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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1 章


    ◎遇故人◎


    周氏见两人要备车出门,问道:“离娘,你要去何处?”


    郁离道:“出去走走。”


    看他们急哄哄的,周氏失笑,以为年轻人贪玩,今儿难得没事要出去走走,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们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马车驶出柳文巷后,郁离朝车夫道:“去贡院那边。”


    车夫虽不解,却也没多问,往贡院而去。


    马车在贡院附近的一条街道停下。


    现在会试已经开始,贡院那边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能随便靠近,两人也没想要过去。


    郁离和楚少聿下了马车,去附近的一家酒楼。


    这酒楼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叫状元楼,正好又在贡院附近,附带极好的喻意,吸引不少人,就算知道每次会试只有一个状元,不是人人都能成为状元,也因为它的好兆头,众多学子也愿意过来。


    状元楼有三层高,门窗大开,坐在楼上的窗边,正好可以看到贡院。


    因是会试期间,状元楼里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读书人坐在这里,正在讨论今年的会试要考的内容是什么。


    郁离和楚少聿挑了个视野极好的位置坐下,点了壶茶,还有一些点心,坐在那里看向贡院的方向。


    楚少聿问道:“表嫂,你要做什么?”


    郁离:“我能做什么?”


    他瞅着郁离,总觉得这表嫂是个能动手就不会开口的狠人,作为自己人,这让他很有安全感。


    郁离确实没想做什么,只是过来看看。


    酒楼距离贡院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坐在那里只能看到贡院的墙壁,以及外头森严的守卫,其他的便看不到。


    虽然她能夜探贡院,但这个就算了,实在没必要。


    郁离看了会儿,小声地询问那些考官的情况。


    这个楚少聿倒是有特地去了解一番,和她说了说。


    作为亲王世子,他不用参加科举出人头地,并不需要去了解科举的相关事宜,这次还是因为傅闻宵之故,特地了解一番。


    楚少聿回京不过几年,因以前一直在江南养病,对京城的情况并不了解。


    是以这些他都是去询问父亲的。


    去年腊月,瑞王查到和儿子一起进京的“傅兄”是镇国公世子时,便严厉制止儿子与傅逍往来。


    他担心自己这单纯的嫡子会被傅逍哄骗,惹上麻烦。


    这倒不是他多心,因为事实就摆在面前,瞧他儿子回来后,三句话不离他的“傅兄”便知道了,这傅逍心机深沉,能言善辩,将他儿子哄骗得团团转。


    可惜作父亲的再严厉,也架不住儿子长了腿,自己跑去傅家拜年。


    瑞王得知这事,都要气个半死。


    想要给他个教训嘛,瑞太妃和瑞王妃一起护着孩子,面对老娘和媳妇,他能怎么办?只能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直到元宵后,圣人突然派人去将西郊行宫里的元安长公主接回来,瑞王隐约摸到圣人的心思,对儿子往傅家跑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至于儿子来问他贡院那些考官的事,他便透露一点。


    楚少聿虽然感觉到父亲态度的变化,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他现在是认傅闻宵这嫡亲的表哥,当然是向着他了。


    楚少聿和郁离分析那些考官的情况,琢磨哪个考官可能会为难傅闻宵。


    他也有打算,等会试过后,要是知道哪个敢为难他表哥,他就去给对方找些麻烦,作为瑞王世子,京里的纨绔子弟,想要给一个官员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正在这时,一个人进入状元楼。


    对方一袭玄色劲装,身姿挺拔,腰悬佩剑,看这穿着打扮,那凛冽含威的气势,便知其身份不俗。


    状元楼的跑堂早就练就了一双利眼,一看来人,便殷勤地迎过去。


    “这位客官,不知您……”


    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摆了摆手,朝着二楼而去。


    来到二楼,他的目光一转,看到窗边位置说话的两人时,愣了下,然后大步朝那里走去。


    察觉到有人过来,楚少聿闭上嘴巴,转头看了一眼。


    当看到来人,两人俱是一愣。


    来人原本有些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打量这两人,觉得他们能凑到一起,也挺奇怪的。


    楚少聿一脸疑惑,“方侯爷,你怎么来了?”


    他自然认识威远侯方璧鹤,这位可是圣人面前的红人,皇城司指挥使,虽然时常忙得不见人影,不过每次他出现,就表明有点麻烦。


    总之,他是不太乐意和方璧鹤打交道的。


    果然就听到方璧鹤说:“来办案。”


    楚少聿面露防备之色,“我等便不打扰方大人了,方大人请便。”


    方璧鹤没有离开,反而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朝郁离道:“郁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和瑞王府的世子在这里嘀嘀咕咕的,他总觉得她好像想做什么。


    想到她在南地做的事,和宣怀卿一起将南郡省的匪祸都解决了,他就提起一颗心。


    郁离平静地道:“看贡院。”


    “看贡院做甚?”方璧鹤纳闷。


    郁离神色一顿,如实道:“宵哥儿参加会试,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刁难他。”


    楚少聿没想到郁离会和方璧鹤说这事,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两人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而且这私底下的交情估计还很不错。


    方璧鹤闻言,差点就想笑出声,特别是看楚少聿的神色,顿时明白她为何会这么想。


    他笑道:“你们不必担心,会试关系重大,不会有人故意在会试做什么。”


    要是传出什么丑闻,只怕主持会试的相关官员都不好过。


    楚少聿嘟嚷,“你说得简单,傅表哥现在只是一个来自南地的举人,无权无势的,万一他们故意刁难他呢?这样的天气,也不用他们做什么,随便在炭火中动些手脚,便能让他在贡院里受罪。”


    能动手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傅闻宵现在就是虎落平阳,谁知道会不会有几条疯狗去为难他。


    方璧鹤看他一眼,心里有些疑惑,瑞王到底怎么教孩子的,将他教得这般单纯?


    就算瑞王世子是在江南长大的,但都回京好几年,瑞王难道没好好教他吗?


    见郁离看过来,便知她将楚少聿的话听进耳,想到她的本事,方璧鹤头皮发麻,还真担心她会做出什么。


    方璧鹤尽量安抚两人,表示圣人很关注今年的会试,定不会允许有人在考试时故意刁难士子。


    “圣人也关注?”楚少聿拧眉。


    他对圣人的印象并不深,当初回京时,父王带他进宫拜见圣人,但圣人只随意地见他一面,说几句勉励的话,便让他离开。


    方璧鹤神色一顿,说道:“会试关系到朝廷选拔人才,圣人自然是重视的。”


    多的便没说了。


    楚少聿单纯了点,但并不傻,见他不欲多说,虽然还想问,仍是忍住了。


    至于郁离,她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再加上方璧鹤没必要说谎,得了他的话,多少放心。


    方璧鹤坐了会儿,起身告辞。


    离开前,他说道:“郁姑娘,日后有空,在下请你和傅兄吃饭。”


    郁离应一声。


    等他离开,楚少聿好奇地问:“表嫂,你怎么认识威远侯的?”


    郁离说:“我和妹妹救过他。”


    楚少聿恍然,原来是救命之恩,那就说得通了。


    怪不得方璧鹤在人前素来冷峻威严,行事冷酷不留情,却会特地过来打声招呼,而且态度还挺好的。


    救命之恩可不一般。


    楚少聿忍不住想,表嫂还救过他呢,他不也很感激表嫂吗?


    两人在贡院里坐了大半天,尝过状元楼的招牌菜,便离开了。


    楚少聿分别后,郁离转去公主府。


    来到公主府,刚下车,听说公主府今日有客人过来。


    “谁啊?”郁离有些好奇。


    自从元安长公主回京,公主府便闭门谢客,对外的说法是元安长公主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平时根本没人过来,能看出那些人对现在的元安长公主也是避讳的。


    来迎她的丫鬟道:“是福慧公主。”


    郁离恍然。


    自从在去年的书画会见过福慧公主后,她便特地了解一番这位老皇帝宠爱的公主。


    大概是深得圣宠,福慧公主的行事极为张狂,公主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她都做了,活得张扬肆意。


    也活得让这天下的女子都羡慕。


    世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但这并不影响什么,福慧公主依然我行我素。


    元安长公主和福慧公主在暖阁那边,郁离过去时,远远就听到福慧公主清亮的笑声。


    等她走进,便见福慧公主坐在矮榻上,兴致勃勃地和元安长公主说什么。


    元安长公主坐姿端正,举止优雅,含笑听着。


    见到郁离,福慧公主双眼一亮,下了矮榻,朝她扑过来。


    郁离身形微动,让福慧公主扑了个空,眼看她收不住势要栽倒,郁离伸手扯住她的衣袖,轻飘飘地将她拉住。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周围的人只看到福慧公主的身体在半途晃了晃,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只有福慧公主本人能感觉到那瞬息间发生的事。


    她趁机抓住郁离的袖子,笑道:“表嫂,又见面了。”


    这声“表嫂”她叫得很自然,和楚少聿带着轻快喜悦的声音不同,带了些许揶揄的成分。


    郁离嗯一声,先过去给元安长公主请安,挨着她坐下。


    福慧公主也坐过去,笑盈盈地对元安长公主说:“姑母,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找表嫂的,想要见她一面可不容易。”


    元安长公主淡然地喝茶,问道:“你找离娘作甚?”


    “自然是感谢她在元宵那晚的救命之恩。”福慧公主爽快地说。


    元安长公主动作一顿,顺便问这事,等福慧公主说完,她的眉头拧起来,说道:“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谋害当朝的公主。


    福慧公主不在意地说:“左不过是一些看不惯我的人,嫉妒我得父皇宠爱呗。”


    闻言,元安长公主定定看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郁离坐在那里吃东西,并不关心这对姑侄的话。


    不过福慧公主显然对她很感兴趣,说道:“表嫂,听说你当时是踏着河面的花灯去救我的,好厉害啊……”


    其实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多,当时天色暗,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落水的人身上,哪会多注意这些。


    福慧公主心里是不太相信的,这会儿特地提也是试探。


    然而,见郁离没作声,福慧公主心口微跳,明白可能是真的,她瞪圆了眼睛。


    福慧公主像是开玩笑地说:“表嫂,如果你不是傅表哥的妻子就好了,我就能请你来当护卫。”


    她的护卫中也有一些女子,毕竟有时候女护卫远比男护卫要方便。


    而且郁离强大的实力,确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元安长公主抬眸,一双凤眸冷冷地看过来,说道:“别胡说。”


    福慧公主心弦微颤,很快便笑起来,“确实是我胡说,表嫂你别放在心里。”


    接着她又拉着郁离问来问去,郁离反应很冷淡,她也不在意。


    “对了,今日会试开考,傅表哥也参加这次会试吧?”福慧公主突然问。


    郁离抬眸看她,终于给点反应,“是的。”


    福慧公主笑道:“以傅表哥的文采,肯定没问题,当年教他的那些大儒都曾夸过他,说他是栋梁之材,帝师也说他的文采学识极好,若是参加科举,就是去欺负人的。”


    元安长公主唇角露出笑容,“没办法,逍儿经此一难,又没了身份,想回京也不敢,只能去参加科举,有了功名,方才不负圣人昔日的教导。”


    福慧公主听后,也夸道:“傅表哥真厉害,要是寻常人,可能一辈子就只能留在南地,要蹉跎大半辈子。”


    “是他自己争气。”


    “……”


    郁离听着这对姑侄的对话,没听出什么深意,只觉得她们好像都在夸傅闻宵。


    她又瞅了瞅福慧公主,这个公主嘴巴挺能说的。


    福慧公主在公主府待了大半天,方才告辞离去。


    等离开前,她说道:“表嫂,改日有空,我请你出去玩,你一定要赏脸啊。”


    郁离兴趣缺缺,“再说吧。”


    福慧公主对她的冷淡并不在意,笑着坐上马车。


    马车离开公主府时,她脸上的笑容落下来,神色看着有些冷冽。


    旁边的丫鬟有些愤愤不平:“公主,您何必去贴她的冷脸,这乡下女子实在不知好歹……”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福慧公主冷厉的脸色,脸色一白,赶紧跪下。


    福慧公主道:“这话本宫不爱听,日后别说了。”


    “是……”


    福慧公主把玩着手中掐丝珐琅的手炉,慢悠悠地道:“这世界上,没本事却夸夸其谈的人很多,有本事的人只是凤毛麟角,有本事却不恃才傲物的奇人更少,这样的奇人异士并不需要谄媚权贵,大多无所欲求,冷淡些是应该的。”


    丫鬟听得一怔,有些明白公主的意思,惊讶道:“公主,难道傅世子的夫人真是什么奇人异士?”


    明明看着只是一个纤瘦柔弱的姑娘,而且一直都在吃,像个饭桶似的。


    当然,那晚她救了公主也是不争的事实,确实是有点本事。至于说她当时从岸边踏着河中的花灯而来,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河中的花灯轻飘飘的,哪能承受得住人的重量,那还不得摔到河里?


    福慧公主哼笑一声。


    这次来元安长公主府,除了探望姑母外,她确实是想见见郁离。


    第 202 章


    ◎坐屋顶◎


    会试第一场考完后,郁离去贡院那边接人。


    她来得比较早,贡院的龙门还未开,那些特地过来接人的马车都在贡院外头等着。


    怕马车堵在贡院前不好走,郁离让马车在外头的街道等着,她撑着伞到贡院外等。


    和她一样决定的人不少,都是怕被来接人的车马堵住路。


    天气冷,参加考试的士子在贡院里待了三天两夜,也不知道身体熬不熬得住,一般这种时候,都需要人过来接才行。


    “表嫂。”


    楚少聿也过来了,他担心有人刁难傅闻宵,不亲眼见着人不放心。


    是以会试的第一场考试结束,他也早早地过来。


    郁离还见到汪夫人。


    天空正下着小雪,汪夫人身边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有一个书童和两个丫鬟,也撑着伞站在贡院前等着。


    那少年正是汪举人夫妻的儿子汪容修。


    汪容修在京城的书院读书,年前回家和父母团聚,去汪家拜年时,郁离和傅闻宵都见过他。


    “苏姐姐!”郁离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样的天气出门,实在受罪。


    汪夫人道:“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她和汪举人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想到丈夫在贡院待了几天,多少也是不放心的,哪里能在家里等着,便和儿子一起过来接人。


    汪容修上前给郁离行礼,口里叫道:“傅叔母。”


    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叫叔母,郁离接受良好。


    辈份摆在那儿,汪举人对傅闻宵一口一个贤弟地叫着,自然不会让傅闻宵和郁离自降辈份,就算她只比汪容修年长几岁,那也是长辈。


    汪容修不仅叫郁离傅叔母,还得叫楚少聿一声楚叔。


    楚少聿听到这声楚叔时,乐呵呵的。


    当初在船上,他对汪举人的印象不深,觉得汪举人就是个书呆子,时常拉着他探讨学问,他每次看到汪举人就觉得头疼。


    因为傅闻宵之故,汪举人也叫他一声楚兄弟。


    这辈份就这么定下,楚少聿在汪容修面前平白涨了一辈,还是挺高兴的。


    彼此说了会儿话,便见贡院的龙门开了。


    先是一群脸色青白、步履僵硬的士子出来,然后是被官差抬出来的人,不管是竖着的、还是躺着的,情况都很不好。


    郁离很快就看到傅闻宵。


    人群中,他总是最出众的那个,宛若鹤立鸡群,格外醒目。


    郁离撑着伞过去,汪夫人等人也赶紧跟上,他们已经看到,傅闻宵正扶着汪举人。


    看到他们,汪举人反应有些迟钝,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接你。”汪夫人嗔怪道,看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青色,便知被冻着了,赶紧道,“修哥儿,给你爹披上衣服。”


    汪容修忙将一直拿着的大氅披到父亲身上。


    这边,郁离也将备着的一件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抖开,披到傅闻宵身上。


    傅闻宵接过她手里的伞,微微倾身,在她的帮助下穿上大氅。


    楚少聿关心地问:“傅表哥,你的身体怎么样?没事吧?”他的目光在傅闻宵身上转来转去,查看他身体有什么不适。


    傅闻宵道:“还好。”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他的手,冰冷的手碰触到那温软的暖意,他的手指微微一颤,在她输入异能时,冰冷的手变得暖和些许。


    他偏头,看到借着宽大的袖子拉着他手的姑娘,心头发软,朝她笑了笑。


    天气实在冷,又下着雪,大伙儿没有心思在外头逗留,纷纷离开。


    和汪家人道别后,郁离和傅闻宵、楚少聿一起登上马车。


    马车里备有热水,郁离给傅闻宵倒了一杯。


    虽然家里伺候的人多,不过夫妻俩都不喜欢被人贴身伺候,有些事仍是亲力亲为。就像这次来接人,除了一个负责驾车的车夫外,郁离没有带丫鬟或小厮,觉得没必要。


    楚少聿则在旁问道:“傅表哥,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故意刁难你?给你分最劣等的炭火,或者分给你有问题的食物,让你食不下咽,晚上故意去你的号舍那边弄出些动静,打扰你歇息……”


    楚少聿一口气将参加考试的士子可能会遇到的刁难一一说出来,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特地作过功课的。


    郁离听得双目微睁,居然能从这么多地方刁难人?


    她打量傅闻宵,心里也有些担心。


    傅闻宵喝了杯热水,听到楚少聿这话,总算明白他来接自己的原因。


    再看郁离担心的样子,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说道:“你说的那些刁难,我都没遇到,炭火是礼部统一准备的,没有优劣之分,而且要是真有人故意给我分劣等的炭火,我也可以当场提出质疑,我身边还有那么多举人,他们也不傻,若真遇到这种事,定然会帮我。”


    科举事关读书人的前程,若是考试时有官员故意刁难士子,其他人肯定不会置身事外。


    安知自己会不会也被如此刁难?或者日后自己的亲朋好友会不会也被这样刁难?最好就是要社绝这种事发生。


    楚少聿闻言,总算安心了。


    “那就好。”他小声嘀咕,“我这不是听我父王说,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三皇子那边的人,担心三皇子让他刁难你嘛。”


    傅闻宵失笑,不过也感谢他的关心。


    到了柳文巷那边,楚少聿告辞离开。


    明天傅闻宵还要继续去贡院参加下一场考试,傅家人肯定没心思招待他,这种时候他就不去打扰了。


    回到家,傅闻宵先去洗漱,吃完饭上床歇息。


    翌日三更天时,他便起来,简单地洗漱,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又赶去贡院参加第二场考试。


    傅闻宵在贡院考试,郁离则去公主府。


    见到元安长公主,她将自己昨日去贡院那边接人时的所见所闻说了说,“躺着出来的士子不少,看他们的脸色,估计得大病一场。”


    茹嬷嬷听得心都提起来,忙不迭地问:“世子如何?他没事吧?”


    郁离:“宵哥儿没事,他的身体还算好,就是脸色被冻得有些苍白。”


    别人脸色都是被冻得发青,他的脸色是冻得苍白。


    傅闻宵是天生的冷白皮,晒不黑的那种,那张脸实在得天独厚,就算被冻着,也只是看起来肤色略显苍白,添几分病态感。


    茹嬷嬷顿时松口气,又问有没有准备大夫。


    “还是得在府里准备个大夫才行,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她自打了下嘴巴,又说道,“让大夫给世子瞧瞧也是可以的。”


    郁离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应一声,没和老人家辩解什么。


    他们家是不需要大夫的,有什么病她可以治,除非是受了重伤,那还是让大夫先处理伤吧。


    元安长公主虽然没去接儿子,但听郁离说也知道那些参加考试的士子是什么情况。


    她叹息一声:“科举素来如此,都不容易。”


    “是啊。”


    茹嬷嬷和玉竹等人附和,很是心疼世子,这样的天气要熬个九天,没个好身体还真是熬不住,甚至严重些的还会死人。


    郁离见她们一个个又是感慨又是担心,忙道:“宵哥儿的身体还算不错,他不会有事的。”


    “这倒是。”茹嬷嬷又说,“世子以前身体就很好,风里来雨里去的,一点都不娇气,圣人当初还曾夸他……”


    想到什么,她默默地闭上嘴,暗暗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真是人老了就爱唠叨,不小心会唠叨到一些不中听的话。


    元安长公主倒是不介意,含笑道:“宵儿的身体确实不错,不必为他担心。”


    当母亲的都这么说,其他人自然也不再说什么。


    **


    连续三场顺利考完,傅闻宵在家好好地睡了一觉,直到翌日午时方醒。


    显然这三场考试也消耗他不少精力。


    郁离习惯早起,早就起来,不过并没出门,窝在暖炕上看话本,顺便陪他。


    见他醒来,她跳下暖炕,叫丫鬟准备水给他洗漱。


    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丰盛的膳食。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周氏心疼地说:“宵哥儿,这几天好好休息,瞧你都瘦了一圈。”


    傅闻宵笑着点头。


    一般会试结束,都是在十天后放榜,士子们确实可以趁这时间好好歇息。


    接着傅闻宵和郁离一起去公主府。


    元安长公主看了看儿子,说道:“好像没瘦。”


    一群人都在看傅闻宵,觉得他这几天实在辛苦,茹嬷嬷和玉竹等人原本一脸心疼的,听到这话,脸上的心疼顿时有些挂不住。


    “母亲,娘说他瘦了很多。”郁离插嘴道。


    “是吗?”元安长公主又仔细地瞧了瞧儿子,如实道,“看不出来。”


    傅闻宵从容地道:“我也觉得自己没瘦。”


    元安长公主虽然觉得他没瘦,不过也怜惜他在贡院熬了九天,说道:“没事你好好歇息,或者和离娘出去游玩也行。”想了下,她又说,“你多陪陪离娘,这些天,离娘心里一直记挂着你。”


    傅闻宵面露赧然之色,点头道:“母亲,我知道。”


    两人在公主府待到天色暗下来方才离开。


    回到家,周氏拿来不少帖子,都是邀请傅闻宵去参加各种聚会的。


    会试考完,京城又热闹起来,各种聚会数不胜数,还有状元楼那边也特地举办一场文会,届时会邀请一些贵人过去观看。


    状元楼同样给傅闻宵送了份帖子。


    作为南郡省的解元,傅闻宵在京城的读书人中的名气极大,很多聚会给他下帖子,邀请他去参加。


    傅闻宵和郁离出门闲逛了两天,开始去参加那些聚会,给自己造势扬名。


    他出门后不久,楚少聿过来找郁离。


    “表嫂,听说表哥今天要去状元楼参加聚会,咱们也去看看。”楚少聿说道,“届时可能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也会去。”


    郁离疑惑,“他们去做什么?”


    “当然是拉拢读书人。”楚少聿对这事门儿清,“就怕他们打量着傅表哥现在只是个举人,特地在文会上针对他。”


    每个会试年,天下学子汇集京城时,皇子们都会特地去参加这些读书人举办的文会,可以表现出亲民、亲和的一面,目的自然也是为了拉拢这些读书人。


    郁离很淡定:“没事,宵哥儿的文采好,要是比文,他们刁难不了他。”


    “万一他们耍阴的呢?”


    “怎么阴法?”


    楚少聿抓脸挠腮,其实也想不出他们怎么耍阴的,最后道:“哎呀,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郁离见他很想去,决定陪他一去看看。


    大概是在江南长大,楚少聿在京城里没什么朋友,家里的兄弟都巴不得他病死好继承他的世子之位,不提也罢。


    所以没事他就爱登傅家的门,认定傅闻宵这表哥。


    周氏听说他们要去状元楼,笑道:“去吧,听说每次会试结束,状元楼会举办一场文会,这种时候是最热闹的,很多人都会去凑热闹,只怕你们没地方坐。”


    楚少聿不太相信。


    等他们到了状元楼,方才明白周氏所言,这状元楼居然都坐满了。


    楚少聿扼腕,“早知道我就让人提前来定个包厢。”


    状元楼的包厢虽然不好定,不过他是瑞王世子,状元楼多少也会给他一些面子。


    不说定个包厢,状元楼外都围着人,他们进都进不去。


    郁离看了看,说道:“既然进不去,那就坐屋顶上看吧。”


    楚少聿:???啥意思?


    等他被郁离提溜到状元楼对面的屋顶,坐在屋脊上,楚少聿总算明白她的意思。


    状元楼的所有门窗大开,坐在对面房子的屋顶,正好能看到里头的情况。


    这边的视野挺好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风太大了。


    一阵冷风吹来,浑身凉嗖嗖的,觉得自己好像都要被风掀下去。


    风太大,状元楼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里头的人说什么,特别是喝彩声响起时,每每让人抓心挠肺的。


    楚少聿一边战战兢兢的抓着屋脊以免自己被风掀下来,一边捂紧衣襟御寒,哪里还有心思关注状元楼。


    他转头,发现郁离一脸兴致勃勃,仿佛真的能听到状元楼里面的动静。


    楚少聿好奇地问:“表嫂,你能听到?”


    郁离点头,“可以啊,能听到一些,现在他们正在作诗。”


    接着郁离将状元楼里那些文人作的诗一一转述给他听。


    每当有人作完一首诗,便会有人在旁边大声朗读一遍,让众人品赏,这样也方便外头的人能听到。


    状元楼的文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郁离看到坐在一群读书人中的傅闻宵,他的举止矜贵优雅,俊美雍容,坐在那里,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他写的诗、写的策问,甚至他的字,都引起一阵阵叫好声。


    楚少聿喜滋滋的,“傅表哥果然厉害。”


    他也看到傅闻宵,偶尔风不那么大时,多少能听到状元楼里的声音,听到那些人赞赏傅闻宵的诗文,总让人开心。


    就算是门外汉,都觉得他作的诗极为优美。


    两人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状元楼二楼的一处窗边出现一个人,那人不经意抬头,看到对面屋顶的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郁离也看到那人,微微挑眉,居然还是认识的。


    是越郡王。


    楚少聿也看到越郡王,然后淡定地移开目光。


    没人规定他们不能坐屋顶上。


    他小声地说:“怎么越郡王也在?他不会故意来找傅表哥麻烦的吧?听说这人从小就和傅表哥不对付,当年傅家出事,估计他也出了一份力。”


    第 203 章


    ◎皇帝◎


    郁离和楚少聿都没搭理越郡王。


    只是没想到,注意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最后都不去看状元楼里的文会,一个劲儿地盯着两人瞧。


    仿佛坐在屋顶上的两人比文会有意思多了。


    有人认出楚少聿这位瑞王世子。


    瑞王是有实权的亲王,深得圣人信重,瑞王世子的份量自然也不轻,就算他回京城没几年,也没什么差事,认识他的人仍是不少。


    能坐在状元楼包厢里的,都是京中的贵人。


    看到瑞王世子坐到状元楼对面的屋顶,众人都是一言难尽。


    “这瑞王世子听说是个纨绔子弟,身上没个差事,连瑞王都曾说他顽劣。”


    “瑞王不是更看重庶长子吗?他那庶长子很有才干,办了几件差事,完成得很漂亮,圣人都夸过。”


    “看重有什么用,只要有嫡子在,庶长子又不能继承王府。”


    大庆朝遵古礼,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这规矩不管放在哪里都适合。


    “哎,和瑞王世子一起坐在屋顶的姑娘是什么人?”


    “不知道,没见过。”


    “以前就听说过瑞王世子没规矩,没想到居然如此荒诞不经,居然带着个姑娘一起坐屋顶看文会,实在是……”


    “……”


    一时间,众人看向楚少聿的表情都有些鄙夷。


    以瑞王世子的身份,想在状元楼要个包厢轻而易举,但他好好的包厢不坐,偏偏跑对面的屋顶,众人觉得他是故意的。


    只怕是为了讨那姑娘欢心吧。


    楚少聿不知道自己背了黑锅,他没听到那些人的讨论,但能察感到他们的目光。


    他有些不自在。


    郁离听觉灵敏,隐约听到些许。


    她看向状元楼里的傅闻宵,现在是问策,不管出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他,能从容应对。


    这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三皇子等人也不敢当着这么多读书人的面故意刁难他,于他们的形象有损,倒也不用担心。


    于是她对楚少聿道:“楚表弟,咱们走吧。”


    “走?不看了?”楚少聿疑惑。


    郁离嗯一声,扯着他的衣袖站起,从屋顶的另一端走,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些人没注意到郁离扯楚少聿的袖子,见楚少聿居然能稳稳当当地迎着风走在屋顶,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瑞王世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是啊,风这么大,他居然还能走得这般稳当,还以为他会摔下来。”


    “怪不得瑞王不管怎么宠爱庶长子,也没有不管这嫡子,若楚少聿真有本事,日后瑞王向圣人给他讨个差事,这世子之位岂不是更稳固?”


    瑞王世子跑屋顶看状元楼文会的事,当天就传到瑞王耳里。


    傍晚,楚少聿回到王府,就见他爹黑着一张脸守在那儿。


    他有些疑惑,谁又惹他爹生气了?


    瑞王生气地道:“听说你今儿去状元楼,爬到人家的屋顶?”


    “是啊。”楚少聿点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瑞王快要被他气死,怒喝道:“好好的屋子你不进,为何偏要跑到屋顶去?你这是想干什么?想向世人证明你爬屋顶的能耐吗?”


    想到今儿下衙时,同僚和他打趣,说瑞王世子爬屋顶爬得挺溜的,还带姑娘一起去看文会,难不成这年头纨绔讨好姑娘的手段都这么不一般吗?


    瑞王当时听得一脸懵。


    反应过来,只觉得气血冲头,恨不得儿子出现在面前,暴打他一顿。


    实在太丢脸了!


    他生气地质问:“你就算要讨好姑娘,也没必要带她爬屋顶,人家看到会怎么说你?不会觉得你厉害,只会觉得你是个傻的,讨好姑娘都不会,哗众取宠……”


    楚少聿听到这话,有些无语,打断他:“父王,什么讨好姑娘,你别乱说啊,那是我表嫂,傅表哥的媳妇!你这话要是让傅表哥听到,小心他骂你。”


    瑞王:“……”


    瑞王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张英武的面容瞬间涨得通红。


    他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颤着手说:“傅逍的妻子?你居然带傅逍的妻子爬屋顶?成何体统?本王真要被你这逆子气死……”


    气极之下,他满屋子找东西,要打死这不孝子。


    在瑞王找到一根鸡毛掸子要打儿子时,瑞太妃和瑞王妃赶过来。


    两人赶紧阻止他,瑞太妃将嫡孙护在身后,瑞王妃去扯瑞王手里的鸡毛掸子,哭着骂他:“你这是要打死我儿子不成?”


    瑞太妃也说:“你要干啥?敢打我孙子,我和你拼了!”


    瑞王:“……”


    周围的下人:“……”


    闻声赶过来的侧妃和几个庶子看到这一幕,顿时无语了。


    侧妃在心里恨恨地大骂,又是这老不死的,只会护着那没用的纨绔,明明都是她的孙子,却从来不看其他更能干的孙子一眼,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


    瑞王哪里敢对老娘动手,只好任王妃将鸡毛掸子抢走,丢给下人。


    瑞王妃看到跑过来看热闹的侧妃等人,生气地道:“看什么?都回自个的院子待着,这里没你们什么事!”


    侧妃心有不忿,看瑞王黑着脸没说话,只好愤愤地由儿子将她拉走。


    下人们也很快退下,屋子里只剩下瑞王等人。


    瑞王生气地说:“瞧瞧这小子干的好事,他居然带傅逍的妻子去爬屋顶看文会,平白让人看笑话!”


    瑞太妃和瑞王妃一听,马上关心地问:“儿子啊,你没摔着吧?”


    “孙儿,你没摔着吧?”


    楚少聿朝她们笑,笑得很乖巧,“没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两人确认他没摔着,都放心了,同时对瑞王很是不满。


    “不过爬个屋顶,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干坏事,哪值得你如此生气?”瑞太妃不以为意,“以前太医说少聿活不下来时,我这心都要碎了,巴不得他活蹦乱跳的,上房揭瓦都由他。”


    像他们这样的家世,权势圣宠都不缺,也不必要再追求什么,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就好。


    瑞王气道:“母妃,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怨不得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是纨绔,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也不嫌丢脸。”


    “丢什么脸?”瑞王妃插嘴,“要丢脸也是傅逍丢脸。”


    别忘记了,和他儿子一起爬屋顶的还有傅逍的媳妇。


    瑞王噎了下,指着被母亲护在身后的嫡子,“他居然带傅逍的妻子爬屋顶,就不怕傅逍找他麻烦?”


    他为何这么生气?还不是为这儿子着想。


    傅逍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万一傅逍觉得儿子带他媳妇去做危险的事丢脸,这孩子还不知道要被傅逍怎么折腾。


    楚少聿伸着脖子道:“才不会!父王,你别冤枉傅表哥,表哥他人可好了,他肯定不会生气的,也不会找我麻烦,他只会护着我!”


    他心里嘀咕,比起府里那几个只会想要他命的庶兄,傅闻宵在他心里更像是一位兄长。


    而且也不是他要去爬屋顶,是表嫂带他一起爬的,傅表哥怎么会生气?


    当然,这些楚少聿不会告诉他们。


    他们要误会就误会,他一个男人皮糙肉厚的,也不在意什么丢不丢脸。


    瑞王看他这副被傅逍哄得五迷三道的样子,就气得心口疼。


    也不知道傅逍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儿子就是坚定地认为傅逍是好的,不管旁人怎么说,都觉得是外人污蔑傅逍。


    最后这顿打自然没成。


    不过瑞王世子爬屋顶看文会的事,很快就传遍京城,就连宫里的圣人也听说这事,特地招瑞王过去询问-


    瑞王来到养心殿时,发现国师正好也在。


    国师一头白发,面容宛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絮白的道袍,衬得他出尘飘渺,如同一名方外人士。


    国师手里托着一个玉匣,玉匣已经打开,里头是一颗玉色的仙丹,散发一股说不出的香息,这香气在屋子里弥漫,仿佛整个殿内都香气袭人。


    闻到这股香气,人的精神都振作几分。


    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忍不住耸动鼻子,努力地嗅闻着这香气。


    瑞王的目光在国师身上看了一眼,便垂下眼,上前向皇帝请安。


    老皇帝朝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仙丹,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说道:“国师,你炼丹有功,这次朕该怎么赏你?”


    国师将玉匣合上,旁边一名宫人过来,小心地接过玉匣,将它放到皇帝面前。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无欲无求,说道:“陛下,贫道乃方外之人,人间之物对贫道无甚用处。”


    老皇帝的目光从仙丹转到他身上,然后笑了,“国师仍是如此,真是叫朕安心。”


    国师没在殿内久留,说要回去继续研究仙丹,便洒然而去。


    自他离去后,殿内仍是萦绕着那股徘徊不去的香气,瑞王觉得,这香得都有些发腻了。


    国师这次炼的仙丹,看来有些不一样。


    老皇帝的目光落到瑞王身上,笑道:“皇弟,你来啦,快来看朕的仙丹。”


    随着他将玉匣打开,那股浓郁的香气又一次逸出来。


    瑞王自然对仙丹一顿夸,又看了看老皇帝的脸色,说道:“圣人今儿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老皇帝摸摸自己的脸,高兴地说:“朕也是这么觉得的,昨儿还有些胸闷难受,今儿闻到仙丹的香气,精神就好多了。”


    瑞王不语,目光极轻地从老皇帝的脸滑过。


    比起几年前,皇帝老了许多,一双眼睛更是浑浊,其实看出老皇帝身体不妥的人有很多,但没人敢去触他的逆鳞。


    老皇帝小心翼翼地将玉匣合上,对它又摸了摸,方才想起叫瑞王过来的原因。


    “朕听说瑞王世子去爬人家屋顶,这是怎么回事?”


    瑞王面露尴尬之色,无奈地道:“圣人,这事说来话长,也是犬子顽劣,年轻人做事不谨慎,他想去状元楼看文会,却没提前定个位置,去那里时发现都坐满了,就爬人家的屋顶看文会。”


    老皇帝大概觉得有趣,乐呵呵的,“还是个孩子呢,也别太苛责他。”


    瑞王迟疑了下,说道:“圣人有所不知,他当时还带着个姑娘一起去爬屋顶,那姑娘是……元安姐姐的儿媳妇。”


    他没提傅逍的名字,只说元安长公主。


    老皇子愣了下,面上的笑容落下,露出几分怅然,“是逍儿的媳妇啊……”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好像神思一下子就飘远了。


    瑞王垂首不说话。


    好半晌,老皇帝道:“没想到转眼间逍儿也娶了媳妇……逍儿现在还好罢?”


    瑞王道:“挺好的,他是去年南郡省的解元,今年的会试他也参加了,在读书人中名声极好,见到他的人没一个不夸的,就连臣弟那顽劣的儿子,也一口一个表哥地叫他,跟在他身后……”


    老皇帝脸上又露出笑容,一脸满意,“这是自然,逍儿文武双全,是朕养出来最出色的孩子,除了太子外,没哪个孩子能比得上他。”然后又叹息一声,“也是朕最孝顺的孩子……”


    瑞王低头不语。


    他能揣摩出几分老皇帝的意思,那些皇子没一个省心的,一个个都盯着那位置,只有傅闻宵不会,圣人自然喜欢他。


    傅闻宵是老皇帝亲手养出来的,他忠于圣人,若不是当年被傅家和元安长公主连累,老皇帝也不会舍弃他。


    说到底,老皇帝是舍不得傅逍的。


    傅逍这把刀太好用,只要他在,便能为老皇帝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


    可惜,他是傅家的孩子,是元安长公主的孩子。


    这时,老皇帝转头对身边的总管太监道:“李茂,会试的卷子,你让那边送过来,朕要瞧瞧。”


    李茂笑着应一声,心里明白,其实圣人想看的卷子只有傅逍的。


    他在心里感叹,果然,圣人心里最喜爱的孩子,还是这位傅世子。


    老皇帝的心情变得很好,又问瑞王:“瑞王世子似乎还没有差事?”


    “是的。”瑞王恭敬地道,“他年纪小,心性不定,臣弟便想着让他磨练个几年,等他性子稳重些,再向圣人为他讨个差事。”


    老皇帝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朝气,倒也不必太严厉。”


    见他神色平和,瑞王总算放松心弦,他知道老皇帝这么说,定然要给嫡子一个差事,算是因祸得福。


    瑞王见老皇帝这边有事,便告辞离去。


    走出宫门,他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心里叹息一声。


    圣人确实老了,将权势看得更重,或许是当年皇太后在时被处处压制,长期压抑之下,连带着对皇子们也十分防备。


    傅逍能得他信任,除了傅逍是皇帝亲自打磨出来的刀外,或许和傅逍的心性有关。


    傅逍确实对那位置从来没有兴趣。


    尽管他的父亲手握兵权,外祖母是手握权柄的皇太后,母亲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仍未生异心。


    如果傅逍是装的,他能装到让多疑的皇帝对他深信不疑,也是一种本事。


    至少,圣人心里是一直信任傅逍的。


    当年傅逍被贤妃下毒,命不久矣,圣人只能无奈放弃他,由着傅家将他送走。


    或许这也是对自己宠爱的孩子最后的一点温情,给予他最后一点庇护,让他远离纷纷扰扰的京都,平静地渡过生命最后几年。


    如今傅逍归来,老皇帝自然会念起他的好。


    特别是傅宗绪已死,元安长公主久病在身,命不久矣。没有这些人,傅逍只是傅逍,仍是老皇帝养出来的最信任的孩子。


    老皇帝让人将元安长公主从行宫接回来,未尝不是一个信号。


    第 204 章


    ◎会元◎


    傅闻宵事后也知道郁离和楚少聿爬屋顶的事。


    当然,大多数人只知道楚少聿的身份,并不知道和他一起爬屋顶的姑娘是傅闻宵的妻子。


    对此他只是一笑置之。


    回到家,看到坐在书房里和两个孩子下棋的郁离,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又像是将她揽在怀里。


    郁离抬头,不解地看他。


    他面上含笑,目光落在棋盘上,指点她下一步怎么走。


    老实说,郁离的棋艺和两个孩子不相上下。


    当然不是她笨,而是她下棋时太过随心所欲,对输赢并不在意,就算两个同样学棋没几年的孩子,也能和她打个旗鼓相当。


    “小叔叔,你不能这样!”傅燕笙鼓起腮帮子。


    傅燕回坐在妹妹身边,严厉谴责他的行为:“小叔叔,观棋不语真君子!”


    傅闻宵笑着点头,“嗯,是我的错。”


    他认错认得爽快,两个孩子决定原谅他,继续绞尽脑汁走下一步,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倒是郁离离他近,嗅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又转头看他。


    她让两个孩子自己下棋,拉着他回房。


    回到房里,她问道:“你喝酒了?”


    他点头,“喝了一点。”


    郁离恍然,怪不得先前他的行为如此不正经,原来是喝酒之故,看他的神态,似乎酒精让他的精神非常亢奋,难得在晚辈面前失态。


    郁离让丫鬟准备水,催他去净房洗漱。


    傅闻宵拉着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阿离陪我。”


    “行。”她爽快地应下,和他一起去净房,然后主动背着他,让他脱衣服自己去洗漱沐浴。


    平时这人很黏她,喝酒后更是黏得厉害,郁离都习惯了。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水声。


    确认他自己能洗,她正要离开,听到身后的人说道:“阿离,你怎么不看我?”


    这倒让郁离惊讶,以往喝酒时,他不是都惦记着不让她看吗?怎么这次倒是想让她看?


    她转过身,看到坐在浴桶里的人,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


    毕竟都被浴桶遮得严严实实的。


    “阿离,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洗?”浴桶里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才抱你,沾了些酒气在你身上。”


    郁离:“……”看来他今儿喝的酒可不仅一点点-


    等两人洗完澡,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净房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丫鬟进来收拾时,郁离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不去看那些丫鬟。


    幸好,丫鬟们收拾好后便退下,面上的神色都很正常。


    沐浴完,傅闻宵的酒意已经散得差不多,他的神色坦然,丝毫没有将净房的凌乱放在心里。


    他从小习惯被人伺候,倒是不在意被下人看到净房的凌乱,能坦然面对。


    这也是一种习惯性不将那些下人放在同等位置的表现,更是一种无形的傲慢与无视。


    见她难得别扭,他眼里露出笑意,拉着她的手,说道:“离娘,听说你和楚表弟今天去爬状元楼对面的屋顶。”


    郁离道:“我们去得迟,状元楼没位置坐,只好坐屋顶了。”


    傅闻宵有些失落,“我没看到你。”


    他在状元楼里,周围都是人,所处的位置很难注意到外头的情况,不知道她居然也来了。


    郁离见状,说道:“没事,我们也没待多久就离开了。”想到什么,她又说,“不过好像大家都误会,认为是楚表弟带我去爬屋顶。”


    傅闻宵失笑,“没关系,楚少聿不会在意。”


    郁离点头,“这倒是,我和他说过这事,他确实没放在心里。”


    接着郁离又问他,今天在文会上,有没有人故意刁难他。


    “没有。”傅闻宵执着她的手,置于手心间把玩,贪恋上面的暖意,“不是人人都像五皇子那般愚蠢,不懂衡量得失,三皇子他们好面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故意羞辱人之事。”


    更何况周围那么多读书人,几个皇子都想营造好名声,肯定不会轻易去得罪那些读书人。


    “那你怎么喝那么多酒?”郁离又问,“是不是有人故意灌你酒?”


    文会后,一般都会有宴饮。


    每次会试结束,状元楼会特地举办一场文会,请京城那些书院大儒当裁判,还有不少贵人前来观看,如此也是为了提升状元楼的名气,文会后状元楼都会备宴席,不吝啬酒水之类的东西。


    傅闻宵道:“当时三皇子他们过来敬酒,我不好推辞。”


    那些毕竟是皇子,他只是一个举人,哪里能拒绝对方敬的酒,只好喝了,喝到最后都有些上头。


    郁离沉着脸,“果然,他们是故意的。”


    “阿离不气。”傅闻宵探臂将她揽到怀里,亲吻她气鼓鼓的脸,心里却很高兴。


    郁离将脸埋在他怀里嗅了嗅,已经嗅不到酒味,她嘀咕道:“我也好想喝酒啊,什么时候也能尽情地喝几杯?”


    傅闻宵:“……”


    所以她这生气,是因为自己没能喝到酒吗?


    傅闻宵失笑,决定以后还是少喝点酒。


    **


    转眼就到会试放榜的日子。


    放榜这日,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很热闹,特别是贡院附近的酒馆茶楼等地方,都是在那里等消息的人。


    今年参加会试的士子便有四千多人,然而只择取三百人左右,从中可见这择取率有多低,也不怪世人如此重视。


    这一大早,周氏便打发人去贡院那边等着揭榜。


    纵使周氏对傅闻宵很有信心,但没有揭榜之前,她也有些焦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两个孩子都被她转得有些晕。


    他们纷纷过去拉着她,“阿奶,坐下。”


    “阿奶,喝茶。”


    周氏被他们拉着坐下,然后一杯清茶放到她手里。


    孩子们贴心的举动多少转移她的注意,让她紧绷的情绪缓和不少。


    傅燕回说:“阿奶放心,小叔叔很厉害的,他的学问好,肯定能上榜。”


    “对的!”傅燕笙也说,“小叔叔说不定还能中会元哩!”


    两个孩子对此深信不疑,这也和平时汪举人经常给他们灌输的某些话有关,导致他们都对傅闻宵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郁离跟着附和,“娘,燕回燕笙说得对,你不用担心。”


    青寰端着厨房做好的点心过来,闻言也笑着附和几句。


    其实宅子里的下人多少也是紧张的,就连公主府那边也一样,不过他们很清楚傅闻宵的本事,对他很有信心,都笃定他能上榜,如果他没上榜,肯定是主考官故意让他落榜。


    被这么多人安抚,周氏总算放松心情。


    她看向坐在旁边喝茶的傅闻宵,这里最不紧张的,大概就是他了。


    宵哥儿仍是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这何尝不是一种自信。


    周氏道:“宵哥儿,前几天我去公主府见殿下,殿下说若是你上榜,要在府里庆祝,到时候咱们一起过去。”


    元安长公主回京后,周氏也趁机去公主府拜见过公主。


    现下傅闻宵还未恢复身份,她也不好经常过去。


    傅闻宵闻言点头,“娘,我知道了。”


    如今的公主府门庭冷清,父亲已经不在,他也担心母亲会寂寞,自然要多去陪陪她。


    不久后,楚少聿过来了。


    他也派人去贡院那边守着,不过人却是先来傅家,毕竟在那里等得心焦,不如和傅闻宵他们待一块,彼此也能说说话。


    和周氏一样,他也是紧张兮兮的,原本周氏的心情都放宽,反倒又被他弄得紧张起来。


    郁离见两人凑到一起弄得大家都开始紧张,招手将楚少聿叫过来,递给他一块点心,“吃吧。”


    吃点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楚少聿心不在焉地将点心往嘴里塞,然后就被噎住。


    看他梗着脖子直捶胸口,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涌过去,拍背的拍背,喂水的喂水,甚至问要不要找个大夫。


    正忙乱着,便见派去看榜的侍卫惊喜地进来。


    进门就道:“郎君是会元!”


    这话一出,屋子里先是一静,然后大家都惊喜地叫起来。


    楚少聿正好咽下梗在喉咙的那块点心,面露欢喜之色,高兴得仿佛过年。


    周氏总算放心,想到什么,叫道:“赶紧将准备的赏银提过来,等会儿报喜官来了要打赏……哎,你们的赏银也有,都准备好了,明儿你们去管事那里领。”


    最后这话是对宅子里的下人说的。


    一时间,宅子里一片喜气洋洋。


    不仅是下人们得了赏银,也因为傅闻宵夺得此次会试的会元,这是喜事一件,不管做什么,世子总能让人安心。


    不久后报喜官也来了。


    昔日安静清幽的柳文巷难得热闹起来,伴随着锣鼓喧天,报喜官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柳文巷的傅宅报喜。


    得知这里出了个会元,附近不少人都涌过来,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过来道个喜。


    傅家的大门敞开,管事带着下人往外撒铜钱,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巷子里,鞭炮声噼哩叭啦地响着,红色的炮纸洒落在地上,带来一阵喜庆。


    报喜官拿着傅家准备的丰厚赏银笑盈盈地离去。


    这一日,来柳文巷的报喜官有好几个,住在这条巷子里的好几个举人都榜上有名。


    当然,最让人瞩目的还是傅闻宵这位会元。


    京城里人人都在讨论南郡省的傅闻宵,甚至想到他是南郡省的解元,在此之前,还是小三元……


    莫不是要来个六元及第?


    来傅家道喜的人一波又一波,都没个停歇。


    除了左邻右舍外,还有京城里的那些士子,有中榜的,也有落榜的,不管如何,都特地过来道个喜。


    眼下虽然还未参加殿试,不过傅闻宵这会元的名次肯定不差,中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不定为了“六元及第”的好兆头,还能展望一下状元,届时定会被留京。


    这种事大多数人门儿清。


    不说那些对傅闻宵身份心知肚明的人,就是那些并不清楚的士子,都明白傅闻宵将来的前程极大。


    汪举人也来了。


    他过来就笑呵呵地拉着傅闻宵,恭喜他高中会元。


    傅闻宵也说道:“恭喜汪兄榜上有名。”


    这次的会试,汪举人高中第二,若无傅闻宵,想必他便是这次的会元。


    不过汪举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次,反而笑道:“这几年,和傅贤弟时常探讨学问,受益匪浅,此次能高中第二,亦有傅贤弟的功劳,若不然,只怕还要往后挪几个名次。”


    对于傅闻宵夺得会元,汪举人觉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认为自己在第二有什么不对。


    不仅是他,那些认识傅闻宵的人也一样。


    特别是前些天,状元楼举办的那场文会,傅闻宵在文会上的表现,诸多读书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这一天傅家非常热闹,直到凌晨,郁离和傅闻宵方才歇下。


    翌日,傅闻宵一早便起来,打扮妥当,前往工部衙门。


    这也是会试一惯的流程,会试放榜的第二日,三百多名贡士要前去拜谢座师和房师。


    傅闻宵出门后,楚少聿又来了。


    得知今日新科贡士要去拜谢座师,他忍不住撇嘴,说道:“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工部尚书,他是三皇子的岳父,让傅表哥亲自去拜谢他,也亏得他有那脸敢受。”


    郁离倒觉得没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想必工部尚书也不好当众找傅闻宵麻烦。


    这时,楚少聿想到什么,压低声音说:“听说上次状元楼举办文会,咱们爬屋顶的事已经传到宫里。”


    说到这里,楚少聿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不过是爬个屋顶罢了,这京城里的人咋这么大惊小怪呢?


    郁离面露惊讶,“传的速度这么快?”


    “这是自然,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那些人都觉得我没个体统呢。”楚少聿撇嘴,“宫里的圣人听说这事后,还特地召我父王进宫问这事。”


    郁离反应很平淡,根本没反应。


    爬个屋顶罢了,确实不算什么事,宫里的老皇帝知道就知道呗。


    楚少聿继续道:“父王回来和我说,圣人当时居然让人将会试的卷子送到宫里给他过目,估计傅表哥的会元还是圣人钦点出来的,和主考官工部尚书可没啥关系。”


    就算傅闻宵要拜谢,也应该拜谢圣人才对。


    他对三皇子实在不喜,连带着那些支持三皇子的官员,也有些意见。


    郁离闻言,觉得不管傅闻宵这会元是老皇帝钦点的,还是工部尚书选出来的,反正傅闻宵的学问摆在那里,他们应该不算是昧着良心选。


    “还有,我父王说,圣人心里一直念着傅表哥的,说不定等殿试过会,就会恢复傅表哥的身份。”楚少聿说到这里,很是高兴。


    郁离愣了下,“这样啊……”


    楚少聿见她反应冷淡,问道:“表嫂,你不高兴吗?”


    “还好吧。”郁离拿起一块点心吃起来,“不管宵哥儿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他都是傅闻宵。”


    傅闻宵是她选择的伴侣,其他的不过是附带来的东西。


    只要他是傅闻宵就行。


    楚少聿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就抛开不提。


    在他心里,郁离素来如此,她的性子直率单纯,并不重视那些身外之物,要不然初见面时,他也不会……


    她这样挺好的。


    送走楚少聿后,郁离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今儿一扫过去的冷清,众人看到她都是笑盈盈的,显然傅闻宵在会试夺得会元这事,让他们非常高兴。


    就连素来冷静克制的元安长公主面上也难得露出笑容。


    第 205 章


    ◎殿试◎


    会试放榜后,殿试的时间终于定下来。


    殿试在三月中旬,这是宫里的圣人亲自定下的日期。


    京城的三月已是草长莺飞,风和日丽。


    这样的天气,非常适合踏青,城外的青山溪流之间,时常能看到踏青的人们。


    趁着殿试未到,汪举人邀请傅闻宵一起去郊外踏青,也算是去散散心。


    他们并未叫其他人,只有两家人一起去踏青,后来再加一个闲得无事凑过来的楚少聿。


    楚少聿是两家人都认识的,多一个他也没什么。


    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两家人便出发。


    女眷们坐马车,男人则骑马随行,朝着郊外而去。


    他们踏青的地方是郊外的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青山,正好附近有一座庄子。这庄子是元安长公主的陪嫁,等逛累了,还可以去庄子里歇息,不用赶着回城。


    当马车驶入庄子时,汪举人面上明显露出愕然之色。


    他骑坐在马背上,能清楚地看到庄子的不凡之处,这庄子依山而建,景色极好,建有亭台楼阁,有湖泊溪流,桃林中的桃花开得郁郁葱葱,点缀着整个庄子,仿佛这春日里所有好景色尽纳于此。


    明显就是某个贵人的庄子。


    下了马车,周氏带着两个孩子进屋子里歇息,准备等歇息好后再出门去游玩踏青。


    郁离对汪夫人道:“苏姐姐,你好好歇息,等会儿咱们再玩。”


    汪夫人也发现庄子的不同,心里难免惊讶,面上并不显,笑着点头。


    这次出城踏青,虽是汪举人提议的,不过选择踏青的地点却是傅闻宵安排的。


    傅闻宵说,以往他们夫妻时常得汪举人夫妻关照,心里极为感激,今日便由他来安排踏青之地,让汪举人夫妻俩不必费心。


    对此汪举人夫妻也不过问,就这么跟着来了。


    汪举人夫妻被安排在庄子的客院歇息。


    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汪夫人也觉得挺累的,坐在那里喝茶歇息,见丈夫坐卧不定,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转得她头晕。


    “行了行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问傅郎君。”汪夫人直言道,“想必他不会拒绝你的。”


    既然傅闻宵光明正大地将他们带到这里,定然已经作好和他们解释的准备。


    当然,汪夫人觉得,不管傅闻宵是什么身份,以丈夫的性子应该都不会疏远他。


    汪举人有些烦躁,坐到妻子身边,喝了杯茶定定神,说道:“夫人,你刚才听到没有,楚兄弟居然叫傅贤弟表哥,莫不是他们还是亲戚?”


    他猜测楚少聿应该是宗室。


    楚少聿居然叫傅闻宵表哥,那傅闻宵肯定也是皇亲国戚,和行脚商什么的差得十万八千里。而且,傅闻宵对京城非常熟悉,可见他以前是在京城居住过的。


    说完,就见汪夫人一脸淡定。


    他十分诧异,问道:“夫人,你早就知道了?”


    “也没多早。”汪夫人说,“就是会试那会儿,正好听到楚郎君当时朝离娘叫表嫂。”


    汪举人愣了下,然后埋怨道:“你咋不和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汪夫人不以为意,“当时你忙着会试呢,我哪会拿这些和你说,让你分心?”


    “那后来你怎么不说?”


    “忘记了。”汪夫人轻飘飘地道,“事情那么多,我哪会什么都放在心里?”


    汪举人:“……”


    汪举人被噎得不行,甚至有些委屈。


    这么重要的事,夫人居然忘记和他说?


    更过分的是,他夫人还说:“我怕和你说了,你又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必拿来烦你。”


    “怎么会不重要?”汪举人哼道,“那可是傅贤弟的事,对我来说挺重的。”


    汪夫人哂笑,“傅郎君是什么身份,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汪举人一愣,然后摇头,“自然不重要。”他钦佩的是傅闻宵的才华和人品,与之结交的是傅闻宵本人,其他的确实不重要。


    汪夫人闻言,给他一个眼神。


    那不就得了?


    夫妻十几载,她早就摸清楚丈夫是什么性子,所以有些事儿也不必明说。


    歇息得差不多,众人出门去踏青。


    汪举人已经恢复过来,一路上和众人谈笑风生,吟诗作对。


    楚少聿还是孩子心性,出门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到处疯玩。


    周氏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去掺和,决定留在庄子里四处瞧瞧。


    见楚少聿带着两个孩子跑远,傅闻宵让侍从跟过去,多看顾他们。


    汪举人走得并不快,他目送楚少聿带着两个孩子疯玩,突然说:“傅贤弟,楚兄弟叫你表哥,你……”


    虽然不在意傅闻宵是什么身份,不过彼此相交贵在坦诚,汪举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傅闻宵朝他笑了笑,说道:“今日过来,正好有件事要和汪兄说。”


    接着,他将自己原来的身份告诉汪举人。


    汪举人听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破音:“你就是那个镇国公世子?!”


    “汪兄听过我?”傅闻宵好奇。


    汪举人神色有些不自在,含糊道:“也不算听过,以前与两位兄长书信往来时,他们偶尔提过一两句。”


    汪举人的两位兄长以前也在京城待过,现在都外放做官。


    更不用说汪举人嫡亲的姨母是姚帝师之妻,纵使他以前没怎么在京城待过,但也能从很多人那里听说过当年的镇国公世子。


    听说镇国公世子是圣人的外甥,还是圣人亲自养大的,圣人对他的重视超过那些皇子,就算他曾经动手鞭打皇子,圣人不仅没有责罚他,还说他干得好。


    此人嚣张跋扈,权势滔天,性情莫测,排除异己……


    世人对他的评价大多都是负面的。


    汪举人想着,忍不住打量傅闻宵,然后有些愤怒。


    那些人肯定是瞎了眼,傅贤弟如此温润谦逊的美男子,哪会嚣张跋扈?傅贤弟这性子甭提有多好,与人为善,甚至不吝啬指点那些来请教他学问的读书人,性情莫测更是胡说八道。


    排除异己这说法更是可笑,在其位、谋其政,他不过是为圣人办事,所作所为皆出自圣人之意,并非他所愿,哪有什么排除异己之说?


    若是与他政见不合、立场不同,就是排除异己,那实在无话可说。


    汪举人脸色稍缓,说道:“傅贤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为兄心里,都不会变。”


    傅闻宵面露动容之色。


    汪举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更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这几年与傅贤弟往来,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


    汪举人是个憋不住话的,回去后便将傅闻宵的身份和夫人说了说。


    汪夫人也是大吃一惊,“真的?傅郎君居然就是那位镇国公世子?”她轻叹一声,“我以为他最多是哪个公侯府的子弟,没想到……”


    虽说也算是公侯子弟,但这位还是皇帝的外甥。


    明明不是皇子,却一直压在那群皇子之上,成为皇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身份可不得了,而且非常敏感。


    “可不是?”汪举人心下嘘唏不已,“外人对傅贤弟的误解颇多,明明傅贤弟那么好的人,却给他安了那么多的罪名,也是傅贤弟心善,居然都不去辩解,让这误会越来越深……”


    汪夫人:“……”


    她就知道,就算傅闻宵的来历不凡,在丈夫眼里都不算什么。


    算啦,早就习惯了。


    汪夫人突然道:“傅郎君虽然未恢复身份,不过想来京中认识他的人不少,听说那些皇子……夫君就不怕受傅郎君连累?”


    “怕什么?”汪举人不甚在意,“我又不准备入朝为官,不必与他们虚与委蛇,有甚可怕的?大不了咱们日后回山平县,开家书院,教书育人。”


    “至于两位兄长,有姨父这位帝师在,想必那些皇子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汪夫人闻言,面上露出笑容,“夫君能想明白就好。”


    她很喜欢郁离,虽然男人的事不会影响到她和郁离相交,不过看丈夫能看开也是挺好的。


    虽然以他的性子,根本就不担心这些事。


    **


    在庄子待了两天,他们便回城,然后开始为殿试作准备。


    殿试的前两天,天气骤然一变,来了一场倒春寒。


    天色未明,傅家的宅子灯火通明。


    傅闻宵换了一身贡士服,身姿挺拔,灯光下,俊美的面容添了几分肃穆,端雅肃肃,傅家的那些下人见状,恍惚间仿佛又见到几年前,那位立于圣人身边的皇城司指挥使。


    这贡士服是礼部那边派人送过来的,还有一套进士服,等到传胪大典时穿。


    这衣服送过来时,有些不合身,还是周氏亲自改的。


    “宵哥儿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周氏夸道,满脸欣慰。


    总算走到这一步,等殿试过后,圣人恢复宵哥儿的身份,一切都会好了。


    郁离点头,偏首打量他。


    傅闻宵是北地人特有的身量,身高腿长,不管穿什么都挺好看的,更不用说那张脸摆在那儿。


    看到赏心悦目的人,心里多少也会开心。


    准备得差不多,傅闻宵便出门了。


    他朝送自己出门的郁离道:“离娘,你在家等我,考完我就回来了。”


    郁离点头,目送他登上马车离开。


    宫门外,不少贡士已经等在那里。


    他们穿着统一的贡士服,在寒风中等候。


    今儿的天气实在不好,寒风阵阵,虽然未下雨,但料峭的春风仍是能将人骨子都冻僵硬。


    等到时间差不多,礼部官员过来引新科贡士们入宫城。


    作为会试的会元,傅闻宵走在第一位。


    礼部的官员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特别是当他抬眸望过来,看到他肃穆冷冽的神色,差点腿一软,就要跪下来给他请安。


    几年前,当镇国公世子还是皇城司指挥使时,便有人私底下嘲讽过,说他不是皇子胜似皇子。


    当初见过他的官员,都记得他是何等的威风,站在圣人身边,永远都是圣人心中第一人,所有皇子都要排在他之后。


    也不怪镇国公一死,便有人冒险对他下手,要将他除去。


    礼部官员垂眸,不敢多看,待金吾卫搜身后,引着新科贡士来到皇极殿外。


    皇极殿是皇宫的主殿,殿试在此地举办。


    皇极殿内,已有不少官员候在此地。


    他们打量外头的那些新科贡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为首的会元郎身上,目光闪烁,却无一人出声。


    殿内极为安静。


    等候片刻,终于一袭明黄色龙袍皇帝出现,官员们纷纷叩拜行礼。


    **


    送傅闻宵出门后,郁离没什么睡意,坐在暖炕上看话本。


    只是看了会儿,又有些看不进去,直接将它丢开,去院子里练体术。


    这一练,便练到天色大亮。


    天气虽然冷,她却练得一身大汗淋漓,丫鬟们见她停下,赶紧簇拥着她去沐浴,担心这一冷一热的会生病。


    等郁离打理好自己,听说楚少聿来了。


    现在楚少聿已经是傅家的常客,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瑞王拦了几次,见实在拦不住,索性不管他,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等殿试后,说不定圣人会给他安排差事,到时候他想玩也没时间去玩。


    “表嫂!”见到郁离,楚少聿紧张兮兮地说,“表哥今儿参加殿试,也不知道怎么样。”


    郁离怕他又将紧张传染给周氏,果断地说:“不怎么样,他以前经常进宫,对宫里很熟悉,在哪里作文章都没区别,他肯定是最好的那个。”


    楚少聿:“……哦。”


    周氏掩唇一笑,问楚少聿有没有吃早饭,得知他还没吃时,让厨房多端些过来。


    楚少聿也没客气,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了顿早饭。


    早饭过后,周氏道:“离娘,宵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没事就出去玩会儿。”


    省得这两个孩子待在家里胡思乱想,不如让他们出门去逛逛。


    郁离没拒绝,和楚少聿一起出了门。


    楚少聿没事干,今儿都准备在傅家待着等消息。


    只是出门后,发现郁离就在附近的大街小巷逛来逛去,他不免有些纳闷,问道:“表嫂,你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


    郁离的随便逛逛,就是看到哪里有地痞流氓,就往哪里跑,然后将那些地痞流氓都揍一顿,让他们洗心革面。


    楚少聿:“……”


    这是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郁离说道,“让他们安分点,别总是去欺压无辜百姓。”


    不管哪个地方都会有些不事生产的地痞流氓,甚至有时候这些地痞流氓还会接受一些人的雇佣,给别人找麻烦。


    当初郁金的店被找麻烦,就是三皇子派去的人故意所为。


    当郁离将这事和楚少聿说时,他愤愤不平,“此等行为实在下作!下面的人如此行事,可见三皇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的。”


    他不在京城里长大,对那些皇子并无什么敬畏之心,也没什么情份。


    再加上回京的这几年,遇到一些事,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那些皇子,一个个都不像明君。


    楚少聿觉得郁离打那些欺负百姓的地痞流氓时非常利索,比那些男人都有帅气有力,越发的崇拜。


    终于,他忍不住问:“表嫂,你学的是什么武功,能不能也教教我?”


    郁离神色一顿,转头看他,看他一副被家里人宠爱的公子哥儿模样,只怕吃不了苦头。


    “教你可以,不过会很苦、很累。”她提醒道。


    楚少聿拍着胸口保证,“不怕,不管多苦多累,我都会坚持!”


    “行!”郁离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开始学吧。”


    楚少聿:“……”


    第 206 章


    ◎舅舅◎


    午时,郁离和楚少聿一起回到柳文巷的宅子。


    周氏得知他们还没吃午饭,便让厨房那边多做一些。


    吃饭时,郁离难得对楚少聿说:“你多吃点。”


    楚少聿受宠若惊,认识这么久,他已经知道这位表嫂很能吃,对食物有一种偏爱,非常护食,很少会见她这么温情地叮嘱别人多吃点。


    就连周氏都忍不住看郁离,总觉得能让她这么破例,估计有什么事发生。


    很快她就明白了。


    吃过饭,又喝过饭后茶,歇息得差不多,楚少聿就被郁离叫去院子里。


    周氏有些疑惑,“离娘,你们这是要做甚?”


    “教他练体术。”郁离说道,“楚表弟说他也想练体术。”


    闻言,周氏一脸恍然,有些同情地看向楚少聿,怪不得要叮嘱他多吃点呢,确实该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得知郁离要教楚少聿练体术,周氏便带着两个孩子回房歇息。


    同时叮嘱那些下人,没事不要过去打扰他们。


    楚少聿好歹也是亲王府的世子,万一等会儿哭得太厉害,不好让下人瞧去了,得给他些面子。


    楚少聿对周氏的体贴一无所知,看起来乐呵呵的,还问道:“表嫂,什么时候开始?”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等会。”


    郁离让他稍等,转头去找青寰,让她找块适合咬在嘴里的软木。


    楚少聿见她拿着一块软木回来,一脸莫名,不知她找块软木做什么。


    不久后,楚少聿冷汗涔涔,正要惨叫出声,一块软木就塞到他嘴里。


    “忍不住就咬着。”郁离说道。


    柳文巷这边素来安静,要是他叫得太厉害,会让人以为这里发生什么惨案,引得巡逻的官差上门查看就不好了。


    只能让他咬着这东西。


    傍晚,楚少聿眼眶发红,双腿发虚,狼狈地爬上马车离开。


    甚至都忘记等傅闻宵回来。


    这一个下午的经历,让他毕生难忘,人现在都是恍恍惚惚的。


    周氏担忧地问:“离娘,楚世子没事罢?”


    她知道练那套体术时的煎熬,看过郁金那些姑娘练,知道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住的,楚少聿看着细皮嫩肉,一看就是被家里长辈娇宠着长大的孩子,这样的苦头,哪能受得住。


    郁离道:“没事。”


    整个过程他都练下来,没有放弃,显然是没事的。


    她也没想到楚少聿能坚持下来,虽然中途咬着那软木时,脸都扭曲了,看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放弃,结果仍是坚持到最后。


    郁离转移了话题,“娘,这都傍晚了,宵哥儿应该快回来了吧?”


    殿试只考一天,日暮时交卷。


    听说这交卷的时间不一定,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交,有些人写完得早,也可以早点交卷,然后就可以离开。


    周氏看了看天色,说道:“应该快了。”


    说着她去厨房那边,让厨子先作好准备,等宵哥儿回来就摆膳。


    **


    瑞王下衙回到家,正好看到嫡子也从外头回来。


    得知他今儿又在外头鬼混一天,瑞王眉头一竖就要教训,哪知转头一看,却见他眼眶发红,一副大哭过的模样。


    瑞王吃了一惊,忙问道:“聿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到底是唯一的嫡子,他心里也是在乎的,难得看到他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十分生气,他的儿子还容不得旁人欺负。


    楚少聿用红肿的眼睛看他,说道:“没人欺负我。”


    声音有些沙哑,一听就让人觉得哭了许久。


    其实是因为实在太疼了,想要惨叫,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久而久之,这喉咙自然也不舒服。


    瑞王不知道这些,觉得他是在逞强,厉声道:“若无人欺负你,你为何眼睛都肿了?”


    “我这是去练体术弄的!”楚少聿道。


    “体术?”瑞王有些茫然,“你这是去学武了?”


    楚少聿觉得这么解释也没错,便点了点头。


    瑞王有些欣慰,他们家的孩子不需要考科举,不过学武倒是不错的。


    很快他又紧张起来,“你没乱练吧?要是想习武,父王给你找个有经验的武师傅,不会轻易损伤筋骨。”


    看他哭成这样,都担心是不是哪里伤着。


    瑞王又打量嫡子,见他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走路也正常,总算松口气。


    楚少聿道:“不用,武师傅教的又不是体术。”


    虽然今天疼得没志气地哭出来,但楚少聿没想过要放弃。


    他一定要努力练好体术,到时候也能像表嫂那样轻松地跳到屋顶,打地痞流氓轻而易举,说不定还能砸船……


    以后那些庶兄若是还想对他动手,他不用再靠别人保护,能当场打回去,说不定还能找个机会将那几个庶兄揍一顿。


    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不管多痛苦,楚少聿都忍住。


    幸好嘴里还咬着一块软木,除了眼泪哗啦啦地流外,倒没有哭出声。


    只要不哭出声,那就不算哭,他仍是男子汉。


    瑞王得知他是去和傅逍的媳妇学什么体术时,顿时无奈。


    他就知道,只要涉及到傅逍,这傻孩子就不管不顾,傅逍说什么都是对的,都哭成这样了,明天居然还要继续去练体术,实在是……


    **


    日暮之时,参加殿试的贡士们都悉数交卷,然后从东角门离开。


    交完卷子的贡士等在皇极殿外,由礼部的官员领他们出宫。


    有贡士发现傅闻宵并不在这里,眼看着礼部的官员要领他们出宫,有人道:“这位大人,会元郎还未出来。”


    引路的官员神色不变,说道:“会元郎已经从另一处地方出宫。”


    闻言,在场的贡士俱是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好端端的,为何傅闻宵不同他们一起出宫,反而走另一处?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众人心里不禁担忧起来,除了为傅闻宵担忧外,也生怕殿试有什么变化。


    汪举人心中了然。


    估计傅贤弟还没出宫罢,能在这种地方将他带走的,除了那位圣人,也没其他人了-


    一名宫人领着傅闻宵来到养心殿那边。


    刚到养心殿前,便见皇宫的总管太监李茂已经等在殿前,见到傅闻宵就笑着迎过来。


    “傅世子,您来啦。”李茂笑容温和不失亲切,“圣人在里头等你呢。”


    傅闻宵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说道:“李总管,在下如今只是一名举人。”


    “傅世子说笑了。”李茂脸上的笑容不变,“您在咱家心里,一直都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听到这话,引路的太监的腰又弯低了些。


    殿前守着的禁军侍卫目不斜视,唯有眼睛微微动了下。


    傅闻宵定定地看李茂,然后撩起衣摆,进入养心殿。


    进来后,他一眼便看到坐在那里抚摸着一个玉匣的帝王。


    时隔六年,这位帝王看起来越发的苍老,脸上的皱纹比六年前更多,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傅闻宵只看一眼,便抬步上前行跪礼。


    “见过圣人。”


    老皇帝垂眸看着跪在下方的年轻人,那张苍老的面容浮现一种无人能懂的情绪。


    殿内静悄悄的,无人敢抬头直视圣颜。


    也无人看到此时老皇帝的神色。


    “逍儿。”老皇帝的声音响起,似乎带了几分伤感,“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愿意叫舅舅了吗?”


    傅闻宵抬起头,直视老皇帝,叫道:“舅舅。”


    老皇帝高兴地起身去扶他,“好孩子,起来罢。”


    老皇帝让人给他赐坐,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他,说道:“逍儿,这贡士服穿在你身上真好看,不愧是朕养出来的孩子。”


    傅闻宵微微一笑,“若无舅舅多年来的教导,臣也走不到今日。”


    老皇帝不禁朗笑出声。


    听到老皇帝的笑声,殿内伺候的宫人暗暗松口气。


    李茂在心里轻叹一声,果然只有傅世子能让圣人如此高兴,除了国师炼出来的仙丹,估计也只有傅世子有这本事了。


    老皇帝兴致勃勃地问傅闻宵科举的事,然后又询问他的身体。


    “臣的身体已经好了。”傅闻宵道,“多亏奶娘一直为臣奔波,到处寻医问药,经过几年,总算治好。”


    老皇帝很是高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有些伤感地说,“这些年,你不在,朕做什么都不方便,方璧鹤虽然不错,到底不如你有能力,压不住那些……”


    傅闻宵低头道:“是臣的错。”


    老皇帝拍拍他的手,“哪是你的错?当年朕也没想到,贤妃如此狼子野心,居然要害你……”


    说起被关在冷宫里的贤妃时,老皇帝满脸厌恶之色。


    傅闻宵垂首不语。


    李茂听到老皇帝的话,知道冷宫里的贤妃又要倒霉。


    当年因为八皇子进宫求情,整整跪了三日,贤妃方得以保住性命,不过这几年,她在冷宫里备受磋磨,据说已经疯了。


    他暗暗摇头,当年傅世子中毒一事,主谋虽是贤妃,掺和这事的人可不少,若不然以傅世子的警惕性,哪能让贤妃得逞?


    至于圣人是什么想法,无人知晓。


    老皇帝拉着傅闻宵说了很多话,兴致高昂,仿佛要弥补这几年的空缺。


    直到李茂见天色暗下来,过来提醒:“圣人,天色不早,傅世子该出宫了。”


    傅闻宵尚未恢复身份,在世人眼里,他只是一名来自南郡省的举人,不好一直待在宫里,若是传出去不好。


    特别是殿试刚结束,这种敏感时期,更不能让傅闻宵留在宫中过夜。


    老皇帝确实是想留傅闻宵在宫里过夜的,舅甥多年不见,老皇帝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那些无法和朝臣说的话,无法和宫人说的话,只有和他养大的孩子说。


    这孩子是他最满意的作品,是他精心打造出来的刀,唯有他不会背叛自己。


    傅闻宵道:“舅舅,我先出宫罢,日后有空再进宫来陪您。”


    “好好好。”老皇帝拉着他,“下次逍儿进宫,定要多陪舅舅。”


    傅闻宵嗯一声,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俊美的脸庞在灯光下如冠玉,不经意瞥见的宫人都有些目眩。


    这么多年,傅世子似乎没什么变化。


    纵使是死里逃生,得以归京,仍是那般稳重从容,就算在圣人面前,亦是不亢不卑。


    仿佛那空缺的六年时间并不存在。


    拜别依依不舍的老皇帝,傅闻宵走出养心殿。


    李茂亲自送他出去。


    走出养心殿不久,傅闻宵突然问:“舅舅还在服用仙丹吗?”


    李茂嗯一声,压低声音:“国师这两年炼出来的仙丹效果都很好,圣人若是精力不济,只需服用一丸,便能精神好些天,且晚上还能去后宫找几位娘娘……”


    剩下的话他没说,知道傅世子不爱听这些。


    傅闻宵走在长长的宫廊之中,头顶是迤逦的灯笼。


    灯笼的光影影绰绰,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身影修长、高大,只是站在那里,便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茂看他一眼,他的脸陷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走到一段路,傅闻宵道:“李总管不必再送。”


    李茂便停下来,叫来一个宫人送他离开。


    出宫后,傅闻宵上了一辆等候在那里的马车。


    车厢里一片黑暗,他背靠着车壁,平静地望着对面晃动的车帘,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


    突然,一道黑影从车窗翻进来。


    傅闻宵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刀,却摸了个空。


    “宵哥儿。”


    压低的声音让他的动作一滞,平静的面容露出惊喜之色,有些急切地上前,探臂将翻窗进来的人搂到怀里。


    郁离被他紧紧地箍住,整个人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梅香。


    清冷幽然,若有似无,很好闻。


    他抱得实在太紧,情绪似乎不稳,她拍了拍他,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傅闻宵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听起来闷闷的,“只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来接我。”


    天色已经暗下来,沿途虽有灯笼,灯笼的光线实在太暗,无法照到车厢里。


    郁离被他搂着,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高兴。


    她道:“天色都暗下来,你还没回来,我只好过来看看。”


    原本她还打算翻墙进宫找人的。


    不过在半路时,见到傅家的马车,发现马车里有人,便直接从屋顶跳到马车的车顶,从车窗翻进来。


    傅闻宵终于放开她,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吻了吻,不紧不慢地往下,最后在她唇边碰了碰。


    “抱歉。”他轻声说,“日暮交卷后,圣人要见我,在宫里多待了些时间。”


    郁离哦一声,语气很平静,对于宫里的老皇帝找他一事,并不怎么在意。


    她问道:“你舅舅……欺负你了吗?”


    “没有。”傅闻宵有些好笑,“圣人不会欺负我,相反,他一直都很护着我,纵容着我。”


    确认他没在宫里被人欺负,郁离就放心了。


    距离到家还有段路程,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将之打开。


    傅闻宵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块糕点抵在他唇边,听到她说:“吃红豆糕吗?”


    他张开嘴,将她喂过来的红豆糕咬住。


    能得她主动喂食不容易,每次都让他受宠若惊,不能和她客气,不然她会自己全部吃掉。


    红豆馅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泛开,傅闻宵只觉得甜到心里。


    他拉着她,柔声问道:“阿离还没吃饭吗?”


    “没呢,想等你回来。”郁离说道,“一直不见你回来,就出来找你了。”


    这包红豆糕还是她从厨房里拿的,直接揣在袖子里,用来垫肚子,想来他应该也没吃东西吧。


    第 207 章


    ◎传胪大典◎


    得知她还没吃饭,傅闻宵心头发软,又有些愧疚。


    他抬手轻抚她的发,说道:“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你就先吃饭,不必特地等我。”


    比起让她等自己一起吃饭,他更担心她会饿着。


    “没事。”郁离一边吃红豆糕,一边说,“今日殿试你比较辛苦,我们等你是应该的。”


    殿试是科举最后一步,就算傅闻宵一直表现得举重若轻,众人仍是为他紧张。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都希望等他回来一起吃饭,让他知道他们都在支持他,给予他关怀。


    郁离又问:“对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傅闻宵摇头,“午时吃了些。”


    殿试要考一天,宫里会提供午饭,不过在宫里,没人敢敞开肚皮吃,都是稍稍垫下肚子,又继续考试,日暮交卷离开时,都是饥肠辘辘的。


    郁离惊讶,“老皇帝……你舅舅居然都不给你吃顿饭?”


    将人留得这么晚,好歹给他吃点东西嘛,这皇帝是不是太小气?


    傅闻宵失笑,说道:“没关系,宫里有诸多不便,我也实在吃不下。”


    “那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吧?”


    “嗯……可能是舅舅的年岁已高,忘性大,忘记让人给我安排膳食……”


    郁离将手里最后一块红豆糕递到他唇前,说道:“宵哥儿,你真体贴。”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给老皇帝找借口,果然是个好人。


    那些人欺负他,自然不是他做错什么,而是他太好了,坏人喜欢欺负好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傅闻宵垂眸浅笑,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似这春夜的风飘走,只剩下口里红豆的香甜,她身上桂花的清香……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柳文巷。


    柳文巷安安静静的,巷子口挂着一盏灯笼,巷子两边的大户人家门前也悬挂着灯笼,晕染出些许光华。


    马车驶进傅家的宅子,周氏已经等在那里。


    见他们下车,周氏忙迎过来,紧张地问:“宵哥儿,你回来啦?没事吧?”


    其他贡士都已经回来,只有他一直未见人影,她担心得不行。


    傅闻宵朝她笑了笑,温声道:“娘,让您担心了,没什么事,是圣人留我在宫里说话。”


    周氏听得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道:“回来就好,晚膳已经做好,你去洗漱一下,也过来吃饭罢。”


    傅闻宵回房换下身上的贡士服,洗漱过后,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周氏给他夹了不少菜,心疼地说:“宵哥儿,多吃点,你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傅闻宵笑道,“殿试只考一天,比会试要好许多。”


    周氏暗忖,殿试确实只考一天,可哪个贡士像他这样,考完后还要去面圣的?


    虽不知他心中如何想,只要想到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周氏心里就不能平静,忍不住想,今日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养心殿见那位圣人的呢?


    越想越不是滋味。


    傅闻宵难得被家里人如此关爱,就连两个孩子都乖巧地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他含笑接下,幸好他现在食量大,要不然这么多饭菜,以前的他还真的吃不完。


    饭后,他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傅闻宵简单地说了下今日殿试的情况,含蓄地道:“我觉得应该考得不错,会有个好名次。”


    “你的名次肯定很好!”周氏一脸自信,“宵哥儿的学问那么好,文章素来言之有物,只要眼睛不瞎的,都会给你排个好名次的。”


    她从来不怀疑这点。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孩子是如何的惊才绝艳,背地里又是如何努力,纵是天才,亦付出诸多汗水。


    两个孩子很配合,纷纷鼓掌支持他们阿奶。


    随着年纪渐大,或许已经懂事,又或许长辈们给了他们绝对的安全感,让他们的性格渐渐地变得活泼开朗,不再如同小时候那般怯懦安静。


    傅闻宵伸手挨个摸了摸,看着他们稚嫩可爱的脸,面上露出笑容。


    眼看时间不早,各自回房歇息。


    郁离洗漱完,刚从浴房出来,傅闻宵便拿了块巾子给她绞干头发,没让丫鬟在屋子里伺候。


    丫鬟们已经习惯,将屋子收拾好,默默地退下,将门关上。


    夜风从窗口而入,室内的帘幔飘动,带来些许清冷。


    两人都没在意拂入的夜风,坐在那里聊天,郁离和他说自己今天做了什么,还有教楚少聿体术的事。


    她托着下巴,“我没想到他能坚持下来,看来他的心性挺不错的。”


    傅闻宵轻抚她的发,说道:“他在王府的处境不算好,几个庶兄虎视耽耽,他自然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得给自己添些筹码。”


    去年楚少聿回京路上所遇到的袭击,不管瑞王后来查到什么,结果却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瑞王府的几个庶子都好好的,没受到什么责罚,这也让楚少聿明白,父王虽然重视他这嫡子,但那些庶子父王也是重视的,都是他儿子,他不会舍弃。


    可对楚少聿而言,那些不是他的兄长,是要他命的敌人。


    不仅是异母的兄弟,而且从小就不在一起生活,长大后归来,发现这个家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美好。


    无条件庇护他的祖母年事已高,不可能一直护着他,母亲只是一个弱女子,左右不了父王的想法。


    楚少聿只是单纯,并不蠢。


    他知道在世人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纨绔,甚至没有差事,没有表现出什么才干,除了一个瑞王府世子的名份外,他什么都没有,那些庶兄估计也是这么觉得。


    至少,他得让自己遇到危险时,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郁离抬头看他,“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听他那么轻松地分析楚少聿的处境,她有些好奇,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


    他的处境比楚少聿危险多了,楚少聿面对的只是王府里几个觊觎他世子之位的兄长,而他面对的可是偌大的朝堂和那些皇子。


    傅闻宵含笑道:“差不多罢,不过我比较幸运,我身后一直都有人护着。”然后他又说,“我的外祖母是皇太后,先帝在位时,因身体有疾,不能示弱于朝臣,当时很多政事都是她为先帝处理的……”


    皇太后与先帝是少年夫妻。


    宫中的妃子一个接着一个孩子地生,皇太后却一直没有生养,直到三十多岁,终于诞下元安长公主。


    这也是先帝唯一的嫡女。


    皇太后是一名奇女子,她的聪慧才干、政治能力皆不俗,少有男人能及。


    先帝是疾症去世的,甚至来不及交待遗言,亦未定下皇位继承人,当时是皇太后一力压制朝臣,稳定局面,并挑选当今的圣人继承皇位,她则成为摄政太后。


    当年,皇太后在朝中的威势无人能挡。


    “外祖母去世时,我已经十二岁。”傅闻宵的声音缓和,带着几分怀念,“她老人家在世时,教导过我很多……”


    与其说他是被皇帝教出来的,其实影响他最深的是皇太后。


    老皇帝当年能将他抱养到宫里,其实也是皇太后默许的,是多方博弈的结果。


    不过宫里有皇太后在,就算他被抱养到宫里,其实与家里无甚差别。


    因为皇太后,当年的他确实比那些皇子更加尊贵,就连当初被人人称赞的懿德太子,亦要屈居于他之下。


    那是何等的风光。


    郁离默默地听着,抬头看他一眼,然后拿来一盘糕点,问道:“宵哥儿,要吃吗?”


    傅闻宵回过神,“我不饿,你吃吧。”


    看她吃得香,他有些好笑,在她心里,纵是天大的事吃顿饭就能过,要是过不去,再多吃两顿。


    挺好的。


    接着他继续道:“外祖母去世后,母亲接替外祖母的位置,与圣人在朝堂上分庭抗礼,我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不管她和舅舅的关系如何,她都会庇护我。”


    就算他树敌颇多,敢对他动手的没几个。


    那些人说得挺对的,曾经的他确实是权势滔天,嚣张跋扈,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郁离听说他居然还打过皇子,惊讶地问:“你真打了?打哪个?”


    傅闻宵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太子和几个小的,其他的都打过。”


    老皇帝的皇子共有九个,除太子外,剩下的八、九皇子没被他打过,毕竟当年他们的年纪还小,没有那么多陋习。


    郁离道:“他们一定是干了坏事。”


    她的逻辑很简单,他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怎么可能会随便打人?肯定是那些皇子干了不好的事,惹他动怒。


    正好,她也不喜欢那些皇子,说道:“打得好。”


    傅闻宵失笑,见她头发已经干了,拿梳子给她梳头发,将她拉到怀里搂着,吻了吻她的脸。


    “阿离真好。”他喟叹出声。


    旁人只会觉得他嚣张跋扈,知道他以前做过的事,都要吓个半死,认为他胆大包天,就不怕将来老皇帝去后,新帝上位会清算他吗?


    郁离并不惧皇权,对那些天家皇子也没什么敬重。


    在她眼里,那些皇子也是人,而且是手握权势、一念便能轻易定别人生死的人,反而让她不喜。


    居高位者,越要控制自己的言行,不应以个人喜好行事。


    正如基因战士,拥有强大的武力,不是为破坏,而是为守护,他们亦要控制自己的力量,不以此欺凌弱小。


    郁离这么想,也这么说。


    在她看来,傅闻宵是一个极为冷静克制的人,他很少会凭自己的喜怒做事。


    元安长公主亦是如此,他们都是很合格的领导者。


    夫妻俩随意地聊着,聊了很久,直到夜深方才睡去。


    翌日,汪举人过来拜访。


    不仅汪举人,还有那些新科贡士,他们都是为昨日的事过来询问的,生怕殿试出什么意外。


    事关自己的前程,没人能放心。


    傅闻宵自是好生安抚,同时寻了一个借口,总算让这些贡士放心。


    送走那些贡士后,汪举人小声地问:“傅贤弟,昨日你是去了……那里吧?”


    他一脸我懂的表情,自从知道傅闻宵的身份后,他从姨父姚帝师那里打听了不少以前镇国公世子的事,听说他和圣人的关系非常好。


    傅闻宵朝他作揖,“还望汪兄见谅,为我遮掩一二。”


    这群贡士今日过来,虽然有试探,但面上并未有多少惊慌之色,可见是汪举人有提前安抚他们。


    作为会试的第二名,汪举人在这些贡士中也极有威望。


    汪举人笑着摆手,表示没什么。


    两人又探讨一番昨日殿试的内容,汪举人告辞离开。


    送走汪举人,傅闻宵去院子那边。


    今日楚少聿仍是来到傅家的宅子里练体术。


    看到楚少聿嘴里咬着一块软木,他有些忍俊不禁,和郁离说:“这法子好,当初应该让妹妹们咬着软木,她们不至于哭成那样。”


    郁离:“当时没多想。”


    乡下地方大,叫破嗓子都没人理,城里的房屋密集,要是动静大些,难免会招来左邻右舍询问,还有巡逻的官差。


    等楚少聿练完,人都虚脱地瘫在椅子上。


    傅闻宵给他倒一杯水,问道:“少聿,能坚持吗?”


    “当然能!”楚少聿喘着粗气,神色坚定,“傅表哥,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然后又问,“傅表哥,听说你也有练体术,是吗?”


    “是的。”傅闻宵点头。


    等傅闻宵轻松写意地给他演练一遍初级体术,楚少聿脸上的神色越发坚定。


    这么痛苦的事,傅表哥都能坚持下来,他肯定也会坚持,到时候也能像傅表哥那样,拿弓箭一箭射杀一个贼人。


    想到回京路上,遇到袭击时,傅闻宵手持弓箭杀敌,他就心湖澎湃。


    少年慕强,向往着强大的武力,这也是他坚持下来的动力。


    **


    殿试后的第三日,读卷官们终于拆卷,然后开始填榜。


    翌日便是传胪大典。


    傅闻宵穿上进士巾服,与诸位贡士一起前往午门外参加传胪大典。


    自从傅闻宵出门后,周氏便有些坐不住。


    她频频往外张望,一边问道:“殿试金榜挂出来了吗?宵哥儿是什么名次?”


    传胪大典后,会有执事官将殿试的金榜挂在宫门那边的龙棚内,那里素有龙门之称,这一日,很多百姓可以去那里看金榜。


    一早跑到傅家等消息的楚少聿也跟着紧张起来,嘴里道:“周姨,没这么快的,现在时间还早,只怕传胪大典还没完呢。”


    话虽是这么说,他自己也是紧张兮兮的,双脚快要将屋子里的地板都磨一遍。


    郁离并不紧张,看他们这样也不行,说道:“娘,不如咱们去酒楼那边吧,传胪大典后,不是要御街夸官吗?”


    御街夸官即是新科进士游街,让京中百姓得以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


    周氏和楚少聿都坐不住,闻言决定直接出门。


    酒楼的包厢是几日前就定好的,位置正好是新科进士游街经过的路段,价格不菲,没点钱还真是不敢去定。


    等郁离他们到那里时,发现汪夫人母子俩已经来了。


    两家约好今日一起来看新科进士游街。


    汪夫人也有些紧张,拉着郁离道:“离娘,还有一个时辰应该就开始了,咱们再等等。”


    汪容修给长辈们倒茶,纠正她:“娘,还有半个时辰。”


    “我知道,你别插嘴。”汪夫人笑骂一声,“我这不是紧张嘛。”


    汪容修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可紧张的,爹和傅世叔的学问摆在那里,名次肯定不低。”


    汪夫人觉得这孩子太较真,不禁白他一眼。


    第 208 章


    ◎御街夸官◎


    距离新科进士御街夸官还有半个时辰,沿途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


    这样的热闹,不管过去多少年,京中的百姓每次都会兴致勃勃地过来围观,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


    那些有钱人便在沿街的酒楼定个包厢,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观看,没钱的百姓则在街道两边观看。


    随着的时间越来越近,终于又有消息传来。


    有人激动地叫道:“金榜已经挂出来啦,新科状元乃傅闻宵!”


    “榜眼是汪衔春!”


    “探花是……”


    “……”


    来人一口气将金榜前十的进士名字都呼喊一遍,声音极为亢奋。


    周围顿时一阵喧哗,都跟着议论起来。


    “状元是傅闻宵?哎呀,他好像还是会试时的会元。”


    “我猜得不错,傅闻宵果然被钦点为状元,这可是六元及第啊!”


    “听说这傅闻宵还是难得的美男子……”


    “……”


    和前朝时不同,大庆朝挂金榜的龙门是允许百姓们去观看的,从金榜挂出来时,便有人等在那里。


    甚至不少士子都特地去誊抄一份金榜作收藏。


    在金榜挂出来后,紧跟着是新科进士游街。


    如此,百姓们都能提前得知状元、榜眼和探花是谁,沿途也会有不少人介绍他们。


    酒楼的包厢里,郁离等人也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都是一阵惊喜。


    楚少聿惊喜地跳起来,手握成拳头挥了挥,叫道:“太好了,傅表哥果然是状元!”


    汪容修也说:“我爹是榜眼。”


    汪举人的名字正是汪衔春。


    周氏和汪夫人都是乐呵呵的,连带两个孩子都欢快地叫着。


    郁离心里也高兴,她站在窗边探头往外看,虽然知道游街的新科进士还未到这边,仍是忍不住张望。


    突然,郁离看到对面酒楼的包厢有人朝她挥手,定睛看过去,发现是福慧公主。


    这两家酒楼正好是对门,听说是竞争关系,平时抢生意抢得很凶。


    两家酒楼所处的位置很好,位于御街两侧,像这种时候,酒楼的包厢会被贵人悉数定下,若是没点权势的,还真是定不到。


    郁离他们所在的酒楼包厢是楚少聿让人来定的,他是瑞王世子,酒楼多少给些面子。


    福慧公主没有当众叫郁离的名字,只是挥手和她打招呼,见她看过来,将手中的一束花扔了过去。


    郁离伸手接住。


    福慧公主见她接住了,笑得很是开心。


    楚少聿正好看到这一幕,诧异地道:“表嫂,那不是福慧公主吗?你接她的花干嘛?咱们也有花,等会儿傅表哥游街过来,你可以给傅表哥扔花。”


    正是春日好时节,春花烂漫之时。


    恰逢这样的盛事,百姓们都会去采摘鲜花,等新科进士游街经过时,便会将花扔给他们,表达对这些新科进士的喜爱和祝福。


    甚至还有不少人会趁机沿途卖花,赚上一笔。


    其实扔花的更多是女子,看到心仪的郎君时,可以将花扔过去,被扔的花越多,越代表其受欢迎。


    当然,若是没有花,也可以扔帕子和荷包等。


    不过一般这种东西乃姑娘家的私人之物,很少会有姑娘扔过去,万一扔错了,或者落到大街上被旁的男子捡去,总归不好,于她们名声有碍。


    出门时,青寰便提前准备一篮子的鲜花,等会儿御街夸官时,给主子们扔。


    郁离将那束鲜花放到一旁,说道:“这花开得挺好的。”


    对方都扔过来,也没必要和花过不去,等会儿可以拿来送人。


    其实郁离很喜欢花花草草,各种各样的颜色,鲜妍夺目,代表其旺盛的生命力,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烦。


    楚少聿纳闷道:“她好好的,干嘛给你扔花?”他怀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福慧公主,又说道,“表嫂,听说福慧以前就很喜欢傅表哥,甚至为了傅表哥一直未嫁,你可要小心。”


    郁离看他:“小心什么?”


    “小心……”楚少聿看向她,突然有些卡壳。


    对啊,要小心什么?


    以表嫂那轻松砸船的强大武力,要是福慧公主敢和她抢人,表嫂一根手指头就能收拾她,哪会惧一个公主?就算福慧公主以权势压人,别忘记了,还有元安长公主在呢,她的权势难不成还能大过元安长公主?


    更不用说,傅离宵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的人品自然不必说,且身边已经有那么好的姑娘,他如何会看得上旁人?


    福慧公主想抢都抢不走。


    楚少聿想明白后,摸了摸脑袋,诚恳地说:“你当我没说。”


    郁离哦一声,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外张望。


    她发现御街两边的商铺酒楼门窗敞开,有少不女子,声音娇娇俏俏的,都是特地来看状元游街的。


    那些姑娘正在讨论状元郎和探花郎哪个容貌更俊俏,居然有不少听说过傅闻宵名字的姑娘。


    终于,前方有鼓乐声传来。


    听到这声音,众人精神一振,知道游街的队伍过来了。


    沿途的百姓纷纷往前张望,周围还有维护秩序的官差,以免拥挤的百姓不小心摔到路中央,影响到新科进士游街。


    随着开路的官差过来,众人首先看到为首的状元郎。


    一袭黑纱红袍,帽簪宫花,身下是一匹白色骏马,迎着明媚的春阳而来,面如冠玉,俊美不凡。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些姑娘反应过来,面若红霞,纷纷将手里的鲜花朝状元郎扔过去。


    一时间,仿佛花落如雨,花瓣随春风舞动。


    街道两边的百姓纷纷说道:“哎哟,这状元郎长得可真俊俏,探花都没他好看。”


    “听说他还是第一个六元及第哩。”


    “不知道他是否成亲了。”


    “……”


    关于状元郎是否成亲这事,周围很多姑娘都想知道。


    特别是那些坐在酒楼包厢里的未婚姑娘,她们能定包厢,可见家世不俗,这次来看状元游街,除了凑热闹,多少也是想从这里挑个如意郎君的想法。


    对状元郎有意的姑娘纷纷将自己手里的鲜花朝他扔过去。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些花都没落到状元身上,被他轻松地避开。


    有些人看出门道,不禁暗笑,看来这位状元郎的身手不错。


    直到喧闹的声音中,有人叫了一句“宵哥儿”,紧接着一束花朝状元郎扔过去,正中他怀里。


    状元郎顺势接住,抬头看向酒楼的方向,然后面上露出一个笑容。


    绯衣玉面,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众人再次看呆了。


    郁离倚在窗边,朝接住花的男人露出笑脸,又挥了挥手。


    受这样热闹的气氛影响,她也变得活泼几分,见他看过来,就忍不住高兴,特别是听到周围的人都在夸他时,心里生出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这是她选择的伴侣,别人夸他,那自然就是夸她的眼光不错啦。


    俊美无俦的状元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与之相反,榜眼和探花便有些无人问津。


    幸好,汪夫人没忘记丈夫。


    她也拿了一束花,朝经过的榜眼叫道:“夫君!”


    汪举人——汪衔春听到夫人的声音,抬头看过去,正要露出笑脸,哪知道夫人将花扔偏了,他没有接到。


    幸好汪容修有所准备,又将一束花递给母亲,看母亲像个二八姑娘一样给心上人扔花,不由暗暗摇头。


    这次汪夫人终于将花扔到汪衔春怀里,汪衔春面露欣喜之色。


    探花见汪衔春也接到花,羡慕地说:“汪兄,嫂夫人也来给你送花了,真好啊。”


    汪衔春笑眯眯地说:“你也不差,你可是探花呢,周围的姑娘都是为你来的。”


    能被钦点为探花,容貌自然是不差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也是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自然也吸引不少年轻姑娘的目光。


    探花看了一眼前面迎着鲜花而行的状元郎,幽幽地说:“汪兄,我觉得那些姑娘都是为状元郎来的,和我这探花没关系。”


    如果没有傅闻宵,他这探花自然是所有新科进士中模样最出挑的。


    就算同为男人,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比傅闻宵长得好。


    汪衔春看了看周围那些纷纷朝状元郎扔花扔帕子、荷包的姑娘,她们简直就是疯了一样,安慰道:“没关系,咱们这位状元郎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寻常人比不上他是正常的。”


    探花:“……”这是安慰还是打击?


    这也是第一次,探花的容貌比不上状元。


    就连喜好美男子的福慧公主,在看过绯衣玉面的状元郎后,再看容貌俊逸的探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叹道:“这世间怎么就只有一个傅逍呢?”


    **


    巡街结束,傅闻宵回到柳文巷的宅子。


    进门时,便见大伙儿都在等他,连楚少聿也在。


    “傅表哥,你这一身状元红袍可真俊俏。”楚少聿围着他转。


    周氏也是乐呵呵的,“宵哥儿打小就俊,穿红衣更好看,可惜他很少穿这般鲜妍的色泽。”


    瞧这一身红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连探花的风采都被他压下。


    想到街上那些人说探花不及状元俊俏时,她就忍不住好笑。


    其实探花的容貌也是极俊的,比一般男子要俊,可惜遇到宵哥儿。


    傅闻宵温言浅笑,目光落到郁离身上。


    他走过去,拉着她的手,笑着唤一声,“阿离。”


    郁离偏首看他,说道:“傅闻宵,红色挺适合你的,好看。”


    得到她的话,他垂眸笑起来,耳尖微红。


    他从小就习惯自己的皮相,别人夸奖得再多,他从未放在心上,然而听到她夸自己时,让他格外欢喜,像要溢出来。


    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天色已经不早。


    接着郁离和傅闻宵前往公主府,去拜见元安长公主。


    这样的喜事,自然要亲自去告知她。


    公主府这边张灯结彩,极为喜庆。


    早在得到傅闻宵中状元的消息时,公主府就张罗起来,将府里弄得热热闹闹的。


    公主府里的下人每一个都面露笑容,极为高兴。


    郁离和傅闻宵进门时,沿途的下人都在道喜。


    两人来到主院,嬷嬷等人站在门口张望,见到他们就欢喜地叫起来。


    屋子里的元安长公主听到动静,由宫人扶起,迎了出来。


    见到她,郁离和傅闻宵上前扶住她,将她扶进屋子里。


    郁离的声音轻快,“母亲,宵哥儿高中状元啦。”


    元安长公主面上含笑,说道:“我儿素来无怠无荒,甚好。”


    傅闻宵微微低头,声音恭敬,“谨遵母亲的教诲。”


    母子俩都知道,中状元只是傅闻宵归京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事会更多,待傅闻宵重回朝堂,紧随而来的会是波折重重,尚不到松懈的时候。


    元安长公主不由看了一眼郁离,说道:“明儿便是琼林宴,或许圣人会在琼林宴时宣布你的身份。”


    傅闻宵点头,“我知道。”


    对此他也作好准备。


    郁离正拿着点心要吃,闻言看向这对母子俩,见他们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面上的神色都是冷静而克制的。


    下人识趣地退下,茹嬷嬷和玉竹守在门口那边。


    屋子里只有三人。


    郁离慢吞吞地将点心放到嘴里,漫不经心地听着母子俩的话。


    “……你已经成亲,届时宫里的皇后应该会宣召离娘进宫,我将玉盏派过去,有她在,你无需担心。”


    傅闻宵点头。


    说到最后,元安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声音很轻:“日后,国公府就交给你了。”


    傅闻宵沉声道:“母亲,我会的。”


    元安长公主拍拍他的手,对儿子的能力十分信任,有些话无需言明。


    稍晚一些,公主府也摆了席宴,庆祝傅闻宵中状元。


    郁离给公主婆婆输了一次异能治疗,肚子就饿了,胃口大开,将一桌席宴都吃光。


    **


    翌日,傅闻宵换上进士服,前去参加琼林宴。


    作为新科状元,傅闻宵是琼林宴上最令人瞩目的存在,那些进士纷纷过来与他结识。


    宴会还未开始,圣人未到,进士们都很放松,随意地聊着天。


    不远处的阁楼上,福慧公主等人坐在这里,正看着这群新科进士。


    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公主说:“福慧姐姐,父皇今儿是不是要给您挑选驸马?”


    其他的公主纷纷看向福慧公主。


    老皇帝的公主共有六位,其中三位公主俱已出嫁,剩下的三位公主,除了福慧公主外,两个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公主。


    今日琼林宴,所有公主都来了。


    她们得知父皇要在新科进士中为福慧公主挑选驸马,多少有些好奇,便过来瞧瞧,这里正好可以看到琼林宴那边的情况。


    福慧公主神色散漫,摇着一把宫扇,说道:“应该吧。”


    大公主眉头微拧,严肃地说:“福慧,难不成你还惦记着傅逍?”


    “这倒没有。”福慧公主摇头。


    闻言,大公主神色稍缓,没有再惦记就好,她苦口婆心地说:“听说傅逍已经成亲,你就别再惦记,让父皇给你找个容貌好看的男子,日后和驸马好好过日子。”


    大公主的性子严肃,向来循规蹈矩,有些看不惯这个妹妹的某些行事。


    若能让福慧收心,日后好好和驸马过日子,那自然好。


    省得传出浪荡的名声,世人以为公主都是如此,对公主们的名声实在不好,毕竟还有两个年纪小的妹妹没出嫁呢。


    福慧公主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放在心里,听大公主唠叨多了,她就说:“我是想找个驸马,可那些男人没一个能和傅逍比,我有什么办法?对着不如傅逍的男人的脸,我提不起兴趣,都不乐意与他洞房。”


    大公主:“……”


    ?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给汪举人取好名字,其实是懒得取名,所以一直称他“汪举人”[托腮][托腮]。


    不过现在他是进士,不能再叫汪举人,只好翻唐诗宋词给他取个正经的名[笑哭][笑哭][笑哭]


    第 209 章


    ◎琼林宴◎


    关注这次琼林宴的还有那些皇子。


    三皇子等人同样也来了,他们站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着,脸色都不太好。


    六皇子开口道:“听说父皇准备对外宣布傅逍身份。”


    一旦皇帝亲口宣布,傅闻宵这镇国公世子的身份无人敢怀疑。


    比起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区区一个新科状元算什么,不过是给他锦上添花罢了。


    “这算什么?”八皇子气得涨红脸,暴怒地喝道,“他明明都是个死人,当年既然父皇都默许傅逍已死,甚至让人封了镇国公府,那就让他一直当个死人不好吗?”


    八皇子和二皇子皆是贤妃之子。


    然而不管二皇子被废,还是贤妃被打入冷宫,都和傅逍有关。


    八皇子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傅闻宵,恨不得啖其血肉,甚至当年听说他要死时,他还高兴得大醉一场。


    比起暴怒的八皇子,在场的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看起来都很平静。


    自从听说傅逍身体恢复,参加科举伊始,他们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们那位父皇,最倚重的一直是傅逍,可笑地宁愿信任一个外人,都不愿意信任他们这些儿子,防备着他们,甚至用傅逍来打压他们。


    也是帝王的这份偏爱,导致当年贤妃为了给二皇子报仇,铤而走险给傅逍下毒。


    三皇子心里可惜,他都帮贤妃铺好路,甚至舍弃一部分人脉,怎么她就没能杀死傅逍呢?


    贤妃也是个没用的,只下个毒有什么用?应该直接让人当场杀死傅逍啊。


    当然,他也知道,傅逍的警惕性极强,身边还有傅家的侍卫护着,在正常情况下,想杀死他不容易。


    怎么那毒就没能毒死他?


    当年太医不是说,傅逍只有两三年好活,时间一到,必会在痛苦中死去吗?


    六皇子看着那些正在交流的新科进士,一眼便能看到傅闻宵,这人不管在什么时候,身在何处,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傅逍确实是个极有能力的,也不怪他们父皇倚重他,若是可以,他其实也想拉拢傅逍。


    可惜此人只忠心于帝王。


    六皇子慢悠悠地说道:“八弟,无需如此动怒。”


    “你说得倒是好听!”八皇子无差别地攻击这群兄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难道就不怕哪天父皇真的老糊涂,要将皇位传给傅逍吗?”


    要不是傅逍和元安长公主如此相似,他都怀疑傅逍其实是父皇生在外头的皇子。


    “不可能!”三皇子冷睇他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心里有些不耐烦,这些兄弟怎么一个个蠢成这样?


    老五蠢,老八也蠢,蠢成这样,居然还敢觊觎皇位,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六皇子随意地摇着一把折扇,笑了一声,耐心地说:“八弟,父皇不至于如此老糊涂,不然你以为镇国公怎么死的?”


    八皇子没好声气,“不是在战场上,被北狄人偷袭而死的吗?”


    “那你以为,北狄人是怎么能偷袭到他的?”


    “这……”


    八皇子面露迟疑之色。


    镇国公傅宗绪一身武艺极强,而且身边还有那么多亲卫,居然仍是能中了北狄人的暗算而死,说起来也是不可思议。


    三皇子和六皇子对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在场的七皇子宛若隐形人般,径自地坐在那里喝茶,并不掺和兄弟们的话。


    他素来如此,平时话不多,是极安静的一个人,在场的皇子也都习惯了。


    除了年幼的九皇子,蠢钝不堪的五皇子,以及虽然侥幸活着却断腿的四皇子,如今成年且完好无损的四位皇子都在这里。


    八皇子性格暴怒冲动,不堪大任,七皇子母族式微,本人毫无进取之心。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不怎么将两人放在眼里。


    三皇子和六皇子没为八皇子解释的意思,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若是说出来反倒不美。


    六皇子继续说:“听说元安姑母的身体一直不好,估计也就这两年了。”


    “是啊。”三皇子煞有介事地点头,“元安姑母也是可怜,自从避居行宫后便一直卧病在床,都病了这么多年……正是她病了,父皇方才会倚重傅逍。”


    如果皇太后还在,或者元安长公主身体健康,依然手握大权,他们那位父皇又怎么敢让傅逍回来?怎么敢承认傅逍的身份?


    现在,傅家军落到镇国公一个养子手里。


    那养子虽有些手段,到底不是傅家的血脉,若有异动,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傅家军不会听他号令。


    放眼看去,傅逍除了继续投靠圣人外,还能有什么?


    没有皇太后,没有元安长公主,没有镇国公,他就只是一个稍有些本事的勋贵子弟。


    对皇帝而言,这样的人才好掌控,更好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很清楚这点,正是傅逍一无所有,他们父皇更会倚重他、信任他。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讨厌傅逍,想让他死。


    可惜,这人怎么就如此命硬呢?


    直到琼林宴即将开始,几位皇子姗姗而来。


    看到坐在最前位置的傅闻宵,八皇子没控制好表情,脸色十分阴沉。


    七皇子仍是那副沉静寡言的模样,并不与人交流。


    三皇子和六皇子倒是沉得住气,没有过多关注那些进士,坐在那里与周围的官员谈笑风生。


    很快,老皇帝到来。


    众人起身恭迎,傅闻宵带着在新科进士们向老皇帝行礼。


    老皇帝笑得让众人平身,目光落到傅闻宵身上,当众将人夸了一通。


    在场的官员哪里看不出老皇帝的心思,虽然有不少人畏惧“傅逍”曾经的威名,但也没必要和老皇帝过不去,昧着良心一起夸。


    当然,也有人是不希望傅逍重回朝堂的。


    可不管希望的、还是不希望的,都拗不过那位帝王。


    **


    月上柳梢头,傅闻宵带着一身酒气和春夜的寒意,踏着夜色归来。


    下马车时,他问道:“夫人呢?”


    迎出来的管事道:“夫人在书房里。”


    傅闻宵转去书房,发现郁离正在写信。


    他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窗边伏案的姑娘,静默不语。


    直到她转头看过来,问道:“宵哥儿,你回来啦,怎么不进来?”


    郁离一只手按着桌上的纸,一只手执狼毫,疑惑地看他。


    他撩起衣摆而入,坐到她身边,目光落到纸上,“阿离这是给二妹她们写信?”


    她一边写一边说:“是啊,你中了状元,肯定要和她们说一说的,让她们高兴。”


    信还没写完,郁离和他聊了几句,继续伏案。


    下人端来一碗醒酒的茶汤,傅闻宵端着茶汤,慢慢地喝着。


    “你又喝酒啦?”郁离抬头看他一眼。


    灯光下,他的面容微红,轻轻地嗯一声。


    傅闻宵的酒量很好,就算喝醉酒,也不容易上脸,那张脸仍是白白净净的,能让他的脸膛都微微泛红,可见今日喝的酒一定很多。


    他的声音略带几分沙哑,“他们都敬我酒,不好拒绝。”


    郁离拧眉,神色有些不悦。


    傅闻宵继续道:“三皇子他们当时也在,故意敬我酒。”


    郁离听后,难得记了三皇子等人一笔。


    这些人本质就不好,而且和傅闻宵不对付,她心里自然也不喜他们。


    见他醉成这样,郁离信也不写了,将笔放好,用一张镇纸将写一半的信压住,然后过去拉他。


    她道:“宵哥儿,回去洗漱歇息。”


    这人每次喝醉酒,虽然酒品很好,不怎么闹腾,但很黏她,她都习惯了,得先带他回房歇息。


    傅闻宵乖乖地由她拉着,走出书房。


    回到内院那边,正好看到周氏。


    周氏见夫妻俩牵着手,掩嘴一笑,问道:“宵哥儿怎么样?听说喝酒了?”她心里明白,琼林宴上肯定会喝酒的。


    郁离道:“喝了不少,我要带他回房洗漱,娘你去歇息罢,不用担心。”


    有她在,周氏确实不担心,笑道:“行,那你们去忙罢。”


    周氏正要转身离开,傅闻宵叫住她:“娘,今儿琼林宴,圣人当众宣布我的身份,并将国公府归还,过些日子,我们便搬回镇国公府。”


    当年镇国公傅宗绪去世,镇国公世子傅逍也传出“死讯”,元安长公主避居行宫养病,偌大的镇国公府成为一个空壳,被朝廷封起来。


    此举自然也有震慑那些跟随元安长公主的臣属之意。


    周氏怔了下,突然泪如雨下。


    她掩住脸,这一刻,终于有种解脱之感,所有的苦难都过去,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她没有辜负元安长公主的嘱托,宵哥儿活下来了,健健康康地归来,圣人当众承认他的身份,他不再是一个“死人”。


    傅闻宵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背。


    他面上含笑,温声道:“娘,这些年谢谢您,您辛苦了。”


    虽是奶娘,周氏这辈子为他做的事太多了,当得起这声“娘”,她就像他的另一个母亲。


    周氏含泪道:“宵哥儿,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她从来不怨什么,希望这孩子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得以善终。他虽然不是她的孩子,但从这孩子出生起,她就照顾他,看着他长大,在她心里,他就像自己的另一个孩子。


    可惜,他的身份注定他无法平安顺遂,这辈子注定要经历波折和诸多苦难。


    想求一个善终,谈何容易?


    “娘,以后会好的。”傅闻宵的声音温和,在这春夜里响起,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周氏的心渐渐地落定。


    她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郁离,破涕而笑。


    是的,以后会好的,宵哥儿的身体恢复健康,还有离娘也在,怎会不好呢?只要离娘在,没有走不过的坎。


    傅闻宵察觉到她的目光,以及脸上的信任之色,微微一笑。


    不知从何开始,郁离已经成为周氏心中的一个信仰,仿佛只要有她在,就能让人安心。


    对两个孩子而言,亦是如此,她是他们的救赎。


    怎么不是呢?


    就连他,都因为她的存在而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和踏实,只要有她在,心里一片宁静,不惧前程风风雨雨。


    她为他们带来希望,给予他们安定的力量。


    其实一直离不开她的人是他们,一直依赖着她的人是他们。


    将周氏送回房歇息,郁离和傅闻宵便回房。


    回到房里,傅闻宵伸手抱着她不放。


    郁离嗅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暗暗吞咽了口唾沫,别人身上沾了酒气可能会很臭,但在这人身上,她只闻到酒香,还有幽幽的梅香,又有些馋。


    怕自己馋得忍不住去厨房偷酒喝,她扭过头,说道:“去洗漱。”


    “阿离陪我。”


    “行。”


    郁离对此都习惯了,将他拉进净房。


    折腾一个时辰,两人终于躺在床上歇息。


    傅闻宵仍是拉着人不放,贴在她耳边,和她说今日的琼林宴,郁离也从他这里大概知晓琼林宴上发生的事。


    老皇帝当众宣布他的身份,不等那些新科进士震惊,接着老皇帝话题一转,为福慧公主挑了个夫婿,钦点探花为驸马,要为他们赐婚。


    然而福慧公主当众拒婚,理由是探花不如状元郎俊美。


    她就算要成亲,也要找个和状元郎一样俊美的男子,否则她不嫁。


    世人都知福慧公主喜好美男,面首一个个都是美男子,她嫌探花不如状元郎俊美,虽是事实,但这当众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荒唐无比。


    不过福慧公主做的荒唐事实在太多,多这一件也没什么。


    她是公主,老皇帝宠爱着,众人又能拿她如何?


    幸好,也因她是公主,再荒唐也不影响江山社稷,朝臣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探花昨天游街时还有些幽怨,自己这探花无人问津,风头都被状元郎抢去,今日却开始庆幸自己不如状元郎好看。


    不然要娶这么一个公主,他可能遭不住。


    而且他有一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实在不愿意尚公主,但也不能拒婚,这不是当众打老皇帝的脸面吗?


    福慧公主拒婚,算是皆大欢喜。


    可惜老皇帝不怎么高兴,还未发作,傅闻宵便出面安抚住,很快就将这事揭过,老皇帝也没再执意要从新科进士中挑位女婿。


    这事也让众人看到,老皇帝对傅闻宵的偏爱,那些认识傅闻宵的官员皆是习以为常,皇子们则暗暗冷笑。


    新科进士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都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的琼林宴,最后都变得莫名其妙,让人战战兢兢,正是这样的气氛,反倒让新科进士们对傅闻宵的身份很轻易就接受了。


    事后,探花还特地去感谢傅闻宵。


    郁离听着他的话,慢慢地陷入沉睡之中。


    临睡前还想着,原来琼林宴是这样的,就是那些新科进士有些可怜,都被吓着了。


    **


    琼林宴后,傅闻宵的身份也彻底地过了明路。


    就连民间百姓都知晓,原来新科状元傅闻宵是昔日的镇国公世子,元安长公主之子。


    这事对外的说法是,当年镇国公世子傅逍遭奸人陷害,生死不明,众人都以为他死了,元安长公主也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却不想他因祸得福,在南地寻得神医,治好了身体,以南地的一名读书人的身份科举回京。


    这说法倒是唬弄住不少百姓,百姓们都觉得镇国公世子死里逃生,实在幸运,而且也证明他的才华学问不俗。


    知晓真相的人不会多嘴说什么,不然岂不是和老皇帝作对?


    如此,傅闻宵终于正式回归。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


    第 210 章


    ◎搬家◎


    传胪大典和琼林宴过后,京城似乎又渐渐地平静下来。


    傅家人最近也忙起来,忙着搬家。


    其实收拾都有下人,并不需要郁离他们做什么,当主子的反倒比较清闲,只需等镇国公府那边收拾妥当,便可以搬进去。


    听说这些年,镇国公府虽然被封起来,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宫里会派人过去维护修葺。


    是以镇国公府的房子并未破败,也不需要怎么修缮,只需收拾一下便能入住。


    “是舅舅派过去的人。”傅闻宵说道。


    郁离不解,“你舅舅派过去的?”


    “只要我没有死,舅舅就不会任由镇国公府破败下去,毕竟……”他的声音有些悠远,“舅舅愧对父亲。”


    郁离皱眉,觉得皇帝这种生物果然难懂。


    不过宫里的那位老皇帝,确实也是个很典型的皇帝生物。


    最近傅家没什么客人登门,其一是傅闻宵的身份今非昔比,其二是知道傅家要搬家,众人体贴地没过来打扰,就连楚少聿也没怎么来。


    因为楚少聿现在终于有了差事,没办法像以前那般闲散。


    转眼就到搬家这日。


    一些行李已经由下人搬过去,不需要他们做什么,郁离等人只需要坐上马车便能发出。


    马车驶入内城,来到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很气派,门口两尊石狮子气势磅礴,威武高大,朱红色的大门打开,迎接主子归来。


    马车停下,郁离等人刚下车,便见一名年约五旬的管事带着府里的下人等在那里,一脸激动地看着傅闻宵。


    “世子……”


    管事的头发花白,虽然已经打扮得极为得体,仍是能看出面上的风霜之色,显然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此时他双眼发红,带着一群人上前行礼,恭迎主子们回归。


    “世子、世子夫人。”


    傅闻宵看到管事,面露动容之色,上前扶住管事,说道:“忠叔,好久不见。”


    忠叔抬头看他,嘴唇颤了颤,眼中含泪,声音略带几分哽咽,“世子能平安无事,属下就放心了。”


    傅闻宵心情有些复杂,没有说什么,转头对郁离道:“离娘,这是忠叔,是府里的总管,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郁离上前,朝老人唤了一声忠叔。


    从傅闻宵的称呼中,便能知道这管事的身份不同寻常,应该是傅家的老人,极得傅家人敬重。


    忠叔虽然很激动,不过他到底克制住,很快就收拾好情绪。


    接着,郁离和傅闻宵被簇拥到正院那边歇息。


    镇国公府很大,一路走来,亭台楼阁、假山游廊、湖泊水榭、花木葱郁……


    郁离看得眼花缭乱,觉得镇国公府的环境和公主府比,丝毫不逊色,而且它比公主府的面积要大,甚至还有一座山,那里有香山雅舍和隐藏在其中的一座藏书楼。


    一路走来,傅闻宵简单地和她说了下国公府的各个地方,让她有个概念。


    郁离只有一个感觉:“这里好大啊!”


    在京城这种寸金寸土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宅子,可见镇国公府的底蕴。而且这么大的宅子,居然只有几个主人,让她有种家住在皇家园林的感觉。


    傅闻宵失笑,说道:“傅家的嫡系世代居于此,传承有百年之久。”


    傅家是典型的世家大族,底蕴深厚,衣食住行颇为讲究,是贵族的作派,从这宅子便能看出来。


    他又说:“明天我带你去逛逛。”


    两人来到一处清幽的院子。


    青寰等丫鬟已经过来,收拾好行李,两人进来便能歇息。


    屋子里的装璜雅致中蕴着一种低调的奢华,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清香,角落里有燃着香的三足鎏金香炉,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雕红漆鱼戏莲叶的博古架……


    郁离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是以后要住的地方,她自然要多了解。


    看完后,她再次感慨,这房间真大,是她住过最大的房子,而且屋子里有很多东西她都叫不出名字,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傅闻宵陪着她转,只要她目光望过去,便会温声细语地解释一番,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经过他的解释,郁离总算明白那些物件的用途,大多都是作摆设用。


    傅闻宵说,这里是他以前居住的院子,也是给镇国公世子住的地方。


    至于正院那边,是留给元安长公主日后过来住的。


    元安长公主虽有公主府,但她也是傅家妇,傅家这里自然也有她的院子。


    下人端了茶水过来,还有几匣子的点心。


    郁离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过去。


    傅闻宵垂眸看她一眼,拉她过去,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


    他挽起袖子,给她倒了杯清茶,然后将匣子打开,里面是精致的点心,有好几种,每一种都让人食欲大振。


    郁离拿起一块玫瑰酥,刚吃一口,就道:“这是母亲府里那边的厨子做的。”


    傅闻宵含笑点头,“母亲知道你喜欢她那里的厨子做的点心,将人派过来,以后给你做点心。”


    “不好吧?”郁离道,“母亲将人派过来,日后她想吃怎么办?”


    “没关系,她那里的厨子多,都是当年外祖母给她准备的。”


    作为先帝唯一的嫡女,又是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元安长公主的陪嫁不菲,就算后来镇国公府出事,她也只是被逼去行宫养病,伺候她的人并未减少什么,老皇帝不至于在这方面苛待她。


    听他这么说,郁离便放心了。


    公主婆婆和傅闻宵一样,母子俩都没什么口腹之欲,她觉得他们错失很多。


    这世界的美食那么多,每吃到一样,她就很高兴,觉得人生充满希望,每天都想着下一顿吃什么……


    这么一想,郁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天只想着吃吃喝喝的事。


    挺没出息的。


    当然,这种想法不过是转瞬就消失,该干嘛就干嘛,她从来不会内耗自己,让精神保持最好的状态。


    稍晚一些,郁离和傅闻宵、周氏及两个孩子一起吃饭。


    就像以前一样。


    不管是在青石村,还是在县城,甚至在京城……这些习惯都没有变。


    吃饭时,郁离明显发现周氏的情绪不对,频频走神,她有些不解。


    傅闻宵自然也注意到,他没有说什么。


    饭后,大伙儿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然后回房歇息。


    郁离从浴房里洗漱出来,发现傅闻宵不在,她也没在意,让青寰帮她绞干头发,她坐在那里看话本。


    这话本是前阵子莫玉婵让人送过来的,她还没看完。


    头发快要干时,傅闻宵终于回来。


    他走过来,从青寰手里接过巾帕给她擦头发。


    郁离扭头看他,“你刚才去找娘了?”


    他嗯一声,并不意外她知道,她是个很敏锐的人,只是平时她懒得搭理,便不会多关注一些不感兴趣的事,看着有些疏远迟钝。


    晚饭时,周氏的异样她看在眼里,自然是关心的。


    “娘怎么了?”郁离担心地问。


    傅闻宵笑了笑,说道:“过阵子,圣人就会下旨,届时我将继承镇国公府的爵位。娘觉得,她已经完成母亲的嘱托,不能再像以前那般……”


    周氏素来是个本份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回到京城,傅闻宵终于恢复身份,对外她就不再是他的“娘”,自然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分主仆,有些规矩得重拾起来。


    她担心若是被人知晓他认个奶娘为母,会对他的名声有损。


    郁离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傅闻宵又说:“我让娘别担心,以前如何,日后便如何。”灯光下,他的眉眼舒展,“咱们关起门过日子,外头的人要如何想,与我们有何关系?就连母亲都不在意这些。”


    郁离终于高兴,点头道:“就是这个理。”


    就算有公主婆婆,她也依然认周氏这婆婆,叫她一声娘,永远都不会变。


    郁离道:“其实我以前还想过,如果离开傅家,我想将娘带走……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娘不是你亲娘,还想着你是娘的儿子,要是带娘走的话,肯定得带上你,还有燕回、燕笙他们。”


    傅闻宵:“……”


    听到这话,傅闻宵真是丝毫不意外。


    果然,当初她一直未将这桩婚事放在心里,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去。幸好她舍不得周氏,没有离开,甚至为了能留下来,和他成为夫妻……


    傅闻宵心里不是滋味,丢开手里的巾帕,将人拉到怀里抱着。


    他吻了吻她的唇,问道:“那现在呢?”


    “什么?”


    “现在你对我是如何想的?”他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四目相对,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郁离道:“当然是喜欢你啦,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她直率的话让他心花怒放。


    这种时候,他由衷地高兴她过于直率的性子,有话直说,从不会遮遮掩掩,而且那种不含蓄的表白,总能让他心头发烫。


    傅闻宵从来不知道,原来直白的话语会如此动人。


    他习惯了含蓄,可他却爱极她直白的话语。


    “离娘……”他垂眸,面庞染上淡淡的红,“我给你作画吧。”


    郁离眨了下眼睛,“现在?太晚了吧?”


    傅闻宵:“……那明天?”


    “明天你不是要带我逛府里吗?”


    “……”


    傅闻宵轻咳一声,有时候含蓄遇到直白,好像也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他仍是很高兴,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郁离瞅着他,知道他想做什么,看他红着脸,既然他这么高兴,那就随他吧。


    **


    翌日大早,郁离去院子里练体术。


    院子里的花木多,空气清新,还能听到鸟鸣声,仿佛置身在大自然之中。


    这样的环境,清幽宁静,有自然之美,实在舒服。


    傅闻宵也跟着一起练体术,练的是中级体术。


    等他练完,转头看她活蹦乱跳的,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默默地想,异能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精神抖擞,疲惫俱消。


    吃早饭的时候,郁离特地观察了下,发现周氏已经恢复正常。


    看来昨晚傅闻宵成功开解她,让她坦然地接受这些。


    虽然搬到镇国公府,其实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他们依然喊周氏为“娘”,傅燕回兄妹俩仍是他们的侄子侄女,下人对他们也是敬重有加。


    饭后,忠叔有事过来找傅闻宵。


    郁离和周氏、傅燕回兄妹俩一起逛宅子,顺便消消食。


    周氏道:“离娘,抱歉让你担心了。”


    虽然这孩子没说什么,但她频频看过来的眼神,便知她是担心自己的,这让周氏有些愧疚。


    “没什么。”郁离一脸认真地说,“只要娘高兴就好,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娘。”


    周氏心中动容,十分窝心。


    “离娘,谢谢。”她笑着说,正是郁离的态度,让她作了决定。


    不管如何,她不能让这孩子难过,这也是傅闻宵昨日和她说的那么多话中,最让她在意的,她知道这孩子很在意自己。


    等傅闻宵回来,周氏带两个孩子离开,让夫妻俩去逛宅子。


    一边逛,傅闻宵一边为她讲解周围的环境。


    当他们转到香山雅舍那边,郁离站在山顶的高处,发现这里居然能看到大半个内城,还挺惊讶的。


    正是阳春三月,天气很好,春风煦然。


    坐在一棵大树上,郁离感叹道:“这里风景挺好的。”


    傅闻宵与她并肩而坐,垂眸看她莹白的脸,她的眉眼乌黑秀丽,那双眼睛如黑珍珠般,润着光泽,极是美丽。


    他道:“其实我以前很喜欢坐在这里看内城。”


    “原来你还喜欢爬树啊?”郁离惊讶地说,“怪不得你刚才上树时挺利索的。”


    他低声笑了下,“有时候心情不好,会在这里坐一坐,看看风景,看看内城的景色,心情就会慢慢地恢复。”


    “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好?”郁离好奇地问。


    傅闻宵沉默了下,说道:“遇到的事很多,不过都还好,就是有时候舅舅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时,我需要尽量去平衡……”


    郁离闻言,有些明白。


    虽然她没刻意去打探,仍是能从周围一些人的态度及话中知道,当年元安长公主与老皇帝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张。


    特别是元安长公主是一个手握实权的公主,身后还有镇国公府支持,镇国公又掌握着一支军队,当皇帝的都没办法安心……


    郁离拍拍他,“没事,以后会好的,母亲的身体也会好的。”


    她对元安长公主以前有不臣之心这事,接受良好,就算日后元安长公主要当女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从来不觉得女子不如男人,在末世时,她见识到男女真正的平等。


    唯一的区别,只是强者与弱者罢了。


    傅闻宵面上露出笑容,轻轻地嗯一声。


    如果是以前,他不知道未来如何,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或许像很多人想的那样,不得善终,死于非命。


    然而现在,他知道,他会一直陪着她,两人会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正说着话,郁离突然说:“有人过来了。”


    两人都没有动,等着人过来。


    不久后,两道脚步声响起,楚少聿的声音传来:“傅表哥和表嫂跑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居然还有一座山?忠叔,他们在哪里?怎么都不见他们。”


    是楚少聿来了。


    忠叔笑呵呵地说:“瑞世子,我们世子和夫人是朝这边来的,应该就在这附近,你别急。”


    “我没急,就是第一次过来……没想到镇国公府这么大。”


    在他们走到树下时,郁离出声道:“楚表弟。”


    楚少聿和忠叔纷纷抬头,当看到树上的两人时,神色都有些古怪。


    他们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月又开始啦,这个月肯定能完结[撒花][撒花]


    每到收尾时,就容易卡文,最近确实比较卡文,写得有点慢[化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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