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阮姝娅双腿曲起来,两只脚都踩在了男子的大腿上,“你吃药了吗,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少女的眼尾上挑,含着骄纵的轻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人,轻而易举便能够挑起人的怒意。
许槿年蹙紧眉,下意识的捏紧了女子的脚踝, “回答我。”
“你不如猜猜看呢,用你的那颗残缺的,畸形的,诞生不出任何情感的心脏努力想一想?”阮姝娅抬起腿,脚尖上移,抵在男子的心脏处,轻轻的压上去。
他的手还紧扣着女子的肌肤,像是一个牢牢的脚铐,实际却根本无法禁锢住她。
“好,我帮你。”许槿年这一刻什么都没有想,便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他冷下脸,手指蜷紧,几乎是主动将身体贴上去,让她踩在自己的心尖上,“但我要你答应我,在你帮我治疗的期间,不许碰其他人……我嫌脏。”
“你还真是废物呀,上次还没有治好你,你还想要继续几个疗程才能够见效吗?”阮姝娅冷声讽刺着人,她那么坏,本应该轻易便能够令人清醒过来,但可能许槿年本就是性格很怪异的人,因此他非但不曾退缩,反而像是被挑起了某种偏执的症状。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但你要答应我,姝娅,你必须给予我相应的交换酬劳,你不能仅仅向我索取,而想要什么都不付出。”许槿年的眼眸定定的注视着阮姝娅,天花板的照明灯仿佛都无法映入他的眸子,原本浅色的眼睛像是要化成一滩泥泞的沼泽。
即便是只知道围着磨盘转圈的驴都还是要在前面吊着根胡萝卜的,何况是一个男人呢。即便她再怎么吝啬,到底也还是需要给男人一些承诺的。
阮姝娅伸出手,掌心贴在许槿年的脸颊处认真的注视着他,就像是她心中有多重视他一般,“笨蛋,你在想什么呢,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其他人呀。能够让我这样帮他治疗的,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她无师自通的讲着甜言蜜语,是个绝对没有心的女骗子。
但许槿年并没有察觉出来这是个谎言,正常情况下,他是很轻易便能够辨别出谎言的。但人们对他常说的谎言显然并不包含这些用甜酒制成的鸩毒。
他愿意相信阮姝娅,并为此轻轻勾起唇角,继续向他的“药”讨要新的疗程。
“再亲我一下吧,那次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多了。”许槿年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工作认真的校医,或是讲台上刻板严肃的代课教师。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也在说谎。或许在那次画室的亲吻之后,他的确是能够继续专心于工作与实验,但上.瘾迷恋的程度到底是下降了还是升高了还真的不太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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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姝娅做了一个梦,也许是因为身下躺着的床不太熟悉,她睡的并不好,深深沉浸入了粘稠的梦境之中。
梦中的她在打游戏,屏幕中的景象是一个2D的平面,游戏的剧情有些太过真实,甚至令她产生了一种心悸感。
她原本以为,在她走过所有的支线,收集到了所有的线索之后,能够获得一个完美的happyending。
可最后展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残忍的真相。可攻略的男主角们在她不知情的私下里皆存在着联系与交往,以利益作为枢纽,用谋略算计默契的共同撕咬她的血肉,夺取她的力量与心脏。
阮姝娅本以为她已经不再为此而伤心了,可梦中的她似乎还没有忘记那种感情,甚至因为处于无法自控的梦境,那种难受到窒息的痛苦反而更加清晰了。
“姝娅,姝娅……”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将阮姝娅从那冰冷的湖水之内拖拽了上来。
她的眼睫轻颤,唇瓣微微翕动,潜意识中依赖的伸出手,低声唤道,“哥哥。”
她睁开眼眸,窗外的天已经亮了,浅浅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很温暖,一瞬间便将人拉回了真实的现世。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绷带,手办大小的邪神坐在她的床头,眼眸温柔的看着她。
它虽然个子小小的,但是平时来无影去无踪,即便是许槿年的寝室也能够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溜进来。它没有任何生理需求,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喜欢这样待在她身旁。
[真实之镜]的道具依旧在生效之中,它似乎仍然将阮姝娅看作同族的幼崽,因此总是表现得有些担心她,喜欢反复的向她确认,她的心情是不是好的,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否有什么事情需要它去做。
她戳了戳手办的小肚子,它像是不会生气,反而将她的手指抱在了怀中,腼腆的对她笑。
也许人是不能够在背后做坏事,阮姝娅刚刚暗地中坑了郁翡一把,不久之后她便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许槿年的效率很高,甚至出乎了阮姝娅的预料。
郁翡在学校之中便遭遇了袭击,简直像是有隐藏于幕后的人在说着“我早就已经发现你了”。
失控的鲛人啃咬了风纪会首席的半具身体,校内的教授才发觉自己学院中的学生竟然无声无息的被人操控了。而他们甚至不知首席是何时变为了傀儡,又已经将墨提斯学院的隐秘泄露出去了多少。
郁翡的存在于古神教团也是一个机密,他的能力被藏的很深,可在墨提斯学院的势力探察下,他的部分情报依旧被揭露了,包括异能的某些使用限制和效果。除了并不清楚郁翡是为邪.神特意打造的容器之外,墨提斯学院已经制定出了详细的逮捕郁翡计划。
古神教团之人对于学生的肆意侵害触碰到了墨提斯学院的底线,令这些平时修身养性、低调的教书育人的教授们难得愤怒了起来。
阮姝娅还以为郁翡应该要夹着尾巴逃走了,却没有想到夜间回到宿舍时,却见到了趴伏在沙发上的“舍友”。
她的脸色苍白,皮肤下蜿蜒的血管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听到声音,女子抬起头,转眸看向阮姝娅,猩红的唇微微勾起,“你回来了。”
阮姝娅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得注视着虚弱的甚至没办法站起身的“叶蕊”。
女子撑起身体,成年女性的身躯玲珑有致,被包裹在黑色长衫之中的曲线平时不显山露水,此时模样略显狼狈,衣领敞开,隐隐露出起伏美好的圆润,“我可能以后不会再继续陪你了,不能再帮你洗衣服,收拾床褥,为你做小糕点了。圣女殿下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唔,这个形态的邪.神大人应该没有办法照料你的生活呢。”
“叶蕊”的视线落在爬到阮姝娅肩头的神像手办上,实事求是的说道。
“不装了吗,郁翡。”阮姝娅嗓音中含着几分讽刺,在门口换了鞋,终于走进房间内。
“真敏锐呀,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郁翡的脊背靠在沙发上,脸色有些不太好,仿佛光是移动一下身体就要耗费许多气力。
在游戏界面之中,唯独乙游的男主对她是没有任何秘密的。若要问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变态舍友的真实身份,那大概便是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吧。
毕竟是之后要“同居”的舍友,她当然会想要查探清楚底细。
“这样呀。”他语调缓慢的说道,显得有些懒洋洋的,郁翡对这一具身躯的掌控力已经很弱了,风纪会首席那具傀儡身上的伤势也反映到了本体之上。 “叶蕊”的身体本就处于濒死的状态,当郁翡的能力彻底无法操纵她时,她便会立刻变为一具尸体。
郁翡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给阮姝娅找麻烦而脸红,“圣女殿下,我是你应该庇护的教众,你要帮帮我。”
郁翡这样说着,看不出一分人类应有的羞耻心。
阮姝娅从冰箱中拿出了用盒子装着的草莓,将邪.神手办放在了旁边,细长的绷带在空中飞舞,小小的人神情认真的帮阮姝娅洗干净了草莓。阮姝娅用叉子一边咬着草莓,一边问道,“所以,狼狈的落魄小狗,连教团的任务都完不成的废物,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覆灭墨提斯学院,或者说,摧毁霁都,令神祇附身到我的身体内,破坏掉浮空装置,令这座岛屿坠落到城市之上。”郁翡仰头说道,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单纯的残忍,诉说着这样的计划,对即将造成的血案与悲惨视而不见,毫不在意。
草莓砸在了郁翡的额角,烂掉的果肉滚落下来,像是头破血流之后的肢体残渣。
他没有躲,红色的果汁滑过眼角,令他无端显出了几分妖异感。
“你不开心了吗,为什么。”郁翡像是真的有些不解一样。
“你们想干什么我管不着,但别在我面前做出这种恶心的事情。”阮姝娅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其实是不讨厌郁翡的,比起其他人,郁翡甚至没有自己的感情或者目的。他的异能能够通过血液操控人类作为傀儡,可他本人也更像是古神教团制作出的一具傀儡。
和这种根本就没有心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当然,若是在游戏中,这种身心都沉浸在黑暗之中的邪恶反派也拥有着他独特的萌点,但游戏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隔着屏幕能够轻易接受的东西,出现在现实里就会令人生理性的厌恶。
至少阮姝娅一点都无法对毁灭半个城市,无数人会死亡受伤失去家庭这种事情升起哪怕一丝认同感。
她只是个普通的合法公民,显然体内并没有一点反.社会的倾向。
第72章
郁翡安静了一会, 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死了,几乎连呼吸出的气息都是冰冷而微弱的。
他捡起了那颗碎烂的草莓,含在了嘴里,是甜的,但这具身体其实已经无法再完成正常的进食与排泄循环——之所以肆无忌惮的去尝那颗草莓,只是因为他很快便也要抛弃这个身躯了而已。
“当久了圣教廷的圣女,你也已经被他们所同化了吗。”郁翡淡淡的问道。
“你真正的身体现在也在墨提斯学院中吧,只有从实验室中诞生的''郁翡''才能够充当神祇的容器。你现在的状态很虚弱吧。”阮姝娅走到沙发前,微微俯身,已经留得很长的头发隐隐坠落在郁翡的脸颊,“在这里杀了你,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郁翡勾着唇,维持着一个僵硬而虚假的微笑,“圣女殿下,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或许神降并不需要我,我一直都只是一个备用选项。古神教团在许久之前就在寻找一件神物,拥有它,便能够令神祇永久的降临于这个星球,迎来真正的终末。”
在阮姝娅越来越冷的视线之中,郁翡毫无畏惧,“那个人,是你。”
阮姝娅现在的身体都是星空科学研讨学会制造出来的,狂热的科学怪人和疯癫的邪.教狂信徒,很难说这两个组织哪个更邪恶一点。而她的心脏是行星的核心,或者幼神的能量体之类的?
古神教团很垂涎她,若是她没有能够通过[真实之镜]将这个邪.教组织控制住,她便会代替郁翡成为最完美的邪.神容器。
她甚至能够令祂的大部分真身降临于此, 把祂从宇宙深处拉拽到这个行星上。
而直到那时,人类的意识便会被挤压,模糊,污染,直到分不清她是否真的存在,她是不是只是祂一缕思维,又或者她不过是一段记忆,又也许什么都不是。
rueEnding中,她的心脏被谋夺,失去了利用价值,作为一个无用之物,甚至是某些人的仁慈,她保留了这具躯体,然后虚弱的死在了某个冬夜之中。
阮姝娅觉得有些痛苦,本应隔着屏幕,绝对不应该真正作用在她身体上的疼痛像是从久远的过去袭来,又像是在她的体内渐渐苏醒。
白色的绷带掠过阮姝娅的发丝,插.入了郁翡的胸膛。阮姝娅微愣,被郁翡操纵的属于叶蕊的身体神经性的颤了两下,瞳仁紧缩,直至变为了针尖一般的大小,甚至令人觉得有些可怖。
“他让你生气了,我可以杀了他。”手办大小的神祇洗好了草莓,绷带没入郁翡的心脏,却诡异的没有流出一滴血。它通过血媒,溯源到了本体的所在,神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存在,能够轻易做出普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
墨提斯学院内的教授无法实现的事情,对于哪怕只是降临了千、万分之一力量的邪神而言却如此轻易。
[男主郁翡身体虚弱,性命垂危,请你选择:
A.救他
B.进入支线剧情——囚茧]
阮姝娅蹙了一下眉,言不由衷,不甘不愿,“住手。停下。”
绷带在空气中停滞,她能够感觉到神像那双同样被绷带覆盖住的眼眸正落在她的身上。
血线岌岌可危,意识即将脱离这具身体的人却低低的笑了一声,“殿下,你舍不得我吗。”
阮姝娅用看垃圾的蔑视目光看了郁翡一眼,舍不得? “呵。”
郁翡却在此时眉心一皱,被绷带禁锢住的身体向下塌去,他在这一刻伸出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的拉住了阮姝娅的衣袖,“妈妈……再帮我一次吧。”
真正想要得到别人帮助时,郁翡总是很会恳求的。邪.神听话的没有继续捏碎那颗心脏,而在学院的另一侧,郁翡的本体却仍然遭遇到了另一波袭击。
像是某种报应,阮姝娅没有选择的再次被拽入了支线剧情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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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
员工食堂。
在毕业之后,尚未抵达公司地址便在飞船上失事的阮姝娅第一次体验到了社畜的生活。
虽然工作的地点是在邪.教大本营。
因为是属于郁翡的支线剧情,阮姝娅不太出人意料的降临在了古神教团的秘密实验室中。
实验室的地点在地下一百二十米,因为她所在的项目属于最高危的级别,未免实验出现意外摧毁整个教团,因此实验室被埋的最深。
而他们这些倒霉蛋实验员同样无法抵达地面,吃穿住行全部都在地下这个能够自给自足的空间中进行。
阮姝娅虽然不必再经历风餐露宿,却也失去了自由。
她是三天前被带入这个地下实验室的,身份是一个很厉害的博士,级别在这里很高,很受尊重。其余的教众如非必要几乎都不会主动与她说话,而她除了能够得到被囚困中的最好待遇,却连睡觉的时候卧室外都会站着监视她的保镖。
而之所以会如此,便是因为她现在负责的实验体就是郁翡。
少年此时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体将将褪去了孩童的体态,身姿抽条,脊背瘦弱,肩膀单薄。坐在实验台上抽血,或是被关进装满了营养液的玻璃仓内时,看起来都显得可怜极了。
整个实验空间内的气氛十分压抑,惨白的灯光落在每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脸上,几乎零社交的氛围让每个人看上去都仿佛是一个个行走的机器。但好在,基地的食物都很不错,人的身体是最根本的基石,为了补充这些脆皮研究人员的营养,让他们的大脑永远维持在最智慧的状态,每日的餐点都兼具了科学与美味,连饭后的水果看起来都是精挑细选的昂贵品种。
实验基地中只有局域网,阮姝娅用这里发放的通讯器看了会小说,吃完饭之后还要继续去进行工作。
今天是郁翡第一次尝试与邪.神建立联系,其他那些如他一般的孩子已经因此“报废”了好几个。他们为实验室带来了许多麻烦,上一个负责的研究人员因此丧生,古神教团才不得不让她替位。
阮姝娅带了一点吃剩的新鲜水果,用玻璃盒子装着,打算一会儿边工作边吃。
实验室的守卫虽然很森严,但对于阮姝娅的忍耐力还算挺高的,大概是对于高智商人士的尊重,即便阮姝娅十分不符合规定的将零食带入工作地点,看门的保卫员也没有说什么。
阮姝娅觉得她现在的行为可以称之为助纣为虐,人.体实验实在有些恶心,可她接到的任务却是要确保郁翡实验成功,成为合格的容器。
如果换一个角度想,这个任务对于郁翡而言甚至是有利的,因为在这个实验室,实验体的命运除了容器便是废品。她在救他的命。
和许多年之后不一样,郁翡在此时像是一个刚出场的仿生人一样,干净的一望到底,甚至让人觉得欺负傻子很没有意义。
阮姝娅操纵着机械手,在系统保护模式下,终端屏幕中显示的是一个比较掉san的手术台小游戏。在游戏结算界面显示出“完美”评价之后,她抬起眸,进行了下一步的神祇降临试验。
束缚带紧紧的捆缚住了少年的手脚,令他看上去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被迫困在岸上。
阮姝娅靠在椅背上,有一瞬间似乎也变成了和这座实验楼中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行尸走肉。
第一次试验结束,郁翡的身体状况还不错,没有要崩溃的先兆,在这一刻便显出了他的资质。但很难说这对于他而言是否是一种幸运,因为这种资质往往意味着更多折磨的开始。
樱桃在刚刚“玩”医生小游戏的时候吃了一半,现在另一半也吃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走到郁翡的身前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解开了束缚带,他一直很乖,待在这里从来不会主动攻击实验人员。
听说有主教对他洗脑过要一切奉献给教团,或许他已经成为了绝对忠诚的教众。她一般不与他说话,郁翡也从来不会主动和人交流,在她轻车熟路的要将调配好的特效恢复液注.射入少年的体内时,她却发现今天的郁翡眸光正直直的看着一个方向。
她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玻璃盒中鲜艳欲滴的樱桃。她挑了挑眉,将剩余的修复液注.射完,走到操作台前拿起了水果盒,放到了郁翡的床边,简短的命令道,“吃完。”
少年微怔,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负责人,她长得很年轻,双手白净,看不出任何一丝被训练过的痕迹,警惕心也很差,只要他想,他可以在几秒钟内拧断她的脖子。
可是这样的人却能够轻易操控他的命运,而他从未反抗过。郁翡拿起了那红色的水果,速度很快的吞咽下去,他很少会食用其他的物品,每日的营养液足够维持他的身体状态。
“吐核。”
郁翡愣愣的看向她,唇瓣猩红,容颜有一种阴柔的艶丽感。
阮姝娅伸出手,重复,“吐核。”
她蹙着眉,在郁翡将樱桃核吐到她的手心中时才略显厌恶的将核扔到了垃圾桶中,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心,“学会了吗,记得吐核,快点吃,吃完回到营养仓中去。”
第73章
阮姝娅觉得自己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标准的冷漠无情的实验员。
第二日, 她上头的负责人简短的对她说了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大概是指那盒樱桃。
她也的确没想过对郁翡泼洒什么温暖。
在进行过几次试验后,郁翡的稳定性得到了验证,便被派遣到基地外进行了第一场任务。
作为郁翡的实验员,阮姝娅得到了几天的假期,然后便是编写一系列的材料与开会。刚刚上班的社畜新手阮姝娅很快便对工作怯媚了。
正事都没时间做呢, 却要让她去写一堆没有意义的报告?
再一次的会议上,阮姝娅冷着脸,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文件扔到了桌子上,“郁翡是我一个人的作品,其他人没有资格插手他的事情,下次不要再拿这些事情来浪费我的时间。”
阮姝娅臭着一张脸,完美诠释了打工人的怨气比鬼还大。
能够恃才傲物的人总可以恃才傲物,没有人阻拦她的离去。阮姝娅走到了刑讯室的门口,郁翡第一次出任务难免有许多疏漏之处,甚至因为无法掌控力量而伤到了同队的人员,此时正在接受惩罚。
因为他的失误,连阮姝娅都被一些无聊的人问责。
少年终于从刑架上被放下来,阮姝娅推开门,冷冷得看着浑身血腥的人,差点忍不住气笑了。真是没付出过精力的人不心疼,不是自己家的东西就肆无忌惮的使用。
伤成这个样子,修复的人还不是她?
郁翡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实验员,刑讯室的冷光打在她的脸颊上,让那张冷若冰霜的容颜看上去更加难以接近了。
“呵,你们是觉得我的时间与精力是免费的,还是为修复产品摩挲花费的额外资源不用找财务部报销?”阮姝娅走过去,用视线指使着一个保卫员去将郁翡放下来。
“别再让我踏足到这里接人,完成品容器的价值可要比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更加精贵。”阮姝娅讽刺的说道,一整面玻璃之后的空间寂静无声,未发一言,沉默的任由郁翡跟在她的身后离开了刑讯室。
一顿折腾下来,她晚饭还没有吃,碳水的缺失令阮姝娅看上去更不好惹,将郁翡带回实验室后她还要负责检修他的状态。
真会给人添事。她指的是内部各种冗沉的机构。任何组织或公司规模大了之后就总会添加许多拖累效率,只会给员工增加无用事宜,对工作没有任何作用却偏偏又占据了很高地位的部门和职位。
但察觉到异样氛围的郁翡却在心中隐隐以为是他的错。
修复工作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阮姝娅用手背蹭了蹭脸颊,长时间的专注与神经紧绷令她耗费了太多精力,几乎是在最后一项操作完成之后她便感觉眼前一阵发白。阮姝娅用手掌扣紧了桌角,腹部传来紧缩的疼意,让她身体一阵发冷。
几分钟后,阮姝娅终于直起腰。
“你还好吗。我可以帮你唤安保员进来。”不通人情世故的郁翡终于说道。
“不必,下次除了主教之外若有人要带你走,不用听,你只需要遵从我的命令。”阮姝娅仍旧没怎么看他,实际上她和这里的其余人没什么不同,她似乎也并没有将郁翡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
这次任务之后,郁翡又长期的被存放在了实验室中。
阮姝娅的负责人向她提出了更多的要求,限制了截止期限让她必须在郁翡的身上完成一次成熟的降临仪式。
每一次召唤神祇降临都是极为危险的,而这一次现场的人除了必要的保卫员之外便只有阮姝娅一个实验员。
阮姝娅很清楚,这是因为上次的事对她看不惯之人特意设计的,他们巴不得她被杀死在这里。
阴影降临在少年的身上,原本一张精致美艶的容颜逐渐变得扭曲,拥挤的触.手堆积在整间屋子里,惨白的灯光忽明忽灭。
屏幕中肉.体的崩溃度到了红线值,阮姝娅静静站在原地,她的身体被包裹在怪物的触须之中,神情却过分冷淡,直到她听到了一声轻呼,“娅娅… …”
她的身体一僵,猛得抬眸,虚幻的影像在她的眸中缓缓褪去,孤独站在房间中央的人温柔的注视着她,瞳眸似有挣扎,他探出手,仿佛想要抓住她。
黏腻的未知物体圈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到了男子的面前。阮姝娅怔怔的看着他,属于哥哥的脸被覆盖在怪物的身上,对方痛苦的注视着她,有液体坠落在她的脸颊上。
“娅娅。”沙哑的声音从眼前的人身体中传出来,让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这是真实的,还是由[真实之镜]构建的幻觉?阮姝娅不是应该清楚吗,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异世界中的一个假象。
它不会是她真的哥哥。
可她仿若被蛊惑了,不受控制的伸出手,轻轻捧住了男子的脸颊。
她本不会被虚假的伪造品扰乱心神,她怎么可能分不清真伪。
女子的眼眸中含着一分破碎的小心翼翼,抚摸着男子脸颊的手心很温暖,带着怜惜。
“降临仪式成功,容器可维持时间四分二十七秒,无攻击意图。”阮姝娅声音平静的叙述,她轻轻抿唇,看着眼前的人,切断了仪式的能量源。
一种超越了人类听力所能够捕捉到的音波充斥在房间之中,仪器与灯具的玻璃寸寸断裂。她被更紧的拥住,眼前的人流露出了一种极为扭曲的神色,两张面容在男子的脸上交错,他握紧了阮姝娅的手腕,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落在阮姝娅的耳中都变作了模糊的呓语。
直到一切结束,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跪坐在地面上,浑身被血液浸湿的少年瘫软在她的怀中。阮姝娅低下头,抚着男子的脸颊抬起来,陌生而熟悉的一张脸令她有些恍惚。
郁翡勉强睁开眼睛,血液糊住了眼睫,张开眼时,血几乎渗入了眸中。他浑身的肌肉似乎都被撕裂了,可他却还未昏迷,在这样极致的疼痛中望着阮姝娅。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与一个人相处这样久,之前的大部分时间他都被关在营养仓中,或者辗转于各个手术台之上。主教说,唯有神祇能够带来唯一的终焉,为世人带来永久的幸福。
为了所有人再也不会痛苦,得到永恒的平静,郁翡能够为之忍受一切。
包括承受肢体的改造,和亲手掠夺他人的性命。
偶尔郁翡会被允许离开实验室,完成一些短期任务,能听到同队的人在背后嘲弄的说他是跟在鸡妈妈屁股后面被保护的小崽子。
他身旁的人看着他的视线永远带着异样,像是在看着一个异类,藏着警惕、审视、排斥,或者恐惧。
郁翡是一个半兽人,生存在人类之中时总像是批上了一层假皮。古神教团接纳了他,给予了他意义,可却一直没有给他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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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
从上一次降临仪式成功之后,阮姝娅在实验基地内的待遇与自由度又好了许多。而也是那天之后,阮姝娅对郁翡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
作为目前唯一成功的实验体,郁翡本人也得到了更多的重视和信任。具体表现在他不用时刻被关进营养仓中,出任务时也不必再被严密的监视。
有嫉妒或是厌恶郁翡的人明里暗里对他说,他的饲养者不过是因为他拥有利用价值才会对他好。
郁翡并不在意,这次任务离开之前,阮姝娅让他帮她带回去一些东西。新出的漫画书,城外的糕点,新鲜的花束。
都是一些实验基地中见不到的东西。
原本任务结束,郁翡就应该立刻回去的,此时却在外界浪费了一些不必要的时间。
如同两条平行线的郁翡和阮姝娅有了更多的话可以说,虽然都只是一些不重要的话题,却令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实验员看着他的神情不一样了。
她变得更加在意他,看着他的视线仿佛在透过他的皮囊注视着另一个人。阮姝娅原本对于降临仪式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感,纯粹是在机械性的打工,没有一点主观能动性。此时却变得截然相反,仿佛是她在痴迷着想要尽快在郁翡身上完成成熟的邪.神召唤仪式。
阮姝娅这样冷静而疯癫的表现偏偏反而得到了古神教团主教的信任,或许她此时的模样才更加接近一个合格的异教徒吧。
因为阮姝娅的独特地位,那些在外界带来的物品没有被阻拦和摧毁,在经过仪器检验后便交还给了她。
最新一期的连载漫画书被看完之后,废物再利用到了郁翡的手中。
这是郁翡第一次接触除了《古神教约》之外的文学作品。
他显然并不是真的小孩,但阮姝娅突然间对他投注了更多的注意力时,便也会令人产生某种被关心的错觉。
第74章
那束由郁翡带回来的花最终被放在了实验台上,在他一抬眸便能够看见的位置。
是这里没有的柔软色彩。
郁翡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身体被做着实验的时候,视线却总会下意识的去看那朵花,一直一直注视着它。
神再一次降临在了郁翡的身上,这一次他坚持的时间更久。阮姝娅看着她的哥哥,左眼泛起刺痛感,湿润从眼眶中渗出,划过下颌。
“娅娅,带我回家。”
阮姝娅听到祂这样对她说,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也要疯了,在这样见不到阳光的地下被逼疯了。否则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荒唐的错觉,竟然会真的以为这个怪物会是她的哥哥。
可她却像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一般与祂玩起了过家家。和祂说话, 聊一些不涉及自己秘密的话题,喂祂吃糕点,和祂一起看书。然后在祂对她重复让她带祂回家, 说祂很想她时安静的微笑。
两次之后, 基地内的人才发现了异样。
他们一直都以为古神降临时的平静是因为郁翡的特殊,以为阮姝娅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郁翡对她有感情,在控制着那个可怖的神祇。
而在受到辐射影响,画面模糊的监控视频中,当他们看到阮姝娅竟然试图与祂交谈时,他们才意识到,也许造成这种特殊情况的人并不是郁翡,而是她。
疯狂科学家,试图与非人的神祇沟通的疯子。他们看向阮姝娅的视线在诉说着这样的话,他们的眸中出现了畏惧与无法理解,仿佛阮姝娅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郁翡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当那庞大的意识附.身在他的身上时,他的实验员便会待他格外好。那些陪伴他从未经历过,他无法言语,无法行动,只能够通过那双眼睛看着她。
后来当某次阮姝娅给他读漫画故事时,郁翡才终于明白,她对待他时的模样像什么……像亲人。
那是郁翡不了解的事物。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
从有意识起,郁翡就不曾见过他的父母,他的人性都是在古神教团这个环境塑造出来的。而在这个环境之中,最能够替代亲人这个词的,似乎便是他的实验员。
郁翡并不期望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系,先给他错觉的是阮姝娅。
而他很快便察觉到当一个好宝宝需要做的事,只要他做一个更完美的容器,在降临仪式中持续的越久,她就会对他越好。
就像是家长会奖励学习好的孩子一样,会讨好卖乖的孩子总能够得到更多的夸奖和重视。
他听到有人对阮姝娅说她是在进行无意义的过家家游戏,但只要这种游戏能够取得好的效果,基地中就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的阻碍她。
于是郁翡便一直获得了这样多余的温暖。
他也分不清他是否是在贪恋。
但每次离开基地出任务时,他的确会有种想要尽快回去的想法,似乎风筝后面有了一根线,拥有了可以牵绊的地方。
虽然郁翡也清楚,阮姝娅的那份特殊的温柔也并不是给他的。说起来,也许会显得有些可怜?
教团中看不惯阮姝娅的有很多,她对郁翡的占有欲有些太过了。她似乎将郁翡看作了她一个人的作品,不仅不允许任何人插手,甚至还要干扰郁翡做任务的时间。
她不愿意郁翡离开基地,也不允许其他人干预他的生活,偏偏因为阮姝娅证明了她的价值,在古神教团中功绩很高,便令主教们过分的迁就她。
因此也显得格外惹眼,甚至有人凑到郁翡的身旁,说阮姝娅不过是在利用他完成自己的目的,那个女人眼中只有神祇,不过将他当做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阮姝娅那样丝毫不顾及他身体的使用他,即便他报废之后也只会毫不在意的挑选一个新的工具代替他。
他们想要让郁翡憎恨她,反抗她,最好在某一次的降临仪式上发狂,彻底撕碎阮姝娅。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过于疯狂,在直面邪.神时连防护服都不穿,谁都分不清她到底被污染到什么地步了,即便她表面看起来仍旧是一个正常的甚至很美丽的人类。
郁翡并不是任由人挑拨的蠢货。
于是这次回去时,他还是在外面为阮姝娅带了她想要的东西。一副羽毛球拍。
基地中的娱乐设施实在太过匮乏,阮姝娅觉得若是再这样待下去,她就快要变成包着裹尸布的老僵尸了。
羽毛球是两个人才能玩的体育项目,而她在这里恰好没有朋友。
往常郁翡回到基地里,没有任务也不需要实验的时候,他都会躺进装满了绿色液体的营养仓中修养。
而这次有些不一样。
“啪——”
空气被划破,阮姝娅看着从自己手中飞出去的羽毛球拍,脸色不太好。
“…抱歉。”郁翡停顿在原地,无神的黑眸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无措。
他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力度,或者说他还是高估了阮姝娅的体能,也未能真正学会羽毛球的规则。
阮姝娅蹲下.身子,捡起了被打破了球拍面的羽毛球拍,面无表情。
郁翡抿了抿唇,走过去,“我下次出任务,再给你带一副新的。”
“最近你没有任务了,你需要待在这里,直到完成真正的神降,在那之后,你就不必再来我这里了。”阮姝娅检查了一下,线崩断了几根,看起来是不能再继续用了。
她看向自己的手腕,原本白皙的腕部红肿了一片,是刚才接球的时候被扭伤了。
郁翡的动作顿了一刻,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体还需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改造,才能够没有后遗症的容纳祂的意识……”阮姝娅淡声解释。
“我是问,为什么我以后我不用来这里了。你要丢弃我吗。”郁翡轻轻握住女子的手臂,这次他控制好了力度,没有直接捏断人的骨头。
是像那些人说的一样吗?降神仪式后他就会死去,于是她便要遗弃他,挑选另一个更加好用的工具吗。
阮姝娅将坏掉的羽毛球拍塞到郁翡的怀里,有些好笑,扯起嘴角,“你不知道吗,是神降完成后,我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话虽这样说。
但阮姝娅也没有想过在这段时间里当牛做马,给那些主教们当孙子。相反,因为在神降之前教团还需要利用她,哄着她,阮姝娅反而更加随心所欲,一副教团是我家的轻松模样。
即便她和实验体在大厅中玩羽毛球,她的负责人都没有说什么,甚至允许她的保卫员到外面去采购阮姝娅想要的东西。
仿佛是给待宰杀的猪最后的宽容。
阮姝娅没有再让保卫员给她买羽毛球,而是让对方带来了一些两个人可以玩的桌游。
郁翡什么都不懂,但他的智商很高,看过规则书就能弄懂怎么玩了,倒是让她在最后的这段时间中过得还算不错。
完整的神降仪式场所换了另一个地点,完全空旷的场地四周是全封闭的合金墙,虽然同样是在地下,穹顶却极高,仰起头时几乎无法测量天花板的位置。大概是害怕整个实验基地都被摧毁,因此才会特意撤退了其他人,安排了这个特殊的场地。
银白色的地面上遍布着沟壑,红色的液体逐渐充满凹陷之处,绘制成了一个巨大的诡异符文。
郁翡正站在图腾的正中央。
少年静静的看着阮姝娅,在仪式开始之前突然说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感觉到女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郁翡抿紧唇,接着说道,“怎样能够令你留下来,我可以做什么?”
阮姝娅看着郁翡的视线,神色渐渐变了些,眸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她走上前,原本那份只会在神祇面前展露出的温柔第一次施舍给了少年。
她伸出手,像是那些他被附身的时刻一样,轻柔的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阮姝娅低声叹气,不是明明都知道这些男主的真实面目吗,怎么她还是会为此而心软……仅仅是因为他的年龄变小了,就以为他值得可怜?
分明,他从来就没有变过。
“下次,出任务的时候,可以去其他的地方逛一逛,买一些好吃的,寻找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要对古神教团太……算了。”她想说什么呢,不要对古神教团太忠心,别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给古神教团卖命上,享受自己的生活,最好脱离这个鬼邪.教,做个正常人。
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她并不惧怕这里的监控,可若是郁翡本人想要做的事情便是教团的宗旨与目的呢。
她又怎么可能真正改变一个人,动摇一个人的信仰。
所以,算了吧。
或许在某些反派的眼中,他所做的才是正义的事情。想要消除所有的痛苦,想要彻底改变这个世界,对人性的阴暗面失望,因此寄希望于宇宙之外的神祇。
人类对神的崇拜,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呢。
第75章
那场神降仪式成功了。
但无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监控被彻底污染, 任何影像或者语音都没有传递出来。
山体坍塌了,整个仪式场地都被损毁,当古神教团清理出道路时, 只在其中找到了郁翡。
少年成为了与邪.神最适配的容器,他并不是一次性产物,稳定性极高,而那位制造出了他的实验员在这一次召唤中牺牲了。
当教众看到他时,他正跪在一滩模糊的血肉之前,看不清神情,半缕触须缓缓没入侧脸之中。
他握住了那些红肉,唇瓣微张,喃喃唤出了几个字, “妈妈……”
郁翡什么都不懂,在那些阮姝娅要他买来的漫画中,他曾经看到过,能够温柔的,陪伴在他的身旁,对他说很多无意义的话,这样的人,是称作“母亲”的存在。
而他的实验员,最接近这个称呼。
但她死了。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这很正常,没有哪一位人类能够直面神祇那样近,那样久,甚至主教们原以为阮姝娅是无法撑到现在的。
她的死亡就像是纸张上被抹去的污渍, 就这样轻易的被人遗忘了。
此去经年。
日升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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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娅,姝娅,醒一醒。”
阮姝娅朦胧的睁开眼眸,一时还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身侧的人松了一口气,手办大小的神像站在她的面前,小小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
阮姝娅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中,她撑起身子,脸色不太好。沙发上躺着的是一具女尸,而她刚刚正被她抱在怀中,郁翡的意识消失了。
她要怎样解释这具尸体?
阮姝娅快要气笑了,男主除了会给她惹麻烦还会干什么?
…………
墨提斯学院放假了,为了重新整顿校内的纪律,也为了查清古神教团在学院内都做过什么事情,教职工决定将学生先送回到安全的家中。
阮姝娅因为“叶蕊”的缘故,在墨提斯学院的审讯室中待了一段时间才终于离开学校,坐上了巡回空轨。
“怎么是你来接我?”阮姝娅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微微蹙眉,嫌弃的将不合口味的苹果放到了宇牧的手中。
男子握着突兀的放置在双手中的苹果,神情有些局促,解释道,“祁珂他… …”
“算了,和我没关系。”阮姝娅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闭上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宇牧静静的看着她,神色有些悲伤。其实他能够感觉到,即便阮姝娅看起来再怎样不喜欢祁珂,可她也同样在意着他,祁珂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眼中是看不见其他人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机会,只是被给予了一个错觉罢了。
车停下来,公爵府内有一种异样的安静,阮姝娅推开门走进去,一柄刀破开空气,从她的脸颊侧穿刺了过去,削断了耳旁的一缕发丝。
她抬起眸,微怔,空旷的大厅中,曲司溟正站在祁珂身前,手中的刀正插入了对方的腹腔。
“曲司溟……住手。”阮姝娅下意识说道。
祁珂咳出了一口血,听到声音,瞳眸微缩,神色中竟然浮现出了几分无措。曲司溟的空间异能格外齐诡,他的硬实力不一定很强,却能够通过精准的计算和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取人性命。
祁珂与姬伽尘合作杀了曲司溟的父亲涒滩将军,既是杀父之仇,又是三皇子的敌人。曲司溟会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曲司溟的身影遽然出现在祁珂的身后,刀横在祁珂的脖颈间,红着眼眸看向门口的阮姝娅,面容凛冽,“你要为了他阻止我?”
男子扯起嘴角,露出了分不清是恶意还是痛苦的笑意,“是了,我对于你算是什么,当然什么东西都要比我更重要。”
曲司溟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任由一道血线浮现在祁珂的颈间,“这个男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他知道你是邪.教的妖女吗,他知道你本性有多恶毒,又对我做过什么事情吗?”
他低声笑着,声音越来嘶哑,手上的力气一时无法控制,微颤间几乎便要割断了大动脉。
阮姝娅心一紧,几乎没有思考,便发动了曲司溟身上的血契,男子脸色一白,手中的刀脱力的坠落。曲司溟的身影在下一刻消失在原地,在不到一秒的瞬息之间压到了阮姝娅的身上。
脑后被宽大的掌心扶住,阮姝娅闷哼一声,男子的双腿夹住了她的腰,锋锐的还沾着血的刀刃抵在她的胸前,“他知道你将我变为了你的奴隶吗,我要不要将你做过的事情都一一告诉别人,让他们都看清楚你这个高贵圣女的伪面?”
曲司溟今日来到公爵府,特意支开了凫徯公爵,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为了杀死祁珂,他甚至提前使用空间陷阱将府内的异兽都转移到了荒野之中。
没有了那些异兽,祁珂御兽的异能便费了一半。
至于阮姝娅……
曲司溟的眼眸生疼,几乎以为瞳眸发生了病变,要滴下血来,可落在女子锁骨处的液体却是透明的。
“姐姐!”在身后隔绝的空间内,祁珂徒劳无功的攻击着壁垒,焦急的唤着她。
曲司溟压缩着空间内的空气,执拗的低眸看着女子,“你要护着他,你不肯让我报仇,你要为了保护他而杀了我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阮姝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不,我……”阮姝娅不知道要怎样解释。她不是想要保护祁珂,不,她的确要保护他,但那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因为他不能够死,如果他死去……
阮姝娅眉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痛苦,她没有发现曲司溟下意识的将刀尖向外撤了一些,如果祁珂死去,这个世界就会……走入终途。
“你不能杀他,你可以废他一只胳膊,或者用残忍的刑罚折磨他,总之,他要活着。”阮姝娅抿了抿唇,认真的说道,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曲司溟挣扎的看着她,刀尖下移,他神色悲凉,恨自己不能杀死她,恨他活的像是个笑话。本以为是英雄之子,却只是一个窃取了功绩的小偷,他想要复仇,却连理由都不够光明正大。
连恨都不能直白。
“阮姝娅,我会杀了祁珂,也会杀了你。”像是绝望到极致的人咬着牙说道,空间扭曲,曲司溟消失在了原地,唯余一阵风吹乱了阮姝娅的发。刀掉落在了地板上。
祁珂终于走到阮姝娅的身旁半跪下来,将她扶起来,担忧的看着她,“姝娅,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到你……”
“别碰我。”阮姝娅挥臂打开了祁珂的手,撑着身子,细眉微蹙,“你是废物吗,一个曲司溟都打不过,若是我没有在这个时候回来,你就要这样无能的任由他杀死你吗?”
“姝娅小姐……你是在,担心我吗?”祁珂打断了阮姝娅略显愤怒的声音,唇角带着些受宠若惊的笑意,眼含希冀的注视着她。
阮姝娅嗤笑,“不要自作多情了。公爵府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别让我发现你死在什么我看不见的地方。”女子偏过眸,看着祁珂的视线带着冷意,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她有些恍神,祁珂虽有些失落,却又轻轻扶住了她的肩,“姝娅小姐?”
“我这几日不回来了,对了,若是你的计划中有要对付凫徯公爵的部分,不用顾及我。我对他,可没有一点父女之情。”
看似并未直接参与到其中,甚至接纳了祁珂的凫徯公爵,实际上,却得到了最大的果实——也就是阮姝娅本人。
凫徯公爵将她藏在郊外布下九层禁忌法阵的庄园内,将她伪装成久病不愈的女儿。而实际上,是因为她的这具身体一直都不曾苏醒,霁都的风波尚未平息,凫徯公爵与潜藏在湖面下的那些人尚未准备好使用她的仪式。
直到她突然拥有了灵魂,像是一个怀揣着神之心的克隆人……或是一个新生的神明行走在这世间,她一无所知,甚至相信了她是某个人的女儿。凫徯公爵才会迫不及待的召唤祁珂来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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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姝娅回到了三皇子的宫殿,她是未来的皇子妃,来到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连这些宫侍都已经习惯了她。
她并没有发觉,宫侍见到她时其实是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的。
姬屺琅废了双腿之后,心情自然不会好,性格有所改变也很正常,令宫侍这段时间都有些战战兢兢。而当阮姝娅来的时候,即便姬屺琅不说,他们也能够感觉到三皇子的脾气会好很多。
毕竟是皇子将来的妻子,还这样温柔善良,对他不离不弃,看到她会开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姬屺琅的表面上看不出是否知晓曲司溟做下了什么事,他似乎突然开始喜欢上了扮演完美丈夫。
丈夫会做的事情,和男朋友会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姬屺琅也在学习,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伪装,而是真实的俯下姿态,仿佛是认真的想要和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第76章
姬伽尘进入三皇子的宫殿时, 便看到了那样一幕场景。
长椅上,女子手中捧着文件夹,一手握着笔,一只手无意识的抚摸着姬屺琅的头发,而男子正躺在她的大腿上。琴瑟和鸣,情投意合,两人之间流淌着自然温馨的氛围,似乎令其他人都无法插.入其中。
姬伽尘只觉得心脏闷闷的,甚至有一刻生出了些迷茫。姬伽尘费尽心机才能够骗来的情感,对于另一个人而言,似乎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
姬屺琅臭着脸,一只手臂揽住了阮姝娅的腰肢,充满占有欲的拥住她,带着敌意的视线落在姬伽尘的身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
姬屺琅以前人生的乐趣就是看着姬伽尘不得不匍匐于他,而最近他终于闲下来思考自己真正的想法——他会针对姬伽尘,归根究底,是因为女皇。因为她所谓的真爱,姬伽尘出生之后便能够得到所有的重视和爱护,而无论是姬屺琅本人还是他的父亲,都像是这宫廷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
可水竹君去世后,女皇的表现则更加令人觉得讽刺。姬屺琅如此想要将原本被人捧在手中的天之骄子拽下来,是想要证明什么呢?证明女皇的爱不过如此,还是他希冀的重视其实一文不值?
姬屺琅真正想要得到的,想要质问的,想要发泄怒火的人从来不是姬伽尘。或许若是阮姝娅没有在这个时候仍然未曾背弃他,他现在只会更加执拗而可悲的想要去令女皇注视到他。
可现在的他已经不那样在意女皇的认可了,姬屺琅也不想亲自去问女皇是否有过后悔,又到底有没有在意过他,是不是只将他看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一个为了保护姬麟树立起的工具。
其实姬屺琅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或者说很软弱,至今都在按照女皇的意愿生活,只会对姬伽尘吠叫,却连姬麟的一根手指都不敢碰。
姬伽尘是从女皇的居所离开后来到这里的,在他的人生之中,他只曾经有一刻感觉到胆怯,那是幼时目睹父亲尸体的时候。而此时他似乎又重温到了那种胆怯的滋味,害怕在他的内心深处滋生,哪怕姬伽尘本人也对此感觉到疑惑。
“姝娅,到我身旁来。”姬伽尘站在原地,轻声对女子说道。
姬伽尘的无效化异能能够形成一个结界,即便是女皇这样强大的人,在结界之中也仅仅是个普通人。姬伽尘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野心也好,对权势的渴望也好,想要复仇也好,从幼时父亲死去,他便在计划着这天的到来。
涒滩将军逝世,过往的阴谋被揭开,三皇子沦为废人,教皇品德有失,被剥夺了权柄。
女皇的宫殿内,至高无上的王孤立无援,像是被关押入华丽金笼的一只鸟。可即便落入这般境地,英明的、深谋远虑的女皇也未曾露出狼狈的姿态。
她仍旧雍容华贵,威严的坐在王位上,并没有像是一个失败者一般失态的质问或嘶吼,她表现得很平静,注视着姬伽尘的视线依旧那样平和。
她像是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子进行最后的教导,要他承担起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要他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以及……要他对他的妹妹姬麟好一些,不要赶尽杀绝。
只有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女皇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温情,即便是这个时刻,她最爱的人仍旧是姬麟。
不知姬屺琅会不会失望,但姬伽尘已经没有这样多余的情绪了。
姬屺琅比女皇想象的更加疯癫,他的双腿被废,再也无法得到继承人的位置,可比起定然会憎恶他的姬伽尘,他更不想看到的是姬麟平平安安的继承皇位。他为姬伽尘提供了便利,或者可以说是短暂的结盟。
原本,姬屺琅也应该面对面的对女皇提出一些问题,并得到她的回答。
可姬屺琅此时只是躺在阮姝娅的大腿上,像是沉溺的陷入了温柔乡。
听到姬伽尘的话后,姬屺琅几乎是挑衅般的恶劣斥道,“皇兄,请对我的妻子尊重一些。”
阮姝娅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这是一些姬屺琅婚前的财产,被男子事无巨细的列了清单交给她。她没有管腻歪在她身上的姬屺琅,眸光浅浅的看向不请自来的皇太子。
姬伽尘抿紧了唇,目光定定的直视着阮姝娅,眸底却不自知的含着哀求,“这世间最盛的权势,我皆可以拱手相让。所以,姝娅,到我的身旁来好吗。”
在无效化的结界之中,女皇还对姬伽尘说了一些话,和神祇有关,和当年的地陷有关。
姬伽尘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唇角流露出浅笑,他生的高洁,光风霁月,眉眼温柔下来,卑微的看着人时,很难有人会舍得令他难堪。
甚至他还手握着最诱人的利益,许诺要献上权柄与地位。
姬伽尘得到了他谋划至今的结局,可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过程中的手段不知何时代替了他的目的。
姬伽尘是为了谋逆才会想要与阮姝娅成为夫妻,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却仍旧还是想要与她相伴一生,哪怕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帮助。
阮姝娅眉眼有些倦怠,“你能给我什么,皇后吗,还是……女皇之位。”
姬屺琅的身体僵硬了些,他想要开口说什么,那双萎缩的,失去了活力,总是隐隐泛着痛痒的双腿却在提醒着他的残缺。于是他只能更紧的搂着怀中的女子,将脸颊埋入她的小腹,轻轻的亲吻。
姬伽尘能够给她的,他的确已经给不了,她会因此离开他吗,会意识到她错过了什么,后悔了自己的选择吗。
姬屺琅的行为过于放纵,阮姝娅微微蹙眉,终于忍不住带着些嫌弃的将人推开。姬屺琅没有在姬伽尘的面前痴缠的不依不饶,他松开手,眸底却愈发幽深,若是她后悔了,想要离开……那他死都不可能松手。
“可以。”没有经过思考,而在这两字说出口后,姬伽尘也没有感觉到后悔。男子的眸中浮现出了熹微的光,他向前走到床边,眼含厌恶的一只手扯住了姬屺琅的衣领,用力将他扯到了床下,“像这种废物,不配留在你的身边。”
凛如霜雪的皇太子倾身向前,将弟弟的未婚妻压倒在床榻之上,眸中尽是不自知的偏执,“姝娅,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在姬伽尘的无效化领域之中,姬屺琅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废人一般,只能在地板上像是虫子一样的爬着。他眼眸赤红的抱住了姬伽尘的大腿,像是恶鬼一般的低吼,“姬伽尘,你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你这个低贱的贱种,滚开,放开她!”
姬伽尘抬起腿,冷漠的将姬屺琅踢到了一旁,看着三皇子的脊背撞到大殿的柱子,咳出了一口血。在这一刻,姬伽尘像是撕去了华贵的人皮,暴露出了残忍冰冷的内在。
与表皮的清越出尘截然不同,姬伽尘像是一滩要将阮姝娅裹缠着陷入其中的淤泥。
躺在床上的阮姝娅放松着身体,安安静静的抬起头,浅灰色的眸中看不见厌恶、不悦、或是不甘,她只是那样平淡的说道,“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你给我的东西。姬伽尘,我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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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提斯学院。
阮姝娅之前提交的提前毕业申请通过了,学院为她准备了测验试题,可以在两天后进入高塔进行考试。
她之前问过祁珂,高塔试炼的前几层都是一些普通的考验异能与知识策略的关卡,唯独最顶层的测验不同。
听说每个人最后一项的测验内容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参考价值,连祁珂都无法说清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平安通过。
实际上,祁珂是不愿她进行这项测验的,高塔内的生死墨提斯学院并不负责,以往也曾有天资卓绝的学生葬身于其中,本该拥有的未来戛然而止。
但阮姝娅现在不想被这所学院关着了。
她孤身一人进入了塔中。
如同祁珂所说的一样,前几层有失控的魔偶、狰狞的异兽、狂躁的植物,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的确也足够恐怖,可在仿佛开了修改器的阮姝娅面前并不算什么。
最高的一层。
会是什么呢。
阮姝娅停在了门口,眼前全黑色的高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压抑感,令人心生胆怯,不自觉的想要退缩。
她伸出手,似是想要推开门,手触碰到门上嶙峋的浮雕时又停顿住。她想起了支线剧情中,那个降临于郁翡身上的邪.神曾告诉她,让她带祂离开的方式。
离开?
能够离开这个世界吗。
她微微用力,打开了门,一缕温暖的光束打在她的脸上,阮姝娅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眸,微微咪着眼,顺着指尖的缝隙看过去。
第77章
“唔,中午了吗,阳光好晒。”阮姝娅在沙发上转了个身,在身体快要从沙发上掉下去的时候,腰肢被人伸出手臂牢牢揽住。
“小心一点,怎么又睡在这里了,我说过多少次了,回房间中睡,会着凉。”男子声音温柔的说道,将她扶起来,在她的身旁坐下。他从桌子上拿起了未关闭的电脑,看向软件中的模型,“在做什么,是这次的竞赛吗?”
阮姝娅懒洋洋的靠在了人的背上,“是呀,哥哥,这个竞赛得了冠军就有机会保送到你的学校了。”
男子回过身,轻轻揉了揉女孩子的头发,眸底含着笑意,“我们娅娅最棒了。”
“哼,你就不能等等我吗,长个子也是,换学校也是,什么都要走在我前面。”阮姝娅说着就生起气来,从他的手中夺走了电脑, “不许看,不用你帮我作弊。”
男子一时沉默,有些愧疚的低声道, “抱歉,娅娅,是我的错。”
阮姝娅哼哼唧唧,用光着的脚踢了踢男子,“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香辣虾,还有水果沙拉。”
“怎么没穿袜子。”男子一只手握住了少女的脚腕,将她的腿放在沙发上,自己站起身要回房间给她取袜子,“你又把袜子扔到哪了,明明你知道自己最爱肚子疼。”
“喂,阮鹤卿,你再不等等我,等你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就真的追不上你了。”身后的少女语气倔犟的说道。
阮鹤卿回过身,弯着眼眸,似有些无奈,却仍旧认真的说道,“怎么会呢,我是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啊。”
……
他从房间中找到了一双白色的毛绒袜子,耐心的半跪在阮姝娅的面前,将袜子套在了她的脚上,才继续好脾气的说道,“我去做饭,娅娅可以休息一会,不用这么努力也没关系。”
阮鹤卿一直是这样温和的一个人,阮姝娅是和他在育儿院中相遇的。孤儿和孤儿,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只是因为被分到了同一所育儿院内,便拥有了交集,共享了一个姓氏。
阮姝娅被送入育儿院的时候,还记得自己的父母,也记得自己叫什么,而阮鹤卿却是从婴儿时期就被遗弃到育儿院的。
她那个时候很孤僻,排外,性格不好,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什么能够令人在意的事物。活着无所谓,死了好像也没关系。
阮鹤卿那个时候就是个老好人,冤大头,像是哥哥一样照顾着比他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图什么,阮姝娅总觉得他很傻,也懒得和他说话。
偏偏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最喜欢往她的身旁凑,连她挑食不喜欢吃胡萝卜都要管。不过阮姝娅其实也清楚原因,毕竟她小的时候就已经很可爱了,所以会有人像跟屁虫一样黏上来也很正常。
她一开始其实很讨厌他,还曾经做过很多幼稚的恶作剧想要他远离她。当时会那样做,现在想来,其实是因为抗拒别人对她好,抗拒再与谁建立亲密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抗拒会有重要的人再离开她。
或许她不喜欢的还有,那种以一种自恃救赎姿态来靠近她的态度吧。
只是时间有的时候像是一场缓慢的毒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就习惯了他。
甚至后来阮鹤卿在成年离开了育儿院之后,在外面租了房子,邀请她一起合租后,她也同意了。
也许是从小的习惯,阮鹤卿对她几乎没有底线,有的时候会令阮姝娅分不清与人之间正常的交往距离。大抵因此,才将她的脾气惯坏了,自己都不自知的骄矜,还有渐渐越来越深的依赖。
有的时候还会生出,或许就这样和阮鹤卿住在一起一辈子也没关系的想法。
但是……
但是啊……
青春期的时候突然之间窜高的身高也是,每次在她升学后不久就毕业、考入了更远一些的高校也是,入职一个外星的工作需要离开依蕾托星也是。
在擅自做主插.入了她的生活之后,又开始不断的走在她的前面,让她在他的屁股后面追。
简直像是在还债。
然后,他就失踪了。
在去K—109星的3个月后,阮鹤卿失去了踪迹。清洁能源第三局给阮姝娅的交代是内部工作失误,根据合同条款给她赔偿了相应的联邦币。
给公司打工,普通人的生死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东西,即便她的哥哥在学校成绩那样优异,是联邦最高学府的优秀毕业生,年纪轻轻便能够成为清洁能源第三局的正式员工。他的失踪依然只是一片很快便消融的雪花。
阮姝娅提出了交换的要求,她要提前到清洁能源第三局实习,并在毕业后直接成为正式员工。而且,她所接受的任务,需要前往的世界编号必须是阮鹤卿曾经去过的那一个。
阮鹤卿会失踪,无法与清洁能源第三局进行联络,就已经证明了那个世界的危险性。清洁能源第三局本来已经封锁了进入那个时空的虫洞,打算直接放弃这个世界。
根据清洁能源第三局的工作守则,继续派遣员工进行任务是不道德且违法的行为。是在阮姝娅的坚持下,并签订了自愿的合同条款,放弃了赔偿金,并许诺会为第三局获得三千万个银河系单位的清洁能源,才通过特质的“船舱”,来到了这个即将步入终途的行星。
她要寻找阮鹤卿,带他回家,同时也要在这个行星完成任务,才能够重新回到她的宇宙,从清洁能源第三局醒来。
在阮姝娅所处的宇宙,人类犹如蝗虫一般占据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空间,在虫灾发生后,人类通过研究它们的特性,学会了如何穿越壁垒,通往其他的宇宙。
同时,清洁能源第三局建立,人类派遣员工前往某些宇宙,通过影响几个人的命运,左右宇宙进程的发展,并在这个过程中汲取所需的清洁能源。
在编号J746.I71.P246宇宙中,文明在灾难中断层,那个世界变得一片死寂,行星与恒星的能量被耗尽。在巴别塔智脑的测算下,影响支柱文明进程的关键人物落在五个人身上。
阮姝娅需要保证他们不能够在中途死亡,还要引导他们完成正确的人生进程。
她失败了很多次,当然,真实的世界又不是被写好的乙女游戏剧本,策划总会设计一个美好的结局。
清洁能源第三局只有完成一次任务后才能够成为正式员工,而百分之九十八的实习生都无法越过这个阶层,甚至需要心理干预来疗愈受到的创伤。第三局的薪酬待遇令联邦人趋之若鹜,离职率却也常年居高不下。
阮姝娅的心理医生已经对她告诫了许多次,说她的神经已经过于紧绷,早就到了警戒的红线,她不能够再继续了。多次跳跃时间线进行任务,对她身体的损伤都是层层积累的,精神体溃散,她会迷失在宇宙中,不复存在。
阮姝娅只能接受心理催眠,忘记一些事情,将记忆捏造成她能够接受的形式,再一次进入了目标宇宙。
好在,她拥有了许多经验,也终于查清楚了一些事情。她的哥哥,阮鹤卿,降临在那个宇宙的时间、空间坐标因各种因素影响皆出现了失误,未曾落在郾国所在的行星,反而被迫游荡在宽阔的宇宙之中。
数十年,数百年,还是数千年,千万年?
祂渐渐要忘记了自己的来处,自己的过往,弄丢了记忆,忘了怎么回家。
阮姝娅用了许多次,许多次,才终于找到他。
她会带他回家,一定会带他回家。
“娅娅!”
她回过眸,在门外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声响,阮姝娅迷茫的看过去,布满了精密仪器的研究室内,正中央放着能够穿越时空壁垒的白色“船舱”。
她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愿意与其他人说话,阮姝娅正要继续走向船舱,打开舱门,略显急迫的声音又从门外响起,“娅娅,别去,停下!”
好烦。
她抬起腿,想要走进去。
“娅娅,回头。”
谁在叫她呀,在这种时候,明明她应该……
阮姝娅捂住额头,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声音这么熟悉呢。
回头?
说起来,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白色的绷带从她的身后蔓延,犹如藤蔓一般将她缠绕在了其中,像是一个包裹住她的茧。
柔软的白色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眸。
回头。
阮姝娅转过身,眼前是一扇黑色的门。
她低下头,脚下的图腾法阵正在流转着妖异不详的红光。她看向四周,凫徯公爵,墨提斯学院的教授,古神教团的主教,唔,或许还有圣教廷内的人……
是了,他们要谋夺她的心脏,他们要成为神明。
然后贪婪的欲念无限膨胀,耗尽了这个宇宙的能源却无法挣脱屏障,文明困死在此处迎来了终途。
墨提斯学院最后一层的高塔试炼是叩问心灵的幻境,但他们将此处设为了猎杀她的陷阱。
彩色的玻璃窗被浅蓝色的鱼尾打碎,碎屑在空中四溅,反射出了女子冷漠的眉眼。
第78章
鲛人的鱼尾卷起了阮姝娅,呲着牙,一张属于人类的脸扭曲成了狰狞的兽类。
冰刺一寸寸冻住了柔软的鱼尾,鲛人嘶吼了一声,风刃将半条鱼尾硬生生的斩开,蓝色的血洒了阮姝娅的半身。
“走!”那鲛人疼的流出眼泪,回头对阮姝娅说道。
在阮姝娅的正对面,凫徯公爵收回了抬起的手,看着阮姝娅的视线带着些虚假的柔和,“姝娅,不会很痛苦的,爸爸不会伤害你。”
那张绅士的面孔实在有些令人作呕。
地上的禁魔法阵令阮姝娅的技能面板皆被锁定,没人会小觑神祇的力量,因此他们才会谨慎的选择这个地点,又布下了精密的陷阱。原本这里还应该站着姬伽尘,毕竟没有任何法阵能够比他的无效化领域更加保险。
但阮姝娅看了看,四周少了一些熟悉的人,唯一站在这里的男主角是……郁翡。
阮姝娅偏过头,看向那扇破裂的窗户,高空的风吹拂起纱制的窗帘,像是白色的蛇在挣扎的乱舞。金色的咒文犹如绳索一般攀上了她的小腿,将阮姝娅固定在原地,风刃从她的脸侧划过,凫徯公爵的声音传到她的耳畔,“姝娅,乖一点,我向你保证,你会活下来的。”
穿着圣教廷教袍的主教用短刃在自己的手腕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液滴落下来,渗入了地板上的法阵之中。
小巧的神像跳到了她的肩膀上,白色的绷带犹如流水一般坠落在地面上,搅碎了金色的咒文,“这个石塑雕像没有办法承载我的力量,姝娅,我只能撑十分钟,快逃。”
白色的绷带不知何时膨胀弯折成了布满疙瘩的触手,密密麻麻的挡在阮姝娅的身前。
而同时,阮姝娅向着那敞开的窗户处跑去,她必须离开这栋高塔的范围才能够使用心脏的能源。
血肉迸溅的噗嗤声在身后此起彼伏,仿若由炼狱深处传来的乐曲,在她抵达窗户的前一秒,冰棱寸寸冻结,代替了玻璃,挡在了她的身前。
阮姝娅回过眸,从血雨中走出来的人静静站在她的面前,红血遍布在眼下,像是一行泪。
她一时恍然,实验体长大了,肩膀宽阔了许多,已经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不需要他人再操心他能否健康的成长。
郁翡的眼睫颤了一下,对她伸出手。
“使用我吧。”她听到他这样说道。
漂亮的少年看着他的实验员,像是从前每一次那样。
他转过身,挡在了阮姝娅的面前,手掌碾碎了神像,碎片簌簌落下,而郁翡的那张漂亮的脸颊开始变异。
郁翡的身体代替了脆弱的雕塑,成为了新的容器。他记起了很多,很多的记忆,从一开始,他所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一件工具,阮姝娅想要见到的人也一直都不是他。
可是,他还是想要让她见到那个她想看见的人。
人的肉耳听不懂的音调像是要化成一条条虫子往五窍里面钻,柔弱漂亮的女子,被可怖的邪神环在了怀中。本该是对立方的圣女与邪神,在此时却彼此信任,互相守护,仿佛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阮姝娅便是这个星球另一位初生的神明。
那么他们呢,此时站在对立面,目露贪婪,跃跃欲试的人,是在弑神吗。
凫徯公爵原本是想要阮姝娅活下来的,毕竟一起生活这样久,也算有一些父女情分。只是如果无法做到,在这里杀了她,再剥夺神祇的心脏源,也同样能够达成目的。
阮姝娅站在窗前,看着她眼中的阮鹤卿身上渐渐出现撕裂的伤痕,而他却还要微笑的看着她,对她说不要怕,没关系,他不疼。
失去了尾巴的鲛人爬到了她的身旁,用自己的身体用力撞碎窗户。阮姝娅蹲在窗棂上,向下面看了看,朦胧的眩晕感传来,她的身体晃了晃,正要向下坠去。
身后的空间突然裂开,伸出了一只手,曲司溟红着眼,用力捏住了她的手腕令她转过身,手中的尖刃刺向她的心脏。
“你要向我复仇吗。”只有在这里,阮姝娅的血契才不会发动,而杀了她,他就自由了。
风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越过了触.手的封锁,向着阮姝娅的脖颈袭来。曲司溟的手指用力的蜷紧,在看着女子白皙的脖子即将被隔断时,却伸手将她向外推了出去。
女子像是断了翅膀的鸟一般在高空处坠下,白色的裙摆被风吹起,曲司溟握住了窗棂向下看去,瞳眸深深,看不出情绪。
直到看不清人影,曲司溟才回身,青色的风刃穿透了他的腹部,凫徯公爵一步步走到曲司溟的身前,右手沿着撕裂的伤口插.进去,嗓音阴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唇角渗出血液的曲司溟唇角向上扬起,脸上的笑不知带着对谁的自嘲和恨。他可能的确是疯了,才会放那个恶毒的女人离开。
高塔从底部开始一寸寸坍塌,像是积木一般轰然倒塌。
阮姝娅站在平地上,仰着头,伸出手,五指张开,轻轻合拢。高塔便仿佛被孩童随意揉捏的粘土一般向内凹陷,变为了一堆废土风格的钢铁废墟。
黑色的粘液如同水一般从废墟中渗出,又汇聚拼凑成了阮鹤卿的模样,蠕动着来到她的身侧,阴影遮掩住了日光。
“走吧,哥哥,我带你回家。”阮姝娅轻声说道,她转过身,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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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室。
阮姝娅推开门,身后的阮鹤卿刚想要进来,脚步却停顿住,庞大的身躯没能挤进去,被堵在了门外,“抱歉。”
他弯下腰,黏腻的咕叽声传来,身躯渐渐缩小,男子才终于缓慢的进入了房间。
坐在椅子上的许槿年抬起头,扶了扶镜框,低声叹息,“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姝娅同学,你又要来麻烦我了吗。”
“我要你从我的身体中将心脏取出来。”阮姝娅走过去,“帮帮我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了。”
“姝娅同学的请求,我办不到呢,抱歉,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与整个世界为敌呀。”许槿年轻笑,他也是不久之前才得知了星空科学研讨学会的珍宝沦落到了何处。
它丢失的时候,许槿年还难过了很久,因为那时他刚刚通过了测试,能够加入造神的研究团队之中。可惜,那时她却恰好被偷走了,星空科学研讨学会一直在寻找她,许槿年之所以会潜入墨提斯学院也是因为她。
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许槿年还能够感觉到心脏残留的情绪,男子唇角的弧度渐渐拉平,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姝娅,离开这里吧,我可以当做没有见过你。”
许槿年有些可惜的看着她,毕竟,他也要与自己体内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欲望做斗争。他,也是很想要亲手解剖这具身体,亲眼看一看那颗神秘的心呀。
“是吗,但是我需要的回答只有一个。”时间的流速变得粘稠缓慢,阮姝娅一步步走到许槿年的身前,从空间中找到了药剂[ L—217 ],“抱歉,不用担心,药效很快会过去的。”
许槿年微怔,她是从哪里拿到……
像是隐隐拥有预感的瘾.君子一般,许槿年的瞳眸微缩,若是真的让这支药剂注入他的身体,或许…他便再也戒不掉那份爱意了。
可他的身体僵直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分不清是抗拒,还是渴望。
药剂渐渐融入了血液,许槿年看着眼前的人,本已经消散的情感在这具身体中缓缓复苏,带着让他的心脏酸楚的后悔与怀念。
他差一点就要忘记了,他差一点就要被那个愚蠢的许槿年抹除了,他的爱人,差一点就被他弄丢了。
“现在,可以帮我做手术了吗…别哭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阮姝娅有些无奈。
她消除了异能,许槿年弯下腰,像是过呼吸一般剧烈的喘息着,胸膛起伏,像是下一刻就要窒息死去。阮姝娅只能扶住了男子的手臂,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部,“你还好吗,放松一点,那个药过期了?是有什么副作用吗?”
她的腰被一只手臂揽住,男子依偎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嗓音含着低哑的诱哄和深藏的疯癫,“姝娅,可以亲我一下吗,亲我一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或许是很短,又或许很长的时间后,许槿年的侧脸感觉到了一朵花朵的柔软。
他扬起唇,这样就可以了,是的,这样就可以了。
……………………
但是,好痛苦啊。
怎么会,这样痛苦呢。
无菌的手术台上,许槿年按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的右手竟然在发着颤,从来平稳的应该拿着手术刀的手,此时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像是一个怯懦的弱者。
明明从前每一次,划开生物的肌肤,探究人体的神秘,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创造物时,他都会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幸福才对呀。
可为什么,他看着那些犹如花瓣一般层层剥开的血.肉时,他为什么,会感觉到如此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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