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世界的大门
指天发誓不是断袖结果被定义为深柜的小李探花很快也出来了, 应容许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直到林诗音礼貌性地喊了一声表哥,他才露出一点点三观破碎的震惊来——
李寻欢, 他居然不是泡面头吗?!
李寻欢当然不是泡面头,那发型对土生土长的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他头顶上跟摆摊似的一字排开一排debuff, 什么心伤啦体虚啦,肺部还有些问题, 看得应容许手痒得很, 职业病都快犯了,就想冲过去把他按住灌药治病。
不待见渣男是一回事,看这一排图标想全给他治好也是真的。
李寻欢直直向这边走来, 他也不避着林诗音, 和应容许简单客套了两句,直奔主题:“表妹说公子能带她走,恕我一问, 公子打算将她带去哪里呢?”
语气很诚恳, 仿佛只是单纯过问一句, 但要是应容许的回答不能让人家满意……小李飞刀可不是浪得虚名。
他虽然伤害过林诗音, 但也不是不爱林诗音, 真要把人家表妹拐跑还没个正经安排, 眼下病秧子一样的李寻欢也可以变得很凶残。
“这一点我和林姑娘讨论过。”应容许才不怵他, 从容一笑,“她在深闺宅院待得多了, 我便提议去往江南看看, 除此以外, 关中也是个好的选择,我的人脉大多在这两处, 护住林姑娘自然足够,她若想找些活计……”
应容许想了想,询问道:“林姑娘,想做些什么?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能不能办到是我们的事。”
林诗音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问,她眸光软了软,发自内心地笑出来,神采飞扬:“诗音自小学书,若说心仪的活计……倒是一直想试一试做私塾先生教导孩子们的生活。”
“私塾……先生?”李寻欢怔然,舌根发苦,“我倒从不知道你有此向往。”
“那便开个私塾好了。”应容许点点头,“我已与七童通过信,他会帮忙为林姑娘找好住处,在私塾开办起来之前,林姑娘就先适应一下那边的生活吧。”
李寻欢和林诗音都是一愣,后者提出来也不过是想拖他找个私塾去当先生而已,谁知应容许嘴一张,就想直接自己开一个啊?
李寻欢最先回神,道:“开办私塾所需的钱财我会……”
应容许抬手打断他:“就不要提钱了,我手头最不缺的就是钱。”
两人一噎:“……”
应容许笑眯眯道:“钱留着又不能下崽,我也确实有考虑过开办些什么,现在林姑娘给了我一个方向,办个私塾确实不错,回头再找些老师,争取办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校,多好啊。”
应容许钱多到够他挥霍到下下辈子,他又没什么追求,那些钱搁在包里除了让人满足外跟没价值似的。
生活玩家赚钱容易不仅体现在游戏里,自从他打响名气,那些更多面对江湖人的中品灵溪散和止血散那些,一天的收入够给陆小凤喝美酒喝到爽,是以虽然凡尔赛,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钱在他这里真成数字了。
与其堆在那,不如去折磨——啊不是,不如去培养花朵们。
“最好搞个全寄宿制,卯时就把小萝卜头们全叫起来跑步锻炼身体,跑完接早读,一天课程除去午睡和锻炼的两个时辰……嗯,四个时辰吧,剩下的时间给他们做作业。”应容许陷入畅想。
旁听的三人不由自主跟着想象了一下——孩子们不会累死吗?!
一天拢共十二个时辰,一半时间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谁家私塾这么魔鬼啊!
应容许远目:这一半时间还不都是单纯学习呢,比起现代小学生们又要上课又要去补习班“赢在起跑线”上,少有的体育课老师还要被迫生病改成其他文化课,他的畅想已经很仁慈了。
私塾也不是他来弄,应容许完全门外汉一个,只负责掏钱,但不管在什么时候,有钱就能解决人百分之九十的烦恼。
只要钱掏够,万丈高楼平地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嘛。
说话间,头顶乌云更重了,天色阴暗起来,厚重黑云间闪过一道狰狞亮色。
“轰隆隆——”
应容许抬眸瞧了眼,说道:“我们在附近租了一间院落,眼见就要下雨,要不跟我们先回去避一避吧。”
他一起邀请了李寻欢,毕竟两个大男人把人表妹当场带走总是不好的,林诗音了然他的顾虑,抿唇压了压笑意。
从跟龙啸云说开起,林诗音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到今天见到李寻欢,彻底了却这段过去,林诗音心绪豁然开朗,这不,才多一会儿,就笑了好几次。
“表哥,”林诗音叫了一声,“一起吧。”
应容许租的院落就在兴云庄后面不过两百余米,说是隔壁都不为过,是个万一林诗音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有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正义执行的距离。
即便再和情爱无关,这对表兄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年不见有不少话可以聊,院子房间足够多,这类院子都是整理好等着人租用的,床铺也都干净,应容许就让他们自便,自己和一点红进了主屋。
脚刚踏入门内,倾轧到极点的云间就随着愈演愈烈的雷声下起大雨,激起一阵凉气。
这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应容许关好门窗,手支在窗前往外看。
他看着撕裂乌云狰狞闪烁的雷电,忍不住笑出了声,得到一点红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想到我们见面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一点红闻言神色柔软了些,他也向窗外看去,城镇里的景色逐渐和匆忙间略入的树林重叠。
“那时我以为再睁眼会面对酆都判官。”一点红笑了笑,“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应容许道:“你这就迷信了,鬼神之事无从证实,天底下那么多传说呢,如果都是真的……”
应容许顿了顿,还真的思索了起来:“那能遇到来咱们体系的地狱出差的扶桑恶鬼也说不定呢,就是那种,能把他们体系的阎魔大王一狼牙棒打飞的超凶残恶鬼……”
这、这么一想,还有点期待啊……
别跟他说不现实,内力和轻功这种更不现实的东西都在这个世界如此普遍,再多期待点东西怎么了?
可惜真假都需要等他眼睛一闭不睁的时候才能验证了。
“来世报应还是太虚无缥缈了,”应容许托腮道,“不过你看,你跟着我一路治病救人,也能蹭点功德吧?”
一点红也不知道:“算么?”
“怎么不算。就算没蹭到,等下去那一天,咱们也可以和底下的领导打商量嘛。”应容许虚起眼,嗓音苍老,每一句都拉得老长,“领导啊——老爷子我——有点挂念我们家小红啊——能不能把老头子的功德分出去一些啊——?”
一点红问:“分给我,那你怎么办?”
应老头子继续道:“老头子气死了那么多坏蛋,功德还不够我们两个人花的吗?老头子要向阎王爷投诉你!”
岁数还没到呢,胡搅蛮缠的功力倒是深得真传。
一点红忍俊不禁,又问:“那要是阎王爷也说不行呢?”
应容许佝偻的身子一秒挺直,元气又健康:“倘若领导不懂通融,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一点红有点不敢想菜狗大闹地狱图:“你的拳脚功夫……”
应容许补上后半句:“这样我就能以大闹阎王殿的罪名一起去服刑了。”
一点红眸子一颤,怔在原地。
应容许喜滋滋道:“到时候多薅两把他们的头发,要是能把阎王爷的胡子薅下来两根,等我被压到十八层找你玩的时候可够我炫耀的了!”
屋里没燃上灯,外面黑云罩顶,大雨倾盆,一点红却觉得眼前的人在散发着微弱光亮。
微弱的,小小的,不明亮到刺眼,却让人轻易挪不开视线。
应容许二百五似的,兀自沉思:“但是这样的话,就不太好找楚留香他们玩了,花满楼更是大善人,他一定能去当神仙吧……唔,花神就特别适合他,所过之处百花盛开……”
他后来跑的火车呜呜呜从一点红左耳钻进隧道,右耳哔哔哔冒出去,基本上一个字都没在脑子里驻足超过三秒。
一点红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框在了异次元,抓着一根一直在眼前飘来荡去许久的线头摸索,摸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摸没摸到新世界的大门。
早就在大门里撒泼打滚好些年的应容许小嘴叭叭一刻不停,眼角余光就差把一点红盯出花来了。
然后他发现,对方应该是伪装成生石花的真石头。
他为了找话题安抚自己乒呤哐当的小心脏嘴巴都快说干了,一点红还在那凝重又茫然的思索。
应容许能清楚从一点红脸上读出一行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呢?
“……”他放弃了。
古今差异、古今差异。应容许在心里安慰小心灵:直男当道的武侠世界,他总不能强求。
他拢了拢自己的小心思,心想没关系,做兄弟也很好嘛。
大不了以后一点红就是继楚留香和陆小凤之后的第三位野爹。
他倏地站起来:“我去偏屋看看,你就不用跟来了。”
话音未落,他就匆匆走出去,一点红想要提醒他外面的大雨,就见对方不知在哪个角落摸出一把油纸伞撑开,跟屁股后头有狗追着咬似的一头扎入雨中。
一点红收回迈出的腿,这么一打岔,刚抓到手里的线头都不知道丢哪去了,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坐在应容许方才的位子上。
凳子上还带着遗留的温度。
第42章 言出法随
这处院落有两间偏房, 大下午黑灯瞎火的,应容许觉得李寻欢但凡脑袋清楚点都不会往人林诗音的房间里钻。
他要是真不清楚,应容许也不介意当头一棒让他清醒过来。
好在小李探花除了某件事办的不太清醒外双商都还在线, 看到他一个人待在空屋子里,应容许和缓着表情说道:“之前还没有自我介绍过, 应容许,目前是一介游医。”
应容许的名头传得再响亮, 也是局限在中原武林范围内, 李寻欢在关外待了一年并不了解。
他恍然:“那两封信件,是公子传来的吧。”
林诗音之前只说有人会帮她,却没有告诉李寻欢那人是传信的大夫。
现下两人独处, 有些话李寻欢也好说些:“应大夫, 关于我和大哥的事,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应容许一挑眉,故意道, “你是说, 龙啸云并不是因为救了你才住进你家里去的?”
李寻欢:“不, 这个确实是, 但……”
“你没有想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李寻欢:“这的确是我那时的想法, 我想说的是……”
“你没有因为自己的破事扭头把未婚妻推出去许配给他?”
李寻欢哑口无言, 徒劳道:“我……”
“还是你想说, ”应容许慢悠悠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看清了自己的心, 要和龙啸云修成正果了?”
李寻欢:“……”
李寻欢:“应大夫, 我从未爱慕过大哥!”
他承认他的做法有问题,但这真的不是对方在他表妹面前肆意编排的理由啊!
什么?对方好像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那不更要命了!
应容许偏爱给别人脆弱的心灵致命打击, 他以包容但不赞同的口吻道:“小李探花,李大侠,感情这种事呢是没有对错之分的,爱上的是个男人又怎样,是女人又怎样?但一边藏着不说一边祸害人家姑娘可就不对了。”
李寻欢都快碎了:“应公子,我知道我做的不妥,没有顾虑诗音的想法,李某指天发誓,此生从未生过二心,更没有对大哥起过那种念头!”
这话要是传出去,对他、对龙啸云、对林诗音都不是件好事,所以李寻欢才想着和应容许澄清,却小看了对方胡搅蛮缠的能力。
应容许听完这段话,收了神通,冷笑了一声。
“被随意和不喜欢的人凑对的感觉不好受吧?”
“……”李寻欢默然。
是不好受,被诗音问到这话的时候,李寻欢简直哪哪都拧巴,不仅仅是因为他和龙啸云都是同性,也是不想被误会两人的关系。
应容许磕了磕伞上的水,把它倚在门口,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差点因为挤兑你忘了正事,来坐,手伸出来。”
李寻欢默默走过去,依言照做,等对方把指尖搭在脉上,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给他看诊。
他的身子也确实虚了,为了让林诗音放弃他花天酒地了两年,出走关外后又是情伤思念,又不够注意身子,落下了一身毛病。
只是没想到,这个嘴毒的大夫居然会主动为他看诊。
“你那是什么表情?”应容许随手扯过一张纸记药方,他手头存货不太够用,直接写点对症药方让李寻欢去抓药更方便,不过是没有他亲自做出来的效用那么强而已。
“我跟林姑娘非亲非故,她家中只剩你这么一个表哥了吧?”应容许把几张药方写完,笑吟吟道,“那你可要活得长些,有一个兵器榜第三位的表哥在世,未来谁想动林姑娘都要掂量掂量。”
李寻欢眼神微动。
是这个道理,只要他活着,小李飞刀就永远是林诗音的靠山。
他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的健康的活着才行。
李寻欢身上不少病症都源自他的放任自流,应容许这么一句,算是把他养伤的积极性一把全调动起来了。
对症下药蛇打七寸,应容许提起伞,深藏功与名。
一出屋他就垮了脸色,指尖抠着伞柄,就差把漆抠下来一层。
打蛇高手又期待又惶恐:唉,都出来怼表哥一顿又看了病了,这么半天过去,石头能悟出我的小心思吗?能接受吗,会跑吗?
豆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的山水画上,应容许门神似的杵在小李飞刀门口,这场雷雨实在和他穿越的第一天太像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时冲动去给人家暗示。
一点红没悟到也就算了,要是悟了出来……应容许估摸着,八成可能……算了对自己好一点吧——七成可能,一点红抄着剑扭头就跑。
武侠小说的受众大多是男性,尤其原著出版的年代更是如此,哪有搞断袖的啊?不得被读者喷死?而在一个武侠小说为蓝本的封建社会中,断袖就更非主流了。
说不定不仅不是主流,当条小支流都是在夹缝里生存。
冲动是魔鬼啊!
被魔鬼支配的应容许心中挠墙,慢吞吞穿过雨幕到了主房门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开一条缝。
局限狭小的视野里没扫到人。
应容许迟疑着又戳了一下,门扉缓慢敞开。
里头空无一人。
应容许呆立半晌,头顶雷声轰隆,活像都劈到了他脑门上。
完了。应容许满心悲怆,小红他天资聪颖龙场悟道,一言不发就跑了!
“应容许。”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应容许倏然回头。
一点红一手打着伞,另一手拎着四层的大食盒:“怎么不进去?”
满心逆流成河的悲伤被理智的沙石掩盖拍死填河造路,应容许机械地把门全都戳开:“哦,刚欺负完表哥,在回味我的胜利。”
一点红再次纠正:“他也不是你的表哥。”
“都一样是炎黄子孙,一家人、一家人……”应容许眼珠子往下一转,“你刚才去买饭了?”
“兴云庄的人送来的。”
应容许一秒警惕:“给我看看,龙啸云不会下迷药了吧!”
一点红:“……”
木已成舟,龙啸云还不至于那么没品,也有可能是他知道应容许医术毒术皆通,万一败露又打不过一点红,干脆没费那个功夫。
菜色基本都是林诗音爱吃的,很难说没有最后搏一把感情牌的想法在,但很可惜,林诗音去意已决,第二天就乘上马车,在明面镖局暗处李寻欢的护送下前往江南。
兴云庄还是那个兴云庄,没有换回旧主,只是从此再无龙夫人。
龙啸云对外宣称夫人病逝,林诗音和他的和离没有传出分毫,本人又几乎足不出户,出了这里就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本名,更不会知道她是谁。
“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应容许挥了挥手,笑道,“一路珍重,待游历结束,我们江南见。”
“好啦。”应容许拍拍手,“我们也停留的够久了,也出发吧!”
一点红颔首,他们的生活必用品都是每到一个地方由应小老板买单,路上轻装简行,说走就能走。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应容许抬头望着头顶的天气,感叹道。
今夜多云还起雾,一入了夜周围就黑里咕咚的,应容许和一点红到达下一个城前的时间属实有些尴尬。
也亏了不是什么重要城镇,城门关得比较晚,两人几乎踩着点进了城。
他们本来时间算的挺好,太阳下山之前就能到地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策马奔腾到一半,碰到了几个结伴而行的江湖侠客,还是肯定是初出茅庐的那种。
毕竟老江湖也干不出组团被两条毒蛇差点打个团灭的事儿来。
一点红发现他们的时候,这几人都快凉了,应容许又是灌解毒剂又是给他们灌红蓝药,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几人从鬼门关里头扯回来。几位菜鸟侠客劫后余生,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一个搭一个站起来,先是对两人感激一通,然后慷慨激昂地说:“要加入我们一起行走江湖吗!”
应容许扔下几包红药和解毒剂,扯着一点红扭头就跑。
告辞。
他野爹不让他跟傻子玩。
被几个傻子耽误不少时间,应容许打了个哈欠道:“得,今晚先随便找个客栈住吧。”
反正一点红总不会让他睡大街的……应容许迷迷瞪瞪的想。
他们沐着夜色往前走,夜间风凉,秋风送来一声声苍老的叫卖。
“糖炒栗子……”
“便宜好吃的糖炒栗子……”
应容许掀开眼皮,迷茫地驻足:“半夜三更的,还有人卖栗子?我是不是听错了?”
一点红分辨了一下,摇摇头:“是有人在叫卖,在那边。”
应容许是个属猫的,当即抖擞起精神:“看看去,听上去像是个老人家。”
夜云漂浮,隐约露出皎洁的圆月。
叫卖栗子的是个老婆婆,更深露重,夜里还散着薄雾,她穿得不算多,步履蹒跚着叫卖:“糖炒栗子……呀,两位小公子。”
她看到来人,掀开给栗子保温的厚布问道:“要来点栗子么?很便宜的,十文钱就能买一斤了。”
“……”应容许看看她脑瓜顶,又看看篮子里的栗子,诚恳道:“不了吧,便宜没好货,贪图便宜的人通常没有好果子吃,全是坏掉的。”
老婆婆:“……”
一点红侧目。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老婆婆喃喃道,“怎么会是坏的呢?”
“真的吗?”应容许凑近了点,打量圆润饱满、各个开口的栗子,赧然道,“那婆婆,我可以剥一颗尝尝么?一颗就好了,如果是好栗子,我把你这篮全买下来。”
“好呀。”老婆婆和蔼地递出两颗栗子,“两位公子都来尝一颗吧,很好吃的。”
应容许手指灵巧,三两下就顺着开口把整颗栗子剥了出来,果然饱满又香甜,吃起来肯定也是满口糯香。
应容许笑眯了眼睛,道:“婆婆说得对,看着就知道好吃。”
老婆婆:“那公子尝一尝吧。”
“但我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应容许还是笑眯眯的,拿着栗子的手迅速往对方嘴里捅,“便宜肯定没好货!”
老婆婆以不符合她年龄的速度向后退去,连带躲开从旁刺来的利刃。
她佝偻的腰背挺直了,栗子洒了满地,她站在栗子中间,眼中精光微寒:“你是怎么发现的?”
地上的栗子咕噜噜滚着,密密麻麻的系统标识满地都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上一眼能当场去世。
【糖炒(毒)栗子:香甜软糯的糖炒栗子,烈性毒素与栗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来一颗吗?一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能买了你的命】
应容许突然想给自己一个大逼斗。
真是困得神志不清了,刚进城就给自己飞出去一个短距离回旋镖——他下次再也不瞎感慨了!
第43章 可汗大点兵
“你是怎么发现的?”
老婆婆的声音依旧苍老, 语气却没了那股子行将就木的味道,她直起身子落在不远处,有神的眼眸中满是兴味。
应容许负手而立:“你的伪装本应是天衣无缝……”
老婆婆:“这个我当然知道, 天底下绝无可以看破我伪装的人。”
应容许还是头次遇到这种类型的,通常打岔别人吹一把自己这种厚脸皮的事都是他来干:“……”
他歪了一下楼:“但是我就看破了。”
“所以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婆婆揣着手, 笑眯眯道,“最好足够有趣, 这样的话, 我可以让你们上路的时候轻松一点。”
萧萧寒风吹着薄雾流转,让她在此时特别像一个引路人。
黄泉引路人。
应容许道:“那我要是不说的话……”
老婆婆还是笑眯眯的:“那就太遗憾了,你只能痛苦点上路了。”
说来说去不还是要人上路!
一点红持剑立在应容许身前, 说道:“熊姥姥。”
“你居然知道我?”熊姥姥笑道, “真是少见,见过我的人不少,认得出我的却不多, 因为见过我的人都死了。两位小公子一个比一个会带给我惊喜。”
熊姥姥这个人, 在江湖上可谓是让人闻风丧胆。
据说她只在月圆之夜出现, 在月亮最圆的夜晚叫卖她的糖炒栗子, 热乎乎的栗子香糯可口, 穿着单薄的老婆婆也让人心生怜悯, 总会有发现她的好心人上去买一包便宜又好吃的栗子。
然后为自己的善良搭上小命。
目标完全随机, 杀完人后,熊姥姥就会留下死状凄惨的尸体和满地栗子销声匿迹, 直到下一个月圆之夜, 她又会踩着月光, 蹒跚着推着一车栗子叫卖,等待猎物上门。
一点红无视熊姥姥的问题, 简明扼要地和应容许提了一下面前人的身份,后者五官皱起,熊姥姥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两个,丝毫不急。
她一定有很高的武功,有足够的自信让这两个猎物逃不出手掌心。
应容许问道:“为什么这么做,一般会来买你栗子的人,都是会可怜老人的好心人吧?”
熊姥姥慢条斯理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想杀人罢了……每到月圆之夜,我都会想杀人。而他们撞上我,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笑道:“就像你们两个一样。”
一点红冷声道:“你觉得自己能杀了我们?”
“为什么不能?”熊姥姥嫣然一笑——在一个年过半百满脸皱纹的婆婆身上用这个形容词似乎很怪异,但她的气质又确实担得上这个词。
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她把自己易容成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骨子里的气质一透出来,就知道她是美的。
应容许啧道:“无花也好你也好,长得那么好看还出来作什么妖?我要是你们,天天什么都不做,顾影自怜都顾不过来。”
熊姥姥:“小公子真是有意思,但就算是说好话,我也不会放你们走的,今夜月圆,我却还没杀到人,这是万万不可的。”
一点红从来不是废话的主,冷哼一声,一剑刺向对方心口,熊姥姥足下轻晃,袖中脱出两根长长的缎带,卷住一点红的剑,四两拨千斤着将他原路甩了回去。
一点红的剑以快致胜,在熊姥姥面前却不够快似的,每次都能被化解,应容许顾不得其他,召出乌枪就快速默念:“呔,妖孽……”
手势还没起来,枪杆就被灵巧如蛇的绸带缠绕而上,一点红的剑自熊姥姥面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后者旋身而过,竟是直接打断了应容许的读条,把他也甩了出去!
应容许心里叫苦不迭。
夭了寿了,这怎么还有人能无师自通打断读条啊!!
一点红落到他身旁,凝重道:“好高的武功,好诡异的招式!”
熊姥姥笑而不语,欺身而上,却未像方才一般迎上一点红,而是越过他直指应容许。
一点红心中一凛,正要过去硬接一式,但他的速度照熊姥姥还是差了些,眼瞧着那绸带就要抽上自己的脸,应容许向后暴退,和熊姥姥拉开一点距离。
他在电光火石间把枪扔下,从怀里掏出一只懵逼的幼鸟,照着脑壳猛薅一把!
被抓下一把毛成了斑秃的幼鸟:“嘎嗷嗷嗷???”
几乎是同一时刻,头顶上传来一声愤怒的鸟鸣。
熊姥姥下意识一抬头,一只大鸟展翅拍击,离弦之箭一般“嗖”地冲到眼前,在空中拖出长长的残影,梆硬的嘴壳子“咚”地一声砸在她脑门上!
“唔!”熊姥姥怒道,“哪来的小畜生!”
蕴含内力的绸带卷上去,幼崽被攻击陷入狂化被动的母雁看也不看,扭着身子左右腾挪愣是没被卷住,照着熊姥姥脑袋又叨了好几口,易容的头套都被它揪了下来,熊姥姥怒从心中起,扔下绸带手腕一抖,右手落了一把短剑。
母雁“嘎嘎”叫了两声,在她丢下实际上并不致命的绸带掏家伙事儿的瞬间身形拔高——跑了。
再一扭头,地上空空荡荡只剩下倒扣的竹篮和满地栗子,应容许和一点红趁着她分心的瞬间,也跑了。
熊姥姥:“……”
算了。
熊姥姥撇了撇嘴,嫌弃地把短剑扔了,对着满月抻了抻腰,把身上破破烂烂的围裙脱掉,易容也揭了下来。
那果然是明艳动人到极点的一张脸,熊姥姥——公孙兰把东西一裹,随意塞到竹篮里,在夜色中潜入某个仍亮着灯烛的院落中。
暖光昏黄,照亮她足上穿的那双红绣鞋,那是新娘子常穿的款式,只是上面绣的不是鸳鸯,而是凶狠的猫头鹰。
“大姐,你受伤了?!”
“别大惊小怪的,小伤而已……”公孙兰随手擦掉脸上干涸的血滴,找出药膏往红肿的脑门上抹,“总比被那个疯女人找过来划毁容要强。”
“这一遭试探,计划能否推进?”里面的人问道。
“马马虎虎。”公孙兰看了眼她丢到桌上的篮子,美目流转,她笑道,“虽然我不及那疯女人、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但看起来后手蛮多的,在那疯女人手里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把人引过去,就可以等好消息了。”
“应容许,一点红,陆小凤,楚留香……”公孙兰点兵似的数着,笑语嫣然,“坑一个人能集结起许多能量,我就不信,这么多武林天骄,还弄不死那个石观音?!”
“陆小凤……也要去么?”那人迟疑道。
“你那姘头的命可大着呢,他可不会死在里面。”公孙兰道,“八妹,不忍心了?”
“我才不管他呢!”那人骄横道,“他既然躲我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提醒他!”
“那就随你了。”公孙兰不欲多说,推开窗户看向外面明月,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影自怜?说得到轻巧。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从哪得知她的事情的,有这么一柄随时会落下来的铡刀悬在头顶,她不把对方弄死,就会成为下一个秋灵素。
公孙兰可不想顶着一张毁容的脸过下半辈子。
她想到那一转眼就没了身影的两人,暗自琢磨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轻功,才能让他们眨眼消失的呢……
……
什么样的轻功?
仓鼠飞天滚轮的轻功。
应容许不管合不合适应不应该,趁着母雁转移视线一手揣起幼鸟提上武器,一手揽过一点红的腰。大敌当前,他连心猿意马的心思都没有,一心只想着逃命。
从城西飞到城东也没停,一点红的视角天旋地转,一双手拉着他旋转跳跃不停歇地,等落地时他一抬头,好一个荒郊野岭!
应容许直至把内力飞没一半才停下来,就算熊姥姥在他跑路的瞬间反应过来,此时也能被甩出十里开外。
他心跳如雷震耳,全是吓的。
虽然从穿越之初就没少面对江湖人,也没少面对反派神经病,但应容许每次都占了点先天优势——那就是之前的反派大多自负,他们不把应容许放在眼里。
所以无论是毒还是控制技能,应容许总能找到脱身的办法,或者提前一步把别人的武功封住,让他们有力无处使,自然轻而易举就能擒住。
可这次不一样,一般来说,喜欢用毒来杀人的人武功都不会特别高,熊姥姥却反其道而行,她的武功比一点红,甚至比薛笑人还要强。
而且不管是有意无意,她还会打断读条!
对于任何一个有读条技能的玩家来说,打断读条都是最恐怖的东西。
血御门的技能本是瞬发,但应容许心不在此,从来没有真正去学那些技能,无法让招式如臂使指,只能利用默念喊话来触发系统,这样一来,瞬发的技能在他这里也是需要读条的。
而另一点,就是熊姥姥故意的了。
她一定知道应容许手上的奇趣药粉,是以一直让自己站在上风口处,无论一点红如何变换位置,她也不会让出上风口的优势,这样就能封住应容许防不胜防的药粉。
夜里风大,应容许要真敢甩药粉,下一秒就全糊在一点红脸上了。
应容许无奈道:“还以为出来跑跑,麻烦就追不上我……现在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体质。”
他逃,麻烦追,他不早晚插翅难飞么……
“……唔。”一点红僵硬地站着,终于没忍住动了动手臂,“手……”
应容许一扭头:“……”
血御门双人轻功结束的落地动作是搂腰并肩而立……他光顾着想着熊姥姥,忘了自己还搂着一点红呢。
应容许倏地撒开爪子,耳根子在黑夜里不合时宜地红的发烫:“不好意思,忘了这码事了。”
第44章 线索全对
一点红收了收手臂, 又开口了:“我能打过她。”
即便他又顾虑着不杀人,又要护着一只被夜风封印药粉的菜狗——嗯,也不过是多废一段时间。
应容许默了。
他不知道一点红打不打得过对方, 但他知道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一点红就是赢了也不会轻松。
况且对方能弄出那种毒栗子, 以己度人,应容许认为对方手里肯定也会有很多千奇百怪的药物, 一点红处在下风处, 真要有雾状毒气,可谓一中一个准。
所以应容许赶紧带着人溜了。
这要他怎么说?说出来不就成不信任人家了么!
应容许尴尬道:“那……我们再飞回去?”
一点红:“……”倒也不必。
况且应容许也根本不知道往哪边飞了。
两人间的氛围微妙的不久。
因为一项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住哪?
应容许撒腿一飞怕被追上,转盯着小地图往人迹罕至、没有房舍田地的地方跑, 回神一看, 好么,左边也是山,右边也是山, 他们脚下踩的还是一座小山顶。
抬首, 圆月当空照;低头, 举目皆是草。
就是想赶着中秋当天进城给一点红多做点好吃的, 两人好好过个节的应容许心都碎了。
大世界的意志, 不带这么玩人的啊……
一点红倒是适应良好, 他当杀手接到单子时, 不是所有目标都会在城里的,一些消息灵通的转往或环境恶劣或鱼龙混杂或人迹罕至之地跑, 以求躲脱追杀。
如果用游戏来数据化, 一点红的野外生存技能一定是满点。
除了烹饪, 他一向饿不死就行。
这一点应容许正好和他互补,一点红找了处离水源近的平坦地方升起火, 夜里的炊烟并不明显,秋夜寒凉,没有火源是不行的。
他很快放下之前的话题,道:“我去打些猎物回来。”
“好。”应容许颔首,从包里拿出几瓶调料。
他们还没在山里过过夜,通常都会计算路线,时间不够的话,就近先找一个地方留宿。
一点红身影隐没在黑漆漆的林中,应容许提起放在旁边的长枪打算去砍棵树破坏一下生态环境,他突然愣了一下,倏然低头瞪向手里的枪。
问:黑灯瞎火刀光剑影还带两根绸带挡视线的情况下,武功可入一流之列的高手兄有没有可能注意不到突然冒出来的一柄比人都高的漆黑长枪?
还、还是很有可能的吧……熊姥姥手持彩带当空舞,那颜色不比他这把黑黢黢的枪亮眼,还是大黑天的……
没胆子去找一点红证实,应容许说服了自己,捂着小心肝把枪收了回去,换了其他工具去祸祸生态环境。
夜晚是许多动物的天堂,借着夜色遮掩,白天过于显眼的动物都会出来活动觅食……或者在觅食途中被觅食。
一点红在一刻钟后拎着三只野兔两只飞禽回来了,还带回来茎块可食用的野菜,端得一个荤素搭配。
看清篝火旁的景象后,他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你回来了!”应容许宽大碍事的袖子用绳子系起,露出双臂,他紧了紧手上的东西,“看看,今晚就睡这怎么样?”
一点红:“挺好的……你还会做这个?”
应容许身前赫然是两个用树木枝条藤蔓叶子组合出来的“帐篷”,他一撒手,藤蔓打成的蝴蝶结就垂落下来。
“我不是说了吗?”应容许理所应当道:“我只在武功上有两不会。”
他心里有鬼,动作上甚至有点殷勤,笑吟吟地过去拿一点红手里的猎物,非要给他展示一下他的庖丁之术。
在此之前哪怕野餐,处理猎物也轮不上做饭的来,一点红还是第一次见。
应容许摸出一把小刀,娴熟地顺着猎物关节和肉质纹理剥皮切块一气呵成,小刀在手指间上下翻飞都没有沾上一滴血,他收刀时,地上的猎物随着入鞘声应声而裂。
炫了一波技的应容许兴致勃勃:“怎么样,厉害吗?”
一点红思及他那“两不会”,看看面前皮毛被整个剃下来的猎物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这样的刀法,为何不试试在与人对战时用出呢?”
应容许眨巴眨巴眼,回过味儿来后如遭雷劈:“……对啊!”
现实又不是游戏,不讲究对战时不能使用生活技能,他完全可以拿小刀给对面的人庖丁了……呃。
“还是算了。”应容许心如止水,“肢解动物也就算了,我怕万一没收住闸,把人肢解可就罪过了。”
一点红不解:“可以只用招式,及时止损。”
就算如此,庖丁活人未免也太超过了,应容许憋了又憋,说道:“……不是还有你……们吗?”
一点红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我做菜的技艺,”应容许抿抿唇,“打架的时候,不是还有你们么?”
他只是个生活玩家而已啊!
要是本性就追求于江湖热血打打杀杀,应容许也不可能在《侠梦》玩了三四年装备栏还是一堆破烂,职业技能二十余种,他顶多点了十格,还全是过剧情时跟着引导点的。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战场疯狗疯了一样压着他强点的强控,还升到了满级。
并不热衷热血拼杀的、已经在江湖上风生水起的少侠名医磨蹭道:“要是下次还遇到这种打不过的,我也不会死守着不用……”
“不用说了。”一点红坚定道,“我尽量不会让你用出手的。”
应容许舒坦了:“小红你最可靠了!”
得了赦免一般,他欢天喜地去给食材按摩调味料了。
篝火燃得小了些,一点红拿了两根干木枝填进去,有些懊恼的想:也是,像他那样的存在,最好不要染上杀孽才对。
一点红眼神多尖呢?人堆里头都能一眼认出来任务目标的主,应容许那枪再和背景色融为一体,一拿到手里也被两人发现了。
只不过世界上奇形怪状的武器太多了,熊姥姥只认为那长枪是类似戏法中常用的那类装了机关可伸缩的,没有过多关注,一点红可不一样。
他和应容许朝夕结伴,包裹在应容许要找东西又腾不出手的时候都让他随便翻,这么长时间可都没见到那把枪。
除此之外,还有对方那神奇的袖子——一点红暗中观察了许久,不少对方从袖子里掏出的药瓶,他在药箱里见都没见过,也没见对方去哪补过货,偶尔药物不够闭关炼上两天药,药箱里更换的也只有几种治跌打损伤和金疮药之类常规药。
哪怕袖子再能装,装那么多瓶瓶罐罐先不说好不好看了,那不得动一下丁玲桄榔响半天啊?
像是楚留香和陆小凤他们,和应容许关系好虽好,却不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一点红就不一样了,俩人跟连体婴似的,一天里分开的时间才是不多的,再加上他本就敏锐,应容许的破绽被一一看在眼里。
一点红打猎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哪用得上一刻钟,其中一大半的时间都是他在寻找破绽对应的答案,最终,他悟了:
应容许,他其实是精怪化身!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年岁不大却医术精湛,手里的药方又都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效用又那么好。
况且他有听说过,青衣楼事件之前,应容许的踪迹查无可查,如果不是背景隐秘到极点,那就是这个人是凭空蹦出来的——这不是更符合精怪的说法了么?
为什么应容许时常喃喃些他听不懂的话?——精怪的用词遣句跟他们肯定不一样啊!
为什么应容许的袖子那么能装还不漏?——袖里乾坤,肯定是修炼了袖里乾坤啊!
为什么应容许如此厌恶杀戮?——精怪和妖怪不一样,精怪不会害人,也厌恶血腥之事,似乎都是吸收天地灵气化形的,应容许讨厌也是正常的啊!
至于为什么不猜对方是个神仙,没看应容许屡次强调自己不信神么?
一点红平常真没时间也没那个兴趣去看话本,架不住有些民间传说都是口耳相传,或是习俗里就沾着这些东西,跟常识似的,无形之中就推动他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并且随着相处时间的愈发拉长,“精怪说”将会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坚定不移地相信下去。
不过……一点红看着天上月盘,缓缓勾出一抹笑。
如果如他所想,那按照时间推算,应容许就是在捡到他的那一天“降世”的吧。
一点红想,他喜欢这个巧合。
他不动声色地岔过应容许对长枪出现的试探,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对他来说很简单,只需要保持常态就好,果然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兴致高昂地烤了一堆肉串,拉着他去河边看月亮。
“既然是中秋,当然要看月亮了,虽然手头有限没有月饼……”应容许想了想,摘了一片宽大的树叶清洗干净,往里面包了一块脸盘那么大那么圆的石头捆好,青色的饼状物被他放到河边。
“就拿它代替月饼好了。”应容许笑道,“一口下去嘎嘣脆。”
他以前吃的学校下发的月饼就跟这石头一样硬,还被他拿来砸过钉子。
钉子弯了,月饼就掉了一层皮。
这样想着,他仰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啃着肉串。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应容许没有亲人能让他思念,或者说想起来才更糟心,就慢慢回忆了一遍住宿时的经历,权当思亲了。
他啃完一串,低头去拿另一串,不经意瞥到一点红。
对方没在看月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落在他身上。
应容许手一抖,差点把手伸到石头月饼上去,还好那玩意儿重,不然他真容易拿过来啃一口,嘎嘣脆落了满地牙。
“怎么这么看着我?”
一点红思索着他方才脸上流露的思念,精怪……也是有父母族人的吧?
他自认找到了为对方排解的切入口,说道:“是在想家人吗?”
“差不多吧。”应容许一口咬在兔腿肉上,油脂的香味带来莫大的幸福感。
他在这样的幸福感里说道:“想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赶紧都去跟我奶奶作伴。”
一点红:“……”错觉么?这话他听着怎么像是另一层意思。
应容许砸吧了一下嘴:“还是算了,我奶奶再看到他们一家子不得气活过来啊。”
一点红:“……”不是错觉。
察觉到自己好像找了个不是很好的切入点,一点红后知后觉地闭上嘴,摸了一包糖过来,供应容许当配菜。
“谢了。”应容许接过来一口肉串一口糖,吃得不亦乐乎,顺道吞下一句骚话。
他拿肉串当酒杯跟一点红碰了碰木签,笑道:“不说那些,这会儿天挺好的,且看且珍惜啊,一会儿有云飘过来就看不到了。”
一点红往上扫了一眼,说:“可以明年看。”
应容许笑容更灿烂:“希望明年的月色比今年的更美——我开始期待了。”
第45章 没有对比
因为气氛过于和谐美好, 奇葩如应容许,再三纠结以后还是没有做什么煞风景的事,按捺住自己躁动的本能。
他躺到简易帐篷里, 勾着手边的藤蔓蝴蝶结一晃一晃。
大概是触景生情,应容许还真想起来许久未正儿八经回想过的应家人。
应家怎么说呢, 应容许时常觉得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排位赛,每个人都能匹配到符合自己段位的选手, 应家每个人凑到一块儿更是棋逢对手。
应老爹典型的说一不二大男子主义, 进了家门就想当太上皇;应老妈是火爆辣椒和樱桃炸弹的结合体,专治各种不服。
大少爷应容许成天不着调,成名绝技是“你冤枉我我就不仅要坐实栽赃我还要变本加厉的抽你, 不仅如此我还要给你水杯里倒崂山蛇草水饭碗里埋泻药”;小少爷应天城是个只长茶艺不长脑子的绝世小绿茶, 逮着机会就在外人面前演“大哥家暴我但是我不说,我是个委曲求全维护大哥对外形象的好弟弟”的戏码,看似精明实则一踩坑一个准。
看似是两对1v1, 现实比看似还要残酷点, 是应容许挣扎反抗1v3。
小时候的应容许不理解为什么爹妈对弟弟可以秉持正常育儿态度, 却非要以严苛到不正常的态度挑他刺, 逮着空就罚他两顿。直到他奶奶实在看不过去把他接走, 应容许无意间偷听到了老人家和人聊天——什么八字不合克父克母乱七八糟的, 应容许才恍然大悟。
然后他成为了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
若不是那一家三口把奶奶气死了, 应容许偶尔会想,他大概也不会那样决绝的脱离, 还那么恨那三个人。
应容许稀奇地发现, 再想起来当年的种种事情, 自己已经不再愤怒了。
当人经历的事情多起来后,一些曾经认为永远无法愈合的溃烂伤疤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包扎起来, 封存掩埋。
人们将其称之为成长。
但应容许更乐意这么想——行吧,看在今天月亮圆还有佳人相伴的份上,我宽恕你们了。
希望你们未来一个转生成太监,一个转生后职场遇到绿茶脆皮卷王、打一下就死给你看,一个化身真·龙井茶叶让人泡着喝、最后的归宿是不可回收垃圾桶。
仁慈的主……呸,仁慈的人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夜,也有很多的人彻夜未眠。
比如在应容许物种上纠结许久还是觉得是精怪,才知道原来精怪家里也和人类一样有倒霉事的一点红;
比如着手准备坑人、同时自己也躲起来不敢冒头的红鞋子首领公孙兰;
再比如……失去了两个好用的儿子,为了大儿子手里经手的敛财教派连续被端不得不来一趟中原,结果碰到了一个长相貌美到令她想要将其毁容却因为大意叫人跑了,两天了都没找到的石观音。
一周后,随便找了一座镇子潜心给自己的洒药手段更新换代完毕的应容许推开门,神清气爽地张口:“——”
一截素白绸带裹木乃伊似的裹住了他的口鼻,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出门采买食材的一点红回来后,迎接他的就只有大敞的屋门,和空荡荡的小院子。
一点红把食材丢到一旁沉着脸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打斗痕迹,只在门口留了一小搓黄沙。
他蹲在黄沙前许久未动,好似一尊沉默的雕塑。
过了半晌,雕塑终于活过来。
白龙马同样不知所踪,一点红寒着面色把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
下药者人恒下药之,被掳走的应容许中途恍恍惚惚醒了两次,基本上什么都没看清,耳边似有一把磁性温柔的女声说了两句什么,他的嘴就被掰开灌入药水,然后继续陷入迷梦中。
等他再次醒来,茫然地看着上面的纱帐:“……陌生的天花板。”
身旁传来一声娇笑:“应公子多看看习惯习惯,不就不陌生了?”
“?”应容许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懵逼地往旁边看去,下一秒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嗖”地蹿了出去:“卧槽!!”
应容许敢指天发誓他不是粗鲁的人,平常能当阴阳师绝不骂脏话,但这,这这这……
他床上有个人!有个女人!有个衣裳半遮半掩的女人啊!!
应容许血压蹭蹭往上飙,也不知是刚醒来起床的方式太过猛烈,还是之前被灌了药的缘故,他眼前一黑腿一软,哆哆嗦嗦扶着手旁柜子倒下去。
“你、我……”应容许捂着嗡嗡直响的脑壳滑坐到地上,徒劳且贫瘠地吐出一个:“啊??”
他又穿越了?不是,这开局是不是有点太逆天了,他宁可被丢回武侠世界,哪怕回到那个梦开始的雨夜都行啊!重来一次他一定会积极跟上世界意志的步伐,立志把天下反派一网打尽!
对方轻笑着撑起身子,披在身上的纱衣滑落,露出一截莹白肩膀。
“咕咕咕……”应容许cos半天鸽子,才吐出一句人话:“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这样,一会儿可能有些事情会毁坏你的三观,但你信我,本人从商数年,金牌卖家,童叟无欺……那个,您能先把衣服穿好么?”
床上的美艳女子又笑了一声,音色蛊惑:“可穿上了,我们又如何来做那快乐的事情呢?”
应容许整个人被雷神之锤正中红心,那个腿啊是死活使不上力,他咬牙往后挪了挪靠上柜子支撑身体:“不是,我不知道之前你和床上谁做了什么,但你听我说啊,我不做这个的,咱们向来卖艺不卖身……你可能有些疑惑,且听我细细道来……”
应容许乱转的眼珠子终于转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上。
这两天晚上又降温了,他换了一身厚实的时装,宝蓝色的衣裳穿上去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有半点衣衫不整的凌乱痕迹。
顶多在蹭着柜子滑下来的时候有点点乱,并不改变他的结论。
好,这样的话,首先能排除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姑娘给那啥了……要是事情往那种方向发展,应容许当即三步一叩首再切腹给人谢罪的心都有。
应容许松了半口气,这才察觉到短短几分钟,他背后已经湿漉漉一片汗水。
也是他刚醒来就受到过大冲击,脑子不太清醒,这会儿记忆渐渐回笼,他想起来一件事。
他好像,是在打开门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卷住了……
应容许:“……”
床上的美貌女子看他表情从惶恐到放松到疑惑再到凝重,乐不可支地道:“应公子?”
应公子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刚想起来看自己的状态栏,好么,针对内功的【化功】图标快叠成赛博包浆表情包的水印了,还有两层软筋卸力的debuff,怪不得他手脚无力说话也费劲——换个人叠debuff叠成这副德行,床上那一瞬间的爆发都做不到。
还不是多亏了这幅同步角色数据的身体素质。
应容许头更晕眼更花了,这回是气的:“你把我抓来的?干嘛,强抢民男啊你?!”
女人坐起来,也不拢好衣服,娇声道:“妾身久仰应公子大名,一时急切方才请公子前来一叙,又恐公子得知妾身身份弃妾身而去,才施了点手段……”
她眼眸一转,说道:“不过应公子的衣裳倒是有趣,妾身竟完全脱不下来?”
以前也没人扒过应容许衣服,他才知道时装居然还有这种功能,当即挪动虚弱的手指攥紧衣料,恨不能给系统烧三柱高香再塑个金身。
应容许道:“算我求你,你给我下了那么多药,我现在头疼地厉害,能不能直指问题核心?”
女人:“呵呵,好啊。妾身听说,应公子有一师传药方,名曰驻颜丹,一颗便可永驻芳容?”
哪来的不实谣言!
应容许谨慎道:“江湖谣传。”
“哦?”女人也不纠结于这个,面不改色道:“妾身还有一事好奇得很,关于无花和南宫灵……听说他们二人,是被公子交至六扇门的。”
那么大的事,混江湖还长了耳朵的想不知道也难,应容许硬着头皮问:“姑娘和他们俩的关系是……”
女人轻笑:“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可是在应公子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应容许:“……”
亲手送进去的仇家们的老妈来找事了怎么办,武功还很高的样子,在线等,十万火急。
他突然有一点点不合时宜的酸意——看看人家的家长,打了小的老的就来报仇了,还有那两人亲爹也是为了把他们托付到大派不惜送命……即便是反派,这个家庭氛围也很好啊!
应容许强作镇定道:“……我们还是聊一聊驻颜丹的事吧。”
应容许很快就发现自己酸早了。
无花和南宫灵两兄弟的亲妈对他们的感情显然没有对自己容貌的感情深。
仔细想来也不奇怪,以无花和南宫灵的年纪,就算古代人早婚早育,面前的女人往少说也得四十多了,但当她出现在你面前,却根本估不出年龄。
她有着半老徐娘的风情,也长着一张二八年华的美丽面容,抛开别的不谈,这位绝对是应容许从现代到古代见过的男男女女加起来最好看的一位,难怪人家能生出无花这样的儿子,从这方面看,天枫十四郎估计还给基因拖后腿了。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人在屋檐下低头特别快的应容许强调:“我虽然有驻颜丹药方,但是这种东西火候和各方面材料要求都极其苛刻,所以……”
他疯狂暗示:这东西只有我能做哦,只有我哦!你要是真的想要,就不能马上干掉我!
应容许坚信,只要他能混过去这一次,就一定能混到一点红带着野爹来救他的时候。
女人轻笑:“好啊,应公子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说出来,我会叫人办到的。”
应容许脱口而出:“放我走行不?”
女人笑容不变:“不行。”
应容许退而求其次:“那我身上的解药……”
“哦,差点忘了。”女人瞭他一眼,笑得更加魅惑,“不过在此之前……妾身倒觉得应公子模样不错,如何,要不要和妾身……共登极乐?”
第46章 江南苟王!
应容许足足花了五秒来思考这个“极乐”是下一秒宰了他, 还是那种在某绿色软件都不让放的意思。
片刻后,他得出了第三种答案。
“不好意思,我不信佛。”
对方:“……应公子真有意思。”
应容许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对方笑了笑, 也不介意透露真名:“倒是疏忽了,妾身石观音, 见过应公子。”
应容许的心脏顿时上演十个咯噔文学。
石观音是何人?盘踞在大沙漠深处的女魔头,传说中天下武功最高的女人……之一。
好吧, 她武功可能比不上水母阴姬, 但她的美貌毫无疑问是天下第一。
该魔头可查战绩包括但不限于掳走看顺眼的男人、宰掉或毁掉容貌过于美丽的女人、传说还威胁了西域诸小国全都依附于她的势力……最后一个可信度不高,毕竟还有个西方魔教在那里,西域小国就算真菜到要依附江湖势力, 大多也会选择更凶残的魔教。
传言真真假假, 但有两点毋庸置疑:石观音美如天上仙女,和她心狠手辣还变态。
她的名头在应容许这里也是如雷贯耳,往回一算, 从穿越到现在他拢共对反派如雷贯耳了两回, 结果人家还是母子。
应容许悲伤地想到了牵情雁, 幼鸟挨了揍当娘的立马来啄人脑壳, 好一个母子情深啊……
“看样子, 公子是听说了我许多的传言。”石观音笑着拉开衣襟, “但妾身做过什么事, 和我们接下来的快活总是没有关系的。”
应容许算不上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而是属于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况且那档子事不仅女人对男人有初次的情结,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对方一看就是个雏, 以她的功夫,让人食髓知味不是手到擒来?
“这不太好吧。”应容许为难道, “虽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但我兜里的金子够多了,消受不起一座金山压过来。”
“……”
石观音冷下脸色。
都说女性的年龄是秘密,这么在乎自己容貌的她听到这种话,要不是她留着这人还有用,她当即就能一掌要了对方的狗命。
她丢下一句“你会改变主意的”就下床要离开,路过地上靠坐着的应容许时,衣服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石观音心念一动,好笑地想:原来是欲擒故纵。
“软筋散的解药你还没给我呢。”
石观音:“……”
她表情扭曲一瞬,挥手丢下一个小丹瓶,愤愤离开。
至于对方被下了药要怎么打开瓶口?石观音心中冷笑,不论是什么天之骄子,不还是要在地上蹭开丹瓶,就如在她手掌心里苟延残喘。
……
“冒昧问一句,”应容许用气音道,“你爪子干净吗?”
被放出来的青鸟抓着瓶塞拔开,拿瓶口怼着应容许的嘴巴往里灌,差点灌进气管里去。
什么人啊,连鸟都压榨!它是信使、信使!不是伺候你喝药的!
石观音丢下的药瓶应容许只草草扫了一眼,他才不敢用呢,等人走后,就默念着喊话从背包里拿解药。
软筋散的药效比较好驱散,要命的是叠成杀人书的化功,顾名思义,用来化解内功用的。
这玩意儿在系统这边不属于毒素类,解毒丹根本不好使。
内力这种东西听上去很玄乎,应容许一直都对其没有太大的感受,毕竟用起来和呼吸一样自然嘛。
现下软筋药效解开,他却还是浑身无力,体内空荡荡的感觉很不好受,和熬了三天三夜后那种魂不附体的感觉很像。
手和脚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感觉在腿上栓根绳,他下一秒就能飘起来当气球。
应容许盘腿坐下,试了试两种驱散类药物发现都不好用后,他默默把视线挪到背包中又囤到了每格99上限的熟悉药物上。
有一个小学数学题是这么说的,给水池一边注水一边放水,后面跟上一堆条件,最后问:水池放满需要多久?
难倒许多小朋友和不少大朋友的注水难题,无数人对此彻夜咒骂,应容许如今化身水池,亲身感受了一遍该题目,并比含泪丢失分数的学子们更想哭。
——想出这种问题的人,是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水池的感受啊!!
化功debuff无法驱散,但药力终究是有极限的,应容许不拿自己当人了,直接生啖灵溪散十几包,满脑子除了苦还是苦。
除了对味蕾的折磨外,内力在短时间内“咻——”地飙上去又“嗖——”地被化解掉的感觉,也很要人命。
好在看似疯狂的做法是真的有用,二十多层的化功被灵溪散填充的内力消耗了十多层,但暂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debuff-丹毒:内功上限-20%,味觉剥夺,持续一日。侠士短期内已服用过多药剂,切记是药三分毒,倘若继续服用……您请】
应容许看着最后面恭恭敬敬又意味深长的两个字,默默把剩下的药包收起来。
他拖着残躯艰难给一点红修书一封,免得他找不到人着急,又挨个给野爹们写信,青鸟一口气跑三趟,也省了来回的时间。
小地图一麻色的黄,中间是艘船形在不断移动,应容许撩开窗帘看了一眼,被外面呼啸而过的苍凉黄沙震得目瞪狗呆。
……沙漠?
想他当年还腹诽过,除非他被迫去和楚留香陆小凤他们一起去大沙漠打石观音,不然哪里能用得上一点红帮忙,应容许悔不当初。
这flag啊,它无处不在。
……
一点红快马加鞭,就差把马跑死在路上。
他的眸子亮如鬼火,又蕴含着凶戾,整个人都散发着难以忽视的锐利,仿佛一把藏锋已久又再次出鞘的剑,一路向着沙漠边缘前去。
中原没有那样的沙子,唯有大漠。
中途一点红停歇过几次搜查线索,有时能查到,有时查不到,但至少都能表明一件事:他的方向是没错的。
应容许的确在被人带往大漠。
虽然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应容许掏钱置办物品,但一点红身上的钱财其实并不少,别的不说,应容许强行给他开的丰厚“薪水”,那一叠银票一直带在身上,毫无用武之地。
眼下被他全部散尽买了入沙漠的物资,一点红还想要买一匹骆驼,却在路上和一个熟人不期而遇。
“你……”楚留香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了不好的预感,“应容许呢?”
“沙漠。”一点红的声音又恢复他当杀手时那种略显阴森的语调,“我在为带他回来而做准备。”
楚留香忍住叹气的冲动:“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蓉蓉、红袖和甜儿她们也被掳去了沙漠,你和我们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一点红默然点头。
楚留香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搭救妹子们,无巧不成书,他来到沙漠边缘便遇到了自己的好兄弟,当年楚留香他们三个人曾得过“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美名,他遇到的,正是多年未见的胡铁花与姬冰雁。
虽然过程略有曲折,但他们三人组也算是重新聚合到了一起,姬冰雁准备了一队人马,打算和他们一同进入沙漠。
也正是这个节骨眼上,一点红加入了进来。
不等胡铁花对一点红如何好奇,天空中传来清脆鸟鸣,一道绿影俯冲下来,在楚留香和一点红之间盘旋犹豫了一下下,果断飞到一点红怀里,火急火燎地丢下两封信件。
一点红迫不及待地展开属于自己那份信。
【搞走我的人是石观音,具体位置不清楚,应该是在沙漠里移动着,别担心我暂时没事,我可是江南苟王!小红你不要自己来,去找陆小凤楚留香他们看谁有空来一起捞捞我!】
和那边掺杂强烈个人风格的胡言乱语以及宽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留香手里冷静自持的字句。
【阿香,有空来沙漠把我带回中原么?我被石观音抓了,尚在周旋,你若有空的话,可以利用青鸟去找小红汇合】
一左一右放在一块儿,宛若精分。
“是那位应神医的传信?看来他的处境很不妙。”姬冰雁扫了一眼,冷静到有些冷酷地说,“苏蓉蓉三人是被札木合之子黑珍珠带走,而应神医那边则是石观音,两边都不是小事,若是去后者那里,要面对的就更加凶险。楚留香,既然他信中说还能周旋,我们还是先去救苏蓉蓉她们。”
胡铁花龇牙咧嘴道:“嘿,我说死公鸡你……”
理是这个理,这话也是真不好听啊!
一点红抬手打断他,他和姬冰雁两相对视,知道对方并无恶意。
他们都知道,姬冰雁说的是事实。
“按照你们原定的计划行进吧,我会跟着一起。”一点红最后说道。
姬冰雁眉梢动了动,抚摸着骆驼的手并未停下。
楚留香不认为他会放弃应容许,稍加思索便想通关窍:“应容许并不确定自己在哪里,你是要等青鸟为陆小凤送完信件,再利用青鸟找过去?”
一点红颔首,他冷声道:“但如果遇到线索,我便会立刻脱队,你们也不必管我。”
楚留香不赞同道:“大沙漠本就是凶险之地,你独自去寻找岂不是更加危险?倘若遇到线索,我也不会无动于衷。石观音的老巢鲜有人知,但在沙漠中的大势力说不定会有头绪,我们去找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儿子黑珍珠,说不定能够获得线索。”
一点红不语。
也只能先这样了。
第47章 问:祭林则徐的是什么?
滚滚黄沙中, 有一艘船在沙漠上行驶。
沙漠中行驶着一艘船,听上去很是不可思议,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被太阳晒坏了头、晒花了眼。
常从大漠中往返讨生活的人若是看到这艘船,却无一不表露出恐惧。
有绳索拴在巨鹰身上, 由这些猛禽带动船在沙上“航行”,放眼沙漠, 唯有一个势力会这样做, 那就是石观音。
这艘船在沙漠上诡异地航行着,安静缥缈如幽灵。
但里面可就没那么安静了。
“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师父息怒。”数位白衣女弟子俯身埋下头。
石观音冷冷道:“我去中原已逾半月有余, 你们竟还没有极乐之星的下落。”
“师父息怒。”一袭红衣的长孙红自外进来, 恭敬道,“师父,龟兹国王已带领人在绿洲安营扎寨, 还欲为公主选一驸马, 此事着实蹊跷。”
“哦?”石观音表情不定, 一介只能靠极乐之星其中秘密完成复国的亡国之君, 突然这么反常松弛, 的确很蹊跷。
石观音倏地柔柔笑开:“如此热闹, 我也合该去凑一凑。”
还跪在地上的弟子们忍住发抖的本能, 头埋的愈发低了。
师父这次去中原查看这段时间相继被捣毁的“产业”,结果似乎很不尽人意, 刚回来就借着由头废了两个弟子。
她们这些人, 名义上是弟子, 实际和侍女并无区别,全是要仗着石观音脸色活命的, 当即谁也不敢说话不敢动,生怕哪里触了霉头。
“哦,对了。我请来的贵客,看好了他,也莫要亏待了他。”款款走到门前的石观音想起什么来,笑盈盈地回首,“还有,我这里从不留没用的人,红儿,把该处理的处理了吧。”
长孙红不顾地上几人豁然抬首的恐惧神色,说道:“是,师父。”
被“请”过来的贵客扒拉着窗户,犹豫再三也没敢跳。
先不说20%的内功上限扣得不少,应容许怕他飞到一半当场坠机,最重要的是,他也没个路标啊!
小地图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算是废了,上面连坐标都没有显示,应容许总不能出去表演无头苍蝇乱撞,那不就活脱脱上演一场绝望撒哈拉么!
没等他飞出沙漠,人就已经被晒成风干鸭脖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收回试探的手,改为去敲了敲门:“外面有人吗?”
苟命也是要有技巧的,最难也最关键的就是试探底线,石观音为了莫须有的驻颜丹留他一命,应容许好歹得探探自己的安全区有多大。
然后尽量往外开疆拓土。
外面没人应声,应容许打开房门探头出去,一个红衣姑娘擦着手往这边走,见到他后笑了笑:“应公子可是饿了?”
她红衣上有几处溅射状湿润,手巾上的红更是扎眼。
应容许道:“……也不是特别饿。”
长孙红把手擦干净,道,“师父特意叮嘱过,应公子如今是贵客,我们可不敢怠慢。若是饿了随时可以和船上的弟子说,哦,还有——师父要的东西,应公子可别忘了。”
不就是驻颜丹么……
应容许干笑两声:“好说。”
他回头就搓一堆养颜丸出来,先应付过去再说。
“我们快要到地方了,应公子还是莫要乱走,以免跟丢才是。”长孙红意味深长道。
应容许不轻不重刺回去:“说笑了,这大漠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就算跟丢,又能丢到哪里去?”
“那可说不准,我等虽远居大漠,对应神医出神入化的毒术和轻功也算有些浅薄了解。”长孙红道,“传闻中比楚香帅更高绝的轻功,想必飞跃这片沙漠也未尝不可。”
应容许莫名听出一股子讥讽,他笑了一声,石观音都怼过了,还差她一个弟子吗?
“那果然是有够浅薄的。”应容许说道,“岂止这片沙漠,只要我想,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又有何不可?”
长孙红嘲讽道:“应公子这就说笑了,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揽月入怀?不过是痴心妄想。”
“你看,你没找准重点吧。”应容许包容地用两根指尖搓一块儿捻起她袖子的一角,道,“看,五洋之鳖。”
什么?这里不是五洋?
赛博阴阳人打嘴炮是为了气死对方而不是来开辩论赛的,嘴长在他脸上,他说是,那就是。
长孙红:“……”她维持着脸色没垮下去,抽回没被用力捻着的袖角。
长孙红心道等会儿让对方见识见识石窟的景象就知道害怕了,到时候找回场子也不迟。
应容许心想这又是哪冒出来的抹茶饼干,他好像从来没得罪过这一号吧?算了,吃什么也不能吃亏,见招拆招早晚能噎死对方。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结束交锋,场面一派和谐表象。
石观音的老巢处于大漠石林的深处,这些石林是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其内种植了一片片的植物。
应容许被夹在一众人中间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往里走去,慢慢的,一道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应容许下意识屏息,抬眸看去,当即僵住了。
羊肠小路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的花田,水资源在沙漠中的珍稀程度不言而喻,石观音却在这种缺水的地方,在她的老巢里开辟了这么大的范围来种植花田。
花田中有人影攒动着打理侍弄,那是一个个消瘦麻木的男人,大部分几乎脱了相,看不出一点往日的风采。
应容许有些不忍再看,这些男人已经可以说是活死人了,他们的精神已经灭亡,即便是他把家底存货掏空也无法救回来。
他的视线扫过大片花海,难以言喻的愤怒席卷在心头。
那些全都是罂粟,而这样大面积的种植罂粟,应容许只能联想到一件事——提炼毒品。
华夏人对毒品的厌恶不是天生的,而是一代一代人用血泪堆砌出来的。
端午祭屈原用的是粽子,祭虎门销烟的林则徐则是用贩毒者的人头——这也被网友们称为华夏唯一合法且仍存在的人祭。
长孙红见他不动,还以为他被那些男人的模样吓到了,顿时一阵快意,说道:“应公子不要怕,只要你听话,暂时是不会变成那样的。但要是不听话……”
“怕?”应容许偏头看过来,表情古怪,又很快收回视线向前走去:“嗯,对,我好怕怕啊。”
应容许确实有点怕了。
因为就在刚才,他推翻了自己的苟命计划。
说来可能都会被人笑话吧,应容许紧张地呼出一口气,一个从始至终都被追得在天上跑滚轮、对敌基本靠出其不意耍阴招的选手,见了那一大片的红色,自不量力地想要摧毁它。
毒品生意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是暴利,这些东西肯定算得上石观音的立足之本,毁掉的话……别说驻颜丹了,就算应容许说他会炼制长生不老药估计都得脱好几层皮。
但管他呢。
应容许活动了一下手腕,目不斜视经过同样麻木且浑身伤痕的、在外打扫永远扫不尽的黄沙的消瘦男人们。
他眉眼间显出几分被磋磨至今打磨出来的锐意,即便没有系统控制他使用招式,也显露出江湖中人的锐利,竟是冲淡了他面相上自带的书卷气。
只能说,虽然嘴上老是说远离江湖,但应容许从来没有真正远离过,不仅是因为他的朋友都是江湖人,他本人从“出道”开始,哪项江湖事参与的少了?
一个人的经历会无形中影响其性格,这种影响或许微小,却能在某个契机下爆发出来——比如禁毒情怀大爆发!
应容许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待他摸清楚这里的地形,跑路之前一定要把这片花海连根拔除!
看他莫名其妙燃烧起了斗志的长孙红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她的视线扫过周围默不作声洒扫黄沙的男人们,回忆了一遍对方说完那句话后,她说了什么东西……
不管是描述这些男人的惨状,还是“不经意”带出让石观音不舒心不满意的人的下场,桩桩件件都令人胆寒,对方到底是怎么从这些话题中燃起斗志的啊?!
长孙红不懂,长孙红不明白。
她突然有了些事情不受控般的预感,但预感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只在脑中绕了绕就散了。
一想到把自己的姘头无花送进官府的人中还有这家伙,长孙红就一阵牙痒痒,可惜石观音还留着这人有用。
但没关系。
等石观音拿到想要的,又腻烦了这人之后,对方的下场一定会很好看的。
长孙红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这两个人,一个眼神热血澎湃,一个表情胸有成竹,扭头视线交错时,偏偏又表现出了同一种态度——
应容许&长孙红:呵,等着瞧吧!
见完石观音领了命令的曲无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她难得默了默,扭头去问一旁和那两人一起回来,此时大气都不敢出的弟子:“这样多久了?”
“曲师姐,从、从下船开始就……”
“……”曲无容冷冷道,“师父的命令我已知晓,你们自行散去吧。”
她上前去打断那两人的眼神交锋,应容许从互瞪中回过神,往旁一瞥,便见到眼熟的遮面轻纱,像极了秋灵素平日佩戴的。
只不过秋灵素佩戴的是黑纱,而面前这看不清面容的姑娘戴的是白纱,气质也清凌凌的,声音冷淡:“你跟我走。”
长孙红收回眼神往后退了两步,对待曲无容,她还是很忌惮的。
应容许就这么被交了手,带到一间意外正常的卧房中。
卧房中唯一不正常的,可能就是那张又宽又软的大床,应容许看清那张床后,没踏进去的半只脚死活不肯挪动了。
曲无容道:“不进?”
“……不敢进。”应容许眼珠乱飘,问道,“我看那床心里头慌慌的,姑娘我看你比刚才那红衣服的善良多了,能不能问一下——”
话没说完,他被人按着背推了进去,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从缝隙中飘来延迟的回音。
“不行。”
第48章 人不要脸
这是个冷酷风的姑娘。
但架不住应容许是个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货色。
这房间看上去像是给他分配的“男宠间”似的, 应容许生怕今晚就要被迫侍寝,推开门抓着曲无容的袖子说:“你等等。”
曲无容递过来一个死亡视线:“松手。”
应容许张开爪子任由衣袖松落,见对方没走, 压低声音问:“那个,你知道我是石观音弄进来的吧?”
曲无容无甚情绪:“嗯。”
应容许道:“那你知道我是她找来的手艺人么?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能不能给我换个房间?”
有差别么?师父想要的总会不惜手段地得到,就算得不到也会毁掉, 先例实在太多了。
曲无容道:“只有这种屋子, 剩下都是弟子和仆从起居之处,你住不了。”
“……”应容许道,“我能在这里走走么?在里面太心慌。”
曲无容看了他一会儿, 似乎笑了笑, 又似乎是在冷嗤:“当然可以。但恐怕只有走出去你的心才不会慌,我也能提前告诉你,外面有天然的阵法, 你是出不去的, 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为好。”
四舍五入, 这就是不行的意思吧?
从长孙红对她的态度来看, 这姑娘在石观音弟子中的地位大概不低。
应容许两手半缩在衣袖里随时准备掏毒药瓶子, 跟人套近乎:“我也知道跑不掉的, 你看人都到你们老巢来了……”
曲无容瞪了他一眼, 应容许立马转口:“那什么,我估计在你们这要多‘作客’几天, 这段时间是你负责我么?该怎么称呼你?”
“……曲无容。”
应容许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她报了正经姓氏, 名儿应当也是真名, 那这名就太怪了,哪家长辈会给小孩儿起名叫“无容”的?
除非这是她后改的名字, 搭配上对方脸上的白纱,应容许思及上一个遇见佩戴这类面纱的秋灵素,和与石观音有关的传闻,心说这姑娘不会是被石观音划花了脸吧?
应容许有些拿不准,也不太敢现在问这种话题,就道:“我能问一下伙食么?”
“会有弟子送来。”
“不是你吗?”
曲无容终于忍不住了,冷飕飕地问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姑娘是不是对石观音有仇啊,我们可以组成复仇者联盟,给石观音搞个大场面。
心里是这么想,应容许嘴上好歹把上了门:“我觉得你的气质和我一个朋友特别像,对你一见如故。”
曲无容:“……”
本来是扒瞎套近乎来的,但说完后应容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气质好像是很熟悉……又不是特别熟悉的感觉。
他半天才想起来:那冷漠的人机调调特像没金盆洗手时的一点红。
就是后者被他撬了墙角后天天逗闷子,被迫染上了些烟火味儿,从冷面杀手的高格调上跌落了下来。
在曲无容逐渐跌破零下温度的眼神中,应容许讪笑两声,说:“我就想问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挺大的,弟子是不是很多啊……”
曲无容冷笑:“是很大,也很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应容许“哦”了一声:“那你们姐妹之间会有八卦聊么?我无聊的时候可以带我一个玩么?”
曲无容:“……”你还真问啊?!
她一字一顿道:“没有那种东西。”
见她一副要耐心告罄的样子,应容许见好就收,摸了摸肚子:“你们这现在有饭么?我快饿死了。没有现成的带我去厨房,我自己做一顿也行啊。”
他从醒来开始就没吃过药以外的东西,昏迷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填过五脏庙,现在有些饿得烧心。
曲无容闭了闭眼,一个字都欠奉,转身走人。
应容许自行将她的行为解读为带路,压根不用人招呼就跟了上去,缩在袖口里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一边记下路径,一边暗暗观察曲无容,嘴上也嘚吧嘚不闲着,活脱脱一个能逼疯高冷人士的话痨。
“这里路这么绕,你们平常走都不会迷路么?万一丢了两个人找不到怎么办?”
“墙上这是……啊,夜明珠么?这么大个的夜明珠,很珍贵吧……唔,不要这么看着我啊,我又不会突然冲上去抠下来一颗。”
“曲姑娘,还有多远啊?我有点饿得虚脱走不动路了。”
曲无容猛地停住脚步,身后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曲无容冷然回望,说道:“你的话太多了。”
应容许无辜道:“第一次到大魔头的老巢来帮人办事,我有点紧张。”
曲无容道:“很多人这么叫师父,但敢在这里如此称呼师父的,你知道他们的下场么?”
应容许道:“总归不会是死了那么简单。”
“的确不是。”曲无容指向左侧,这里能看见露天的石道,那里分布着一些人,“他们被毁了容、戳瞎了眼,终日在烈日的炙烤下打扫无尽的黄沙。”
应容许只一眼就收回,他救不了那些人,系统里的药物再神也神不过奶妈技能,但就连奶妈技能,也没办法医治他们。
因为他们身在地狱,只有离开地狱,才有机会活过来。
应容许道:“曲姑娘,我们还有多远到?”
曲无容收回手,又变回了冷漠的样子,带着他转过一道弯,前面就是一间不大的厨房,看上去是开小灶用的,里面空无一人。
她带完路就想走,应容许连忙道:“哎一起吃呗?来一口?”
曲无容无视掉他,步伐越走越快,很快转弯消失在路尽头。
应容许给自己炒了两盘简单的菜色,五分钟出锅、五分钟吃饭,吃完一抹嘴,他把碗筷一撂,光明正大的出去遛弯了。
曲无容既然那么说了,石观音自然是允许他活动的。
她不怕应容许跑,他也跑不出去,正如曲无容所说,入口处是天然的阵法,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况且石窟内部复杂,应容许一个初来乍到的,不迷路都算不错的了。
就连应容许自己都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显得有些鸡肋的地图,居然在这种地方建立奇功。
地图范围并不大,和玩家进入城市区域后缩小范围的地图一样,就连石窟全景都无法看全,但它可以清晰显示出各种路径,以及地下的房间和密室。
在野外的作用不算大,但当应容许想要获得一个地形复杂的地方的地图信息时,它就成了一把利器。
就在应容许四处闲逛并找机会把地图临摹到纸上时,提前一步下船筹备的石观音召来了长孙红。
“眼线来报,楚留香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沙漠。”已经易容成了龟兹王妃的石观音慵懒道,“红儿,你去组织人手吧,最好让他们知难而退,莫要来搅局——若有机会,杀了也行。”
长孙红一愣,她的实力不如曲无容,以往这种场合,都是曲无容去的。她很快回过神:“是,师父。”
石观音似笑非笑,挥手让她离开。
西方魔教的存在对石观音在大漠的发展有着很大的掣制,她当年便动了在中原敛财的心。无花假借云游之名和石观音数次相会密谋相关事宜,长孙红也跟着去了不少次。
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就勾搭上了,石观音也算乐见其成,却没想到无花勾搭小姑娘的手段比她想得还要厉害,明知道他是什么货色,长孙红还是搭进去了。
这就不太好了。
石观音和无花这对塑料母子互相都清楚,他们也不过是相互利用,无花能有机会掌握她身边一个宠爱的弟子,后患可就太多了。
如今后者武功尽废、判处凌迟之刑,对石观音来说也不全是坏处……但坏处还是太多了。
一想到她让无花发展的敛财教派被挨个端掉,自己火冒三丈亲自去处理却发现追查的是四大名捕其二的无情和追命,石观音就头疼。
要不是遇到了这二人搭档还被察觉到,石观音也不至于接到应容许所在之处的消息就把人掳回沙漠,她还有个侥幸逃跑的漂亮女人没收拾呢。
她这种层次的对朝廷的力量更为了解,比起西域诸多小国,看似温吞无害的中原朝廷才是真不能招惹的,前车之鉴便是西方魔教的前身,当年意欲掀起叛乱……结果嘛,那个组织就差被打散了,残党被还寂寂无名的玉罗刹接手整顿,短短十余年就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说远了。
石观音不想让长孙红待在石窟里找应容许的茬打扰人家给她炼药,这才把长孙红派了出去,左右楚留香也是捉拿无花小分队的一员,长孙红对他也有仇恨焦点。
因为应容许那张嘴,石观音暂时不想看见他,吩咐下去之后,她就去了龟兹国残党扎营的绿洲,悄无声息地取代了龟兹王妃。
极乐之星的秘密……她真是期待。
……
应容许在石窟内部逛了好半天,他沿着能最大限度照出全貌的路径走,期间还遇到不少石观音的弟子和手下。
面对那些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他统一淡定回复:“你们老大允许我乱走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啊。”
众人:“……”
虽然是有这样的宽容命令在……
但是这么久以来,哪个被抓过来的真敢到处乱走的啊?!
应容许敢。
他不仅敢,除了别人坚持禁止他去的房间外,他还要每间都问人家里面是干什么的。
“我也没办法,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应容许目露惆怅,“总要问清楚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吧?不然踩雷被宰了怎么办,你说对吧?”
被连续拉着问了好几间房是什么作用的女弟子:“……”
他说的居然该死的对。
第49章 少女啊!
石窟无观音, 泼猴称大王。
应容许房间的隔壁被倒出来作为药库,里面常规药材一应俱全,还有不少市面上有价无市的稀有原料, 一打开门,要是在动画里都得蹭蹭往外散金光。
扫了一眼应容许就两眼冒光, 顿时放下弟子和手下们想要往药库里钻。
还没钻进去,他就被拦下了。
“这不是给我准备的吗?”
“师父有嘱咐过, 你的毒术和医术一样值得注意。”曲无容淡淡道, “你来写药方,我来抓药,缺的药材我们也会尽力寻找。”
“……”应容许不甘心道, “你们就不怕我瞎写一份药方来抓我想要的东西?”
曲无容:“所以你炼药的全程我都会在, 药成后,你要先吃一粒。”
反正石观音要服药,必然不会只找一份药材, 危险系数太大了。
“……”真有你们的。
应容许撇了撇嘴, 把早就准备好的高配养颜丹药方交了上去, 眼巴巴地扒着药库的门看曲无容抓药。
居然还有上好的冰蚕丝!应容许默默挠门, 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要是拿到三两, 天一神水算什么, 熊姥姥的毒栗子算什么!
分分钟把药谷卷宗里最烈最无解的毒药做出来,给全江湖反派一个毒药震撼!
匀速自动掉血至血量上限50%后失效, 无法驱散该状态的神药啊……就被他高价卖给了那群野外偷人头的PVP狗!
一瓶药坑了人家三百块钱的应奸商痛心疾首。
要不是这东西他试出来的早, 又想趁着没其他人弄出来之前大赚一笔把所有冰蚕丝用了高价脱手, 不是他看不起谁,给他一个一点红, 他能带着对方称霸江湖。
没事。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应容许有了目标,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两天下来他已经把石观音的老巢摸得差不多了,当即不再挪窝,第一次炼药炼出一炉残渣,他不久再次找到曲无容。
“我微调了药方,这次再试试。”
因为早就被告知药方有失败的可能,曲无容并不惊讶,面不改色又抓了一批稀有药材。
在她背对门口的时候,应容许悄咪咪伸手,往门旁的储物箱后头放了个东西。
半天不到,单独腾出来给应容许制药的房间“轰”地一声响,两道黑漆漆的人型生物破门而出。
半边身子乌漆嘛黑的曲无容提着全身乌漆嘛黑的应容许,双眸发射出死亡射线。
后者淡定地张口,吐出一蓬烟灰:“看来这批不够稳定,炸炉了。”
曲无容想戳死他。
周围听到动静的人冒头看了一眼,发现气温有跌破零下三十度的趋势,纷纷收回脑袋远离事故现场。
应容许抬眼一怔,手伸进被迫染色的时装里摸了两下,掏出两块柔软的布递过来一块。
“先擦擦吧。”
曲无容冷着脸接过来,往额头上擦去,软布垂下的部分扫过脸颊,触感令她一震,猛然看向应容许。
后者囫囵抹了两把脸上的黑灰:“还好我衣服结实你又反应快,不然我就惨了……”
表情和声音都没什么异样。
曲无容静了静,把布按到半张脸上擦。
“你发现不对就往我这跑,没有我也死不了。”
“不是那个,”应容许道,“你不拉我一把,我后头衣服就不能看了。”
跟那个真男人不回头看爆炸的背后表情包似的,前面衣冠楚楚,后头衣服都烧没了,半裸奔。
生命问题肯定不会有,毕竟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炸炉,早就想好往哪跑了。
他很快放弃拯救自己的脸,转而把手擦干净,又找出来一块不透明的浅色面纱。
“喏,害得你把那块儿掉了,你卧室不在这边吧?拿着戴吧。”
曲无容没接,她问:“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你的脸?”应容许道,“你跟大夫问这个?……我见过一样的伤。”
他想到秋灵素的脸,和面前这张狰狞的脸如出一辙,显然是用一个方法毁的。
那个女人自持容貌,便不允许天下有比她更美的人。江湖传闻中的确有这种事,来源早不可考,只知道是大漠传出来的。
应容许道:“抱歉,我没办法治好你。”
“抱歉?”曲无容凄厉地笑起来,这是她这几天相处以来第一次打破冷漠。
“有什么可抱歉的!曲无容是这世上最丑的女人,这早已是事实。”
这姑娘被强行毁了容,毁容之前的容貌必定极盛,这样的落差让她涉及这方面时精神显然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应容许想了想,说:“反正我知道一个人,她肯定比你丑一万倍。”
曲无容厉声道:“又怎会有这样的人!”
“有啊。”应容许坐在地上,一手往后支撑着地面,笑眯眯的说,“石观音啊。”
曲无容:“……你说谁?”
“石观音。”应容许欣然重复,“都说嫉妒的人最丑陋,这么看,她丑得能吓死三岁小孩。”
他露出微妙的表情:“反正我见她的第一面,还不认识呢,直接把我吓得飞出去了,差点摔个倒栽葱。”
虽然是另一种层面的惊吓吧……但他也没说谎不是?
曲无容有点想象不来有人见到石观音第一眼就吓得飞出去的样子……还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
“外貌通常是直观评价他人的第一标准。”应容许爬起来,地上俨然一个黑黢黢的屁股印,他若无其事地拿脚蹭花,“却不该是人评价自己的第一标准。”
“所以……这位少女啊!”应容许以毛绒玩偶向美少女发出缔结契约邀请的郑重口吻说道,“要助我一臂之力,待我们打倒石观音,让你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么!”
他还挺有数的,这种策反言论即便周围没人也没大声说,倒也不影响渲染气氛。
曲无容冷漠道:“你是为了逃出去,才……”
应容许打断她:“开什么玩笑呢,我要真是为了逃出去才不该这么和你说好么!万一你不同意,扭头就能把我砍了啊!”
曲无容默然不语。
的确,如果想要讨好她,对方只需要说前半部分就够了,何必再说策反的话呢。
曲无容很听石观音的话,即便对方毁了她的容貌,她也把想离开的想法压死在心底,因为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石观音不会让她走。
就像柳无忆,她想脱离这里,石观音允许了,却在她走时为她下了毒,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石观音讲出来,就是为了敲打她和长孙红等人。
到如今,石观音也不怀疑她会走,但她却开始怀疑起实力越来越强的曲无容会杀了自己、取代自己的地位。
这一点曲无容也看出来了,她保持沉默,静静等待石观音把不会发生的事情抛出来的那一天。
曲无容冷静了下来,道:“既然你不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又为何要说?”
“你就当我是任性吧。”应容许笑起来,“我不需要你去对上石观音,只需要帮我一个忙,考虑我的提议么?”
“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过。”曲无容道,“不要动多余的念头,你做不到。”
“扑啦啦”,一只鸟儿不知何时落到一旁。
曲无容一惊,她竟然没有发现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应容许走过去,抽过青鸟带来的两封信件逐一看过,眉目松缓下来,黑灰一片的脸上溢出难以忽视的满足。
“我自己做不到,但我们能做到。”他扬了扬信件,眼有微光,“有人来接我了,我的好朋友们,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他们的。”
曲无容动了动唇,说:“谁?”
“楚留香和他的朋友们,还有……”他顿了顿,温和道,“中原一点红。”
陆小凤麻烦缠身,最近又被六扇门的金九龄请去破绣花大盗一案,被各种悬疑弄得头疼,实在分身乏术。
该野爹得知他的现状急得直上火也没用,先不说活确实是他答应下来的,就说金九龄也不带让他走的啊!
这位仅次于四大名捕的捕头跟吃了铁秤砣似的,一定要让陆小凤帮忙,况且他所在的地方距离大漠太过遥远,等赶过来的时候,要么应容许已经凉了,要么应容许已经回去看他笑话了。
应容许对此表示理解:反派那么多,总不能每次都奢侈地占据两大主角来捞捞。
就算如此,有了楚留香和他的好基友们——因为和楚留香做了朋友,应容许特意了解过他以前的八卦——以及一点红,应容许还是很有信心的。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再加上天下第一快剑,我你信不过,他们总信得过吧?”
曲无容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应容许没催她,虽然他确实想让曲无容帮忙做些事,但也不是没有她就做不成,顶多……顶多难一些,需要等楚留香他们到这里再说。
一开始他没有把握他们什么时候到,现在就不一样了。
应容许也不是真觉得曲无容心里住着一个真善美的小女孩,他说两句就一定会被打动……他说的是真心话,也是真有把握能跑出去。
他的内力已经恢复,又有系统背包傍身,曲无容是用剑的,一寸长一寸强,走廊又无风……靠着轻功、毒药和硬控,应容许跑路还是能做到的。
应容许还趁着曲无容没注意,在药库里留了东西,试着看能不能偷到冰蚕丝连砸带拿呢。
曲无容慢慢戴上面纱,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成了。
“我想请你帮忙找原料,做点东西。”
“什么东西?”
应容许道:“炸药。”
之前他说什么来着,朝廷不会允许出现大规模杀伤武器?
没关系,这里是大漠,朝廷管不到了。
“对了。”应容许想到什么,“曲无容不是你本名吧,介意告诉我真名么?”
缔结契约的话,好歹要知道美少女的真名啊!——还没脱离剧本的应容许如是想道。
“……曲无思。”美少女说。
第50章 万事俱备
有曲无容帮忙瞒天过海, 想要做什么就都很方便了。
一些布置也就显得没那么必要,应容许当天就去药库把放在里面的机关小猪抱了回来,曲无容木然地看那只巴掌大小的机关尾巴摇成螺旋桨地在应容许手底下撒娇。
它甚至还会扭着屁股跳舞。
如果曲无容没答应应容许, 这只尾巴能发射出去注入麻醉剂的小猪就会埋伏在药库里,狠狠阴曲无容一手, 接着,应容许就需要用易容丹给自己换一张脸, 混进留守的手下中去。
反正应容许对石观音还有用, 没有对方的允许,应容许顶多被严加看管,也不会立刻被宰, 实在不行他就用轻功跑出去溜达一圈, 易容完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但现在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这边厢应容许抓紧时间让曲无容搜集材料给他做火药,楚留香那边,众人寻到了一处绿洲想要补充些清水。
沙漠中水资源及其宝贵, 他们的水囊却在被石观音手下埋伏的时候切破了, 即便破掉的水囊里面还剩了些水, 也架不住对方阴损的用带毒的武器, 水全都被污染, 不能再喝。
青鸟是在刚解决完一波埋伏后回来的, 一点红特意在回信中写上他们的进度, 让应容许在接到信件后把青鸟放回来给他们引路,这才跟着队伍去找绿洲。
他们运气不错, 总算在渴死前找到绿洲, 就是……这地方已经有人占领了。
不仅如此, 他们还在绿洲的湖泊里,撞见一位姑娘洗澡的现场版。
楚留香和那位姑娘, 也就是龟兹王国的公主打听事情,一点红默默去到另一头装水,没过一会儿,姬冰雁也拿着干净的水囊来了。
姬冰雁装水装到一半,“啧”了一声:“洗澡水……”
同样想到这一点,才走到这边装水的一点红:“……至少没毒。”
姬冰雁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本想着整顿休息一下就走,奈何事不如人意,龟兹王国竟是在为公主招亲,且楚留香好像、大概、应该是……被看上了。
再后来的事情,就脱轨了。
起先是发现被选中的驸马是胡铁花,结亲的也不是琵琶公主而是另一位公主,然后么,在结亲当晚,一点红等人端起酒杯,楚留香一抬手,刚喝了一口酒,眼角就扫到一点红身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粉光。
他瞥眼看去,一点红腰侧挂着应容许赠与的避毒珠已然从白转粉。
楚留香反应了一下,立马把自己怀里的避毒珠掏了出来,连忙叫停其他人喝酒的动作。
一听说入口的东西有毒,还没喝的人瞬间把杯子放下,少数几个嘴快喝了的也当机立断扭头一吐,喜庆的营帐里,龟兹国王表情相当难看——今儿可是他女儿成亲的日子,不管酒中有毒的事情是真是假,这结亲宴不都毁了么?!
他当即道:“酒中怎会有毒?这酒可都是我们龟兹国的好酒!”
楚留香道:“不是我们不信任陛下,但我们更相信这颗珠子。此物乃是我好友所赠,起警示避毒之用。”
龟兹国王有些不信:“就凭这一颗珠子?”
一点红冷冷道:“因为它出自应容许之手,凭它就足够了。”
在场的人中有从中原闻讯来参与招亲的,即便没选上,也被邀请来吃席,龟兹国王不知道应容许是哪冒出来的野菜,他们却是知道的,顿时深信不疑。
这么一来,这场婚宴算是被搅和了,龟兹国王心中惊疑不定,下令彻查经手酒水之人,众位来客也被约束不得轻易离开。
楚留香等人也不得不留下来,被迫参与到龟兹王国的破事里去。
易容成王妃的石观音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
这酒自然是她的人动的手脚,为的就是宰掉一路埋伏都没除掉的楚留香等人,酒里的毒单喝并不致命,但配上她带来的另一种毒香,就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不成想被一颗珠子化解了。
没事。石观音冷静的想,这些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眼下打草惊蛇,她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机会,同时给龟兹国王吹枕边风,让他把这群人扣下。
一连串的失败,让石观音明白自己的手下去杀他们完全是送菜的,与其放他们出去救应容许——她不知道苏蓉蓉等人的事情,一直以为这些人都是来救应容许的——不如把人全拖进来,把水搅得越浑越好,说不定还能反利用他们把极乐之星的事刨出来。
此间事了,她就可以回去服下驻颜丹,永驻芳容。
她盘算的极好,也耐下心来筹划阴谋,殊不知自家老巢危在旦夕。
在他们这边展开紧张刺激的阴谋套路与机智破案、正反派你出题我撕题的时候,应容许在短短时间内,凭一己之力放倒了石窟里所有的弟子和手下。
并不危及生命,但从头看到尾的曲无容想,如果她也在其中被下了这样的药的话……还不如给她一刀痛快。
应容许直接在他们的水里下了整整十包泻药。
也不知道石观音是怎么找到的这个风水宝地,石窟内部居然有活水,就是需要过滤才能饮用,也怪不得她能在这里养出那么一大片生机盎然的罂粟。
水过滤之后统一储存,弟子和手下们取水都来这取,特别方便他搞手脚。
应容许这一招堪比釜底抽薪,他还怕有人歪打正着喝的自己随身带的水,扭头又找机会在大锅饭里下了两包。
留守人员们顿时疯了。
茅房拢共就那么几个,抢到的一蹲小半个时辰,没抢到的憋到升天都憋不了那么长时间,于是一时间,石窟里到处都是忍不住发射列车的倒霉孩子,弥漫的味道特别销魂。
极个别几个没中招的脑子很快就转过来了——这段时间就有一个外来人口,不是他还是谁?!
于是他们纷纷去逮应容许,房门一踹,发现人家就坐在自己房间里,摆弄着手里的石臼。
应容许动了动鼻子,瞬间捂住口鼻,嫌弃道,“噫,你们身上什么味儿?”
几人被熏得已经闻不到味道了,提着武器凶神恶煞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应容许疑惑道:“什么鬼?发生什么事了?”
几人一怔,狐疑道:“你没去吃饭喝水?”
应容许道:“我昨天晚上起夜烧了一壶水今天喝了,吃饭……我一直是自己单独开小灶啊。到底怎么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准。
一个弟子道:“曲师姐呢?”
“她?”应容许往对方身后一指,“喏,那呢。”
“砰”,房门被一把关上。
几人只觉脚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刺痛感升起的下一秒就头晕目眩,整整齐齐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们看到一只机关猪晃着尖锐的尾巴尖哒哒从眼前走过。
曲无容看着地上呼吸均匀的几人,道:“你不杀了他们?”
应容许默了默,忍不住问道:“他们真的是你同门么?”
“同门又如何。”曲无容很冷漠,“师父让我杀的同门并不少。”
在这里,同门和目标的区别就是石观音的命令。
“算了吧,我才不干徒增杀孽的事儿。”应容许伸了个懒腰,“接下来是个大工程……我们走吧。”
曲无容评价道:“无谓的善心。”
应容许权当耳旁风,他们废了大半天的功夫,总算从一群未受允许没能喝水的仆从中找到几个意识还清晰的,这些人或是受折磨的时间不够长,或是意识极为坚定,还没有麻木到和死了没区别的地步。
听了应容许想做的事,这些人终于有了波动。
“我们……能走了?”
说这话的人表情还是呆呆的,像是身体还没反应过来。
“对。”应容许道,“你们这样子出不了沙漠,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办成后,一起离开这里。”
石观音给他们的阴影太大了,不是所有人都肯干,大多数都在沉默的拒绝他。
应容许并不强求,只道:“一边是活着出去,回家,走之前为你们受过的苦留下一份报复;一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你们选哪边?”
他们还是不说话。
“如果我说,你们听了我的话,最差的结果就是痛快的死去呢?”
所有人都有了反应,或快或慢的看向他。
应容许心底沉甸甸的,说道:“如果你们认为死亡是救赎的话……我是大夫,我会给你们开药。”
有人伸出了手。
那只手就是活脱脱的皮包骨,像是一具干尸,随时都会折断。
有人断断续续地说:“帮……药……”
——我们帮你。
——给我们开药吧。
应容许回去做了一批毒药,挨个分发下去。
他们会帮助应容许,就算失败了,还有死亡的解脱。
至于那些已经彻底废了的人,他们连反应都没有了。
应容许让还能活动、尚有力气的人帮忙把赶制出来的炸药埋起来,接着由曲无容引路,把所有人都送了出去,带着物资在外找一处地方等待。
石窟顿时空荡下来。
接下来,就等石观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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