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砸船◎
郁离转头看过去,瞬间就认出前面那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
“楚少聿?”她有些惊讶,看到他身上的衣物,很快就了然。
刚才被小偷扒了钱袋子的原来是他啊。
这人看着有些傻乎乎的,连带着身边的小厮也挺傻,连主子的钱袋子被小偷扒了,还以为是自己掉的。
“是我!”楚少聿又惊又喜,“郁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郁离将钱递给卖竹雕的小摊贩,心不在焉地说:“我当然是坐船来的……”然后又问小摊贩,“我还要两串珠子,多少钱?”
这两串珠子是竹制的,呈浅黄色,打磨得很光滑,明显是一对儿。
小摊贩笑着说了个数字,并不怎么贵,郁离爽快地付钱。
周围的人都在打量楚少聿,特别是见他盯着郁离的神色,顿时了然。
汪夫人有些好笑,倒也不意外,少年慕艾是正常的。
离娘的模样生得好,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只要见过她的人,很少能移开目光,连姑娘家都会被她吸引,莫说男人。
这时,周氏笑呵呵地问:“不知这位郎君怎么称呼?如何与我们家离娘认识的?”
她的声音和蔼,一副和气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亲切。
楚少聿的注意力都在郁离身上,哪想转头就发现她身边还有一群人,吓了一跳,被他们盯着,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会儿又听周氏这么问,莫名地有些心虚。
他挠了下脑袋,含糊地道:“是在省城那边认识的。”然后小心地确认,“不知大娘是……”
周氏越发的和气:“我是离娘的婆婆。”
楚少聿:“……”
楚少聿尴尬地笑了下,“哈哈,真有缘。”
他的目光一转,果然看到郁离身边还有她的夫婿,上次在省城有过一面之缘的郎君。
就算同为男人,也不得不承认,郁离的夫婿非常出色,容貌气度极为出众。
“可不是,挺有缘的。”周氏附和,体贴地没有当众揭穿少年人的心思。
汪举人夫妻俩有些忍俊不禁。
这锦衣公子虽然对郁离有些心思,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再加上看着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性子有些单纯,并不令人讨厌。
楚少聿哪里好意思留下,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赶紧离开。
郁离叫住他,说道:“这里小偷扒手挺多的,你的钱袋子还是看好一些。”
楚少聿一脸迷茫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想,直到走远时,摸了摸袖袋里的钱袋子。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突然说:“少爷,难道刚才你的钱袋子其实不是自己掉的,是被小偷摸走的?小偷当时突然叫起来,不会是那位娘子做了什么吧?”
楚少聿总算反应过来,觉得小厮说得有道理,他也以为自己的钱袋子是不小心掉的,有人看到要抢钱。
“难不成郁姑娘又帮我一回?”他有些懊恼,“我刚才应该要感谢她的。”
郁姑娘既然出声提醒,肯定是做了什么,就算没做,她能提醒也是一番好意。
另一边,傅闻宵看郁离买的两串竹制珠子,问道:“离娘怎么买这东西?”
这竹制的珠子只是看个新鲜,还是简陋了些。
不过这是一对儿的珠串,比较有意义。
郁离将一串珠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说道:“用来打人应该合适。”
一串有十三颗竹珠子,两串就是二十六颗,关键时挺有用的,不用像刚才那样,掰坏一块竹雕。
傅闻宵:“……”
**
楚少聿只是一个插曲,众人都没在意。
只是没想到,等他们回到船,继续北上时,发现楚少聿就在隔壁的船上。
这条船也同样要北上。
当时郁离正带着两个孩子在甲板那边用鱼竿捞鱼,晚上就有新鲜的鱼可以吃,便听到对面的船上响起楚少聿的声音。
“郁姑娘,郁姑娘!”
楚少聿兴奋地扶着船栏,朝这边叫着。
这边的码头大,河道也宽,南来北往的船不少。
此时两艘船一前一后,距离非常近,郁离抬头就看到对面船上的楚少聿。
楚少聿没想到他们这么有缘,就连北上都能在河面相遇,他笑着问:“郁姑娘,你们要去哪?”
“京城。”
“诶,我也是,真是太有缘了。”楚少聿没想到会这么凑巧,双眼发亮。
郁离没怎么搭理他,她的手一甩,一条鱼就被她捞上来。
这次捞上来的鱼特别肥,两个孩子哇的叫起来,很给面子地拍着手叫道:“小婶婶真厉害!”
对面的楚少聿一脸惊奇。
先前见她拿着鱼竿,还以为是在钓鱼,不过一般船行时是钓不到鱼的,哪知道她还真钓上来一条鱼。
很快楚少聿就发现,她不是在钓鱼,哪里有人直接甩鱼竿下去,然后手一提,鱼就钓上来的?
楚少聿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看得津津有味,每次郁离用鱼竿捞上鱼时,他也和两个孩子一样,双手使劲儿地拍,激动得脸都红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河面的冷风吹红的。
小厮担心他的身体,催他回船舱歇息,楚少聿并没理会,反而嫌他啰嗦,让他一边去。
不远处的厅堂,傅闻宵站在窗边,将甲板上的一幕收入眼里。
汪举人站在一旁,打量对面的船,突然说道:“对面那条船,应该是私人定制的,船上的护卫不少,训练有素,看来这位楚郎君的身份不一般。”
他也是世家子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楚是皇姓,也不知道这楚少聿是不是皇室中人。
傅闻宵不语,面上的神色冷淡。
汪举人已经习惯他的沉默,又看会儿,笑道:“这楚郎君看着像个孩子似的。”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在他眼里,确实和孩子差不多,更不用说楚少聿表现出来的性格,有些不定性。
傅闻宵没说话,走出厅堂,朝甲板那边而去。
两个孩子看到他,脆生生地叫道:“小叔叔。”
郁离扭头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不和汪大哥作文章?”两人明年都要参加会试,这一路上,没少一起探讨学问。
傅闻宵朝他们笑了笑,说道:“过来看看,顺便活动一下。”
他朝她伸手,慢条斯理地将她鬓边被风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郁离乖乖地站在那里,仰脸看他,由着他动作。
两个孩子早就习惯这种事,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有对面船上的楚少聿十分不自在,忍不住偷看,一下又一下的,旁边的小厮都为他急得慌。
人家姑娘都有夫婿,而且夫婿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少爷您就别看了,小心被人误会,当成登徒子。
傅闻宵放下手,客气地朝对面的楚少聿打声招呼:“楚郎君也要北上?”
“是、是的。”楚少聿有些结巴,“我、我家在京城,我这次要回京过年,前、前阵子是去省城探亲的……”
不知怎么的,面对傅闻宵时,让他的压力极大,不等对方询问,他就直接秃噜出来。
小厮有些无地自容,觉得自家郎君实在不够稳重。
在郁姑娘的夫婿面前,更衬得他像个小孩子,哪会有姑娘喜欢?
楚少聿有些心虚,可能是自己先前对郁姑娘怀抱某种心思,面对人家夫婿时,难免会不自在。
幸好,他已经放下了。
他可不是那种会插足人家婚姻的不道德之人,更不用说楚姑娘的夫婿容貌气度出众,他……其实也比不过。
面对楚少聿的紧张,傅闻宵反而从容。
他含笑道:“此番我与内子进京,是为进京赶考……”
两人隔着船交流起来。
等郁离捞完今天晚餐要吃的鱼,发现楚少聿一副恨不得将傅闻宵引为知己的模样,一口一个“傅兄”地叫着。
这一幕莫名的有些熟悉。
楚少聿甚至说:“傅兄,既然我们要去的地方都是一样,不如一起走罢,如此也有个照应。”
傅闻宵欣然应允。
郁离:“……”
小厮:“……”
捞完鱼,郁离带着两个孩子回船舱歇息,转头还能见到楚少聿站在对面的船上,朝这边笑得灿烂,挥着手傅兄傅兄地叫着。
叫得格外的亲热。
汪举人对此丝毫不意外,笑道:“果然,傅贤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和他交流过的,都会折服于他的心胸气度。”
郁离看他一眼,当初他是被松鹤先生的字折服的吧?
人都没见过,他就亲自迎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两艘船一起结伴北上。
也不知道楚少聿是怎么回事,每天都会跑到甲板,朝这边叫“傅兄”,要和傅闻宵说话。
当傅闻宵邀请他过来作客,他也欣然应允。
两艘船搭着艞板,楚少聿从艞板过来,神色格外振奋,仿佛来奔赴什么重要的邀约聚会。
在船舱遇到郁离时,他虽然仍是欣喜,但更多的是坦然。
除了正在吃点心的郁离和两个孩子,一脸习以为常的周氏,和仍是淡定从容的傅闻宵,汪举人夫妻都被这阵势弄得有些懵。
现在的少年人行事这么奇怪的吗?
傅闻宵客气地邀请对方入座,亲自给他倒茶。
楚少聿受宠若惊,小心地捧起那盏茶,“多谢傅兄……嗯,真是好茶。”
傅闻宵笑道:“船上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楚兄弟莫要介怀,待到京城后,再请你一叙。”
“好的好的,我没问题。”
楚少聿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巴不得他赶紧邀请自己。
汪举人看了看热情的楚少聿,忍不住和夫人嘀咕:“这楚郎君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和傅贤弟如此熟悉?”
汪夫人很淡定,“不奇怪。”
“怎么不奇怪?”汪举人唠叨,“傅贤弟不过客气地邀请一声,他就跑过来了,这也实在……”
说话间,见夫人定定地看着自己,汪举人问道:“夫人看我作甚?”
汪夫人道:“当初你不也和他一样吗?”
一样自来熟,一样扒着人家傅郎君不放手。
汪举人觉得自己和楚少聿是不同的,他振振有词:“我哪里和这小子一样?傅贤弟是被我的才华吸引,愿意与我结交!这楚郎君一看就是家里宠着的小公子,只怕连四书五经怎么读都不知道。”
年轻人很好懂,只要稍稍攀谈几句,就能摸清楚他的底细,知道他家境极好,家里也不需要他读书科举,光宗耀祖什么的。
标准的富贵人家的子弟,没有成为那种人嫌狗憎的纨绔子弟,可能是家中长辈管得严,或者他自己本性不坏。
汪举人拒绝楚少聿和他一样,不过他年纪大,都能当楚少聿的爹,倒也没和年轻人计较什么。
甚至在楚少聿又跑过来时,还拉着他一起作文章。
楚少聿:“……”
楚少聿哪里会做文章,被汪举人弄得头秃,来的次数渐渐地变少。
对此汪举人表示很遗憾,和傅闻宵说:“楚郎君这两天怎么不过来了?前天的论策还没说完呢,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高见。”
傅闻宵:“……”
两艘船结伴进京,在有心人眼里,十分醒目。
这天晚上,他们遇到夜袭。
船上的护卫反应很快,再加上有郁离出手,顺利地将来袭的人打退,有不少人都被郁离扫落到河里。
这天寒地冻的,落水的滋味可不好受,人都能被冻傻。
翌日,楚少聿来到傅家的船,欲言又止。
“楚兄弟,可有什么事?”傅闻宵询问。
楚少聿愧疚地说:“傅兄,这次应该是我连累你们,实在是抱歉,我不应该邀请你们一起进京的……”
汪举人不解,“楚兄弟,此话何意?”
楚少聿道:“昨晚的袭击,应该是针对我来的,你们都是我被连累……”
他很愧疚,原本邀请傅闻宵他们一起进京,是为了有个伴,哪知道因自己之故,居然连累他们,让他十分愧疚。
“昨晚来袭的,不是水匪吗?”汪举人一脸吃惊,“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昨晚的袭击来得快,也解决得快,其实他没什么感觉。
嗯,唯一的感觉是,两艘船上的护卫都挺能干的,还有郁离这弟妹,一出手就将人扫进河里,解决得实在利索,他们都没什么损失。
楚少聿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听到傅闻宵说:“不必如此,也有可能是冲看着我来的。”
这话引来两人的惊讶,不知他为何会这么认为。
傅闻宵道:“其实我以前也曾与人结过仇,说不定对方知晓我这次进京,想派人将我拦下。”
闻言,汪举人和楚少聿都很愤怒。
“太过分了!”汪举人愤愤不平,“他们这是要阻拦傅贤弟进京赶考,最好让他错过明年春天的会试。”
楚少聿也道:“实在太恶毒了!”然后对傅闻宵说,“傅兄放心,我船上的护卫都很厉害,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两人都将傅闻宵的仇人谴责一番,然后安慰他,保证会让他顺顺利利进京。
傅闻宵倒是平静,笑道:“无妨,不管对方派来多少人,我也不惧,我家娘子会护着我。”
两人:“……”
楚少聿突然扭开脸,说道:“我还是觉得,昨晚的袭击是奔着我来的,毕竟我也有仇人。”
“你这小孩也有仇人?”汪举人好奇地看他。
楚少聿犹豫了下,含糊地道:“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上头有几个庶出的兄长,为了继承家业,他们自然是想对我不利,最好……”
闻言,汪举人明白了,已经脑补出权贵之家的兄弟墙阋。
这种事屡见不鲜。
他拍拍楚少聿的肩膀,温声宽慰,“楚兄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如何,若是真为家业对你出手,他们便是畜生不如,你也是可以告官的。”
楚少聿点头,虽然还是有些失落,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就在距离京城还有几天的路程时,他们再一次遇到袭击。
这次是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几艘船迎面而来,朝他们的船围过来。
对方船上的人手极多,在靠近时,几条船就直接撞向他们,一副要将他们的船撞翻的架势。
就算他们船上的护卫人数不少,也不敌这种围抱之势。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一片荒芜,想要求救也无门。
隔壁船上,楚少聿被小厮抓着,小厮焦急地说:“少爷,咱们赶紧跑吧!护卫会拖住那些人,咱们趁乱坐小舟上岸!您可不能有事,万一您……王妃都会伤心的。”
“我不走!”楚少聿绷紧脸,“我怕什么?他们敢动手,我就打回去。”
“少爷……”
就在小厮急得不行,恨不得将他打晕带走时,突然见隔壁船上,有人跳下来。
“郁姑娘!”
楚少聿看清楚那从对面船跳下来的人是郁离,一颗心都要提起。
幸好郁离并没有掉到水里,而是跳到对面船上,然后就见她一脚狠狠地蹬在甲板上,甲板嘭的一声,瞬间裂开,甲板上的护卫跟着裂开的甲板一起往下掉。
接着她旋身而起,一拳砸向船身。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只见那艘大船不过几下就被她砸烂。
在船身裂开时,她轻盈地跳跃到另一艘船上,然后如法炮制,继续徒手砸船。
因她的动作太快,船上的人来不及拦她,就算想拦时,也因为船被毁坏得太快,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她,更不用说动手。
很快,郁离就将几艘船砸烂,它们裂开,缓缓地沉入水里。
船上的人一个个落入水里,被冬天的河水冻得够呛,在河中扑腾起来。
这一幕,看呆所有人。
两条船上的人都愣愣地看着,一时间没了反应。
直到郁离踏着倾倒的船,在河面轻盈地跳跃,重新回到船时,他们仍是没什么反应。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
第 182 章
◎抵达京城◎
郁离回到船上,朝旁边一个船员道:“拿鱼竿过来。”
船员的反应有些迟钝,一时间没有动作,等他反应过来要去拿鱼竿时,发现已经有人拿过来了。
是傅闻宵。
傅闻宵将鱼竿递给她,目光在她身上看了看,发现她的裙摆湿了。
应该是先前砸船时,不小心沾到河水。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皱了下,抿起嘴唇,忍耐着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看着有些不好,颇为冷峻。
这时,其他人终于回过神,见她要鱼竿,都是一脸不解。
特别是对面船上的楚少聿,呆呆地看着郁离,茫茫然然地想着,难道郁姑娘现在要去捞鱼?
直到见她将鱼竿甩到河里,鱼线咻的一下缠住河里一个正在扑腾的人,将之捞到船上,顿时明白了,原来她是要用鱼竿捞人。
鱼竿居然还能捞人的?
楚少聿觉得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让他大开眼界,好像一夕之间,他终于成长,见识到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
郁离捞人的速度非常快,周围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听得嘭的一声,人就直接砸在甲板上,光是听那声音就觉得疼。
被捞上的人身上湿嗒嗒的,保暖的棉衣汲满水,被风一吹,简直就是透心凉,脸色被冻得发青,皮肤上滑落的水珠甚至在半途就凝结成冰珠子。
再加上先前在河里扑腾许久,被捞上来后,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因为好几艘船都被砸烂,沉入河里,船上的人都落水。
北地这边已经入冬,天寒地冻的,晚上还会结冰,若是落到河里,那滋味可想而知。
这些人落水的地方离河岸颇有些距离,河里很多人都哆嗦着往岸上爬,在他们动手时,想必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郁离没管那些往岸上爬的人,继续甩出鱼竿就近捞人。
捞上好几个人后,她便收起鱼竿,转头朝船上的管事道:“你们去审问一下,是谁派他们来的。”
闻言,管事总算明白她将这些人捞上船的原因。
今日这些人居然大张旗鼓地袭击,简直是胆大妄为,确实要审问一番。
如果让船员下河去捞,只怕会弄湿衣服,折腾得不行,她直接用鱼竿将人捞上来,也省得船员辛苦。
夫人这是体谅他们呢。
果然如兰姑说的那般,夫人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也是一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
管事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夫人放心,我们会好好审问的。”
交待完,郁离将鱼竿放好,然后回船舱去了。
傅闻宵将手里的弓箭交给下人,同她一起回去。
两人所过之处,船员和护卫们恭恭敬敬的,敬畏之意不言而喻,只稍看一眼,便知道他们敬畏的绝对不是傅闻宵这位世子,而是郁离这个徒手砸船的世子夫人。
来到船舱那边,他们遇到汪举人,只见他正扒着门往外张望。
作为一个文弱书生,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发现情况不对时,他就自动退到船舱里,不去给人添乱。
原本他还想让傅贤弟和自己一起回船舱避着的,没想到他居然拿着一把弓箭就跟着郁离出去。
看到郁离,汪举人张了张嘴,憋出一句:“弟妹,你、你好生勇武。”
刚才郁离直接跳过去砸船的一幕,他全程看在眼里,还有些回不过神,脑子里的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开始岌岌可危。
他是知道弟妹的力气很大,听说武力不俗,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郁离朝他弯了弯唇,“谢谢汪大哥夸奖。”然后问道,“我娘和苏姐姐他们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汪举人赶紧道,“他们都在船舱里,船被撞击时,他们及时扶住,没有摔着,燕回和燕笙他们也很好。”
郁离闻言便放心了,过去看他们。
等她进去后,汪举人站在原地,突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汗。
这汗也不知道是先前他们的船被包围时吓出来的,还是看到郁离砸船时冒出来的……
**
来到船舱,郁离确认婆婆和汪夫人、两个孩子的情况都不错,没有受到什么惊吓,总算放心。
她说道:“娘,苏姐姐,外头没什么事啦,你们不用担心。”
这时,傅闻宵过来拉着她:“离娘,先回去换衣服。”
他的神色冷峻,眉眼低垂,给人一种凛冽如霜雪的压迫感,汪夫人难得见他如此,有些错愕。
很快周氏也注意到郁离的裙摆湿了,心疼地道:“离娘,你的裙子咋湿了?不会是鞋袜也湿了罢?这样的天气可不好受,听宵哥儿的,赶紧去换衣服。”
汪夫人也催道:“正是,离娘快去罢。”
两人都担心她被冻着。
郁离应一声,乖乖地回房换衣服。
傅闻宵也跟过去,一边吩咐船上伺候的下人送盆热水过来,一边从箱笼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让她去换。
同时取来一双绣花鞋,让她换上鞋袜。
郁离看他一眼,发现这人的脸色不太好,唇边都没笑容了,看着清清冷冷的,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如同凛冬冰雪。
她去屏风那边将湿衣服换下来,又换上干净的鞋袜。
等她换好衣服,傅闻宵拉着她去洗手,问道:“离娘,冷不冷?”
“不冷!”郁离如实说,“倒是你的手比我冷多了。”
她握住他的手,入手冰冰冷冷的,像是摸着泛着寒气的玉石似的,手感还挺好的。
傅闻宵见她居然捏着自己的手玩起来,有些无奈,说道:“先擦干净水。”
她哦一声,松开手,任由他拿干净的巾帕给自己擦手,等他也擦干净自己手上的水渍后,她又继续抓着他的手捏起来。
“宵哥儿,你的手好冷啊。”她回忆刚才的事,“先前你也吹了很久的风吧?”
他的体温偏低,特别是冬天时,很少有暖和的时候。
先前又在甲板上吹了风,这会儿摸起来,那手就像冰块一样,她只好将之拢在自己手心里搓了搓,让他的手暖和一些。
傅闻宵没在意自己的手冷不冷,不过见她认真地为自己的手捂暖,他心里还是很高兴,脸上也绷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见他笑了,郁离也跟着笑起来,只是想到什么,她脸上的笑容很快就落没了。
看起来很不高兴。
“怎么啦?”他柔声询问。
郁离鼓起腮帮子,说道:“这次来的船不少,可惜都被我砸了,要是没砸,还可以送给金娘做生意。”
这可是免费的船呢,就算卖出去,也能赚上一大笔。
傅闻宵失笑,心头微微发软,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温暖的脸。
“没关系。”他说道,“其实你砸了他们的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说不定我们乘坐的船会被撞翻,不知道多少人落水出事。”
这也是郁离当机立断砸船的原因。
他们的船上,老弱妇孺都有,可不能出什么事,光是船与船之间的碰撞,只怕都会让他们受极大的罪。
傅闻宵知道,她行事素来果断,总能在瞬息之间选择出最好的方案,懂得如何取舍,就像一个久经战场的战士,经验丰富。
只是有些时候,他宁愿她别这样。
他总会忍不住想,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到底受了多大的罪,才能成为现在这般厉害的姑娘。
她的强大,是建立在无数的危机之中,重重考验,方才铸造出现在独一无二的郁离,让他为之骄傲,又让他心疼-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出去了。
等他们来到船上供人歇息的厅堂,发现楚少聿居然也来了。
他双眼亮晶晶的,正眉飞色舞地和周氏、汪夫人说话,大伙儿都睁大眼睛看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见到郁离,楚少聿跳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情绪十分激动,崇拜地看着她:“郁姑娘,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刚才的那一幕,让他心服口服。
若说以前,楚少聿将郁离当成一个让他产生朦胧好感的貌美小娘子,那么经过今天的事,他已经彻底地摒弃那种男女之情,只剩下对她的崇拜和敬仰。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崇拜过这么一个人。
在他心里,郁离的形象拔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连对她产生些许男女之情,都觉得是对她的不敬和亵渎。
郁离摆手表示没什么,和傅闻宵一起坐下来。
周氏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汪夫人将桌上的点心拿过来,笑道:“离娘饿了罢?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厨房那边已经做饭了。”
郁离朝她们道了一声“谢谢”,正好肚子有些饿,不客气地吃起来。
不久后,管事过来告诉他们审问结果。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审问出来。
这些人是附近城镇的,他们是赌坊里专门帮忙看场子的打手。
这次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做这种事,至于是谁联系他们,这些人都不清楚,就连负责这事的赌坊管事也没弄清楚对方的来历。
对于这个结果,傅闻宵和楚少聿都不意外。
能这么大手笔地对付他们,肯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的,会将尾巴处理得极为干净。就像上次夜袭,他们也从河里捞上来几个人审问,同样也没什么结果。
而且他们现在也不方便派人上岸查,还得到京城后,再派人仔细去查一遍。
楚少聿生气地道:“一定是我那些庶出的兄弟干的,他们想让我回不了京城。”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是那些庶出的兄长所为,阻止他回京。
他转头感激地对郁离说:“郁姑娘,真是多谢你,你又救我一次。”然后又向在场的人表达歉意。
郁离看他一眼,说道:“没事。”
今日这事,到底是冲着楚少聿来的,还是傅闻宵来的,还真是难说。
如果是冲着傅闻宵来的,只怕楚少聿还算是被他们连累的,也不算是特地救他。
时间不早,楚少聿顺便留在这边吃了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和郁离搭话,每次她只要有所回应,都能让他激动好久,脸膛微微发红。
汪夫人看得有些莫名,觉得没必要如此罢?
“当然有必要!”汪举人和夫人嘀咕,“当时弟妹她就像一只燕子般,在水上轻盈地跳跃,就这么跳到对方的船,然后徒手砸了那些船。要不然,让他们这么撞过来,只怕咱们的船要被撞翻,你和周婶子、燕回燕笙都要伤着……”
汪夫人吃了一惊,“什么?徒手砸船?”
突然间,她想起姚老夫人曾经说的,郁离徒手扶住要摔倒的马车的事,她知道郁离的力气很大,但显然她以往所想的还要保守了。
“你没听错。”汪举人点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你当时没看到实在太可惜了,要是你看到,想必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简直就不是人力能做出来的,偏偏弟妹做出来……”
其实汪举人在缓过来后,心里也挺激动的。
他觉得,人这一辈子,能见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场景,不枉自己在人世间走这一遭,甚至庆幸自己当时不放心,守在门口那边观看,方才能有幸窥到这神迹般的一幕。
汪夫人见他激动的模样,有些好笑,“行啦,我知道弟妹很厉害,你也不必一直说。”
时间不早,她便催丈夫上床歇息。
汪举人哪里有什么睡意,他兴奋得不行,直接坐在桌前,开始磨墨。
一边磨墨,他一边说:“我要将今天的事记下来,给弟妹写个人物传记,当作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让后人知晓,咱们这两个老祖宗,曾经有幸见过如斯能人异士,她是如此的惊艳夺目,这世间仅此一人,她在到来,宛若神女临世,是世人之幸……”
汪夫人听得好笑,知道他的痴病又犯了。
不过,也挺好的。
虽然知道郁离做了什么,但她并不觉得害怕,也没觉得有什么,离娘仍是离娘,依然是她心目中的那个特别的姑娘。
**
可能是这次全军覆没,情况太过惨烈,接下来的路程,再也没有出现什么袭击。
当他们抵达京城时,已经是十月底。
从南到北,整整在路上走了将近四十天。
当然,会这么久,除了他们并不赶路外,也是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上岸歇息一天再走,让船上的人都休整一番,以免在船上憋太久生病。
抵达京城的这一天,很不凑巧天空下起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降落,仿佛天地都要被白茫茫的雪花湮没。
就算如此,也没影响到京城码头的热闹,码头停泊着不少南来北往的船只,码头那边更是热闹无比,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楚少聿下船时,便过来找傅闻宵他们。
“傅兄,你们今儿在哪里落脚?”他忙说道,“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我家的别院住,我家在京城这边有好几个别院,环境也好,你们可以暂时去落脚。”
傅闻宵温声拒绝:“不必,我们有地方歇息。”
楚少聿很失望,“那好吧。”然后他又振作起来,“等你们安顿好,一定要给我消息,我来看你们。”
“好的。”
楚少聿依依不舍地和他们道别,带着小厮护卫朝前方一辆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而去。
这种马车一看就知道是贵人乘坐的车驾。
百姓们路过时,都下意识地远离。
虽然下着雪,来接楚少聿的人并不少。
除了一队护卫外,还有管事和下人。
管事撑着伞,恭敬地立在马车旁,看到楚少聿,忙迎过去:“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楚少聿见到他,问道:“李管事,怎么是你过来?”
李管事恭敬地说:“自从半个月前,接到世子您回京的消息,王爷就一直派人来这边守着,让老奴过来接您。”
这大冷天的,还要在这边风吹雪淋地守着,确实颇为辛苦。
不过也能从王爷的态度中看出,这位小世子在王爷心里是极为得脸的,并未因他以前并不在王爷身边长大,父子之间就不亲近。
或者说,王爷还是重视这唯一的嫡子的。
楚少聿听后,脸上露出笑容,说道:“那行,回家吧。”
管事见状,也跟着笑了下,觉得小世子在太妃身边长大,到底和府里的那些庶出的少爷是不一样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虽然他回京已经有好几年,这性子仍是没什么变化。
他在心里微微叹气,面上并不显,恭敬地请世子上车。
很快,马车驶离码头。
楚少聿坐在马车里,身边是陪着他的小厮三喜。
三喜没想到王爷居然会派身边的管事来接主子,很是高兴,说道:“少爷,王爷让李管事来接您,还是重视您的。”
楚少聿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窗外,发现雪越下越大了。
“这雪下得可真大。”他有些担忧地说,“不知道傅兄和郁姑娘他们顺不顺利,可别被冻着。”
三喜见他心心念念都是傅闻宵夫妻,心里也颇为无奈。
他说道:“少爷,放心罢,他们能租得起船进京,想必是不缺钱的,肯定会提前派人过来打理好房子的事,他们一来就能去房子里歇息,不必住客栈。”然后又说,“对了,少爷,等会儿回到王府,您得和王爷仔细说说这次南下的事,让王爷多疼疼您,顺便告诉王爷,这次回京您遇到好几次袭击,让王爷一定要彻查……”
“那当然!”楚少聿道,“我又不傻,肯定会告诉我爹,让他去查清楚,如果真是我那些兄弟干的,定不轻饶他们!”
就算是兄弟,对方都想要他的命,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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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
第 183 章
◎腿断了◎
楚少聿离开后,傅闻宵等人也迎向等候在另一处的马车。
来接他们的马车颇为低调,为首的是一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嬷嬷,看到傅闻宵时,她的神色有些激动,很快又克制住。
“少爷,少夫人,请上车。”
嬷嬷带着一群下人们迎过来,恭敬地行礼问候。
傅家来接他们的人并不比楚少聿那边的少,不过他们的行事更低调一些,再加上大雪纷扬,倒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汪举人夫妻俩过来和傅闻宵他们道别。
汪家在京城有自家的宅子,他们来到京城后,直接过去就行。
原本他们还想着,等抵达京城后,可以邀请傅家人到他们那边住,就像在省城时一样。
两家为通家之好,自然不必讲究这些。
只是这会儿,看到来接傅家的一群下人,便知傅家也有落脚之地,无法和他们一起住了。
汪举人十分失望,他还想和傅贤弟住在一块儿,没事就探讨学问和书法呢。
彼此道别后,汪举人夫妻登上来接他们的马车。
至于行李,自有下人送过去,并不需要他们操心。
马车在纷扬的大雪中哒哒哒地前行。
汪举人掀开车帘往后头瞧了瞧,已经看不到傅家人,不禁感慨道:“我观傅家那些下人的行事,颇有章法,看来傅家未落魄之前,想必也是极讲究的富贵人家。”
初见傅闻宵时,便觉得他的行事气度不是寻常人,不过他也不在意,他要结交的是傅闻宵这人。
后来听说不少傅家的事,据说傅家是从北地那边来的,以前是行脚商。
汪举人觉得,傅家应该不止是行脚商,行脚商哪里能养得出像傅闻宵这般矜贵出众的郎君,更像是那种底蕴极深的高门豪族养出来的。
汪夫人笑道:“不管傅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咱们与他们结交,又不是贪图他们的好处。”
“这倒是。”汪举人点头赞成。
傅贤弟那么好,就算他只是一介白丁,他都恨不得与之结为异姓兄弟,更不用说还有个那么厉害的弟妹……
**
另一边,傅家人也登上马车。
周氏和两个孩子乘坐一辆马车,傅闻宵和郁离乘坐另一辆。
马车的空间不仅宽敞,里头还备有热茶和吃食,以及用来取暖的手炉,而且马车里的温度比外面要暖和许多,应该是马车下还烧有炭炉。
郁离惊奇地盯着马车里的摆设,好奇地去拉开镶嵌在车壁的案桌下的抽屉,发现里头不仅有茶叶等小物件,还有备用的衣物,及保暖的毯子之类的。
非常讲究。
她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马车,觉得大开眼界。
郁离道:“马车里的东西好多啊,备得好齐全。宵哥儿,你冷不冷?”然后将一个手炉塞给他,让他取暖,又将一条毯子盖到他身上。
傅闻宵:“……其实我不冷。”
“真的吗?”她摸了下他的手,“算了,你还是抱着吧。”
见她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傅闻宵眼里流露出笑意,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
然后又将桌上的一个匣子打开,里头是用来佐茶的点心。
郁离吃了一口点心,觉得味道很不错。
正好也有些饿了,她一边吃,一边说:“京城里的马车都是这么做的吗?空间很宽敞,而且还能放好多东西哎。”
傅闻宵含蓄道:“讲究些的人家都是这样。”
郁离哦一声,果然京城和南地那边是不一样的。
这里十分繁华,这边的人很讲究,特别是傅闻宵的身份不一般,衣食住行更是精致。
若是他以前过的都是这种生活,他平时讲究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马车里有吃有喝,最底下的抽屉里还有棋盘等物,可以用来打发时间,郁离也不觉得在马车里待得无聊。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来。
马车进入一条巷子里的宅子。
巷子很清幽,宅子是三进的大宅子,远比他们在山平县的房子要大,就连房间也很大,虽然是冬天,然而庭院中花木葱笼,给人一种庭院深深的感觉。
周氏和傅闻宵习以为常,只有郁离和两个孩子像土包子似的,左右瞧瞧,打量他们以后要住的新房子。
“阿奶,这里好大啊!”
“我们以后要住在这边吗?”
两个孩子好奇地问,虽然来到陌生地方,因为熟悉的长辈们都在,他们的情绪很稳定,并不怎么害怕。
更多的是对来到一个繁华陌生城市的好奇探究。
“是的。”周氏含笑道,“咱们先在这里住着。”
两个孩子哦一声,“那以后还要搬家吗?”
他们很聪明,听到周氏说的“先在这里住着”,证明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住太久。
周氏摸摸他们的脑袋,脸上的神色复杂,有激动,也有伤感,还有某种期盼……
她朝两个孩子笑了笑,“可能罢。”
两个孩子有些不解,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难过。
宅子里的下人迎过来,恭敬地行礼。
郁离被傅闻宵带到一处厢房,房间很大,里头装璜素雅,而且暖融融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并不腻人,就是闻久了会有些闷,得打开窗通通风才行。
等她将房间转一遍,傅闻宵拉着她,“离娘,要不要洗漱?”
“当然要!”郁离说道。
虽然船上一应用具都有,到底不方便,再加上天气实在冷,没法日日沐浴,只是擦试身子的话,总有些不得劲。
可能是作为南地人,就算大冷天的也习惯每天洗澡,一天不洗就不舒服。
郁离去净房洗漱,净房那边已经备好水,还有换洗的干净衣物。
她将自己好好地搓了一遍,甚至还洗了头发。
等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发现候在门口的几个丫鬟,为首的丫鬟非常熟悉。
她眨了下眼,“青寰?你怎么在这里?”
郁离还记得在青江省的宅子里相处过几天的丫鬟。
青寰朝她行礼,腼腆地笑道:“奴婢九月份进京的,一直在这边待着,等世子和夫人过来。”然后又说,“夫人,奴婢给您擦头发。”
郁离最讨厌自己打理头发,闻言毫不犹豫地将这活交给她。
青寰带着几个丫鬟忙碌起来,先给她绞干头发,然后让她躺在榻上,再将熏笼移过来,给她烘干头发,再用护发香膏护理。
丫鬟们有条不紊,只是为她伺弄头发,就要好几个人。
郁离第一次享受这种级别的服务,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不得不说,还怪舒服的,什么都不用做,下人就弄得妥妥当当,格外享受。
傅闻宵洗漱回来,见她披着头发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他笑着问,接过丫鬟端来的热汤喝了口。
热汤入腹,瞬间身体都暖和起来。
郁离看了看屋子里收拾的丫鬟,等她们恭敬地退下后,说道:“怪不得你这般讲究,她们也太会了。”
连她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意志力都要被腐蚀。
傅闻宵失笑,说道:“喜欢就将她们留下,让她们伺候你。”
这些丫鬟都是傅家特地调、教出来的,这次回京,虽然他不能以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回来,该有的派头还是有的。
喝完热汤后,看他的头发还没干,郁离问道:“你要不要叫丫鬟给你烘干头发?她们做得还挺好的,头发很快就干了。”
以前她都不知道,原来还可以用熏笼来烘头发。
而且熏笼里放了不少香料,烘完头发,头发都香香的,最后再用上护发香膏,头发又黑又顺又香,她自己抓了一把放到鼻子前嗅闻,都觉得自己香得不行。
这世界的权贵也太会享受,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傅闻宵道:“不必,我的头发快干了。”
见他不需要,郁离也不勉强,继续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自己的见闻。
她这模样,就像个没见识的乡下土包子,觉得什么都新奇,傅闻宵含笑听着,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让她说话的兴致极大。
两人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有丫鬟过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
他们便去厅堂那边吃饭。
周氏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他们同样特地洗漱过,换上干净的衣物,精神看着都不一般。
晚膳很丰盛,做的是京城这边的地道菜,每样菜都很讲究,摆了整整一桌,估计是已经知晓郁离的食量。
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留下人伺候,只有他们一家子。
就像是在山平县那边一样。
吃完饭,大伙儿坐到一起说话聊天。
周氏道:“刚才我问过了,这宅子附近住着的都是读书人,以京中的举子居多,附近还有热闹的街市,买东西逛街都很合适……”
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知道下面的人特地挑这处宅子的原因。
附近都是读书人,自是清贵,不仅环境幽静,而且比较安全,正好适合傅闻宵现在的举子身份;距离这边不远又有热闹的街市,方便郁离去逛街买东西。
这地方也算是闹中取静。
郁离道:“挺好的,娘,明儿咱们一起去逛逛。”
每到一个地方,她就想出去逛逛,看看当地的风俗人情,还有当地的饮食文化。
周氏笑着应下。
聊得差不多,看两个孩子困了,便各自回房去歇息。
在船上飘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疲惫的。
郁离躺在熏过香的被窝里,被褥很柔软,也很温暖。
都暖得让她出汗了。
她抬脚踢开被子,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褥外头,很快又觉得有些冷,再次将身子缩回被窝里。
如此反复几次,郁离只好去扒傅闻宵。
傅闻宵已经睡着,迷迷糊糊地将她搂在怀里,问道:“阿离,睡不着?”
“太热了。”郁离说道,屋里烧了地龙,虽然挺暖和的,但对她来说也是挺热的。
她的体质不怕冷,就是怕热。
傅闻宵勉强清醒几分,“明儿我让他们将地龙不烧那么热。”
“没事。”她缩进他怀里,靠着他微凉的身躯,发现这个温度十分合适,“就这样吧。”
他的身体偏冷,想必屋子里的地龙是按照他的需求烧的,她的身体好,也不计较这些啦,反正还有他可以降温。
很快郁离就睡过去。
傅闻宵搂着怀里像暖炉一样的姑娘,有些失笑,觉得或许不用烧地龙也行,其实并不是那么冷的。
**
翌日,众人的精神都很不错。
吃过早饭后,郁离兴致勃勃要出门。
正好雪已经停了,适合出行。
宅子里的管事要给他们准备马车,郁离摆手拒绝,“没事,只有几步路,我们走过去就行啦,当作锻炼身体。”
管事闻言,便默默地退下。
傅闻宵也跟着他们一起出门。
傅燕回和傅燕笙对和长辈们出门逛街的事非常感兴趣,两人去拉着郁离,出门后就兴致勃勃地跟着她逛起来。
后头的周氏和傅闻宵见状,不由失笑。
走到一处街口,周围热闹起来。
街上很繁华,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卖什么的都有,过去还有一条街道,是专门卖笔墨纸砚和玩物等,往来的都是读书人居多。
郁离对这些不感兴趣,很快就转移目光,拉着两个孩子去另一条街溜哒起来。
逛得差不多,他们去附近的酒楼吃饭。
酒楼做的也是地道的京城菜,郁离吃得很香,她向来不挑食,只要做得好吃的,不管是什么她都吃。
吃过饭,他们打算去买些东西就回家。
郁离想要去买些点心,只是那家店排队的人很多,她拉着周氏和两个孩子去排队,转头对傅闻宵说:“宵哥儿,我想吃酱鸭子,你去买两只回来。”
这街上好吃的东西太多,郁离看得眼花缭乱,都想吃。
既然想吃,那就买吧。
正好他们人多,她和婆婆在这边排队,傅闻宵可以去别的地方帮忙买她想吃的。
傅闻宵笑着答应,朝不远处卖酱鸭子的店走过去。
刚买好酱鸭子,准备出去,突然听到街道那边响起一阵阵喧哗声,他抬眸看过去,正好见一群纵马而来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身边跟着一群人高马大的护卫。
少年丝毫不在意路上的行人,甚至挥着马鞭,大声吆喝。
“贱民,让开!”
路上的行人慌忙避让,场面十分混乱,有人被撞倒在地,被避让的行人踩踏,也有人被推挤着,整个人被推到街道中央,一时间人都傻了。
纵马而行的少年丝毫不在意,眼看那马就要撞到街道中央的人身上,甚至有人直接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突然,少年胯、下的马嘶鸣一声,猝不及防地往旁歪倒,连带着马背上的少年也跟着摔在地上。
差点被撞的人也吓得跌坐在地。
事情发生得突然,后头那些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后面疾驰而来的一匹马的马蹄就这么踩在摔在地上的少年的腿上。
咔嚓一声,少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我的腿——”
侍卫们吓得不行,纷纷勒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
“少爷,您怎么样?”
少年疼得冷汗涔涔,脸色发白,脸上戾气横生,一鞭子朝询问的侍卫抽过去,破口大骂:“爷的腿都断了,你们居然还有脸来问怎么样,快送我回去,请太医过来——啊啊啊,好疼啊……”
被打的侍卫脸上浮现一条血痕,却不敢吭一声。
侍卫们看到他腿上的血渍,也不敢这么送他回去,找来一个简陋的担架,将他抬回去。
躺在担架上的少年因为疼痛,脸庞扭曲,他怒瞪着地上的那匹马,厉声道:“将这畜生宰了!”
“不行啊!”一名侍卫赶紧阻止,“少爷,您突然落马,肯定有什么阴谋,说不定有人要害您,这马得带回去检查。”
少年疼得眼前发黑,最后没再说什么,躺在担架上痛苦地呻、吟着。
侍卫们赶紧抬着他离开。
留下来的侍卫要找人将躺在地上的马弄回去,突然就见它自己站起来。
侍卫检查了下,没见这马有什么异常,只好将它牵回去。
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少爷被马踩断了腿,这事可不好交待,回去他们这些侍卫还不知道怎么被处置。
很快,这群人就消失在街道。
直到确认他们离开,周围那些摔倒的百姓终于爬起来,虽然有人被踩踏,幸好冬天的衣物穿得多,倒也没什么事,就连刚才差点就被马撞到的人也趁着那些人不注意,悄摸地爬到角落里。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都在讨论刚才的事。
“被踩断腿的是谁啊?”
“好像是皇孙吧。”
“皇孙?哪个府里的皇孙?”
“我知道,是三皇子府里的三少爷,听说是康侧妃所出,三皇子很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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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
第 184 章
◎决定◎
等街上的动静停歇,傅闻宵方才拿着打包好的两只酱鸭离开。
沿途走来,不少人都在低声讨论刚才的事,他们也不敢说得太大声,多少还是惧怕那些权贵。
不过大多数人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还有隐隐的解恨之色,要说同情,还真没有。
京城是皇城,天子脚下,权贵也多。
像这种嚣张地在大街上纵马的权贵子弟,还真没哪个平民百姓会喜欢,这样的行为实在危险,很容易撞到街上的行人,就算他们被撞伤、撞死,撞成残疾,也只能自认倒霉。
平民百姓哪能和那些权贵斗?
好心些的,说不定会赔偿些银钱,若是心狠的,只怕死了都要被他们嫌晦气,还会将人赶走。
这会儿,看到当街纵马的人自食恶果,他们只觉得这人活该,如果断腿的不是那皇孙,只怕就是路边无辜的行人了。
只能说他是自作自受,老天爷是长眼的。
对于今天的事,众人觉得万分解气。
而且,像那些权贵,就算身体落下残疾,也有人伺候后半辈子,比他们这些每日为生活奔波的平民百姓要好多了。
傅闻宵走到卖糕点的店,便见郁离正在安抚周氏和两个孩子。
周氏紧紧地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明显受到不小的惊吓。
看到傅闻宵,周氏下意识地叫一声:“宵哥儿……”
傅闻宵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对郁离道:“离娘,那边排到你了。”
郁离反应过来,让他先陪着他们,赶紧去店里买糕点。
因为发生那种事,她也没心情买什么糕点,随便买了几样,便和他们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周氏和两个孩子都有些沉默。
郁离一直注意他们,见周氏的情绪仍是不太好,嘴唇抿起来,忍不住看向傅闻宵。
他朝她摇了摇头,拍拍她的手,让她宽心。
回到家,下人端来热汤,让他们暖暖身子。
屋子里烧着地龙,熏着安神的香,喝着热气腾腾的汤,周氏和两个孩子的精神慢慢地松懈下来,脸上的神色跟着放松。
见郁离盯着自己,周氏朝她笑了笑,说道:“离娘,我没什么事,就是先前看到……心里不太舒服。”说着她又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燕回燕笙,吓着啦?”
两个孩子先是摇头,然后迟疑地说:“是阿奶吓着啦。”
傅燕笙挨到周氏怀里,软乎乎的手搂着她,奶声奶气地说:“阿奶不怕,有小婶婶在!”
傅燕回点头,“对,小婶婶很厉害的!”
大概是四岁之前的那些经历实在不好,他们的性子被养得怯懦又敏感,虽然这两年因为郁离的到来、傅闻宵的痊愈,让他们的性子改变许多,但本质仍是没什么变化。
稍有些风吹草动,还是会吓着他们。
更不用说刚才发生的事,虽然周氏及时捂住他们的眼睛,但他们还是能听到那可怕的惨叫声,以及周围那些人的讨论,让他们多少有些惊吓。
还有周氏的反应,也让他们担心。
周氏没想到两个孩子会反过来安慰自己,有些愧疚地将兄妹俩揽到怀里。
“抱歉,是阿奶的不是。”她努力露出和平时一样的笑容,“以后不会啦,其实阿奶也不怕的,你们也不要怕啊!有你们小叔叔和小婶婶在呢,没什么好怕的。”
两个孩子看向郁离和傅闻宵,然后露出笑容,表示不怕。
孩子们很好安抚,很快就恢复正常。
郁离却觉得,婆婆好像心情仍是不太好,有些压抑。
稍晚一些,郁离和傅闻宵去找周氏。
周氏见他们一起过来,有些意外,笑道:“离娘,宵哥儿,你们咋突然过来啦?这天儿冷,你们没事也回去歇息罢。”
“娘,我们来看看你。”郁离说。
周氏有些无奈,让他们进屋,别在门口站着,省得被冻着。
十月底的京城很冷,到傍晚时又开始下雪,这样的天气可不好受,每到冬天时就很难熬。
幸好现下他们住的房子能烧地龙,屋子里暖意融融的。
周氏让他们坐,给他们倒了杯水,说道:“现在已经晚啦,你们可不能喝茶,会睡不着。”
屋子里有一个黄泥小炉,上面放着一个水壶,烧着热水。
这样的黄泥小炉非常方便,每到冬天时,会在耳房里备着一个,可以取暖烤火,也可以温水,就是要注意安全。
郁离对喝茶还是喝水都没意见,屋子里确实暖和,只是待久了,身体热烘烘的,口干舌躁,就是想多灌点水。
她将水喝了,问道:“娘,你没事吧?”
周氏知道这孩子担心自己,她笑了笑,说道:“离娘放心,我没什么事。”
郁离看着她,又问:“娘,你是不是很讨厌今天断腿的家伙?”
听她问得这么直白,周氏失笑,知道这是她的性子,倒也不意外。
她点了点头,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接说道:“确实不喜欢,他是三皇子府里的皇孙,那些皇子……其实我都不太喜欢。”
想到当初傅家出事时,可能有那些皇子们掺和,甚至落井下石,她就越发厌恶。
撇开这些不谈,周氏性子柔善,看到那些皇孙嚣张地在街上纵马,不将普通人的命当回事,实在难以忍受。
可惜她没什么本事,就算厌恶也做不了什么。
郁离闻言,表示明白了。
她也从周围那些人的讨论中得知,被马踩断腿的是皇孙,三皇子的第三个儿子,母亲居然还是康家的女子。
康家被定罪后,砍头抄家流放都有,不过罪不及出嫁女,像宫里的几位康家所出的宫妃,以及三皇子府里的康侧妃,都还是好好的。
想到什么,周氏又说:“这次伤到腿的是皇孙,旁的倒没什么,就怕宫里的圣人震怒,也不知会牵连到多少无辜。还有三皇子,要是他计较的话……”
说到这里,她心口微微一堵。
三皇子可不是好相与的。
“娘,不必担心。”傅闻宵开口道,“圣人的孙子多,他不会管一个非嫡非长的孙子是怎么断腿的,估计也没心思去管。”
“至于三皇子,你也不用担心,他最近忙着呢,哪有心情为断腿的儿子讨什么公道,现在他的麻烦可不小。”
周氏愣了下,想到什么,点头道:“你说得对,圣人应该还在忙着炼仙丹吧,哪里有空去管那些皇孙。”
至于三皇子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她是不知道的,但宵哥儿说得那么肯定,应该是的。
如此,她便放心了。
放心后,周氏又疑惑,“也不知道那马是怎么回事,咋突然就倒下来了?”她压低声音,“不会是哪位皇子干的吧?”
郁离伸手拿了块点心吃,一脸正直的模样。
傅闻宵端起水喝,含笑道:“不无这种可能。”
确认周氏的情绪恢复后,两人没有坐太久,便告辞离开。
回到房里,屋子里同样很暖和,郁离又去倒水喝。
傅闻宵走到她身边,见她连续喝了几杯水,说道:“阿离,要不明天还是别烧地龙。”
“这可不行。”郁离道,“我们房这边的地龙和娘他们的房间是一起烧的,连在一起,天气这么冷,总不能冷着娘和燕回燕笙他们。”
确实如此,傅闻宵又提议道:“要不要我和你搬去没有地龙的房间睡?”
“不用。”她觉得搬来搬去的太麻烦,“就住这里吧,大不了晚上我抱着你睡。”
他眉眼含笑,“那好吧,我给你抱。”
郁离看他一眼,觉得他现在笑得挺好看的,看来心情很好。
见壶里的水没了,傅闻宵叫来丫鬟,给壶里添些水,免得她半夜起来没水喝。
等丫鬟添好水退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郁离不解地看他,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阿离。”傅闻宵握着她的手,说道,“没什么,该歇息了。”
郁离点头,“也行。”
**
他们安顿好后,傅闻宵便给汪举人夫妻和楚少聿送了帖子,请他们过来一聚。
当日分别时,彼此是留下地址的,想给他们送帖子也容易。
接到帖子的三人都过来了,还带礼物登门。
楚少聿准备的礼物尤其丰厚,用他的说法,多亏回京的路上,有郁离几番出手相助,他才能顺利地进京,家里的父母都极为感谢。
“其实我爹娘还想亲自过来感谢你们的。”楚少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说傅兄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要安心读书,他们不好过来打扰,说等明年会试结束后,再宴请你们。”
他在心里琢磨着,明年的会试,以傅兄的文采,定能高中,届时倒也不必担心与他们往来,会影响傅兄的名声。
虽然在京城待的时间不多,楚少聿也知道在会试前,要是传出哪个外地举子与京中权贵走得近的消息,定会影响那举子的名声,甚至还会影响对方在会试的名次。
总之,这种时候,最好避嫌,以免节外生枝。
汪举人闻言附和道:“正是如此,距离会试也没多少天,傅贤弟确实要在家安心读书。”
他猜测楚少聿的身份应该不低,说不定是宗室。
不管是什么,作为读书人,这种时候最忌与权贵打交道,不如当作不知道。
在场的人对此心知肚明,对楚少聿的说法都没什么意见,和乐融融地交流着。
外头的天气冷,大伙儿坐在屋子里,喝着热茶点心说话。
说着,不由说到前阵子,某位皇孙在街上被马踩断腿的事。
因这事是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受伤的还是一位皇孙,且受伤的过程实在巧合,导致这事传得很快,不过短短几天,就在京城里传开。
汪举人自然也听说这事,感慨道:“其实也是那皇孙自作自受,谁让他当街纵马的?要不是他座下的马突然倒下去,说不定已经将无辜的路人撞倒,甚至被马踩断腿的变成那些无辜之人。”
他素来都看不惯这种事,心里极为厌恶那些权贵的某些行事。
正是他这种嫉恶如仇的性格,汪家人都觉得他不适合当官。
这次他决定进京赶考,汪家的两名兄长还担心不已,写了好几封信给汪举人,劝他收敛一些,特别是在京城这地方,一定要有分寸。
汪举人收到信时,觉得十分无语,自己都三十好几的人,哪里没分寸?
楚少聿道:“听说三皇子府里请了十几个太医过去,可惜太医都说,他们府里的皇孙殿下的腿断得彻底,没有治愈的可能,以后他只能用一条腿来走路。”说到这里,他还幸灾乐祸地说,“三皇子觉得他儿子是被人陷害的,让人去彻查这事,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消息……”
看楚少聿笑得那么开心,众人心里明悟,看来他应该和三皇子不和。
或者说,和断了腿的皇孙不和。
以他现在的年纪,和那些年长的皇孙差不多,同龄人嘛,总会有所接触,只怕曾经发生过什么龃龉,倒也能理解。
众人将这事当作一项谈资,聊了会儿,很快就撇到一旁,说起其他的。
直到时间不早,他们终于告辞离开。
离开前,汪举人说:“傅贤弟,后天有个赏梅会,你要不要去参加?来的都是明年要参加会试的举人。”
现下这时间,正好各地的举人都差不多进京,大伙便联络起来。
如此自然也是为明年的会试提前扬名。
傅闻宵含笑道:“真不凑巧,后天府里有客人,实在去不了。”
汪举人一脸遗憾,倒也不勉强。
反正距离会试还有好几个月,扬名有得是机会,他相信只要傅贤弟愿意,想要扬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送走客人,郁离好奇地看他,问道:“咱们家有客人?谁啊?”
“没客人。”傅闻宵淡定地说,“我只是不想去。”
所以找借口搪塞汪举人罢了。
郁离哦一声,突然看了看他的脸,说道:“宵哥儿,京城里认识你的人应该挺多的吧?”
他点头,“是啊,所以我现在不想出门,免得在路上随随便便又遇到故人。”
“你不想见他们?”她好奇地问。
“自然。”傅闻宵叹道,“毕竟我在那些人心里,已经是个死人。”
这话说得实在心酸,郁离不免有些同情,拉住他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你现在不是傅逍,是傅闻宵,只是长得和傅逍像罢了。”
傅闻宵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将脸靠在她肩膀上,笑得不行。
正说笑间,便见周氏过来。
周氏的神色有些忐忑,焦急地问:“宵哥儿,咱们来京城有几天,你的母亲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自从来到京城,她就一直挂心这事。
傅闻宵脸上的笑容落下,说道:“确实有些消息。”
“是什么?”周氏紧张地问。
他轻声道:“母亲还活着,只是她的身体不太好,当年那事,让她受到不小的打击,再加上……不过母亲的情况还好,她在行宫那边并不缺吃喝。”
周氏听着听着,眼眶突然就红了,眼泪落下来。
她哽咽地道:“宵哥儿,你别骗我了,殿下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好。”
她很了解傅闻宵的性子,心知他这么说,其实只是安慰自己。
不缺吃喝,不代表就能住得舒心,以公主那样的性子,说是去那里养病,其实是变相地囚禁在行宫里,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郁离看到她居然哭了,微微惊了下,说道:“娘,你别哭啦。”
周氏用帕子拭去眼泪,勉强道:“抱歉,我只是有些难受!离娘,我好像没和你说,其实宵哥儿的母亲是我的主子,当年我卖身为奴后,其实日子过得很不好,时常被打骂,实在受不了,我自己跑出去,没想到正好遇到南下游玩的元安长公主,殿下见我可怜,将我带回公主府……”
可以说,如果没有元安长公主,就没有现在的周素娘。
公主对她真的很好,让人教她读书识字,让绣娘教她刺绣,只要她想学的,公主府的人都让她学,公主也非常器重她。
等到公主的孩子出生,她正好生养,便去给傅闻宵当奶娘报答公主。
这些事,其实傅闻宵和她提过。
郁离倒也不意外,甚至忍不住想,能让婆婆这般惦记着的主子,可见傅闻宵的亲娘真的很好吧。
等周氏说完,郁离突然说:“娘,既然你担心宵哥儿的母亲,那我和他一起去看看她罢。”
“啊?”
这下子,不仅周氏愣住,连傅闻宵都吃惊地看她。
郁离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转头问傅闻宵:“宵哥儿,你知道行宫在哪里吗?”
“知道是知道……”
郁离很快就做了决定:“那行,晚上咱们就过去。”
周氏:“……”
傅闻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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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5 章
◎病美人◎
自从郁离说了那话后,周氏便开始神思不属。
她在屋子里转悠着,转到窗边时,下意识地想推开窗看看外头的天色,哪知道这一推开,就是冷风夹杂着雪粒子扑来,扑了她一脸。
她木然地站立片刻,然后将窗关上。
天色阴阴沉沉的,飘着雪花。
最近京城的天气并不怎么好,时常是三天一场小雪,五天一场大雪。
这会儿又开始下雪,虽然雪不算大,但这种天气,估计没多少人会想跑到外头,更不用说在晚上出行。
周氏忍不住叹气。
她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京城的天气如何,这天儿实在太冷了,人若在外头待一会儿,只怕都要被冻成冰棍。
这样的天气,她如何忍心让孩子们出去冒险?
很快就到傍晚,傅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晚饭是热腾腾的羊肉锅子,羊肉很香,还有一些豆腐、豆芽、腐竹、冬笋、木耳和萝卜等素菜,在锅里吸足羊肉的汤汁,沾着浓浓的肉香味儿,变得无比的美味。
蒸好的白米饭装在木桶里端过来,上头有个木盖子,可以保温,不至于饭端过来就冷了。
郁离一个人就能干掉一大桶的饭。
这可真是妥妥的饭桶了。
在场的人都不以为意,看她胃口好,周氏还让她多吃一些,一边说道:“离娘,别饿着。”
吃过饭,周氏看坐在那里说话的傅闻宵和郁离,欲言又止。
两人说得小声,她隐约听到他们说要准备什么东西,一颗心忍不住提起来。
直到他们商量完,周氏开口道:“离娘,你们真的要去……那边?”
“是啊。”郁离点头,“不是说好了吗?”
周氏哑然,哪里说好了?怎么说好了?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说啊。
她下意识看向傅闻宵,发现他无比的淡定。
郁离见她担心,安慰道:“娘,你不用担心啦,这事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找到宵哥儿的母亲的,到时候给你们带个信。”
周氏:“可是外头在下雪……”
“下雪挺好的,这样没人注意。”
“可是很冷……”
“我不怕冷。”郁离又说,“不过宵哥儿确实要多穿些衣服才行,娘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周氏:“……”
周氏见她已然打定主意,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天色暗下来,等郁离回房换衣服,她拉住傅闻宵,忧心地说:“宵哥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你劝一劝离娘吧?这天都黑了,只怕这出城也不方便罢?还有天气这么冷,万一冻着你们……”
傅闻宵道:“娘,你也知道离娘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主意。”
或许在一些小事上,郁离会很听劝,但在一些大事,都是她自个作主的,无人能左右她的决定。
其实想不想改,都看她的心情。
周氏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
离娘平时看起来很乖,那种乖只是在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她愿意听自己唠叨,也愿意去改;但一些大事,都是由她自己作主,明显是个有主意的。
就像这次她说要去行宫看元安长公主,她决定的事,根本不会改,狂风暴雪都挡不住她。
天色彻底地暗下来时,郁离和傅闻宵准备出发。
周氏忧心忡忡的,见郁离的衣服穿得单薄,不禁唠叨几句,让她再多加件,郁离只好回去多加件衣服,然后又在周氏的叮嘱下,披上一件猩猩红的貂皮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周氏还让人准备好手炉,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出发时,周氏撑着伞去送他们,将他们送到门口。
来到大门那边,郁离道:“娘,下着雪呢,你回去吧。”
周氏满腹心事,就算天气冷,她也没什么感觉,说道:“等你们离开我再回去。”
郁离知道劝不住,决定不再劝,她朝周氏道:“娘,我们走了。”
周氏正要点头,突然见她拉着傅闻宵的手臂,带着他翻墙出去,消失在墙后。
周氏:“……”
**
雪淅淅沥沥地下,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
郁离和傅闻宵走在安静的巷子里,避开那些巡逻的官兵。
京城这边有宵禁,每到天色暗下来后,平民百姓一般都不会在外头活动,若是遇到官兵,会被捉起来。
当然,这宵禁其实禁的是平民百姓,那些权贵大多不会遵守,只要出示身份,官兵多少给些面子,意思一下便放行。
就算是在这种夜晚,京城里的一些地方仍是很热闹。
若是以前的镇国公世子,夜晚自然可以随意出行,不过现在傅闻宵只是一个从南地而来的举人,自然不好和那些官兵遇上,以免节外生枝。
是以两人这次出门,没有让马车送他们过去。
两人专门挑那些黑暗的巷子走,因郁离能在黑暗中视物,倒也不在意,她拉着傅闻宵的手,以免他摔着。
出门后不久,他的手就开始变得冷冰冰的,只有被她拽着的一点地方还有些余温。
郁离看他,“宵哥儿,冷不冷?”
傅闻宵唇角微勾,说道:“还好。”
天气确实冷,但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冰冷,毕竟他曾经也在京城里生活了近二十年,早就习惯京城的天气。
天气一冷,他的体温会更低,不过倒是无碍。
而且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又练了体术,远比一般人要健康。
只是因为他的体温偏低,她总认为他的身体没好,仍是像以前那样,对他多有迁就照顾。
傅闻宵唇角噙着笑,很享受她这样的关怀。
穿过一条巷子,傅闻宵说道:“离娘,往左边那条路走。”
郁离闻言,拉着他往左边的巷子走。
因初来乍到,她对京城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路怎么走,是以方才要带傅闻宵一起,要他帮忙指路。
傅闻宵对京城的布局很熟,记忆也好,不用看也知道周围的路怎么走,甚至知道从哪条路走能尽量缩短路程。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抵达一处城墙。
这地方十分偏僻,周围也没什么人,就连巡逻的官兵都是隔了好一段时间才会过来,此处完全就是视线的死角。
郁离看了看周围,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带着他翻城墙。
京城的城墙高大巍峨,具有极为厚重的历史沧桑气息,在世人眼里,它是一个王朝的都城,城墙高大雄奇,根本无法徒手攀越。
对郁离来说,这点高度不是事,仍是轻松地就翻过去。
等两人落地后,傅闻宵也很淡定,没有第一次的沉默。
省城的城墙她都带他翻过,再来翻京城的城墙,也挺正常的。
接着他们又朝前走了一段路,来到前方黑暗的小树林。
已经有人等候在这里,还有一辆马车。
等候在那里的人上前行礼,恭敬地道:“世子,世子夫人,你们来了,马车已经准备好。”
傅闻宵拉着郁离上车,说道:“出发罢。”
马车在黑暗中疾驰,速度非常快。
因为走的是小路,马车摇晃得厉害,郁离和傅闻宵对此都没什么感觉,两人在马车里坐得很稳,岿然不动。
马车的速度开始加快,越发的颠簸,车里的两人甚至还有闲心聊天。
如此疾行将近一个半时辰,马车终于停下来。
此时已经是大半夜。
天空黑沉沉的,漆黑的天幕没有一颗星子,北风呼号着,雪仍在降落。
两人下了马车,郁离朝周围看了看,发现附近是一片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位置非常偏僻。
随行的人过来道:“世子,夫人,行宫附近有人巡逻,不能靠得太近。”
傅闻宵嗯一声,吩咐道:“你们在这边候着,若是有什么情况,便先离去。”
“是。”
两人穿过树林,来到行宫附近。
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行宫的屋檐下悬挂的灯笼格外醒目,仿佛在提醒世人它特殊的存在。
郁离看着前方的行宫,很快就确认哪里有士兵巡逻,巡逻的士兵居然还不少,也不知道是为了保护还是监禁。
她转头看身边的男人。
只见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眼里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压抑得极深。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郁离想着,说道:“宵哥儿,我们过去吧。”
傅闻宵深吸口气,低低地应一声。
郁离带他避开那些在巡逻的士兵,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两人再次翻墙进去。
行宫很大,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人巡逻的,倒是方便他们。
郁离挑着无人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问:“宵哥儿,你母亲住在什么地方?”
她对行宫一无所知,只觉得这里好大,宫殿很多,一个接连一个的,要是一间间找过去,只怕要找到天亮。
傅闻宵道:“应该在青霄殿那边,以前母亲也来过行宫,素来住在青霄殿。”
问清楚青霄殿所在的方向,两人继续摸黑前行。
每次发现有人时,郁离第一时间拉着他避开,或者跳到屋顶,从屋顶那边走。
屋顶的风很大,人站在那里,都要被狂风掀飞。
傅闻宵没想到她这么莽,要不是她紧紧地拉着自己,只怕他已经被狂风掀下去。
不过从屋顶走,确实能省很多功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抵达青霄殿附近。
青霄殿这边巡逻的人更多,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郁离朝那边看了看,回廊下悬挂着一盏盏灯笼,就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那些巡逻的侍卫,防守得十分严密。
郁离小声地问:“宵哥儿,你母亲这是被软禁了吗?”
傅闻宵轻轻地嗯一声。
她又问:“是被宫里的老皇帝软禁的?”
听说老皇帝都六十了,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古代世界,也算是长寿的了。
他轻轻地点头,声音像是从喉咙中逸出,沙哑又微弱,显然情绪不怎么好。
郁离继续问:“老皇帝为什么要软禁她?你母亲不是他妹妹吗?”
这得多狠的心啊,才会在妹妹的丈夫死亡,儿子也中毒远离京城时,还要将生病的妹妹软禁在行宫里。
郁离对宫里的老皇帝瞬间就没什么好感。
傅闻宵沉默了下,说道:“当年傅家的风头太盛,外祖母在世时,母亲手里的权势亦不小……当时母亲有不臣之心,圣人不能容忍。”
“不臣之心?”郁离偏了偏首,“什么不臣之心?”
傅闻宵忍不住看她,可惜周围太黑,他看不到她的模样,但能想像她此时的样子,那双眼睛定是溢满疑惑,除了疑惑外,还有某种理所当然罢。
他没有再说下去,郁离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便也不再问了。
观察会儿,郁离发现青霄殿一带巡逻实在严密,根本没办法从地面混进去。
既然地面混不进,那就从屋顶走呗。
傅闻宵原本有些不解,不知道她要怎么从屋顶过去。
她拉着他跳上屋顶,来到青霄殿的主殿那边,郁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说道:“咱们就从这里进去吧。”
傅闻宵:???
看到郁离开始将屋顶的瓦片移开,傅闻宵默然片刻,总算明白她的意思。
这确实是从屋顶进去,揭开屋顶的瓦片,直接跳下去就行,多方便啊,不用和那些巡逻的侍卫对上。
想必正常人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人会用这种法子混进去吧。
屋顶落满雪,而且瓦片被冻得坚硬非常,就算用工具也难翘开。
但这些都难不倒郁离。
她随便就能将瓦片掰开,甚至有时候不小心弄碎了瓦片,发现细碎的声响。
正好天空下着雪,天地一片昏茫黑暗,再加上北风呼呼地刮着,多少能遮掩住屋顶的动静。
这样恶劣的天气,反而方便他们。
郁离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就弄出一个可以容一人通过的洞。
透过这个洞,能看到下方的环境,地面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角落里还有一盏羊角宫灯,雪从洞口飘落,很快地毯就落了些雪。
在呼啸的风中,郁离朝他道:“宵哥儿,我先下去,你等会儿跳下去,放心,我会接住你的。”
傅闻宵:“……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冻了许久,傅闻宵的声音有些干涩冷冽。
郁离让他扶好屋脊的瓦片,别被掀飞了,便从那洞跃下。
她轻盈地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接着她抬头看向顶头的洞,在傅闻宵跳下来时,伸手将他稳稳地接住,勾着他的腰,转了一圈,然后将他放下来。
就在两人平安着地时,郁离突然感觉到什么,转头看过去。
傅闻宵也跟着转头,两人和不远处的一个满脸震惊的宫娥的目光对上。
落地时,傅闻宵身上斗蓬的兜帽掉下来,正好露出他的脸。
看到傅闻宵的脸,那宫娥的眼睛瞪得更大,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轻。
傅闻宵定了定神,先将郁离头发、肩膀的雪拂去,拉着她朝那宫娥走过去。
来到宫娥面前,傅闻宵轻声说:“玉竹姑姑,好久不见。”
宫娥的年纪已经不小,年过三十。
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傅闻宵,慢慢地放下手,嘴巴动了动,用气音问:“世、世子?”
“是我。”傅闻宵神色平静,“玉竹姑姑,母亲呢?”
玉竹仍是紧紧地盯着他,完全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说:“殿下在内殿歇息……”
傅闻宵朝她笑了笑,“姑姑,我想去看看母亲,可以吗?”
玉竹终于确认眼前的一幕不是梦,而且那边屋顶的洞不断有雪花飘落,冷风灌进来,驱散殿内的热气,也吹得人冷嗖嗖的。
因殿内烧着地龙,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单薄,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世、世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们是怎么来的?这屋顶的洞……哎,你几时回京的?你的身体……”
玉竹有太多的话想问,不过倒是渐渐地镇定下来。
不管如何,只要眼前的一幕不是梦,那就是世子真的好好地站在这里,他的身体已经无恙。
世子没有死!
玉竹当即说:“世子,殿下就在内殿歇息,你……和这位姑娘一起过去罢。”
傅闻宵应一声,又说道:“玉竹姑姑,她叫郁离,是我的妻子。”
“原来是世子夫人。”玉竹忙行礼,脸上露出笑容,看郁离的目光有些奇特,“世子夫人模样生得可真好,和世子非常相配……”
她忍不住想起刚才见到的一幕。
实在是……
傅闻宵脸上也露出笑容,转头对郁离说:“离娘,这位是玉竹姑姑,是母亲身边伺候的宫女。”
郁离便叫了一声:“玉竹姑姑。”
玉竹高兴地应着,带他们进入内殿。
内殿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嬷嬷守在那里。
老嬷嬷正在打瞌睡,听到声音,瞬间惊醒过来。
当她看到进来的人时,她同样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以为自己在做梦。
“世、世子?”老嬷嬷声音有些飘忽。
傅闻宵走过去,轻声道:“茹嬷嬷,是我,我来看看母亲。”
茹嬷嬷呆滞地应一声,下意识地说:“殿下在床上,还在睡,您、您过来吧……”
傅闻宵拉着郁离上前。
两人来到床前。
床上躺着一个眉目如画的貌美女子,虽然一脸病容,丝毫不影响她姣美的容貌。
郁离眨了下眼睛。
看到床上的女子时,她突然有种回到几年前,第一次看到床上的傅闻宵时的情景。
明明一身病骨,丝毫不影响其风采,看着就像精致易碎的琉璃玉盏,美丽之极,称一声病美人也不为过。
看了看床上的女子,郁离突然明确地意识到一件事,两人不愧是母子。
就连生病时,都是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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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
第 186 章
◎元安长公主◎
郁离看完床上的人,扭头去看傅闻宵。
果然,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压抑得极深的情绪,让人有些看不懂,不过能感觉到他心里并不好受。
郁离朝他靠近一些,说道:“宵哥儿,你娘和你长得好像啊。”
连这生病的样子,都一样的好看。
傅闻宵的神色一顿。
茹嬷嬷坐得近,正好听到她的话,下意识道:“世子的容貌确实比较像公主,只有眼睛像国公爷……”
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激灵,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满脸不可思议。
跟着进来的玉竹见茹嬷嬷如此也不意外,她欣喜地说:“嬷嬷,是世子回来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发红。
“真、真的是世子?”茹嬷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傅闻宵,仍是不敢置信。
“当然是世子。”玉竹肯定地说,“嬷嬷,世子真的回来了。”
茹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
她赶紧用帕子捂住嘴,任由眼泪默默地流下,压抑着没有哭出声,生怕外头的人听到动静。
玉竹知道茹嬷嬷这是喜极而泣,拍了拍她的手。
傅闻宵的视线转到她们身上,突然问:“茹嬷嬷,母亲的身子如何?”
茹嬷嬷赶紧拭去脸上的泪,说道:“公主的身子不太好,当年您离开后,她就大病一场,后来一直缠绵病榻……”说到这里,她面上露出浓烈的恨意,“后来查出,有人一直在殿下的饮食中下毒,让殿下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衰败……”
玉竹脸上也难掩恨意。
她跟着说:“当年事发突然,我们没防住,没想到殿下会着了道……后来也查不出什么。”
说到最后,她的神色黯然。
傅闻宵并不意外,转而询问:“母亲什么时候能醒?”
见母亲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他心里实在不好受。
“应该要到明儿早。”茹嬷嬷叹气道,“最近天气不好,入冬那会儿,公主便生了场大病,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每日她都会昏睡很长一段时间……”
说完这些,茹嬷嬷和玉竹又忍不住惊喜地看着他。
两人终于对傅闻宵的到来有一种真实感,这会儿心里实在高兴得不行。
世子既然出现在这里,那证明他的身体……应该是完全好了的,他也不会死!
茹嬷嬷欣喜地问:“世子,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对了,这位姑娘是……”
看到世子突然出现,高兴之余,不免有些纳闷,同时也疑惑与世子在一起的姑娘是谁,他们太亲昵了,一看便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傅闻宵脸上露出一个清浅柔和的笑容,再次介绍,“茹嬷嬷,这是我的妻子郁离。”然后又为郁离介绍茹嬷嬷。
郁离叫了一声茹嬷嬷。
接着傅闻宵又说:“是离娘带我来的。”
茹嬷嬷还没从“世子居然已经娶妻”这事反应过来,就得知世子来这里,是世子夫人带他来的。
她满脸糊涂,不知世子夫人是怎么带世子过来的,难不成世子夫人的身份不一般,能让外头守着的侍卫让他们过来?
好像也不对,要是如此,外面哪会这么安静?
倒是玉竹明白世子的意思,他们是如何进来的,她刚才看得一清二楚。
今晚是她和茹嬷嬷守夜,她素来是个警觉的,察觉到外殿那边的动静,虽然知道青霄殿外头守着不少侍卫,只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便出去查看。
哪知道这一看,就见屋顶破了个洞,有个姑娘从洞里落下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又见世子也从天而降,还被人家姑娘抱住,托着腰放到地上。
想到那一幕,玉竹实在心绪难平。
玉竹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到安静地站在那里的世子夫人身上,敏锐地发现她的衣服湿了。
不仅是她,连世子身上的衣服也在滴水。
她有些急,“世子、夫人,你们的衣服都湿了。”
茹嬷嬷忙不迭道:“玉竹,你快去拿干净的衣物过来,可别让他们生病。”
玉竹应声跑出去,匆匆忙忙的,失了一惯的沉稳。
此时也没人在意这个,生怕两人生病,毕竟这天气实在太冷,这一冷一热交替,确实很容易生病。
傅闻宵安抚道:“茹嬷嬷,不妨事。”
他们这一路过来,都是顶风迎雪,只有一件斗篷堪堪遮挡,虽然进来时,已经拂去身上的雪,不过仍是有一些细碎的雪粒子没弄干净。
特别是殿内烧着地龙,温度一高,雪粒子便融化,身上的衣服也跟着被打湿。
茹嬷嬷道:“哪能不妨事?生病可不好。”
她也有些坐不住,当即要出去,“世子,世子夫人,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倒些热水暖暖身子。”
两人就这么出去,显然对傅闻宵的身体十分挂心。
郁离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将手上的鹿皮手套脱下。
这鹿皮手套是周氏给她准备的,让她戴着御寒。
脱下手套后,她又搓了搓自己的手,将手搓得暖和了,接着去掀被子,手按放在床上女子细瘦的手腕上。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非常快速,傅闻宵眉头微跳,唤道:“阿离。”
郁离看他一眼,小声地说:“你娘的身体比当初的你好一些,不过也不太好。”
来之前她就已经作好打算,肯定要给公主婆婆治疗的,不能让另一个婆婆伤心。
傅闻宵默默地看着她。
等她收回手时,发现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一颗心都提起来,赶紧扶住她,“阿离,你怎么样?”
“没事。”郁离道,“只是有些透支。”
傅闻宵脸色变了变,声音微厉,“你何必如此……”
他知道,若是情况实在危急,她宁愿透支异能也要去救人,就像当初的郁珠,还有县城里那名摔了一跤的孕妇,以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救过的那些人。
可母亲的情况尚不需要她如此,她可以像当初给自己治疗时一样,慢慢地来,花个一年半载的,如此不伤她的身体。
他知道她的性子素来如此,只要是她认定的人,都会纳入自己的保护圈中。
让她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
连一个陌生人她都愿意去救,何况是他的母亲。
郁离不在意地道:“我刚才探查过了,以她现在的身体,应该还能撑个两年,比以前的你能撑久一些。不过要是娘看到你娘现在这副样子,她肯定会难受,不如让你娘快点好。”
大不了她多吃点,让异能赶紧恢复。
傅闻宵:“……”
傅闻宵很轻易就能区分出她嘴里的两个“娘”。
看来就算有正经的婆婆在,她也是认周氏这“娘”的,在她心里,周氏的地位无人能撼动,甚至这种时候,都想着不能让她伤心。
实在是……
最后,傅闻宵将她扶坐在床前的一张绣墩上,说道:“阿离,谢谢。”
“不用谢。”郁离不在意地说,“你娘要是好了,娘也会高兴。”突然,她又说,“哎,她要醒了。”
傅闻宵下意识地看向床上。
在两人的注目中,床上的女子缓缓地睁开眼。
刚醒过来,她的神色有几分迷茫,直到她看清楚床前的两人,眼里的迷茫迅速地退去,眼神变得清醒。
她紧紧地盯着傅闻宵,声音很虚弱:“逍儿?”
傅闻宵微微弯腰,朝她凑近,略有些沙哑地说道:“母亲,是我,我回来了。”
元安长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手伸过去,傅闻宵主动脱下手套,然后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实在冰冷,元安长公主被冰得打了个哆嗦。
也是这种冰冷的温度,终于让她有一种真实感。
“真是逍儿?”
元安长公主不禁坐起身,傅闻宵忙扶住她,将一个素面锦缎迎枕垫到她腰后,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这其间,元安长公主一直盯着他,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茹嬷嬷和玉竹回来了。
当她们看到床上已经醒来的元安长公主,惊喜不已。
“殿下,您醒啦!”
“殿下,身子可有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元安长公主不语,她注意到床前坐着的郁离。
乍然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孔,让她有些疑惑,不知这姑娘是谁,怎会在这里。
瞬息间她便想到,应该是她儿子带过来的。
见她看过来,郁离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和平时对周氏时一样,看着很乖巧,再加上她的模样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就算昏暗的光线也难掩那白得发光的脸蛋,眉目秀致,是个乍然一看会让人觉得很乖巧安分的姑娘。
元安长公主见茹嬷嬷和玉竹拿着干净的衣物和水壶过来,心里明悟。
她虚弱地道:“逍儿,你们先去换衣服罢,别生病了。”
傅闻宵想说什么又忍住,拉着郁离起身,朝玉竹道:“麻烦玉竹姑姑了。”
“不麻烦,不麻烦!”玉竹笑盈盈地说,“世子、世子夫人,请随奴婢来。”
两人跟着玉竹出去。
床上的元安长公主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世子夫人?那是她的儿媳妇?
茹嬷嬷将提回来的水壶放到旁边的案桌上,满脸都是喜色。
她倒了杯温水服伺元安长公主喝下,一边说道:“殿下,您身子如何?怎地突然醒来了?难道因为世子回来?我们还以为您要睡到明儿早上呢,果然是母子连心……”
元安长公主虽然也欣喜儿子的到来,更多的是疑惑,问道:“嬷嬷,逍儿怎会在此?”
茹嬷嬷道:“奴婢也不知道,听世子的意思,是世子夫人带他过来的……”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
元安长公主见状,问道:“怎么?”
茹嬷嬷道:“殿下,外殿那边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听玉竹说,这洞是世子他们弄出来的,他们就是从那边进来的。”
“什么?”
元安长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
“是真的!”茹嬷嬷说道,“奴婢刚才出去时,发现外殿的温度不对,后来就看到屋顶破了个大洞,还特地去看过,那洞看着不像是雪压塌的,应该是人为弄出来的。”
西郊行宫这边又不是那种年久失修的宫殿,自然不会有屋顶被雪压塌之说。
现在的天气,只怕屋顶的瓦片都会被冻得硬梆梆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没有引起青霄殿的那些侍卫的情况下,撬开一个洞进来的。
元安长公主闻言,便要起身。
“殿下,您要做什么?”茹嬷嬷赶紧去扶她。
元安长公主道:“我去看看。”
“这……”
茹嬷嬷没办法拒绝,只好给她多添了些衣服,方才扶着她出去。
**
另一边,傅闻宵和郁离被玉竹带到一处耳房。
玉竹道:“世子、夫人,里头已经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和热水,你们便在里头洗漱,有什么尽管叫奴婢。”
傅闻宵道:“谢谢玉竹姑姑。”
郁离也跟着道一声谢。
玉竹是个心细的,注意到郁离的脸色有些苍白,问道:“夫人,您的身子不舒服吗?”好像先前在外殿时,她的脸色挺正常的。
郁离道:“没有,就是有些饿。”
“饿了?”玉竹闻言马上道,“奴婢让厨房那边做些吃食过来。”
郁离听了很高兴。
这时傅闻宵补充道:“让厨房那边多做一些过来。”
玉竹没多想,以为世子也饿了,笑着应下。
等玉竹离开,傅闻宵摸了摸郁离的脸,问道:“离娘,觉得怎么样?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次她又透支自己的异,他真的很担心。
郁离摸了摸肚子,“除了肚子饿,都还好。”其实她透支的异能也不是很多,至少没有救郁珠和那名摔倒的孕妇多,倒也没有太难受。
傅闻宵抱了抱她,“你再忍忍。”
郁离见他脸色不好,看着都不笑了,机智地转移话题,“让厨房那边送吃的过来,会不会被人怀疑?”
她没忘记青霄殿外围着的那些侍卫。
“不会!”他淡定地说,“母亲到底是先帝的嫡出长公主,就算落魄了,也没人敢苛刻她的衣食住行,让厨房做些吃的过来还是可以的,不会有人特地进来探查什么。”
闻言,郁离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很快就换上干净的衣服。
郁离看了眼傅闻宵,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不仅崭新,而且非常贴身,说是专门为他定做的都有可能。
“应该是行宫这边的绣娘做的。”傅闻宵说道,“我虽然不在这里,母亲应该很想我,让人给我做衣服。”
对这种事,他并不意外。
郁离恍然,说道:“看来你娘很爱你。”人都不在,还让绣娘专门给他做衣服,应该是为了有个念想吧。
看那些人的反应,她们都知道他当初的身体情况,或许觉得他活不长。
“是啊……”傅闻宵的神色有些恍惚。
两人重新回到内殿那边。
茹嬷嬷和玉竹都在,元安长公主坐在榻上喝药,她身上披着厚重的衣物,裹得严严实实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对这种药味,郁离非常熟悉,当初她在傅家时,傅家也经常弥漫着这种药汁味儿,实在让她记忆深刻。
一时间,她看元安长公主的眼神有些同情。
特别是见她喝药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和傅闻宵一样,将苦药汁当水喝,越发的敬佩。
元安长公主虽然在喝药,其实有注意这两人。
她已经从茹嬷嬷那儿得知,这个叫郁离的姑娘就是她的儿媳妇,而且还是她带着儿子进来的……她不免多注意一些。
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同情之色,元安长公主端着药碗的手一顿。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性子,不过人看着倒是挺单纯的,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很好懂。
郁离和傅闻宵坐下,玉竹给他们倒水,案桌上还有装在匣子里的糕点。
玉竹柔声说:“世子、夫人,你们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傅闻宵将一块糕点递给郁离,叮嘱道:“离娘,慢点吃。”
她嗯一声,实在饿得厉害,大口地吃起来,很快就解决几块。
傅闻宵一直看着她,趁机给她喂水,说道:“先喝点水,免得噎着。”
两人旁若无人,看得殿内的人都有些愣。
茹嬷嬷和玉竹都惊讶得不行,看世子居然照顾一个姑娘吃东西,这是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
而且世子做得如此自然,想必以前没少做,看他脸上的神色,温和而耐心,便知他是心甘情愿的。
几年不见,世子好像变了很多。
要不是人还是那个人,现在他这样子,都让人不敢认。
元安长公主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什么,她将药碗放下来,拿帕子拭去唇边的药汁。
一举一动,皆透着优雅和从容。
仿佛身体的病弱苦痛并未影响到她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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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
第 187 章
◎婆媳◎
匣子里的点心被郁离一扫而光。
不过显然还不够,只是稍稍垫点肚子,她还是饿得厉害。
因为太饿,让她看起来有些没精神,最后只能端着水,慢吞吞地喝着,同时目光落在对面的公主婆婆身上。
看到她,郁离总觉得十分熟悉,完全生不出什么陌生感。
因为傅闻宵和她太像了。
母子俩不仅长得像,都是难得的美人,那份优雅从容的姿态更像,甚至她比傅闻宵多了一种岁月沉淀的魅力,大气雍容。
这时,元安长公主开口道:“逍儿,你的身体怎么样?”
傅闻宵抬眸看她,神色带着几分克制,“已经好了。”
“那就好。”元安长公主脸上露出笑容,她并没有多问,目光转到郁离身上,含笑道,“不介绍一下儿媳妇?”
她含笑说话的样子,和傅闻宵更像。
都是从容镇定的,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人,让人有一种被她放在心里的感觉。
郁离不禁生起熟稔感,突然发现,面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公主婆婆,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傅闻宵抿唇,那张清隽的脸庞露出几分赧然之色,郑重地道:“母亲,她叫郁离,是我的妻子。”
说着,他拉郁离起身,恭敬地给元安长公主请安行礼。
郁离也跟着叫道:“母亲。”
虽然多了个公主婆婆,不过她接受良好,态度也很坦然,丝毫没有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的拘束忸怩。
这份坦然也让殿内伺候的人都很有好感,笑盈盈地看着她。
茹嬷嬷和玉竹越看越满意,世子的眼光果然不错。
见元安长公主要起身,玉竹和茹嬷嬷忙过去扶她。
她将两人推开,勉强站住,然后弯身亲自将两个孩子扶起来,执着他们的手重新坐下,一双美目望着郁离,眼里露出笑意。
元安长公主道:“不错,逍儿总算娶媳妇了。”
傅闻宵道:“是奶娘作的主。”
元安长公主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说道:“素娘的眼光素来是不错的,本宫信她。”
这句“本宫信她”,便表达她的态度。
她也认郁离这个儿媳妇。
在场的茹嬷嬷和玉竹都郑重几分,虽然她们知道,只要是世子选择的,眼光自然不差,公主应该不会阻止,但听她亲口承认,又是不同。
就像是得到父母的认同,过了明面,终于定下名份。
傅闻宵道:“多谢母亲。”
纵使因久别重逢而激动,母子俩却都很克制,将自己的想法压抑在心里。
这也显得母子重逢的一幕实在平淡,让郁离忍不住多瞧他们几眼。
正好厨房那边送了东西过来。
玉竹道:“世子、夫人,你们先去吃些东西。”
她以为两人大半夜迎着风雪而来,这一路过来肯定饿得厉害,也心疼他们,让他们先去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傅闻宵便拉着郁离起身,到外头用膳。
路过主殿时,郁离看了看,发现屋顶的洞已经被人堵起来,用一些木头和油布堵着,显然应该是先前玉竹找人拿东西堵住。
因这洞堵住,殿内的温度缓缓上升,不过和内殿的温暖不同,仍是有些冷冽。
内殿的地龙烧得旺,郁离觉得挺热的,现在这主殿的温度刚刚好,空气也清新。
桌上摆满了食物。
郁离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行宫的厨房居然做了这么多吃食过来,很是惊讶。
傅闻宵担心她饿着,先给她盛一碗汤,说道:“离娘,赶紧吃吧,别饿着。”
郁离应一声,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玉竹原本是想留下来伺候的,被世子看了一眼,识趣地离开。
她离开时,还能看到世子给世子夫人布菜,一边轻声细语地说什么,整个人看着格外的温柔体贴。
第一次看到世子这副模样,实在是……
玉竹神色复杂地回到殿内。
元安长公主仍坐在那里,茹嬷嬷担忧地说:“殿下,您的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去歇息?”
公主突然醒来,精神看着也不错,她们都觉得,是世子回来让她难得振作起来。
只是公主的身体实在太糟糕,她们还是担心。
元安长公主笑道:“嬷嬷,不用担心,我现在精神很好。”
“真的?”
她嗯了一声,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刚才因为见到儿子时太过激动,并没有细想,这会儿她方才察觉,身体居然轻松不少,像是沉疴袪除了些许,难得有几分轻松。
元安长公主问道:“嬷嬷,可是宫里派了其他的太医过来?”
她以为是换了太医,太医开了其他的药给她服用。
“没有。”茹嬷嬷摇头,“还是章太医守在这边,宫里并未再派太医过来。”然后又紧张地问,“殿下,您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元安长公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异色。
不是换了太医,那是她的药又被人动了手脚?
见两人忧心忡忡的,元安长公主敛去脸上的神色,转而问:“逍儿和他媳妇怎么样?”
这话问的是玉竹。
玉竹笑道:“世子和世子夫人看着很好,就是……”
她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和公主说了下。
元安长公主听后,蓦然失笑,“看来逍儿这性子比较像他爹。”
玉竹和茹嬷嬷暗忖,明明世子的性子更像公主,子肖母是正常的,不过……
这对妻子温柔体贴的性子,确实像国公爷,国公爷当年还在时,与公主在一起时,也是个温柔体贴的,给公主布菜从不假手他人。
想到已逝的镇国公,茹嬷嬷和玉竹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吃过饭,郁离的精神总算好一些,不过仍是疲惫,眉眼间不免带了一些。
傅闻宵道:“离娘,累不累?要不要在这边歇息?”
“不好吧?”郁离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突然两个大活人出现在这里,真不会让外头那些侍卫发现吗?
傅闻宵道:“没什么不好,咱们现在赶回去,回到城时,只怕天都亮了。”接着他又提议,“不如在这里歇息一天,明晚再回去。”
先前她透支了异能,她的脸色看着实在不好,他不想再让她冒着风雪赶回去,硬生生地熬着。
就算她有异能,也不是这种熬法,他宁愿让她在这里歇息好再回去。
等他们进入内殿,元安长公主说:“逍儿,离娘,时间不早,你们便在偏殿歇下罢。”
郁离有些惊讶地看她。
元安长公主见她睁大眼睛看自己,温声道:“外面的风雪大,不好赶路,你们这样回去,实在不安全,不如等雪停了再走。”
作为母亲,她还是担心孩子的,决定先让他们在这里待一晚。
雪停后再送他们走,如此安全一些。
“会不会打扰?”郁离有些不好意思。
“说什么打扰呢。”元安长公主笑盈盈地说,“你们能来,本宫……我只有高兴的份儿,巴不得你们多留些日子。”
青霄殿外虽然被人围着,但在这殿里,还是她说了算,只要她不开口,就没人敢闯进来探个究竟。
郁离应下,她觉得难得母子重逢,其实他们也有很多话要说的吧?
刚才两人没说什么,应该是太匆促,周围又有人,不好说什么体己话,若是他们留下,宵哥儿也能和他娘说说体己话。
元安长公主见她面露疲惫之色,便让他们去歇息。
玉竹带两人去偏殿那边。
偏殿的床已经铺好,屋子里暖融融的,熏了不知名的香,闻起来很清淡,并不腻人,也让郁离越发的困倦。
洗漱后,郁离躺在床上,困意一阵阵袭来。
她勉强地打起精神,嘀咕道:“宵哥儿,殿里伺候的人好少啊,真没人苛待你娘吗?”
她看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伺候,可看元安长公主身边就只有两个人伺候,实在是太寒酸。
傅闻宵失笑,“母亲身体不好,不喜太多人伺候,会打扰到她歇息。”
所以殿内便只留下两个心腹守着,并不是没人伺候。
郁离哦一声,“那就好……”
她的声音渐渐地变小,很快就陷入沉睡之中。
殿内的角落里点着羊角宫灯,帐幔重重叠叠地落下,遮掩外头的光线。
傅闻宵探臂将人抱在怀里,轻抚她温暖细腻的脸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真好呢。
今晚见到活着的母亲,母亲还有可能会被她治愈……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
这一觉,郁离睡到翌日午时,方才悠悠转醒。
她是被热醒的,醒来时,鬓边的发都湿了,可见这偏殿的地龙烧得有多旺。
郁离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没见傅闻宵,暗忖难怪会被热醒。
打了个哈欠,她掀开帐幔下床,脚刚伸过去穿鞋,便见一个宫娥过来,见她醒来,忙过来蹲下身,为她穿鞋。
郁离很不自在,穿鞋这种事她还是会的,忙道:“不用,我自己穿。”
宫娥也不勉强,先是自我介绍,她叫玉盏,然后含笑问:“世子夫人可要洗漱?”
见她应下,玉盏招呼一声,几个伶俐的宫女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伺候她洗漱。
郁离第一次被这么多人伺候,实在不习惯,但看她们手里拿着的各种洗漱器具,若是不让她们伺候,一个个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只好作罢。
等她坐在梳妆台前,有宫女为她梳发时,她又觉得挺好的。
梳发的宫女手很巧,给她弄了一个很好看的发髻,还在发髻上别了朵宫里流行的绢花,看着有几分俏皮。
玉盏问她要不要用膳。
郁离朝门外看了一眼,问道:“宵哥儿呢?”
听到这声“宵哥儿”,玉盏眼皮一跳,面上并无异色,含笑道:“世子正在主殿那边陪公主,您要过去吗?”
“去吧。”郁离说道。
她不太懂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不过也知道拜见长辈的道理。
正好,异能已经恢复,可以去给公主婆婆治疗一下。
玉盏带着郁离去主殿那边。
进门时,她先是看了一眼昨晚被她弄出来的洞,发现仍是没有修补,不过也没有被雪压塌。
外头的北风仍是很烈,呼呼地吹个不停,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
郁离进来,便见母子俩相对而坐,似乎在说话,周围没什么人。
见到她,两人纷纷停下,抬眸看过来。
元安长公主招呼她过来坐,含笑道:“离娘几时醒的,昨晚睡得可好?”
“刚醒,挺好的。”郁离如实说道。
偏殿的床褥都很好睡,就是地龙烧得太旺,早上傅闻宵不在,她就被热醒过来。
元安长公主又问她有没有用膳,得知她还未用膳,让宫人去准备膳食。
她的声音清润柔和,像玉石相鸣,说话时不疾不徐,一举一动颇有章法,郁离觉得好像看到另一个傅闻宵,这对母子俩身上都有一种很特殊的魅力,很容易让人陷进去。
等宫女下去准备时,郁离突然说:“母亲,我可以摸摸你吗?”
元安长公主:“……”
傅闻宵:“……”
玉盏:“……”
元安长公主蓦地失笑,因为笑意,眼角浮现几根细纹,更添些许风韵。
她先是看儿子一眼,见他面露笑意,只觉得这儿媳妇真是与众不同,怨不得连她儿子都栽了。
她伸出手,笑道:“摸罢。”
郁离便过去,伸手搭住她的手腕。
元安长公主原本只当是儿媳妇有奇怪的癖好,直到察觉身体的异常,一股暖流在体内升起,而且身体变得轻松了一些。
她的眼瞳微颤,目光从神色专注的儿媳妇移到儿子身上。
傅闻宵坐在那里,坦然地与她对视。
母子俩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很快彼此移开了目光,元安长公主仍是一副淡然雍容的模样。
殿内伺候的宫人都未察觉什么异常。
等郁离收回手,元安长公主注意到她眉宇间的苦恼之色,以及不着痕迹地摸着肚子的举动。
她突然开口道:“膳食准备好了吗?多准备一些。”
玉盏忙道:“奴婢去瞧瞧。”
能留在殿内伺候的,是元安长公主的心腹,都是信得过的。
他们自然能看出元安长公主对世子夫人的重视,宫人们也跟着重视,轻易就接受这位“世子夫人”。
等那边准备好膳食,郁离转头问他们:“母亲,宵哥儿,你们用膳了吗?”
元安长公主笑道:“我不饿,你吃罢。”
傅闻宵也表示已经吃过了。
等郁离跟着宫人去吃饭,殿内只剩下母子俩。
元安长公主望着郁离离开的方向,突然问:“逍儿,你可曾怪母亲连累你?”
“不怪。”傅闻宵平静地道,“若不是因为我,母亲也不会沦落至此,是儿子不孝。”
有些事情,是分不清谁对谁错。
当年皇帝能登基,是皇太后的支持,后来皇太后把持朝政,并一手教养出元安公长主,与皇帝打擂台。
直到傅闻宵出生,皇帝将傅闻宵接到宫里,将他与皇子们一起教养。
后来,皇太后去世,皇帝开始清算皇太后的势力。
只是因为有元安长公主在,皇帝也不好做得太过,彼此暗中较劲,直到傅家权势渐大,如日中天,终于对傅家出手。
首当其冲,便是傅闻宵。
元安长公主神色未变,说道:“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与我儿何干?怪只怪我当年不够狠心,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先保住你。”
在权势和儿子中,她选择保住自己的儿子,退了一步。
只是没想到,有人会趁机给他下了那样的毒,让他没几年好活,这是她所无法容忍的。
傅闻宵抿嘴,脸色变得冷峻,眼里又流露出压抑得极深的情绪。
元安长公主拍了拍他的手,继续道:“如今倒也因祸得福,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境遇,本宫便放心了。”想到什么,又笑起来,“本宫还要感谢素娘,为你挑了个好媳妇。”
傅闻宵有些赧然,轻声道:“阿离确实很好。”
看他难得流露出这种小儿女的模样,元安长公主看得有趣。
她这儿子,从小就被送到宫里,被教得冷情又克制,不过在男女之事上,确实什么都不懂,宫里宫外都看着,他也没兴趣去懂那些。
他要做的事太多,他被夹在皇太后、皇帝和傅家之间,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元安长公主悠悠叹道:“其实当年让素娘带走你时,未偿没有给你寻一份生机的念头。我和素娘说,只要能救你,任何事都可以答应,命都没了,去计较那么多做甚?”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微微泛红,流露出些许哀痛之色。
“母亲……”
元安长公主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很快便恢复正常,继续说:“素娘挑的这儿媳妇,本宫是认的,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傅闻宵郑重地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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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8 章
◎回程◎
今日一整天,元安长公主的精神都很不错。
傍晚,茹嬷嬷端药过来,看她面不改色的喝完一碗药,欣慰地说:“殿下,您今日的精神好多了。”
玉竹也欣喜地道:“昨儿殿下睡得也安稳。”
自从入冬后,元安长公主病了一场,这次病得实在严重,虽然每日昏睡的时间很长,然而昏睡之中,并不安稳,有时候会惊梦,睡得实在不好。
倒是昨儿凌晨歇下后,居然睡得十分安稳。
“是吗?”元安长公主若无其事地道,“可能是逍儿回来,看到他健健康康的,本宫心里就高兴,这身体自然就没那么难受,能睡个踏实觉。”
两人觉得这话在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公主心里一直牵挂着世子,这会儿见人好好的,母子终于重逢,这心情一好,说不定身体也会松快些许。
突然,茹嬷嬷面露迟疑之色。
元安长公主含笑道:“嬷嬷,有什么事尽管说。”
茹嬷嬷在她身边伺候了一辈子,对她忠心耿耿,元安长公主对这些心腹老人,大多时候都是比较宽容的。
茹嬷嬷道:“殿下,世子身体安康,也不知是哪位神医治好的,不知道能不能……”
当年周素娘带着世子南下时,他们都知道世子的情况。
身中剧毒,没几年好活。
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断定,最多只能活三年。
如今,世子不仅活下来,而且他看着好好的,身体健康,安然无恙。
想必在南地那边应该遇到什么神医,将他的身体治好了。
茹嬷嬷不求别的,只想找到那个治好世子的神医,让神医也治好她的公主,她实在不忍公主如此病恹恹的,最后落得那下场。
玉竹闻言,神态间也有些急切。
看到世子好好地活着,她自然是高兴的,但也希望公主能像世子一样活下来,明明公主的情况还没有当初世子那般严重,一定可以治的。
元安长公主闻言,笑了下,说道:“逍儿这次回来,确实也为我带回一名神医。”
“真的?!”
两人激动地看着她,等见元安长公主肯定地点头,她们不禁喜极而泣。
元安长公主叮嘱道:“不过这事你们知晓便行,别往外头宣扬。”
两人神色一凛,纷纷应下。
虽然青霄殿里都是他们的人,但也怕隔墙有耳,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节外生枝。
正说着,便见傅闻宵和郁离过来。
冬日昼短夜长,眼看就快要天黑,两人是过来和元安长公主道别的,等天色彻底地黑下来就离开。
元安长公主含笑招呼他们坐下,让玉竹准备些茶水点心。
“已经准备好啦。”玉竹将茶点摆出来,笑盈盈地说,“世子夫人尽管吃,不够再让厨房那边做。”
不仅是玉竹,茹嬷嬷也是一脸和蔼地看着。
郁离瞅了瞅她们,看来自己是饭桶这事,这青霄殿的人都知道了。
瞧她们准备的茶点,都摆了一整个案桌,每样都不同,看着就很好吃。
郁离没有客气,她得吃多一些,等会儿恢复异能,给公主婆婆治疗一下再走。
元安长公主见她坐在那里,乖乖巧巧地吃着点心,也没有打扰她,转头和儿子说话。
“逍儿,你们今晚就要走吗?”她问儿子,“不多待几日?”
母子俩几年不见,而且差点生死相隔,她心里是希望儿子和儿媳妇在这儿多待几天的,只要他们不离开青霄殿,外头的人也不会发现。
傅闻宵道:“天黑正好走,奶娘很担心您,还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燕笙燕回也在。”
元安长公主怔了下,问道:“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
“长得挺好的,就是性子有些胆小,需要多锻炼。”傅闻宵道,“日后等他们大些,多带他们出来历练便可。”
元安长公主闻言,多少有些失落。
虽然她已经克制住,脸上仍是露出些许。
这时,郁离开口道:“母亲,今晚我们回城,明晚还会过来看您。”
她瞅着公主婆婆的脸,她和傅闻宵长得像,这美人失落的模样,实在让人挺不落忍。
她将傅闻宵放在心里,自然见不得和傅闻宵长得这么像的公主婆婆失落,看她失落,好像看到傅闻宵失落一样,就忍不住想满足他们。
元安长公主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晚过来?”
就连候在一旁的茹嬷嬷和玉竹也有些愕然。
原来他们不是只来一趟,还准备以后晚上都过来的吗?她们还真为,两人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哪想他们居然还打着这种主意,好像将行宫当成自家的院子,想来就来,根本不讲究时间。
不对,也是讲究时间的,都是晚上过来。
郁离点头,说道:“以后晚上都会过来。”
她还要给公主婆婆治身体,肯定得经常过来的,这样才有效果。白天不能过来,那只好晚上了,晚上过来也好,能掩人耳目。
闻言,几人看向傅闻宵,发现他没有说话,反而朝她们笑了笑。
那就是真的了。
一时间,就连元安长公主都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匪夷所思,很快这种匪夷所思在想到主殿的屋顶上那还没有修补的洞时,又有些明悟。
元安长公主没再说什么。
她心里很清楚郁离过来的原因,自然是领这份情的,也觉得这孩子至情至性,让人无法不喜欢。
这性子单纯些也无妨,日后他们多护着便是。
等郁离吃完点心,厨房那边送膳食过来。
元安长公主与他们一同用膳,也算是与儿子、儿媳妇吃一顿团圆饭。
吃饭时,元安长公主总算看到郁离的胃口有多好。
不过看她吃饭时,让人忍不住也想多吃一些,她不禁失笑,问道:“离娘,若是还饿,告诉玉竹,让厨房那边多做些过来。”
儿媳妇能吃也没什么,反正他们养得起。
郁离嗯一声,然后又道:“够了的。”
说话间,她看了眼元安长公主,觉得她和傅闻宵的性子实在像,看到她吃那么多,居然眉头都没动一下,接受得很快,还会问她够不够吃。
仿佛她吃这么多是正常的。
不过这些人不问,她也懒得解释。
郁离觉得这青霄殿挺不错的,不会因为她吃得多就一惊一咋的,还会给她准备更多的吃食。
这边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点心都很不错,还会做多少地方的菜系,每样她都觉得很好吃。
晚膳后,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正好,雪也停了。
喝完饭后茶,郁离坐在元安长公主身边,然后去拉她的手腕。
元安长公主手指微动,安然地坐着,含笑看她。
旁边伺候的宫人有些不解,不过见公主没说话,她们自然也不会贸然开口说话。
等郁离收回手,元安长公主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柔声问道:“离娘,累不累?”
“还好,不算累。”郁离说道,“今天睡得多。”
今天她确实睡得挺多的,吃完午饭,她又去睡了,直到下午才醒过来。
时间差不多,傅闻宵和郁离准备离开。
两人穿好衣服,戴上御寒的手套,披上宫人准备的斗篷。
茹嬷嬷忍不住唠叨道:“世子、世子夫人,不如你们再留几日,这雪虽然停了,但下了几日,只怕路上的积雪还未除,路难行……”
郁离道:“没事,马车能走就行。”
万一马车不能走,下车去抬一抬,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玉竹提着一个食盒过来。
她将食盒交给傅闻宵,说道:“世子、世子夫人,里头是厨房那边做的点心,夫人在路上饿了时,可以吃一些。”
傅闻宵伸手接过,淡淡地应一声。
接着,两人向元安长公主告别。
元安长公主问:“你们要怎么出去?”
说话间,便见郁离的目光落到主殿的某个角落,一看就知道她还想从那里出去。
再看傅闻宵,见他一脸淡定,同时也是一种纵容。
阿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没意见。
元安长公主眼里染上笑意,说道:“也不必如此,你们稍等会儿,可以从窗口那边出去。”
从窗口翻出去,怎么着都比从屋顶的洞出去好。
郁离哦一声,从哪里出去,其实她都无所谓。
不久后,一名内侍过来,恭敬地道:“殿下,已经安排好了。”
元安长公主嗯一声,朝郁离和傅闻宵道:“逍儿,离娘,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你送。”傅闻宵说道,“你身子不好,在屋子里待着就好,我们明晚会过来看您的。”
元安长公主笑了笑。
只是在他们离开时,她仍是坚持送他们,看宫人将偏殿的窗打开,然后两人就这么翻窗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外头茫茫的夜色中。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殿内的帘幔晃动不休,温度也骤然下降,一室冷寂。
元安长公主站在那里,身上披着的石青色刻丝的灰鼠披风被冷风掀起。
宫人赶紧将窗关上。
玉竹和茹嬷嬷扶着她回内殿,生怕她被冻着。
茹嬷嬷端来一碗药服伺她喝下,感慨世事无常,“没想到有一日,世子要来看您,居然还得翻墙翻窗进来……刚才看世子翻窗出去,挺利索的,看来他的身手没变。”
以前世子还跟着国公爷学过些武艺,要真和人打起来,世子也能以一抵十。
玉竹笑道:“不仅利索,奴婢瞧着好像比以前还厉害一些。”然后想到什么,掩嘴笑起来,“我先前问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说,这次他们进京,世子是为了参加明年的会试……”
说到这里,她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以前有人曾经骂傅家是行伍之人,世子自然也是粗陋武夫,然而现在这武夫却成为一名举人,进京赶考。
只能说,这世道变得可真快,也证实世子的才学有多好。
元安长公主跟着轻笑,然后说道:“镇国公世子已亡,这是圣人默许的事,他不能以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回来,参加科举是最稳妥的,以举人的身份进京,就算京中那些人得知他的身份要发难,只要上头的圣人什么都没说,没人敢直接对有功名的举人出手……”
就算要动手,也只能暗地里来。
玉竹脸上的笑容微敛。
茹嬷嬷恨声道:“圣人真是好狠的心!当初让世子进宫,将他和皇子们养在一起,视他如亲子,就算……养了这么多年,多少都有点感情罢?可咱们世子还没死呢,就传出世子的死讯,实在是……”
元安长公主双目微瞌,并不言语。
玉竹扯了扯茹嬷嬷的袖子,让她少说点,公主心里不爱听这些。
茹嬷嬷只好恨恨地闭嘴不言。
**
离开青霄殿的主殿,郁离带着傅闻宵跳上屋顶,从屋顶离开。
夜色寂静,北风呼啸。
虽然雪已经停了,然而这北风依然很狂烈,特别是屋顶这边,稍不小心就会将人掀下去。
郁离身形岿然不动,拉着傅闻宵行走在屋脊上,轻盈得像只猫儿。
一刻多钟后,两人离开行宫,穿过行宫外的一片树林,来到树林的另一头,那里有一辆马车在黑暗中候着。
候在那里的人听到动静,有些警惕,等察觉到来者的身份,方才出声。
“世子、夫人!”
傅闻宵道:“辛苦了。”
“不辛苦。”一名侍卫笑道,“咱们也是轮流守着。”然后又告诉他们,只要不靠近行宫,那边的士兵不会来这边搜查。
傅闻宵和郁离上马。
等马车在雪地里奔驰,他问道:“离娘,饿不饿?先吃些东西。”
先前离开时,她给母亲治疗,生怕她饿着。
郁离确实又饿了,抱着匣子里的点心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宵哥儿,母亲这边的饭菜和点心都很好吃,比外头酒楼里做的好吃多了。”
“这是自然。”傅闻宵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笑意,“母亲身边的厨子都是御厨,厨艺很好。”
郁离哦了一声,她自然明白御厨和一般厨子的区别。
突然,她想到什么,说道:“宵哥儿,你以前说京城里有一个很擅长做药膳的人,是谁啊?也是御厨吗?”
说到吃的,她的精神就振奋。
她是不喜欢药膳的味道,不过他说那人可以将药膳做得很美味,那肯定想尝尝的。
傅闻宵失笑,没想到她一直记得这事,说道:“这人叫徐膳,他不是御厨,不过他出生在御厨世家。等有空我带你去找他,让他给你做药膳。”
“那就说好了!”郁离顿时充满期盼。
回去的路并不好走。
因为下了几天的雪,路上堆积着雪,马车很容易就会陷入雪地里。
这时候,大伙儿就停下来,然后下车抬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时,郁离和傅闻宵嘀咕:“如果我能骑马就好了。”
偏偏马都不让她骑,她一靠近就四蹄一软倒卧下来,吭都不吭一声,实在难办。
如果能骑马,速度会大大地缩减。
傅闻宵不在意这个,安慰道:“没关系,反正马车也是可以的,两匹马一起拉车,速度并不比骑马慢。”
就算马车里颠簸了些,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所以骑马还是坐马车其实都没差。
因大雪封路,马车的速度比较慢,等他们回到京城,居然花了将近三个时辰,都已经过四更天。
两人翻城墙进城,然后趁着夜色回家。
回到在京城里的宅子,郁离又带着傅闻宵翻墙进去。
宅子里的下人很警惕,察觉到动静,第一时间就出来察看,发现是世子和世子夫人回来,赶紧去通知管事。
很快,宅子里就点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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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
第 189 章
◎恩情和感情◎
这两天晚上,周氏睡得极不安稳,听到动静披衣而起,看到两个孩子回来,十分惊喜。
“宵哥儿,离娘,你们回来啦!没事吧?”
她先打量两人,确认他们身上好好的,也没受伤,总算放下一颗心。
自从他们离开后,周氏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事,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两个孩子担心。
天气那么冷,他们这一去就是一天两夜,她总担心两人出什么事。
郁离朝她笑道:“娘,我们没事。”然后又说,“我们见到母亲了。”
听到“母亲”这称呼,周氏很快就意识到她说的是谁,惊喜地看着他们。
虽然她很想问元安长公主的情况,不过两个孩子刚回来,她还是忍住了,先让他们去洗漱,歇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郁离和傅闻宵换上干净暖和的衣物,坐下来喝热汤。
屋子里暖烘烘的,被冻得冰冷僵硬的手脚渐渐地暖和起来。
傅闻宵端着热汤喝了半碗,然后和周氏简单地说了下元安长公主的情况,他也没多说,只挑好的说。
“……母亲的身体还不错,她在那里也没受什么委屈,衣食住行都是按照长公主的规格,上头不敢苛待她,青霄殿里还是由她作主的,我们过去后,都在青霄殿里陪她。”
周氏很高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嘴里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道,“当年咱们离开时,她的身体就已经不好,只是强撑着应付,不敢倒下,这些年我一直担心着,以为她……”
此后几年都没消息,她甚至以为公主的身体熬不住,或者圣人狠心地赐死她。
虽说皇家不轻易杀子,可元安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妹,又不是他儿子,要是他想赐死一个和他争权夺势的公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山平县离京城实在太遥远,远得京城的消息很难传到那边,百姓们也不会关心京城里的那些贵人的情况,她就算想打探消息都办法,也不敢去打探,担心那些想害死傅闻宵的人追杀过来。
她甚至都绝望了,不敢去想元安长公主到底是生还是死。
周氏用帕子拭着泪,喜极而泣。
郁离最见不得人哭,一口喝完碗里的热汤,将碗放下来,说道:“娘,母亲和宵哥儿长得好像啊,就连性子都很像。”
闻言,傅闻宵不禁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克制住。
周氏的注意力被转移,她拭去眼里的泪,笑道:“可不是,毕竟是母子,这情性也是相似的,就连喜好都差不多,可能也是因为以前公主将自己喜欢的都教给他……”
“公主是个很好的人,宵哥儿也一样,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他们母子俩不用经历这么多事,或许会好一些,不用天天都殚精竭虑,耗费那么多心神……”
想到什么,她的情绪又变得有些失落。
郁离没接这话题,继续说起自己在行宫里吃的东西。
“行宫里的御厨做的饭和点心都很好吃,我吃得多,母亲也没说什么,还让厨子给我做呢……”
然后又说自己吃了什么,哪样菜最好吃。
周氏听她细细数来,总算安心,看来公主虽然被送去行宫,但衣食住行方面确实没有亏待她。
等她听说,他们明晚还要继续去行宫时,她都有些傻眼。
“你们明晚还要过去?”
他们这次去行宫,不是去确认元安长公主的情况的吗?
既然确认了,也放心了,怎么还要过去?
这夜探行宫……还是很危险的,他们能平安回来,听到元安长公主的消息,她已经很高兴,没想再让两个孩子去涉险,还在这种大冷天的每晚往外跑。
郁离淡定地说:“娘,没事的,而且母亲现在身体不好,我们多去看看她,她的身体一好,说不定就能回京了。”
周氏:“……”这话听着像歪理。
傅闻宵有些忍俊不禁,看她一本正经的,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们多跑几趟行宫,元安长公主看到他们心里高兴,这心情一好,她的身体就能好转。
不过她这话也不错,她去行宫去得多,说不定他娘很快就能回京。
傅闻宵道:“娘,离娘说得对,我们以后要经常过去,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周氏哑然地看了看他们,最后决定不管了。
这两个孩子都是有主意的,决定好的事很难改变,既然他们想去行宫,那就去吧。而且宵哥儿应该不是那种会故意将自己和喜欢的姑娘放在危险之地的,两人这么说,应该是没什么危险。
说得差不多,周氏让他们去歇息。
回房前,傅闻宵对周氏道:“娘,母亲让我告诉你,她很满意您挑的儿媳妇,说这事您作主就好。”
周氏一听,眼眶顿时一热,差点就哭出来。
当初南下时,元安长公主确实和她说过,日后自己便是“傅闻宵”的母亲,傅闻宵的一切事都可以由她作主。
所以在傅闻宵病重时,她急昏了头,作主给他娶妻冲喜。
“公、公主真这么说吗?”周氏含泪问。
傅闻宵嗯一声,拿帕子给她拭泪,声音的夜色中分外温和:“她很喜欢离娘,觉得你为她挑的儿媳妇特别好。”
“我也觉得离娘特别好。”周氏又哭又笑,“我当初就说,她只要见到离娘,一定会喜欢离娘的!”
傅闻宵为她拭去眼泪,又说了几句,将她送回房,让她好好歇息。
接着他转身,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郁离走过去,拉着她温暖的手,“离娘,我们回去罢。”
郁离扭头看着夜色中的房门,问道:“娘没事吧?”
“没事,她这是高兴呢。”他偏首看她,“母亲喜欢你,她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郁离挠了下脸,说道:“我给母亲治疗身体,让她的身体好起来,她喜欢我是正常的。”
就像当初她救了他一样,她算是这对母子俩的救命恩人。
傅闻宵失笑,一脸认真地说:“当然,阿离救了我们,我们心里感激,但感激不代表就要喜欢。”
“这样吗?”她愣了下,然后若有所思。
回到房里,见她还在思索这事,傅闻宵觉得好笑,将她拉到怀里揉了揉,继续教她:“阿离,恩情和感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或许有人会因为恩情产生感情,但更多时候,感情归感情,恩情归恩情。
就算有人救了他,若不是那个特定的人,他只会努力报恩,不会付诸出男女之情。
郁离抬头看他,眼里依然是疑惑,“那你……”
“我自然也不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柔而郑重,充满了珍惜的情意,“你太好了,在不知道你可以救我之前,我心里就对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当时自己是将死之人,他不敢放纵自己的心思,以免自己死了,反倒连累得她为自己难过。
可是这样充满生命力的姑娘,那种特立独行的魅力,与她朝夕相对时,让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心。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却又无可奈何,同时也庆幸生命的最后,能遇到一个这么特别的姑娘,让他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
郁离还是没太懂,不过她也没有太纠结。
临睡前,她突然想起什么,探头看他,“我当时长得挺丑的,你居然喜欢我?”
她吃惊地看他,难不成他有恋丑癖?自己那副瘦巴巴的样子,看到的人都说挺丑的,虽然后来吃得有肉一些,但也和好看沾不上边,只能说没那么丑。
傅闻宵沉默片刻,说道:“我那会儿缠绵病榻几年,估计也是挺丑的。”
“不丑啊。”郁离说道,“你那时就和母亲差不多,看着像个病美人。”
有些人就是天生丽质,就算生病数年,纤瘦薄弱,可因为骨相太好,怎么着都不会丑,反而添了一种病态的美感。
傅闻宵心里高兴,“真的?在阿离眼里,我当时……好看?”
他有些羞涩,听到喜欢的人说他好看,就算是男人,也免不了升起虚荣心和喜悦,巴不得在她心里,自己是最好看的。
郁离打了个哈欠,肯定地道:“是啊,你最好看,是人类高质量男性之一。”
傅闻宵:“……”
他忍不住问:“那母亲呢?”
郁离毫不犹豫地说:“人类高质量女性之一!”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能感觉到元安长公主身上那份从容的气度,冷静沉凝,遇事不慌不忙,纵使是病痛也没打倒她,她的意志坚韧,也是难得的人类高质量的女性。
傅闻宵失笑,看来这是她对他们最好的称赞了。
**
两人睡得晚,起来得也晚。
醒来后,已经是午后,他们正好可以吃一顿午饭。
“娘,你这是做什么?”郁离坐在旁边吃饭,一边好奇地问。
周氏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们今晚不是要过去吗?想着让你们带些东西过去给宵哥儿的母亲。”
郁离闻言,又看了看她收拾的东西,没说什么。
吃过饭,两个孩子缠着郁离,要和她玩。
傅燕笙拉着她的手,软软地问:“小婶婶,你身体不舒服吗?”
傅燕回也说:“阿奶说,昨天小叔叔和小婶婶都在房里歇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昨天郁离和傅闻宵都没出现,两个孩子挺失落的,后来去问周氏,周氏说他们在屋子里歇息。
两人不在的事,周氏没告诉孩子,就让他们以为两人是在屋子里歇息。
就连伺候的下人很多都不知道两人离开的事,更不用说左邻右舍。
他们刚搬过来,这边宅院深深,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不会轻易去左邻右舍串门,暂时也不用特地和周围的邻居打什么交道,是以两人的离开,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郁离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说道:“我们没生病,其实是在房里看书。”
“看书?”
两个孩子怀疑地看她,他们年纪不小,不会轻易被大人的话术骗住。
郁离一脸正直,也不管有没有唬弄住,直接转移话题:“行啦,我教你们练体术,乖乖地练,要是我白天不在,你们就自个练,早晚都要练一会儿,知道吗?”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头。
傅闻宵坐在一旁看书,见她简单粗暴地去忽悠两个孩子,不免有些好笑。
因天气太冷,他们是在屋子里头练的。
这宅子的房间很大,有足够的空间让孩子们在屋子里玩,甚至练体术。
郁离不仅让两个孩子练,也让傅闻宵练,她要教傅闻宵中级体术,一边嘀咕道:“你的天赋和悟性都很好,等你练成后,说不定就不用我带你翻城墙。”
傅闻宵没她这么乐观,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翻城墙的难度实在大,更不用说翻京城的城墙。
“如果我翻不了呢?”傅闻宵一脸担心的样子。
郁离道:“没事,我带你翻。”
这不算什么事,他要是练不到翻城墙的地步,那她继续带他翻城墙,反正这年头也没什么生存危机,并不需要他练到翻城墙的地步。
傅闻宵眼里露出笑意,拉着她的手说:“阿离,你真好。”
郁离嗯一声,被他夸多了,她也觉得自己很好。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晚上,郁离和傅闻宵穿戴整齐,做好防寒措施,准备出门。
周氏提着一个包裹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离娘,会不会太多?要不减一些?”
她有很多东西想给公主,还给公主写了封信,信上诉说这几年的经历。
不过也怕东西太多,两人不好带。
郁离伸手拿过去,说道:“不多,我可以带过去。”
这时,傅闻宵伸手接过,朝她道:“我来拿吧,你不方便。”
周氏有些疑惑,正想着为何不方便,等看到郁离带着傅闻宵翻墙出去,总算知道为何不方便,她有些哑然。
顺利出城后,城外的树林里,依然等着一辆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在安静的夜晚疾驰,朝着行宫而去。
地上的积雪依然很深,马车跑得并不快,到行宫那边,同样花了将近三个时辰。
傅闻宵交待那些侍卫几句,两人穿过一片树林,进入行宫。
依然走的是屋顶,是最快也最安全的路。
这年头没有路灯,夜幕晦暗,在这寒冬之夜,天空中连颗星子都看不到,没有一丝光亮,两人从屋顶走,就算有人抬头也看不到他们。
这样的黑暗,能遮挡人类的视线,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郁离。
傅闻宵已经察觉到她在黑暗中能视物,很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她,由她拉着自己前行。
等她停下来时,他问道:“到了?”
郁离说:“到了。”
发现她拉着自己蹲下来,然后又去撬屋顶时,傅闻宵问:“还是从屋顶进去?”
“是啊,这里最快。”
“……”
傅闻宵无言以对。
算了,她高兴就好。
虽然元安长公主可以派人去和那些站岗的侍卫交涉,趁着他们换班时,让他们出去。
但过来时,两人的时间不确定,这点不好安排。
而且若是安排多了,也容易引起怀疑,毕竟看行宫的情况,说明宫里的皇帝依然忌惮活着的元安长公主。
郁离所挑的地方正好是上次的位置,屋顶的洞仍是没有修补,只用木头和油布堵住,撬掉上面那层冰,很轻松就能将其他东西一起掀开。
她先跳下去,然后让傅闻宵跳下来,她伸手接住他。
两人顺利着地,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在那里的元安长公主、茹嬷嬷和玉竹等人。
她们的表情十分微妙,似乎是特地等在这里,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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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 190 章
◎勇武◎
看到元安长公主等人时,郁离和傅闻宵都很淡定。
郁离早就察觉到这边有人,倒是不意外;至于傅闻宵,已经被玉竹看过一次,这会被母亲和茹嬷嬷看到也没什么,他已经十分淡定。
傅闻宵问道:“母亲,时间不早,您为何还未歇息?”
他的神色有些不赞成,身子不好,就应该好好歇息,而非大半夜的,还守在这儿等他们。
元安长公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滑过,很快就收敛脸上的神色,说道:“白天时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
傅闻宵的神色一顿。
母子俩彼此对视片刻,很快他就明白,白天睡多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故意选在白天时多睡会儿,然后挑这时间,特地在这里等他们过来。
“您应该多歇息。”傅闻宵严肃地说道。
元安长公主没和他争辩这事,转而问郁离:“离娘,冷不冷,先去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看两个孩子大半夜过来,带着一身寒气,她也是心疼的。
“我不冷。”郁离如实说,“不过宵哥儿应该很冷,他的脸都冻僵了。”
众人看向傅闻宵的脸,灯光下,他的面色确实比较僵硬苍白,应该是这一路过来,确实被冻着。
很快,两人坐在暖乎乎的熏笼上,并且喝上热汤。
和上次他们突然过来时不同,这次青霄殿这边有了准备,不管是熏笼还是热汤,都已经备着,甚至还备有宵夜。
元安长公主询问:“你们饿不饿,先去吃些东西罢。”
“也行。”傅闻宵点头。
在元安长公主起身时,傅闻宵过去扶她,郁离见状,也扶住她另一只手,顺势按着她的手腕,给她输入异能。
元安长公主的脚步一顿,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殿内伺候的宫人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八仙桌上摆了整整一大桌的吃食,格外的丰盛。
元安长公主坐在一旁,朝殿内伺候的宫人摆手,让她们退下,不必伺候。
很快,现场只剩下三人。
郁离刚给元安长公主输了异能,肚子饿得厉害,便开始吃宵夜。
傅闻宵并不饿,他没有大半夜吃东西的习惯,只是简单地喝了碗汤,然后拿筷子给郁离夹菜,一边和母亲说话。
他问道:“您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元安长公主含笑道:“这两天精神好多了,不过还在喝药。”
“药是不能断的。”傅闻宵道,“当初我也是喝了许久的药,后来身体好得差不多,方才能断药。”
元安长公主若有所思,表示明白了。
接着母子俩聊起明年会试的事。
两人的话其实不多,而且很简短,你来我往,仿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也是在这寥寥数语之中,商量了不少事。
郁离觉得他们在打哑迷似的,就着他们聊天的声音,将一大桌的宵夜都吃光。
吃饱喝足,她开始泛困。
元安长公主见状,说道:“时间不早,你们去歇息罢,年轻人多睡点,明儿不用起那么早。”
傅闻宵应下,牵着郁离的手起身,和她道晚安。
“母亲,晚安。”郁离也跟着说。
元安长公主听到她说“晚安”,忍不住就笑了,笑容轻轻浅浅的,煞是好看,说道:“好孩子,去罢。”
两人到偏殿那边,洗漱过后便上床歇息。
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郁离翻了个身,说道:“宵哥儿,明儿你早点叫醒我。”
“叫你作甚?”傅闻宵摸着她温暖的眉眼,“母亲让你多睡会儿,养足精神。”
用异能给人治病时,她会容易觉得疲惫,不如平时那般精力充沛。
他也希望她多睡会儿。
郁离缩到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臂弯,整个人都贴着他,汲取他身上微凉的气息,方才觉得没那么热。
她含糊地说:“早点起来,给你娘治疗……”
傅闻宵失笑,提醒道:“她也是你娘。”
“我知道,她是母亲。”她小声地嘀咕,“京城里的是娘,我没弄错。”
傅闻宵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蓦然失笑。
一个叫母亲,一个叫娘,确实很好区分她们。
大概是从小在宫里长大,虽说也能经常回家见到父母,但大多数时间他仍是待在宫里多,或是养在外祖母皇太后身边,或是和那些皇子一起读书学习,曾经他与皇帝舅舅确实更加亲近,以至于和父母的关系到底不如寻常母子、父子之间亲厚。
按照规矩,他称呼他们为父亲、母亲。
不过他知道,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们是爱他的。
他亦珍惜他的家人。
可惜,身处那样的环境,就算是血脉至亲之间终究隔着距离,不如寻常百姓人家那般亲近。
**
翌日,郁离醒来时,发现傅闻宵也在,怪不得今天没有被热醒。
他仍是维持着睡前的姿势,环着她的身子,让她枕着他的手臂。
她稍稍一动,他便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可见早就醒了,声音很温和:“离娘,要不要再睡会儿?”
郁离打了个哈欠坐起,一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到晌午。”
“这么晚?”
没想到又一觉睡到晌午,她转头看他慢吞吞地坐起,一边手臂不自然僵硬的模样,有些心虚地凑过去给他捏肩膀,说道:“你也不用一整晚都让我枕着,手臂会麻的。”
傅闻宵道:“睡着后没注意。”
她不怎么相信,他睡着后是不会随便乱动,睡姿一向很好,但她会动,难道是她昨晚一直扒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所以他只好整晚维持一个姿势不变?
以往并非如此,因为她的睡姿不正,总爱动来动去,一整晚还是能换几个睡姿的。
郁离又道:“那你早上醒来,可以推开我。”
“你会热醒。”傅闻宵笑了笑,“而且阿离给我捏手,很快就好了,并不难受。”
看他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郁离心头微软,说道:“行吧,你喜欢就好。”
直到他的手臂恢复自如,两人便起床。
打理好后,他们去见元安长公主。
元安长公主也是刚醒,正在喝药,见到两人,先问他们歇息得怎么样,然后又让人摆膳。
郁离趁着扶她起身时,给她输异能治疗。
她现在觉得当个“孝顺”的儿媳妇挺好的,不用再找借口去摸她,让人觉得她的行为怪异。
午膳很丰盛,郁离吃得心满意足,行宫的伙食实在太好了,为了这里的伙食,就算让她天天跑过来也是可以的。
吃过饭,想起周氏让她捎过来的包裹,郁离便去找过来。
包裹就放在角落里,因是他们带过来的,宫人没有自作主张打开。
郁离将包裹拎过来,说道:“母亲,这是娘让我带过来给您的。”
“素娘?”元安长公主有些意外,含笑道,“素娘怎会给我捎东西?”
郁离老实地道:“娘一直很担心您,听说您的消息时,还哭了,知道我们今儿要过来,她就让我们给您带些东西,还给您写了一封信呢。”
说着,她将信找出来递给她。
元安长公主面露怔然,有些感慨,素白的手轻抚过信封,然后展开读起来。
在元安长公主读信时,郁离和傅闻宵起身走出去。
来到另一处偏殿,突然听到一道娇滴滴的猫叫声,郁离转头看过去,见到一只浑身白色毛发的猫蹲在窗边,一双碧蓝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宝石一般,格外漂亮。
它的毛发又白又长,可见被打理得很精心,就是胖了点儿,伙食肯定很好。
傅闻宵道:“这是母亲养的狸奴,叫白翡翠,是西域那边进贡的品种。”
“白翡翠?”郁离道,“是因为它的毛是白的,眼睛像翡翠吗?”
傅闻宵笑道:“是的。”
偏殿里有专门伺候狸奴的宫人,听到郁离的话,以为她对狸奴感兴趣,便将狸奴抱过来,想让她抱一抱。
哪知道就在靠近郁离时,那只白色的胖猫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挣扎起来。
一个没注意,就让它挣脱跑走了。
宫人有些无措,忙跪下请罪:“世子、夫人,白翡翠平时很乖的,也不知道今儿为何……”
“没事。”郁离摆手,让她起来。
猫为什么会跑,她和傅闻宵都心知肚明。
等宫人下去,郁离和傅闻宵嘀咕:“果然我不招动物喜欢,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摸猫猫狗狗的命了。”
其实青石村也有人家养猫,毕竟猫能捉老鼠。
可惜,只要她出现的地方,都看不到猫猫狗狗这些动物,它们会提前跑开,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
不过元安长公主养的这只猫的颜值实在很高,那一身洁白的毛,又长又茂盛,看着就很好摸,那张猫脸一看就是发腮的,估计也很好揉。
简直就是猫界美人儿。
她满脸可惜。
傍晚,郁离去找元安长公主时,发现那只胖猫被她抱在怀里,正摊着肚皮,被元安长公主的手一下一下地撸着。
大概是被撸得非常舒服,它渐渐地摊成一张猫饼,软嗒嗒地赖在女主人怀里。
见到郁离,元安长公主笑道:“离娘来啦,这是我养的白翡翠,养了好些年。”
估计是听说白翡翠不给郁离面子的事,在郁离坐下时,她直接将猫递过去。
在猫要炸毛逃走的瞬间,郁离眼疾手快地抓住。
瞬间,整只猫落到她手里,然后僵硬地躺在她的膝盖上,像一张猫饼,被她揉来揉去,丝毫不敢反抗。
元安长公主见状,有些惊讶。
要知道,白翡翠的品种比较稀有,性子颇为高傲,除了几个特定的人,很少会允许旁人摸它。看它乖巧地摊在儿媳妇怀里,让她揉来揉去,连耳朵都被捏了,也没见反抗,真是乖得不行。
玉竹端着茶过来,看到这一幕,笑道:“看来白翡翠很喜欢世子夫人呢。”
茹嬷嬷也道:“白翡翠素来有灵性,约莫是知道世子夫人是公主的儿媳妇,所以愿意亲近她。”
傅闻宵坐在一旁默默地喝茶,没有吭声。
这只猫看着不是乖,而是像吓傻了,落到郁离手里,根本不敢随意妄动。
郁离摸了个过瘾,终于大发慈悲地让这只猫恢复自由。
猫落地后,四肢发软,迷茫地趴在那里,好半晌方才拖着软绵绵的四肢,然后畏惧地后退。
退到一段距离,它飞快地跑了,一下子就跑得没影。
元安长公主总算看出些许不对劲,不由看向郁离。
若只看外表,这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姑娘,因为太过纤瘦,给人一种柔弱无害的印象。不过若是看过她利索地从屋顶跳下来,并且还能稳稳地接住从屋顶跳下来的一个大男人的一幕,就会知道她不仅不柔弱,反而十分……勇武。
元安长公主只要想到自己儿子被她托着腰抱住的一幕……
她抚了抚额头,让自己将这幕撇开,不再去想。
不过,她确实已经知道这儿媳妇与众不同,她身上有很多秘密,而且有些秘密,就连儿子都不愿意与自己说。
晚膳后,郁离又给元安长公主输异能。
元安长公主问道:“逍儿,离娘,你们今晚又要回去吗?不如在这里多待几天再走?”
她心疼他们在这大冷天的来回奔波,担心他们的身体受罪。
傅闻宵道:“多待两天也无妨,母亲不嫌弃我们就好。”
其实这么跑来跑去也是挺麻烦的,这次他们过来,确实打算在这里多待两天。
当然,也不能待太久,以免引来行宫那些侍卫的怀疑。
“哪会嫌弃。”元安长公主失笑,“你们能来看我,我正高兴呢。”然后又转头看向郁离,“明儿我让人送只鹿过来,让厨房那边炙鹿肉给你吃。”
这鹿肉补血养气,多吃些鹿肉,对儿媳妇的身体也好罢,总得将人养胖点。
元安长公主观察细微,纵使儿子没提一句,也明白郁离食量大的原因。
她心里有些担心这孩子的身体,也怕她饿着,想让她吃好点,持地吩咐厨房那边多做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给她补补-
几天后,两人准备离开。
正好外头又开始下雪,听着呼啸的北风,茹嬷嬷很是心疼,忍不住说:“世子、夫人,不如五更后再走罢,你们先睡会儿,等你们回到京城,城门正好开了,进城也方便。”
五更时天色还没亮,离开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傅闻宵道:“不必,我们不用等城门开。”
“不等城门开?”
殿内的人疑惑地看着他们,一时间没明白是何意。
傅闻宵道:“我们出来时并不走城门。”
他知道,京城里的一些人应该已经知道他进京的消息。
因他刚到京城,而且没在外头露面,那些人自然不会多关注,不过等时间一长,那就说不定了。所以他没想过要从城门走,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他出过城。
元安长公主明白他的意思,她儿子没死的事,只怕已经有不少人得到消息,定会派人暗中盯着他。
这也是她多留他们两天的原因,想着让他们日后不要频繁地来。
就算他们能在行宫来去自如,可出城这事总归瞒不住,她也不想他们天天晚上都来。
元安长公主问:“你们若是不从城门走,从哪里走?”
郁离道:“我们翻城墙出来的。”然后又安慰道,“母亲放心,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出城。”
元安长公主:“……”
众人:“……”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翻、翻城墙?
是她们理解的那意思吗?
傅闻宵轻咳一声,含蓄地道:“就是离娘说的那样。”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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