菜,自己猫起来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大口吃了起来。


    她的父母都在战场上拼命,而她在将军府中干活,为自己挣一口饭吃。


    门在此时被撞开,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身子很壮实,气鼓鼓的冲进来,灼灼的眼眸落在阮姝娅的身上,带着几分敌视,“你就是我父亲前些天从战场上带回家的人?”


    他或许是听其他人说了什么,或者是误会了什么,总之看着她的神情像是看着外面不要脸的狐狸精。


    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人几天前还一脸疯癫的抱着她强吻。


    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屁孩。


    虽然看上去缩小了一圈,但却一模一样的讨人厌。


    臭小孩。


    小女孩吃东西很快,她吃到一半,努力将腮帮子中的东西咽下去,快步走上去,伸手拦在了阮姝娅的面前,十分负责的挺着胸,挡住了男生,“将军大人让我保护小姐,不让其他人来打扰她,你快点走吧。”


    女孩子不说还好,她说完之后小祁珂的脸色明显的黑了不少。他不高兴的瞪着阮姝娅,似乎心中的猜测又被证实了,“你与自己的家人失散了吗,我可以帮助你回家。”


    男孩子一副要捍卫自己家庭的模样,像是一只长满刺的小刺猬,凶凶的模样。


    阮姝娅忍不住笑出声,好呀,不是要骗她求她哭着要她爱他的时候了,他现在居然将她看成要勾引她父亲的第三者了。


    阮姝娅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对着男孩子勾了勾手指,“你就是将军的儿子,过来让姐姐看看,这么凶做什么,我们以后可能还会成为一家人呢。”


    她恶劣的逗弄着小孩,故意激怒他。


    小时候的祁珂与长大后的男子相比几乎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此时又蠢又没有心机,一看就是被泡在蜜糖罐里的小少爷。


    “你说什么一家人!我们怎么可能成为一家人!你……你才不是我的姐姐,你害不害臊。”祁珂的脸颊很快涨红了起来,小少爷想要走进来,却被女孩子尽职尽责的阻拦住。他恼怒的看向女孩,心中更加不开心,“你怎么能拦着我,父亲到底都对你说了什么。”


    女孩子一板一眼,毫不让步,“将军大人下达的命令,不经过允许,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去,你也一样的。”


    祁珂显然被气的厉害,他的教养又令他不能直接把人推开冲进去,只能气鼓鼓的看向阮姝娅,用所有的智慧自以为是的开始规劝,“我的父母感情很好,不会接受其他人,你有什么别的难处,将军府都可以帮你解决。”


    “小孩,让他进来吧。”阮姝娅双腿交叠,轻轻对女孩子说道,脸颊带着甜甜的笑意,“没关系呀,我也可以加入你们一家人,你的爸爸妈妈都挺喜欢我的,你呢,也尽早还是接受我吧。”


    女孩子听话的向后退了一步,又回到她的小桌子上继续吃饭了。


    祁珂站在原地,分明没有人拦他了,一时脚步却突然有些踟蹰,好像屋子中是什么龙潭虎穴,而阮姝娅是披着人皮的妖精。


    他顿了顿,终于走进去,他实在没有这种经验。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好,哪怕最近他们之间突然有了争吵,令祁珂心中有些害怕,他都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感情会生出裂痕。战事吃紧,祁珂不可避免的会被父母忽略,他本就对于父母的吵架而不安,这几日护卫和伴童在祁珂的耳旁担忧的对他说父亲在家里养了一个貌美年轻不知道身世的女子,他一时没有忍住,便冒然跑了过来。


    那的确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子,于是在见她的第一眼,祁珂的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了危机感。


    男生站到阮姝娅的面前,抿紧了唇,“将军府可以帮你找工作,保护你的安危,你不需要一定用那种方式留在这里……”


    阮姝娅伸出手,直接掐上了男孩子嫩呼呼的小脸蛋。她笑的恶劣,心中还在因他的强吻行为而生恼,故意的吓着小孩,“你的父亲确实答应了会帮我,他还承诺,他会永远庇佑我,将我留在他的身旁。小弟弟,你最好还是和我好好相处,讨好我,否则,我会让你的父亲亲自来教导你学会懂事。”


    男生的脸颊被掐的红彤彤的,祁珂忍不住甩开了女子的手,向后退了半步,眼睛像是被什么刺痛了,红了一大片,“你怎么能这么…我的父亲是不会背叛母亲的,你不要再想着这种事,我也不会让你成为我的……”


    他的话没说下去,像是无法讲出那个字眼。


    “小弟弟,这可由不得你,我劝你,还是早点学乖,努力孝敬我,毕竟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一起生活呢。”


    祁珂被她气跑了。


    与正常时间线中的祁珂相比,他显得实在太稚嫩愚蠢,也格外好欺负。


    夜里,将军独自来到了阮姝娅的房间内。


    他在阮姝娅的面前褪去了上身的装甲,在她的身前背过身去,低哑着嗓音说道,“今天阿珂跑来这里,惹你生气了?”


    “嗯哼。”阮姝娅坐在椅子上,看着男子露出了坚实的脊背,她探出手,金色的光在她的指尖流转,覆盖在了男子外翻的撕裂伤处。


    “我会管教他,不再让他对你失礼。”顿了片刻后,将军又说道,“阿珂被我们惯坏了,有些蠢笨,你别在意。”


    烛城的战局愈发复杂,战争到达了某个转折点,各方却都想收货胜利的果实,党羽的斗争蔓延至前线,连圣女都在此陨落,人身入局中,大雾迷茫。


    阮姝娅突兀的出现在了战场上,她显露出了自己能够使用圣教廷的术法,治愈系的术法在战场中是最珍贵的宝藏。将军无法辨别出她是哪一方的人,却又不能舍弃她的能力。


    阮姝娅轻笑,“确实很蠢。”


    将军脊背的肌肉僵了僵,片刻后说道,“请你不要将犬子玩的太过分,他不禁玩。”


    “我尽量。”阮姝娅懒懒的说道。


    察觉到伤口的愈合,将军的神情微变,不论经历了多少次,他都会觉得惊讶。他不曾听闻圣教廷有培养备选的圣女继承人,可阮姝娅的能力看起来与真正的圣女几乎并无差别。


    他穿戴好了衣服,影子落在窗户上,摇摇曳曳,“早些休息,听说府上的食物不合你的口味?你喜欢吃什么,我明日让人为你买来。”


    阮姝娅没有客气,将她爱吃的几种异兽肉说了,将军离开之后,她却没有睡,而是饶有兴趣的推开门,沿着某条隐蔽的走廊寻过去。


    男生像是一团偷偷摸摸的老鼠,背着她窝了起来,悄悄的抹眼泪。


    阮姝娅靠在墙上,从道具栏中随便拿出了个东西,照着男生的脑袋扔了过去。


    “呜。”男孩子捂着后脑,脸颊上还带着水痕转过头,看到她时眼眸一瞬间瞪圆了,“你,你怎么在这。”


    他抿着唇站起身,显然刚刚偷摸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只偷窥的小老鼠,就出来找一找,看看是哪只小老鼠这么不懂事。”阮姝娅的眉眼中氤氲着慵懒的妩媚,她一点都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愧疚心理, “原来是你这只小老鼠在这里掉金豆豆。”


    祁珂羞恼的厉害,他不敢想象父亲居然真的深夜进了女子的房间,又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他的思想无法处理这样复杂的事情,也没有办法自己独自消化这一切,偏偏阮姝娅还在这个时刻刻意走来嘲笑他。


    “我才不是老鼠!我不喜欢你。”男孩子像是一只小牛犊一样从她的身旁跑开,却在经过她时被女子拎住了后衣领,“不喜欢?”


    阮姝娅嗤笑,眼珠转了一圈,你最好是不喜欢,她在这里把他欺负哭,离开这个副本之后,他就没有脸再在她的身旁乱转了吧。


    “真是不乖,明天我会让你的父亲来教你规矩的。”阮姝娅高高在上,矜傲的说道。


    “我父亲绝对不可能因为你来斥责我的。”祁珂仍旧没有说出太恶毒的话语,他连骂人都不会,只能愤愤的鼓着脸。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小少爷,现在像是遇到了天塌下来的挫折。


    而偏偏第二天,居然真的如同阮姝娅说的一样,将军来到了祁珂的房间,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他一顿。将军要他对阮姝娅保持尊重,还要他去到阮姝娅的身旁,让他服侍女子,任由对方教导使用他。


    于是在祁珂的意识中,天便真的塌了下来。他想要过去寻找母亲,可在将军府,母亲比父亲还要忙,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见到母亲,没说几句,母亲就不耐烦的让他离开,让他听他父亲的话。


    祁珂很痛苦,更令他痛苦的是那个女人。


    他顶撞过父亲,想让父亲将人送走,也央求过母亲,想让母亲管管父亲,他还想要劝导阮姝娅自己离开,甚至愿意满足她的任何心愿。


    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祁珂并不愿意说出一些侮辱人的词汇,可他此时却忍不住觉得那个女子的确妖妖娆娆,娇气的厉害又会折磨人,他根本就斗不过她!


    阮姝娅毫不客气的使唤着人,她已经不用那个女孩子在旁边干活了,完全将将军府的小少爷戏弄的团团转。


    一会想吃冰的,一会想喝饮料,一会嫌弃无聊,又要让男孩子给她唱歌听。


    祁珂初时还忍耐,后来实在受不了,气的差点哭出来,“你就是故意想要为难我,你怎么能这样,你太过分了。”


    就算是气到极致,他也只能够说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话。


    阮姝娅喝着男孩子为她重新泡了好几遍的果茶,眉眼弯弯,“是呀,我就是这么过分,可是怎么办呢,你父亲就喜欢我这样的。”


    祁珂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他攥着小拳头,走过去将阮姝娅手中的茶杯夺了过来,倒在了地上,“你不配待在我的家中,也不配喝我帮你泡的茶。”


    “我是不会承认你的。”祁珂恨恨的看着她,像是七窍突然通了六窍,“我要将你从我的家中赶走。”


    他笃定的对阮姝娅宣战。


    阮姝娅笑的快要晕过去,“小弟弟,你试试呀,看看是谁先被谁赶出去。”


    祁珂白日时虽然下了决心,但他从小到大其实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他被家人教养的很正直,于是连想到的办法都只是去向自己的父母告状。


    将军不经常回到府中,整个将军府里都是阮姝娅一个人作威作福。祁珂倒是想躲着她,可阮姝娅身旁的小女孩像是嗅觉敏锐的猫,不论祁珂藏到哪,女孩子都总能够准确的将他揪出来,重新把他放回到阮姝娅的面前。


    受了几天委屈,终于盼到父母回家,祁珂跑到将军的房间中憋着泪诉苦,而将军听完自己儿子这一通抱怨后,却差点没笑出来,“她是你的长辈,你应该听她的话,我是不会将她送出将军府的。”


    将军懒得向祁珂解释什么,他有意在隐藏阮姝娅的身份,不想令其他人意识到女子的特别之处,而祁珂被他们养的太过单纯,让他误会了也好。


    他并不觉得阮姝娅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反而,那位女子对他的儿子态度似乎反而更特别些。


    父亲这里像是被迷的晕头转向,没有理智了,祁珂失落的离开房间,只觉得父亲高大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坍塌了一角。在他的眼中,阮姝娅的身上没有任何美好的品质,他的父亲显然只是见色起意。


    他落寞的走在走廊中,打算去寻找母亲。他已经是男子汉了,他应该安慰母亲,他的心中藏着自私与惶恐,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想要自己的家庭四分五裂。


    像是某种命运的安排,祁珂又经过了那条走廊,他本无意去窥探阮姝娅的生活,不经意间视线却又落在了那扇窗户上。


    灯光映照在人的身上,在窗上拓下了影子。


    祁珂的身子蓦地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阮姝娅房间内的是将军夫人。将军夫人也是一位将军,祁珂的模样更像父亲,唯独一双眼眸神似母亲。


    即便不动声色也显得多情。


    女子的身上也有许多伤,似乎拥有了阮姝娅之后,她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能够更加放任自己受伤。此时正是战争最焦灼的时刻,她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了武器与道具,频繁而不留情面的使用它。


    女子之间不必有太多隔阂,夫人懒洋洋的将身体放松的依偎在阮姝娅的怀中,掌心轻柔的抚摸着阮姝娅的长发,“谢谢妹妹,幸好有你,将军能够遇到你,是我们的幸事。”


    他们要隐瞒阮姝娅的存在,阮姝娅仅仅偶尔会在亲兵的护送下离开将军府,秘密为前线的将士进行赐福,因时间不久,祁珂并未发觉。


    阮姝娅偶尔会错觉,感觉夫人温柔时像是“母亲”这个角色。夫人穿上了单薄的外衫,将阮姝娅的长发散开,用木梳轻轻帮她梳着头发,“阿珂不懂事,他陪你玩的还开心吗,他没有坏心思,只是笨了些。”


    不知道是真心,或是假意,夫人在阮姝娅的房间中待了很久。夫人很擅长令人放下心防,似乎若是她想,轻而易举便能够俘获人心。


    她一直看着阮姝娅睡着才离开,门被关上,她并没有碰到祁珂,男孩子背靠着墙,捂着嘴,瞳眸震颤,整个人都像是被刷新了世界观。


    不是父亲,不对,应该说不仅仅是父亲,竟然还有母亲,是他们一起对……


    祁珂只感觉天旋地转,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对他开一个玩笑。


    第二天见到阮姝娅时,祁珂整个人都魂不守舍,他甚至有点不敢再看女子,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


    “傻了吧唧的。”阮姝娅一只手掐住少年的耳朵,“游魂一样想什么呢。”


    祁珂抬起眸,神没回过来,脸颊却蓦地一下红透了。他推开了阮姝娅,一溜烟逃了出去。


    有病。


    阮姝娅看了看系统的倒计时,还有十五天。而她大概猜到了系统的任务目的,无非又是想要让她保护男主,上一次的姬伽尘也是生命危在旦夕,显然,这些副本都是为了让她救下他们而存在的。


    或许塑造这种吊桥效应更能够令人产生深刻的情愫?


    当夫人再一次来到阮姝娅的房间时,阮姝娅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跟在他们的身旁,一起去前线的战场。


    阮姝娅也分不清自己对将军和将军夫人有没有产生什么真心,她知道在命运的轨迹中,祁珂的父母会在他的面前死去,还是背上了叛国的罪名,最屈辱的死亡。


    若是她的时间线恰好与这件事重合,她也许能够救下这两个人。她不知道游戏的历史是否能够被改变,但她可以试一试。


    夫人显得有些惊讶,阮姝娅其实并未表现出对郾国有太多的依恋感,这里本来就不是她的国家,她也并不需要为任何人的逝去感觉到悲伤与愧疚。


    意识到这一点后,无论是将军或是将军夫人都没有想过逼迫阮姝娅去付出什么。他们或许并非是纯粹的好人,但在此时的涒滩,他们已经是最有良心的人。


    阮姝娅付出了自己的能力,而将军或者将军夫人都默契的并未探究她的来历,用将军府的势力尽力保护着她。


    夫人有些惊讶于她的决定,但她并未干预阮姝娅的选择,这本就对他们有益,阮姝娅在他们的身旁,就相当于多了几条命,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


    “我也要去前线。”


    “别闹,战场不是游戏。”


    祁珂跑到将军的房间中,在听说阮姝娅要陪着父母一起到战场前线后,他就再也无法在房间中待下去。屁股下像是多了颗钉子,彻底坐不住。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妖女日夜陪在自己父母的身旁会发生什么,他想一想就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我的异能很有用,我能够驱使异兽,可以降低战场上的伤亡。”祁珂据理力争,一寸不让。


    男孩子的头被揉了揉,他的父亲低笑,“你那点异能能做什么。”


    异能的传承并不完全遵守基因遗传定律,但父母子女之间的确有可能保留同样的异能。


    祁珂和他的父亲恰好如此,拥有这样的异能,能够令祁珂的父亲成为无往不胜的将军。


    但同时……也能够成为攻讦他的罪证。


    祁珂后来曾经怪罪过自己,是不是他乖乖的,不要捣乱,一切痛苦的灾难就不会发生。


    但时间向前走,并没有一个神祇,能够令时间倒流。


    即便在军营之中,将军与将军夫人也尽量为阮姝娅提供了最舒适的条件。某种方面看起来还真的像是被娇养的金丝雀,他们二人从未对自己做特殊待遇,却对阮姝娅屡次破例。


    也就是将军与将军夫人平日十分受人尊敬,才没有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流言。


    但对于祁珂来说,也足够令他晕眩了。


    自父母彼此争吵,他的家庭即将变得岌岌可危之后,小小的少年又陷入了父母同时着迷一个女人,为她屡次放弃原则的噩耗之中。


    他摸到了阮姝娅的营帐外,却第一次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女子。


    那个女孩子也跟着阮姝娅来到了战场,她想要学武,想要拥有力量,因此坚定的追到了这里。


    营帐中的条件又差了许多,阮姝娅这些日子都没什么精神,也不愿意出去走动,女孩子特意去附近摘了一点酸甜的小果子,放在盘子中想让阮姝娅心情好一点。


    到了营帐旁边,她就看到了在附近鬼鬼祟祟的祁珂。


    她走到祁珂的身后,默默说道,“少爷,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祁珂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惊悚的回过眸看向她,“你,我,你怎么突然出现的。”


    女孩子有些无语,“你是来欺负小姐的吗。”


    祁珂一瞬间炸毛了,男生站了起来,控制不住情绪,“谁欺负她?是谁欺负谁啊?”


    明明就是那个女人一直都在欺负他!


    女生没有说话,祁珂看向她双手中装着果子的盘子,别扭的问道,“这是你要送去给她的?”


    女孩子点了点头,祁珂没有再说话,她就也像是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最终还是祁珂先忍不住了,他扭捏的看向女孩子,“咳,你的这些果子,我帮你拿进去吧。”


    “哦,所以你现在也想要去讨好小姐了吗?”


    “谁要讨好她啊!”祁珂整个人炸毛了。


    ——————————


    最终,祁珂还是灰溜溜的捧着果子进入了营帐。


    他嘴硬的在心里想,他只是怕阮姝娅在背后向父母说他的坏话,害他又被绑回家中。


    他才不是投降的要向她示好。


    掀开帘子,室内染着温柔的淡香,女子坐在里侧的椅子上,手中放着一本书。她的穿着没有在将军府那样精致华丽,浅黄色的长裙柔软的覆盖在她的身上,令女子低眸垂首的姿态染上了几分温婉的气息。


    简直像是一个噩梦般的错觉。


    阮姝娅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眸显出了一瞬的冷淡,在看清祁珂的模样后,泛起了浅淡的轻嘲,“这是谁家的小少爷来了,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怎么,你是终于懂事了,知道来服侍你的好姐姐了?”


    什么好姐姐,她简直……不知羞耻。男孩子红着脸,在阮姝娅面前总是语塞的说不出话,他的双脚钉在原地半天,才终于羞耻的说道,“这是你的侍女摘的水果,半路遇到,她有事走了,让我帮忙送过来。”


    他说谎了。


    他变成一个坏孩子了。都是她的错。祁珂在脑海中羞恼的想着,可他在心中明明又很清楚,其实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哦,是吗,她让你帮忙送过来的?”阮姝娅托着长调,一字一句的说道。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满口胡言的男孩子,明明已经发现了真相,却并未开口戳破。


    祁珂红着脸,只能点头。


    阮姝娅将书本放在桌面上,挑了挑眉,“那你拿过来吧。”


    这附近几乎没有什么植物,唯一能吃的只有这些小果子,果子不经饿,又不好采摘,附近的士兵没什么人摘这个。


    它吃着也繁琐,要扒壳,能吃的只有里面的一点肉。


    阮姝娅稍微看了一眼,就开始骄矜的嫌弃。她不耐烦扒壳,宁愿不吃,天生是被人惯出来的,要人伺候的命。


    她又勾了勾手指,像是召唤一只小狗,轻慢的,玩弄的。


    男孩子总是有自尊心,自尊心在告诉他,让他不能过去,似乎这样听她的话就像是自己主动背叛了什么东西。但是父亲…母亲……连他们都已经接纳她,对她那么好,他还有抵触的必要吗?


    如果父母都喜欢她,那他喜欢她,是不是,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祁珂怔愣的想着,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腿就已经自己向她走了过去。


    祁珂冷着一张脸,倔犟的不和她说话,一副贞洁的不会折腰屈从的坚毅模样,手中却诚实的在为阮姝娅剥着果子的壳,又将干净的果肉放在盘子之中。


    阮姝娅被好好伺候着,甚至连书都不想自己看了,非要祁珂给她读。男孩子一边小心翼翼剥着果子,一边又要一心二用,为她读着稀奇古怪的小说。


    看着阮姝娅的神情柔和了下来,祁珂才斟酌着语言,小声的说了自己的要求,“我能不能,晚上躲在你的营帐里。”


    阮姝娅差点咳了起来,她虽然想要欺负祁珂,但她发誓,她对小孩子绝对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想法。不如说她这个人唯一还拥有的一点美德就是少的可怜的“尊老爱幼”,她自觉对祁珂已经放水了许多,根本就没有怎么折腾他。


    顶多是在小孩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嗯……童年阴影总不会在说她吧?


    夜里。


    将军进来坐了一会,给她带来了一些新鲜的水果。


    将军夫人也进来了一会,她与阮姝娅抵足而眠了一会儿,小憩之后,在深夜中独自离开了。


    祁珂蹲在营帐中的一个柜子里,从柜门的缝隙看出去,整个人的世界观仿佛被人为的打裂又重建。


    他可怜兮兮的窝在原地,整个人像是碎了。


    他不清楚,自己的呼吸声对于敏感的军人而言有多明显,他们都意识到了屋子里多出来了一个人。虽然察觉到了某个小兔崽子还是自作主张的逃到了这里,但阮姝娅的身旁是个很安全的位置,既然阮姝娅似乎想要包庇他,他们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等到再也没有人进来,祁珂终于小心的推开了柜子,悄悄的走了出来。营帐之中的光线很暗,阮姝娅并没有点蜡烛,她睡得比那两位将军要沉了许多,即便祁珂走到了她的床前,她也并没有醒。


    白日时恶毒的小女巫在夜里看来面容恬静,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女。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伸出了手,拨弄开了阮姝娅脸颊旁的一缕发。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候,祁珂吓了一跳,他缩回了手,捂着唇,兔子一样缩回了原本的巢穴之中。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祁珂白日时开始偷摸跑到战场上去当一个小兵,没有人管他,于是他开始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也开始频繁的受伤。


    受的伤不重,阮姝娅懒得帮他治疗。


    小孩子受点摔摔打打很正常,得让他自己知道疼,知道死亡的威胁,知道怕,才能学会怎样保护自己。


    阮姝娅真诚的希望,这个副本能够就这样平平稳稳的渡过去。


    直到她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阮姝娅很生气,气得她连小零食都吃不香了。


    男主是真的很能作死,有的时候阮姝娅都会怀疑,她玩这款游戏从头至尾的目的都是为了阻止男主死亡的。而所谓的“爱情”,只是让她心甘情愿的停留在男主身旁,尽心尽力保护他的陷阱。


    但男主死了,她的任务就会失败,也许会陷落在这个时空之中再也无法逃脱。


    去救呗,她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放任不管吗。


    阮姝娅沿着道具寻找到了祁珂。


    不知道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故意设的套,还是的确只是祁珂现在菜的厉害。等阮姝娅终于找到祁珂时,少年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一会了。


    他的腿断了一半,白骨都露了出来,血液染脏了半张脸。他此时显然并没有长大后的那种能力,异兽没能够放过他,而是撕了他的半条腿。


    听到声音,男孩子勉强挣开了被血液糊住的眼眸,在看到阮姝娅时,难得勾起唇笑了笑,“是……你啊。”


    他以为自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流失的血液太多,已经感觉到寒冷与困倦。他幻想过父母能够来救他,可也很清楚这样的希望渺茫,他感觉到自责,痛苦,他认识到了自己的自私和天真,但他仍旧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赢得战争最后的胜利。他还希望他们能够幸福,不要吵架,永远在一起。


    至于阮姝娅……算了,他也想要她能够好好的。


    他没有想到,他最后看到的人是阮姝娅,他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幻觉,但能够看到她,他竟然也觉得挺开心的。


    “怎么,很失望?”阮姝娅笑的像是个邪恶的小妖女,她蹲下.身子,“怕不怕我现在就掐死你,你这么讨人厌,你死了就没有人会再来恶心我了。”


    她说的话很令人伤心,但仔细想一想,祁珂好像也一直都没有说过让她觉得高兴的话。既然这样,也算是扯平了。


    “咳……那你就,在这里杀了我吧。”祁珂努力的说道,他必须用尽力气,才能够让阮姝娅听清楚他的声音。她说的对,他的存在对于阮姝娅来说就是一个碍眼的障碍,他活着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但是死去时,至少能够令一个人开心。


    死小孩。


    没能看到想象之中求饶哭泣的画面,阮姝娅有些不满。她蹙紧了眉,从道具库中找到了一颗游戏中仅存在一个,使用后就不能再刷新采集的珍贵药材,塞到了祁珂的口中。


    金色的光像是温柔的海,将疲倦的孩子包裹在了其中。祁珂只觉得他浑身的伤痛似乎都逐渐消失,而他躺在女神的怀抱之中,只能够感觉到舒适的温暖。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而当他睁开眼时,祁珂才发觉,自己是被人救活了。而那个救了他的人,是他一生中唯一讨厌过的人。


    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不知感恩的坏孩子。


    可这一天的悲剧并未到此为止。似乎世界在给阮姝娅一个答案,那便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


    她并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发觉了她的存在,但事件的结果便是阮姝娅被引开了。在她去救祁珂的时候,将军夫妇打开了城门,异兽涌入城镇。


    祁珂的父亲本能够操纵异兽,可他并未阻止这场灾难,边境敌对小国趁乱侵入了帝国的领域,他被指控通敌、叛国等多项罪名。


    当阮姝娅再次看到他们时,他们已经早已死去了。


    阮姝娅跪坐在将军夫人的身体旁,双手覆盖在她的胸前,金色的光芒无法进入一具尸体,在空气中茫然的流淌。


    阮姝娅不知道她的情绪能否称之为难过,她并没有流眼泪,只是想起了许多个夜里,夫人曾经在她的耳旁唱过一些她听不懂的小调,对她温声讲过一些战场上的故事。他们本是利益交换,而这里也只是旅行的站点,并非她所等待的家。


    她的手臂被一只略小的手拽住,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站在她的旁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他的面部轮廓变得坚毅,乌眸沉寂下来,显得沉着而安静,“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姐姐。”


    他唤她姐姐。


    现在阮姝娅停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只剩下了保护祁珂的安全。


    似乎的确有人意识到了阮姝娅的存在,也或许是有人并不愿意祁珂活下来。于是他们遭遇了一阵又一阵的刺杀、袭击。


    他们在荒野之中逃离。


    一时好像所有人都在逃,流民在逃,兽潮在逃,他们也在逃。


    在这一路上,不知何时,变成了祁珂在保护她。


    阮姝娅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她也不在乎,她只是在等待时间结束。


    可原本看不惯她的祁珂却开始学会了为她烹饪异兽的肉,为她采摘新鲜的果实,带她找到新鲜的水源。


    他学着照顾她。就像是他的父母一样。


    虽然并没有科研理论支持,但在这样逃亡的路途中,以恐惧为养料,在压迫感的驱动下,祁珂控制异兽的能力以一个恐怖的程度开始越级增强。他们渐渐不会再引起异兽的注意,还能够利用异兽来杀死追兵。


    在这样遍布着异兽的战场之中,祁珂竟然渐渐变得游刃有余。


    他学会了用异兽来干扰杀手的路线,也逐渐开始能够冷漠无情的杀死他所操控的生物。


    他用这些生物的肉来喂养阮姝娅,虽然他们是在逃亡,祁珂却仍旧不想委屈了她。


    他不想做的比自己的父母更差。


    他还欠了她一条命。但这条命,要等到他报仇之后才能够偿还。


    祁珂记得,自己的父母有一个好友——凫徯公爵。他不知道他能否愿意收留自己,但祁珂没有别的办法了,从今日开始,他要学会忘记,要学会伪装,还要学会伏低身子,卑躬屈膝。


    他还有一个女子要养。


    这一路上,他见识到了阮姝娅的娇贵。她实在身娇体弱,跑不快,也跑不动,皮肤会轻易被粗糙的植物划开口子,脚底会被磨破,渗出血来。


    祁珂试过背她,但他的身体还没有长得那样结实,于是只能扶着她,他用自己的衣服垫在了女子的鞋中,一点都不怕脏的用干净的水帮她处理脚心的伤口。


    阮姝娅已经屏蔽了痛觉,但她仍旧能够感觉到疲累,这样遭罪的痛苦让她愈发委屈,脾气就更不好,于是便会对祁珂一个小孩子发火。


    他要带着阮姝娅走去凫徯公爵的封地,战事尚未结束,公爵此时并未回到霁都。


    阮姝娅宁愿带着祁珂躲到某个地方,直到副本倒计时结束。


    她真的在这一路上吃了太多苦,比她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吃的所有苦都要多。于是她就更讨厌祁珂。


    讨厌到把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烦闷的时候说了出去。


    祁珂对她很包容,很奇怪,一个小孩子,对一个成年人格外宽容,纵容她的所有脾气,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不会生气了。


    有的时候阮姝娅会莫名的觉得,自己越骂他,他好像还越高兴。


    高兴什么呢,高兴自己被人需要,高兴他还有用,高兴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希望能够减轻自己的罪孽感,他没有对阮姝娅说过,但阮姝娅足够了解他,知道他更多的是在愧疚,自责,自恨。


    他觉得是自己的任性,才害死了父母。也许他更听话一点,父母就不会死。道德感强烈,有良心的人总会这样想,可实际上,是幕后设局的人不愿意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


    直到两个人终于在深夜中偷偷进入了凫徯公爵的封地内,他才终于对阮姝娅泄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心声。


    他说他们可以不用再逃了,他说自己会努力赚钱,尽快长大,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甘愿将自己变成一个工具,他会使用他稀有的异能,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有用的人。


    他幻想以后,为阮姝娅绘制出一副拥有希望的画面。他希望……阮姝娅能够留在他的身旁,陪着他,他会继续照顾阮姝娅,她还能够像是以前一样生活,他会给她最好的,甚至能够令她过的比从前更好。


    他泄露出了自己的害怕,他怕阮姝娅会离开。


    但莫非定律有的时候太过准确,人越不想发生的事,总会在某一日如期而至。阮姝娅当然不可能会永远陪着他,她陪着祁珂渡过了最痛苦的那个阶段,当他们只能够睡在黄沙之中时,阮姝娅没有逃离,当他们只能吃半生不熟的异兽肉时,阮姝娅没有逃离。


    祁珂从门外走进来,男生的脸上带着笑意,凫徯公爵答应了将他收留在家中,让他做他的护卫。凫徯公爵表现得很心疼他,没有赶他走,允许了他停留在这里,给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庇护所。


    他可以接阮姝娅一起去公爵府安排的房子生活,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会一步步达成自己所规划的目标,而阮姝娅不需要头疼操心这一切,她只需要待在家里,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祁珂推开门。


    狭窄室内的一切物品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除了消失了一个人。


    他寻找了她许久,后来当他的能力得到凫徯公爵的看重后,也拜托公爵府中的人帮他寻了许久。祁珂曾经猜测过,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再跟着他吃苦了,她吃不了苦,也不应该吃苦。后来他又想,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他,会这样跟着他一路,都只是因为他的父母。于是当他终于有了一个平安的归宿之后,她便走了。


    祁珂很擅长怪罪自己,因此这一次,他也在怪自己。压在心底很多年,不知何时,女子的面貌便变得模糊了,与当时的记忆一起,都一同埋藏在了时间的尘埃之中。


    祁珂不再有力气翻起尘土,捡起旧日的回忆,于是一直忘到了如今。


    祁珂睁开眼眸,这一天与从前的哪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应该压满了灰烬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祁珂记起来了,幼时遇到的那个人,分明与阮姝娅长得一模一样。


    他躺在床上,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渐渐笑得歇斯底里,胸腔都疼了起来,笑到眼角滑落下了泪滴,喉咙中泛起血腥。


    他终于想起了一切,也察觉到了一切。小时候的阮姝娅,现在的阮姝娅,是一个人,和曾经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出死亡的深渊,陪伴在他的身旁,眸底含着温柔爱意的阮姝娅都是同一个人。


    他困守在时间的循环之中,冷漠的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垃圾,直到此时才终于清醒。可他眼前的阮姝娅,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与他重头来过的阮姝娅。


    她是已经看清了一切,被他伤害过无数次,已经不再爱他的阮姝娅。


    时间怎么能倒流,愿意将时间为他倒流的神祇,被他自己遗弃了。他怎么能够忘了,他欠了她不止一条命。


    祁珂脱力的滚落在床下,前一天晚上,他还深陷在自怜自艾,无法解脱的执拗情绪之中,而此时的他却灰败的像是一张斑驳的旧照片。


    祁珂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再也无法取得阮姝娅的原谅了,他也再也没有可能得到她,令她爱上他了。


    是他自己将她弄丢了。


    ——————————


    阮姝娅一觉醒来,便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她带着起床气,点开系统的界面之后才看清了提示中的内容。


    在祁珂的个人界面中,他的好感度被锁值了,不再增加,也不会减少,黑色的好感框看起来有点吓人,满值一百的好感值变成了无法改变的灰色。


    乍一看有点像是黑化了。


    而当阮姝娅推开房间门,看到跪在门旁边的祁珂时又觉得,那个黑色的好感值框似乎并不是黑化的意思。


    阮姝娅从未见到祁珂这样温顺的表情,像是骨骼中的尖刺都被一根根抚平了。他的眼中不再有复杂的爱意,占有欲,想要将她侵蚀吞没的尖锐情.欲。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收敛了一切外露的欲念。


    “对不起,姐姐,昨天是我做错了,以后,我不会再做令你讨厌的事情了。”


    他深爱着她。


    同时也明白了,他不配爱她。


    第64章


    阮姝娅觉得祁珂变得怪怪的,但仔细探究,其实应该说男子终于恢复了正常,从心怀不轨到学会了恭谨,终于懂得将自己放在合适的位置,不再肖想他没资格想的事情。


    如果按照游戏中的术语来说, 这大概是因为祁珂的攻略路线失败,他的线路被永久关闭了?


    阮姝娅自矜的想到,她的方法果然起了作用,她在他小时候那么欺负他,副本结束后,祁珂果然没有脸再来缠着她了。想来,他应该也放弃了用与她结婚的方式来利用她,阮姝娅仔细回忆了一下游戏中的种种,祁珂所求便是为了复仇,其余则为权势,他对不起她的,除了借妻子的身份将她视作攀登的阶梯,便是对她的结局冷眼旁观。


    结束了祁珂的个人线副本之后,阮姝娅心中的怨气也淡的差不多了,现在她再看到祁珂,似乎心中对他才没有了一丝波动。


    ————————————


    今日是阮姝娅离开墨提斯学院的第二天,出于身为圣女的职责,她上午的时候便来到了圣教廷做功课。


    对平民赐福、在礼堂诵经、学习教廷的术法,阮姝娅按部就班的做了一天标准的“圣女” ,甚至在黄昏时还接受了一场告解。


    这一天里教皇的表现都怪怪的,每次与她视线相对,眼眸都不自觉的偏开,似乎在故意躲着她。


    阮姝娅没有刻意撩拨人,往常都是她坐在告解室中故意捉弄教皇,今日却变成了她守在隔门后,听着前来告解的人诉说衷肠。


    听着听着,阮姝娅渐渐感觉出了一丝微妙来,随着男子轻柔的一言一语,奇妙的熟悉感让她一时恍惚。


    这人说的话,怎么那么像是曾经她为了引诱教皇而撒的慌?


    她不应该在墙的这边,而应该在墙的那边。


    隔门后的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仍旧在用冷清的嗓音诉说着自己的隐秘情意。


    “我在意着一个人,一个……我不应该在意的人。”


    开场也是如此似曾相识。


    男子的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冷香,像是山巅之上干净的雪莲,让人一闻就能够想象出“高岭之花”的形容词。


    他迟疑了一瞬,似是羞赧,又似是难以启齿,对她不够信任,因而顿了半分钟,才接着说下去。


    “我第一次见她,形容狼狈,卑微至极,任何一个人看到那样的我,都只会默然的离去。而她……救了我。”本应清冷的男子,主动折颈,甘愿为情意匍匐。


    阮姝娅托着腮,坐姿格外随意,半个身子趴在了形似桌面的挡板上,听着男子对白月光的暗恋故事。


    “我很清楚,她的身份,不该是我觊觎的,可我无法管束我的情感。”男子抬眸,通过那一道缝隙,能够看到另一边女子白皙的下颌。她大抵并不知道自己暴露出了散漫的姿态,身为圣女,却并不将可怜告解人讲述的事情放在心中。


    真过分。


    面对他的时候恶劣又无情,此时连圣女的本职工作都不好好做。


    男子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嗓音愈发轻了,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飘飘零零的落下,“神甫,我能够信任你吗,你会保守我的秘密,至死都不令任何人有机会窥探吗。”


    他的态度是如此的虔诚,像他看不清面目的人求一个承诺。


    阮姝娅正漫不经心的听着墙后之人的话,告解室的面积不算大,因为特殊的结构,人的声音会显得格外空灵,像是从飘渺的云端坠落。


    “当然,这是圣教廷的应尽之责。”阮姝娅调整了一下坐姿,她的脸颊被压出了一片浅粉色,在工作的时间终于伪装出了一副可靠严谨的模样。


    她只将了几个字,男子便听出了她的声音。白玉一般骨节分明的长指微折,可显然,另一个人似乎仍旧不曾察觉到他的身份。


    这个时间段,来到这个告解室,自然是他有意为之。虽然圣教廷与皇室之间的关系一向疏离,但皇室这些年来仍旧在教廷中埋下了一些钉子,至少能够令他知晓,圣女殿下何时来到了告解室中,又进入了哪个房间。


    “神甫…是女子。”男子似有些不安的低声呢喃,他本就因要诉说出内心深处埋藏的情感而不自然,又突然知晓,他要将这样羞耻的隐私展露在一个女子面前,便令他感觉愈发的束缚拘谨。


    “在神祇的面前,人类没有性别之分,你只需要将我当做一个石头,一株花,一座与女神沟通的古钟。”阮姝娅很有职业道德的宽慰。


    男子银色的眼睫低垂,他此时在她的眼中仅仅是个陌生人,可偏偏这却是阮姝娅给予他耐心与温柔最多的一次。他的唇角浅浅扬起一抹泛着冷意的弧度,轻声说道,“白日时,我是高贵的令人艳羡之人,我在宴会中与她共舞,似能够与她般配。可无人知晓,晦暗之处,我的母亲忽视我,我的兄弟厌憎我,我像是被遗弃的家犬,任何人都能够随意折辱我。”


    告解室中,他们彼此看不到样貌,因此男子能够毫无保留的讲述出在他身上所发生的难堪遭遇。


    “我的情感单薄,像是一个天生无心的怪物。可在见到她后,我不知为何,想起了儿时拥有的一只猫。”男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眉眼柔和下来,真真假假的陈述混合在一起,渐渐似乎连本人都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又是他的谎言。


    “它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它的身子很柔软,可以被我轻易的抱起来楼在手臂之中,它如此的柔软而脆弱,像是一团柔软的云。可它被我的兄弟掐死了,我没能够救它。”


    阮姝娅原本还在认真听着,在忏悔人讲到那只猫时,她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这个故事,似乎有些耳熟,而男子的声音,她仿佛也曾经在其他的地方听到过。


    “直到我遇到那个女子时,我才意识到,我似乎又一次,拥有了想要珍惜的东西。”


    谎言。


    骗子。


    阮姝娅终于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姬伽尘,帝国的皇太子。


    阮姝娅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人在无语到极点时是真的会笑出来。有时候恶劣的事情做多了,原来是会有报应的。就比如她曾经利用过告解室来故意让教皇误解她喜欢他,现在姬伽尘就有样学样,不知道从哪里寻找到的法子,拐弯抹角的用同样的方式来隐晦的向她表白心意。


    这些乙游男主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勾引人,见她不上钩,就开始主动贴上来搔首弄姿。


    阮姝娅记得很清楚,她做猫的时候,可不是被姬屺琅掐死的,真是为了博得她的爱恋与同情满口谎言。


    姬伽尘斟酌着语言,仔细想着,什么样的陈述能够令阮姝娅发觉他的身份,又能够让她心软,还不落下乘,将主动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人人都将我当做居于高处的琉璃盏,可我幼年丧父,母亲对我忽视,我不知道要如何爱人。因此…我骗了她,神甫,这就是我的罪过。”姬伽尘的视线落在那一道狭窄的缝隙处,似乎想要通过那道缝隙看清楚阮姝娅的容颜。


    阮姝娅挑了挑眉,若对面此时是正常的忏悔者,她当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安慰,但面对的是心思剖测的姬伽尘,她似乎就没有必要保持善良了吧。


    “你,骗了心爱之人什么呢。”女子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平淡的令人一时无法分辨出她的想法与情绪。


    “……为了与她相处,我戴上了面具,假扮为卑贱的陪侍,甘愿服侍她,只盼能够与她多一些亲昵的时间。”姬伽尘的声音中流露出几分落寞与自嘲,“我的身世令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亲近她,对她显露出我的心意。因此,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得到陪伴她的资格,即便在她的眼中,我不过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替代品、没有自尊的玩物,我也……甘之如饴。”


    “神甫,我还能够被原谅吗,她会愿意接受这样低劣的我吗。”姬伽尘的表演几乎没有错漏之处,比阮姝娅这个女主角还更加擅长攻略人心。


    阮姝娅在墨提斯学院封闭学习了一个月,而他们上一次的见面其实并不算愉快。虽然姬伽尘的太子身份曾经“救”了阮姝娅一次,但他的心中依旧开始隐隐焦急了。


    姬伽尘急迫的想要俘虏阮姝娅的爱意,于是她刚刚离开学院,他便迫不及待的为她准备了今日这一场戏剧。


    他主动揭露开了自己的秘密,要将太子与青玉楼的男侍“尘”这两个人变作同一个人。


    山巅覆雪、霁月清风的太子殿下竟然甘愿为她做一个没名没分、任人欺凌的小倌,自己为自己做替身,为爱卑微,无论任何一个女子,恐怕心脏都会忍不住为他怦然跳动。


    室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姬伽尘等待着阮姝娅的回复,他并不了解女子,却无师自通,懂得如何谋夺爱意。他自觉,任何一个人都会爱上这样的他。


    但时间像是成为了凝滞的流水,姬伽尘不知为何开始感觉到浅淡的紧张,他的手指蜷缩了起来,指骨在肌肤表面印下了青色的痕迹。


    “爱一个人,与欺骗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相近的事情。”沉默了许久后,室内才响起了女子轻声的呢喃。


    她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姬伽尘的心脏却莫名错漏了一拍。


    “女神听到了你的忏悔,愿你的心与灵在此后都能得到平静。” 一墙之隔,女子的声音冷静而疏离,按照程序说着刻板的台词,不曾泄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情绪。


    姬伽尘的长指松了下来,可他的胸腔内却一时觉得空落落的。似是有些失望。


    也许他期待着,圣女会为他产生更多的感情,暴露出失态,或欣喜、或恼怒、或羞涩。


    但姬伽尘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一举一动都显露出皇太子的风度。因而男子只是起身,有礼的道谢,向阮姝娅告别,推开门,离开了告解室。


    充斥在室内的冷香随着男子的离去而渐渐消散,阮姝娅坐在冷硬的凳子上,微微抿唇,双手自然的垂落,坐姿一丝不苟。


    长得好看的人总会骗人,但阮姝娅最厌恶的便是欺骗。即便是用再好听的言语修饰,放在最不得已的情境之中,欺骗也仍然是欺骗。


    下一位忏悔者久久没有进来,阮姝娅渐渐感觉到不耐。告解室内的凳子并没有给人做软垫,整个圣教廷的日常设施几乎都是这种苦行僧的风格,不愿令人生出丝毫享乐懈怠的心态。


    阮姝娅离开了告解室,她原本还想去寻教皇,与他进行一些私人的“教学时间”,但在被姬伽尘一阵当傻子哄的演戏之后,她便失去了逗弄教皇的兴致。


    然而她不愿意主动去撩拨教皇了,教皇本人却在此时自己送了上来。


    男子神情严肃,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哪怕戴着金玉面具都能够感觉到他身上肃穆的气质。


    显然,樊鵺来找她,并不是为了与她诉情肠的。


    “姝娅。”与她说第一句话时,樊鵺的语气还有些微的不自然,他躲避着阮姝娅,并非是她有什么不好,而是他恐惧着自己对女子的反应,畏惧于他心中不再受他的操控生长出的罪孽情感。


    在唤出她的名字后,教皇终于逐渐找回了平常与她相处的感觉,表情与姿态也渐渐变得平常了起来,只是声音仍旧带着些严肃,“皇室的人刚刚传话说,皇太子在教廷内失踪了,他出现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告解室。”


    樊鵺的声音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他见到的人,是你。”


    似乎生怕阮姝娅没有认出来,姬伽尘可以说是实名制的提醒刚刚那个人就是他了。


    “皇室怀疑是我杀了他?”阮姝娅勾起唇浅笑。


    教皇微怔,似乎没想到阮姝娅会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他下意识向阮姝娅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神色,探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这么想,我知道你不会杀他,皇室想让圣教廷帮忙寻找到皇太子,宫中怀疑绑架皇太子的人是异教团。”


    最擅长与异教团打交道,与他们交战经验最丰富的自然便是圣教廷。古神教团掌握着一些诡秘莫测的手段,唯有圣教廷能够破解他们的阴邪术法,皇室这样的请求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阮姝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环也仿佛是姬伽尘刻意为她安排的剧目之一。


    ————————————


    圣教廷有他们的追踪方式,而阮姝娅自有她自己的方法。


    阮姝娅与郁翡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方式,但她的身旁有邪神的小型雕像手办,在此时它还充当了一个“对讲机”的作用。


    阮姝娅在离开房间前将邪.神像放在了一小碟浅浅的水中,仿佛在养着一株花一般养着它。


    它的身上又裹紧了层层叠叠的绷带,仿佛是一个不太愿意展露在人前的社恐。


    “喂喂喂,能够听到我说话吗。”阮姝娅曲起手指敲了敲神像的小脑袋。 “木乃伊绷带”松松散散的被主人解开了一部分,小邪.神捂着额头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阮姝娅,却又老实听话的沟通上了郁翡。


    男子的身上存在着他的触须分.身,因此能够通过他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让阮姝娅与郁翡进行远程通话。


    在让郁翡乖乖待在某个邪.教的秘密联络地点之后,阮姝娅便立刻气势汹汹的杀了过去。


    郁翡这一日竟然还顶着一张墨提斯風纪会首席的脸,阮姝娅没有对他客气,她进入店面后,便冷傲的走到郁翡身前,扣住了他的脖颈将男子直接按在了墙面上。


    “我之前似乎教训过你们吧,不要未经过我的允许,背着我随意搞事情。你们又偷摸做什么好事了,事无巨细的向我一句句坦白。”阮姝娅眼尾上扬,凶得厉害,一看就是很了不得的邪.教妖女。


    郁翡神情无辜,他放松的将脊背抵在墙上,双手伸高,深邃的眼眸像是邪魅的狐狸,“圣女殿下,我怎么会违背你的心意做邪恶的坏事呢。你平时疏远我,此时却什么都不问,上来就这样冷漠的质问我,姝娅殿下,你总要让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吧。”


    他一副不清楚阮姝娅为何要突然来兴师问罪的神情,似乎还有些被冤枉的委屈。


    “皇太子姬伽尘不是被你们在圣教廷中绑架掳走的吗。”虽然有猜测过是否一切都是姬伽尘本人的自导自演,阮姝娅面容上仍旧没有显露出一分心虚,咄咄逼人的说道。


    郁翡的胸腔震动了两下,闷闷的笑意传出来,“姝娅,虽然这件事听起来是主教们喜欢做的事情,但这次的确不是我,我没有做过,是别人的污蔑。 ”


    郁翡的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奇怪,一个无恶不作的邪.教竟然有一天还会说别人污蔑了他。


    但郁翡的视线格外真诚,似乎对她所说的每句话都绝无虚言。


    阮姝娅松开了手,男子的皮肤本就过分苍白,此时脖颈更是留下了一圈显眼的红痕。阮姝娅脸上看不出半分惭愧,理直气壮的指使人,“既然不是你,那你还不快去找人,洗脱被人抹黑的指控?”


    他们可以自己干坏事,但不能被别人泼脏水。


    郁翡轻叹,他分明知道阮姝娅是在利用他办自己的私事,要他为了她去救别的男人,面容上却并未展露出丝毫不满,“是,我的圣女殿下,如你所愿。”


    …………


    古神教团的秘密据点在外部看上去是处于末鬼街的一家道具店。当做店员的魔偶为阮姝娅切了一些水果放在盘子中递到了她的身前,她窝在躺椅中,一边悠闲的翻看着最新的连载漫画,一边用叉子捡着小水果吃。


    一个多小时后,郁翡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道具店内,进入了内侧的密室,“找到人了。”


    阮姝娅一时还有点不太想要去找姬伽尘,反正他一时半会应该也死不了。阮姝娅默默的想着,懒洋洋的看向郁翡,“人是谁绑走的?”


    郁翡顿了片刻,将外袍褪了下来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古神教团。”


    阮姝娅瞪圆了眼眸,“那不还是你们抓的?”


    郁翡走到女子的身旁,俯下.身,掌心按在躺椅的扶手上,“是我们。”


    谁和他我们。


    阮姝娅冷着脸将人推开,“那你还不快点将人救出来。”


    郁翡的身姿纹丝未动,他垂眸,看向了抵在自己胸口的白皙手指,唇角微勾,“他是帝国的皇太子,与我们古神教团又有什么关系,姝娅,是你该去救他。”


    阮姝娅挑了挑眉,没说话。


    郁翡抬起手,手心轻轻拢住女子的手,“人是教团的外围成员,但事情不是我们下令做的,这些人接触不到内部的信息,连神祇的雕像都没有资格触碰。这类人,身份不明,谁都能够利用,但也的确属于古神教团。”


    好,姬伽尘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阮姝娅拉着祁珂的手借力站起身,“人在哪,带我去找他。”


    郁翡伸出手,掌心握住了女子的腰肢,将她半圈在怀中,“教团并不喜欢那些皇子,我这样尽心的帮你做事,姝娅殿下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


    阮姝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男子的侧脸,眼眸弯起,“你和主教们也是这样讨赏的吗。”


    “阿翡只想对圣女殿下讨赏。”郁翡一本正经,平静的说着不要脸的话。


    “姬伽尘安然无恙,我自然会给你奖赏,若是他受了什么伤,我会一点一点在你的身上讨回来。”阮姝娅其实根本不在意姬伽尘的安危,但她很乐于找借口折磨郁翡。


    男子眼眸的色泽沉了些,手臂下意识缩紧,将人往怀里拥入,“殿下对他人青睐至此,真令我难过。”


    “先别难过,你该难过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


    关押姬伽尘的地点在城西的地下,原本废弃的下水道已经干涸,被某些阴沟里的小老鼠建造成了用于黑暗行动的地牢。


    绕过脏污泥泞的长廊,窸窸窣窣的虫子在地上乱糟糟的爬着,怪异的倒吊之鸟被声响惊醒,扑闪着黝黑的翅膀向更加狭窄之处飞去。


    铁制的栏杆之后,清贵端方的皇子双手被手铐高高的挂起,浑身的血污染脏了月华般的长袍,银色的长发垂落在肮脏的臭水与血液之中,像是高悬的月亮坠入了泥潭。


    嘈杂的声音在长廊之中响起,喊杀声,刀刃刺入血肉发出的声音,肢体的碰撞声混在一起。


    被链条束缚住的男子微微抬起下颌,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又弯折下腰肢,身子放松下来,将体重全部压在腕部的手铐之上。


    通过重重关隘前来拯救王子的圣女殿下终于来到了一门之隔外。


    阮姝娅停在原地,她的手中还拎着一把装饰用的长剑,几滴血液沿着霜白的剑尖滴落,在地面的污水中溅起了一圈水花。


    她慢慢走进去,抬起长剑,剑尖挑起了男子的下颌。帝国的皇太子长着一张清冷无瑕的容颜,此时脸色苍白,淡色的唇瓣沾染了一抹艶丽的鲜血,更显得我见犹怜。


    男子紧闭着眼眸,似乎已经虚弱到陷入了昏迷,长衫破损,交错的鞭伤错落在温润白皙的身躯之上,一看就受到了残忍的折磨。


    细长的腰带勒紧了女子细窄柔韧的腰身,阮姝娅穿着便于行动的利落装束,长发束起,显出了几分俊朗英气。


    锋锐危险的剑尖轻轻划过男子的脸颊,阮姝娅的手必须握的很稳,若是她的指尖不小心微微颤抖,或许便会割破姬伽尘的皮肤,令他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


    姬伽尘仍旧半跪在地面上,身体前倾,胸膛挺起,凌乱的长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耳侧,手腕被磨出了道道血痕,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仿佛一株摇摇欲坠的残花。


    冰凉的剑刃沿着脸颊划到脖颈,在男子的锁骨处划出了一朵红花。


    疼意刺激到了男子的神经,姬伽尘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缓慢而艰难的睁开。姬伽尘朦胧的眸子含着湿润的水色,他像是一时看不清昏暗地牢中的人,身子向后瑟缩,带动着铁链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过了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眸才终于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女子的身形,“圣女……殿下。”


    他似乎没有想到阮姝娅会来救她,有些不敢置信,却又下意识依赖的仰头看她,仿佛只能依附于女子的垂怜。


    阮姝娅抬起手中的剑,银光落下,劈断了吊着男子手臂的铁链,皇太子像是一片花瓣般轻飘飘的落在了阮姝娅的怀中。


    阮姝娅下意识的接住了怀中的人,微微蹙眉,真是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脏吗,都把她的衣服弄脏了。


    男子的身子平时都带着凉意,此时却像是发了烧,泛起热意。他浑身都失了力气,贴在阮姝娅的怀中像是贪恋着凉意一般用脸颊蹭着她的衣服,唇中吐露出清浅的叹息。


    人类总是会对自己付出过心意的人或物投注更多的视线,姬伽尘很清楚自己的容颜是许多人都会爱慕的类型。


    阮姝娅刚刚得知了他潜藏的心意,又在他如此脆弱的时刻救了他。复杂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很轻易便会营造出一种类似“爱情”的氛围。


    姬伽尘对自己一向狠的下心,他并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能够将它作为道具。他身上的伤都是真实的,不曾伪造,他也的确很不舒服,但在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之前,仅仅是这些小事都可以被忍耐。


    男子的修长的手指扯住了女子的衣摆,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没有人在意我,无人会救我,殿下,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


    阮姝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配合他的表演。姬伽尘表现的自己仿佛是一个小可怜,但他难道不知道因为他皇室、贵族和圣教廷乱成了什么样子吗?


    真实情况可不像他说的那样没人管他,皇城的守卫军在霁都内四处搜寻,圣教廷内的人也在从旁辅助。不过其中的确也藏着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比如三皇子姬屺琅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真的把皇太子弄死。


    姬伽尘像是终于安心的昏迷在了阮姝娅的怀中,然而哪怕失去了意识,他的掌心中却仍旧死死的抓紧着阮姝娅的衣摆。似乎只有她在他的身旁,他才能够感觉到安心。


    按照英雄救美的剧本,她此时应该焦急的将人公主抱起来,然后叫来几个医生厉声让人救他,若是姬伽尘有任何事情她就令他们全部陪葬。


    但阮姝娅实在抱不动长手长脚身姿高大的男人,她将人从自己的腿上推下去,偏过头看向守在门旁的祁珂,“你过来,抱着他出去。”


    祁珂在注视着姬伽尘扑到阮姝娅怀中时便已经攥紧了拳,指甲陷入肉中,猩红的血液几乎从掌心滴落下来。可他本人却只是一直冷冽的板着脸,怀中抱着一把黑剑,肩膀抵在冰凉的铁栏杆上一动未动。


    像是一个忠诚的护卫,没有主人的允许,便不会再蠢笨的擅自行动。


    听到阮姝娅的话后,祁珂才松开了手,将剑系在了腰间,走到女子的身前,他动作粗鲁的拉起姬伽尘的手臂,丝毫不顾及太子身上的伤口是否会裂开。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阮姝娅低眸,她衣摆的一角还被攥在姬伽尘的手中,此时经过祁珂的动作,她的衣服便被扯开了一长道口子。


    祁珂的脸色愈发冷冽,他抽出腰侧的长剑,挥手便将那藕断丝连的衣袍斩断,仿佛这般就可以斩碎阮姝娅与姬伽尘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一般。


    “姝娅小姐,抱歉,我会赔你一件更好的衣服。”祁珂低声说道,一只手直接将姬伽尘抗在了肩上。皇太子身上的伤痕因他的动作裂开,渗出了更多的血液,面容也更加惨白了些。


    沾过野男人鲜血的衣服,也不配再穿到她的身上。


    ————


    救了皇太子,阮姝娅理所当然成为了皇室的恩人。当阮姝娅将姬伽尘送到宫中时,女皇便顺势邀请她留下,设宴答谢。


    小可怜皇太子还在病榻之上躺着,宫宴之上,贵族与皇室成员们却在以他的悲惨遭遇为借口觥筹交错,欢歌笑语。


    三皇子姬屺琅走到阮姝娅的身旁,将一杯红色的石榴果汁递给了她,“今天辛苦圣女殿下了,若是没有你,兄长只怕会凶多吉少。”


    男子虚假的绅士笑意无法到底眼底,他意味深长的审视着她,似乎想要看清楚,能够令姬伽尘喜欢之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姬屺琅分不清今日的事情是否是姬伽尘自己设计的剧目,但他的确看清了姬伽尘的心意——他的这个兄长,竟然也会爱上一个人。


    姬屺琅不愿意令姬伽尘的身旁有任何美好的事物,更不要说是心爱之人。姬伽尘怎么配拥有纯粹的爱意呢,姬屺琅怎么能够允许有人将姬伽尘拽离深渊。


    在姬屺琅的眼中,姬伽尘只能够被他踩在脚底下,他永远只能够做一条卑贱的狗,永远求而不得,一无所有。


    在这个游戏之中,姬屺琅就是那个最扭曲的恶毒男配。他比白凌萱这个女配更加爱抢,只要是姬伽尘拥有或者想要的东西,姬屺琅都想要夺走。


    他不见得有多喜欢阮姝娅,但只要姬伽尘一直看着她、渴求她,姬屺琅就能够屈尊降贵的接近她,费尽心机的取得她的好感。


    “身为弟弟,我理应替兄长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情。”姬屺琅拥有一双多情的眸子,若姬伽尘像是无垢的月神,姬屺琅就像是灼热的日神。


    姬屺琅向阮姝娅伸出了手,“殿下,你愿意接受吗。”


    ————————————


    救人救到底,阮姝娅既然已经救回了姬伽尘,就也不差再帮他治疗身上的伤了。


    姬伽尘身旁的宫侍找到阮姝娅,为难的低声对她说姬伽尘在昏迷中不断的轻唤着她的名字,他烧的愈发厉害,一直醒不过来,求她去见他一面。


    阮姝娅十分怀疑这一番话是姬伽尘亲口吩咐小宫侍说的,但皇太子如此可怜,连女皇与姬屺琅都没有理由阻拦阮姝娅。


    她只够跟在宫侍的身后,离开了宴会的大殿。这条路有些熟悉,阮姝娅很快便发现,姬伽尘居住的地方与她在副本中待过的寝殿在同一个位置。


    姬伽尘长大之后也没有离开这里更换新的宫殿,宫侍推开的殿门,带着她走进了殿内。阮姝娅一时有些恍惚,做猫的时候视野很低,眼前的场景便显得陌生又熟悉,姬伽尘甚至连装饰都没有怎么换,似乎一切都仍旧停留在十几年前。


    走进房间时,阮姝娅一时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自己会看到那个蜷缩起来的小男孩。


    这种错觉很快便被打破,姬伽尘已经长大了,成年男子的身躯修长而蕴含着力量感,早已经与软弱的儿时截然不同。


    阮姝娅走到姬伽尘的身旁,当她坐在床沿上时,男子恰到好处睁开了眼眸。


    “姝娅……”姬伽尘撑起了身体,又脱力的坠落下去,“抱歉,孤身体不适,失礼了。”


    阮姝娅伸出手,按在了姬伽尘的肩膀处,“没事,你就这么躺着吧。”


    姬伽尘的眼眸欲语还休的落在阮姝娅的身上,“是孤无用,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还要麻烦你来救孤。”男子愧疚的说道,低落的垂眸,令人想要抹去他眉眼间的忧愁。


    “嗯,你是挺没用的,但是殿下也不用妄自菲薄,毕竟无用的男人多了。”阮姝娅使用了圣教廷的治愈系技能,假笑着说道。


    姬伽尘一时没想到应该回答什么,他默默换了一个话题,“孤…我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在皇室中,也到了迎娶妻子的年纪。女皇这段时间也对我提起过此事,可是我,并不想与一个不熟悉的女子共度一生。”


    “年纪确实有些大了,的确不比年轻人能够讨女子的欢心。殿下,你是应该着急了。”阮姝娅说着实话,就是没有一句话是顺着姬伽尘,能够令他开心的。


    姬伽尘胸膛起伏了一瞬,似乎无法隐忍一般抬起手,拉住了阮姝娅的衣袖,“孤与姝娅认识的其他男子相比,是他们更好,还是孤更好。”


    仿佛是出于嫉妒心理,姬伽尘一时没能够维持住自己的姿态,有些失仪的询问道。


    “殿下是太子,其他人如何能与殿下比较。”阮姝娅装傻。


    姬伽尘再也不顾及是否会扯疼伤口,抬起了身子,认真的看着阮姝娅,一定要听她回答,“我与其他人都是男子,我只想你将我也当做平常的男子,你…可喜欢我?”


    “殿下是什么意思。”阮姝娅似笑非笑,姬伽尘迟疑了片刻,手指一点点上移,轻轻覆盖住了阮姝娅的手背,让女子将手放在了他的心口。


    “你救了我…你愿意让我,用余生报答你吗。”姬伽尘带着些忐忑的说道,即便贵为太子,对喜欢的女子求爱也仍旧是紧张不安的。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换成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无法说出不来吧。姬伽尘是真的很会,阮姝娅感慨,从前她真是错过太多了。


    阮姝娅弯起眼眸,她似乎是被姬伽尘感动了,哪个女子能够受得了太子这般直白与真诚的诉说情意呢。她的唇瓣微动,好像下一刻便要欣喜的接受他的感情。


    女子的神情柔和下来,柔软的指腹轻轻贴在他的心脏上方,声音温柔,“殿下的心意如此珍贵,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阮姝娅似乎有些为难,唇角却勾起,“殿下晚了一步呢,刚刚三皇子已经向我求亲,我也同意与他联姻了。”


    她可惜的看向姬伽尘,“若是殿下早提起一会儿,我就不会属于他了。”


    阮姝娅不在乎在这个异世界与谁结婚,只要那个人不是男主,还能够令男主破防,便是一个好人选。


    姬伽尘明显的怔愣,即便是冷心冷情如他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只差一步,他所费心筹谋的婚姻便被他的敌人夺走。


    在游戏中,姬屺琅自然也会想尽各种办法与姬伽尘争抢,引诱着阮姝娅与他订婚。但她本就因为曲司溟而不喜三皇子,又心疼在意着姬伽尘,因而每一次都会羞辱三皇子,放弃他而选择嫁给空有身份的姬伽尘。


    恶毒男配哪怕使尽手段都也无法得到女主角的爱意,而男主清清白白却可以得到阮姝娅为他全身心的奉献。


    这样想来,现在姬伽尘与姬屺琅的身份像是反了过来,变成了姬伽尘耍了一堆小心机,却敌不过姬屺琅的三言两语。


    宴会上,姬屺琅神色真诚的看着阮姝娅,他并没有使用那些情场浪子的手段欺骗她,用虚假的爱意来俘虏她,而是明明白白的对她阐述了两人联姻的利益关系。


    女皇执意要削弱圣教廷的权利,姬屺琅与阮姝娅联姻,阮姝娅成为姬屺琅争夺皇位的助力,姬屺琅则会助她维持教廷的荣光。他们的孩子将得到最崇高的权势,他们将是最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即便姬屺琅最终无法成功,他也会给予阮姝娅他能够给她的一切尊荣,或是彻底放她自由。


    “姝娅小姐,你不会再找到另一个像我一样俊美、温柔、又拥有赫赫权势的男子了。我答应你,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我所拥有的,都可以分享给你一半。我将是你最好的联姻对象,我不仅能够给予你想要的所有事物,还能够做一个最善解人意的情人。”三皇子妃的身份,霁都的贵族小姐很少能够完全不心动。


    而姬屺琅本人也是一个轻易便能够讨得女子欢心的翩翩公子,“订婚前后,我会洁身自好,不让任何人碰触你未来的丈夫。我可以将你的未婚夫当做一个职业,不会有人能够将它做的比我更好。”


    阮姝娅挣脱了姬伽尘的手,站起身,神情变得疏离,“殿下,我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夜深了,我不便再留在这里,早些休息。”


    只是差了短短的一个小时,便功亏一篑的懊恼,皇太子殿下便自己感受吧。阮姝娅从前给予了他太多的偏爱,这一次,她所选择的人绝不会再是他了。


    ……………


    阮姝娅离开了寝殿,姬伽尘靠在床榻上,不知为何面容上流露出了两分茫然。


    似乎命运的轨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偶尔会在夜里做梦,梦中有阮姝娅的容颜,那些梦令姬伽尘下意识认为拥有阮姝娅的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会陪伴在他的身侧,一世又一世,生生世世。额角泛起尖锐的疼意,姬伽尘捂着额头,咬紧了下唇,阮姝娅本应是属于他的,她是他编织了一个个陷阱,算计得来的人,是他亲自捕获的猎物,终生都不应该逃脱他的牢笼。


    哪怕姬伽尘并不清楚,那样的陪伴是否能够被称之为爱,她也不应该离开他,背叛他,而选择了姬屺琅。


    她怎么能和姬屺琅在一起呢,分明、分明她应该是很讨厌他的呀,因为姬屺琅明明差一点就逼死了她。


    姬伽尘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发现的,他荒谬的认为现在的阮姝娅应该是幼时的那只猫变幻成的人。她们之间明明应该毫不相关,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相似之处,他却仿佛坚信不疑。


    这是错的悖论。


    姬伽尘抿紧了唇,身上的伤口似乎同一时间泛起了隐痛,那一瞬短暂的慌乱与动摇很快便被他自己重新压了下去。她与姬屺琅还没有订婚,何况,就算是他们已经结婚了又怎么样,仅仅是提前答应了姬屺琅而已,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姬伽尘没有意识到,他原本想要骗取阮姝娅喜欢的原因是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坐稳位置,掌控权柄,可他此时不愿意轻易放开阮姝娅,却已经成为了他自己不知何时产生的执念。


    “啧啧,太子殿下,你怎么还是这么废物。”


    姬伽尘偏过头,阮姝娅离开后未关上的门旁,姬屺琅正站在烛光之下,眼睫在光影下投落了一片看不清晰的阴翳,正讽刺的看向他。


    姬屺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嘲讽姬伽尘的机会,他抬起脚步走进去,轻蔑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皇太子。


    “屺琅,你怎么来了。”姬伽尘坐直了身体,轻轻抿唇。


    “装什么,还假装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呢?”姬屺琅站在床变边,突然伸出手,拎起姬伽尘的手臂就直接将人拽倒在了地面上。


    “唔。”姬伽尘的手肘磕碰在了地板上,他捂着自己的手臂闷哼,在姬屺琅的面前,他一直是无法反抗的。本该尊贵的皇太子,此时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没有一丝挣扎抵抗。


    姬屺琅居高临下的冷冷注视着他,突然扬起嘲讽的笑意,“你还真的喜欢上教廷的圣女了?哥哥,你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我啊,毕竟一开始,是我为你创造了许多接近她的机会,这么说来,我还算是你们的红娘呢。”


    姬屺琅笑出声,他蹲下.身子,眸中的含义不明,“不过,她知道你就是那个卑贱的小倌吗。你说,她会不会嫌弃你脏啊,说不定,她就是发现了你的肮脏与下.贱,才没有选择你,而是答应了我的求婚,决定与我在一起呢。”


    姬屺琅将手按在了姬伽尘肩膀上的伤口处,原本已经要愈合的伤痕又被姬屺琅硬生生的扣开,“对了,哥哥,你要记得,她以后就是你的弟媳了,下次见面,要记得管她叫弟妹。”


    姬伽尘半撑着身子,即便姬屺琅已经离开,他也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弟妹?银色的长发遮掩住了男子的神情,令人无法看清他眸中的色泽,她的身份不会是弟媳,她只会是…兄嫂。


    ———————


    姬伽尘并没有因为阮姝娅即将与姬屺琅订婚而放弃他自己的计划。


    即便阮姝娅即将要与姬屺琅订婚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霁都的上层贵族圈,即使姬伽尘现在的行为算的上是勾引弟媳,帝国的皇太子也仍旧背着姬屺琅再次偷偷接近了阮姝娅。


    青玉楼。


    三皇子事务繁忙,没有时间陪着他的小未婚妻,于是曲司溟代替了他,邀请了一些狐朋狗友请阮姝娅出来玩乐。


    曲司溟的神情有些别扭,他的脸色有些臭,也许心中是不开心的,可他又分不清他在不爽什么。三皇子之前让他与千寒雁接近阮姝娅,不就是存着与圣女亲近的心思吗,可曲司溟怎么也没想到,三皇子亲近的目的竟然是想要令阮姝娅成为三皇子府未来的女主人。


    曲司溟手中把弄着刀叉,他的力气大,将叉子弯折下去,又重新掰直,红色的碎发垂下来,像是一只生闷气的狮子狗。


    可以后三皇子与阮姝娅在一起了,他又算是什么?三皇子妃的小宠物,她豢养在身旁解闷的情人?他虽然是三皇子的属下,可他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他生平最厌恶这些以色侍人的人,他才不要跟在皇子妃后面只知道讨她欢心!


    小曲听完了,歌舞也观看了,夜更深了 ,他请来的陪阮姝娅玩的客人陆续离开。曲司溟别别扭扭,心中纠结,难道他还要用自己的身子来伺候她,令她开心吗?


    房门外在此时传出了敲门声,曲司溟站起身,又觉得自己仿佛是做贼心虚一般,于是轻咳了一声,扬声说道,“进来吧。”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怀中捧着一面古琴,月白色的长衫包裹住了身上的薄肌,令他看上去显出了几分单薄的孱弱之风。


    曲司溟微愣,他还以为会是青玉楼中的侍从。他身子僵硬,仔细在回忆中搜寻了片刻,这人,不是他找来的吧?谁让他过来的,三皇子?不是姬屺琅图什么啊?


    曲司溟在心中百转千回,死活也没能想到会是姬伽尘自作主张,主动前来自荐枕席。毕竟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他们主动逼迫于姬伽尘,在他的意识之中,姬伽尘或许会恨上阮姝娅,对此感到屈辱,却是绝无可能主动来投喂豺狼虎豹的。


    在姬伽尘沉默的进入室内后,曲司溟觉得自己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他却又有些微妙的失落。


    “由我来照顾姝娅小姐就好,不必担心。”姬伽尘走到曲司溟身侧,轻声说道。


    曲司溟似乎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男子迟疑了片刻,抿着唇,终究还是主动说道,“别做多余的事情,我会等在青玉楼内,服侍好她。”


    曲司溟心中有些懊恼,他这算是什么,她的私人感情还需要他来关心吗?即便心中这么想着,曲司溟到底还是没有离开,而是在旁边又开了一间房,准备阮姝娅这里若发生什么意外便立刻赶过去。


    桌面上的酒杯浅浅的只剩下了一点液体,阮姝娅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酡红,蒙上了雾气的眸子看向姬伽尘的方向。


    青玉楼中的男侍小馆向着阮姝娅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将怀中的古琴放在了桌子上,轻轻扶起了女子的手臂,“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阮姝娅静静的看着他,乖巧的女子像是一个精致而漂亮的洋娃娃,她没有说话,左手抬起来,指尖碰触到了男子脸上面具的缝隙。


    男子恰到好处的制止住了阮姝娅的动作,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面具上,嗓音低沉,“我面容丑陋,会污了小姐的眼睛。”


    “是吗,有多丑。”阮姝娅轻笑。


    男子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仍旧没有放下遮挡的手,“看一眼,便会厌恶的丑陋。”


    阮姝娅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她的指尖用力,指甲沿着缝隙在男子的脸颊上划过一道红痕,她不顾他的阻挡,硬生生摘下了面具。


    银色的长发散落,同色的眼眸带着几分悲伤的注视着阮姝娅。


    清脆的磕碰声在室内响起,阮姝娅将面具随意扔在了地面上,无瑕的白色面具摔开了一道蜿蜒的黑色裂痕。


    “姬伽尘。”


    “不是我。”男子下意识的说道,他向后退了半步,衣袖不经意碰到了古琴的琴弦,发出了几声散乱的声音。


    用皇太子的身份告白没有用,他便另辟蹊径,卑微的装扮成小馆的模样想要诱惑她心软怜惜。


    阮姝娅懒得再陪他继续演戏,她直接用力扯断了男子的衣衫,流水一般轻薄的外袍轻轻落地,姬伽尘无力的阻拦着,却被女子轻易的按在了古琴之上。腰带坠落,衣襟散乱,露出了一片包扎着绷带,尚未痊愈的伤势。


    阮姝娅冷嘲的看向那些包扎好的绷带,“你是想要对我说,你身上的这些伤也恰好和皇太子伤在了同一位置吗。”


    姬伽尘的脸一瞬间苍白了起来,他的眼尾微红,难过的看着阮姝娅,就仿佛做错事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阮姝娅一样。


    “我很快便要与三皇子订婚了,太子殿下穿成这样深夜出现在这种地方,是来勾引弟媳出轨的吗?”阮姝娅弯折下腰肢,眉眼仍旧是冷的。


    姬伽尘无力的摇着头,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要…”


    “想要与我在婚前春风一度?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是这样的人,如此自轻自贱,甘为第三者。”阮姝娅看上去对他没有任何一丝怜惜,甚至是轻贱而不喜的。


    事情似乎又一次超过了姬伽尘的掌控,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攥紧阮姝娅,可他却愈发觉得自己像是在握着已经断了线的风筝。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喜欢你,姝娅,我只是晚了一步,你为何不肯在给予我一个机会。”姬伽尘这一刻,真的想要寻求到一个答案。


    “姬伽尘,你应该祈求的并不是我,是你应该想办法如何在姬屺琅的手中得到我,我只会与有资格拥有我的人在一起。”女子柔软的嗓音之中含着无形的引诱,零零碎碎的琴音渐渐消弭,她将姬伽尘留在了房间内,独自离开了青玉楼。


    ………………


    回到公爵府后,经过祁珂的房间时,他的房门没有关,听到女子走路的声音,门被推开,室内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泄露在了走廊之中。


    祁珂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看不清晰,长着两条尾巴的猫跳到了男子的肩膀上,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你是自愿的吗。”


    若她并非自愿与三皇子联姻,那么即使他付出生命,也会为了她杀死姬屺琅。


    “是啊。”女子的声音轻飘飘的,语气中含着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显然并没有任何为难之处。


    “是吗。”祁珂低垂下眼睫,他抱紧了怀中的黑猫,让猫吃痛的在他怀中挠了几爪子,“我知道了。”


    他像是一个被主人遗弃的玩具,停留在光影斑驳之处。


    —————————————


    假期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很快便又是回到墨提斯学院重新坐牢的时间了。


    阮姝娅问了祁珂跳级的方式,在男子的口中,除了要完成各个导师出的试卷考试之外,还需要在异空间中完成一场神秘的试炼。


    听说也曾经有许多惊才艳艳的前辈试图挑战试炼仪式,可能够成功的唯独只有祁珂一个人。


    在阮姝娅问祁珂试炼的内容时,男子却罕见的迟疑了。他像是不知道要怎样与阮姝娅描述,最终只对她说每一次试炼的内容都不同,他的方式并不适用于她。


    回到宿舍的第一夜,她的窗户便被打开,某个不良的校医在深夜闯入了女学生的房间,将她压在了床褥中。


    “ 97小时32分钟45秒没有见到你。”许槿年结束了手表的计时,瞳眸专注的看着她,“你要和三皇子那个乳臭未干的家伙结婚?”


    阮姝娅放松的躺在枕头上,唇角扬起,“不和他结婚,难道要和你结婚吗?”


    许槿年停顿了片刻,他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片刻后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轻松了一些,“也不是不行,我本来并不需要妻子,但若我们结婚,你就有足够的理由留在我的旁边,一生做我的实验品。”


    许槿年从前的确不觉得婚姻有存在的价值,但现在却觉得与阮姝娅结婚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他直接拉住了阮姝娅的手腕,“走,我们现在就去领结婚证。”


    阮姝娅翻了个白眼,用力甩开了男子的手,“你想的美,我放着皇子不嫁,嫁给你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校医?”


    许槿年轻轻扶了扶脸颊上的眼镜,“我以为你知道,我拥有萨蒂尔拍卖行与青云楼两个产业,同时是星空科学研讨学会的会长。先行者的科技很能赚钱,我是其中的翘楚。与我结婚,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够给你。”


    他动了真心,认真的思考着与阮姝娅结婚的可能性。身为丈夫,他在阮姝娅进入医院时,有为她签字的资格,她是他的妻子,她的身体便理所当然的属于他,再没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身份。


    这可真是……太好了。


    阮姝娅嫌弃的看着许槿年,只觉得他可真是异想天开。他所制造的那个药物还真神奇,居然能够令一个不知道感情是什么的怪物升起了与人结婚的念头。


    虽然许槿年眼中的婚姻显然与正常人的婚姻观念不太一致。


    阮姝娅的视线似有所指的隐隐落在了男子精瘦的腹部,笑意嘲讽,“我想要一个丈夫生下的孩子,你能给我吗。”


    这就是先行者最大的缺陷,是先行者男性被鄙夷瞧不起的根本原因。他们不会生孩子,无法独自孕育生命,是迟早有一天便会灭绝的低等生物。


    这是自尊心极高的许槿年绝不愿意正视并接受的评论。


    许槿年微怔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将掌心不知不觉的覆盖在了自己的小腹处。 “爱”会另一个人患得患失,还会让一个人变得脆弱,这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最无用也不应该存在的情绪。


    在这一刻,汹涌的自卑充斥入他的心脏。


    眼眶不知不觉的蓄满了清澈的泪水,一滴眼泪终于包裹不住,砸在了阮姝娅的锁骨上。


    他真没用,他无法为她生一个孩子,没有办法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孕育后代,大街上随便一个神眷者都要比他更强。他没有办法当她的丈夫了,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应该制造出一个人造子宫吗,是不是应该将异兽的子宫移植到自己的体内,他很擅长做这样的手术,不会留下任何丑陋的疤痕,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许槿年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将女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姝娅,你摸摸,软不软。”


    阮姝娅微怔,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样突然转变到这个方向的。


    许槿年有一对比任何男主都要更加大的胸,科研人员缺乏锻炼,因此他的胸软绵绵的,肌肉并不明显,放松下来时,简直比女子看起来更加好揉。


    “你说,怀孕之后,这里会不会出奶,姝娅,听说,涨奶的时候会肿的厉害,很不舒服。”许槿年蹙着眉,仿佛他此时便受苦于胸部的肿胀,难为的觉得它变得太大了,粗粝的衣服一磨就又痒又疼,走路的时候会痛苦的弯下腰,平时的上衣尺寸变小穿不下,连扣子都无法扣好,于是迫切又羞窘的要寻找人求助,求着人来帮帮他。


    “姝娅,我这么难过,身为孩子的母亲,你不会忍心看着我受苦吧。”许槿年的长指轻轻放在女子的后颈处,他低下.身子,“帮帮我吧,姝娅。”


    这一刻,仿佛在许槿年的腹部真的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而孩子的父亲此时泪眼涟涟的找到她,只为了让她稍微帮他缓解一下痛苦。


    该是多无情的人才会在此时拒绝他。


    好孩子都是不忍心做这种事的。


    没有什么味道,带着一些凉意,她蹙起眉,觉得受到了欺骗,于是手上有些暴虐的用了力气,引得许槿年咬着唇可怜兮兮的叹息,明明如此辛苦却得不到温柔的谅解,反而是被更加厉害的欺负了。


    原来心中的郁气该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缓解,阮姝娅将人推开之后,只觉得她似乎能够原谅一切了。


    许槿年的胸膛上遍布着错落的红痕与牙印,有的还带上了一点血丝。男子脸色酡红,像是喝醉了酒,他一时不敢穿上衣服,只是用含着水的眸子幽怨的看着阮姝娅,“这是宝宝的地方,你怎么能这么过分。”


    阮姝娅终于忍不住拿起床褥上的枕头砸了过去,什么宝宝,哪里有宝宝,他是不是角色扮演上瘾了!


    在她扔出了那个枕头之后,原本安静待在桌面上的神像突然动了动。游蛇一般的触须在空中肆无忌惮的飞舞,将许槿年的手脚绑了起来,在他尚未做出有效的抵抗反应时,打开了窗户,直接将人从窗户处丢了出去。


    欸?


    阮姝娅支起身子,下意识想要下床去看看许槿年有没有被摔死。


    她坐在床沿上,未能起身,眼眸看向了重新变成乖宝宝的神像。


    她伸出手,将神像捧在了手中,“怎么回事,你刚刚突然做什么?”


    神像乖乖的坐在了她的手心之中,“你打他,我赶他走。”


    是因为她用枕头打了许槿年,所以邪.神以为她对他有敌意,于是直接将人扔了出去?


    阮姝娅带着些怀疑的看着小小的神像,用手指轻轻扒拉了两下,“真的?”


    神像用小小的手一点点重新理顺着身上缠绕的绷带,闻言抿了抿唇,顿了片刻才说道,“我不喜欢你们刚刚做的事,不喜欢他,不想让他留在这里。”


    邪.神用着一张属于阮姝娅哥哥的脸说着这种话,一时令阮姝娅没有办法对他升起一点气,甚至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点微妙的心虚。


    算了,一个男主而已,扔就扔了。阮姝娅十分双标的想到,摸了摸神像的脑袋,一点都没有批评它,将它重新放在了桌面上。


    她托着腮,看着保持站立姿态的神像,淡淡的想着,她是不是应该买一个娃用的小床,下次把它放在床上睡?


    ……………………………


    许槿年自然没死,从楼上摔死这种死法也太辱男主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面打开的窗户,眸中闪烁着深沉的光泽,刚刚那个…是邪.神的力量?力量的源头似乎是那个不起眼的神像。探究欲令许槿年忍不住想要重新爬回女子的宿舍内,将那个神像偷出来认真研究一番,然而胸前隐隐的疼意却令他不由渐渐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今日不宜继续行动,明天再说吧。


    许槿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他重建了实验室,但一时半会还无法达到之前的规模。每次看到现在的实验室他也会忍不住叹息,但没有办法,谁让他“爱”着阮姝娅呢,他总是舍不得怪罪她的。


    在阮姝娅离开墨提斯学院时,许槿年不知自己为何会产生那样焦虑的感觉,像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沉下心来。这个药剂对他的影响似乎太过强烈了,可每次当他试图注射解药时,却又会感觉到一股奇异的不舍。


    似乎他更加没有办法接受失去这种情感,每当他想要舍弃时,都会感觉到另一种极致的痛苦。


    真是奇异,爱竟然是这样奇妙的情感。


    他耽误了几日的时间,实验进程都被推后了,今天既然看到了阮姝娅,他也应该继续进行自己的实验了。


    许槿年整理好了实验工具,刚想要继续进行研究时,手指突然一顿。原本将心脏充斥的没有一丝缝隙的情绪突然像是潮水一般褪去,装着水的器皿露了一个口子,他没有任何补救的方式,只能够眼睁睁的等待它的逝去。


    药效结束了,残留的药物在他的体内代谢了出去,这一场虚假的“爱意”结束了。许槿年终于回忆起了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


    他偏过头,看了看他此时的这个简陋的实验室。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都不曾失去它,而现在,那些珍贵的实验数据与成果却因为一个他没有放在眼中的女子毁掉了。


    许槿年的唇角渐渐勾勒出一抹冷笑,她骗了他,背弃了承诺,不仅没有如约成为他的实验品,反而反复的戏耍于他。


    许槿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愈是愤怒,他便显得愈发冷静。他应该让她付出代价,她要清楚愚弄他的后果。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胸前突然一疼,隐秘的位置火辣辣的,让他的脸色一时有些扭曲。


    她怎么能!


    原本忍耐着没有泄露出丑陋姿态的许槿年忍不住挥落了桌面的实验用具,玻璃碎片四溅,拉扯的动作令潜藏的不适更加明显,也让许槿年的脸更黑了些。


    阮姝娅。


    许槿年将女子的名字咬在唇齿中,似乎想要隔空将她撕咬成一片又一片。


    —————————————


    上课是一个学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应该说是一个坏学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而当课堂的老师又不断的让你回答问题时,就显得更加令人讨厌了。


    一堂课结束,无人的走廊之中,一条白皙的手臂一把将穿着校医装束的男子拉入了男厕所之中。


    “许槿年,你今天怎么回事。”阮姝娅气势汹汹的将年长的男子按在了墙面上,表情很凶的质问道。


    许槿年垂眸,神情冷淡,“你是在质问我吗。”


    阮姝娅的眼眸游曳在男子的眉眼处,几秒后,她便渐渐收回了手,向后退了半步,语气微冷,“药剂失效了。”


    陈述句,陷入爱情之中的蠢男人和正常的男人实在太好分辨,阮姝娅甚至没有怀疑是许槿年在和她闹脾气。


    许槿年薄唇轻抿,“嗯。”


    阮姝娅脸上外露的情绪渐渐淡了下去,她感觉有点厌倦,既然药失效了,她也没必要再在这里与他说话了。


    阮姝娅干脆的转过身,似乎对他没有一丝留恋的便要离开,比许槿年看起来还要更加冷漠。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解释吗。”身后的声音似是带着些恶意。


    “对不起,我是故意的,下次还敢。”女子懒洋洋的声音渐渐远去,许槿年停留在原地,分明许槿年并没有变过,但阮姝娅对他的态度却似乎有了截然不同的反差。


    以许槿年的性格,他应该令阮姝娅学会后悔,让她再也不敢对他放肆,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升起了浅浅的不舒服。


    几日中,阮姝娅与许槿年保持了一个彼此互不理会的平衡关系,许槿年辞去了代课教师的身份,重新做回了他的校医。他对教书育人没有任何兴趣,之前会做这种事,只是因为那个愚蠢的他体内的药物作祟。


    这天晚上阮姝娅的宿舍中又进入了一个不速之客,只是这一次并不是许槿年,而是一条蠢人鱼。


    它趁着阮姝娅睡着时悄悄想要卷走她,却惊动了房间中的邪.神雕像,她的床被两个人不小心打塌了。狡猾的幕后之人使用了道具禁锢住了邪.神的能力,将被迷晕失去了意识的阮姝娅卷出了宿舍。


    当她再次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了许槿年的单人床上。


    她还以为自己会直接躺上实验台呢。


    男子此时正阴森森的站在她的床旁,见她醒来,唇角勾起了一个生硬的弧度,“醒了。”


    “不问问我将你带到这里,想要对你做些什么吗。”


    “想让我成为你的实验体,或者想杀了我,反正就是这些吧。”总不是为了迷jian她,生下她的孩子的,阮姝娅平静的说道,隐隐不耐。


    许槿年沉默不语,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把手术刀,男子走到了她的身前,像是在看着一条待解剖的鱼,思考着应该由哪里下手比较好。


    “这里放置了能够屏蔽掉你们这些神眷者一切能力的器具,不止是异能,异教团那些术法,你现在也没有办法使用出来。”许槿年淡淡的说着,他仔细的看着阮姝娅,试图辨别她此时的情绪。半响后,许槿年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迷惑,“你不害怕吗,现在,你应该向我求饶。”


    的确如许槿年所说,游戏界面此时都是灰色的,解禁倒计时甚至还有半个小时,不愧是先行者之中的先驱会长。


    但是阮姝娅此时实在有些懒得搭理他,当许槿年被药物影响时,她还能通过“爱情”折磨他、报复他,对待这个冷心冷情的许槿年,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女子默然不语的姿态令许槿年的眉蹙的更紧,他很清楚似乎有哪里不对。不该是这样,阮姝娅对他的态度不应该是这样漠视,她应该恐慌、卑微、惶恐的求他。而不是如同此时……她甚至不愿意看他,不愿同他说话。


    为什么,因为他解开了药剂,不再“爱”她,于是她自知无法再动摇他的心意,以为他没有可能放过她,于是心灰意冷了吗。


    许槿年很愿意看到猎物挣扎的模样,那会令他感觉到开心,似乎自己拥有了掌控她的能力。


    于是他凑近她,缓缓在她的身旁蹲下.身,握住女子的肩膀将她转过来,令她只能看向自己。他宽容的对阮姝娅说,只要她服软,令他开心,他或许会慈悲的放过她。


    纤薄的手术刀威胁般的贴在女子的脸颊上,许槿年带着几分偏执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阮姝娅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人最近变态的指数是不是愈发严重了?她信他才怪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槿年是个怎样的怪物,她傻了才会将他的鬼话当真。


    若是前几日,许槿年这样对待她,她早就要骄矜的与他闹起脾气,只怕此时已经张开唇咬住他的手,就像是那天一样,将他咬到出血……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之中一闪而逝,许槿年的耳根蓦地发红,他拿刀的手一抖,便在女子的侧脸留下了一小道细窄的血痕。


    他一愣,医者握刀的手怎么能不稳,他下意识探出手想要抹干净那一抹血渍。阮姝娅还没有意识到她受伤了,从上次开了痛觉屏蔽之后,她似乎就忘记了关闭,于是阮姝娅还没有当一回事,甚至想要直接在许槿年的床上睡一觉。


    许槿年缩回了手,他不喜欢阮姝娅的反应,却小心的将手术刀收了回来,只按住了女子的手臂,更近的靠近她,“和我说话,就因为我的药剂失效了,你便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


    阮姝娅终于忍不住烦躁,“我与你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不是圣女殿下说救命之恩要以命相许吗,殿下忘记了,前几日你还恋恋不舍的咬着我不放,将我咬出血了都尝的津津有味。”


    阮姝娅克制不住的红了脸颊,只觉得这个人好不要脸,“我咬的又不是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许槿年的神情愈发冷冽,他扣住了阮姝娅的手腕,硬生生将女子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按,“你自己碰碰,牙印是不是在我的身上。”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成为了那条黏腻阴冷的鲛人。


    阮姝娅在许槿年的胸前打了一巴掌。


    许槿年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


    男子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手术刀从他的手中落到地面上。他像是无法接受自己刚刚的想法,明明此时是最好的惩罚报复阮姝娅的时刻,他却径直推开了门,离开了卧室。


    神经。


    阮姝娅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许槿年又在发什么疯。


    她裹紧了旁边的被子,转了个身,安稳的闭上眼眸睡着了。


    而此时的实验室中,许槿年却远不如阮姝娅那样冷静。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理解他怎么会丢掉自己的刀。许槿年看向了被关在水箱之中的那条蠢鱼,鱼在焦急的摆动着尾巴,哪怕鳞片掉落,蓝色的鱼尾被打的血肉模糊,它仍旧想要挣脱束缚,想要去见阮姝娅。


    不过是一条被注射了药剂的鱼,它能懂什么人类的感情。


    都是假的。


    从头至尾,许槿年都只是他自己,难不成,阮姝娅以为那个陷入蠢笨“爱情”的许槿年就是什么好人吗。


    他明明应该已经重新得到了理智与冷静,可不知为何,他的状态却仿佛比前几日更加差了。


    他想要恢复正常,他应该尽快恢复正常。


    许槿年将那只鱼弄了出来,将它摆在了新的实验台上,这个实验台原本是他为阮姝娅准备的。在他的想法中,今日他应该愉快的将女子细致的拆解,检查,他将彻底了解她的结构,探知到她的隐秘,他将完全掌控她的一切。


    若她能够取悦他,令他在她的身上探知到足够令他满意的知识与答案,他或许会留下她的性命,宽恕她对他的戏弄与冒犯。


    可现在,躺在台面上的人却是一条鱼。许槿年更像是在泄愤,那种莫名的愤怒直到他看清了那颗与人类没有什么差异的心脏时才终于消散。


    爱着一个人的心,是红色的吗。


    既然他的药效已经消散了,这条鱼体内的药物应该也消失的差不多了。许槿年打开了放置药剂的冷冻盒,将其中的一支药剂拿了出来。


    当初许槿年并没有制作出太多的爱情药剂,他原本对它并不怎么感兴趣,自然也并不需要它。可当他被药效操纵的时候,却可笑的又按照从前的配方配置出了好几只新的药剂。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呢,哦,他想的是,虽然阮姝娅的性格恶劣,还并不爱他,但他并不想失去那种令他背叛原则,颠覆自我,让他整个人活过来的情感。


    在药剂失效前,许槿年还想要继续注射,永远保存下来这份爱意。许槿年的骨子中本就带着几分疯癫,因此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只是一具被药物操控的傀儡。


    可因为之前并没有人.体.实验数据,仅仅以鲛人为对照组,许槿年算错了注射药剂的日期。它提前失效了,他恢复了正常,许槿年不会再主动重蹈覆辙。


    许槿年走到了鲛人身前,他抬起手臂,想要直接将药剂注射在那颗luo露的心脏上。


    他自然是残忍的。


    反正鲛人的身体素质很强,大抵不会死去。即便死了,又能够如何呢。


    针尖似乎只隔着几厘米便要刺入了那颗心脏,许槿年的手却突兀的停在了半空。


    他看着右手中的那管药剂,脑海中渐渐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想要将针尖落入自己的肌肤之内,他想要那泛着凉意的药液融合入他的血液之中,他想要重新变成……那个他。


    第65章


    突兀的玻璃碎裂声在房间内响起。


    许槿年垂着头,眼眸蒙上了一层阴翳。


    医生的手是不会抖的,实验员的手也应该保持平稳。而此时许槿年低下眸子,却发现他的手指在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像是某种戒断反应,由身体深处深埋的情感反应到了肢体末端的神经。


    某种暴虐的情绪在眸底浮现, 许槿年的唇角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他气质温雅,眉眼的轮廓柔和, 看上去并不会给人带来太多压迫感,学院中的学生几乎从来不会惧怕他, 即便他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代课教授,又是一位医术很优越的校医——在墨提斯学院这些能力卓越、性情傲慢的学生眼中,许槿年甚至是无害的, 柔弱的存在。


    而此时,男子的瞳眸扭曲,原本称得上俊逸的容颜显出了一种怪异的非人感。未经过人.体实验的药剂总是会有一些副作用,即便他已经使用终端进行过完整的数据模拟,但人类的个体差异本就容易引起意料之外的变故。所以…他现在这种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都只是因为药剂的副作用而已。


    作为一个医生,许槿年最应该清楚,不能够放任自己对于药剂的依赖,他忽视了原来情感也能够具备成瘾性,才会在此时陷入难以挣脱的泥沼。可他绝不能因为那短暂的作用于大脑的快乐而沉溺在虚假的迷幻之中。


    好在,许槿年有能够令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他一向擅长如此。


    许槿年重新拿出了一支完整的药剂,玻璃瓶中的药液还泛着凉意,他站在鲛人的面前,神情冷静下来,手十分平稳的将针刺入了外露的血肉之中。


    逐渐有满足在他的眼底升起, 另一种不同的激素蔓延至全身,冲刷了那些愚昧不堪的念想。


    一管药剂见了底,砸在地板上,又是一管药剂一寸寸被注射入心脏,玻璃的碎片四溅。


    许槿年停在实验室之中,发热的头脑终于冷却了下来。分明尾巴、手臂、身体都被束缚住的鲛人此时却宛如发了疯一般的挣扎着,直到惨白的腕骨自肌肤之下暴露出来,尾巴上的鳞片被磨的血肉模糊,那只鲛人却仍旧固执的妄图逃脱。


    如此的……蠢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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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在一所学院之中,两个陌生人有可能直到毕业彼此都不曾遇见过一面,而有的时候,若是有心,便又总能够出现各种各样的“巧合”引导人相遇。


    阮姝娅他们真正的药剂学教授是一名年长的女性,教授在墨提斯学院种植了上千平方米的药草实验田,遍布的植株高耸入云,几乎像是一整片危险的原始森林。这里的魔药经过了历届教授的培养,有的看似柔弱、色泽美丽,实际上却带有剧毒,外表只是伪装,有的则干脆长得就像是一副“异兽”的模样,明明是植物,却拥有着仿若动物一般的伪态。


    今日课程的作业是独自采摘药草,并制作清洁药剂,在高年级学生的身上使用。


    与异兽接触的时间过长,在对战时进行了血液交汇,人类的体内就会逐渐堆积“污染”。这种污染与邪神造成的污染有相似之处,有时形成的变异会导向好的方向,令神眷者的异能被激发的更加强大,而更多时间,堆积的污染会令他们体内的能量失衡,轻度症状可能导致失眠、亢奋、躁郁,重度甚至有可能令人性情大变,精神异常。


    郾国的顶尖学者经过数年的研究,才研制出了针对这种症状的药剂。


    “为什么只有我们这届是最惨的,一年级的时候帮二年纪的试药,二年级的时候帮三年级试药……好不容易四年级了还要帮一年级试药,学院就可着我们这届的人糟蹋啊!”帮忙试药的学长在一旁唉声叹气的抱怨,却还是老老实实的伸出了手让菜鸟后辈向血管内注射。


    四年级的学哥学姐们一个个分配下来,轮到阮姝娅时恰好少了一个人,令她落单了。


    因试验田的危险性,在药剂学教授进行授课时,还需要一个助手协助,负责看护学生的安全,并及时对这些天真鲁莽容易惹恼魔药的学生进行治疗。


    阮姝娅扬起脸,视线落在了临时邀请来的助教身上。男子穿着一身眼熟的白色长衫,造型简单,却因为本身的气质与高挑的身材比例而产生了一种犹如艺术品一般的青隽雅致。


    许槿年在教授的要求下走到了阮姝娅的面前,他衣衫的扣子全部整整齐齐的扣在了最上方的领口,无形中形成了一种严谨的禁欲感。


    他是能够在教授无法出席课程时,能够被对方信任着,请他帮忙代课的人。因此在这种需要助教协助的时刻,许槿年会出现在这里就显得格外理所当然。


    许槿年神情漠然,显得疏远而矜持,看起来与阮姝娅格外不熟,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把袖子拉上去。”好学生阮姝娅已经将颜色不详的液体注入了针管之中,此时将空气排了出去,一板一眼的说道。


    男子冷着脸,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缓慢的解开了袖扣,将白色的衬衫一点点折上去。


    他的皮肤很白,几乎能够看清蜿蜒的青色血管。尖锐的针尖沿着皮肤轻轻划动,许槿年的手臂缓缓紧绷起来。他的视线紧紧的锁在阮姝娅的身上,许槿年很确定,他心脏的跳动频率十分规律,情绪也十分平缓。


    那些仿佛能够将人灼伤的,将生命一寸寸燃烧殆尽的情感如同退却的潮水,彻底湮灭在了无尽深邃的湖海之中。


    若是许槿年不曾体会过那些迷幻的,欺骗了他的意识,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改变的“爱意”,他也许不会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多乏味,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如同在夏日饮过了一瓶气泡水,之后才察觉白开水有多单调令人难以忍受。


    许槿年很清楚,吸食了致.瘾性禁忌药物的人类几乎不可能依靠自己戒除。人体就是这样神秘的系统,他们自以为拥有个人意志,但实际上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躯体。


    哪怕是神眷者也一样,在这一点上,神眷者并不比先行者更加高贵。


    许槿年不会为自己的行为而感觉到羞愧,他自以为远离了毒源,但实际上,他发觉这只会令他陷入更深的病症。失去了情感的刺激,他的生活显得麻木而平淡,世界在他的耳侧褪去了声音,食物味同嚼蜡,色彩变得单调不再斑驳,一切都显得苍白孤寂。


    他如同每一个对药物产生依赖的人,在戒除了药物之后产生了令他足以崩塌的不良反应。


    许槿年不愿意成为药剂的傀儡,而此时他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舒缓药剂。也许再次接近阮姝娅,就能够令他逐渐摆脱这种灰败的状态。


    他会认清楚,让他辗转反侧、失魂落魄、失眠难耐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女人。


    他的手臂被轻轻拍了一下,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许槿年一怔,手指蜷紧,身上的肌肉愈发僵硬了,“…你在做什么。”


    “放松,那么硬针尖怎么扎的进去。”阮姝娅莫名的看了男子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


    许槿年耳根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身体不但未曾放松,反而绷紧的更加厉害了,他哪里硬了?


    阮姝娅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许槿年身上,无声的督促着他。


    被女子注视的部位渐渐发起热来,许槿年抿了抿唇,强迫着自己冷静放松下来。


    阮姝娅像模像样的握住了男子的手腕,一只手握着针,找寻着血管的位置,干脆利落的扎了进去。


    “唔。”许槿年闷哼了一声,低眸看着陷入自己肌肤的针,一时失笑,甚至有些怀疑是阮姝娅故意在拿他撒气。毕竟在被下药的那段时间里,阮姝娅完全不曾对他伪装,将恶劣的真面目尽数展露在了他的眼前——她完全像是能够做出这种事的模样。


    然而这次阮姝娅还真不是故意的,她毕竟不是专业的,虽然许槿年的血管看起来很好找,但她第一次给人扎针,难免插不进去。


    阮姝娅微微蹙眉,冷声斥道,“不要动。”她埋怨是许槿年让她扎错了针。


    许槿年本该心有不悦,他看惯了神眷者对先行者理所当然的轻慢,眼前之人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也如此可恶,令人想要抓在手里捏死。


    许槿年坐在椅子上,“我没有动。”


    阮姝娅微微用力的按住了人的手臂,又再次扎下去了一针。但显然,扎错地方可能与人动不动没什么关系。


    阮姝娅有些懊恼,动作便显得更急躁了些。她这个扎针的人不耐烦的生气了,被扎的人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哪怕手臂上渗出斑点的青紫,男子容颜上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怒意。


    “我来吧。”作为一个医生,他的技术自然比阮姝娅要强了太多。男子探出手,碰到了针管,针管不算长,又被握在女子的手中,因而,他想接过针剂,难免将女子的手半圈在了手心中。


    阮姝娅没有感觉,许槿年倒是动作微顿,原本平静无波的心脏突兀的跳动了一瞬,因为平时几乎犹如死水,于是便显得那一道波澜如此明显,仿若海啸。


    许槿年下意识的攥紧了手,被他捏疼的阮姝娅没好气的瞪了人一眼,男子微微敛眸,眸中却浮现出轻松的笑意。果然…她是他的药。


    许槿年接过那枚药剂,自己刺入血管之中,这一幕令他感觉到有些熟悉,当时他便是这样毫无防备,被阮姝娅将那管药注入了他的身体,将他变成了这幅畸形的样子。


    “你有什么感觉吗?”阮姝娅拿出了小本本,认真问道。


    感觉?


    她是不是忘记了,他是先行者,没有异能,也就不会因为污染而失控发疯,这种药剂于他而言自然也毫无作用。她想要他说出什么感觉。


    “有些麻。”许槿年低声说道,他刻意压着嗓音,语调有些缓慢,落在人耳边便显得低哑磁性。


    阮姝娅在本子上记录下了患者的性状,许槿年看了纸上的文字一眼,又接着说道,“有些疼,血液的流速变快了,心脏跳的也有些快…”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上移,看着阮姝娅轻轻笑道,“你要摸一摸吗,看看我这里跳的有多快。”


    阮姝娅抬起头,原本神情还很正经,看了一会许槿年后才感觉到微妙。而男子已经神色如常自然的拉过她的手腕,将女子的手按在了自己左胸膛上。


    男子眸光中带着几分自己未曾察觉的执拗,整个氛围便从学术研究渐渐变成了黏腻暧昧的调情。


    阮姝娅想要缩回手,向后退了退,没挣脱得动,手腕依旧被男子牢牢握在掌心中,被迫按在了那片熟悉的胸肌上。


    “这里能够感觉到吗,要不要往旁边探一探。”许槿年弯起眼眸,神色淡淡,看不出他此时在做着怎样的事情,仿佛真的只是在帮助学生完成课业。


    人的心脏显然不在左侧,许槿年的身体结构与大部分的先行者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她的手便被按揉着从左侧缓缓移动到右侧,男子的眼尾渐渐晕开绯红,轻轻的喘息抵在喉咙之中,一点点堆积起来逐渐要令他无法忍耐。


    手下的触感自然是极好的,许槿年有着比其他人更漂亮的胸膛,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流连忘返。阮姝娅却忍不住有些偷偷摸摸的往旁边看了一眼,身旁都是专心致志的学生,并没有看向其他方向,反而显得她与许槿年的行为格外羞耻。


    “不专心吗,在想什么,还是在看谁。”许槿年的手指缩紧了些,胸膛挺上去,眸光像是拥有着温度,几乎要将人烫伤。指腹突兀的触碰到什么,令年长的男子在唇中溢出一声闷哼,“那是你们年纪月度测试的六十九名,性格鲁莽粗心,基础知识记不牢固,却急于求成。他没有什么好值得学习的,姝娅同学,看我就可以了。”


    的确如同许槿年所言,在他对面当做试药人的四年级生表情很快便扭曲了起来,手臂上的青筋突起,火系的异能不受控制的蔓延,将他屁股底下的凳子烧的散了架。


    他人的视线一时都被吸引了过去,一年级生流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四年级生则纷纷哭丧着一张脸,期盼着这些半吊子的新生有认真听讲,不要再折磨他们。


    许槿年从前不觉得那种事有多令人贪恋,而此时那些被挑拨出的热意与痒意却令他脑海中的理智一寸寸崩弦。


    阮姝娅有一瞬间几乎以为眼前的人又为自己注射了药剂,可当她看向许槿年的眼睛时,又很轻易的发觉,眼前的人仍旧是那个冷心冷清,仿佛仅仅披着一层人皮,内里却像是冰冷机械的许槿年。


    爱一个人的眼神很明显,虽可以伪装,但人见过真的之后,便能够轻易的一眼识破劣质品。


    见阮姝娅听话的看着他,许槿年的心情不易察觉的更好了一些。身为助教,他自然能够帮助阮姝娅完成最优秀的课堂笔记,对她讲出最标准的药剂反应。


    带着女子的手在胸膛摸了好半天心跳,阮姝娅的笔记也终于写好,在其他人快要注意到这边的事后,许槿年终于意犹未尽的松开手,后颈的薄汗被风吹干,渗出一阵凉意。


    他微微俯身,凑近在阮姝娅的耳侧低声说道,“下课之后,来第三教学楼的画室等我。”


    男子仿佛在引诱着女学生做什么不良交易一般,阮姝娅挑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姝娅同学刚刚写下的笔记都是我教给你的,若是我在这个时候告诉你的教授,你威胁了助教作弊,你好同学的身份就保不住了。”许槿年淡淡的说道,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毫不在意诉说一些无耻的言语。说完,他偏过头,唇瓣在女子的耳尖轻轻擦过,他清楚阮姝娅从来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格,因此又软下嗓音说道,“我很难受,帮帮我,答应我好吗。”


    ……………


    阮姝娅偶尔软硬不吃,大部分时间吃软不吃硬,于是她站在画室的门外,伸手推开了门。


    薄纱被风吹起,柔和的光线沿着半开的窗户透进来,落在男子的身上。他站在画板之前,难得的并没有穿白色的长衫,而是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背影看上都年轻了好几岁,好像也成了这学院中的学生一般。


    在阮姝娅的目光中,男子缓缓转身,角度近乎完美,令许槿年本就俊逸的脸显得更加好看了些,几乎能够成为游戏中的一张CG画面。


    门被风合上,阮姝娅走近许槿年,“有什么事情,说吧。”


    “我画了一副画,你来看一看,喜不喜欢。”男子眉眼弯弯,一具冷漠的雕塑被描绘上虚假的温情,似乎也活了过来,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在许槿年身后的是一片沉寂的海,哪怕装的再怎样无害,落在笔下的东西还是泄露出了主人真实的内在,森冷、抑郁、可怖。


    但许槿年叫她来显然也并不是单纯想要同她一起看画的。


    阮姝娅刚刚接近画时,腰肢便被一支手臂揽住了,她的身体被压在了画上,“看你的表情,不喜欢?哪里不喜欢,我改。”


    他像是在说画,也像是在说人。


    这人突然又在发什么疯,阮姝娅挑了挑眉,“许槿年,你又自己喝了别的什么药吗?”


    男子轻笑了一声,“我是医生,不会乱吃药,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不是注射了药剂,恰恰相反,是他不愿意被药物控制。


    许槿年弯下腰,将怀中的女子转过来,令她面对面看向自己,“帮我,令我恢复正常。姝娅,这是你欠我的。”


    她骗了他,没有当他的实验品,砸了他的实验室。她应该清楚,她对他做了多少错事,他有理由追究她、惩戒她、报复她,她该害怕,也应该求饶……但她一向肆无忌惮,想来不会哭着向他哀求,只是不知道当她躺在他的手术台上时,会不会红了眼眶呢。


    他一时走神,想到了别的事情,再次直视女子的双眸时,便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戏谑。


    阮姝娅好像发现了什么事情,她一向是敏锐的,寻到一缕缝隙便要彻底将口子撕裂开,“要我帮你?怎么,许医生自己也病了吗。”


    “你要让我清楚,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对你所产生的异常,都只是激素的作用。”许槿年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即便再怎样漠视人类的情感,残忍而不自知,也的确只是个单纯的科研人员,对于情爱一窍不通,言语冒着傻气,也很好骗。


    “可以呀。”阮姝娅不再觉得困惑,她的身体放松下来,依靠着画板和许槿年的手臂,将身体的重量压上去,“求我。”


    许槿年抿了抿唇,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羞辱他,掌控他,要令他低下头,看他卑微求全的模样。


    按理来说,许槿年应该是会感觉到屈辱和憎恶的,可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却莫名生不起气。


    许槿年想要让阮姝娅帮助他,而看上去女子似乎比他还更加懂得要如何医治他,知道他的病症落在何处。


    阮姝娅仰着头,神情中带着些高傲,像是狡黠的狐狸,眼眸中想着坏事情,“求我,许槿年,你该好好祈求我,我才能给你……一个吻。”


    —————————————


    旁人总会给未婚小夫妻之间制造许多联络感情的机会,连女皇殿下都十分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允许三皇子姬屺琅在宫中办宴会,邀请阮姝娅前去相见。


    虽然阮姝娅即将成为未来的皇子妃,可毕竟尚未成婚,未婚夫妻两个人私下幽会也显得有些失礼。宴会上年轻一辈的贵族子女穿着优雅华美的礼服,聚在一起闲谈浅笑,构成了一副奢华和谐的画面。


    人造的精致湖景前,三皇子坐在栏杆旁,将手中的鱼食撒下去。红色的璨尾鱼像是在水中游荡的火焰,本该灵活敏捷的异兽游动的速度却格外缓慢,显得痴蠢极了。


    姬屺琅低低的笑出声,被这一幕所取悦,他爱急了逗弄这些呆傻无知的鱼,看它们被几粒鱼食引诱着满头乱撞。


    只是从前幼时有只和主人一样讨厌的猫,偷抓了他养的好几条好鱼苗,令人觉得讨厌极了。


    他回过身,看向自己旁边的“未婚妻”,将手中的鱼食递过去,弯起眼眸,“姝娅,来试试喂这些鱼吗。”


    一池漂亮的肥鱼令阮姝娅不由想到了一些过去的回忆,这池中的鱼长着一副观赏鱼的模样,鱼肉却格外细滑柔嫩,入口即化。


    她看着那些鱼,想的却不是怎么喂饱它们,而是想让它们自己过来填饱她的肚子。


    不知是否因为她的神情太过明显,姬屺琅撑着侧脸看向她,眸中闪烁着兴味,“我的未婚妻怎么像是一只小狸猫似的,眼巴巴的瞧着这些鱼。姝娅小姐喜欢吃鱼?我让宫侍抓两条最肥美的晚宴上做给你吃可好。”


    昔日人家吃了他一条鱼,他便能够直接将人弄死的三皇子,现在倒是能主动将自己的“爱宠”装入盘中送人了。


    “真的吗,那我要这条,还有这条。”阮姝娅伸出手指,被她指着的两条鱼抢鱼食时比别的鱼更卖力一些,想来肉能更加紧实些。


    池中的鱼都长得差不多,人类很难分得清楚,姬屺琅却宠溺的点头应道,“好,晚上就吃这两条。”


    阮姝娅尚未回答什么,亭外的回廊中一个宫侍低垂着头,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伏在姬屺琅的耳侧低声说了几句话。


    姬屺琅的眸色微深,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暴虐的戾色,意识到阮姝娅还在他的身旁,男子才敛去了外露的神色,重新恢复了温和的伪面。


    湖边风大,姬屺琅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阮姝娅的肩膀上,“我有些事需要处理,若是待在这无聊了,一会让人带你回殿里休息。我今日不一定回来,你留在这里将鱼吃了,晚上就歇息在这里也可以。”


    他温声嘱托着,仿佛真的成为了一个丈夫,对孤身留在家中的小妻子絮絮叨叨。姬屺琅说完,心中一时也感觉有些微妙,虽然这段联姻几乎像是一场角色扮演,但出乎意料,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末鬼街的萨蒂尔拍卖会是会员制的隐秘场所,即便是在霁都,也只有上层阶级的达官显贵知晓,需要有推荐人才能够进入。而刚刚宫侍对姬屺琅说,末鬼街出现了暴乱,有人目睹大量的半兽人、异兽在街道上展开杀戮,身为皇子,他自然也有责任为皇城的安全负责。


    姬屺琅很清楚萨蒂尔里有什么潜藏的勾当,但有的时候利益交换错综复杂,他难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对治安官的无能感觉到几分厌烦。但这件事对他而言倒也并非都是麻烦事,既然治安官犯了错,便应该受到责罚,而这个重要的空缺,他或许可以借此安排自己麾下效忠于他的人顶上去。


    第66章


    三皇子离开了,风似乎一瞬间变得冷了起来。阮姝娅弯下腰,将手臂探到水面上,每日都有专人喂食的鱼几乎失去了身为异兽的凶性,也不会狰狞失态的去争夺人类手中的食物,唯独那一只被阮姝娅看中的鱼游了过来,在水面中跃起,仿佛吻在了她的手心,叼去了鱼食。


    阮姝娅看着肌肤上的水渍,敛下眸子轻笑,她将小碟中的鱼食全部洒在了湖中,打算回到殿中休息。回过身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曲司溟正站在她的背后,目光专注的落在她的脸上,与她意外对上视线时才蓦然不自然的别开脸。


    曲司溟走上前,指尖落在覆盖住她的外套上,停顿片刻,将有些向下坠落的宽大外衣重新搭回她的肩膀, “要回去吗。”


    “嗯。”阮姝娅也没有问曲司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为姬屺琅最忠实的狗,为主人做什么事都不稀奇吧。


    走了一顿距离后,却是曲司溟先主动开口了,“你…是真心想要嫁给三皇子的吗。”曲司溟的声音别别扭扭,阮姝娅自然不需要向他说明什么,他也没有资格管圣女要嫁给谁。但他需要知道,如果阮姝娅嫁人了之后,他应该怎么办。


    阮姝娅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怎么,你是想…”阮姝娅走上前,逼近了男子,明明她比曲司溟还要矮了一截,男子却节节败退,直到脊背抵上了廊中的圆柱。


    阮姝娅抬起手臂,指尖若有似无到抵在曲司溟的心口,“我怎么忘了,你是我的奴隶。郾国似乎有一个传统的习俗,贵族小姐出嫁时,可以将家中的奴仆一起带到夫家中,当做陪嫁。”


    阮姝娅恶意的勾唇,“曲司溟,你是想要帮助我得到夫君的重视和宠爱,还是……要在我的夫君无法满足我的时候,做一个侍君面首来替他为我暖床,为我排解寂寞?”


    身后的木柱冷硬,曲司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政治生涯中的君主与掌控他身体的主人结为了伴侣,这意味着他以后会成为三皇子与圣女的家犬。他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幻想,三皇子的政务繁忙,自然不可能时时陪在阮姝娅身旁,注意到她的情绪,长夜漫漫,他或许会在每个无声的夜里被迫留在妻主的房间之中供她消遣玩弄,令她开心。


    哪怕在结婚之后,阮姝娅也是不可能抛弃他,让他得到自由的。


    曲司溟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屈辱,“我不可能当小三。”


    是的,曲司溟才看不上贵族之间的那些潜规则,他绝不可能去成为谁见不得光的情人。


    “小三?”阮姝娅挑眉,指尖在男子的心口戳了戳,“你是不是想多了,你顶多算是一个工具,还配不上小三这个地位。”


    真是没有自觉,居然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能够成为她的情人。


    曲司溟的脸红了又白,整个人都好像被泼上了一层浓重的墨色,像是黯淡下去的黑白画。


    “你不怕三皇子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皇子性情高傲,他不可能像是我这样毫无尊严的忍受你的所有坏脾气。皇室的规矩严,你真的想好要做皇子妃了吗。”曲司溟不死心的问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阮姝娅只觉得有些好笑,“那你不会自己藏好了吗,你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被姬屺琅发现你背着他找到了新的主人吗?不忠心的狗,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不忠心?


    曲司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解释,对三皇子的所谓“忠心”不过是利益相关,权衡利弊,姬屺琅自己恐怕都不会期待他的完全忠诚。


    “我对你一个人忠诚不就够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给我套上了枷锁,不应该保护我吗。”曲司溟执拗的看着她,没意识到此时自己的言语中带着些酸溜溜的醋味,表现得有多倒贴。


    “你也说了,我的夫君善妒,他若是容不下你,我也没有办法。”阮姝娅笑眼弯弯,顺着他说道,却是在他的心中又扎了一根针。


    曲司溟低低喘息了一声,也许是因为阮姝娅的言语给予了他某种错觉,令他没能克制住自己。他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眼眶红了一圈,“不要嫁给他。”


    身为奴隶的人久而久之也会对支配自己的人产生占有欲。三皇子不是良配,曲司溟在心中这样想着,作为皇子的走狗,他最清楚姬屺琅的背后都存在着什么腌臜事。虽然从前曲司溟的道德感也没有那么强,阮姝娅也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好姑娘,但总之,曲司溟在心中笃定,他们是不相配的。


    而且……曲司溟也有些无法接受自己以这样的身份待在三皇子与她的身旁。


    “我不嫁给他,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权势更高,能够为我带来利益更多的人吗。”阮姝娅冷下脸,她愿意给他几分好脸色,狗就以为自己能够左右主人了吗。她可还没有忘记曾经在游戏之中曲司溟是怎么帮助三皇子磋磨她的,“松开。”


    曲司溟抿着唇,执着的看着她,不肯放手,心脏的禁咒产生了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一只手紧攥着,令他渐渐感觉到窒息。有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可他的神经紧绷成一条线,内心深处却仿佛有一个隐秘的思想,让他不肯就这样听她的话。


    疼意愈来愈深,渐渐几乎变得麻木,死亡的寒冷在躯体上蔓延,某一刻,他突然不清楚自己在发什么疯。


    男子的手骤然松开,他身体向后退,又被身后的柱子挡住退路,曲司溟垂眸,嗓音喑哑,“对不起。”


    “啪——”阮姝娅从来不是温柔的会吃亏的性格,她反手便直接打在了曲司溟的脸上。


    曲司溟舔了舔唇角,没出血,阮姝娅的力气没有那么大,只是有些热热的,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男子收敛了神情,他拥有着与湖中的璨尾鱼一样灼目的红发,此时却像是即将被放置到餐盘之中半死不活,眼尾的红痕仿佛能够渗出血液,有湿润的水色一瞬即逝。


    “姝娅小姐,我送你回殿中休息。”再开口时,男子仿佛尘封了所有的感情,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人。


    第67章


    晚餐的确便是吃的那两条鱼, 鱼汤、烤鱼、清蒸、红烧、糖醋,两只鱼的各个部位都有了最好的归宿。


    三皇子的寝宫很干净,整体的装修几乎都是无尘的白色,阮姝娅没有拒绝姬屺琅的好意,留宿在了其中。


    层层叠叠的纱幔落下来,阮姝娅在殿内的温泉池中舒舒服服的泡了澡,换上了宫侍送来的新睡衣。女子白皙的肌肤像是刚刚剥开壳的蛋白,沐浴留下的浅淡花香隐隐约约的萦绕在身侧,她光脚踩在毛绒地毯上,掀开纱帘,占据了大片面积的床看起来十分柔软,非常好睡的模样。


    她没有注意床内的景象,有些困的掀开一角被子,侧着身躺在枕头上闭上眼。


    在她没有看到的位置,床的内侧,被子底下动了动,抬起身子的男子低眸看向她,视线之中女子的脊背单薄,蝴蝶骨的形状显得脆弱而易碎,细窄的腰肢轻而易举便能够被人握在掌中。他探出手臂,在背后轻轻环住了女子的肩膀。


    阮姝娅的身体被泡的软绵绵的,眼皮垂下来,陷入了半醒非醒的困倦状态。被人拥住时,阮姝娅的思维还有些迟缓,当脊背靠在了身后之人的胸膛时才慢吞吞的问道, “姬屺琅,你回来了?”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手臂缓缓下移,搂住了女子的腰肢,渐渐收紧,将她嵌入自己的怀中。


    吹拂在后颈的气息有些令人发痒,阮姝娅的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与对方拉开了一点距离。可身后之人却依附上来,温度越来越近,下颌轻轻搭在了她的肩窝处,唇试探一般浅浅的印在她的颈侧。


    “别碰我。”阮姝娅蹙眉,想要躲开冰凉的身躯与吻,挣脱开束缚。紧锢着她的人却像是偷摸钻入被褥之中等待着吸食人精气的妖鬼,湿冷的唇要将她身上的温度都吞噬殆尽。


    阮姝娅的那点睡意也被弄得消散了,她有些不满的支起身子,回过身。她和姬屺琅不过是心照不宣的合作夫妻,这人不会还想着占便宜要她履行夫妻义务吧?


    男子的容颜渐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抬起眸,神情宁静,阮姝娅却流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身体也不由得向后缩了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仅仅穿着一件宽松飘逸的白色里衣,锁骨若隐若现,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他不在,我来陪你不好吗。”


    长着一副清冷高洁仿若神仙面孔的人,此时却躺在她的塌上说出了堪称放浪的言语。姬伽尘静静的看着她,握住了女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他今夜不会回来了,或许,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轻轻抿唇,流露出了一个笑意,犹如冰雪消融,一朵梅花从枝头坠落,恰好落在了潭水之中,荡开了一圈涟漪。姬伽尘其实没有想过这样快的与姬屺琅对立,但阮姝娅之前说的话没有错,只要他变为女子唯一的选项,她便只能够属于他。而他也的确有些无法再继续忍耐,眼睁睁看着姬屺琅接近她了。


    阮姝娅将身体靠在抱枕上,指尖在男子的侧脸上似有若无的摩挲,“爬到弟媳的床上说这种话,身为兄长的太子殿下不觉得自己有点太浪.荡了吗?”


    姬伽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唇瓣印在她的手心,沿着指尖一根根吻过去,“那你喜欢吗。”


    “你要与我偷情吗?”趁着弟弟不在殿中,就进入被窝中暖床,妄图代替弟弟给她温暖什么的……若不是姬伽尘自己毫无羞耻心的应了,只看外表恐怕还真的会令人怀疑清雅出尘的皇太子只是走错了寝殿。


    “若是姝娅小姐的未婚夫去世了,我们之间就算不上是偷情了吧。”姬伽尘的神情依旧显得十分高洁冷淡,半分看不出他此时正在如何痴缠的吻着她的指尖。


    “你是在我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叙述自己是怎样谋害皇弟的吗。”阮姝娅掐住了男子的嘴唇,让他的唇被迫向外嘟起,这张嘴可怕的很,像是饿了好久一样叼着她的手吃。


    姬伽尘温顺的任由阮姝娅将他摆成丑陋奇怪的表情,“反正你也并不爱他,让他死了不好吗,你不会难过的。”


    姬伽尘的指尖碰触到女子的眼尾,轻轻揉了揉,“在这个世界上权势最盛的人,除了姬屺琅,还有我。他是怎样承诺你的,让你成为未来的皇后,还是帮助你掌控教廷的势力?我是郾国的皇太子,他能够给你的,我一样可以。”


    阮姝娅松开了手,姬伽尘握住她的肩,缓缓靠近她,凑到她的耳旁低声说道,“况且,这不是姝娅小姐暗示我的吗——你只会与有资格拥有你的人在一起。你也讨厌姬屺琅吧,我帮你杀了她,你不开心吗。”


    阮姝娅的掌心抵在男子的胸口,将人向外推去,呵,她才不是咒着自己未婚夫去死的恶毒女子呢,“你要杀了姬屺琅成为我的新任丈夫,你就不害怕……你也会被人杀死吗。”


    “姝娅,我会与你生同衾,死同穴,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可能会死。”女子的言语中含着威胁的冷意,姬伽尘落在阮姝娅耳畔的声音却眷恋而温柔,仿佛蕴藏着深邃的情意。


    —————————————


    末鬼街。


    姬屺琅在步入其中之后就察觉到了异常。他知道在萨蒂尔拍卖会中囚.禁着许多珍稀的高阶异兽,但不提其中有镇压的阵法,这些异兽本身也应该被注射了药剂或是带了禁锢项圈。可如今,肆虐的异兽却像是彻底脱离了束缚,暴乱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严重。


    一只饕餮兽甚至撕裂开了一个混沌的亚空间,令姬屺琅与许多前来镇压的士兵都在不经意之间被困入了其中。


    冷冽的风刃肆虐,几乎能够割破人的肌肤,令这一切比起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空间的最深处,一片黑暗之中,身形巨大的饕餮兽趴伏在地面上,在它的背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抚摸着它的皮毛。


    祁珂单手握着剑,半坐在地面上,眸底的猩红几乎要蔓延至整个瞳孔。通过与饕餮兽的共感,他能够感知到这个空间内的所有人,因此,也能够注视到他的仇人。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着颤,是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恨意。那股恨埋在他的体内太久,几乎要流淌入他的血液里,与祁珂这个人融为了一体。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手心握在剑身上,因为过分用力甚至渗出了血液。他孤身一人,很清楚自己无人依靠,凫徯公爵不可完全信任,仅凭自己,他无法撼动能够摧毁父母之人。


    因此,在无人知的暗地中,他曾与皇太子姬伽尘有了联系,他帮助太子做事,而对方也会适时的给予他酬劳。


    就像是今日。这些年里,祁珂通过各种方式寻找着当初的真相,抽丝剥茧的择出自己的仇人,因他拥有着御兽的异能,因此能够从异兽的口中得知比人类的言语更可信的真相。他的父母从不曾叛国、失误,是有人想要掩盖某个真相,取代父母的地位,谋夺战争胜利的果实,才陷害他们于不义,不但令他们身死,还要在他们死后为他们泼上一层脏水。


    分明他的父母即便是在战场之上牺牲,也值得接受世人的敬仰与铭记。


    而此时,他的仇人就身处在这片残破的空间之内,祁珂要努力忍耐着,才能够令他克制住立刻前去杀了那人的冲动。


    涒滩将军曲燕——在祁珂父母死后被女皇任命为新的将领,最终结束了战争之人。这些年里,他的父母是无能的叛徒,而曲燕则成为了拯救无数人性命的英雄。


    那一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异兽攻城,而是出现了某一件,必须要祁珂的父母死去才能够掩盖的秘密。


    这其中,除了涒滩将军、白仪公爵、前任圣女,甚至是……凫徯公爵都曾参与入其中,共同守护着一个惊天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祁珂终于走到涒滩将军的面前,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其他场合见过这个男人,而只有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平等的面对他,可以不再伪装,尽情泄露出他的恨意。


    “是你。”男人转过身,他如今已经成为了霁都护军的将领,曾经的将军已经不再年轻,鬓边有了斑白,眼眸中也堆积了暮气。


    曲燕当然认识祁珂,甚至此时在这里看到他,也猜到了他为何而来。男子咧开唇,他有一口犹如鲨鱼一般的牙齿,笑起来时非但不会令人感觉到温和,反而有一种可怖惊悚的震慑感。


    祁珂慢慢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反射出了他的半张脸颊。


    “你以为,能在这里杀了我吗。”凫徯公爵还念着与祁珂父母之间的情谊,庇佑下了少年,想要将他驯养成听话的狗。曲燕即便那时便觉得不能放过这个隐患,可到底祁珂自己离开了烛城,他也无法再不引人注意的对他下手。


    “不。”祁珂的声音很冷静,经年在身体中燃烧的火在此时寂静了下来,只余下一片灰烬,“我要一个真相,一个展露在众人之前的真相。”


    第68章


    星空科学研讨学会在这些年中一直都在进行着一个秘密的项目,代号的名称为“寻神”。


    事实上自地陷之后,便有无数的组织踏上了寻找女神的路途之上。一些虔诚的信徒坚信着女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从南极走到北极,上至天穹,下潜深海,用漫长的时间追寻着神迹。


    最终学者将视线投注到了原始的起点,地陷之地,幽深的地底深处,神沉睡在地核。


    事实上这个计划并不全然来自于愚昧与狂热,近些年星球的磁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异兽与植株的生长发展愈发异常。当星空科学研讨学会使用仪器深入到地底三千公里时,附近的异兽受到了莫名的影响,发生了暴乱。


    那是涒滩战役的开始。


    原本涒滩附近还存在几个小国,都在这场战役之中被异兽潮陆续覆灭了,从那时开始, 知情人便确定, 地心中有东西。


    是消失的女神?新生的神祇?行星的能源?还是星球的意志?


    神秘与未知总是吸引着人前赴后继的探寻,即便知道那意味着危险,清楚或许会导致自己无法承担的结果,人类依旧能够为此癫狂的付出一切。


    而在那一日,他们真的寻到了“神明”。


    祁珂的父母在前线的烛城多年,隐隐察觉到了引起异兽暴乱的真相,他们是绝对的反对派,认为人类不应该碰触未知的领域。涒滩的土地都近乎要被鲜血染成深红,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何其无辜,若是神只会带来这些,那神就不应该存在。


    守城的将军想要结束战争,他驱使着异兽,想要填满那个通往地狱的深渊。他发觉了自己不应该发现的事情,参与进计划的人不肯让将军将这份真相披露,他们既不可能成为战争的罪犯,又贪婪的觊觎堪比神祇的力量,利益熏心之下能够做出一切事情,将阴谋与野心掩埋,不肯令世人发觉他们得到的东西。


    那是只要披露,就足以引起任何人觊觎之心的珍宝。


    他们不但寻找到了神,还得到了神。


    它是人类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存在,没有确切的形状,构成它的物质在此之前从未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甚至可能与人类所存在的维度都不一样。它是绝对未知的,当星空科学研讨学会的研究员制造出了专用的设备将它从地心带出来时都在恍惚,无法相信他们真的能够禁锢它,得到它。


    其实将它描述为“神”这个词汇或许并不是太恰当,它显然并不是圣教廷神话中那个救世的女神,更像是行星孕育的一种能量体。


    有的时候人类会反复热衷于亲手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即便已经成为了神眷者,人也仍旧不满意,比起作为神眷者,他们更想要自己成为神——真正的神。


    那场战争太过混乱,满目疮痍,毁去了一切的痕迹。星空科学研讨学会的研究室在战争中损毁,他们遗失了它,前任圣女去世,知情人渐渐消失,当初的寻神计划也被彻底埋藏,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那一切。


    祁珂一直带在身旁的猫型异兽与其他的异兽相比身体素质并不算太强,可它拥有着一个特殊的能力——能够在一个人的脑海中刻下心理暗示。


    祁珂不仅想要杀死仇敌,还想要让被误解的父母沉冤昭雪,让他们能够清清白白的逝去。他会翻出陈腐的过往,让罪人自己揭开伪面。


    神从来不曾救过他,而直到此时,祁珂才得知,神才是造成他痛苦的一切根源。


    “神,在哪里。”剑身没入涒滩将军的右肩,祁珂还是没能够忍耐住身体内暴虐的恨意。他捂住额头,不知为何额角开始泛起尖锐的疼意,仿佛有一条虫子正在大脑之中乱钻。


    “你不知道?”被异兽的能力搅弄得神智恍惚的涒滩将军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脚,再也无法做出有效反击,疼痛与失血过多令他变得迟钝,闻言唇角却又扬起。


    那可是神祇的力量,谁不想要,谁能不贪婪?他对祁珂的父母没有任何仇恨,他甚至敬佩他们,可怜他们。他只是后悔,后悔他做的还不够绝,后悔他还不够狠。


    汹涌的海在空旷的空间内奔涌而来,涒滩将军抬起手,紧紧握住了剑身。当年他也曾经以一己之力护住了涒滩,已经出现老态的将军从来不是无能。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异兽临城时他都不曾退缩恐惧,又怎么可能折在这里。涒滩将军硬生生用手掰断了祁珂的长剑,过于强大的水系异能无中生有的构筑出了奇观,海啸将至。


    满天席卷的水墙之前,祁珂瞳眸猩红,不躲不闪,操控着异兽继续逼问道,“神,你们把它,藏到了哪里!”


    人类的声音被无穷无尽的水湮没,祁珂睁大了眼眸,瞳孔放大,洪水将他吞吃入了腹中。他的双耳一瞬间响起耳鸣,脑海之中原本朦朦胧胧,蒙太奇一般不完整的记忆在这一刻对他揭开了面纱。


    无数的,重复的记忆终于被他全部记了起来,他将过往的人生,每一个画面都清晰的想起来了——神,就在他的身旁。


    神并不是没有救他,她一直都在救他。


    人类的力量无法完成的神迹,时光为他一遍又一遍倒流,在他每一次死亡时重新将他拽回到还未曾犯错的时间线,让他拥有重新再来的机会。祁珂能够走到现在,并不是因为他足够隐忍,做对了每一个选项,而是一直有人,拉着他的手,不曾遗弃。


    他的神明,一直都在他的身旁。是他,是他先背叛了她,是他一直看不清,命运怜惜他,给予他的馈赠一直都在眼前。


    黑暗的空间被撕碎,犹如摩西分海,身着白金色长衫的教皇仿佛一束圣洁的光。涒滩将军耗费所有力气,近乎自曝经脉的袭击几乎能够摧毁半座城市,教皇樊鵺来到这里是为了救世,护民,收拾这个烂摊子。


    同一时刻,三皇子的宫殿之中,正被姬伽尘痴缠着的阮姝娅耳旁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男主樊鵺即将性命垂危,请你选择:


    A.救他


    B.进入支线剧情——信仰]


    又是没有给阮姝娅选择的一天。


    第69章


    好像只是闭上眼睛, 又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就变了一副场景。


    好累呀。


    阮姝娅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下来将那场没有睡着的觉好好补上。


    而直到此时她才发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你,是谁?”


    仿佛从脑海深处中传来的声音让阮姝娅一愣,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在离她十分近,甚至仿佛融合在她的体内,与她紧密相拥的另一个人。


    她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牢笼里,或者像是一个被提着线的木偶人。阮姝娅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在慌乱的查看完游戏系统的界面后,阮姝娅才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的状态。她被束缚进了樊鵺的身体内,才几岁的小孩子身体格外瘦弱,她能够感觉到这具身躯的饿意,胃部火烧火燎的,身体也在发着烧,十分虚弱。


    “这世界上无人不知我,我就是你们最尊贵的女神呀。”阮姝娅心中丝毫没有哄骗小孩子的罪恶感。实际上她现在感觉很不好,她像是一个只有理智清醒的植物人,而与植物人不同的是,她能够行动,却不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行动。


    “…女神?”樊鵺蜷缩在床上,现在是冬日,身下的床板冷硬,除了饿,他的身体还在发着抖,手脚泛着撕裂的疼意,浑身难受的让阮姝娅想要在床上滚一圈。


    即便是没有人爱,像是一个累赘的樊鵺也曾经听说过女神救世的故事。偶尔他走出房门的时候,会有大孩子用小石头打他,说像他这样克死母亲的人,连女神都不会眷顾他。


    “你感觉不到自己很饿吗,家里没有东西吃吗,你快点起来去找点吃的填饱肚子。”阮姝娅觉得这一次的支线剧情实在有些过于痛苦,她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关掉共感的按钮,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关闭疼痛的选项也不好用了!


    身体几乎要僵硬的樊鵺动了动手脚,他很听话的爬下床。可这个屋子本身就十分老旧,似乎还停了电,樊鵺活动起来后,原本已经快要麻木的疼痛开始传递至四肢。


    樊鵺原本蜷缩在床上是在等待一个人,他的父亲两日前离开了家,而直至今日,他也没有回来。


    “疼疼疼,你都不知道疼吗,你的手和脚怎么了,呜呜,你别动了。”她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呀?从进入这个异世界后还没有真的受什么罪的阮姝娅忍不住感觉到委屈了。


    樊鵺实在很乖,听到脑海中的话就不再动了。没有人教过他什么,他像是一张白纸,男孩子抬起自己的手,双手红肿,上面遍布着冻疮。


    “你不是会治愈异能吗,为什么不给自己治治伤?哦,好像你的异能确实不能给自己使用来着,算了,伸手。”


    脑海中的声音属于一个女子…女神,很柔软,或许是温柔,是樊鵺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他原本并不懂得什么是孤独,却在此时与她如此亲密相连的时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幸福。


    女神会拯救世人,她是在拯救他吗?因为他没有母亲,他的父亲不喜欢他?每一个像是他这样的孩子,都会得到女神同样的眷顾吗?


    那一双属于孩童的手实在有些惨不忍睹,让阮姝娅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吸气。她试探的使用了一下圣教廷的阵营技能,温暖的力量在身体中缓缓的流淌,冷意被短暂的驱散,撕裂渗血的伤痕在樊鵺的眼中一点点愈合。


    男孩的眼眸忍不住睁圆了,看着这真正的神迹。 “原来你真的是女神大人啊。”


    “你难道以为我是会哄骗小朋友的坏巫女吗!”阮姝娅生气了。


    樊鵺愣住,他有些焦急,不安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


    他实在是很乖,比另外两个男主的小时候都要乖了太多,令人不忍心对他苛责,对他生气。


    “我饿了,你伤好了就快点去找点东西吃。”女子的声音带着骄矜,暖流从他的身体内消失,寒冷又重新充斥回体内,可这一次,樊鵺却觉得漫长的夜不是那样难以忍受了。


    这个家庭中年长的男人仍然没有回来,此时樊鵺还没有产生他不会回来了的想法,幸运的是,冰箱中还储存着一些异兽的肉类。


    在这种边城,小国的摩擦不断,异兽肆虐,人类与异兽之间仿若彼此的天敌,一方总会成为另一方的资源、食材。


    樊鵺还不会使用厨具,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没有心思教他,他像是被养着的一个小狗,一只老鼠,在家长做好饭,食用完之后,捡到一些剩菜剩饭填饱肚子。


    他能够长到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充分显示出了如此脆弱的人类能够怎样的顽强倔犟。


    樊鵺拿出那块肉,肉还没有解冻,他站在原地,双手抓握着,低下头试图用牙齿咬下一块来。


    “你在做什么!快住嘴。”共用一具身体,阮姝娅现在和樊鵺属于不得不共感的状态,她可一点都不想吃生肉。


    好在樊鵺的唇还没有碰到那块肉,阮姝娅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她可真是好可怜,养了一个男主又一个男主。


    她现在有点搞清楚这些支线的目的了。显然,若是没有阮姝娅,凭樊鵺自己可能不知不觉就能够把自己搞死,男主都活不大,别说和他们谈恋爱了,整个游戏的剧情线都会崩塌。就算她存档再多次,创造出再多条的时间线也没有用。


    不知为何,阮姝娅在想到这里时脑海深处突然尖锐的疼了一下,像是有黏湿的雾缠绕在大脑之中,某些似乎要想起来的模糊记忆很快又如初融的雪一般消散了。


    她不再想别的事情,在系统界面中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本菜谱——《五分钟从入门到食神》。


    长期喜欢捡垃圾的习惯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不知何人编写的菜谱甚至非常傻瓜的写出了要怎么操作厨房用具。


    阮姝娅一字一句的将书中的内容念给樊鵺听,一边理所当然的想她现在可不算是奴役小孩子,她分明是在善良的帮助樊鵺活下去。


    —————————————


    是在三天后樊鵺才意识到,他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男人只为他留下了一些异兽肉,一间房子,几件不合身的旧衣服。


    樊鵺也不能确认,是他的父亲在外面死去了,还是对方终于忍受不住,想要遗弃他这个累赘了。他还太小,有的时候无法认清自己的处境与情感,或许他的心理状态应该产生一个更加剧烈的波动。


    可他的身旁却出现了一个神明。


    好像一直没有得到过爱的人,突然获得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偏爱。樊鵺未来得及感知到彻底的孤独,他突然一下子就不孤独了。


    阮姝娅很吵。


    她有的时候会在系统空间找书看,但大部分时间很无聊,于是她会使唤樊鵺用这具身体做各种事情。


    她感觉有点无奈,一个孩童的身体局限性实在太大了,她还会和他被迫共享各种感官,于是只能够操心的养孩子。


    但好在,事情并不是一坏到底。与另外两个男主的支线副本不同,樊鵺的时间流速并没有如同现实世界中一样一分钟一分钟的龟速移动,而像是开了加速键和skip功能。


    或许是因为那一夜阮姝娅使用圣教廷的赐福术帮助樊鵺治疗了身体的原因,也或许是樊鵺本身便拥有着这样的才能,只是命运轨迹的必然性。


    樊鵺的治愈系异能觉醒了,于是阮姝娅终于不用再担心他们会饿肚子,也不用担心樊鵺会小小年纪被饿死导致她的任务失败。


    治愈系的异能太过珍贵,左邻右舍并不吝啬用一些普通的饭食来换取被治疗外伤的机会。


    樊鵺是一个无人教导过的小孩子,但他的背后毕竟有阮姝娅这样的大人,因此独自生活的男孩子身上便有了一种奇异的冷静和稳重感。这种特质令他看起来如此的特别,比起孩童倒更像是他人口中生而知之,悲天悯人的圣子。


    时间如流水,阮姝娅偶尔觉得自己仿佛是陪伴着樊鵺的AI或者系统,指导着他做出人生中的每一个选择。他信赖她,无条件的顺从她,时刻与她相伴。


    对于阮姝娅而言,当樊鵺的生活一成不变,没有重大剧情点时,时间线过的很快,可能一分钟的时间就跳过了几个月。


    青涩的孩童渐渐长大,身材抽条,他开始长高了,或许是被附近城镇中的平民视为圣子捧到高台后摄入了足够的营养,他长得很好。


    某一天,樊鵺见到了圣教廷的前任圣女。


    樊鵺的名气不算大,也不算小,恰好能够令途径这里的前任圣女见到他。圣女第一眼以为这个孩子是被战争中愚昧惶恐的人当做救命稻草,被迫架起来被无休止索取,没有思想的一具珍贵的傀儡。


    她对他伸出了手,询问他要不要跟她离开。


    樊鵺一直都是听阮姝娅的,在每一个阶段。帮助第一个平民时、进入育儿院时、将治疗伤患当做每日工作时…… 他不需要自己做选择,他的神会为他引领出前路。


    而这一次,阮姝娅会让他答应圣女。


    樊鵺对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不舍,不论是育儿院中的老师和院长,身旁同龄的孩童,还是那些已经熟悉了的左邻右舍。樊鵺并不是一个真正情感淡漠的人,但不清楚是因为自小失去亲人的原因,还是因为身旁人对他的情感本就不纯粹……或是他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寄居在他体内的神祇身上,他对于离开故土十分平淡,并不为未知的前方感觉到恐惧或是不安。


    ——也许是因为他很清楚,他身旁最重要之人一直都同他在一起,从未分离。有眷顾着他的神明存在,樊鵺不需要害怕担忧任何事情。


    圣教廷为城镇派遣了新的神父,重新建造起了破旧的分教廷。樊鵺跟随在前任圣女的身后,走过了大半个帝国,终于来到了霁都。


    霁都与涒滩截然不同,一路走来,即便樊鵺已经得知,这个世界并非时刻都陷入战火与危险之中,可怖的异兽也不会在某个深夜便从窗户闯进房间之中将人吞入腹中,人也并不会经常受伤不治身亡。


    在遥远的帝国腹心,权贵歌舞升平,年轻的少爷小姐们最大的烦恼是风花雪月,即便是平民也不需要过分担心温饱,惧怕下一天就会被饿死。


    樊鵺有一些迷茫。


    在圣教廷的殿前,他第一次见到了巨大的女神像。在那一刻,与他共存的,在他脑海之中的形象有了一个载体。


    原来那便是女神。


    那就是她。


    樊鵺在圣教廷中学习到了女神救世的历史,少年天真的问阮姝娅,这些是不是她的历史。


    阮姝娅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曾经哄骗他,她就是女神的事情。可她一点都不愿意帮圣教廷做实那些“神话”,众所周知,但凡是宗教,全都是谎言。


    脑海中传来女子的笑声,她的性格与传说中的女神截然不同。或者说,书本之中的女神只是一个面谱化的人物,她没有任何私情,也没有什么性格,她只有大义,像是公正与救赎的化身。


    比起一个具体的形象,更像是无数人仰慕的完美幻影。


    “怎么可能呢,那些都是假的,是人类为了规训人类,操纵人类的谎言。”阮姝娅毫不留情的说道,樊鵺已经长大,随着少年的个子越来越高,阮姝娅已经不会再照顾他弱小的心灵了。


    “是假的呀。”樊鵺的声音之中含着些失落,又很快被自己掩饰下去。他本以为,他能够更加了解她,他来到了象征着她的地方,可这里的历史却是虚假的。


    阮姝娅并不常对他讲她的事情,樊鵺已经习惯了阮姝娅单方面支配他的交流方式,他不会主动去询问阮姝娅关于她的故事。


    但他想要接近她,这种感情随着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时,便变得越来越强烈。


    樊鵺留在圣教廷之中,接受着前任圣女的教导。那是一位年长而温柔的女性,是一个从任何方面看来都无愧于圣女这个词的人。


    樊鵺在教廷安顿下来后,时间流速又变得慢了起来,于是日复一日的课程,规律到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的宗.教生活很快便令阮姝娅感觉到无趣和烦躁。


    “好无聊啊,樊鵺,你没事跑这里对着个神像祷告有意义吗。”阮姝娅黏糊糊的在脑海中抱怨,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独自跪坐在神像之前的樊鵺睁开了眼眸,此时的他已经有了许多年后那副死板灭绝人欲的模样,脸上也没有了可爱的婴儿肥。


    “圣女说,我应该忠于女神,向女神传达我的信仰,唯有如此,我才能够得到女神更多的垂眸。”樊鵺声音平静的对她说道。


    “你信她还是信我,我看你的次数还不够多吗?你天天和一个石像死物待在一起都是无用功。”这人前两天还傻愣愣的站着在这待半天,阮姝娅累的不行才让他找了个软垫跪坐在神像前。


    樊鵺这两天温习功课总喜欢在这个神殿中对着神像默念,好好的孩子刚进入圣教廷几天就变得有点神神叨叨的。


    樊鵺在心中想的东西并不会都被阮姝娅得知,人脑海内的声音总是杂乱的,只有非常明确的信念能够被阮姝娅捕捉。而一些并不格外清晰的思想就像是耳旁微弱的耳鸣一样,会被人自动的忽视。


    樊鵺其实是个很听话的人,从前他听阮姝娅的话,现在他也听圣女的话。他还没有到听到某个人说话时,便下意识怀疑对方所说之言是否为谎言的时期,这些年,樊鵺真正用心与之交流的只有阮姝娅,他其实没有学会怎样分辨他人的善恶。


    圣教廷内的人对女神都有一种异乎常人的仰慕。这也十分正常,其中圣女的表现最为明显,她对他说,唯有日日对着神像祈祷,才能有机会得到神祇的一瞥。


    那时候樊鵺意识到,年少时的想法再一次被推翻了。他曾以为,也许每个人都会听到女神的声音,与神相伴,后来他以为,只有少数的人会得到神的青睐,或许只有那些圣教廷的神父与圣女才能够像是他一样。


    可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是特殊的,只有他是特殊的。


    圣女越是对他说女神的身份有多尊贵,得到神祇注视的条件有多苛刻,他越是会感觉到……亏欠。


    樊鵺会觉得,似乎一直以来,他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太过理所当然了,因为神一直都陪在他的身旁,因此他一直都没能够生出太多的感恩之心与愧疚感。


    而现在,他只是想要补足那些他曾经亏欠了的东西,按照圣女的说法,他必须还要付出许多许多的虔诚,才配得上神对他的爱护。


    在樊鵺自己都无法清晰描述的内心深处,他其实还在害怕。


    他怕从前他做的不够好,信念不够深,他怕有一天,他能够得到的眷顾总数到了满值,而那天,神会突然离开他。


    抛弃他。


    ……………………


    某天樊鵺还是在阮姝娅的撺掇下溜出了圣教廷。


    霁都好玩的地方阮姝娅也去的差不多了,她带着樊鵺来到了火锅店。人类就是这样,高雅的东西看了太久,心里最喜欢的可能还是一些俗物。


    而且她在樊鵺的体内待了这么多年,哪怕实际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没到一个月,她仍然觉得自己受了太多苦,嘴巴里淡的都快要尝不出味道了。


    樊鵺没有太多自己的常服,天天都穿着教廷中的一身白,俏丽确实是俏丽,出来玩却不是很适合。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身灰扑扑的普通衣服,阮姝娅便带着孩子叛逆的出来玩到了晚上。


    她的表现无疑比起圣教廷神话中高尚的神祇,更像是带坏小孩的魔女。但樊鵺自小与她相处到大,完全不会怀疑阮姝娅的身份,听话的直到星子漫天才翻墙回到了圣教廷。


    那天樊鵺幸运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男子的身高一日又一日的增长,在圣教廷待的时间久了,樊鵺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染上了几分悲天悯人之感,举手投足越来越稳重。


    在某一天,樊鵺听到圣女的教导,信仰着女神的人,都是独属于神祇的所有物,包括容颜、身体以及心灵。


    从那一日后,樊鵺在每日的祷告后多了一件事情——雕刻面具。


    阮姝娅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一直以来,樊鵺居然都没有戴他那个仿佛和他钉在了一起的面具。


    哇哦,属实是见证历史了。


    樊鵺的心声大多数时间都很浅,阮姝娅没那么无聊非要无时无刻探究他在想什么,于是还真的有些搞不清他为什么非要戴上面具。


    可能这就是乙游男主的神秘b格感?


    阮姝娅一会儿指使着樊鵺叉一块菠萝吃,一边问道,“你怎么把面具弄成这样啊,这不是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吗,好丑啊。”


    樊鵺手中的动作微顿,他拿起了面具,遮挡在自己脸上,看向圆形的镜面,“你不喜欢吗?”


    “当然不喜欢,你的面具不应该是那种半面形,恰好很有神秘感又不会彻底遮掩住俊逸脸庞的那种吗?”阮姝娅跟随着樊鵺的视觉,看到了镜中之人。


    面具向旁边微微偏了一个角度,露出了半边容颜,他的唇角浅浅扬起,很少流露出表情的脸,稍微显出情绪时便有种触目惊心的艶丽,“你觉得,我的长相很好看吗。”


    他原本对这一点是毫无自知的,他人将他看作圣子或是救赎,容颜的影响力被压到了最低,没有人令他意识到这一点。


    乙游男主自然是天花板的好看。


    阮姝娅实话实说。


    樊鵺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那份开心的情绪愈发明显,“是因为我长相好,你才会选中我,常伴在我身旁吗。”


    若是如此,他只会开心,并愈发珍稀的保护这幅容颜。圣女说的对,他的一切都是属于神的,包括这张脸,只有神祇才能够看到,也只有她才有资格触碰。


    “或许只因为你是你呢,因为是你,我才会在。”阮姝娅不太想要夸赞樊鵺,让这个人自信的翘起尾巴。


    可她的话敲击在樊鵺的心脏上,却像是有一股温柔的暖流在体内流淌。因为他是他,所以才能够得到这般的特殊对待。


    这句话,比任何回答都要显得温柔。


    在阮姝娅的注视之下,樊鵺自己亲手雕刻出了那一面与他常伴的面具。只是与后来不同,他只有出门见人时才会戴上面具,而当樊鵺独处时,却还是会摘下面具的。不像是后来,变态的连睡觉都不肯将其摘下。


    一开始阮姝娅还觉得脸上奇奇怪怪的不舒服,但毕竟这是樊鵺这个男主的设定,阮姝娅就没有说什么,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无趣的日子又按了skip键。


    当时间流速再次慢下来时,是在卧室之中,樊鵺的桌案前放置着一纸图纹,与一套细细的长针。


    “你要做什么?”阮姝娅略带惊恐的说道。


    传言上古曾流传下神文,是神祇的语言,而如今凡人早已无法窥探到神祇的文字。圣教廷历经数年,终于创造出一种类似的神纹,能够与神祇沟通,与神心灵相通。


    “都是谎言,什么神纹,我根本不认识。”阮姝娅说完,心中又有点心虚,没准这异世界真的有女神呢?可她都已经冒充女神胡言乱语了这么久,也没见到真的有神告她诈骗,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


    “…我意欲在身上纹下此图腾。”将最能与神亲近的神纹刻在自己的身躯上,他便也能够更加与神亲近了吧,神……也不会再离开他了吧。樊鵺在心中默默想着,抿唇,修长的指尖黏起了一支长针。


    “等,等等…我是会疼的,我不许你弄这些奇怪的事!”阮姝娅忍不住惊叫,她信不过樊鵺的纹身技术!这么说着的同时,她又忍不住默默的想…原来,那些在男子胸腹前蔓延的神纹,是他自己纹的呀,好……


    “放心,这些针浸泡了特殊的药水,不会疼的。”樊鵺轻轻说道,微微抿唇,又问道,“你不喜欢我做这种事?”


    “倒也不是…”阮姝娅声音呐呐,若是不疼的话,她倒也不是不喜欢的,毕竟,咳,那种纹身,还是挺好看的。


    歪打误撞的,虽然神纹可能和与神祇沟通、得到神祇的亲近毫无关系,却的确得到了阮姝娅的青睐。


    樊鵺与她相处了如此久的时间,已经能够感知出她隐藏的情绪。镜中,樊鵺低眸,唇角轻扬,他缓慢的用手指解开了身前的衣领,原本裹的严严实实、刻板禁欲的长衫被他自己一点点褪下。


    在阮姝娅没注意的时候,昔日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肩膀宽阔了些,胸膛鼓起来,腹部也有了肌肉的轮廓。


    樊鵺已经成年了,成人礼那天时间没有快进,她陪了他一整天,还带着他偷摸离开圣教廷喝了一晚的酒。


    男子握着针,温润如玉的眸子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将金色的颜料刻入自己的身体之内。沿着胸膛,一直没入隐秘的小腹……男子姿态优雅,像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布,绣着一件珍贵的绣品,神态中尽是虔诚。


    他自以为所做的事情是对神祇的效忠,却不知以阮姝娅的角度看来,镜子中男子的行为……简直是,过分的涩气了。


    之前阮姝娅就觉得了,那些圣洁的神纹,以另一个角度看上去,分明就像是被打下了占有权的yin纹一般。外表看上去不可侵犯,实际剥开衣服就会露出最下.流的身.体。


    乙女游戏的策划是真的很懂。


    将高高在上的教皇拉下来堕入yin靡的深渊什么的,简直就是戳中了人类最恶劣的欲念。


    “是的,这是我的目的。”


    “什么?”阮姝娅微愣,她没有察觉自己的想法“声音”有些大,于是某些字眼被樊鵺捕捉到了。


    “我在身下刻下神纹,是为了显示出自己是属于神,被神掌控之人。我是被你占有的人。”樊鵺用平静的声音,诉说出了近乎于调情的话语。


    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最先涌入阮姝娅心头的却是浅淡的心虚负罪感。怎么总觉得,好像真的是她一步步教坏了孩子。


    那副神纹最后分毫不差的完成了,到了后来,阮姝娅甚至忍不住有些脸红。她再一次确定到,樊鵺的确是成年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发育的很好,即便阮姝娅总是带他去吃一些垃圾食品,他的身材也并没有走形,每一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仿佛严格根据黄金比例来生长的。


    在樊鵺成年不久之后,涒滩的局势愈发紧张,不再仅是小国之间为了争取资源战乱频发,异兽的异常动乱将郾国也卷入了其中。


    圣女重新返回了涒滩,某一日过后,圣女的死讯传到了霁都。而此时,圣女任职还不满三十年,未到选拔下一任圣女的三十年之期。


    圣教廷得到了圣女的遗言,令樊鵺任职教皇,直至下任圣女继位。


    这一次,仍然只有阮姝娅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


    第70章


    时间平稳静谧的逝去。


    在阮姝娅的面前,樊鵺从未流露出悲伤或是痛苦的神情。似乎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样,性情温和,像是永远不会有激动崩溃的时刻。


    成为了教皇之后,樊鵺不曾辜负前任圣女的期许,在阮姝娅未曾注意到的时刻,男子渐渐变得令人看不透。


    他像是独cai者一般把控住了圣教廷,没有令皇室或贵族的触须在圣女逝去的动荡时刻探入其中,男子似是将自己与这栋冰冷的建筑融为了一体,仿佛一个孤寂的魂灵占据于此。


    圣女如此信任着樊鵺,因为整个教廷之中,唯有付出了大量时间教导他的圣女意识到了,樊鵺对于女神那近乎执拗的信仰与忠诚。


    她并不曾探究过这份偏执的倾慕由何而来,她只需要知道,比起救了男孩子,将他引领到这条路上的自己,樊鵺更加敬爱着那个虚无缥缈的神灵。


    拥有这一点便足够了。


    没有任何特殊的一天,阮姝娅突然脱离了樊鵺的身体,结束了支线任务。


    这个任务并没有波澜壮阔的情节,也没有经历过威胁生命的危险,在遇到教廷的前任圣女之后,樊鵺的生活便一直平淡无波。


    阮姝娅醒来时,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点微妙的怅然,似乎有什么与她十分亲密的东西与她彻底剥离了。


    她曾经与樊鵺共享了同一具身体,她能够理解他的一切想法,知晓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阮姝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原谅樊鵺了,身后的人感觉到她醒来,修长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轻轻转了过去。她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犹如神祇一般冷清的男子,直到姬伽尘垂眸,在她的唇边落下了清浅的吻时,她才回过神。


    “做噩梦了?在想谁,我的弟弟吗?”女子刚刚闭上眼眸睡着了,他便一直守在她的旁边,姬伽尘轻轻勾起唇,似乎是有些愉悦,“难道是梦见他死了吗,怎么露出这么可怜的神情,没关系,我是他的兄长,能够好好照顾弟弟的妻子。”


    男子冰冷的指尖划过阮姝娅的侧脸,令女子的身子经不住流露出了一阵细小的战栗。


    姬伽尘的眼眸不自觉的柔软了一些,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女子像是变为了儿时那只白色的小猫,虽然她曾经逃走了,但没关系,他可以再次拥有她。


    “丈夫对于妻子的照顾,别人可是不能代劳的。”阮姝娅漂亮的浅灰色眼眸全部落在了姬伽尘的容颜上,像是眼中只能够装着他一个人,令被她注视着的人忍不住升起了浅浅的满足感。姬伽尘从前并不喜欢接触别人,甚至有些厌恶其他人碰触到他,此时却像是肌肤饥渴症患者一般,只是与她待在一起,就想要伸手碰一碰她,亲一亲她,似乎她的每一个神情都令他觉得喜欢。


    可女子唇角好看的笑意又带着几分讥讽,令她看上去显得十分高傲,像是带着刺,随时都会伸出爪子挠人。


    姬伽尘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着女子的肩膀,唇压下去,她总是不肯对他好好说话的,“为什么不行呢?”


    是殿门外的宫侍阻止了姬伽尘的行为,否则,他或许真的会在属于他的弟弟,姬屺琅的床褥之上,对他的弟媳做出一些兄长不应该做出的事情。


    这时候的姬伽尘还以为,阮姝娅是喜欢的。她总是这样恶劣,喜欢刺伤他,玩弄他,也许是因为想要报复他,因为他曾经对她不够好,于是她引诱着他犯错,傲慢的看着他折腰,要他卑微的为她痴迷。


    姬伽尘原本以为,她是喜欢的。


    可直到姬屺琅回来之后,姬伽尘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躺在他的身.下,女子的眼眸之中,盛满的是对他的嫌恶与厌弃。


    …………………………


    姬屺琅从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之中回来了。


    他的命很大,樊鵺前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姬屺琅本身也并非一事无成的废物,他所拥有的强大异能力令他苟延残喘,挣扎着活了下来。


    可姬伽尘为他构造的炼狱自然不是轻易便能够脱身的。


    他的腿废了。


    阴冷的咒文附着在双腿的肌肉之上,整条腿的肌肉萎缩,犹如风干的僵尸。他用双腿作为代价阻断了诅咒的蔓延,在死神的手中逃脱了。


    樊鵺为他医治过,他无能为力。


    这是姬伽尘亲自为他设置的陷阱,怎么可能允许他毫发无损,即便姬屺琅不死,也永远不可能继承帝国的皇位了。他体内的能量时刻都在与摧残了身躯的诅咒抗争,将身体作为战场,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堪,异能力水平也因此骤然下滑,无法再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


    姬伽尘被姬屺琅当做废物欺辱了许多年,现在他也是废物了。


    阮姝娅没有选择与姬屺琅解除婚约。


    几乎每个人都认为她应该抛弃姬屺琅,失去了价值的皇子不配再站在她的身旁,这是每个人的共识。


    偏偏阮姝娅的行为违反了所有人的常识。


    三皇子殿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苦涩的药味,偶尔在廊道之中行走的宫侍低垂着眉眼,躬着腰,沉默谨慎的不发一言。阴郁的氛围压在寝殿的上空,几乎要令人错以为这个宫殿内要孕育出某种邪恶的异兽。


    姬屺琅躺在床褥上,阮姝娅并不陌生,因为几天之前,她正与姬伽尘躺在那上面。


    瓷器碎裂在地面上,姬屺琅阴冷的眼眸瞥过来,他将茶杯扔到了地上,容颜再也不复从前的风流俊美,眉宇压下来,像是被黑夜之中粘稠阴冷的生物俯身了。


    他看着阮姝娅,瞳眸死寂,自厌、耻辱、恨意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刀子般锋锐的恶意,“圣女殿下,你还来做什么。”


    不过是过了几日,他便与从前光风霁月的三皇子截然不同了。骤然从高台跌下,他被迫向人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因而恐惧的为自己创造出一副刺人的盔甲,唯恐在如此脆弱的时刻被人伤害到。


    阮姝娅没有在意他的冷冽与排斥,姿态优雅的缓慢走到男子的身前。


    “见到我这幅模样,你满意了。现在你终于能够与姬伽尘那个贱.人奸.夫yin妇双宿双飞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温热的茶水浇在他的脸上,即便姬屺琅如今是个残废,宫侍也不可能在此时怠慢他,因此茶壶中的水温都仍然恰到好处。


    姬屺琅眸中的恨意与怒意像是要化成利刃刺入阮姝娅的心脏,尖锐的金属也的确几乎刺到了女子的眼前。若非姬屺琅还保留着一丝理智,那锋锐的异能金属便已经要穿透女子的脸颊了。


    “嘴巴不干不净的,帮你洗洗。”阮姝娅白皙的手指中捏着茶杯,笑意凉凉,“三皇子的教养和腿一起废了吗,谁教你用这样的词汇辱骂自己的未婚妻的。”


    未干的茶水渍糊在睫毛上,恼意在心脏处酝酿。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这一刻甚至恶意的不管不顾的想着,他已经如此,没有了未来,姬伽尘不会再令他站起来,他即便是在这里杀了圣教廷的圣女又能如此。


    他的下场,还能够更差吗?


    而这一刻,这几天总是响起耳鸣的双耳却听清了女子的话。未婚妻?


    姬屺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莫名的在意这个字眼,他用一种尖锐潮湿的,要将女子漂亮的皮囊一寸寸用刀子割下来的视线看着阮姝娅,“圣女殿下倒是自甘下.贱,竟然还在以我的未婚妻自居。”


    他以为自己是在嘲讽阮姝娅,故意想要激怒少女,让她那张漂亮傲慢的脸上浮现出被羞辱的情态。


    可在姬屺琅的意料之外,女子的容颜上毫无怒意,她只是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带着让人讨厌的讽意。


    “你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下.贱之人吗。”阮姝娅坐在姬屺琅的床沿,眸中含着些嫌弃,姬伽尘被他当做狗一般欺辱了那么久也从未真的弯折下脊梁,他不过是断了一双腿,就像是整个人浸泡在阴沟的泥沼之中。


    姬屺琅神色微愣,脸上那种极端的憎意倒是不知不觉的消散了,“你什么意思?”


    阮姝娅伸手拍了拍姬屺琅的脸颊,“别再这幅死样子丢我的脸,你愈是下.贱,就会让我这个未婚妻愈显得有眼无珠,跟你一样低贱。”


    姬屺琅没顾得上脸颊的轻微疼意,他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眸中不知浮现出了怎样的情绪,神情有些复杂难言的看着她,“你不是要与我退婚吗。”


    姬屺琅曾经想过,他不可能轻易的让阮姝娅逃脱他的掌心,他很清楚姬伽尘对她的情谊,他将她抢来,就是为了羞辱姬伽尘,令他痛苦,求而不得。即便他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他也会捏碎阮姝娅的翅膀,将她的身躯划得遍体鳞伤,哪怕她最终挣脱他,也别想轻易的与姬伽尘终成眷侣。


    即使他知道,阮姝娅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可那又如何,姬屺琅已经被拖拽入了地狱之中,他怎么可能看着纯洁的白鸽在他的身侧飞往幸福之地,姬屺琅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他被毁掉了,就也要毁掉别人。


    阮姝娅拥有着一副十分美丽而柔弱的容颜,很轻易便能够取得人的信赖,令人想要呵护她,喜爱她。


    “你怎么能这样想。”阮姝娅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身为圣女,我怎么会这样抛弃你呢。”


    阮姝娅虽然是暗示了,可她从未承诺过谁,只要将姬屺琅杀死,她就会与他在一起呀。哪怕现在阮姝娅或许并不恨姬伽尘了,但她可从未想过要与他在一起,她早就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所以,让一个残废继续占据着未婚夫这个位置,不是也挺好的吗。


    姬屺琅的瞳眸微微放大,他死死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阴冷的蛇咬住了自己的猎物。片刻后,他的唇角勾起,视线像是要化作囚笼,将女子整个人禁锢于其中。


    圣女的职责吗?对弱小者施舍的怜悯?或是欺骗他的做戏?


    无所谓了,是她先说出这种话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幻想着能够逃离摆脱他。


    ——————————————


    圣教廷。


    神像之前,樊鵺停滞在原地,仿佛也要变成一樽泥塑的石像。


    时间线合拢之后,被神眷顾的日子就变为了他的真实。


    在神离开之后,樊鵺有过迷茫,痛苦,不安,他曾想过,是否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神才会遗弃他。


    而最终,他只是留在这里,像是一个偏执的磐石,孤身等待着。


    银色的闪电划过夜空,身后的门被推开。


    现在,他有些不安。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渐渐近了,在他的身后。


    樊鵺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是软弱吗?还是已经占满了身体,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喜悦?


    原来,离开了他的神,就在他的身旁。


    樊鵺转过身,看到了女子的容颜。


    他的圣女弯着眼眸,白净的脸颊秾丽而圣洁,眼睫纤长,唇瓣像是娇软冷清的梅。


    这在他的心脏中充盈的情感是什么呢?身后高耸的女神像静静的注视着身前的教皇与圣女,静寂无声。


    那与他相伴的神灵,与他曾经紧密无间,融为一体的半身,他尊贵的无瑕的神,他可爱与可怜的圣女。


    这一刻,曾经阮姝娅对他说过的话在樊鵺的脑海之中一字一句变得如此清晰,初识,告解室,练字,梦境……女子与他相处的画面依次浮现。


    她失去了身为神的记忆,以圣女的身份来到他的身旁,却同样将唯一特殊的垂怜给予了他。


    在这一刻樊鵺才意识到,他曾经日日夜夜站在女神像之前,心中回荡的想法,是在渎神吗?


    教皇没有发觉,有黑色的触须在他的脊背后缠绕,尖端刺入他的后脑。


    她……是喜欢着他的吗?


    “教皇冕下?”阮姝娅轻轻的唤道。将姬屺琅的烂摊子稍微处理了一下,维持住了婚约,她便来到了圣教廷之中。她用侵蚀咒操纵了教皇许久,现在支线任务刚刚结束,正是樊鵺心理最薄弱的时刻。


    阮姝娅其实并没有她一开始说的那样不在意,她好像还是有些恨的,她恨着教皇,恨他能够那样漠然的,无数次,夺走了她的心。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拥住,禁欲疏离的,难以接近的,永远与人划清着距离,犹如神像一般的教皇环抱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唇被吻住,男子的唇是温热的,柔软的,不带一丝侵略性,像是夏日的阳光。


    落在她身上的吻,比起缠绵的爱意,更像是朝圣。


    “冕下,怎么能在女神的注视下做这种事情呢。”阮姝娅轻轻的说道。


    可她的声音阻止不了樊鵺,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拥起,放置在了神像的供台之上,她像是变成了供品,又像是成为了一樽被供奉的神像。


    而教皇正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向神朝拜。


    真过分啊。


    什么尊贵的教皇冕下,根本就是个涩.情的邪恶教皇吧。


    “别这样呀,教皇,清醒一点呀。”阮姝娅隐藏起眼中的笑意,楚楚可怜的在男子耳旁说道,不能将这当做了梦境,就对她肆意妄为呀。


    她被压在了神像之上,手腕被掐住,高高举起,而教皇正在取悦她,他以为她喜欢他,毕竟她曾经在告解室中那样可怜的对他诉说过少女的心意。


    他不再抗拒,沉沦于其中,将她视作了他唯一效忠的神明。


    门再次被推开,闪电再次划过窗户的玻璃,映照出了殿内这幅亵渎神祇的画面。


    女子的眼尾弥漫着绯红,眼泪晕开了红霞,她惊慌的看着身前不知为何对她做出这般举动的教皇,曾经对他的尊敬与仰慕在眸中一寸寸碎裂。


    樊鵺听到她说,“不要。”


    “我不喜欢你。”


    “别碰我。”


    戴着面具的人不止他一个人,喜欢穿白衣的不止他一个人,她所认识的,能够令她倾慕的男子不止是他一个人。


    从头至尾,阮姝娅不曾对他说过,告解室之中,她所说喜欢的人,是他。


    一身白衣的皇太子走到女子的身后,用身体遮掩住了衣领散乱的女子,用长袍裹住了女子的身躯,将阮姝娅抱了起来。


    而在他的身后,是错愕的几位主教。


    樊鵺站在原地,看着姬伽尘对他投注来的含着憎恶与杀意的视线,像是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


    他抬眸,对上了女子的视线,浅灰瞳眸中隐隐的恶作剧成功的欢快恶意还未曾褪去,察觉到他的注视后,阮姝娅便又恢复了被信任的教皇伤害的无措与受伤。


    他的额角微疼,鼓鼓涨涨的记忆硬生生的向脑海中塞进去。原本不曾发生的事情犹如汹涌的流水,在他的身躯之内横冲直撞,渐渐与他融合为一体,重新构筑成了“樊鵺”这个人。


    他完整了,又似乎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残缺过。


    樊鵺记忆起了一切。


    神祇。阮姝娅。轮回。


    他像是被撕裂开,变成了许多不同的人,又像是被无数碎片粘合起来,终于寻回了完整的他。


    寻神计划,前任圣女也曾参与其中,对神祇最为痴迷与渴望的,非圣教廷莫属。


    圣女在战争之中遗失了神的踪迹,作为她的继任者,樊鵺的身上被寄托了对方的期望。


    在那些不同时间线中,来源于未来,或来源于过去的记忆之中,樊鵺最终寻到了神祇。


    星空科学研讨学会是一个极其疯癫的组织,由先行者组建的机构没有任何信仰,因此能够做出令人类想象不出的事情。


    他们在地心发现了星球的“心脏”,于是寻神计划变为了造神计划。


    这些被神遗弃的人,要创造出一个真正的神明,他们为“心脏”创造出了一个人类的躯壳。


    最终形成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人类。


    成品在涒滩战役消失了,有的人认为计划失败了,有的人认为它消散了,在那些记忆里,教皇寻找到了它。


    一个女子。


    圣女。


    她当然会来到这里,成为圣女,因为她本就是“神”本身。


    阮姝娅。


    樊鵺的心脏产生了一阵疼意。


    从她进入霁都的那一刻起,缠绕在她身上的便是蕴藏着各种深意的视线。


    一个根本就不是人类的东西,走在人类的城市之中,“失忆”?她本来就不曾有过任何记忆。


    因为拥有了人类的血肉身躯,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或许,她的确就是个人类呢?


    她只是一个用身体封印住“神之心”的容器。


    每个人都想要利用她,贪恋她身体中的力量,而樊鵺……


    圣教廷的教皇原本不曾有任何迷茫,他拥有自己的信仰,有着必须坚持的目的,他不曾有私欲,宽容的爱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他如此悲悯的想要给世人一个没有任何悲痛的世界。


    在自前任圣女的口中得知神的力量能够操控时间时,教皇便踏上了属于他的那条孤独的路。


    他想要结束战争,或者消弭战争。他要将时间线倒流,抹除掉整场涒滩战役,粉碎在星球内部诞生的核心。没有核心的影响,异兽、神眷者、异能……都不会出现。


    那颗心脏在阮姝娅的体内。


    同样的雷雨天,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熟悉,犹如昨日重新。


    当教皇得知了阮姝娅的真实身份之后,他拥住了她的圣女,在她的耳旁叹息着,轻声安慰着她,然后……素白的手插.入了女子的胸膛,掏出了她的心。


    只要阮姝娅作为神祇宿主的身份被教皇发现,哪怕她的好感值已经刷到了满值,他的选择都不会有改变。


    教皇跪了下来,对她引颈受戮。


    神可从来没有垂怜过你。


    阮姝娅的手臂攀附在姬伽尘的肩上,像是一株柔弱的菟丝花,依恋与孺慕的爱意任何人都不会错辩。


    你可不要误会了,从头至尾,你都只是被神遗弃的人。


    被别人be了这么久,这一次,阮姝娅总要自己制造出一个,由她主导的badending吧。


    阮姝娅没有发觉,姬伽尘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多深沉,她只是满足的看着樊鵺像是整个人生的信仰都崩塌了的模样。


    她好像,是有点坏吧。哪怕知道,不能算作他的错,她还是没有办法轻易的原谅,毕竟,总觉得心脏的疼痛好像积累了起来,让她好难过呀。


    不过,毕竟是教皇呀,阮姝娅撤去了侵蚀咒,没有了她刻意的引诱,他应该很快就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吧。但她与他毕竟是敌人呢,不能再让他当教皇了,她也不可能把这颗心给他的。


    所以,对不起呀。就这样吧。


    眼前的一切显然已经无法再挽回了,也许游戏系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樊鵺单人剧情支线关闭的提示音在此时轻轻响起。


    阮姝娅回过头,不再看他。


    于是她也不知道,被留在原地的樊鵺,在用怎样破碎的目光祈求的挽留她。时间到底是怎样流淌的呢,能够为了神祇与世人奉献出一切的人,将他构造成这幅模样的原因是与神的相遇,后来,也是他将自己此生唯一在意的人,他唯一的牵绊与联系亲手粉碎。


    那到底是神的眷顾,还是神的恶意呢。


    但…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听话的人,会为了她的意志做一切的事情,若是她真的遗弃了他,被抛在原地的人,也是永远都不会主动追上去的。


    —————————————


    阮姝娅被带到了皇宫之中,她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管姬伽尘的动作。毕竟对此时的她来说,姬伽尘就只是一个帮助她的工具人而已。


    沾了水的柔软丝帕擦拭在女子修长的脖颈处,过了片刻阮姝娅才按住男子的手,有些不耐烦,“不用了。”


    “脏,擦干净比较好。”姬伽尘淡声说道,他的心底藏着无法排解的冷怒,可这份情感却半分都无法对着女子释放出来,于是他只是更加细致的帮女子一点点擦拭掉脖颈间的痕迹。


    “…我要休息了。”阮姝娅微微蹙眉,男子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终于将丝帕放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微凉的唇。


    阮姝娅仰着头,眸中带着些讽刺,“你还记得我是你弟弟的未婚妻吗。”


    她不说还好,这句话落下后,犹如高岭之花一般的男子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了一下,压在脖颈处的力度更重了些,几乎想要用力的吮.吸,将她吞咽入腹中了。


    他停下动作,嗓音有些沉哑,竟然显出了几分可怜,“为什么不和他退婚,你不是答应了我吗。”


    “我可没有许诺过你什么。”阮姝娅冷着脸将人推开,她觉得自己的身上肯定留下痕迹了,若是被姬屺琅看到,估计又能将人刺激个不轻。


    姬伽尘红着眼眸,“姬屺琅现在就是个废物,你玩弄他一会就够了,他根本配不上你,不要再与他纠缠了。”


    姬伽尘原本以为,他不会这样急躁,失去分寸,仿佛变作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他根本无法再忍受阮姝娅停留在姬屺琅的身旁,也不想再听到女子是姬屺琅未婚妻的言语。


    他已经赢了,她应该来到他的身旁了。


    阮姝娅注视着男子,她的眸中带着一些怜悯,像是在看着一个小丑,“别这么说你的弟弟。”


    姬伽尘无法理解的看着她,像是她说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满脸都是孩童一般的困惑。


    阮姝娅轻轻收拢衣襟,弯起眼眸,“姬屺琅失去了双腿,变成了残废,每日都陷在痛苦之中。他现在只有我了,我不能抛弃他。”


    美丽的圣女如此的善良,无法忍心看着依附于她的未婚夫失去她。


    “你在说什么,你要陪在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身旁吗?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不是吗,你讨厌他,厌烦他,恨不得他去死,姝娅,你只是故意逗弄我的是吗?”姬伽尘轻轻握住了女子的手,勉强让自己流露出笑容来,将自己的脸颊往女子的手心中放,“好了,我向你道歉好吗,别再欺负我了。姝娅,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害怕,也会伤心的。”


    可女子只是用那样平静的视线看着他,直到姬伽尘的心中升起空洞的恐慌,似乎他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会与姬屺琅退婚,我是你弟弟的妻子,姬伽尘,不要再越界了。”阮姝娅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根绷紧的弦在一刻骤然断裂。


    姬伽尘有一刻自己都不清楚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像是抽离在外,用第三人称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他看到自己按住女子的肩膀,看到他红着眼圈,眼泪从眼角坠落,“你可怜他了吗?因为他现在比我更惨,所以圣女殿下更在意他了吗?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做?”


    背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将他当做一个傻子一般戏弄。


    “那我呢,我算什么?你以前怜惜我,对我好,就只是因为…我可怜吗?”姬伽尘只觉得他的身体很疼,好像luo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疼,像是被冰凉的风割开了,让他冷的厉害。


    他尝试着亲吻她,可她眉眼厌倦的拒绝,似乎一瞬间对他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在他翻来覆去向她祈求一个解释时,女子终于冷淡的说道。


    “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他了。”阮姝娅在他的怀中这样说着,用那样不含丝毫感情,更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的语调,“在意识到他会死去时,我发现我无法接受这一点,当他失去双腿回来时,我也没有办法和他退婚。”


    “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吗。”女子这一次没有羞辱他,也没有玩弄他或是冷酷残忍的对待他,可姬伽尘却觉得他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寒冷,更加痛苦。


    姬伽尘不相信,寻觅不到的爱意,似乎正在向他展露出真实的模样,他终于隐隐碰触到了一角,愿意将他的软弱与信赖暴露出来。可偏偏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爱意并不是给他的,是属于其他人的。


    房间的另一侧,低低的笑意自空气中响起,然后变得愈来愈放肆。


    室内的不速之客肆意的笑着,眉眼飞扬,似乎有一瞬间又恢复成了从前俊逸的三皇子。姬屺琅坐在轮椅上,他满足的看向阮姝娅,像是看着自己最珍贵的珍宝,他伸出手,柔情似水的说道,“来我这里,姝娅。”


    阮姝娅与姬屺琅一起回到了三皇子的寝殿,姬伽尘没能够阻止,他主要是无法违背阮姝娅的意愿。他还不肯真的相信阮姝娅会爱上姬屺琅,他仍旧觉得女子也许是在利用姬屺琅与他闹别扭,于是不愿令阮姝娅真的生他的气,不敢违逆她。


    而在姬屺琅的面前,阮姝娅懒得继续演戏。虽然这样或许会显得很恶毒冷酷,但在此时的阮姝娅眼中,姬屺琅的确就只是个废物而已。


    说什么爱他,看看阮姝娅此时的模样吧,那副冷淡又嫌弃的模样,哪里能够看出一分半点的爱意?


    但那又如何呢?


    姬屺琅觉得自己也变得扭曲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扭曲的。


    她喜欢他,爱不爱他,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她不能离开他就好。


    “留在殿中休息吧,今天太晚了,明日我亲自送你回学校。”姬屺琅温声说道,从前从来没有履行过未婚夫职责的人,在断了腿之后倒是学会要对自己的未婚妻温柔体贴了。


    仍旧是个学生的阮姝娅这两天还是因为事出有因请的假,事情结束后她还要回到墨提斯学院继续上课。


    不喜欢上学的坏学生阮姝娅有点蔫蔫的,“知道了。”


    以前姬屺琅并没有怎样注视过自己的小妻子,他并不在意她,无所谓她是什么模样,她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工具。


    而此时的他拥有更多的时间了。


    在阮姝娅没有防备的时候,姬屺琅揽住了她的腰,让女子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阮姝娅一时没有注意,整个人便陷入了男子的怀中,有些惊诧的抬眸看他。


    姬屺琅有着一副好相貌,像是阳光的阿波罗神,哪怕是如今,他的容貌也仍旧光辉夺目。其实哪怕双腿无法站立,注定无缘权势顶端的帝位,仅仅依靠这张脸,应该也会有贵族女子愿意嫁给他。


    但人类注定是看不见自己不在意的东西的,像是姬屺琅这样自大傲慢的人,就算堕入谷底,他都不会去看那些从前不被他放在眼中的人。


    姬屺琅现在只能够看到阮姝娅。


    “姬伽尘就是个贱.种,连勾引弟弟妻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真恶心不是吗。”姬屺琅口中喷涂着毒汁,看着阮姝娅的眸光却很温柔,“这种心思卑贱的人,姝娅不会喜欢的对吗。”


    阮姝娅挑眉,“嗯”了一声。


    姬屺琅似乎很开心,他不在乎阮姝娅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但他在乎阮姝娅不喜欢姬伽尘。


    他搂着人继续哄道,“我会继续给他下绊子,不会给他机会骚扰你的。”恶毒男配光明正大的在女主角面前叙述着自己糟糕的计划。


    阮姝娅不太在意,她觉得这样下去,姬伽尘的单人剧情线早晚都会关闭的。她最近总觉得她像是要想起来什么事情,比如她似乎渐渐的意识到,她并不是犹如随风飘荡的浮萍一般漫无目的的来到这个异世界。她好像也有一件事情要做。


    是什么呢?她还有些想不起来。


    女子的身体很柔软,姬屺琅将下颌轻轻抵在女子的肩窝,声音很轻,似乎自己也没有察觉他说了什么,“姝娅,你真的喜欢我吗。”


    阮姝娅没听清,她的心思没太放在姬屺琅的身上,也没在意他都说了什么。


    姬屺琅没有再问,他将女子放置在了他的床褥中。虽然是个手段残忍的变态,现在又因为腿伤而有些疯癫,但从前养成的绅士风度还没有被他全部丢弃。


    姬屺琅没有与女子同床共枕,他离开了自己的寝殿,令宫侍收拾好了偏殿住了进去。这一日,他其实是有些满足的,若是以后阮姝娅永远不会逃离他,或许他能够得到更多的满足。至少,他仍旧能够看到姬伽尘那副可悲的,求而不得的面孔。


    ————————————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画室之内,颜料泼洒在洁白的画布上,青春靓丽的女同学躺在他亲手绘制的画作中央,浅灰色的眼眸干净而剔透。


    她说,她会给他一个吻。


    她并不是医生,但是许槿年并没有别的方法。


    他只能够饮鸩止渴。


    可充斥着甜香气息的梦不知何时变了模样,许槿年发觉,他手中的画笔不知何时变成了手术刀,而此时刀尖正悬停在女子的胸膛之上。


    他剖开了她的身体,许槿年垂眸,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后他看到,他的左手中正握着一颗心脏。


    红彤彤的心脏正在跳动着。


    像是一个苹果,或者一枚宝石。


    他正在将这颗心脏装入女子的胸膛之中。


    许槿年猛得惊醒。


    他做了一个噩梦。


    醒来之后几乎以为他的噩梦成真了。


    漂亮的女学生正躺在沙发上,脸上有一些嫌弃和懊恼,许槿年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是那只蠢人鱼将她抓到了这里。


    她回到了学校中。这些天,许槿年也听说了她的事情,她的未婚夫受了重伤,还中了诅咒,若想要活下来,便只能够舍弃那双腿。


    而忠贞圣洁的圣女殿下对她的未婚夫不离不弃,好一段可歌可泣的好姻缘。


    若真是这样贞洁,好学生又怎么会在画室中引诱医生呢。


    蠢人鱼体内的药剂还没有代谢,许槿年感觉有些困惑,他有点想知道,人鱼也会和他一样产生戒断反应吗。


    人类总是口是心非。


    许槿年也一样,但他此时仍旧在自欺欺人,他的才能一直都很优异,因此能够将自己也骗过去。


    阮姝娅踹了人鱼一脚,但这东西的防御值太高,因此不痛不痒的。


    阮姝娅不高兴的看向终于醒了的许槿年,命令的说着,“将这条蠢鱼从我的身上拉开。”


    许槿年居高临下的垂眸看她,“要求我帮你,阮姝娅同学要给予我什么报酬呢。”


    “许槿年,别得寸进尺。”坏学生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大人,指名道姓的使唤人。


    好在许槿年的脾气很好,他用特殊的手段命令人鱼重新回到属于它的实验室。即便人鱼烦躁而不满,到底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只是松开阮姝娅时人性化一般用唇碰了碰她的脸颊。


    它在学习许槿年的行为,并从中得到了许多的愉悦感。


    鱼腥味似乎还缠绕在身体上,阮姝娅实在有些不高兴,她起身,想要去洗澡。


    许槿年弯着眼眸,带她到浴室中,为她准备洗漱用品。


    阮姝娅似乎将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并不觉得让校医这样服侍她有什么不对,也没什么要避嫌的意思。


    她洗了个澡,用了许槿年的沐浴露和洗发露,结束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男子的味道。


    “我这里没有女生的用品…可以穿我的衣服吗。”


    阮姝娅也没有什么能挑剔的,她随便穿了男子的衬衫,踩着他大了一圈的拖鞋走出了浴室。


    许槿年正在终端的屏幕前不知道操作着什么,阮姝娅坐到了许槿年的单人床上,也懒得再回宿舍了,“今晚我就睡在这,明天别忘了叫我去上课。”


    许槿年也没有避着阮姝娅,他就那样将实验数据放在屏幕上,闻言站起身,走到了阮姝娅的身前,蹲下.身,“可以,但姝娅同学,也可以帮帮我吗。 ”


    阮姝娅淡淡的看着他,她原本手中拿着毛巾,正在擦拭自己的头发。她的皮肤很白,此时笼罩着一层水汽,发尾的水珠落下来,浸湿了单薄的衬衫,紧紧的贴在圆润的肩膀上,勾勒出了青涩的曲线。


    女生的眸中浮现出几分讽意,她抬起腿,没有穿袜子,透着些红润的脚趾踩在许槿年的腿上,“你是故意让那条鱼把我抓过来的吗,变态校医。”


    虽然并非如此,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争辩的。


    许槿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阮姝娅好像又生起气来,动作有些粗.暴的摘掉了他脸上的眼镜。她似是总觉得他戴着眼镜的模样很虚伪,要他露出被藏在镜片下的眼眸。


    可就算看到那双眸子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看不清他的想法,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这次还要求我给你一个吻吗。”


    明明是她高傲的故意诱导许槿年,偏偏又说的像是许槿年低微的渴求她。


    不过实际上确实也差不多。


    许槿年觉得,他也许是真的上瘾了,只有这么一刻,他认真的反省了自己。也许,他不应该去探寻那些禁忌,不将人的意志放在眼中,肆无忌惮的去做一些违逆了道德人伦的事情呢?


    但下一刻,他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可以吗,我求你的话?”


    “不行。”


    坏脾气的女同学很快便又得意洋洋了起来,“你都没有为我付出过什么,我为什么要给你奖励。”


    她又把自己的吻当做一个奖励了。


    明明一开始应该还不是这样的,不知道被谁惯的,她更加傲慢起来了,也愈发不将男人放在眼中了。


    许槿年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也可能疼的不是头,而是某些更加隐秘难以启齿的部位。


    太奇怪了,药剂的后遗症能够到达这种程度吗。


    “你想我做什么。”


    阮姝娅的眼珠转了转,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你知道我的未婚夫腿废了吧,诅咒那种东西,一看就是异教徒的产物,我要你帮我报仇。”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报复欲。


    许槿年的喉结紧了紧,艰涩的上下滑动,又有些不悦,“这样吗。你就这样喜欢那个姬屺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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