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鹰抓小鸡


    应容许没瞒着楚留香他们, 把自己干的好事详尽写了一遍,并约他来关中见面。


    见面地点自然不是珠光宝气阁,阎铁珊在城内为夫妻俩准备了一套房子, 离珠光宝气阁并不远。


    有源源不断的药材提供,任慈一日好过一日, 与他相对应的,则是如同生命平衡一般日渐萎靡的南宫灵。


    在药物坚持不懈的控制下, 南宫灵体会了一把他义父缠绵病榻的感觉, 任慈是虚弱剧痛难忍,他是能听能看不能说也不能动,也说不好两边谁更难熬。


    更杀人诛心的是, 从他醒来的第二天开始, 秋灵素就自告奋勇,留应容许全神贯注记录,她来一勺勺喂药。


    苦涩的药汁喂入口中, 女人易容后并不算出众的面容毫无波动, 还能拿手帕给床上的人擦嘴角。


    面对南宫灵的目眦欲裂, 她轻声道:“这三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秋灵素盛起一勺汤药:“这三年, 他的身子就是被这一碗碗药喂成那副模样的。”


    看着这对伪母女, 应容许记录的笔尖一顿, 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写。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才没兴趣拦着。


    不过下了气头后,应容许试药的范围又缩小了些, 改成一些从古方上实验得来、定位不够准确但发作起来没有太大痛苦的汤药。


    就是味道嘛……


    咳, 那个, 良药苦口。


    在南宫灵被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的良药灌疯之前,楚留香终于到了。


    他一翻过墙就被吓一跳, 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院子正中央有一个人像是蚯蚓一样,手放在身体两侧,两腿并拢着蠕动,屋门口一对陌生男女静静注视,地上那人身边还站着个眼熟的身影,拿着本子刷刷记录。


    “原来这款药用起来是这样的……”应容许看了眼对方头顶上的图标,非穿越前就解锁的药方在使用到人身上之前,就连应容许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图标下面刷新出了一行行字。


    【debuff-醒蚕:使人精神混乱的丹药,使用后目标将会认为自己是一只环节动物,并模仿其运动规律。蚯蚓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它呢?——最初发明此药物的毒师如是说】


    “……”这个毒师是蚯蚓狂热粉么?


    眼前这一幕诡异又和谐,楚留香甚至有些不敢出声,他犹豫再犹豫,才迟疑地发出动静:“你们……在干什么?”


    “这不是阿香嘛!”应容许“啪”地合上本子,快乐地招手:“你来啦!看,我给你的礼物!”


    楚留香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地上蠕动的人:“……这个礼物,很别出心裁,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觉得还是不用了。”


    “你确定?”应容许笑眯眯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她是谁?”楚留香坐在墙上没敢下来,谨慎问道,“她怎么得罪你了?”


    “他是南宫灵。”应容许道,“至于怎么得罪了我……不如说,他很可能牵连得罪了包括你在内的一大票人。”


    “得罪……我?”楚留香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没错!”应容许正义凛然道,“我怀疑他就是盗窃天一神水的窃贼!就算不是,他也绝对和幕后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楚留香果断从墙上跳下去:“详细说说。”


    听完应容许一路的历程后,楚留香竟有种不知说什么好的感觉。


    他万万没想到,应容许居然真的在丐帮眼皮子底下把人家前帮主、前帮主夫人和现帮主一锅端带走了,甚至丐帮还去确认了一遍,都没发现异常。


    他现在的心情,放在现代就能有一句话很好的表达出来——


    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应容许还真有。


    夫妇俩自觉回到屋里给他们留出说话空间,楚留香把他们查到已经指向无花的线索说了一遍后,应容许只觉一道惊雷轰隆劈上天灵盖,那叫一个醍醐灌顶。


    “是他!”


    楚留香:?


    应容许像是发现了宇宙的起源百慕大三角的秘密人类的未解之谜:“我想起来了!无花他勾搭令其怀孕又始乱终弃的女孩儿就是神水宫的弟子,她叫水母阴姬!”


    楚留香:??


    “等一下,”楚留香做了个停的手势,“水母阴姬是神水宫的宫主啊!”


    应容许情绪一断,习惯性跑马:“神水宫的公主……她们难道是女儿国么?”


    “不是那个公主,是神水宫的宫……”楚留香哭笑不得。


    应容许拐回正题:“名字可能不对,但是事情应该没错。无花就是那个渣男!我记得他骗身骗命偷东西过!”


    应容许对无花做的事就只有这点印象是最深的,那个无花粉对其手段肮脏心思纯恶的性格剖析八百字小作文他基本看过就忘,只剩下对人类xp上限和下限的震撼。但把一个帮派的弟子拐上床让其怀孕,还借人家的渠道偷了东西导致那个弟子畏罪自杀的事情太那个了,才让他记忆如此深刻。


    他连那个帮派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不然早在听到神水宫的第一时间,就该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应容许拼命回想当初那小姑娘都跟他说了什么,在过量放出的深渊级xp和奇异绕过系统检索的克苏鲁级play中努力寻找有用的线索。


    “骗身骗命就……”哪怕确实怀疑着无花,楚留香也下意识想为他说句话。


    应容许竖起手掌打断他,按着太阳穴拼命回想。


    好好想想,他沽名钓誉是为了什么来着……


    啊。


    他想起来了。


    “好像是……他爹妈想让他一统中原,但是他继承少林无望,偷了天一神水来搅乱江湖的。”应容许想了想,点头,“嗯,她是这么说过。”


    楚留香沉默片刻,说不清是在想着什么。


    “我知道了。”楚留香沉声道,“我会继续调查下去。你呢?你准备回江南么?”


    “等把事情办妥我就回去了。”应容许指了指倒在地上喘粗气的南宫灵,“也差不多了,走,我们去问问更多的线索吧。”


    南宫灵这段时间身体上的损伤没收到多少,精神上堪称千疮百孔,应容许隔着一米多远蹲下来,拿着根树枝戳了戳他:“醒着么?早上好,来抬眼,看这是几?”


    南宫灵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无视他晃来晃去的食指:“你又想做什么。”


    可怜孩子,说话都飘得不行。


    “不要那么警惕嘛,老夫又不是什么魔鬼。”应容许笑道,“反正你内力全封,力气也不剩多少,我们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怎么样?聊聊吧。”


    “改过自新?”南宫灵嗤笑,“随便你,你想聊什么?”


    他现在亟需休息,从药物的精神折磨中脱离出来一会儿也是好的,并不介意和应容许虚为委蛇。


    “聊聊无花怎么样?”


    南宫灵心中一滞。


    “哎,别说你们两个不认识啊。”应容许老诈骗熟练工了,恶意揣度张口就来:“你看看你们两个,一个在少林一个在丐帮,都是武林大派,你坐上了丐帮帮主的位置,而无花嘛,在少林里面也是有头有脸的高僧,啧啧,联手起来搞事,就是把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再收入囊中也不为过……”


    楚留香绷着表情,没忍住往应容许描述的方向走了一下——就这一下,差点把冷汗想出来。


    别说,要真的是无花策划的一系列事情,南宫灵和无花也真的有关系的话,应容许的猜测和事实就八九不离十了。


    但无花和南宫灵两人太过南辕北辙,怎么会凑到一块去呢?不现实啊!


    楚留香刚想完,现实就给了他一榔头。


    南宫灵说:“不愧是楚留香……你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么?”


    应容许顿了顿,给楚留香甩过去一个“你看我说吧!”的眼神,口若悬河:“你以为呢?楚留香和陆小凤强强联合!灵啊,要我说你也别挣扎了,他们手上已经掌握了决定性证据,楚留香过来找我也只是想要再确定一下罢了。你看,你好歹也友情为我试了药,所以我想着啊,在抓到无花之前你说出点什么来,但凡能和我们手上情报对应上,我就劝他们对你网开一面怎么样?”


    南宫灵先是被称呼恶心了一下,接着越听越不对味儿,浆糊一样的脑瓜缓慢运作起来,从“去你大爷的谁友情为你试药”转到“网开一面个鬼,骗小孩都不是这个骗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先不说自己绝对不会背叛大哥,就应容许这么个鸟人,他能好心肠地给自己一条活路么?


    南宫灵在这个问题上谨慎地思索了五秒,顿时目眦欲裂:“你在骗我!”


    他用积攒下来的力气猛地扑向应容许。


    “哎!哎!你别激动,别激动啊!”应容许树枝一丢,小鸡仔似的躲到楚·鸡妈妈·留香身后,“我嘞个乖乖,被祸害这么多天还能反应这么快么?不愧是做到帮主位置上的人,比想象中还不好诓,强大的精神恐怖如斯……”


    南宫灵咬死他的心都有,今日是他少数有力气能够说话的时候,当即什么大派帮主的风度都不要了,张嘴就骂了一串俚语。


    “抱一丝啊灵哥,”应容许冒出半个脑袋,嬉皮笑脸的,“我一个字没听懂。”


    南宫灵:“¥%*&#!!!”


    楚留香满心复杂,既有对知己无花的,也有对应容许的,后者随着他和南宫灵的你来我往迅速占据上风。


    “……行了可以了。”楚留香心累的按住疯狂挑衅的应容许,把那半颗脑袋按回背后,另一只手制住情绪激动血压爆表的南宫灵,“总之,先给陆小凤传信吧。”


    第32章 人员齐聚?


    一罐麻药把南宫灵药翻让他睡个好觉后, 应容许带着楚留香去吃大户。


    阎铁珊其人能和陆小凤相处不错,同理可证他和楚留香也能聊到一块去。可惜楚留香怀有心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但就算再心不在焉, 有些事情就连瞎子都能感受出来不对劲。


    “小红你怎么不动筷子?是不是不习惯?”


    “唔……看到这道鱼就想起些不太愉快的往事……嗯?你感兴趣么?那件事还要从一个……不,两个仙人跳开始说起。”


    渐渐地, 楚留香把注意力放在了旁边那两位身上。


    两人一蓝一黑,一灵动一冷淡, 却诡异地能融合到一块去, 应容许小嘴叭叭的讲,剑客端着酒杯听,时不时点头表示有在听。


    小红这个昵称……又是应容许的恶趣味吧。


    对方对视线很敏锐, 楚留香不过多停留了两秒, 男人就锐利地看了回来。


    “啊对,还没给你们介绍呢!”应容许合掌放到一点红脸前猛地打开,还给配上登场音效, “登登!他是一点红, 万花丛中一点红的一点红!现在在阎老板手底下做事啦!”


    他重新合上手掌, 移到楚留香脸前打开:“锵锵!他是楚留香, 踏月而来的‘强盗中的大元帅, 流氓中的佳公子’的楚留香!”


    名头都是江湖上传到烂大街的, 被应容许这么一说, 楚留香莫名有点耳根发烫,他轻咳了一声, 对一点红举起酒杯:“中原一点红, 久仰大名。”


    一点红嘴角翘起, 跟他碰了一杯:“楚香帅,久仰。”


    “咦, 一上来就这么友好啊……看上去他们两个很合拍嘛。”旁边传来窃窃私语。


    应容许不知什么时候跑去阎铁珊旁边说悄悄话:“明明一个以前是杀手,一个坚持不杀人……小红还笑了诶,真神奇,他每次碰到我都像面部肌肉失调。”


    阎铁珊乐不可支,几番相处下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自家的后辈,也乐于配合他:“你别是看朋友要被抢走,吃醋了吧!”


    “我吃醋?我会是那种吃醋的人嘛!”应容许说,“虽然楚留香上来就叫出了小红的全名,显然关注已久;虽然小红笑的这么好看还主动去碰杯,但我一点都没有吃醋哦!不过是三个人的剧目,而我突然没有了姓名罢了!”


    “这都哪跟哪啊?”楚留香哭笑不得,“中原一点红的名号如此响亮,江湖上谁人不知?怎么就成了我关注已久了呢?”


    应容许悟了,跟阎铁珊蛐蛐:“楚留香在说我名号不够响亮。”


    天地可鉴,盗帅从来不是暴力款,但此时他真的很想给应容许一个脑瓜崩。


    一点红放下酒杯:“你喜欢看我笑?”


    “哎?”借题发挥想让楚留香放松一下的应容许迟疑道,“算、算是吧?”


    其实一点红笑起来的样子也不像凌波丽女神的笑容那么惊艳,但怎么说呢……看惯对方凉飕飕的表情,笑一下子还挺新鲜的。


    应容许道:“笑一笑十年少嘛,都说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差——虽然我个人觉得这句话没有半点逻辑也根本不现实,不然我这么喜欢笑的一个人怎么总碰上乱七八糟的破事……呃。”


    应容许闭嘴了。


    他木愣愣地看着一点红嘴角浅浅的笑意,眼珠子差点都不会转了。


    对方像是很不习惯这个面部表情,但笑的并不僵硬,完全没有脑补中冷血杀手冷不丁一笑的狰狞恐怖感,反而带了一点少年感。


    应容许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为全球变暖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应容许突然想起来以前网友跟他说的一句话。


    【我才发现自己不是讨厌绿茶,而是讨厌绿茶没有茶到我头上……许子哥,香,太香了!姐妹我今天就要为了我可爱的小茶包杀穿对面那个垃圾帮会!】


    同理,应容许才发现一点红不是笑得不惊艳,而是之前的笑容是面对楚留香的,他没有正面接受暴击。


    “我想到了一个词。”应容许沉声道。


    楚留香挑眉,冷不丁看上应容许的好戏,他显然很感兴趣:“什么词?”


    “一笑千金。”应容许道,“阎老板,介意我离席一下去准备黄金么?”


    阎铁珊哈哈大笑:“还离席干什么?不就是千两黄金?俺这就让人去准备!”


    不愧是大老板,就是大气。


    被集中调侃的一点红板起脸:“无功不受禄,这就不必了。”


    “别啊,”应容许逗他,“都说物以稀为贵,千两黄金换我们小红回眸一笑那可太值了……能再笑一下么?我要用心记录这个瞬间!”


    一点红闷头喝酒,不搭理他了。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被说到要被用心记录下来时,他控制得极好的心跳快了一瞬。


    楚留香道:“没想到你和一点红的关系这么好。”


    “是吧?我也没想到。”应容许笑嘻嘻的答,绕过那条鱼去吃菜。


    他本来就不太会挑鱼刺,自从上次卡了喉咙被迫喝了烈酒后,应容许再也没吃过鱼。


    他们在这边享受难得的休息时间,陆小凤那边还在上演着侦探剧情。


    当夜青鸟回来,一并带回来陆小凤奔波数日查到的一个本子。


    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连应容许都笑不出来了。


    他忍着一把火烧了它的冲动,说:“你现在还觉得无花是无辜的么?”


    楚留香把那个本子狠狠按在桌面上:“我想去和他谈谈。”


    对一个人的印象彻底崩塌,只需要一个记录了满满罪行的本子。


    尤其还不是普通的罪行——上面记录着无花利用皮相和名声引诱的女子,详细到令人作呕。


    陆小凤没说他是怎么把这种东西翻出来的,照理来说,这样的本子就算不是贴身携带,也会放到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但不管怎样,它还是到了楚留香的手里,化作一颗子弹击碎他最后一点不确定。


    他认识的无花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从未认识过真正的无花。


    楚留香曾和无花喝过三天三夜的酒,下过五天五夜的棋,说过七天七夜的佛。如果说世上谁最懂楚留香,无花必将在其列,反之亦然。


    楚留香曾如此坚信着,如今,这份信任却以最惨烈的方式被打破了。


    应容许面无表情把本子重新拿起来,一页一页翻看过去,越看这本子变得越发沉重,纸页上仿佛涌出无数鲜血哭嚎。


    他在最后一页看到一个名字,那是神水宫帮助无花偷窃天一神水后畏罪自杀的弟子。


    司徒静。


    她死时,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应容许感觉到了冷,从心底顺着血肉钻入骨缝搅动骨髓的冷。


    一年前,他在游戏里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个xp特殊的姑娘,一目十行看了姑娘为喜欢的角色写的八百字小作文,通篇下来他只顾着吐槽对方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两个月前,他亲眼见到了这个“角色”,当时他只想着能躲就躲,反正不会再有交集。


    现在,他感受到了真实。


    并不是应容许不拿穿越后的生活当现实过,而是……小说中、电视剧中的人物蹦到你的眼前,总会有种虚幻感,这种虚幻在楚留香这些朝夕相处过一阵的朋友身上并不重,在一点红薛笑人那种他曾经都不知道名号的人身上也没有什么体现。


    唯独无花,不得不说,就算在应容许这里,无花也算得上是特殊。


    无花是应容许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反派角色,但他本人又太过光风霁月,像是一颗无暇的玉,应容许知道的又不具体,这就会产生一种割裂感,在切实看到对方的罪行之前,这种割裂感只会让应容许平面化的给无花贴上一个“反派”的标签,之后就没有了。


    这一刻,应容许理解了江湖人为何讲究快意恩仇。


    实在是有些人让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应容许忍住了,他足足默念了十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你想见他还不简单?”应容许冷笑,“等着,不出三日,我叫他洗干净脖子来见你。”


    第二天天不亮,靠着珠光宝气阁的暗中运作,一道消息像是在干旱季节的草原上扔了一点火星,顷刻间燃起燎原之势。


    【无花大师,手中有您遗落记事本一本,劳烦三日内前来自取,否则我有一个二字又三字的朋友对它可能会很感兴趣】


    消息没说去哪取,但无花总不会找不到地方。


    这个本子的确是被无花贴身存放,也是因为它的丢失,才耽搁了无花的进度。


    消息放出的第一天,应容许没打扰楚留香,拉着一点红不带一个脏字的骂了无花三个时辰。


    无花没来。


    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应容许整合了手里所有的毒药整蛊药,楚留香坐在城东香榭中,面前摆着一壶酒两个杯。


    无花还是没来。


    消息放出去的第三天早上,陆小凤披着一身晨露赶来了。


    一见到人,他就咚咚咚先灌了一壶水:“累死我了!三天之内和无花对峙,你们这个时间也太赶了。我死赶活赶,现在才到!”


    “陆小凤你可算来了!时间定的赶也没办法,我们怕他再布置什么东西。”应容许活像见到第二个野爹,毕竟陆小凤救他狗命的次数比楚留香还多,“你从哪找到的那个本子?”


    陆小凤面皮一抽,提起这个就头疼:“哪是我找到的,那是死猴精偷的!”


    “陆小鸡你说谁呢?”窗户猛地翻进来一个人,“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事情结束就要去给我挖一千条蚯蚓!”


    来人身形灵巧,是个少年模样,大众脸上哪哪都平凡的五官中唯独那双眼睛明亮非常,熠熠生辉。


    第33章 兄弟跟你心贴心


    虽然总调侃陆小凤容易被朋友坑, 但这种刻板印象多少也是因为幸存者偏差。


    陆小凤的朋友中从不缺乏能同他一起赴汤蹈火的人,比如一直给予支持的花满楼,比如剃他两撇胡子就提剑出庄的西门吹雪, 还比如让他给自己挖一千条蚯蚓就帮忙的司空摘星。


    楚留香和司空摘星算得上是偷盗界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也不是没人把两人放在一块讨论过, 粉丝这种生物都十分神奇,哪怕正主并不在意两人在偷窃一道谁更强, 粉丝也能撕得天昏地暗。


    可这俩人就像是没融合过片场似的, 迄今为止都是王不见王,从没偷到一块儿去顺了粉丝及吃瓜人士的意愿来场同台竞技。


    但现在,楚留香甘拜下风:“就算是我也无法从无花那里偷到贴身物品, 果然是偷王之王。”


    司空摘星嘻嘻一笑, 易容的大众脸都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精气神:“好说好说,谁让陆小鸡遇到了麻烦,还是因为和我有关才遇到的麻烦?不然我才不会帮他, 看他焦头烂额最有意思了!”


    应容许比较好奇另一件事:“你是怎么从无花那把它偷出来的?”


    司空摘星:“山人自有妙计……”


    陆小凤无情拆穿:“他趁着人家洗澡, 把衣服一块儿抱走翻出来的。”


    佛子妙僧也是人, 也需要吃喝拉撒洗澡睡觉嘛。


    楚留香:“……”嗯, 他更心服口服了。


    应容许抚掌赞叹:“您就是当代牛郎啊!”还是不祸害织女改施行正义惩戒的好牛郎!


    不知道洗完澡出来就面临裸奔境地的无花心情如何, 一想到这里, 应容许对司空摘星的好感值井喷式上升, 头顶要是有具现化的好感条都能挤爆边框。


    虽敌寡我众,但无花大师这样的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小boss, 放到游戏里是能独自支撑起一个20人团本的邪恶反派, 应容许看看己方连小队人数都组不满的队伍盘算起战力。


    陆小凤和楚留香不用说, 妥妥是合格匹配的大佬,司空摘星偷术了得, 打斗方面和应容许就很有共同语言了,都是偏科的娃,区别只在于他偏科偏的不算特别严重,还能帮忙打打下手。


    应容许脆皮又菜鸡,要是真打起来都不够拖后腿的。他想了想,决定给队伍里再补一个高强dps进来,好歹组个正儿八经的五人小队。


    最适合的任慈尚未满血复活,dps的人选便当仁不让的落到一点红头上。


    应容许去借人的时候也没瞒着阎铁珊,那叫一个掏心掏肺:“我们那边过后估计要打起来,阎老板你是知道我的,虽然轻功能看,但此生我在武功上尚有两不会,万一被擒住不就坏事了?找个人保护我一下也好不让其他人分心嘛!”


    阎铁珊放人放得特别利索:“小红一个够么?要不要再给你拨几个人过去?”


    “他这么强的人,一个就够啦。”应容许道,“人再多点我都怕地方不够大家打的!”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一点红顺从地走到应容许身边,出去后低声问道:“两不会,是什么?”


    应容许悠然一笑,手中折扇左边点一下,右边点一下:“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姿态之优雅,言辞之从容,搭配上无能无用的话语组合在一起,堪称无耻典范。


    一点红默了:“……我会保护好你。”


    “嗯——那就拜托你了。”应容许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纯白珠子放到他手里,“这个揣好,千万别掉了。”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珠光宝气阁在关中就是这么一条有强龙之姿的地头蛇,无花那颗冒光的脑袋刚出现在关中地界,应容许他们就知道消息了。


    什么叫背靠大树好乘凉?


    陆小凤感叹:“你那瓶良药用得真是不亏。”


    应容许目露怅然:“它还不如亏一下。”那就代表他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和平小日子。


    应容许都有些认命了,如果他的人生注定风雨飘摇,与其站在原地做风雨过后的残枝败叶,不如坐上诺亚的小船跟着掀起的洪水把不周山撞出个窟窿眼。


    “大师,我悟了。”他抱着乌枪,幽幽道:“我要让所有意图阻止我过上平静生活的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等到再也没人敢打扰我,我就可以享受平静生活了。”


    防守反击+联动追击伤害,才是版本永远的神。


    陆小凤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簇小火苗在他眼瞳里熊熊燃烧,透露着让人发毛的怨气。


    司空摘星小声和他叭叭:“听上去很有故事。”


    陆小凤简单概括:“求不得。”


    五人小组分成两批,在城外不会波及到百姓的林子里等待无花大驾光临,因为楚留香想要和无花谈一谈,他们特地找了个有观景亭的地方,应容许还贴心的为他准备了一壶酒,一步三回头的跟其他人去林子里等候,贴心的给他们留出二人空间。


    无花依旧穿着那身洁净的僧衣,衣不染尘,眉目间满是佛性,看到亭子里的楚留香,他笑了一声。


    “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


    他坐到楚留香对面,如往常一样为两人斟酒:“我还以为会见到严阵以待的应公子和陆公子,不曾想就只有你我二人么?”


    楚留香复杂地看着他,端起那杯酒:“因为我想和你谈一谈,而他们都是体贴的朋友。”


    无花颔首:“香帅想要谈什么呢?”


    楚留香道:“谈你为何要这样做,谈那个记录许多的册子。”


    “我这样做,是为了搅乱武林,统一武林。”无花并不拐弯抹角,他语调不急不缓,和为信徒讲佛时一般无二,“而册子……那有什么好谈的?”


    楚留香捏紧杯子:“为何没有可谈的?上面的女子——”


    “上面的女子,她们都是自愿的。”无花语调依旧,“她们有的看上我的皮囊,有的看上我的身份,你情我愿之事罢了。我还以为香帅对此很了解了。”


    楚留香一时语塞,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但你是个僧人。”


    无花摇了摇头:“僧人毕竟也是人。何况你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喝了三天三夜的酒,不早已破戒?常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楚留香一向知道无花的嘴很厉害,但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无花,语气从容的颠倒黑白,无耻得光明正大。


    楚留香继续道:“你可知道司徒静死时,腹中还怀有身孕?”


    无花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惋惜道:“她是个精明又蠢笨的女人,她认为是水母阴姬杀害了她的母亲,来引诱我想利用我对付水母阴姬,被我反过来利用后又害怕水母阴姬以门规处置……这么想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楚留香冷道:“她当然可怜,遇到了你。”


    “不。”无花笑道,“她的可怜在于,她的母亲并未死去,水母阴姬没有杀过她的母亲。因为水母阴姬就是她的母亲。”


    这件事放出去足以引爆江湖,谁不知道水母阴姬最痛恨男人,她怎么可能和男人孕有一女?


    但这话是从无花嘴里说出来的,即便他道貌岸然,破戒如喝水,这时候也没必要放出一个无关的假消息。


    接下来,无花悠悠讲述了水母阴姬爱上一个面若好女采花贼的故事,楚留香安静听完,眉头一跳。


    “这样的秘辛,你是如何知道的?”


    无花笑道:“想要窃取天一神水,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大智大通虽然死了,但世上买卖情报的地方可不止他一家——不知你听说过海上销金窟没有,只要有钱,那里什么都有。”


    楚留香默了默,继续问道:“你和南宫灵究竟是什么关系?”


    提到这个名字,无花的笑容浅了些,他说:“看来他已经透露出不少消息了。”


    他摇摇头:“不,是我低估了应公子。我本认为只要限制住他的轻功就可以将他擒住,不曾想被反将一军……呵,早知如此,我合该一开始就让我那蠢笨的弟弟杀了他一了百了。”


    楚留香惊道:“你竟也是天枫十四郎的儿子?!”


    “家父将我托付于少林,将南宫灵托付于丐帮,就是想要我们成长后一统武林……可惜了。”无花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可惜少林最后选了一个无能的无相继任,否则的话,我又何苦走到这一步?”


    对少林下一任住持选了一个哪里都不如无花的无相出来,之前不是没有过风言风语,无花对此却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现在看来,他不仅不觉得无所谓,还在意得不行,嫉恨得不行。


    楚留香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无花的表情重新温和下来,是他熟悉的样子,但嘴里的话语却都恶毒得让他生寒,偏偏对方还是用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我大概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无花不置可否,端起酒杯道:“喝过这杯酒,我们便是要你死我亡的对手了。”


    楚留香舒了口气,肃容端起酒杯:“我不会杀你,但我会带你去接受你该有的惩罚。”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喝净那杯酒。


    酒壶虽是楚留香带来的,无花却也没有芥蒂,丝毫不怕里面下了什么药——楚留香虽然是贼,但他也从来不耍这种花花肠子。


    楚留香也同样喝得干脆、喝得决绝,毫不担心无花倒酒时做了手脚。


    结果两人喝完后不出三秒,脸色都是一变。


    无花:“……”


    楚留香:“……”


    陆小凤探头探脑:“他们怎么不动了?”


    “中毒了呗。”应容许“唰”地展开扇面扇风,“哎呀,聊了那么久都没动酒杯,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喝了呢!”


    陆小凤悚然:“你在酒里下毒了?!楚留香也要喝的啊!”


    应容许淡定的弹出一根手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哎呀你别这么看我啦,我给楚留香解药过的,他喝了没事的……嗯?他怎么还没动弹?”


    应容许眯眼一瞧,赫然发现楚留香脑袋顶上也多了个图标。


    他把扇子一丢,把自己发射出去:“我靠!无花那个死秃驴也下毒了!!!”


    第34章 为枭雄的诞生


    应容许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赶到楚留香身边,对方头顶的中毒图标显示出来的赫然是天一神水。


    应容许掏出药剂给他猛灌进去,痛心疾首道:“你们两个离那么近, 你都没发现他下毒了么?!”


    楚留香嘴里涌出的血被捂着连同药水喝回去,脸色铁青的看向无花:“你在倒酒时……”


    “擦在了杯沿上。”无花在一点红的剑戳到自己之前, 轻飘飘地往后退去,落到亭外, 摘下右手拇指上贴服的指套。


    因为姿势视野局限, 楚留香一直没有看到过他的拇指。


    应容许的脸色也不好看:“你能动?”


    “还要多亏了应神医达济天下——”无花手腕一抖,手里多了一个眼熟的瓶子,“应神医的解毒丹果然好用。”


    应容许:“……”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手里的解毒丹根据品级分类, 克制关系明显, 那个瓶子眼熟的很,正是橙品的解毒丹,一颗就能把他手里百分之八十的毒药变成变质小糖丸。


    这东西应容许手里的存货也寥寥无几, 是以他记得特别清楚, 这是卖给那个什么阴阳伞救未婚妻的。


    “看来应神医想起来了。”无花一笑, “阴阳伞肖恒。”


    应容许道:“晴儿姑娘呢?”


    无花温柔地说:“没有用的棋子, 自然是死得其所。”


    应容许想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打烂掉。


    记忆中皮肤青紫斑驳的姑娘浮现眼前, 她明明求生意志那么强大, 勉强睁开的眼睛里全是对生的渴望……


    她明明可以痊愈, 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可以折花弯柳享受世上一切的美好。


    无花还在说话:“她是自愿为我献上的一切, 令人感动的情谊, 不是么?”


    这话说得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应容许很快想到那本册子上的一个名字,唯一带了晴字的名字——邵晴儿。


    他叛逆期过后第一次对人升起过这么大的敌意, 不,与其说是敌意,不如说是杀意。


    在无花满面的佛相下,是一颗地狱恶鬼都自愧弗如的丑陋心肠。


    “少林寺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也算是如来佛给他们降下浓缩九九八十一难的大劫。”在确认楚留香情况稳定并确实有所好转后,应容许转了个枪花,似模似样地做出起手式。


    无花不以为意,虽然看上去挺唬人的,但应容许的战斗力比起他的药来说不值一提,他现在头疼的是另外两个——陆小凤打岔在意料之中,但这个一点红是从哪条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先毒楚留香,后宰陆小凤,再把应容许的狗腿打断逼出他那些好用的药方的计划被迫搁浅。


    无花发现自从某个人横空出世,他的计划就跟渔网似的,错漏百出,满地都是从网里蹦出来的鱼。


    楚留香暂时被清空战斗力,陆小凤和一点红堵住两边退路,司空摘星拎着一袋子小飞镖躲在林子里伺机而动——这玩意儿还是应容许给他的,从他装备栏里扒下来的39级白板暗器。


    无花镇定地站在原地,高手对峙的场面让空气都紧绷起来。


    在无形的线绷紧到极致时,无花出手了。


    他的目标不做他想,自然是应容许。


    废话,就这么一个武功菜狗最好拿捏,只要抓住,他手里就有了谈判的最大资本,跑掉之后总有办法能暗算楚留香他们。


    无花已经做好了抓人路上其他两个人来碍事的准备,但不知为何,陆小凤一动未动,就连一点红都只拿着剑冷冷看着他。


    无花心中一紧,下意识感觉到不妙,但此时他和应容许的距离已经飞速拉近,后者就像傻了一样,还保持着端着枪的动作,他心中快速判断,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脚步一点就要往后退去。


    “想跑?”应容许气沉丹田:“呔!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喊话触发,应容许右手后撤握住枪尾,丝丝缕缕暗红气劲隐隐构出一条暗红巨蟒,随着他腰身一扭甩枪而出,那条巨蟒瞬间活了过来!


    无花心中一骇——内力外放?!


    他顾不得过多震惊,再次转向想要避开,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那条巨蟒的锁定,枪尖寒光烁烁,平扫着獠牙一般袭上胸口,“砰”地一声,他被击飞出去。


    这是应容许记得的唯一一个血御门控制技能,PVP标准起手必备,也是战场疯狗在那地狱般的竞技场里唯一对他提出硬性要求的技能。


    “进去之后看到人过来就点它知道吗?点完再死听到没有!你们血御门PVP最有价值技能全靠它顶着了,你的价值也全靠它顶着了!我告诉你,你就算做抹布也给我做一条具有微不足道贡献的抹布!!!”


    战场疯狗的咆哮言犹在耳。


    应容许在心底哽咽:老客户的教导,他记到如今啊!


    不枉费那三个月的跳楼大减价!


    竞技场里的对手还能有队友见到血御交解控或转移火力围魏救赵,但无花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长达五秒的击飞硬控,他一吃到底。


    他把应容许当嘴里会吐毒液的小白兔,哪知道小白兔深藏不露,平时抿在嘴里的大板牙也是钛合金内嵌的,吭嗤一口能把狮子咬成抱爪子哦吼吼吼的汤姆猫。


    都说高手过招就在一瞬之间,五秒的空窗期,哪怕对手不是陆小凤一点红,也够无花被乱棍打成窝窝头,脑袋上顶满包去cos如来佛。


    无花没能去cos如来佛,他被一点红眼也不眨地一剑在肩上戳了个洞废掉惯用手,又被陆小凤啪啪两掌打得本就翻涌的气血顺着嘴喷了出来,内外皆伤,惨不忍睹。


    陆小凤打完自己都惊了:“这就是你说的,能短暂控制住他,让他露出一个破绽的手段?”


    谁来告诉他,他对只够露出一个适合他们下手的“短暂”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应容许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按照设想,无花九成九能躲开他的技能,但就算这样,也能给陆小凤他们提供有利的破绽才对。


    他在竞技场每次放完技能就躺板板了,破二手笔记本也并不支持他围观三个人打完全程而不卡,为了防止脑溢血,应容许都会在屏幕灰掉的下一秒去洗水果。


    是以,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技能是强制锁敌的高控,也是血御门在竞技场成为人人喊打的二爹的源头——大爹永远是新门派轮番坐的位置。


    应容许抓着枪,此时的感觉就像是抱着“谢谢惠顾”的心理准备去开奖,开出一把全服仅有一把的可交易神器一样,茫然之后就是巨大的喜悦。


    这与天上掉馅饼啪叽砸嘴里,咬了一口还是钻石馅儿的有何区别!


    “楚留香——”他惊喜地回头找野爹分享喜悦,“我们把无花抓住了……你脸色怎么更差了!”


    楚留香靠在亭柱上,就这么一会儿,他额发就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


    他虚弱地抬了抬眼,抖着嘴唇说:“我想……”


    脑袋上的图标好像换了?应容许紧张地凑过去:“你想?”


    应容许看清了图标说明。


    “……如厕。”


    【剧毒-天一神水(解毒中):水母阴姬所提炼的剧毒,传闻江湖上无人可解,却败在一瓶混合了极品止血散的小小强效利尿剂上……但请注意,在服用‘解药’过后,不要忘记为其准备合适的排毒场所】


    应容许:“……啊。”


    楚留香闭上眼,膀胱暴涨的压迫感和此时此刻的场合综合在一起,在他心底引爆升起一朵名为“羞耻与社死”的蘑菇云。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想死过。


    陆小凤也紧张地凑过来:“他怎么样了?还能救回来吧!”


    应容许沉默而肃穆地点点头:“嗯……那个,我带他继续去解毒,你们稍等一下……”


    他看向下意识迈步想跟上自己的一点红:“我自己去就行,小红你帮忙看着点这秃驴,免得他暴起伤人逃跑。”


    一点红撤回脚步。


    应容许架起楚留香,两人向林子里缓行的背影悲壮又沉痛。


    五分钟过去了,应容许抓着衣袖望天看地,尴尬得耳根通红。


    十分钟过去了,应容许拿着把小铲子两眼放光地发现不远处灌木丛里大隐隐于草的好药材。


    一刻钟过去了,应容许抓着一把草药抬起脑袋:“你放完水啦!”


    楚留香脸色苍白,眼神死寂:“……对。”


    应容许小心翼翼地往下瞄了眼:“那个……疼不疼?我这还有几包下品灵溪散,你一次吃半包能调理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比如内分泌失调。


    楚留香语调空洞:“谢谢,不用了。”


    应容许贴心的安静如鸡。


    他们两个沉默地结伴回去,当那颗锃亮的光头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应容许轻轻地说:“放心,我不会跟甜儿姑娘她们说的。”


    几秒后。


    “谢了。”


    这场只有应容许知道的社死就算揭过去了。


    比起以前见过的所有反派,无花的风度都是独一份的。


    他甚至还能微笑着看蹒跚着步伐面无表情向他走来的楚留香,视线移到应容许身上,他轻声叹息:“我从未想到自己会败在你手里。”


    应容许跟他掏心窝子:“我也没想到,你看,这世事多无常啊。”


    无花:“……”


    他尽力保持风度:“一点红的剑没有杀死我,你们是打算送我去官府或少林么?”


    楚留香虚声道:“对,这是你应有的代价。”


    无花道:“代价?不,这只是我技不如人罢了。楚留香。”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我比他们都高贵,没有人有资格审判我,少林不行,衙门不行,六扇门也不行。”


    “他们当然没资格审判你。”应容许道,“最有资格审判你的,在闺房中,在鬼门关里,他们大多有口不能言,所以他们将资格借给了能说话的人。”


    命如草芥的时代里,谁都没资格去审判谁。


    这片江湖上有太多人在杀人,为情为义,为生为死,为恨为爱。


    朝廷订立的规则管束不住他们,江湖约定成俗的以血还血反而会成为滋养的养料。


    入乡随俗,应容许尽力融入这个时代,放平心态接受他认识的大多数人主动或被动的手上都沾着血与命,也接受这个时代默认的规则,比如如无必要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涉,江湖事江湖了。


    但无花犯下的罪恶已经不仅仅是江湖事了,他利用身份利用容貌去引诱糟蹋那些良家女子,还记录在册贴身携带,活生生一个心理变态的强X犯!


    应容许冷眼看着无花说完话后就冷笑着闭上眼睛,气息逐渐减弱,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眼底倒映着【极品龟息丹】的字样,皮破天际的说明上明晃晃的写着【如无意外,天下无人可看破使用者的假死——真可惜,使用者遇到了挂逼】。


    挂逼枪尖一转,朝下戳入地面。


    “正好我看这里山清水秀的,即死即埋吧。”应容许扬起灿烂的笑容,对表情可惜与快意交织外还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楚留香和陆小凤道,“你们俩回去找铲子来,快去快回。”


    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假死是吧?装枭雄是吧?


    应容许今天就要让无花知道,什么叫做挂逼的尊严不容僭越。


    第35章 植物大战僵尸


    司空摘星参与了个寂寞, 手里一包小飞镖无处可用,趁着四人奋力挖坑刨土的时候去林子深处逛了一圈,回来时满面红光的拎了一手野味。


    辛勤的园丁夯实了土, 发出了大厨的声音:“既然如此,我们就来野餐吧!”


    在奇怪打量应容许削刻出来奇怪模样的墓碑的名侦探二人组看过来, 欲言又止。


    陆小凤:“在这?”


    楚留香:“这不太好吧……”


    “你们已经驳回了我谨慎补刀的申请。”应容许笑容慈祥,“现在连坟头野炊都不允许么?我又没想在他坟头办一个舞王大会。”


    一点红看看两边, 顺手把司空摘星提溜的一串兔子野鸟拎往亭后的水边开膛破肚。


    直觉告诉他, 楚留香他们是拗不过应容许的。


    果不其然,等他拎着收拾好的野味回来时,距离坟头不足十米的地方被架起篝火, 最没负担的司空摘星在和应容许快乐地说双人相声。


    楚留香和陆小凤不见踪影, 后者去踩点看哪里物资丰富能给司空摘星挖那一千条蚯蚓积极还债,前者……


    应容许道:“余毒未净。”


    “对了!”司空摘星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珠子,“这个到底是干嘛用的?”


    一点红打眼一瞧, 和应容许出发前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解毒的。”应容许挑了根顺眼的木枝串鸟, “带着能解开酒里那种毒, 要是无花没喝那杯酒, 我有打算来一场天女散花, 到时候误伤到你们就不好了……啧, 也得亏楚留香带上了, 不然一杯酒中两种毒,我都不敢想他得有多痛苦。”


    一点红:“……”你还知道啊。


    司空摘星:“……那你倒是别下在酒里啊!”


    “此言差矣。”应容许抬起手指摇了摇,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我们要多面发展, 你看,这不就在无花头顶开出美丽的花朵了?”


    他沾了一点血水的指尖一转, 远处的实心坟头上,几朵孱弱的小白花插在上面,一阵风吹过,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掉了个干净。


    应容许:“嚯,不愧是无花坟头上的花,这秃头多应景!”


    司空摘星勤学好问:“我听你一口一个秃驴,你对和尚有意见?”


    “没有,我这条命四舍五入还是和尚救的呢。”当初差点和某人一起冻死在野外的应容许看了眼一点红,有感而发:“胜造十四级浮屠呢!”


    等司空摘星了解到他的算法后,不禁为其竖起大拇指:计算鬼才!


    另外那个七级浮屠差点没把兔肉串怼土里,嘴角抽了抽,被应容许眼尖瞧到。


    “想笑就笑嘛。”应容许道,“别忍着,来,笑一个!”


    一点红突然没那么想笑了:“我怕回去就多了两箱金子。”


    应容许一愣,没想到一点红会给他回应。


    这么看来……这人也不是单纯的闷葫芦嘛。


    他看看对方放松的侧脸,笑了笑,回头继续和司空摘星讲双口相声。


    离队的两人陆续回来,大概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看上去比之前自在多了,唯有楚留香还时不时瞄一眼不远处的墓碑,五味杂陈地咬了口肉串——


    嘶,真好吃。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日转月升。


    没有工业废料污染的天空十分清澈,群星排列在上面,相隔无数光年将自己映照在此世的天幕上。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应容许把手里果核一丢擦干净手抽出一支笛子。


    他转着玉飞花,情绪高涨:“来,给你们配段曲子,接下来我要表演一个特别厉害的戏法!”


    几人来兴趣了:“什么戏法?”


    应容许笑而不语,回想了一下某个贯彻他童年到青年的游戏bgm,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曲调简单闲适,就像午后时光在小花房里莳花弄草,恍惚中还有一只蜗牛慢慢悠悠穿梭在花盆之间。


    青年一身蓝白衣装长身而立,阖眸吹奏间一缕小风吹起他的衣摆,他那张嘴只要闭上,五官的优势就突显出来,搭配吹笛子这么文雅的活动,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子仙气儿。


    乐曲过半,他们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不和谐音,一点红皱起眉坐直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


    被过分夯实只留了一个小土丘的坟头在众人视线集中的下一秒,破土而出了一只手。


    谪仙若有所感,悠闲的曲调一转,变得激进诡异又热血沸腾!


    没反应过来的众人下意识跟着节奏鲜明的曲子点了两下头。


    那只手脏兮兮的满是湿润的泥土,它往旁边摸索了一下,按住小土丘,用力到青筋暴起,小土丘“砰”地在内力爆发下炸开,窜出一只黑漆漆的人。


    差点憋死的无花狠狠呼吸着新鲜空气,缺氧让他的耳边嗡鸣,眼前发花,五感也降至最低。


    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把他埋那么深的——算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应容许。


    呵,屡次打破他的计划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给骗过去了?


    活着的感觉如此美好,连耳边的嗡鸣都在提醒他生命的鼓动,无花抹掉眼皮子上的土,正要端出一副“我从地狱中回来了”的反派大佬从容不迫的气质——


    他和四个人八只眼睛对了个正着。


    无花:“……”


    楚留香、陆小凤:“……”


    一点红长剑出鞘,还不忘转头询问楚留香:“虽为恶人,但自诩高洁,不会做出诈死之事?”


    拒绝应容许补刀提议时,这人就这么说的。


    啪!虚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司空摘星反应过来,也去看陆小凤:“香帅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人都死了,毁人尸身之事还是不要做了?”


    啪!陆小凤捂住隐隐作痛的脸颊。


    缺氧症状慢慢缓解,无花终于听到那洗脑力Max的《Brainiac Maniac》的高潮部分。


    僵王博士出场的曲子就算用笛子来演奏也不减压迫力,无花宛若已经被僵尸吃掉脑子的房屋主人,呆呆立在自己的坟头上。


    月光平等洒落,照亮他的面前的墓碑,上面被刻出四个框,框里刻着字。


    【开始冒险】


    【玩玩小游戏】


    【解密模式】


    【生存模式】


    空气中一片死寂。


    应容许的戏法大获成功,一手大变活人技惊四座。


    事实证明,就算没有那五秒硬控,僵尸无花也抵挡不住植物小队的暴力摧残,被欺骗了感情的名侦探二人组下手再不留情,配上一点红的残忍补刀和司空摘星咻咻飞过去的小飞镖……


    应容许惨不忍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有他能插手的空档,思来想去,他放下长枪执起玉飞花,为他们倾情伴奏。


    他这回吹的是《猪八戒背媳妇》和《欢沁》的串烧,欢乐之情溢于曲表。


    天一神水一案,以罪魁祸首被打得满头包、手筋脚筋与内力俱废的结果圆满结案。


    ……


    “诶,这次不是追命来呀?”把昏迷不醒的无花和南宫灵两兄弟交接过去,应容许可惜道。


    “三师弟手上有案子,尚在追捕的关键期,我离得近便过来了。”铁手笑道,“应公子,久仰。”


    “担不起担不起。”应容许摆摆手,“铁手捕头来最好,我看追命那张脸也快看腻了,正好给您送个业绩。”


    “铁手捕头,我多嘴问一句,无花这个罪行吧……”应容许斟酌了一下,问道,“能判他凌迟处死么?”


    铁手想了想:“可以争取。”


    “那就拜托你们六扇门了!”应容许笑得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握住对方的手上下晃了晃,轻快道,“能顺便把他下面那根多切点么?切完再塞他嘴里最好啦!”


    铁手:“……”


    陆小凤:“……”


    是个男人听到这种提议都会感受到一阵幻痛,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酷刑。


    陆小凤沧桑地把应容许拎到身后:“抱歉,铁捕头,他开玩笑一直不太合时宜……”


    应容许扒拉着他的胳膊凑回去:“你们要是不方便的话,百姓联名上书官府能考虑考虑么?”


    铁手汗颜:“这个……”


    陆小凤面无表情地把他往里推,姿态和说着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家长一模一样:“去找司空摘星玩去,你们最近不是喜欢玩起猜易容么?快去快去。”


    自从司空摘星发现应容许能准确从周围路人中揪出他后,他就被激起了胜负欲,每天变着花样换着时间随机出现在应容许身边,乐此不疲。


    昨天他易容成了一点红,被戳穿后就和应容许说着相声进了珠光宝气阁,惊掉了一路了眼珠子不说,还差点把阎铁珊吓得去找人驱邪。


    最后是被本尊拎着剑追杀二里地跑出去的。


    “和他玩这个很无聊啊……”挂逼依旧在争取,“我找人把无花的罪书放皇帝桌案上,皇帝要是批准了,你们是不是就能这么搞了?”


    看出他贼心不死,陆小凤捂住脸唉声叹气,撒手不管了。


    铁手沉默良久,艰难启唇:“我……争取。”


    应容许心满意足地撒手,顺了陆小凤的意和铁手告别出门去了。


    铁手虽然说着争取,但应容许也怕他争取不下来,他找了一圈,最后在珠光宝气阁逮到了易容成阎铁珊的司空摘星。


    “阎老板居然真的陪你玩啊?”他上去拍拍对方肚子,喟叹道,“好软,好有肉感!”


    司空摘星脸一板,用略微尖细的声音说:“应公子,俺可不是司空摘星。”


    应容许:“我要委托你去皇宫送个快件,搞无花用的,干不干?价钱随你狮子大开口。”


    这个有意思。司空摘星顶着阎铁珊的脸眉开眼笑:“咱们谁跟谁,价钱好说嘛!”


    周围下人:“…………”


    第36章 发出组队邀请


    前脚威严后脚欢脱的“大老板”把下人雷得外焦里嫩, 索性司空摘星也不是第一次在珠光宝气阁玩变装,路过的人一看跟应容许勾勾搭搭狼狈为奸的“阎铁珊”,大多都能意识到皮子下是谁。


    但该受到的精神冲击一点都没少。


    没有把两个人的猜猜乐游戏扩大到迫害全路人的自觉, 司空摘星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嘿,正好再去小皇帝的私库逛一圈, 逗逗那些大内侍卫。”


    应容许卡了一下壳:“你去逛过?”


    “逛过啊,”司空摘星语气像是在说他逛过的是隔壁菜市场, “稀奇古怪的东西还不少, 小皇帝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太……”


    他没想出一个听上去不那么大逆不道的形容词,索性掏出万能形容:“挺特别的。”


    听皇帝的八卦比什么都刺激, 应容许两眼放光:“怎么个特别法?”


    司空摘星幽幽道:“我那时好奇他长什么样就去看了, 把他‘偷’出来逛了一天街,他就问我下次能不能易容成不一样的美人过去找他玩,让他多饱饱眼福。”


    应容许:“……”是挺特别的。


    特别颜狗。


    司空摘星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好奇天家长什么样就去看了, 还把人偷出来一起逛街……应容许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到那一天宫里能乱成什么样。


    司空摘星怨念:“可惜无情把他逮回去的速度太快, 我们还没去放纸鸢呢!”


    “无情捕头只把小皇帝逮回去, 没把你栓到大牢里, 你就知足吧。”应容许哭笑不得, “以你来看, 把罪书给小皇帝看了,他能同意我的请求么?”


    “能啊, 怎么不能。他能双手双脚支持你。”司空摘星换了个称呼, “当今圣上可是位明君。”


    应容许满意了:“那我过后就去写罪书。”


    其实青鸟也能做到把罪书送到皇帝手上, 只不过应容许最初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皇帝是什么成分,怕他看过就丢、只顾享乐, 才想着拜托司空摘星进宫帮忙看一看。


    以司空摘星的身手,他想潜入大内确实就跟后花园一样,毕竟江湖早有传闻他进去偷过东西。


    这个综合世界也不是没好处嘛,虽然反派变得遍地走,但只能有一位的皇帝被一个明君竞争上岗到了,也算是百姓的福气。


    应容许不知道这个世界混杂了多少部武侠小说,但林子大了总有坏鸟,说不准小皇帝无形中就踹掉了可能出现的傻缺皇帝,比如每逢皇帝盘点必要被拉出来先突突五分钟的宋徽宗那种。


    无花的罪行罄竹难书,南宫灵作为从犯也落不到什么好。应容许找了个房间把罪书写好,吹干墨迹,出门去找一转眼又不知跑到哪里去浪的司空摘星。


    隔老远他就听到阎铁珊的动静:“小红啊,在珠光宝气阁住得可还习惯?”


    “应公子说得对,小红你还是多笑笑为好,现在姑娘不都喜欢那种爱笑的?你的年纪也到了……”


    催婚言论听得应容许头皮发麻,抬步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


    生怕他慢上一秒,易容成阎铁珊去逗人的司空摘星就要变成真·死猴精了。


    人未到,声先至。


    “你哪来那么多话,是准备改行去做媒婆吗?”应容许人都没看全,急匆匆先过去挡住一点红拔剑砍人的路径,回头把罪书塞过去打哈哈,“赶紧去干正事,你不还要找那位再续前缘吗?!”


    赶紧找小皇帝放纸鸢去!


    司空摘星的易容,就连身材也和原主一模一样,除非他自己露出破绽,不然就连陆小凤都认不出来他,但这次他显然是带着逗闷子的心来的,阎铁珊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催婚的类型,这不一戳一个准?


    应容许紧张兮兮地警惕一点红给对方来个串串香,手上却特有松弛感地在塞完罪书后盲摸了一把软绵绵的肚子。


    还揉了一下。


    真的阎铁珊他不敢摸,实不相瞒,他觊觎那看上去就软绵绵的肚子很久了,干脆在司空摘星走之前摸个过瘾。


    他摸完之后,周围顿时落针可闻。


    一点红张了张口,脸上满是错愕,片刻后,他如同《皇帝的新装》中的小男孩一般,诚实指出一件事:


    “司空摘星,刚才被陆小凤叫走了。”


    应容许:“……”


    应容许定格动画似的一格一格转过头去,往上瞄的眼睛特别有偷感。


    懵逼的大白馒头脑瓜顶上空空荡荡。


    “误会。”应容许镇定地把爪子缩回袖子里,思考他有没有让断肢再生的药剂。


    答案是梦里啥都有,挂逼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应容许悲戚地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小心翼翼捏住罪书一角扯回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阎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望不要怪罪。”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眼神下意识往阎老板能撑船的大肚子上飘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在心虚的人的体感上,每一秒都被拉长到一个世纪那么长,大概十个世纪过去,心虚之人听到苦主说话了。


    阎铁珊摸了把肚子,自我肯定:“是挺好摸的。”


    众人:“……”


    阎铁珊笑道:“俺看这一遭是你输给司空摘星了,你们交锋数日,还是叫他得逞了吧?”


    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应容许把提着的心安置回原位,意念的小手拍了拍它作为安抚。


    “这局不算,”应容许耍赖耍的光明正大,“这局是有阎老板你帮他,你怎么能帮他呢?你不应该来帮我么!”


    要不是阎铁珊想帮司空摘星,他怎么会对一点红说出这种话!


    “俺还真没帮他。”阎铁珊笑得像个弥勒佛,“俺是在帮一位有了心上人的姑娘打听情报呢!”


    应容许终于明白过来,他刚才不是在给“司空摘星”创造机会逃跑,他是给一点红解围……不对,按照这个时代来看,他更有可能是打扰到了他们。


    这儿可不像是他那个时代,年轻男女想恋爱就恋爱,不想恋爱就过自己的精致独身生活,在这个时代,除了个别江湖浪子,人们普遍的观念都是成家抱娃。


    自觉可能坏事儿了的应容许缩小存在感,默默挪到一旁的任慈那边去,自觉倒出空间。


    “您怎么在这儿?”


    任慈配合的压低声音:“来辞行的。灵……南宫灵被羁押走,丐帮不知内情恐怕人心惶惶,我回去暂且稳固局面,安抚长老们,选出下一任帮主后再回来养老。”


    都说环境因素的影响是巨大的,任慈年轻时波澜壮阔,上了岁数却被一心栽培的养子暗算服毒三年,和妻子被软禁在一方小院中,他身心俱疲,眉目间似有死气。


    如今罪人伏法,他好生调养了一段时间,虽然毒还没全解开,但在关中这段时间里他常和楚留香等年轻人聊天,尤其有应容许这么个满嘴跑火车的在,心态开朗了许多,鬓边白发都没有了以前的枯燥感。


    任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应公子,不知是否有抹去伤疤的药物?”


    应容许眼神往另一边飘,没听全:“什么药?”


    任慈重复一遍,应容许“啊”了一声:“若是其他疤痕也就算了,您夫人的伤年代久远,又那么深……”


    应容许没往下说。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任慈没有失望,他笑了笑:“不论如何,还是多谢应公子救我一命了。”


    “道谢就算了。”应容许道,“我是大夫你是患者,救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任慈笑而不语,应容许知道,他这是又赚了一个大佬的人情。


    但他现在心思都不在上面,拉长了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阎铁珊是在为珠光宝气阁的大丫鬟探口风。


    这也是一种拉拢人心的做法,一点红武功众所周知,还是个外来人口,想把他栓牢,最好的办法除了钱就是情,只要他跟自家的人结了婚,那就理所应当地也成了自家人。


    阎铁珊也不强求,就像真的只是为了帮人家姑娘一个忙一样,浅浅说了几句就把选择权交给一点红。


    一点红指尖摩挲着腰侧佩剑,垂眸道:“我暂时无心于此,承蒙错爱。”


    ……


    “没想到你居然拒绝了啊。”应容许转着笛子,“大丫鬟……我记得叫芩柳?姑娘长得漂亮人也好,你居然没动凡心啊?”


    他除了一根笛子外手上什么都没有,一点红却一手提着大包小裹跟在后面,倒不是他奴役一点红,而是后者很自然的在他付钱过后伸手全接过去了。


    一点红道:“我并不打算长留于此。”


    “为什么?”应容许偏头道,“珠光宝气阁薪水优渥,待遇也好。”


    一点红没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一直在珠光宝气阁留下去。阎铁珊作为老板可遇不可求,这里也没什么危险,留在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想了很久,直到跟着应容许回到住处也没有一个答案。


    应容许淘米,他就在一旁洗菜,院子里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在比赛翻跟斗,蹲了好几天茅房浑身都虚的楚留香在一旁坐着计数。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一点红明明入了珠光宝气阁,却大多数时候跟应容许他们混在一块,饭也是和他们一起吃,仿佛本就是和他们这支小队伍一起来的一样。


    应容许搅拌好面糊,说道:“那不然这样吧。”


    “反正珠光宝气阁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我明天问问阎老板,你跟我走怎么样?”


    一点红一怔,抬起眉眼。


    应容许不知想到什么,笑中带累,一双眼看透红尘:“我有预感,大世界意志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想他刚穿越两个月就遇到这么多事,往后还不知道遇到什么疾风骤雨……应容许甩了甩手,诚挚发出组队邀请。


    “我会做药、会锻造,下厨好吃,吹曲儿好听,最重要的是给你发的工钱也不会少——怎么样,你要不要来跟我混?”


    第37章 我不做输出了


    前第一杀手下岗再就业没一周, 就欣然提起根系吧嗒吧嗒跑掉,把自己栽在隔壁院墙里头了。


    阎铁珊大叹特叹:“哎呀,该走的留不住!”


    应容许抡完锄头还在人旁边嗑瓜子, 咔吧咔吧磕了一盘子壳,一点都没有撬人家墙角的觉悟。


    “阎老板好像知道他待不长。”


    “一眼就看出来了。”厅里没别人, 阎铁珊也坐过去捞了一把瓜子磕,“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他就是不知道要干什么才来俺这的, 在阁里留了两天,精气神儿和跟你们出去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阎铁珊道:“他生在江湖的风雨中,也长在那里, 俺没有能留住他的东西, 他自然留不久。”


    应容许表情凝重了些。


    干嗑瓜子嗓子不舒服,阎铁珊倒了杯水喝:“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吧,应公子, 想驯服这样一头野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应容许把手上没磕完的瓜子放下, 凝重地托腮。


    阎铁珊心说这是真的很想把一点红留在他那了, 他把人当小辈看, 也跟着思索起来, 想着怎么给人出谋划策。


    阴损拿捏的法子不适合对方, 他道:“要么你就从感情上下手, 一点红在这方面就是一张白纸,真心换真心这话虽然俗套, 但在一些人身上还真是格外有用……”


    应容许一愣, 舌尖一抖恰好把困扰他好半天的卡在肉里的瓜子壳剥了出来。


    他下意识舔了两下生疼的牙床, 把细细一根瓜子壳吐出来,总算有心思说话了。


    “等、不是, 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了?”应容许悚然:“我不是骗人感情的人!”


    阎铁珊看了眼那根尖锐的壳,又看了眼半天没对上脑回路的应容许,平静地收回目光。


    “俺过后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他两下收起来剩下的瓜子放盒里,顿了顿又问,“这瓜子哪里买的?”


    还挺香的。


    话题转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应容许愣愣道:“我昨天炒的,蜂蜜红枣味。阎老板要喜欢吃,我这有配方。”


    于是应容许是在交完配方后才被请出去的。


    回到住处他思考良久,连颠勺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差点颠自己满头土豆片,被一点红眼疾手快拿盘子挡了下来,两片土豆平稳落盘。


    应容许低头看一眼,举起铁锅:“正好能出锅了。”


    一点红皱眉:“你有心事。”


    应容许移开视线,含糊道:“算是吧……”


    一点红直言道:“是什么事?”


    应容许若有所思地看他两眼,道:“我在想,人类的冲动本能可以将事情推展到什么地步,以及有没有推展的必要性。”


    他说完“啧”了一声:“算了,我还没想好,先把菜端出去吧,省得陆小凤喝着喝着就吃不下菜了。”


    他一贯会说些一点红不明白的话,后者闻言也不再问,端着盘子就出了厨房,没一会儿,楚留香溜了进来。


    他劫后余生似的:“还好一点红过去了……”


    他才能找到机会跑过来。


    应容许随口猜测:“怎么,陆小凤抓着你唱歌了?”


    楚留香心有戚戚地点头。


    应容许迈出的步子顿时收了回来:“差点忘了还有一道菜没炒。”


    楚留香犀利指出:“六菜两汤不是都端上去了么?”


    “真高兴你还记得是我做了六菜两汤。”应容许幽幽回眸,瞳孔中闪烁一丝红光,“我现在想要加菜,你这个等着吃的不满意?”


    楚留香扯回一根犀利的指头:“我只是想来帮你打下手。”


    被两人嫌弃歌喉的陆小凤浑然不知,跟频频往厨房看的一点红勾肩搭背碰杯喝酒。


    陆小凤道:“有你看着应容许我们都放心多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邪乎,简直是我见过第二个最会被麻烦找上门的——第一个是我。”


    一点红道:“我会保护他。”


    “那就最好了。”陆小凤长吁短叹,“至少我不用担心在忙着事情的时候接到一封他求救的信件。”


    天知道应容许去薛家庄那次,前一晚刚和红颜知己卿卿我我二垒奔三结束就被一只鸟扑啦啦扇起床的陆小凤心理阴影有多大。


    偏偏他又没办法和应容许说,苦泪都往肚里咽。


    一点红对此不置可否。


    这三个人分工所属一目了然:应容许负责造作和后勤,陆小凤和楚留香负责分工合作破案捞人,没后两者的兜底纵容,应容许也不可能屡次在死亡的边缘大鹏展翅。


    并且一点红心里很有数:他肯定也会是纵容兜底的定位。


    “七童他也能放心了。”陆小凤又数出来一个人,不等吐槽什么,大厨端着热腾腾的加餐来了。


    他默默闭上嘴,很有求生欲的不在正主本人面前吐槽,免得下次再吃对方做的饭时从辣油凉拌菜里吃进去一嘴糖块和折耳根碎。


    忒酸爽。


    应容许惯例往饭上洒了两勺糖:“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明天就要出发了,你们两个准备去哪?”


    陆小凤牙疼道:“我得先去把死猴精的一千条蚯蚓挖够,等他忙完回来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找我要,我才不会欠他的。”


    楚留香想了想:“时节正好,我打算去一趟掷杯山庄。”


    现已入秋,正是鲈鱼变得肥美的好时节,掷杯山庄的庄主左轻侯所烹调的鲈鱼脍堪称一绝,整个江湖上却只有两个人能让他为其烹调。


    楚留香正是其一。


    他往年都会在冬至前后去掷杯山庄小住几天,但这次既然出了门,又赶上了时节,早些去左轻侯也不会介意。


    楚留香想邀请应容许两人一起去,后者本来心思浮动,结果一打听,发现掷杯山庄和薛家庄离得不远,两家还是死敌。


    应容许浮动的心吧嗒落了回去:“算了,还是你自己去吃吧。”


    他不是很想重游故地,以他的运气,很有可能碰到薛笑人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离家出逃,万一在大街上撞个正着……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楚留香不明白其中关窍,陆小凤倒是能解读出来他的脑回路,噗嗤一乐:“害怕遇到老对头?”


    应容许微笑:“我怕他被二次创伤。”


    人家老手下都把自己移栽到他的院子里了,到时候要是被薛笑人看到,指不定要吐血三升。


    老手下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扒饭。


    “不过这次我先不准备回江南。”应容许说道,“我要出去散心。”


    这对一个一直致力于把自己扎根在某个地方的应容许来说可真是奇事,两位野爹不约而同放下碗筷,洗耳恭听。


    心说这孩子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应容许目光幽微,眼前闪过穿越至今的走马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太容易被不怀好意之人逮到了,世界那么大,我决定要离家出走,出门散心!”


    只要他到处乱跑行迹莫测,居心叵测之人就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他,他的麻烦一定会跟着减少。


    他可真是个天才!


    至于正儿八经的患者,药堂的郎中也不是吃素的,那可是经过花满楼的路子招到的人,照样能治病救人,药堂中也留够了可以售卖的常规用药。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应容许必定死守他那一亩三分地不敢乱跑,但现在不一样了。


    “而且我现在身边有小红了!”绑定了犀利dps的血御门奶妈喜不自胜,“有小红跟着我,我就不怕在路上遇到麻烦了!”


    被点名的犀利dps一怔,抬起头来。


    青年眼中满是喜悦,周围仿佛亮起了布灵布灵的细闪特效,一点红眼神闪了闪,夹了一筷子甜菜到他碗里:“嗯,我会保护你。”


    应容许笑道:“知道,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当然相信你!”


    一点红抿了抿唇,低头继续吃饭。


    他垂下眼帘,遮挡住其中情绪。


    “保护他”这句话说过很多次,但他第一次的时候就没做到,不仅如此,若不是应容许反应快提前制住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反过来将刀刃对准对方。


    说是不知道,但他当时的犹豫就足以证明许多东西,只不过一点红并不想去深究,得到真正的结论又如何?他动了手,就是罔顾救命之恩与承诺;不动手,便是背弃将他养大的师父。


    所以如果应容许当时没有制住他,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在一点红心中永远都会是个未知的问题。


    一点红暗道:不会有下次了。


    这世间不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他在应容许和其之间面临两难的选择。


    翌日,四人分作三波各自道别,离开了关中。


    陆小凤去找气候湿润的地方翻土和蚯蚓做搏斗,应容许和一点红随便找了个方向体验游医生活、观赏古代未被大规模砍伐污染的生态,楚留香打马南下,等到掷杯山庄的时候,鲈鱼逐渐肥美,正适合烹调。


    ——然后他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陷入了新的一场麻烦里面。好在事情严格来说不算特别复杂,名侦探楚留香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很快成功破案……就是他让突然想到应容许时常嘀咕的“招惹麻烦体质”,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去寺庙里拜拜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应容许正坐在开在官道旁的一家沿途客栈里,客栈开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据老板所说,是专门为了来往客人休憩才开设的,客流量通常不大,四舍五入算是为爱发电那类的。


    老板是位三十上下的女子,漂亮大方,十分热情地推荐道:“我们家的牛丸汤很是美味,客人可要来两碗?”


    应容许欣然道:“好啊!小红,你还想吃什么?”


    后厨门框上挂了厚实的帘子,一点红定定看了那边两秒,收回视线:“没有了。”


    “那就先来两碗牛丸汤!”


    “好嘞。”老板红唇一勾,摇曳生姿地向后厨走去。


    第38章 人不八卦


    肉丸汤的确很香, 即便应容许是个专精厨艺的生活玩家,在汤端上来的一刻,闻着那个味道也不得不承认。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特么的这个汤它有标注啊!


    系统的标注并不会注明所有物品, 迄今为止,应容许只见过两样系统外的东西被标注出名称效用, 其一是飞燕针,其二就是面前这碗汤。


    【肉丸汤:香气扑鼻的肉丸汤, 令人食指大动。其中加以迷药做辅料。众所周知病从口入, 请侠士小心甄别】


    不是牛丸汤,而是肉丸汤,里头还加了迷药。这哪里是细思极恐, 这不细思都要膈应死了。


    应容许:“……”


    应容许:“…………”


    应容许喉结滚动两下, 一把按住给他拿筷子的一点红。


    “怎么了?”一点红坐回来。


    老板还站在一旁,话中有话似的:“客官不尝尝吗?这肉都是新鲜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


    应容许没吐里头一碗都算他心理素质被磨炼出来了。


    “小红, ”他从怀里摸出两个奇趣药粉瓶,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头泼上去, 目露凶光, “有一个算一个, 把他们绑了!”


    一点红反应很快, 在老板尖叫的下一秒就提剑斩落后厨厚重的门帘, 里面的厨师一惊,反手从旁拿起剁骨刀砍过来。


    但他怎么会是一点红的对手呢?擅使快剑的前杀手灵敏躲过剁骨刀, 剑尖迅捷挑出, 戳进对方脖子之前他想到什么, 换了一式将剑柄砸下去,男人顿时晕倒。


    一点红踢飞落在脚边的剁骨刀, 环顾一周,触及菜板上的肉源时,难得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后厨角落堆放着几个敦实的麻袋,殷红色从底部渗出,一点红提剑掀开一点麻袋,厌恶的表情更重了。


    怪不得他闻到似有似无的奇怪血腥味,却没想到来源是这个。


    “小红,你好了么?”女人的尖叫中飘出应容许的声音,他在往这边走,“这是家黑店,我们……”


    一点红拎起地上的男人丢了出去,自己也紧随其后快步走出去,身体若有似无地将门口挡住。


    “结束了。”


    应容许脚步一顿,看看地上的两人,慢慢把头转回来,领了他的好意:“里面有暗格没?找找看。”


    至少要看看有没有活口。


    一点红道:“好。”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要进来。”


    应容许点点头,在大厅里翻了翻,真叫他找到了麻绳,上面还沾着斑驳的暗色痕迹,透着一股子土腥味。


    他用那根麻绳把两人绑起来,扭头往楼上搜寻。


    客栈不大,楼上只有三间房,两间落了厚重的灰尘,一间应当是老板两人居住的,一侧靠着占据了半面墙的大衣柜,应容许将其打开,不同风格的男女款服饰将里面挂了个半满,衣服料子都很好,和楼下两人的体型对不上。


    应容许在衣柜前站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把里面的东西都收进了背包里,又在梳妆柜的抽屉里找到数罐迷药。


    他气势汹汹地下了楼,一边数着手头还有多少奇葩药能让那两人体会一遍南宫灵同款人间炼狱。


    一点红从后厨走出来,手里拎了几个调料罐,打开一看,和应容许找到的迷药一般无二。


    一点红道:“没有其他的了。”


    黑店二人组的男性是个哑巴,女性浑身瘙痒难耐,还被绑起来不能挠,她瑟瑟发抖道:“我知道错了,我们改过自新,再也不会犯了……”


    应容许一肚子火,根本不想理她,冷着脸对一点红道:“我们把里面剩下的……尸身,带去安葬吧。”


    一点红迟疑道:“安葬?”


    对方大概是怕他受不了那个惨状吧,应容许用力点头:“嗯,放心,我能承受得了。”


    五分钟后,应容许看着面前三麻袋的原皮杰瑞:“…………”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有几只生命力格外顽强,在努力刨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往上爬。


    一点红特意把零碎没处理完的单独放到一个袋子里扎上口,没让他看见。


    应容许的脸色又青又白:“这是,这是肉丸汤的原材料?!”


    女人含泪点头。


    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但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尤其在逼问之后,发现这黑店干的的确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雷霆手段没劈错人。


    两个人武功都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靠迷药放倒人,到了下一个镇子后,应容许就把他们丢去了官府。


    他苦逼道:“我再也不犯懒了,往后能自己做饭还是自己做吧。”


    一想到差点喝了一碗死老鼠为原料的肉丸汤,应容许浑身鸡皮疙瘩都在疯狂彰显存在感。


    应容许身心俱疲,当天做了一晚上变异老鼠统治世界的噩梦,醒来后心有余悸,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买材料做了两大瓶特效虫鼠药,就放到背包第一格的位置。


    除了一家黑店,应容许惹麻烦的体质仿佛就此失效了一般,小半个月再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来找他茬。


    古代的大好山水看得应容许心情都飞扬起来,他也不定目的地,任由白龙马带着他和一点红随处溜达,在城镇处落脚歇息时就去客串游医,为通常没钱诊治的穷苦百姓开门送温暖。


    这一日应容许刚准备出去买点食材做午饭,开门就见到有一家三口在不远处,小孩子看上去很是难受,两个大人急的团团转。


    应容许把人招呼进来问了两句后,把两位大人拉到门外单独说了几句,笑眯眯地留了一条缝回屋了。


    十分钟后,喂了不想上学堂装病装过头的小孩两颗糖,药到病除之后,把他送还给躲在暗中观察的父母手里,噙着笑看着一家三口鸡飞狗跳地离去。


    一转头,他高深莫测的大夫坏叔叔形象瞬间崩塌:“我就说,把小庙抛下的和尚是最难找的!”


    刚练完剑的一点红深以为然,接过他顺手递来的帕子,行云流水地收了起来。


    应容许:“哎,收起来干什么,给你拿就是要用的啊!”


    一点红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了。”


    淡蓝色的手帕一角绣着针脚细密的兰花,用料十分精致,不知情的一瞧,说不准会以为出自哪家姑娘之手,一点红却是亲眼瞧见应容许是怎么在路上无聊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这样一方手帕拿来擦汗,他总觉得暴殄天物。


    应容许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还在说:“给你了就是你的嘛,不要怕弄脏了,我这有的是,你当一次性的擦一条扔一条都给你管够!”


    一点红迟疑道:“还有……其他样式的?”


    “有啊!”少见他对什么好奇,应容许乐呵呵地从架子上的包裹里——实际上是背包里——抽出五六条颜色各异的手帕,“你看你喜欢哪条,随便拿。”


    这类手帕在游戏里的途径都是用来和好友以及npc刷好感度用的,但一次加的点不多,食之无味过于鸡肋,如今的系统已经没有了好感显示,手帕也成了除了高端好看外没有任何加成的普通物品,也就剩下在应容许无聊时打发时间这一个作用。


    手帕被摊在桌上亮出绣纹任君挑选,一点红视线扫过,刚落到最后一条红色上面,应容许就神态自若的把那条收了回去。


    “这个我还挺喜欢的,留着自用,你把别的都拿走吧?平常能用就用,没那么稀罕。”


    一点红没深究,轻声道:“多谢。”


    “咱俩谁跟谁啊!”应容许心说你可是我的绑定dps,不对你好那还得了,万一跑了怎么办?


    那他遇到麻烦岂不是又要去青鸟摇人,陆小凤他们离得近还能捞捞他,离得要是不近,就只能捞捞他的尸骨用来睹骨思人了。


    一边想着,一边把那条鸳鸯帕塞得更里面。


    夭寿了,差点忘了他不止缝了刷好感的手帕,还抱着探究情缘系统会不会被触发的研究心理缝了一条这个,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送人。


    还是压箱底,在背包里继续落灰去吧。


    他们在一个地方通常留不过五天,前大龄网瘾青年少有能毫无负担游山玩水的时候,眼下有了个随身保镖,应容许大鹏展翅恨天低,背上插一对翅膀他都想去天庭逛两圈偷吃蟠桃。


    大鹏刚飞到下一个落脚点,就见到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好像在聊些什么八卦。


    众所周知,人只有在八卦的时候才是最合群的,应容许看似路过,实则耳朵就差往人堆里杵,脚步也慢了下来。


    “听说了么?兴云庄的龙夫人生了大病,好几个郎中去了又出来,都没治好呢……”


    “其中一位和我家那个有点交情,听说是思虑成疾,造孽哦,好好的小娘子……”


    “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人多好啊,前些年还跟着她表哥……”


    “嘘,别说这个,再被兴云庄的听了去!”


    蓝裳妇人唏嘘:“江湖大侠呢,可不是咱们能说道的。”


    一道声音问:“江湖大侠怎么了,还能控制咱们说不说话?”


    蓝裳妇人:“唉,他们江湖人都是一群打打杀杀的,哪是咱们平民百姓能嚼舌根的?春怡你这性子烈,但若是被听了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另一位妇人也道:“是啊,你看那庄子里总是出入的那些江湖人,各个壮得嘞,不是轻易就能将人打杀了去?”


    被点名的妇人一抬脑袋:“叫我干啥,又不是我说的!”


    开头搭话的两人一愣,齐刷刷扭过头去。


    应容许手里攥着一把瓜子,不知何时毫无违和感地坐到了她们之中,见她们都在看自己,还礼尚往来地递了递手:“姐,新炒的瓜子,挺香的,来点?”


    第39章 男人的嘴


    眼前走得好好的人哧溜就没影儿了。


    亲眼见到有人拿顶级的轻功混到妇人间听八卦, 一点红人都傻了。


    那边儿应容许三两句之间就和平均年龄三十五的姐姐们唠起来了,打的那叫一个火热且毫无违和感。


    人类大概都会得一种名叫有八卦不分享就会死的病。


    应容许长相在七大姑八大姨这个岁数的女性之间吃得很开,人又开朗健谈, 还自带八卦必备小瓜子,你分一把我分一把, 分着分着,应容许就把兴云庄的前世今生给打听完了。


    从未见过有如此探听情报途径的一点红从懵逼呆滞到若有所思, 只花了一把瓜子的时间。


    看来除了酒楼茶馆, 以后想探查情报还可以用这个方法,对一些喜欢藏头露尾的目标说不定有奇效,这类人虽然会注意清扫痕迹, 但总不会把普通百姓的视线全然躲过去……可术业有专攻, 让他杀人还行,让他自然融入进女人的八卦圈的话,他还是不够健谈。


    有点难度。


    不对。


    一点红倏然回过神。


    他都不当杀手了, 想这个有什么用?


    最后一把瓜子存货吃完, 应容许拍拍手从八卦圈里出来, 疑惑地碰了碰一动不动的一点红。


    “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


    “没事。”一点红视线聚焦, “我们要去兴云庄?”


    他听应容许打听了一下龙夫人的病症。


    应容许颔首道:“对, 去看看。”


    兴云庄原本叫做李园, 主人家自然姓李,如今的龙夫人是李园主人的表妹, 据说二人本来情投意合, 三年前她表哥开始眠花宿柳, 两年过去,他将她许配给救了他一命的江湖人, 连带着把李园也当作嫁妆送了出去,自己销声匿迹。


    故事实在耳熟,应容许听到一半,脑子里就闪过某个大帅哥的泡面头。


    演员再帅裂苍穹,也挡不住扮演的主角脑子真有泡。


    应容许故事记住的不多,还没人家给他讲的八卦全面,但也记得一点那个表妹原本姓林。


    他把自己记得的东西和得来的八卦结合起来,补全故事背景。


    林表妹和李寻欢青梅竹马一心想要嫁给他,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爱上她的人,李寻欢两相为难,最终决定天天出去喝花酒想把已经定了亲的表妹气跑,如此持续了两年,终于在去年成全了第三者的横刀夺爱。


    很简单的故事背景,其中信息却非常炸裂。


    现今林表妹身体每况愈下,积郁成疾,应容许凭借模糊的对“林”姓女子的印象,思索她在原著好像还会落泪葬花最终早逝……啧,被渣男坑惨了啊!


    易手之后,兴云庄的格局被改动了一个遍,门前却还挂着“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楹联,是当今圣上亲笔题写赐给李家的荣誉。


    应容许瞧了两眼两旁楹联,心里直皱眉。


    兴云庄主人把园子的名字都改了,和李寻欢切割的心思一目了然,这不是他挣来的荣誉却还挂在原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应容许现在名头在江湖上很是响亮,刚把名字报出去,不多时就兴云庄的主人龙啸云就出来迎接了。


    “不曾想会见到大名鼎鼎的应神医,您还请进。”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应容许扬起假笑,“我和朋友途径于此,听闻夫人身体不适,便登门自荐来看病。”


    龙啸云也为妻子的病焦头烂额,自从成亲后,林诗音郁郁寡欢,他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难免难受,却也是真的爱着对方,要不然也不会着急上火的到处找大夫。


    可惜心病还需心药医,林诗音自己不想好,大夫一趟一趟来又有什么用?


    但应容许或许是不一样的——他可是陆小凤和楚留香的朋友,说不定能开出什么神药呢?


    龙啸云寄希望于此,也不介意他的态度,神医嘛,脾气古怪可太正常了。


    他自觉地不再废话,将人领进林诗音的小院,他们两个虽然是夫妻,却是分房而睡,林诗音依旧住在曾经的院子里,也是为了讨她开心,龙啸云一直没敢动这附近的格局。


    他一边引路,一边切声道:“诗音她近半个月来都吃不下去东西,前些日子夜凉感了风寒,身子就更弱了,那些药她也喝不进去……”


    “我知道了。”应容许道,“我先进去诊治,还请龙庄主留步。”


    龙啸云面容一僵:“这……我不能跟进去么?”


    倒也不是会怀疑林诗音,只是……应容许的长相很有书卷气,即便相貌身材不同,那气质也和当年的李寻欢有几分相似。


    这要是再睹人生思,愈演愈烈……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龙啸云犹豫了。


    应容许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丢下一句“不行”就进了房间,龙啸云条件反射伸手想再商量,就被一截剑柄挡了回去。


    一点红凉飕飕地往门口一杵,门神似的,声音也透着冷:“他说不行。”


    龙啸云:“……”


    ……


    房间里点着助眠的熏香,混杂着难以忽视的药味,清瘦的女子端坐在床前,衣衫整齐,神色恹恹。


    听到脚步声,林诗音抬眼看过来,神情有一瞬恍惚,但也只有一瞬间。


    还是不一样的。


    林诗音咳嗽了两声,轻声道:“可是大夫?我不想麻烦您,我的病不是寻常药物能治好的,还请回吧,请放心,不会有人因此找您麻烦。”


    林诗音是个很美的女人,那身病气更给她增添一分破碎感,能充分激起人的保护欲,即便是个女子站在她面前,也会想要把她放到手心呵护。


    应容许忍不住放轻语气:“林姑娘。”


    他没有叫“龙夫人”,林诗音拢在袖下的手指一紧,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就让她涌起了酸楚。


    这个称呼,就好像她还是李园那个表小姐,表哥读完书练完功后还会来找她去玩耍,带她去捉蜻蜓,然后因为她不慎摔倒,表哥被姑父拧着耳朵训斥。


    林诗音苦笑一声,道:“既已嫁为人妇,又怎能再称姑娘了呢。”


    应容许从善如流:“林小姐。”


    林诗音既然是被“送”给龙啸云的,又积郁成疾,但凡智商大于等于二十的都能猜出她心里并不喜欢龙夫人这个称呼,应容许才不干在姑娘千疮百孔的心上撒盐的事——哦,对手不算。


    在应容许这里,天下只有三个性别:男的,女的,和“天杀的早晚把你们炸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


    “我大概知道林小姐在想什么。”应容许露出一个自认很心理医生很开解,实则特别神棍的笑容,“可林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天底下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还合心意的男人扒拉扒拉总能有几个啊!”


    林诗音:“……”


    林诗音:“?”


    三条腿的男人……?林诗音茫然:可人不都是两条腿么?


    应容许道:“尤其是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断袖男人!”


    林诗音惊声道:“什么??”


    应容许看她的眼神顿时充满怜爱:瞧这倒霉姑娘被可恨的断袖蒙蔽的样子!


    他丝毫不觉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就算察觉到也无所谓,买卖材料那时候在世界上跟骂他奸商的人敲键盘弹《野蜂飞舞》时,谁还在意地图炮轰没轰到自己头上?


    只要能打击到对面,恶毒的玩家们从来只考虑敲出来的字会不会被系统屏蔽。


    应容许反客为主去倒了两杯热水,有理有据的给她分析:“多明显啊,也就是你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才没看出来。你看啊,李寻欢和你从小有了婚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要真积累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把你嫁给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


    林诗音下意识维护道:“表哥他是知恩图报,龙啸云当年救过他才留在了李园,有了这一层,倒也不算莫名其妙……”


    应容许眼神犀利,一拍大腿:“那不更是了!”


    “救命之恩都说以身相许,没听说过以婚约者相许吧?何况我还听说,他为了让你死心,跑去眠花宿柳了两年?”


    提起此事,林诗音黯然道:“是……但我后来也得知了,那时龙啸云病入膏肓,向表哥坦白他对我的感情致使于此。他不清楚我与表哥的婚约,表哥又以人命为重,这才……”


    应容许呵呵:“林小姐,你还是太天真。”


    “他不知道你们两个有婚约,下人还不知道么?家里多了个男的,姑娘又如此貌美,能没有忠诚的下人在他面前提醒过么?不仅如此,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从小长大还十分顾忌男女大防,在龙啸云面前从不出现在一处,你既然在李寻欢干了那么多荒唐事后还念念不忘,那当年岂不是感情更加深厚?”


    应容许毫不客气:“龙啸云住了多久,他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


    林诗音茅塞顿开,这么一想,确实啊!


    “再说李寻欢,”应容许调转炮口,“痴恋成疾这种鬼话他信了也就算了,他凭什么为你做了主咱们也不深究,但你想,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不应该先和‘不知婚约之事’的救命恩人把事情说明白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李寻欢一个读书的不懂么?”


    “至于病入膏肓……呵,李园家大业大,拿人参堆也能把龙啸云身体堆回来吧?”


    “真相只有一个!”应容许推了推不存在的黑框眼镜,“李寻欢的确是主动退出了这场三个人的爱情争夺,因为这场三角恋其实是龙啸云爱林姑娘、林姑娘爱李寻欢、李寻欢却爱上了龙啸云!他不敢和你们两个任何一个说,才执意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还要让你们两个一起对他念念不忘!”


    不得不说,他扯得合情合理,因为李寻欢的做法根本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唯有代入应容许的说法,一切疑问才迎刃而解。


    林诗音大脑艰难运转,片刻后,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霞——气的。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啊!


    第40章 乘上心情的过山车


    林诗音顺从了李寻欢的安排, 是因为她对他仍有情谊,也觉得对方不是不爱自己,只是江湖人比起情情爱爱, 总是把义字看得更重。


    而龙啸云,他提出求娶自己也是不知道她和表哥的婚约, 这件事看似好像谁都没做错。


    应容许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估计都想给她来两颗薄荷糖醒醒神:姑娘你醒醒, 既然谁都没做错了, 那又凭什么让你献身?


    别怪应容许说得难听,被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还是被自己所爱之人以最残忍的方式推过去, 这和被迫献身有何区别?


    李寻欢是留了个李园当嫁妆, 不会让人看轻林诗音,让她被说三道四,可东西说到底还是到了龙啸云手里, 谁又说得清楚这是林诗音的嫁妆, 还是假借名头顺水推舟赠予龙啸云的?


    林诗音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姑娘, 一旦接受应容许的说法, 她很快就想到这一点, 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她能接受表哥将她推给另一个人, 也能接受他的不告而别, 这一切都建立在她相信表哥还是爱着她的,只不过儿女情长终究抵不过一个义字的情况下。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整件事情, 就绝对接受不了了。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林诗音不是江湖女子, 如果她是,不管是甩个和离书给龙啸云、还是骑着马去找离开的李寻欢问个清楚都可以。


    她虽然嫁给了一个武林中人, 前婚约对象在江湖上也闯出了“小李飞刀”的名头,本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林诗音下意识去找点拨开她的应容许:“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应容许反问:“你想离开这里么?”


    林诗音默然不语,一双美目从房间的布设上流连而过。


    这里是她的家,她却从来没在这个家里拿过属于自己的主意。


    她坚定道:“我想。”


    字音方落下,林诗音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花朵一般,透露出勃勃生气,虚弱的病容都无法掩盖它的存在。


    她不想一生都蹉跎在这里,在此以前,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离开,她自己也从没想过还有离开这一选项。


    林诗音是大家闺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但她和李寻欢一同长大,骨子里也有着同样的坚韧。


    “但在走之前,我更想知道表哥……李寻欢和龙啸云,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要知道真相。


    “这个简单。”应容许道,“我来帮你。”


    林诗音抿唇一笑,没有询问他打算怎么做,起身对他福了福身。


    她笑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大夫。”


    “奇怪的大夫讲究对症下药。”应容许眨眨眼,“心病还须心药医,想根治你的病,这样不是最快最有效的么?”


    “是啊。”林诗音道,“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又不敢死,那便将这病连根拔起吧。”


    半个时辰后,一只青鸟携着指名李寻欢的信件,自兴云庄的后宅冲天而起,展翅高飞。


    仿佛冲破了无形的囚笼。


    ……


    李寻欢远走关外,快马加鞭赶回来足足用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林诗音和龙啸云谈了一场话,此后龙啸云再未迈入林诗音的院子,倒是应容许在谈话的第二日被拦在了兴云庄外。


    应容许一笑而过,他客客气气地,让门房往里带了张纸条,然后去给新发现的患病百姓诊治。


    纸条上的话就特别不客气了。


    “少给我来这套,我就问你林姑娘的病好转没好转吧。”


    龙啸云差点被气个仰倒,好转了吗?那是自然的。可好转之后,他名义上的妻子就把他找过去,绵里藏针地盘问了当年的始末,还将和离的意愿通知了他。


    不是商量,是通知。


    龙啸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林诗音,她依旧柔软、脆弱、眉目间富含愁绪,谈话时却有的放矢,直指核心。


    不止他没见过,李寻欢也没见过。


    李寻欢回来那日,最先知道的不是龙啸云,不是林诗音,而是被青鸟踹门讨鸟粮的应容许。


    他把脾气越来越暴躁的信使伺候好了,抱母鸡似的抱着人家,去敲一点红的门。


    “收拾收拾,我们去兴云庄保护我方表妹!”


    一点红一噎,提醒道:“她不是你的表妹。”


    那是人家李寻欢的表妹,你清醒一点啊!


    应容许从善如流的改口:“收拾收拾,我们去保护我方林姑娘!”


    一点红无奈,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件事:“你好像很中意林姑娘。”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应容许寒毛一竖,条件反射糊回去一串否认三连。


    他反应有点太大了,一点红不明就里。


    应容许干咳了一声,道:“那什么,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我又不是陆小凤,你不要把我们随便配对……”


    “……”一点红道,“我是说你很看重她,为了她的事在这里留了一个月。”


    无辜躺枪的陆小凤就这么被他略过了。


    应容许给出了一个符合他神医人设的回答:“她是我的病人啊,心病也是病,不医好怎么能走呢?”


    事实上,应容许只是想救一个未来会蹉跎着郁郁寡欢地死在后宅的姑娘而已——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印象也是他记错了。就算在原著里林诗音过得不算开心,结局也说不上好或坏,但她好歹是活着的。


    不过是意难平。


    就像他曾经说的,眼前有一个人他能帮能救,他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不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救些人,早晚能抵满手血腥的十八层地狱吧。


    李寻欢回来这天,天气格外阴沉,入秋后的风裹上了寒凉,穿得稍薄一些就是一连串的魔法攻击。


    他远走关外不过一年,身形便消瘦了许多,风沙将他的皮肤吹得粗粝不少,人也显得有些莫名颓丧。


    李寻欢站在改名之后的李园门前,神色恍惚。


    明明只过了一年而已,他却恍若隔世经年。


    一道稳健的身影从变得陌生的门扉中出现,李寻欢回神笑了笑:“……大哥。”


    他的笑也不似曾经那样意气风发,而是带着忧愁和苦涩,这是风沙与烈酒、以及回忆与爱恋才能浇灌出来的。


    为了义气,他远走关外,但他的爱情并没有随着不见林诗音而被抛下,反而变本加厉的日夜折磨他。


    龙啸云也复杂的看着他,他率先移开视线:“进来吧,诗音……她找你。”


    时隔一年,李寻欢和林诗音终于再见了。


    可以看出两个人都过得不好,李寻欢搜肠刮肚想要有一个适合的开场白,但他想了一路,想了一年,都没有想到这时候该说什么。


    反倒是林诗音率先开了口:“表哥,你瘦了。”


    李寻欢心中最柔软最要命的地方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他露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表妹……”


    “有件事我要和你道歉。”林诗音将手里的书籍递了过去,道,“这是当年一位前辈托我给你的,但后来你日日在外夜不归宿,我一气之下……便留了下来。”


    这回李寻欢只觉得心脏被人拿锥子狠狠钻了个孔,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两下,掩饰般低头看去。


    那是一本秘籍,还是一本如果现世,就会遭到整个武林争抢的秘籍。


    因为它记录了曾经江湖上亦正亦邪的传奇人物——千面公子王怜花的毕生所学,其中蕴含了武功、医术、毒术、蛊术、摄心术等不一而足,不说吃个通透,就算只学了十之五六,都够这个人笑傲江湖了。


    这本书若是被恶人得了去,后果可想而知。所以王怜花远赴海外前才想将其交给李寻欢保管,顺便让他帮自己找个心性潜力都在线的徒弟。


    他当年来的不巧,那时李寻欢出门在外,便把《怜花宝鉴》交给了林诗音代为转交,谁成想李寻欢出门一趟,带回来一个龙啸云,后来的事就完全脱轨了。


    这本最初因林诗音不喜李寻欢习武才未透露的秘籍,直到三年后的今日才辗转到该持有的人手中。


    李寻欢苦笑一声,毫无手持能让整个江湖沸腾疯狂的秘籍的自觉,他将其收起来,说道:“我知当年有错在我,表妹心有怨气亦是应当……”


    他顿了顿,道:“表妹,我收到了这两封信件,你的身体……”


    刚收到信的李寻欢被吓得够呛,能使出绝顶飞刀的手都抖落了信纸,上面的内容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威胁:【林诗音在我手里,想她没事的话,一个月内回到李园】。


    所以他才紧赶慢赶地从关外往回走,路途过半时,他又收到了一封信件。


    【忘了说,我是个大夫,她生了重病,想找你回来一叙】。


    什么叫心情的落起落落落?


    这就是。


    林诗音对着信件默然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她笑了一声道:“是我要找你回来,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表哥还请放心,但我确实有一事想要问你。”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是因爱上龙啸云,才将我推让给他的么?”


    李寻欢呆立当场。


    十秒后。


    李寻欢:“等……咳咳咳咳咳什么——?!”


    等在屋外的龙啸云听到这么一声,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他突然有了一种“我受过的惊吓你也别想逃过”的快慰。


    一个时辰后。


    林诗音从正门走出兴云庄,定了定神,回首对着庄门施了一礼。


    至少她承认龙啸云对她的爱意和呵护,即便他和李寻欢都从来没有真正将她的意见与心情纳入过考虑,但龙啸云在成亲这一年里,从来没有逼迫过她。


    她所有或快乐或痛苦的回忆,都随着兴云庄大门缓缓合拢,一齐尘封了起来。


    等林诗音转过身,一眼便是等在对面良久的两人。


    同样身着黑裳的两人,气质却截然不同。


    应容许对她挥了挥手,视线在她微红的眼角一扫而过,道:“看起来你们谈的还算顺利。”


    “他们尊重了我的选择。”林诗音一笑,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表哥希望能由我转达。”


    应容许:“愿闻其详。”


    “表哥说——他不是断袖,绝对不是,指天发誓的不是。”


    “哦。”应容许平淡地盖棺论定,“深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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