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帮忙干活◎
见郁离定定地看着自己,吴瘦子寒毛直竖,有种被什么凶猛野兽盯上的错觉。
许是一个月不见,他只觉得离老大现在好可怕。
幸好这时有活找上门,有人找吴瘦子去他家帮忙给墙泥补。
吴瘦子先是朝那边应一声,赶紧提着自己的工具,扭头对郁离说道:“离老大,我先去干活了。”
郁离微微颔首:“去吧。”
吴瘦子拎着工具和人走开时,忍不住暗暗擦了擦汗。
那人疑惑地问:“吴泥匠,你这是干啥,咋出这么多汗?不会是身体虚吧?”现在这天气都开始变冷,虽然还没下雪,但白日里也是要穿上夹袄的,哪会出什么汗?
吴瘦子总不能说是被吓出来的,只能委屈地承认自己体虚。
就算当初被郁离暴打一顿,甚至被她威胁,他其实也没怕成这样。
直到他听说县城的赌坊出事,并亲眼看到赌坊那些打手的下场,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要知道,以前他们这帮闲汉可是去给赌坊当过打手的。
他们不算是赌坊的正经打手,赌坊偶尔要去那些赌鬼家里要债时,因人手不够,就会在外头召集他们这些汉闲过去帮忙,事后会给他们分一些钱。
后来因为郁离的缘故,他们洗心革面,不再去赌坊当打手。
许是有被郁离拎着去剿匪的经验,得知赌坊被人干掉时,吴瘦子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动手的人不会是离老大吧?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他忍不住跑去看赌坊那些打手的下场。
结果自然是被他们的惨样给吓住了。
等他连续几天去张家肉铺那里都蹲不到郁离时,越发的证实这个猜测。
居然真的是她干的!
要不是她干的,她干嘛最近都不来县城?
张家肉铺的人对外说她生病了,这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的,偏偏在赌坊出事的当天就生病,这病得也极为微妙啊。
吴瘦子等人确定这事是郁离做的后,被吓得不行。
每当他们以为她已经够凶残时,她便会做出更凶残的事,仿佛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后来他们敏锐地发现,有人在县城里到处找一个漂亮的姑娘。
刚开始他们还没联想到郁离身上,直到察觉对方来者不善,终于确认这些人要找的是毁了赌坊的人。
吴瘦子等人心里很清楚可能是郁离干的,但他们不会告诉这些人,甚至还帮忙掩护,给那些人错误的信息,让他们找错方向。
吴瘦子等人也秘切地关注那些人。
他们这些闲汉对县城很熟悉,加上以前结交的人多,消息比之普通人要灵通,很快又发现有另一拨人在对付那些人,直到将他们赶离县城,总算松口气。
就在这时,郁离又来县城了……
种种事迹都表明,干掉赌坊的人就是她!
想到那些打手的下场,曾经也当过打手的吴瘦子自然是怕得不行,很担心哪天她也像对付那些打手一样,给他们一刀,让他们断胳膊断腿不说,她还可能顺手将他们劁了……
吴瘦子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也因此,就算郁离不在县城,他们也不敢再去赌,就怕她突然冒出来。
瞧,这不就冒出来了吗?
那找吴瘦子帮忙补墙的人没想到他居然承认自己虚,一阵好笑。
他随口安慰一句,让他多补补身体,才能干这种体力活。
吴瘦子能如何?只能笑着接受对方的好意,说他会注意的。
幸好他人虽然看着瘦瘦小小的,这力气还是有的,能干泥瓦匠的活儿,加上这段时间,他在这一带也做出了些名声,很多百姓家里的屋顶要补漏、砖墙要泥补什么的,都会来找他,倒也能赚到不少钱。
**
干完今天的活,郁离领到工钱,便离开肉铺。
她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提着一块肉来到码头附近的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叫聚财巷,名字取得非常简单粗暴。
巷子不算宽敞,里头有不少商铺,都是以卖吃食为主,还有专门干修理的,例如给人掌鞋、箍桶、修幞头冠帽和扇柄等,只要需要修的东西,来这里都能找到专门的人修。
郁离来到巷子口进去的第三家店铺。
店铺的门半开着,不过并没有做生意,里头的光线有些暗,有说话声,似乎正在商量着东西怎么摆放。
郁离走进去,见柳氏、郁金和孙芳娘都在这里。
店铺里的东西有不少,她们正在打扫卫生,修补一张歪腿的桌子,店铺里还摆放一些桌椅等。
郁离朝她们叫道:“娘,二妹,芳娘。”
看到她,三人都很高兴,纷纷和她打招呼,问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郁金擦了擦手,惊喜地说:“大姐,你今天来县城干活啦?”
郁离嗯一声,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店铺,问道:“这里什么时候营业?”
“还要再过些天。”郁金主动带她往里头走,让她瞧瞧自己租的房子,一边说道,“这房子刚租下来时,实在是破得紧,连屋顶都有好几处破洞,墙面也需要泥补一番,处处需要修补,我们最近卖完早市后,就会过来整理一下……”
郁离走到院子,朝后院看了看,果然看到不少需要修补的地方。
找人修补也是要一笔不少的钱,所以郁金决定自己干,其实三人这些日子已经弄得差不多,只剩下屋顶和墙面需要修补。
郁离问道:“这屋顶和墙,你们打算自己干?”
“是啊。”郁金点头,干劲十足地说,“我打算过几天去买些砖瓦和石粉、细泥回来,我们自己补。”
然后又说,因为屋子太破,租给她房子的房主可能实在愧疚,便给她免了一个月的房租,让她用这房租的钱来修补屋子。
这可是能省一两的银子呢。
所以她打算自己动手。
孙芳娘提着一桶脏水进来,倒在天井里,闻言说道:“离娘,我这两天听巷子里的人说,聚财巷这边租房挺贵的,最便宜的都不少三两,金娘能用一两租下来,不仅是因为这屋子破,也是因为它以前出过事,屋主急着想租出去添点人气。”
许是巷子里的人见居然有人租这栋宅子,不用怎么问,就有人主动和她说。
孙芳娘便听了个大概。
郁离疑惑,“出什么事?”
孙芳娘迟疑了下,说道:“就是这里曾出过命案,知道的人都不敢租,说会影响财运啥的,那些做生意的人都很避讳这些的……”
来这边租房的,都是为了做生意,自然会讲究这些。
郁金笑道:“没啥,我不讲究这些,我更怕穷。”
穷鬼比什么都可怕。
孙芳娘被噎住,想了想,发现她说得好像也有道理,穷确实是很可怕的事,相比之下,死人都没那么可怕了。
郁金转头对郁离说道:“其实葛捕头给我介绍这边的房子时,也特地提过这事,别人怕这个,我可不怕。”
她去找葛衙役,让他帮忙介绍房子时,特地提过要求,要离码头近的,方便做生意,租金不能超过一两。
虽然赚了些钱,但手头的银子还不够多,不能让她大手大脚地花。
她不打算租太贵的房子。
这实在太为难葛衙役,除非他们去抢、去吓唬人,不然绝对无法在码头附近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介绍这栋出过事的宅子。
郁金了解过聚财巷周围房子的租金,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是挺为难葛衙役的,只是她实在穷啊。
她对这宅子的租金还是挺满意的,也不在意它破破烂烂还出过事。
柳氏欲言又止。
其实她挺讲究这个的,但二女儿是个胆子大的,为了省租金,居然敢租这样的房子,她想劝也劝不动。
这会儿郁离来了,便想让大女儿去劝劝她。
可惜郁离比郁金更不信这些。
她的神色很平淡,说道:“既然租金合适,其他的便不用在意。”
“就是。”郁金就知道她姐会赞成自己,嘿嘿地笑,“反正等人住进来后,添了人气,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往外逃。”
在郁金心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没她姐危险。
她还想着,等这店开始营业,就让她姐过来坐镇,届时想不旺都不可能。
完全不用担心啦。
郁离不知道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高到能镇财的地步,问道:“我认识一个泥瓦匠,不如让他过来帮你们补屋顶和墙。”
既然吴瘦子是干这个的,不如找他过来,省得她们还要爬到屋顶。
郁金闻言,想了想便应下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能干这些,不必费那个钱,但她姐都开口,那肯定要听她姐的。
正好快到午时,郁金说:“大姐,小姑叫我们今天去她家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上次她们在县城匆匆忙忙地和小姑见了一面,后来她姐就在家休息,没来过县城。
这些日子,郁金虽然来县城做生意,因为忙着租房和收拾房子,和小姑接触也不多,是以郁小姑便想叫她们过去吃顿饭,大家聚一聚。
既然她们都在县城,又没有讨厌的人,那肯定要多走动。
郁离没有拒绝,她刚才买了不少东西,原本是打算送过来给郁金入新房的,哪知道这新房都没整理好,正好可以送去郁小姑家,当见面礼。
几人便往郁小姑家走去。
来到双榕巷卖醋的店,便见店铺里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守着。
小姑娘的模样清秀可人,不说话时,有点怯生生的,不过等她开口,就不是那回事。
见到几人,她脆生生地叫人:“二舅母,芳娘表姐,金娘表姐,你们来啦。”小姑娘的声音很爽利,扭头朝里头叫道,“爹、娘,二舅母他们来啦。”
然后她又朝她们说:“我爹和娘在里头做饭呢,让你们过来就进去,不用客气的。”接着她好奇地瞅着郁离,“这个漂亮的姐姐是哪位表姐啊?”
她同样没认出郁离。
这话听得众人都不觉笑出声。
郁金挽着她姐的手,有些自豪地说:“这是我大姐。”
“啊?是二舅家的大表姐吗?”小姑娘吃了一惊,猛地瞅着郁离,“我娘说大表姐如今是女大十八变,变成标致的大姑娘啦,原来真没骗人。”
孙芳娘抿嘴笑道:“离娘确实很标致!不过曼娘也是个标致的。”
曼娘就是这小姑娘的名字。
小姑娘笑眯眯的,瞅着三个表姐,点头道:“咱们家的姑娘都长得好看!”
正说着,就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从外头跑进来,一边叫道:“大姐,我好饿,娘做好饭了没?”见到店里还有人,以为她们是来买醋的,不由瞅了瞅她们,终于认出孙芳娘。
他朝孙芳娘道:“表姐,你来啦。”
郁小姑嫁的是县城里卖醋的人家,夫家姓杨,杨家好几代都是专门做卖醋生意的。
她和丈夫生了两个孩子,大女儿杨曼娘,小儿子杨斌。
杨曼娘见弟弟像头在外头打滚回来的小牛犊,浑身脏兮兮的,叉着腰骂道:“斌哥儿,你又去哪里耍了?弄得衣服脏兮兮的!现在天气冷了,衣服不好洗,你要是再弄脏衣服,以后自己洗。”
骂完弟弟后,又拉着他,给他介绍柳氏和郁金、郁离几人。
这时,郁小姑从后院那边过来,招呼她们进去。
郁离将带来的见面礼递给她,郁小姑忙推回去,不悦地道:“只是叫你们来吃顿饭,又不是什么走亲戚,带啥东西啊?没得破费。”
如果她只带一点,她意思就收下了,但这东西太多,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郁离道:“没事,我们第一次登门,这是应该的。”
应该是这么说吧?
她懒得推来推去,直接将东西往郁小姑怀里一塞,那些东西沉甸甸的,差点让她抱不住。
郁小姑:“……”
郁小姑哭笑不得,不过她是个爽利的性子,都接手了,便不再推辞,将东西放到旁边的案桌上,招呼她们进去喝茶。
知道她们过来,她提前煮了一锅红枣糖水,里头放了红枣、枸杞和一点红糖。
最近天气阴冷阴冷的,这风也大,吹得人透心凉,喝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糖水,让人打从心里都舒坦。
郁小姑家比郁金租的房子要大,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醋特有的酸味儿,还有灶房那边飘来的浓郁的饭菜香,使得空气中好像都浸漫着人间烟火的味道,令人不禁放松下来。
午饭很快就做好,众人到堂屋坐下吃饭。
杨姑父将饭菜端上来,憨厚地朝她们道:“你们难得来,别客气。”
杨姑父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容貌周正,有一手酿醋的好手艺。
和不做人的孙大田不同,杨姑父是个疼媳妇孩子的男人,有客人上门,他还会亲自下厨做饭,丝毫不在意被客人看到,有损一家之主威严之类的。
他们家不讲究这个。
从她们进门,他就一直在灶房里忙碌,以及郁小姑端菜时,他都要喊一声,担心妻子烫到手,被郁小姑嗔了一句也不生气,便能看出这对夫妻俩平时的相处。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开心自在。
饭后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郁小姑难得见到郁离,便问她嫁人后过得怎么样。
自从她得知郁离被郁老太太嫁出去给人冲喜后,她就非常生气。
可惜事已经成定局,且因她一直待在县城,不怎么关心娘家的事,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事。
郁小姑生气郁老爷子夫妻又为了供大房的男人读书,将郁家的姑娘当货物一样地卖出去,同时也生气二哥二嫂居然没有反对到底,枉为父母。
不过想到她自己都有郁老爷子夫妻那样的父母,侄女们摊上自己二哥二嫂这样的父母,好像生气也没什么用。
她只能安慰自己,幸好侄女嫁到傅家后,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挺好的。”郁离说道,“我婆婆人很好,会给我做好吃的,也不会嫌我吃得多,宵哥儿……夫君人也挺好的,不管我做什么,他都觉得我做得对。还有两个孩子,他们同样乖巧听话……”
郁小姑听后,十分欣慰。
其实只要看郁离现在的样子,便知道她确实过得好,甚至还能喝药将身体调理好,想想她以前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真是瘦得让人担心她哪天就……
聊了会儿,因郁金租的房子还要清理,几人便起身离开。
郁小姑送她们出门,说道:“你们以后都在县城,离得也近,有空就过来,有啥麻烦也可以找我们……”
郁金和孙芳娘都点头应下。
离开双榕巷,郁金她们回聚财巷,郁离则去集市那边。
来到集市人流量最多的街口,便见吴瘦子蹲在那里,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和人聊天,也不知道聊到什么,看着还挺高兴的,完全没先前见到她时的害怕。
“瘦子。”郁离朝他叫了一声。
吴瘦子打了个哆嗦,一个没注意被嘴里的饼子卡住喉咙,咳得惊天动地,还是旁边的人赶紧给他拍背,让他将卡住喉咙的饼子咽下去。
周围的人好奇地打量郁离,不知道这标致的小娘子来找吴瘦子做什么。
郁离等他停下来,问道:“你有空吗?我妹妹的房子要修补屋顶和补墙,麻烦你去一趟。”
听到这话,吴瘦子顿时觉得被卡住的喉咙也不是那么难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离老大居然是来找他干活的,还要让他去给她妹妹的房子修补屋顶……
哎呀,他真是出息了!
“有有有!”吴瘦子兴奋地说,“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着他将吃了一半的饼子用油纸包起来,拿起工具就走。
郁离问:“你要不要吃完再去?”饿着肚子干活的滋味可不好受。
“没啥,我可以边走边吃。”吴瘦子现在精神抖擞,只觉得干啥都有劲儿,一边问道,“离老大,这需要修补的范围大不大?要不要买一些砖瓦和石粉、黄泥回来?如果那边需要的做的事多,我可以叫上高生他们一起去帮忙,保管帮你妹妹将房子修补得像新的一样……”
难得离老大居然有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吴瘦子真是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叫过来,一定帮离老大干活。
虽然是给离老大的妹妹干活,但因离老大开口,也算是给她干活了。
他们非常愿意的。
郁离道:“我不太懂,你先去瞧瞧。”
吴瘦子自然应下。
两人来到聚财巷,郁离带他走进店铺,对郁金她们说:“这是吴泥匠,我请他过来帮忙修补屋顶和墙面泥补。”
郁金见她真的将人叫过来了,热情地带人进去。
吴瘦子也想在郁离面前表现一番,看得非常用心,很快便将需要的砖瓦等东西和郁金说,然后表示,这些不用她操心,他们会帮她将这屋子修补得像新的一样。
郁金忙问多少钱。
“不用钱,不用钱!”吴瘦子摆着手,“你是离老大的妹妹,不收你的钱。”
“离老大?”郁金疑惑,这称呼听着可不像是称呼姑娘家的,这是她姐认识的……朋友吗?
这时,郁离道:“你按市价收就行。”
吴瘦子闻言,便给了个最低价,低得郁金都觉得他是来白干活的,不过见她姐没再作声,她也没说什么。
吴瘦子干活的热情高涨,翌日就叫上高生他们,一起去拉了砖瓦、石粉和细泥等过来,一起修补屋子。
高生他们虽然不是泥瓦匠,但在吴瘦子的指点下,也能干得似模似样。
再加上他们觉得自己是在给离老大干活,肯定要干得漂漂亮亮的,都做得很用心。
不过一天时间,屋顶和损坏的墙面都修补好了。
甚至他们得知郁金想要砌几个灶台时,还免费帮忙弄。
有了他们帮忙,屋子收拾得很快,郁金都觉得她不是请了个泥瓦匠,而是请了五个人过来干活,却只需要付很少的钱。
郁金忍不住问她姐,“大姐,你啥时候认识这些人的?怎么认识的?”
看他们那么讨好她姐,总觉得她姐和这些人认识的过程可能不太美妙。
“好几个月前。”郁离淡定地说,“他们要抢我,我就将他们抢了,让他们去找些正经的活干。”
郁金:“……”
这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
郁金瞅着热火朝天地砌灶台的几人,看他们干活那利索劲儿,哪里能想到,他们以前居然是一帮不干好事的闲汉。
等她想到现在同样改邪归正的葛衙役几人,好像又能理解了。
果然,什么牛鬼蛇神,都没她姐危险。
只要他们敢舞到她姐面前,只有被收拾的份,改邪归正、洗心革面都是正常的流程。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
第 92 章
◎打野猪◎
有吴瘦子帮忙,聚财巷的房子收拾得快,开店的时间也比预期要早。
在店铺开张那天,正好下起雨。
码头的早市是没法做的,便在铺子里卖,只是因为下雨,生意不算好,只有一些赶着去上工的人经过时,随便买一个垫垫肚子,匆匆忙忙地离开。
郁金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是那么失望。
做生意也是要看天气的,天气要怎么变化,凡人还真没法猜。
总不能因为觉得最近可能下雨,就硬是等下完雨后再挑一天开张吧?
她和孙芳娘、柳氏道:“最近看天阴沉沉的就知道可能会下雨,不是今天下也是明天或者后天下,每天都有可能,都没差啦。”
反正都要下雨的,不用挑什么时间。
柳氏道:“其实应该挑个吉利的日子开张。”
哪像她女儿这样,房子什么时候收拾好什么时候开张做生意,都不去找个算命先生看一看日子,挑个吉日开张。
她虽然不懂做生意,却也听说过不少避讳,很担心女儿的生意。
郁金摆手,“那些算命先生都算不准。”
她不信什么算命先生,要是他们真算得准,自己早就飞黄腾达了。
柳氏一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就有些头疼,转头看向孙芳娘,想让她帮着劝一劝,以后做事还是得讲究一些,有些事该信还是要信的。
孙芳娘夹在母女俩中间,头皮发麻。
她觉得柳氏说有道理,这做生意嘛,找算命先生看个吉日开张确实比较好,但她又很喜欢郁金这种乐观的心态,不给自己施加那么多压力,努力干就行。
幸好这时,郁离撑着伞过来。
“大姐!”
“离娘!”
三人都很高兴地叫道,问她怎么来了。
郁离将伞收起,放到角落里,说道:“你们这边今天开张,我过来瞧瞧。”
郁金给她做了一个又大又瓷实的杂粮饭团,还在里头加了不少卤肉,以及粉粉糯糯的豆泥,这豆泥是她姐爱吃的,她对她姐的偏好已经很了解。
因为是在店里,烧着一个炉子,杂粮饭等都可以放在炉子里一直保温,做出来时还是热气腾腾的,不仅能暖手还能暖胃。
天冷时,饭团自然是热的好吃。
郁离洗净手,然后坐在那里,拿着杂粮饭团吃起来。
看她吃得这么香,孙芳娘突然也觉得有些饿了。
郁金也给她做了一个饭团,知道只要看到她姐吃东西的人,嘴巴都会忍不住想吃点,她很有经验。
天空阴沉沉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屋外形成一层雨幕。
柳氏看了看屋外的雨,说道:“等这场雨下完,这天气就要真正变冷了。”
每年都是这般,在入冬前要下几场冷雨,应验那句一层秋雨一层凉的说法。
“娘,到时候咱们买点棉花做衣服和被子吧。”郁金说道,“家里被子的棉芯都硬得打不散,根本不保暖。”
而且这种不保暖的被子,她们还盖了好些年,一直没钱换。
往年没办法,钱捏在郁老太太手里,想买啥都没有。
今年分家了,他们自己当家作主,她肯定想要给家里多做些冬衣棉被,至少晚上不用再被冻醒,姐妹几个抱成一团睡还是觉得冷。
柳氏想着家里的棉被的被芯确实都很硬实,说道:“那就去买吧,不过早点买比较便宜,别等到天冷再买,到时候会抬价。”
“那行,这几天我有空就去买。”
听着母女俩的对话,郁离恍然。
她现在练体术,身体越来越好,并不觉得有多冷,不过也没能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要是天气太冷的话,她也会感觉到冷的。
等会儿就去扯些布和棉花回家。
正说着话,便见好几个人进了巷子,直奔这边来。
都是来买饭团的。
郁金和柳氏、孙芳娘停下说话,开始忙起来。
那些来买饭团的人原本只想买一个尝尝,等看到正坐在那里吃饭团的郁离,一个没忍住,多买了几个。
一人多买几个,一下子就卖出去十来个饭团。
等这批人离开,又有一批人过来。
明明是下雨天,巷子里的生意都不怎么样,只有卖杂粮饭团的店铺客人来了一个又一个,仿佛大家都特地跑这边买饭团。
周围店铺的老板不禁探头,很是纳闷,甚至怀疑不会是这家卖杂粮饭团的老板的亲戚朋友过来照顾他们的生意。
就算是亲戚朋友,咋能有这么多?
就连郁金她们也挺纳闷的,不太明白这生意咋突然这么好?
难不成真是她姐在这里镇财,将财都迎过来?
郁离吃了几个饭团,见生意不错,便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她朝三人说。
郁金忙道:“大姐,外头还下雨,小心些,别淋湿了。”
柳氏也叮嘱一句,虽然大女儿总是冷冷淡淡的,并不需要她的关心,但她仍是想要弥补一番。
郁离拿起伞,离开店铺。
刚出巷子,便见到吴瘦子等人,淋着雨往这边跑,差点就和她撞上。
“你们干嘛?”
郁离伸手扯住差点就摔倒的吴瘦子。
“离老大!”看到她,吴瘦子等人赶紧乖乖站好,连被淋了雨也不在意。
郁离看了看他们,突然问:“是你们让人过来买饭团的?”
看刚才那些来买杂粮饭团的人,大多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湿,便知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走了不短的路。
吴瘦子等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高生说道:“离老大,你妹妹她们卖杂粮饭团有肉有菜,味道确实好,一个顶人家一碗肉丝面的量,却比肉丝面要便宜,吃过的人都觉得挺实惠的,我们就和周围的邻居说,这里有卖夹着卤肉的饭团,今天店铺开张,会便宜一文,于是他们都过来了……”
正好下雨,很多人都没出门干活,大伙儿都在家里休息,没什么事做,便过来买个饭团尝尝。
秉着便宜一文能省一文的原则,再加上听说还有肉,来的人自然不少。
郁离恍然,这不就是免费的广告宣传吗?
虽然她很少接触这些,以前偶尔回城俢整时,也会看到街上一些广告单子,哪家有开业大酬宾之类的。
郁离赞许道:“挺好的,辛苦你们了,你们去阿金那里,让她给你们做个饭团吃。”
一群人都露出笑容,看起来非常高兴。
哎呀,离老大居然说他们辛苦了,看来她觉得他们这次做得很好。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进入巷子。
郁离也撑着伞,往布庄那边走。
半路时,又遇到巡逻的衙役,有朱衙役和彭衙役。
见到郁离打了个招呼,问道:“离老大,听说郁金姑娘的店今天开张,生意咋样啊?我和周围的邻居说了这边的地址,让他们今天去尝尝。”
顺便在巡逻时,也和遇到的人提了一声。
郁离没想到,连他们也帮忙打了免费的广告。
她朝两人道谢,说道:“挺好的,很多人过去买饭团。”
两人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表示这没什么,他们只是随口和邻居们说了一句,而且他们也只是与人提一声,并没有强迫那些人一定要去买。
等郁离离开后,两人也决定去那边买个饭团尝尝,算是照顾一下郁金的生意,顺便在周围巡视一下,以免有些没眼色的混子见人家新店开张,趁机去找茬。
还真别说,这种事挺多的。
有些店铺老板不想第一天做生意就搞得不吉利,只能花钱消灾。
**
郁离来到一家布庄,扯了些做冬衣的布,还买了不少棉花。
等她买好东西,正巧雨也停了,趁着下一场雨没来之前,她赶紧带着布和棉花回村里,省得被雨打湿。
回到家,周氏看她买布和棉花回来,笑道:“现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正想给你们做些冬衣,没想到你就买布回来了。”
她查看那些布和棉花,琢磨着给他们做什么样的衣裳。
离娘没有冬衣,得给她多做几套换洗才行。
郁离坐在那里喝热腾腾的汤面。
面是周氏擀的,格外的劲道,汤是筒骨汤,从昨晚就熬到现在,浓郁又鲜美,里头还加了木耳、海带丝、肉丝、青菜等,浇头十分丰富。
这面的味道比外头卖的还好吃,量也丰富。
郁离吃得很满足。
吃饱喝足,她便去洗漱,然后回房休息。
傅闻宵见她带着一身寒意进门,问道:“离娘,冷不冷?”
“不冷呢。”郁离实话实说,“我练了体术,多少能御寒。”
傅闻宵拿巾帕给她擦头发,记得郁金在县城的店今天营业,问起店里的情况,得知吴瘦子那些人做的事,他并不意外,甚至笑了下。
郁离疑惑地看他,“你笑什么?”
傅闻宵不疾不徐地道:“没什么,只是想,离娘你算是给他们立了个好榜样,让他们得以走上正途,算是给他们一个好下场……”
最后,他悠悠地说:“离娘对他们有大恩。”
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顺遂,安居乐业。
这是很多寻常百姓所求,吴瘦子等人亦是如此。
如果没有遇到郁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变成社会的毒瘤,无恶不作,最后没有好下场。
郁离双手撑着下巴,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她说道:“只要他们日后不再犯就行,如果他们再犯,那我只好亲手解决他们。”
人命宝贵,她会给一个改好的机会,第二次便没有了。
机会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这是她的原则。
傅闻宵微微一笑。
他发现她从来不会轻易夺人性命,不管对方是无恶不作的匪寇,还是手染血腥的赌坊打手,她都愿意给他们一个活着的机会,不会直接取他们的性命,最多是交给官府,由官府决定他们的去处。
她好像在守着一个底线,一个不轻易杀人的底线。
**
在郁离穿上周氏做的新衣服时,天气也越发的冷了。
这日她从县城回来,路过村口时,一个坐在村口树下闲聊的大娘叫住她。
那大娘道:“离娘,咱们村要组织人进山驱赶野兽,听说你的力气挺大的,要不要一起进山?村长说,只要报名进山的,会给奖励呢。”
旁边有人道:“你啥意思?咋叫离娘去?这种事一般都是男人去的,哪有姑娘家去?”
“我这不是觉得离娘的力气大嘛,应该能帮得上忙。”
“比起上山,我觉得不如让离娘杀猪,这天气冷了,很快就要开始杀猪做腊肠腊肉,咱们村没有屠户,每年都要去隔壁村请人,不如叫离娘来杀。”
“这个好,离娘也是杀猪的。”
“离娘,我家的猪快要出栏,你有没有时间帮我们杀?到时候婶子请你吃杀猪饭。”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郁离倒是得到不少消息。
她朝那说请她吃杀猪饭的大娘说:“三叔婶,你家什么时候要杀猪?”
“半个月后吧。”三叔婶笑道,“早点杀了,可以灌些腊肠,再做点腊肉。”
每年入冬时,村里就会陆续有人家杀猪,忙着做腊肉,这腊肉可以存很长时间,也不失为一个储存肉类的方式。
郁离点头,“行,到时候你通知我一声。”
三叔婶很喜欢她爽快的性子,笑着应了。
其他人也赶紧和她说自家杀猪的时间,请她吃杀猪饭。
这乡下地方哪家杀猪时,一般都会请亲朋好友过去吃杀猪饭,还要给屠户钱和肉,屠户光靠着这些,就能赚到不少。
再加上屠户如果大老远从别村赶过来,这价钱还会更高,算是给跑腿费。
今年他们村也有懂得杀猪的,虽然是个姑娘,但能杀猪就行。
大伙儿都不想大老远地跑去请人,还要多给跑腿费,不如直接请郁离帮忙杀猪,如此能省好些钱哩。
郁离一一应下,并表示哪家需要杀猪,只要提前和她说一声,她会过去的。
大娘们都很高兴地点头,想到请她能省一笔钱,看她的眼神十分和蔼。
倒是还有人惦记着刚才的事,问道:“离娘,你真不进山吗?”
每年冬天,因为天气太冷山里没什么吃的,便会有野兽下山。
一般在入冬后不久,正好是农闲之时,村长就会组织村民进山驱赶野兽,以保证村里的安全。
郁离拒绝了,她若是进山,山里的野兽都不知道跑到哪儿,根本不用驱赶,她便不去凑这个热闹。
这种事也不好和她们说。
郁离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却不想,当天傍晚,村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们家正在吃饭,听到外头的动静,周氏很有经验地说:“哎呀,只怕是有野猪下山了。”见两个孩子好奇地看过来,她叹了口气,“每年这时候,这村子里常有野猪下山,幸好地里的庄稼都收了,倒也没啥,就怕野猪会伤到人。”
说着,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郁离听到外头的动静,有些不放心,决定出去看看。
“离娘,小心啊!”周氏忙叮嘱一句。
傅闻宵看她轻快的脚步,便知她对此十分好奇,不由失笑。
冬天的天黑得早,虽然是傍晚,其实天色已经暗下来。
郁离出门后,就看到山脚那边有村民点着火把,吆喝声一阵阵传来,还有人的尖叫声,加快速度朝那边奔过去。
等她靠近,看到一群村民正在驱赶两头黑色的大野猪。
这两头野猪长得非常壮硕,身上的毛格外浓密,还有两颗大獠牙,约莫有两百斤,是名副其实的猛兽,所过之处,村民们都吓得赶紧逃开。
两头野猪非常嚣张地横冲直撞,甚至撞倒了不少树,还撞倒靠近山脚边的一户人家的院墙,吓得屋主躲在屋子里,紧锁着门。
郁离看这些人只敢拿东西驱赶,都不敢和野猪搏斗的村民,再次意识到这世界的普通人的柔弱。
他们连一只野猪都不敢正面对上。
有人高声叫道:“快去找屠老大过来,他是猎户,能杀野猪。”
“对对对,快去找屠老大!”
“已经有人过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啊……”
郁离看了会儿,看到周围有不少被撞断的树,便捡了一根碗口粗的树干,这树正是被野猪拦腰撞断的,约有一米多长。
在她将树干上的枝叶扯下来时,两头野猪正好朝她冲过来。
有人叫道:“它们过去了,快跑!快跑!”
郁离毫不在意,在野猪距离她一丈距离时,似乎察觉到什么,夹着尾巴就要灰溜溜地跑开,她突然暴起,抡起树干就朝野猪的脑袋砸过去。
啪的一声,那树干断裂,野猪也应声而倒。
后头的那只野猪发出凄厉的叫声,转身就跑。
郁离又捡起另一根树干,追了过去,同样一棍子朝野猪的头部砸下去,又倒下一只。
村民们:“……”
村民们看看两头倒下的野猪,又看看站在那里的郁离,一阵冷风吹来,只觉得身体发冷。
不知怎么的,他们觉得站在那里的姑娘好像比两头野猪还要可怕。
她一棍子野猪就倒下了,这也太……
“离、离娘,是你吗?”
天色昏暗,大伙儿也没怎么看清楚她的脸,依稀看出是个穿着裙子、有些瘦弱的姑娘,直到旁边有人叫了一声。
郁离转头看过去,然后嗯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大伙儿总算松口气,纷纷走过来,稀奇地看着地上两头已经没了声息的野猪。
有大胆的人过去查看,发现野猪头破血流,那头骨好像碎了。
这是一击毙命。
他们嘶了一声,这也太……
村长看到野猪已经解决,十分高兴,夸道:“离娘,你可真厉害!这次多亏有你,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它们毁掉多少东西,说不定还会有人受伤。”
这两头野猪今天出现在这里,可见是最近跑到这边的。
也不知道在附近待了多久,幸好这几天进山砍柴的村民没遇到它们。
它们今日跑下山来,也算是好事,尽早解决它们,村里也安全。
村长夸奖郁离,同时表示,这野猪是她打死的,届时她可以领一半的肉。
这也是村里的规矩。
每年都会有野猪下山,谁打死的谁便能领一半的肉,若是大家合伙一起打死的,那就平分。这次两头野猪下山,郁离出手快,直接打死它们,功劳自然在她身上。
这种事有村长安排,郁离打完野猪后,便回家继续吃饭。
傅家人都在等她。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周氏重新弄了个热锅子,将菜放到锅子里一起炖着,又是热气腾腾的,味道反而更丰富。
“离娘,没事吧?”周氏关切地问。
两个孩子也仰脸看她。
傅闻宵给她夹菜,能看出比起外头的两只野猪,她现在更想吃饭。
郁离抽空回答,“没事,有两只野猪下山,我已经将它们打死了,村长说会分我一半的肉。”
一半就是一头野猪。
郁离有些高兴,挺多的呢。
周氏不敢置信地看她,“你打死了?”
两个孩子没成年人想得多,他们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哇地叫起来,“小婶婶好厉害!”
傅闻宵失笑,又给她夹菜,同样夸了一句:“离娘真厉害!”
郁离道:“没什么,它们挺弱的。”
“真的?”
周氏似信非信,还以为今天下山的两只野猪是猪崽。
她想起小时候也经历过野猪下山的事,它们又黑又壮,像怪物似的,在村里横冲直撞,甚至还闹出过人命,她对这些事记忆深刻。
因郁离太过淡定,没当回事,周氏于是也淡定了。
直到翌日,周氏去河边洗衣服,不少村民都和她打招呼,然后找她打听郁离的力气有多大,说她昨天打死了两头两百斤左右的大野猪。
周氏愣住,所以不是野猪崽,而是成年的大野猪?
她洗衣服时手都哆嗦了。
等她回到家,正好村长让人将一头处理好的野猪扛过来给他们,一时间她说不出话来。
午时,郁离干活回来,看到被村民们处理好的野猪,转头问周氏:“娘,野猪肉好吃吗?”
周氏道:“野猪肉挺柴的,还有股土腥味,不如家猪的肉鲜嫩美味。”
不过对于乡下人而言,再难吃也是肉,只要多炖煮会儿,将肉炖软,再多加些调料压过那土腥味,便是一道美味。
郁离现在已经不缺肉吃,看到这头野猪,也没有馋得厉害。
不过这么多肉,他们家也消化不完,便决定卖一些给村里的人。
她去找村长,让村长帮忙将大半扇的肉抬出去,以八文一斤的价格卖给村里的人。
现在的猪肉价是十七文一斤,野猪肉不好吃,一般都是卖十文一斤。
郁离定这个价格,也算是照顾村里的人。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
第 93 章
◎姑娘家不该学◎
村长听说郁离愿意以每斤八文的价格将半扇野猪肉卖给村里的人时,十分高兴,连连夸她是个好的,看她的眼神十分赞赏。
昨晚郁离两棍子就将那两只横冲直撞的野猪打死,没有人伤亡,村里的损失也不大,对此村长甭提有多高兴,对郁离的印象瞬间大变。
村长让他儿子敲锣打鼓,将这事告诉村里的人。
得到消息的村人都赶来傅家这边,就见村长儿子在傅家门前搭了个简易的案台,直接在那里卖野猪肉。
来买肉的村人不少,都是奔着八文一斤的肉过来的。
县城十几文一斤的肉他们买不起,八文一斤的肉咬咬牙还是能买点回去尝尝肉味的。
野猪肉的味道确实没有家养的猪肉好吃,但那也是肉,而且还这么便宜,没人会介意。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能少一文都算是赚的。
村民对肉并不挑剔,有时候哪里有人打了野猪,他们还会特地跑去买野猪肉,就是为了能省那七八文钱。
村长儿子吆喝道:“先排好队,别挤别挤,这里有半扇的肉呢,够大家买的!”
挤成一团的村民们闻言,忙排起队来。
他们排队等着买肉,一边闲聊,聊的都是郁离昨晚打死野猪的事。
“听说离娘一棍子就将野猪打死了,她的力气可真大啊!”
“什么?不是一拳头打死的吗?”
“什么一棍子一拳头的?离娘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找什么棍子,眼看那野猪就奔着她去了,她只能将野猪撞断的树干当武器,朝野猪打过去,野猪吃了这一击,便直接倒下……”
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少,虽然天色昏暗,有一些人没看清,不过也有几个在附近的人,正好看得清清楚楚的。
正因为看得清楚,知道郁离是一击就将野猪打死,非常震撼。
知情者和这些村民们详细地说郁离打野猪的过程,大伙儿都听得津津有味。
青石村背靠大山,山里的野猪多,时常下山祸害庄稼。
村里的人对这些野猪恨得牙痒痒的,却拿它们无可奈何,每次都要出动一大堆人才能将它们赶走或杀死,结果还会导致不少村民受伤,严重些的甚至会死人。
这次又有野猪下山,虽说庄稼已经收了,不用担心它们祸害庄稼,可野猪那蛮力,连院墙都能撞塌,这让人根本无法放心,就怕它撞墙闯进来,届时家里的老人孩子都有危险。
他们正担心着,没想到郁离一下子就将两头野猪打死了。
昨晚郁离解决完两头野猪后,天色已经暗了,加上这天气冷,大伙儿也没怎么出去了解情况。
直到今早,他们听说是郁离打死两头野猪时,十分兴奋,有人特地去问周氏这事,可惜周氏好像啥都不知道,人看着比他们还懵。
这让他们意犹未尽。
哪想到午后就听说郁离要卖掉野猪肉,并降价卖给他们,不少人心里都是承她的情的。
等听完知情者的话,众人都是惊叹不已。
“我以前就知道离娘的力气大,没想到她居然能打死野猪。”
“离娘不仅力气大,还很能干,你们瞧她嫁到傅家后,不仅在县城找了份杀猪的营生,每天都可以赚到钱,还能打野猪……”
“离娘从小就是个能干的,心肠也好。”
这时,有人说了一句:“我要是郁阿奶,估计都要后悔将这么能干的孙女随便嫁出去冲喜。”
“确实,要不然,现在这野猪肉就是郁家的了。”
马上就有大娘反驳,“她后悔是她的事!没看到离娘嫁到傅家后,吃得好、睡得好,傅家还出钱给她调理身子,她现在比以前要健康多了,看着就是长命百岁的。”
这话得到众多赞成,想想郁离以前在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那真是瘦得像难民,不知情的,还以为郁家有多穷呢。
就算要供大房的男丁读书,也没必要如此苛待孙女吧?
说到底,就是不重视孙女,随便磋磨罢了。
说话间,有几人挤眉弄眼的,和身边的人说:“我刚才过来时,经过郁家,听到郁阿奶在骂郁老三一家呢,她骂郁老三又懒又馋,农闲了都不出去找点活干,还骂郁老三家的只会往娘家送东西,不懂得孝顺长辈,让她连个鸡屁股都没见着,又骂郁老三的几个孩子吃啥啥不剩……”
总之,郁老三一家五口都被她骂了个遍,什么都能逮着骂。
有人问:“好端端的,她干啥骂郁老三啊?”
“能是啥,还不是郁老三也想过来买野猪肉,被她知道了,就堵在那里骂……要我说,她其实也想来的,估计是拉不下脸吧。”
“咋可能?郁阿奶这人会拉不下脸?她这人从来不觉得脸皮重要。”
说到这里,大伙都不解,为何郁老太太没来占便宜,这不像她的性格啊。
先前听说郁离要卖野猪肉时,他们都做好心理准备,郁老太太一定会仗着是郁离的长辈,说不定会直接拿走野猪肉,或者是卖肉的钱她要拿走什么的。
这些都是她会干得出来的事。
哪知道她居然没来,甚至还不准郁老三他们过来买。
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会是羞愧于将孙女卖过来冲喜,没脸过来吧?
众人想不明白,只能道:“或许是郁老大一家人都不在村里,只有他们老两口,他们在省口粮呢,不吃两口肉也没什么。”
“对啊,反正离娘是她孙女,她想吃肉的话,让离娘送过去呗。”
说话间,有人眼尖发现郁老三过来排队买肉。
当即便问他:“郁老三,你娘咋不来买肉?是不是等离娘给她送过去?”
郁老三尴尬地笑了下,含糊地应一声。
郁离肯定不会给老两口送肉的,只是这话他不敢说,更别提他就站在傅家门口,正要买郁离打下的野猪肉,当然不可能随便乱说,败坏她的名声。
天气很冷,阵阵北风吹来,吹得身体冷嗖嗖的。
然而村民们的兴致很好,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让向来冷清的傅家门前变得非常热闹。
有人看向傅家关着的院门,说道:“咋不见离娘和周婶子他们?”
因傅家有个病秧子,他们不好上门打扰,对周氏和郁离还是熟悉的,以为她们会出来。
正在称肉的村长儿子说:“我爹在里头和她们说话呢。”
“说啥啊?村长是不是也想让离娘也一起上山驱赶野兽?”
原本按计划是今天要上山驱赶野兽的,不过昨天刚打死两头野猪,还要处理它们,村长便决定后天再进山。
村长儿子没回答那人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傅家的堂屋里,村长正和郁离说话,他先是感谢郁离愿意降价卖野猪肉给村民,然后好奇地问她的力气有多大。
这个问题不仅村民好奇,村长也好奇啊。
在此之前,村长对郁离的印象不深,只知道她被郁家嫁到傅家冲喜,郁家虽然做得不地道,但他这村长也不好说什么。
幸好,她嫁到傅家后,过得好像挺不错的,多少让他有些欣慰。
如果傅闻宵的身体能好,那就更好了。
村长正想着,突然见一个人走进堂屋,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傅家那病秧子的儿子。
“傅书郎,你咋来了?”村长吃惊地问。
他记得周氏说过,这傅书郎体弱多病,甚至连房门都没办法走出来。
傅闻宵走进堂屋,挨着郁离坐下,温声道:“先前在屋子里看书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然后又笑道,“外头挺热闹的。”
村长没多想,将外头正在卖野猪肉的事和他说了说。
说完后,村长惊奇地看他,“傅书郎,你的身子是不是好一些了?”
这脸色看着虽然仍有些苍白,但气色比三年前第一次见他时要好许多,而且他现在都能走出房门,这身体算是要好了吗?
傅闻宵道:“多谢村长关心,我的身体确实在转好。”
“真的?那可真是好事!”村长很是为他高兴,“如此你娘和离娘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看来离娘是个有福气的,这冲喜居然真的能将人冲得身体都转好了。
村长很为傅家高兴,也为郁离高兴,觉得她嫁到傅家是嫁对了。
接着他继续刚才的问题,问郁离的力气有多大。
郁离道:“嗯,也不算太大,应该能打得过山里的野兽吧……”
“那真是太好了。”村长说道,“后天我要组织人上山驱赶野兽,离娘,你要不要一起去?”
知道郁离能打死野猪,村长是想让她一起上山。
虽说每年上山驱赶野兽时,都会挑出一批精壮,人多势足,野兽也不敢轻易靠近人群,可凡事有个例外,也怕出什么事。
要不然,村长也不会特地给参与的人奖励。
是以村长很想让郁离跟着上山,她的力气大,能将野猪一击毙命,实在让人太有安全感,总觉得拉上她比较好。
郁离道:“村长,我早上还要去县城杀猪,回来太晚,没法去。”
他们一大早就进山,她的时间没办法配合他们。
当然,上山驱赶野兽这事虽然有必要,不过这些村民自己就能干好,她就不必去凑这热闹。
村长只能遗憾作罢,总不能让她放弃赚钱跟着进山吧?进山这事是自愿为主,并不强求,不过若是报名的人太少的话,还是得有强制要求的。
只是再怎么强制要求,从来没要求过村里的女人一起上山。
村长又和他们闲聊几句,等外头的肉卖完,方才起身离开。
郁离忙给村长家割了几斤肉,感谢村长儿子帮忙卖肉。
剩下的半扇猪,郁离摆在院子里,手起刀落,很快就将它们分割成几个部位。
这种事她做惯了,一刀下去,格外的丝滑,有一种奇妙的美感。
明明是杀猪割肉的事儿,在世人眼里,这是一件极为粗鄙的事,然而由她做出来,却让人无法将粗鄙二字放在她身上。
傅闻宵站在屋檐前,深深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做这种事,虽然知道她在县城杀猪,却从未亲眼所见。
如果是她的话,他觉得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都十分的可爱。
周氏和两个孩子也蹲在一旁看。
两个孩子看到郁离切割肉时的利落,每次都要哇的叫一声。
周氏的手在郁离分出来的肉指来指去,告诉他们这些肉要怎么吃,哪部分怎么做好吃,说得头头是道,让郁离都有些馋了。
将肉切割好,郁离拿来一个小竹筐,将几块肉放上去,朝周氏说:“娘,我给三妹和屠叔他们送些肉过去。”
野猪肉虽然不好吃,不过也是肉,她打算给大伙儿都送点。
明天也送些去给张复、郁小姑和在县城做生意的郁金他们尝尝。
周氏笑道:“去罢。”
她对离娘给人送肉的行为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她乖巧又贴心,是个知恩图报的,但凡对她好的人,她都会加倍地还回去。
例如她的几个妹妹,还有屠老大等人。
郁离去郁家送肉时,路上不少村民们看到,然后都羡慕起郁老爷子夫妻。
“他们可真是好命,养出这么个能干的孙女,就算他们不来买肉,孙女也会给他们送肉过去。”
“可不是,怪不得他们不用去买肉呢。”
“……”
说话的村民并不知道,郁离去到郁家后,没给正院那边送肉,而是送到郁家二房,给留在村里的两个妹妹吃。
接着她又去山里找屠老大。
结果屠老大不在,只有那条狼狗在,狼狗夹着尾巴躲在屋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郁离走到房门前,问那条狼狗:“屠老大还没回来?”
狼狗:“呜呜呜……”
“那他今天会回来吗?”
狼狗:“呜呜呜……”
“行吧,我明白了。”郁离提着竹筐离开,“我明天送到肉铺那边给他。”
狼狗:“呜呜呜……”-
翌日,郁离背着大半篓的野猪肉进城,送给张复和屠老大他们一半,给郁金和郁小姑一半。
张复等人没想到她居然打了野猪,十分稀奇。
听她说完打野猪的过程,张复笑说:“离娘挺厉害的呀,要不然你哪天和屠老大一起进山打猎,应该能收获更多。”
“也有可能完全没收获。”郁离说,参照她夏天往山里跑的那一个月。
连只兔子都没找着,要是真想进山打猎,只会打了个寂寞。
所以打猎什么的,她早就歇了那心思。
中午张复将郁离送的野猪肉用大料炖了,炖得香喷喷的,留了郁离在肉铺吃饭,还让她将柳氏、郁金等人叫过来一起吃饭。
郁离最喜欢张复炖的肉,是旁人做不出的味道,自然愿意留下蹭顿饭。
她拎着给郁金她们的野猪肉,去聚财巷那边叫人。
见她提着这么一大块肉过来,郁金她们还有些疑惑,等得知这是她打的野猪肉时,孙芳娘惊得不行。
“什么?你们村有野猪下山?离娘你没事吧?没被伤着吧?”
她也知道野猪的杀伤力,很是担心。
郁离淡定道:“没什么,被我打死了。”
孙芳娘:“……”她说得好简单啊,仿佛野猪真不算什么。
想到县城的赌坊被毁掉的消息,孙芳娘有些怀疑是郁离干的,只是她没证据,也不敢这么想。
但是……她连野猪都能打死,万一真的是她做的呢?
再看郁金,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模样,甚至还高高兴兴地准备和郁离一起去肉铺那边吃饭。
金娘好像对离娘能打死一头野猪的事挺淡定的。
还有二舅母,看着也一点都不担心。
孙芳娘和柳氏不好意思去肉铺吃饭,表示要留下来守店。
郁离没勉强,指着那块肉说:“你们要是想吃,将这肉卤了留着自己吃。”然后又对孙芳娘说,“你太瘦了,多吃点。”
孙芳娘抿嘴一笑,“离娘,你说我瘦时,也要看看你自己,你自己也挺瘦的。”
郁离道:“所以我正在努力地吃!”
孙芳娘终于憋不住大笑。
在屠老大那儿吃过午饭后,郁离和郁金一起去给郁小姑送肉。
郁小姑正在看店,趁着没客人时缝制一件冬衣,见她们提着一大块肉过来,得知是郁离打的野猪肉时,同样被吓到。
她忙问郁离有没有受伤,确认她好好的,总算松口气。
“这野猪真是离娘你打的?”郁小姑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郁离。
在她心里,郁离是个纤瘦柔弱的女孩子——表面看来是这样,就算因为从小干活,力气可能比一般的姑娘家要大一些,也是在正常人的范围。
是以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力气大到能打死野猪。
郁金笑道:“小姑,真是我姐打的,我姐的力气可大了。”
她觉得她姐能打野猪挺正常的。
郁小姑又瞅了瞅郁离,神色有些复杂。
姑娘家有这样的力气是好事,可以保护自己,不让人欺负,前提是她自己要立起来,不然再大的力气也是白费,就像郁离没出嫁前。
幸好,现下郁家二房的几个姑娘自己立起来了,她们有自己的主见,不管怎样都能过得好。
以后不需要再为她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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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村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郁离去给三叔婶家杀猪。
周氏道:“离娘,你三叔婶养的猪好,等会儿顺便在她家买些肉回来,我给你做腊肉吃。”
她知道郁离爱吃腊肉饭,现在的天气正好可以做腊肉。
果然,就见她双眼一亮,然后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郁离说着,低头整理她的杀猪刀。
这套杀猪刀是她在县城的铁铺定做的。
以往她在肉铺杀猪,用的都是肉铺里准备的刀,那里有好几套杀猪的工具,不用自己准备。
不过她已经答应村里的人,会帮他们杀猪,便得准备一套工具。
昨晚郁离已经将杀猪刀磨好,将它们一一放进皮制褡裢里。
这皮制褡裢是屠老大送给她的,说用来放杀猪刀,不用担心磨损,带着到处跑都没问题,这东西扎实着呢。
郁离当时听了,便点点头,觉得以后要是去剿匪,也可以带去。
虽然用不上,但是可以用来劁……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渣是无药可救的,到时候就可以尝试着怎么劁了。吴瘦子他们改邪归正太快,没让她找着机会,相信以后还是会遇到需要的时候。
“劁什么?”屠老大没听清楚。
郁离看着他没作声,觉得男人好像听不得这种话。
屠老大很肯定自己听到“劁”这个字眼,总觉得这字眼放在她身上很危险。
对上他狐疑的目光,郁离只好道:“屠叔,我想和张哥学劁猪!”
屠老大当时正在喝水休息,差点就被呛到。
不仅是他,肉铺里所有男人都被呛到,咳得惊天动地的。
等他们缓过来,发现她居然是认真的,在场所有男人都觉得身下发凉。
也不知道是不是郁离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气场,要是别人说学劁猪什么的,他们不会多想,可放在她身上……
或许是因为她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总觉劁猪这种事和她扯不上关系。
张复定了定神,小心地问道:“离娘,你为何要学劁猪?”
“因为可以赚钱!”郁离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一门手艺活,学会了就能赚钱,不是很好吗?”
这种手艺活,她真的很想学,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
张复无言以对。
为什么你会觉得能派上用场呢?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哪天会落魄到只能去劁猪为生吗?
虽然没见识过她强大的战斗力,光是听说赌坊那些打手的下场,便知道凭她这样的武力,永远都不会沦落到劁猪为生吧。
“张哥,可以教我吗?”郁离问得很认真。
张复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只好含糊地说,等春天到了,就教她如何劁猪。
得到答案,郁离很是高兴,请他吃饭感谢他,还给他送了拜师礼,让张复都不好意思不教她。
晚上回到家里,郁离还特地和傅闻宵说了这事。
傅闻宵:“……”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勉强的神色,有些惊讶。
于是她问:“你觉得这是不对的?”
难道她这种做法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怪不得屠老大他们当时的反应这么大……
“没有。”傅闻宵很快就恢复镇定,含蓄地说,“只是很少听说有姑娘家学这个。”
郁离不在意:“少不代表没有,我们那边有一种说法,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也不分男女。”
这么说时,她瞅着他,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傅闻宵好像怔了会儿,然后笑了。
他说:“你说得对。”
他受教了。
如此,郁离十分满意,觉得这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比那些迂腐的书生好太多。
不,应该是比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都要好。
他总能轻易就接受她那些异常的行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很高兴,因为她也不觉得自己学劁猪有什么不对-
这会儿,郁离将她的杀猪刀收好,准备出门去给村里的人杀猪。
傅闻宵站在屋檐下,说道:“离娘,天气冷,早点回来。”
他身上披着一件鹤氅,脖子上还围着一个兔毛围脖,灰色的兔毛衬得他的脸越发的莹白,乌发黑眸,极为醒目。
郁离扭头看他,“知道,你别出来啦,在屋子里待着吧。”
外头下着雪呢,他虽然穿得挺厚实的,但身体还没彻底好全,一个不小心还是会生病的。
傅闻宵笑了笑,怀里抱着一个手炉,安安静静地目送她出门。
他想,不用过多久,他就可以和她一起出门了。
第 94 章
◎帮村民杀猪◎
天空阴沉沉的,雪粒子直往人脸上扑,北风刮着脸颊一阵生疼。
正是天寒地冻之时,人们的热情并未因寒冷而有所消退,反而一个个都往三叔婶家跑。
因为今天郁离要去三叔婶家杀猪。
虽然村里的人都知道郁离在县城找了个杀猪的活,可没人见过她杀猪啊。
只要看到郁离的人,都会有些怀疑,她这副瘦瘦弱弱的模样,真的能杀猪吗?就算她是有些力气吧,可杀猪不仅要力气,也要技术,实在让人难以想像她怎么杀猪。
大多数人对郁离会杀猪这事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在郁离还没到三叔婶家时,便有邻居问:“婶子,你们家真的要让离娘来杀猪啊?你们不怕她干不了,糟踏了你们家的猪吗?”
三叔婶听到这话就不高兴,“有啥好怕的?她敢应,我就敢让她杀!”
“可是,这杀猪可不仅要力气,还要技术,她到底是个女人……”
“你啥意思?”三叔婶很生气,叉着腰骂道,“咋地?瞧不起我们女人啊?老娘要是也学过杀猪,也敢动手杀!”
邻居被她彪悍的模样吓到,脸上有些讪讪的,嘀咕道:“我这不是为你们家的猪担心吗?万一猪没杀好,血溅一地,猪还能到处跑,可就惹人笑话了……”
这话引来周围人的哄笑。
因为这种事确实发生过,隔壁村有人想省掉请杀猪匠的钱,就自己鼓起勇气杀猪。
哪知道那人技术不行,捅猪脖子的位置不对,没让猪瞬间毙命,不仅猪脖子上的血飙得到处都是,那猪还挣脱了束缚,一边凄厉地叫着一边跑,猪血洒得满地,后头的人狼狈地追……
那场景真是让人看一次就笑一次。
三叔婶实在不想搭理他,觉得这人瞎操心。
她一边洗盆洗桶,一边和身边干活的儿媳妇说:“怕啥啊?就算离娘的技术不行,光是她那力气,猪就算没死也挣不开啊?咋可能会发生那种事?”
她儿媳妇笑道:“娘说得对,我也相信离娘。”
如今郁离在青石村的口碑很好,大多数村民对她都是友好的。
特别是那些大娘、媳妇和年轻姑娘,觉得她能在县城找活干,自己赚钱,真的很厉害,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跟着她一起去县城找个活干,赚些钱补贴家用。
只有某些心思不好、见不得女人好的男人,觉得郁离不安分,带坏家里的女人,让女人都想往县城跑去找活干,连家里的活都不做了,而且脾气也老大,还说不得她们,一说她们就顶嘴。
要是敢动手?得,她们也会撸起袖子和你对打。
这乡下的大娘媳妇们,都是性子比较泼辣的,能和男人对着打、对着骂的那种,反倒是像柳氏和郁大姑这种逆来顺受,还是比较少见的。
周氏的性子虽然软,但她是个明理的,要是触及到她的底线,她也会反抗,不会一味地受着。
那些见不得女人好的男人都对郁离很有意见,可惜郁离的力气摆在那里,连野猪都能一棍子打死,根本不敢到她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最后也只能像现在这样,背着她嘀咕几句。
正说着呢,便见郁离迎着风雪过来。
那说话的邻居瞬间就缩起脑袋,赶紧躲到旁人身后,看得周围的人一阵嘲笑,笑他胆子小,刚才敢说,现在咋不说了?
被嘲的人当起缩头乌龟,不管他们怎么笑话,死活不肯伸头。
三叔婶见郁离来了,高兴地迎过来,说道:“离娘来啦,猪就在后院的猪圈里,咱们今早已经给它冲洗过,现在很干净,你啥时候开始杀?”
“随时都可以。”郁离说道。
“那行,正好水也烧开了,我们去将猪赶出来……”
郁离和三叔婶一起往后院走,说道:“不用,我去提出来。”
三叔婶:“……”提、提啥?
周围听到的人也有些懵,啥叫提出来?是要将猪提出来吗?不是赶出来的吗?
见她们往后院猪圈那边走,其他人也好奇地跟过去看看。
有人忍不住瞅了瞅郁离,见她气定神闲的,让人不知不觉就相信她,觉得她能行。
一些年轻姑娘和小伙子都忍不住红了脸,觉得现在的离娘长得可真好看,就算是姑娘家也爱看的,更不用说那些年轻慕艾的小伙子。
可惜,她已经成亲了,而且嫁的还是个病秧子。
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那病秧子还是个病丑男……
每当这种时候,便有人对郁老爷子夫妻生出不满,觉得他们实在太狠心,居然将孙女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害了她一辈子。
连带着他们也觉得郁家大房的人都不是东西。
郁老大父子俩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直靠着家里人养,也不知道能不能读出个什么东西来。
今日来三叔婶家的村民不少,大伙儿都是热情高涨的,对郁离杀猪这事很期待。
不是人人都像刚才那邻居,怀疑郁离不行,更多的人希望她能行,日后他们便能直接找她帮忙杀猪了。
一行人来到后院的猪圈。
猪圈里有两头猪,养了快一年,看着有一百多斤,算是肥的了。
这年头没什么猪饲料,养猪都是用猪草拌点剩菜剩饭给它们吃,甚至大多时候连剩菜剩饭都没有的,最多拌些糠之类的,是以这猪大多养不大,养了一年,有时候连一百斤都不到。
这两头猪还是三叔婶家养得精细,才能养这么肥。
郁离和三叔婶来到猪圈前。
见那两头猪趴在地上,吭都不吭一声,三叔婶并没有多想,毕竟猪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它们喜欢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不出声也没什么。
她打开猪圈,准备将要杀的那头猪赶出来。
郁离也跟着进去,问道:“三叔婶,要杀哪头猪。”
三叔婶指着其中一头,“就这头猪,今天杀这头,另一头过些日子就卖掉,明年春天再抱两头小猪崽回来养……哎,它们今天还挺乖的,咱们进来都不乱动。”
家养的猪对主人已经习惯,有时候主人进去清理猪圈时,它们也是慢吞吞的挪动身子。
不过像现在这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还真是少见。
不等三叔婶多想,就见郁离弯腰抓住那头要杀的猪的四蹄,就这么轻松地将它提了起来。
三叔婶:“……”
跟过来的众人:“……”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郁离提着猪轻松地走出来,不知情的,还以为那猪很轻。
那可是一百多斤的大肥猪。
看她轻松地提着猪走出去,还真是提啊……
郁离提着猪一路来到院子里,这一幕也让还没走的三叔婶家的邻居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她居然真的提过来了?”
在场的人也看过杀猪的,一般都是先将猪从猪圈赶出来,然后大伙儿一起上,将猪按住,接着再杀猪。
这期间,猪会叫得老惨,只要听到那叫声,都知道哪家在杀猪了。
可这会儿,她不仅提着猪出来,那猪全程都没吭一声,也没有反抗,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它咋不叫啊?”有人好奇地问,“猪被抓住四条腿后都这么安静的吗?”
大伙儿也不知道啊,猜测道:“可能是这么被提着很舒服吧,所以就不叫了。”
毕竟这猪被抓住四蹄提起来,不用到处赶,猪自己也乐得轻松吧。
郁离将猪放到两张架起来当作杀猪凳的长板凳上,她一只手按住猪,一只手将杀猪刀拿过来。
然后手起刀落,猪血就从猪脖子飙出来,精准地落到下方的桶里。
全程猪都没有吭一声,很快就断气。
周围看的人也全程没吭一声,连呼吸都好像都屏住。
等郁离将杀死的猪放下,众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神色茫然。
“这、这就杀完了吗?”
郁离朝旁边发愣的三叔婶家的男人说:“可以烫毛了。”
三叔和他儿子回过神,赶紧去将烧好的开水提过来,然后看郁离接过去,开始烫猪毛。
烫完猪毛后,她拿刀利索地刮猪毛。
周围的人很多,都伸着脖子看她刮猪毛,明明这事也没啥好看的,但不知为何却没一个人走开,都看得津津有味的。
“哎哟,这猪毛刮得可真干净。”
“她咋刮这么快啊?”
“刚才是谁说离娘不会的?这不是挺会的嘛!我看隔壁村的杀猪匠都没她刮得快。”
“哎,我还是想知道,为啥猪到死时都不叫一声啊?”
先前被提出来不吭声就算了,都被捅脖子了,它居然还是不吭一声。
太奇怪了。
“这有什么,肯定是离娘给它一个痛快,让它根本没察觉到痛苦就死了,自然不会叫。离娘可真是厉害,她杀猪比隔壁的杀猪匠的技术好,瞧她一个人就能干完杀猪的活,隔壁杀猪匠还要叫徒弟一起帮忙哩。”
“确实,离娘很厉害,以后我家要杀猪,我一定找她。”
“……”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三叔婶家的人则十分高兴。
除了三叔婶外,其他人对于请郁离杀猪这事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哪知道她干活这么利索,猪杀得也好,全程都不用他们帮忙。
刮完猪毛后,郁离便开膛破肚,将这头猪处理了。
她处理得很好,按三叔婶的要求,将猪按照不同的部位切割开。
至于内脏,三叔婶家的人赶紧拿去处理,等会儿要开始做杀猪饭,请亲朋好友一起吃。
因郁离的速度实在快,一头猪处理完,根本不用多少时间。
等她杀完后,村民们仍是意犹未尽的,都舍不得离开。
有人问道:“离娘,你在县城也是这么杀猪的吗?”
郁离嗯了一声。
对方马上夸道:“怪不得县城的肉铺要请你去杀猪呢,离娘可真能干,要是我也要请你。”
“瞧这一头猪都不用多少时间,一下子的功夫就杀完,可比杀猪匠要快多了。”
“……”
一群人说个不停,离开时都是依依不舍的。
以往他们觉得杀猪的过程有些可怕,胆小的根本不敢去看,然而这次大家不仅全程没有眨眼睛,连那些胆小的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中途都没有捂眼睛,甚至还怕捂眼睛会错过什么。
“原来杀猪还可以这样,一点也不吓人嘛。”
“就是,猪都没叫一声,不像以往,听着那声音就觉得瘆人,晚上都睡不好。”
“那是因为离娘厉害,给猪一个痛快,看她杀猪才不会觉得吓人,其他人杀猪,看你们敢不敢去看?”
“那倒也是。”
…………-
在三叔婶家吃过杀猪饭,领了杀猪的钱,又顺便买了十斤的肉,郁离提着那一大坨肉迎着风雪回家。
回到家时,她头发和衣服都落了不少雪。
周氏忙给她拍去雪花,嗔怪道:“不是给你准备伞吗?咋不撑伞呢?”
郁离不在意,“没事,那么点路,不用撑伞。”
主要是前世风里来雨里去,不管是大雨滂沱,还是大雪纷飞,他们这些基因战士都没有撑伞的习惯,因为撑伞实在不方便。
这习惯也带了些过来。
下雨还好,雨会弄湿衣服,所以还是撑把伞的,不过下雪的话,雪也不算大,她就觉得没必要了。
周氏无奈,一边唠叨着让她别仗着年轻不爱惜身子,一边将刚才煮好的姜汤递给她,让她喝一碗去去寒。
郁离看着姜汤,没有动。
周氏有些好笑,“喝吧,里头放了红糖,味道没那么辛辣。”
上次郁离淋着雨回来,周氏便熬了姜汤给她喝,当时看她那脸色,便知道她不爱这东西。
当然,也很少有人爱喝姜汤的。
是以这次她往里头加了红糖,添些甜味儿。
加红糖的姜汤果然味道好了不少,郁离眉眼舒扬,一口就灌完。
喝过姜汤,浑身热呼呼的,周氏便催她回房里换下沾了雪的衣服。
天气冷,屋子里的门窗都关着,室内的光线比较暗,傅闻宵便点起一盏灯。
虽然现在郁离的夜盲症已经痊愈,他还是习惯点灯。
傅闻宵问道:“离娘,还顺利吧。”
“嗯,没困难。”郁离回了一句,完全没将杀头猪这事放在眼里。
等她换好衣服,傅闻宵拿一条巾帕给她擦头发。
她的发间沾了雪,有些雪没有拍掉,这会儿雪开始融化,让她的头发有些湿,他拿巾帕给她擦去雪水。
“离娘,下次还是打把伞吧。”傅闻宵柔声说。
郁离抬头看他一眼,“知道啦。”
婆婆这么说,他也这么说,她以后还是打把伞吧。
见她应下,傅闻宵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
他发现她的行事虽然很有原则性,但面对那些被她认可、甚至被她划分为自己人的存在,她会很迁就他们,很少会去计较什么,这让她看起来很乖,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让人忍不住想要对她好,甚至得寸进尺……
擦干净头发,郁离就去灶房找周氏。
周氏正在腌肉,她腌肉的手法和村民不同,很舍得下香料,因此她做出来的腊肉也格外的香。
郁离看得很认真,准备和她学一学。
周氏见状,笑着告诉她要怎么做,然后道:“离娘若是想吃,告诉我一声就行,我都做给你吃。”
郁离点头,又道:“娘,我还想吃腊排骨、腊猪脚……”
“行,下次你带回来,我做给你吃。”
郁离高兴地翘起嘴角,开始期待起来。
**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谁家要杀猪,都会叫郁离过去。
她杀猪又快又好,一点也不血腥,每一头猪都是一刀毙命,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只要看过郁离杀猪的人,现在都见不得别人杀猪。
有些嫁到青石村的媳妇回娘家时,会和娘家提一嘴,并表示如果想杀猪,不用去请那些杀猪匠,可以来找郁离,反正都是一样要给钱,不如找个技术好的。
这导致附近村子的人都想请郁离去杀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进入腊月。
这日郁离去聚财巷看郁金,郁金对她说道:“大姐,快过年啦,家里要杀年猪,你啥时候有空,帮我们杀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吃肉。”
当初郁家分家时,因为两头猪还小,便决定养到年底再杀,杀了大家一起分肉。
如今快要过年,郁金心里惦记着这两头猪。
上次回村时,她还特地去后院猪圈看了看,发现两头猪虽然没养到一百斤,但也差不多了。
是时候杀了吃肉。
最主要的是,她想让她姐吃肉。
郁离也想起这回事,说道:“那你回去和他们商量,和我说一声,我过去杀就行。”
郁金笑着点头。
等郁金再次回村里买杂粮时,去找郁老三商量这事。
郁老三夫妻没意见,觉得这猪是应该杀了,至于请郁离来杀猪,那是肯定的,现在村里谁不知道她杀猪又快又好,仿佛连猪肉都好吃不少。
不请她来杀猪,难不成还大老远地去隔壁村请杀猪匠吗?
商量好后,郁老三去和郁老爷子夫妻说这事。
至于大房的人,这几个月一次都没回来过,这种事就不必找他们,反正他们瞧不起这乡下地方,估计也不会特地为吃口肉回来吧。
郁老太太听说要叫郁离过来杀猪,心里就不乐意,面上多少带出点来。
“就不能请别人吗?”
她实在不想让郁离那煞星登门。
郁老三问:“请谁啊?难不成娘你想去请隔壁村的杀猪匠?那可是要多出二十文,这钱娘你自己垫吗?”
果然,一说到钱,郁老太太就不吭声了。
至于郁老爷子,沉默地坐在那里吸着旱烟,并不说话。
自从分家后,他就变得沉默了许多,特别是大房的人都跑了,一个都不着家,更让他心里难受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难受,还是大房的地也丢给老两口去打理,让他们这几个月衰老得厉害,浑然没有未分家前,在郁家当大家长时的威风得意。
郁老三见他们没意见,就让郁金姐妹去告诉郁离,让她过来帮忙杀猪。
在乡下杀猪是大事,郁老太太心里再别扭,等到了那天,还是得帮忙烧水洗桶,为杀猪做准备工作。
看到背着褡裢过来的郁离时,她心里更是别扭得厉害。
郁离没理她,去猪圈提着一头猪出来杀了,非常干净利落。
这一幕看得郁家人头皮发麻,总觉得如果他们不听话,那捅进猪脖子的刀随时都会捅进自己脖子,他们就像被按在那里的猪,被捅了个透心凉,根本无法挣扎。
郁老三一家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郁老爷子夫妻同样不敢吭声。
这古怪的气氛,让过来围观杀猪的邻居很是不解,明明离娘杀猪不可怕啊,咋他们看着那么害怕呢?
杀完猪,郁离领到杀猪的钱,还有一大块的猪肉。
这猪肉是郁金塞给她的,她说道:“大姐,你也是咱们郁家的女儿,这肉你也有份,阿爷、阿奶,三叔、三婶,你们说是吧?”
众人:“……是是是!”
没人有意见,就算看到郁金将那上好的一坨肉给郁离,心疼得直抽抽的,也只能憋着。
这坨肉看着都有二十斤。
一头猪连一百斤都不到,等处理完,收拾出来也就六七十斤左右,这一下子去掉二十斤,剩下的真的不多。
郁离看了一眼郁老爷子夫妻心疼的表情,心安理得地收下。
她提着肉回傅家,让周氏将它做了。
“咱们今晚就吃锅子吧。”周氏笑眯眯地说,“天气冷,将肉炒得香香的,多添些水,放到锅子里,边煮边吃,再往里头添些素菜之类的,想吃多少就煮多少……”
郁离被她说得都有些馋,赶紧道:“行,就这么做。”
**
进入腊月后,距离过年也越来越近。
郁离明显能感觉到街上不同以往的热闹气氛,明明天气冷,但大伙儿仿佛感觉不到似的,每天都有很多附近的村民进县城买东西,街上熙熙攘攘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
腊八这日,郁离在肉铺里喝到腊八粥。
这腊八粥用不少豆子来煮,煮得粉粉糯糯的,放了糖,绵软香甜,格外可口。
这是她第一次喝腊八粥,一下子就爱上了。
回到家里,周氏也做了腊八粥。
比起肉铺里的腊八粥,周氏做的更讲究。
他们都等郁离回来再一起吃。
两个孩子用汤匙舀起碗里的腊八粥吃,郁离则往粥里再加一勺糖,她觉得这粥甜一点好喝。倒是傅闻宵,一个吃果子都吃不得一点酸的人,居然不爱吃那么甜的,格外的讲究。
吃着热腾腾的腊八粥,周氏道:“吃了腊八粥就要过年啦,今年过得可真快呀。”
嘴里这么说着,她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
作者有话说:
快要过年了,“傅茶皇后”终于要出来为自己正名不是丑男啦╮( ̄▽ ̄)╭
第 95 章
◎心存仁善◎
进入腊月后,郁离越发的忙,因为到处都有人请她去杀猪。
附近村子的人听说她杀猪的绝活后,居然大老远地来到青石村,想请她去帮忙杀猪,为此还愿意多给一些跑腿费。
当村长来傅家和她说这事时,郁离很纳闷。
“他们不差钱吗?”
见多了那些百姓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突然有人这般豪横,居然愿意多出钱也要请她去杀猪,她挺稀奇的。
村长笑道:“不是不差钱,而是想讨个吉利。”
郁离越发的不懂,连周氏也是一脸迷茫。
只有傅闻宵若有所思,目光落在郁离身上。
村长道:“因为离娘你杀猪和别人不同,你杀猪时,那些猪非常听话,全程不会挣扎也不会惨叫,而且都是一刀毙命,直接给它们一个痛快。看过的人都觉得,离娘你心存仁善,所以那些猪感恩回报你,这是一种吉兆,大家都觉得很吉利……”
听到这里,郁离一脸茫然。
什么心存仁善?她怎么不知道?那些猪也不是因为她心存仁善回报她,而是被她身上辐射的异能吓得腿软不敢反抗罢了。
和吉兆真没什么关系,这也不叫吉兆吧?
现在她已经能确定,异能对这个世界的动物有一种震慑力。
动物远比人类更敏锐,当初她处于觉醒阶段时,身上便有能量溢泄,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从那时候开始,动物就已经能敏锐地感知到。
等她彻底觉醒异能,那些动物对她的害怕更是有增无减,这种情况连她都控制不了。
除非哪天她失去异能,变成一个普通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异能挺好用的,关键时候能救命,她也不想失去它。
纵使她的异能是极为温和的生命异能,对于这个世界的动物而言,也是一种异常的能量,甚至要以吞噬食物来转化的能量。
动物对人类而言,也是一种食物,她吃了食物能转化成异能。
它们怕她也是正常的。
所以,这真的和她心存仁善,以及猪感恩什么的,完全没关系啊。
只是这些话她又不能和村长明说,反而被村长弄得实在茫然,因为这太离谱了,要不是她是当事人,了解真相是怎么样的,可能真的会被唬住。
看到她脸上的迷茫,傅闻宵手虚拢成拳,掩住唇角的笑意。
周氏则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看村长,又看看郁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两个孩子压根儿没听懂大人的话,这边瞅瞅,那边看看,跟着傻乐。
村长对他们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开心地说:“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嘛,各个村里大大小小的祭祀不少,大家都想讨个吉利,所以就想请你帮忙杀猪。就是隔壁的青溪村,不是要杀猪祭灶吗?他们村里想请你帮忙杀几头猪,这样能讨个吉利……”
村长说完,问道:“离娘,你要不要去?他们说只要你愿意去,会多给一些跑腿费,等祭灶完后,还会送你一个猪头。”
郁离对猪头没兴趣,她想要吃猪头的话,肉铺里随时都能拿到。
这时,周氏道:“腊猪头肉挺好吃的,或者卤了再爆炒,这可是一道美味呢,或者凉拌也行,做锅子也可以……”
郁离耳朵微动。
村长继续道:“咱们村和青溪村的关系挺好的,青溪村的村长特地来找我,我不好拒绝他,所以就来问问你。这几日,来找你的人很多,都想让你帮忙杀猪,我都应付不赢,往年也没见他们跑这么勤快,一个个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他嘴里说得苦恼,其实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皱纹挤满眼角,可见心里真的高兴。
郁离瞅着他,问道:“那边什么时候杀猪?”
村长道:“后天,让你帮忙杀五头猪,等祭灶完后,全村人一起分猪,分你一个猪头。”
“行吧,那我去一趟。”
村长都亲自过来了,郁离觉得还是去一趟吧。
反正杀猪有钱赚,在哪里杀都一样,抽一天过去还是可以的。
村长见她应下,果然很高兴,又说道:“离娘,等咱们村祭灶时,也要麻烦你去帮忙杀猪啊。”
他们青石村当然也要讨个吉利。
郁离:“没问题。”
村长背着手走了,能从他的背影看出他心里是真的高兴。
自己村里出了个杀猪的能人,附近村一个个都要来请她去杀猪,要讨个吉利什么的……
哎呀,以前怎么不知道离娘这孩子这么能干呢?这可真是好事哎!
送走村长,周氏将门关上,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郁离。
她惊奇地问:“离娘,那些猪真的是为了感恩你才不叫的吗?”
郁离老实地摇头,“我觉得不是。”
“可我觉得一定是。”周氏肯定地说,离娘可是福星,她对此已经深信不疑。
如果说以前证据尚且不够,那么现在看那些猪的反应,证明她确实是福星。
郁离不解地看她。
周氏没回答她的疑惑,和蔼地问:“离娘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现在将郁离当成宝贝,只要她想吃的,自己能做出来的,她都要做给离娘吃,看她吃得香喷喷的,心里也高兴,胃口都好了。
郁离瞬间就抛开那些疑惑,毫不犹豫地说:“爆炒猪头肉!”
周氏哎了一声,满脸笑容道:“家里没猪头肉,吃腊肉锅子可以吗?”
“可以!”
郁离觉得婆婆做的腊肉真的是太好吃了,怎么吃都不腻,家里做的腊肉不少,可惜她太能吃,感觉很快就吃完。
还得多弄点肉回来做腊肉才行。
等天气热,做不了腊肉,到时候就没得吃了。
晚上,郁离给傅闻宵输送异能时,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
“看什么?”她歪首看他,一脸不解。
灯光落在她脸上,她的双眸清澈,有几分稚气的可爱,傅闻宵不觉露出笑容,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离娘杀猪时,那些猪都这么安静。”
“这没什么。”郁离不在意地说,“狗也很安静。”
傅闻宵:“……”
“屠叔养来看家的狗,见到我时也挺安静的,不过它还有力气躲到屋子里,不像那些猪都是直接趴下……”郁离说到这里,停了下,“山里的动物挺精的,我进山后,没见到过一只动物。”
傅闻宵蓦然失笑。
他好像有些明白,她对动物有一种天然的威慑性,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怪不得村长说那些时,她会如此茫然,明明是猪害怕她,偏偏要冠上猪是为了感恩她的吉利说法,可不就让她懵住了吗。
他笑道:“离娘真厉害呢!”
郁离迟疑地问他,“你不觉得很怪异吗?”
“不觉得。”他温温柔柔地说,“这世界上有很多能人异士,他们都有一些特殊能力,离娘自然也是能人异士,屠叔他们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郁离顿时安心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能人异士教出来的!”
反正蔡老师也不在这里,她给蔡老师安个能人异士的身份也没啥。
傅闻宵能感觉到她的放松,就连睡觉时,身体也是难得放松的。
他忍不住侧过身体,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虽然很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要感觉到她就在旁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这些年一直飘忽不定的心也跟着落定。
郁离很困了,仍是能感觉到床的另一边的人的动作。
她很难忍受在自己休息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不过因为他睡觉时非常安静,晚上什么姿势睡下,早上就什么姿势醒过来,渐渐地便能容忍他的存在,只是若他翻身什么的,她就有些不能忍受。
在她开口前,听到他说:“离娘,好梦。”
郁离虽然很困,仍是礼貌地回了一句:“好梦。”
**
郁离答应去青溪村杀猪那天,一大早就出发,等她回到村里,已经天黑了。
周氏听到门口响起的动静,赶紧去开门。
见到是郁离,她总算松口气。
“离娘,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先洗个热水澡……”
周氏跟在郁离身后团团转。
郁离耐心地回答:“娘,我不冷,也不累,就是挺饿的……”
闻言,周氏马上道:“锅里正好炖着肉,还有晚上蒸的腊肉饭,都还热着,我去端过来给你吃。”
郁离跟着她一起进入灶房,将带回来的猪头放到灶旁,然后去洗手吃饭。
傅闻宵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
见她好好的坐在灶房里,端着碗埋头吃饭,他不禁轻轻地松口气。
天气冷,堂屋那边太空阔,实在冷得紧,傅家吃饭的地方便转到灶房。
傅家的灶房也是特地建大了的,将饭桌安放在火塘旁边,这样可以一边烤火一边吃饭,不用担心被冻着。
就是有时候会弄得一身烟灰。
周氏和傅闻宵都是讲究的人,就算大冷天的,洗漱得很勤快,而且天天都要换洗衣物,热水用得也多。
为此柴火消耗得很快。
幸好入冬时,周氏就作主让大壮帮忙买了一批柴火和炭火回来,倒也够用。
傅闻宵和周氏、两个孩子一起坐在火塘前,边烤火边陪郁离吃饭。
周氏往火塘里丢了几颗地瓜烤着,问道:“离娘,今天还顺利吧?”
郁离抽空回答,“挺顺利的。”
周氏看了看她,又问:“你回来这么晚,路上没遇到什么吧?”
郁离:“是遇到两个不长眼的,不过被我打了一顿……”一边说,她一边看婆婆和两个孩子,担心他们会吓到。
周氏确实被吓到了,忙不迭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那两个人打不过我!”郁离安抚她,“你放心,我的力气很大的。”
确认她没什么事,周氏总算安心一些,说道:“今儿大壮娘给我送炸果子,听她说年前时常有一些村里的闲汉,蹲守在各个村的路上,对那些晚归的人动手,抢他们的东西和钱,你今儿回来得晚,我还担心你也遇到……”
年前这段时间,大家都忙,有时候有些村民还要走夜路。
这时候,很容易遇到那些趁机抢劫的闲汉流氓,严重的还会闹出人命。
郁离神色平淡。
确实遇到了,不过参照当初对付吴瘦子他们的法子,先暴打一顿,再将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抢了。
既然他们喜欢抢别人,也让他们尝尝被抢的滋味。
傅闻宵看她神色轻松,便知那些闲汉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他有些失笑。
果然关心则乱……见她天黑还未回来,又听周氏在旁叨念,就有些控制不住。就算明知道她很厉害,只是感情上,还是会忍不住多想。
郁离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问道:“娘,什么是炸果子?”
“是一种油炸的炸物,也叫炸油饼。”周氏笑道,起身去靠墙的柜子里端出一碗炸物,“这是今天炸出来的,不过现在冷了,没有刚炸出来的好吃,过几天等它硬一些,放锅里蒸软了,又是另一种风味。”
郁离拿了一块炸油饼吃,觉得味道很不错,油香油香的,很有嚼劲,里面应该掺了糯米做的,还放了点糖,带着微微的甜。
“很好吃。”她说道。
周氏脸上露出笑容,“等哪天你在家,我也炸给你吃,刚炸出来的才好吃。”
郁离开心地应着,“好啊。”
两个孩子听到要炸果子也很开心。
吃过饭后,一家人坐在火塘边说话,说的都是和过年有关的事。
周氏说:“快要过年啦,咱们家也得准备年货才行,今年咱们要过一个热闹的年,多买些东西回来……”
郁离问要准备什么年货,她去县城买。
两人围绕着年货就说了大半个时辰,都是周氏说,郁离负责记下,去县城买。
傅闻宵和两个孩子坐在旁边听。
等两人说完,傅闻宵突然说:“娘,年后咱们搬去县城吧。”
周氏愣了下,好像没反应过来。
郁离则转头看他,“你想去县城住?”
她确实有搬去县城的想法,不过在村里住着也没什么,虽然要大半夜起来赶去县城,但她并不觉得累,比起前世风里来雨里去,随时战斗,这种强度她觉得毫无难度,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搬去县城住也是好的,县城的物资丰富,买东西也方便。
不过郁离一直没有提这事。
因为她发现,婆婆好像很害怕接触陌生人,也不想去县城,更想窝在村子里,好像她在害怕什么人。
或者说逃避什么人。
郁离没有探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并不喜欢旁人去探究,就像她的来历也是秘密,要不是当初她想要找个能帮她适应这个世界的人,也不会在傅闻宵面前暴露。
那时候她以为他活不久,不用遮掩什么。
不过现在……
郁离暗忖,傅家是她罩的,只要有她在,就没人能伤害傅家的人。
婆婆若是害怕,她也愿意留在村子里陪她。
果然,就见周氏有些不安,小声地问:“宵哥儿,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傅闻宵脸上的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说:“离娘在县城干活,每天要一大早去县城,实在太辛苦……”
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氏露出愧疚的神色。
“没关系,我不累的。”郁离开口道,让婆婆不必愧疚。
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婆婆既然害怕,不敢去县城住,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就在村里住着。
周氏嘴巴嗫嚅,眼眶微微发红:“离娘……”
“娘,没事的。”傅闻宵温声道。
郁离也说:“娘,我愿意住村里的。”
周氏看看傅闻宵,又看看坐在那里的郁离,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似乎觉得搬去县城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的平静总算感染了她。
周氏道:“那就搬吧。”她歉意地朝郁离说,“离娘,抱歉,让你这么辛苦。”
虽然这孩子说她不累,可她也是人,怎会不累呢?
周氏是心疼她的,也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算好“婆婆”,没照顾好她,为她着想。
郁离笑了笑,“娘,真的没什么。”不想她太过自责,她转移话题,“宵哥儿,咱们什么时候搬去县城?”
傅闻宵反问她:“你想什么时候搬过去?”
她想了下,“等春天再搬吧,到时候天气暖和,你的身体能受得住。”到时候,他的身体应该好得差不多,折腾一下也没事吧?
“这个好!”周氏马上说,“确实等天气暖了搬家比较方便。”
她担心傅闻宵的身体,可不想大冷天的折腾,万一他又折腾出病来咋办?
虽说宵哥儿现在看着好了不少,可还会生病,前些天他就突然咳嗽,喝了几天的药才好。
傅闻宵唇角微扬,心里很高兴,温声道:“嗯,听离娘的。”
郁离又说:“等过了年,我就去找房子。”
她觉得找房子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找葛衙役就行,看他给郁金找的房子就很好,想必他也能帮她找一个适合的房子。
等郁离去洗漱,周氏让两个孩子回房睡觉。
傅闻宵也回了房。
一会儿后,周氏端着一碗药进来,“宵哥儿,该喝药了。”
郁离的药早就断了,不过傅闻宵现在还在喝药,喝的是许大夫开的巩固身体的补药,虽然每天郁离都用异能给他治疗,然而这药还是不能断,双管齐下,才能让他的身体恢复得更快。
傅闻宵打算参加明年的县试,他希望自己的身体能撑得住。
周氏的眼睛还有些红,她看着傅闻宵一口将药饮尽,仿佛感觉不到苦似的,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难受。
“宵哥儿,如果你娘还在就好了。”她轻声说,“要是她见到离娘,一定也会很喜欢她的!”
傅闻宵愣了下,然后点头,笑着说:“是的。”
他想,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吧?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做事有原则,明明有夷山裂地的强大武力,却又怜悯弱小,对这世间心存善意……
这样的姑娘,谁能不喜欢呢?
周氏见他附和,心里有些高兴。
想到什么,她又面露失落之色,轻声道:“当初你娘出事前,曾和我说,是她连累你,她希望你能活下去,只要能让你活下去,什么都可以……”
她的主子将宵哥儿交给她,让她带着宵哥儿回乡,也让宵哥儿认她作娘,以此避人耳目保护他。
甚至主子说,宵哥儿就交给她,让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宵哥儿努力地活下去。
只是夏天那时,宵哥儿陷入昏迷,大夫都说他快要不行了,让她准备后事。
周氏实在害怕,也不愿意,她希望宵哥儿好好地活着。
发现用尽所有办法都不行,最后她只能给他冲喜……
回想那时的情况,仍是一阵后怕,作主给他娶妻冲喜时,虽然心里知道这事不妥,但比起那些,让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相信主子知道也是答应的。
她没想到,冲喜是真的有用。
离娘比这世间所有姑娘都好,她觉得主子若是见到离娘,也会喜欢她的,自己也不算辜负主子的托付。
傅闻宵望着她,知道她心里的愧疚,温声道:“娘,我很感激你为我……”
他轻抿唇,面上微烫。
他并不觉得周氏做错什么,甚至很感谢她,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像另一个母亲一样地照顾着他。
因为她,他才能与郁离相遇,否则就算他们同在一个村子,只怕两人都没有交集。
比起死亡,他更遗憾自己与她错过,甚至直到死只怕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叫“郁离”的姑娘吧。
幸好,他们能以这样的方式认识。
周氏哪里没看出他脸上的神色,不禁掩嘴笑起来。
她终于放心了。
宵哥儿的身体在好转,离娘也是个好的,而且她并不是普通的姑娘,她能保护自己,日后若是再遇上那些……
她也不用为他们担心。
**
翌日郁离领到工钱就去街上买年货。
县城的大街小巷都很热闹,街上的商品比年前更多。
因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一天买不完,她决定每天买一些带回去。
路过聚财巷时,郁离特地过去看看妹妹,问她要不要买年货。
郁金笑道:“大姐,我们已经开始买啦。”
她们就在县城做生意,而且还赚到了点钱,买年货也大方,是以这些日子只要有时间,会去买些年货,回村里拿杂粮时就送回去。
不仅如此,郁金还特地去进了一批年货,放在店里卖。
没想到店里的生意更好,她们三人每天都忙个不停,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郁金看她背篓里快要满溢出来的东西,虽然知道她的力气大,但想到她要背着走回去,还是有些心疼。
她问道:“大姐,要不你们搬到县城来住吧?”
她觉得傅家其实可以搬到县城住,毕竟傅家的地都租给别人种,不用自己亲自伺弄庄稼,住在村里不如在县城方便。
她姐也不用每天大半夜起床赶来县城。
而且她姐很喜欢县城的吃食,若是住在县城,想吃随时可以去买,不用忍着。
郁离没想到昨晚大家刚商量什么时候搬到县城,今天妹妹就问她。
她道:“其实我们打算等明年春天,天气暖和时就搬到县城。”
“真的?”郁金惊喜地说,“真是太好了。”
至于为什么是春天搬到县城,她觉得应该是为了照顾姐夫的身体,毕竟姐夫身体不好,天寒地冻的搬家,要是折腾得他生病可就不好了。
第 96 章
◎我夫君来了◎
村里的祭灶是一件大事。
轮到青石村祭灶时,郁离自然也被请去杀猪。
这一大清早,猪的惨叫声一阵阵地响起。
这时候,村里很多人都在慢悠悠地吃早饭。
如今是农闲,不需要干什么体力活,为了节省粮食,村里人都是一天只吃两顿,早饭和晚饭的时间也不一样。
有人疑惑地问:“外头的猪叫声咋这么惨?不是请了离娘去杀猪吗?”
“这有啥,一听就知道是在赶猪,这又不是离娘去赶猪。”有经验的人说,“应该是村长叫人去将猪赶出来,离娘不在,那些猪肯定会叫个不停。”
要是郁离亲自去捉猪,那些猪当然不会叫成这样,很多村民都有经验了。
不过很快,这猪叫声就停下来。
有些人意识到什么,赶紧吃完饭,擦擦嘴就跑出去,来到村里杀猪的地方,果然看到郁离已经在那里。
在郁离面前,几头猪安分地趴着,就算没人特地拦着,它们也不会乱跑,连腿都没站直。
这一幕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他们觉得挺稀奇的。
周围有一些小孩子拿树枝去骚扰那几头猪,拍打它们的脑袋和屁股,还戳它们的猪耳朵,然而它们全程都没什么反应。
更不会往旁躲,一双黑乎乎的眼睛半耷拉着,看着好像已经放弃反抗。
有小孩惊呼道:“猪猪真的好听阿离姐姐的话啊!”
“阿离姐姐真厉害,只要她来了,这些猪就不闹了。”
“阿离姐姐其实是福星吧?”
“什么福星?那是阿离姐姐厉害,她心存仁善,猪猪正给她报恩呢……”
“……”
一群孩子七嘴八舌地说着,相比年纪小的那些完全看稀奇,年纪大的那些显然听进去大人们的话,正给身边的弟弟妹妹们学舌呢。
可惜年纪小的不能理解,听完大孩子的话,嘴里哦哦地叫着。
周围的大人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些比较迷信的,又想起当初郁离嫁去傅家那会儿传出来的福星之说。
这福星的说法相信的人有,不相信的人更多。
后来也没见傅家有什么喜事降临,还是平平常常的样子,于是福星之说也渐渐地淡去,没多少人提它。
不过现在,因为这些猪的反应,又有人私底下嘀咕起福星之说。
当然,相信的会相信,不相信的依然不信。
甚至不少人觉得,要是郁离是福星,她早就飞黄腾达,而不是留在村里当个杀猪匠,这福星之说有待商榷。
**
今天是青石村的祭灶,整个村里的人都会参与进来,就连住在县城的,或者在县城做生意的人,都会特地回村参加祭灶。
村口那边的河埠头,有一条船靠近。
撑船的王艄公听到青石村远远传来的喧闹声,笑道:“郁老大,今天好像是你们村祭灶吧?可真是热闹哩。”
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村与村之间的祭灶时间也是不同的。
郁老大淡淡地嗯一声,带着妻子儿女下船,一副不欲与他多说的模样,很有读书人处事淡然的风范。
王艄公忙叫住他们,“你们还没给船费呢。”
闻言,郁老大平淡的脸色终于龟裂,脸涨得通红,恼怒地瞪向陈氏,让她赶紧给钱。
陈氏脱口而出:“以往不是都不用给吗?”
他们一家可是有六口人,一人要四文的船费,加起来就要二十多文钱,都可以买一斤多的肉,好几斤的米面……
不当家不知米贵,自从村里不给他们送粮后,他们只能在县城买粮食吃,花销更多了,光是靠郁老大的月钱根本无法在县城养活一家六口。
更不用说,两个儿子读书用的笔墨纸砚和人情往来,处处都要用到钱。
钱真的不够用。
虽然知道郁老爷子夫妻俩手里存了些钱,还有分家的那二十两也在他们手里,但那是给郁敬德兄弟俩存着读书的,给他们将来去科举时打点用的,休想从老两口手里掏到钱。
这几个月,大房一家都待在县城,死活不肯回村。
一家子的吃穿用度都靠着郁老大的月钱,过得越发的拮据。
郁老大为此也暴躁地想将妻子、女儿和小儿子送回村里,好省一些花销,可陈氏三人都不愿意,再加上郁老大现在脾气不好,郁敬德兄弟俩也是动不动就暴怒生气,于是一家子窝在县城小小的房子里,每天没少为鸡毛蒜皮的事吵个不停。
虽是如此,他们仍是没想过回村里住。
要不是快要过年了,而且今天是村里的祭灶,他们根本不想回来。
王艄公听到陈氏的话,差点就气笑了。
合着人家真的将他当成冤大头,他不问,他们就真的不给。
以往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再加上觉得郁老大父子俩有出息,所以就给他们免了船费。
自从郁家分家后,王氏回娘家没少说大房的不是,还说大房一直没回村,就连秋收时,居然也是老两口请人一起收的,就连交税,也是两老亲自去交,大房没一个人出面帮忙。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就算大房的人要读书,也不能不管家里的庄稼和老人吧?什么都不理,一心只读书,这不就和那些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一样吗?
这样的书呆子,哪能有什么出息?
王艄公不想惯着他们,说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也想多撑几趟船,赚些钱好过个年,毕竟像咱们这种干苦力活的,哪有你们住县城的舒坦哟,想必你们也不缺那几十文钱吧……”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大房的人都涨红了脸,觉得十分丢脸。
“给他!”郁老大粗声粗气地朝陈氏吼。
郁敬德兄弟面露羞恼之色,觉得为了那二十几文斤斤计较,实在丢人。
只有郁敬宗年纪小,觉得王艄公还要居然收他们的钱太过分了,面露愤愤不平,嘴里嘀咕道:“我要回去告诉阿奶……”
王艄公当作没听到,收下钱后,便撑着船离开。
他觉得这人啊,果然就是不能惯着,惯久了,还以为这世界上都是白吃的东西,理所当然地不给钱。
一旦人家不惯着他们,就觉得别人做得过分,觉得对方死要钱……
这都是什么人啊!
他算是看透这些人了-
因这事,郁老大一家都很不高兴,回到家时也是拉着张脸。
郁家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在。
“阿奶怎么不在?”郁敬宗嚷嚷着叫道。
正好有人路过,见到郁老大一家,说道:“你们总算回来啦,今天村里祭灶呢,大家都去西边的晒谷场啦,你们家离娘就在那里杀猪,你们还不快点过去,等会儿杀完猪,可就没得看喽……”
这话说得郁老大一家都愣住。
郁离杀猪?
哦,对了,确实听说她在县城的肉铺干活,她会杀猪是正常的。
只是村里怎么也让她去杀猪?祭灶是男人的事,杀猪当然也让男人来杀,让个女人来杀,这不是不吉利吗?
郁老大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那人不禁笑出声,“啥叫不吉利?正是因为离娘杀猪才吉利,附近村里要祭灶时,都想请她去杀猪呢!还要给她一笔钱!咱们村就好啦,她是咱们村里的人,她都没收钱……”
不等郁老大再说,那人摆了摆手,“我得赶紧过去,不然等会儿就错过了。”
说着就朝村西头那边赶去,可见真的很急。
郁老大一家站在那里,满脸茫然。
半晌,陈氏问道:“那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不去!”郁敬德拉下脸,“反正我不去。”
如果不知道祭灶杀猪的是郁离时,他估计还会以郁家的长孙身份过去,但这会儿知道是她,某种羞耻的记忆袭来,让他控制不住脾气。
郁敬礼也表示不去。
郁老大更不会去,他怕看到郁离时,自己控制不住。
三个男人直接回房,留下陈氏带着女儿和小儿子站在那里,越发的茫然。
祭灶是大事,每家每户的长子长孙都要去的,这是一家的顶梁柱。
以往的祭灶都是这样,郁老大会带着两个让他们骄傲的儿子过去,趁机与村里的人聚聚,迎着村民们羡慕的眼神,他们心里都很快活。
可今年他们若是不去,人家会怎么看待郁家大房?
陈氏没法子,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丈夫和两个儿子的,只好带着女儿和小儿子一起去晒谷场那边,看看郁老爷子夫妻在不在,让他们回来劝劝那三人。
郁琴一直沉默着,听她娘说,等会儿让他们看看阿爷阿奶在不在时,她开口道:“娘,爹和大哥、二哥最近脾气都不好,阿爷阿奶能劝得住他们吗?”
祭灶这样的大事,他们居然说不去就不去……
这是第一次,郁琴发现,她所崇拜的父兄是如此的不靠谱。就算他们不想见到郁离,那装都得装一下吧?
那么多人看着呢。
陈氏神色微黯,脸色有些憔悴,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也在这几个月添了些细纹,可见这几个月她在县城过得很不好。
“这是你阿爷阿奶的事。”陈氏平淡地说。
到时候要生气也是老两口生气,她一个嫁到郁家的妇道人家,被夫家当成外人,祭灶这种事也和她没关系,届时丢脸的也不是她。
郁琴闻言不再说话。
只有郁敬宗,全然没将这些放在心里,父兄不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好奇郁离要怎么杀猪。
他一路上都在说:“怎么是离娘那搅家精去杀猪?她是女人,让她杀猪真是不吉利,村长一定是老糊涂了……”
陈氏和郁琴都忍不住看他。
“宗哥儿,你说什么?”郁琴有些忍不住,生气地说,“我和娘也是女人,我们也不吉利?”
她是不喜欢听到郁离过得好的消息,可听到弟弟居然这么小瞧女人,视女人为不祥,她更是生气,心里憋得不行。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郁离要杀祭灶的猪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以前祭灶这种事和村里的女人没关,现在他们居然请女人去杀猪,瞧这些男人的嘴脸变得可真快。
郁敬宗见母亲和姐姐的脸色不好,只好闭上嘴巴,只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服气的。
陈氏皱了下眉,正要说什么,突然见前方有人走来。
是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
那男人穿着一袭素青色的大氅,这样的穿着打扮在乡下地方很少见,就连郁老大都很少这么穿,一般都是城里那些读书人更喜欢这样穿。
虽然尚未看清楚他的脸,然而那挺拔的身姿,从容的气度,已然不俗。
当那三人走近时,他们终于看清楚穿着大氅的男人的模样。
他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下,那张脸宛若新月初雪般,看得陈氏母子三人都有些傻,忘记了反应。
傅闻宵见到这三人,停下来问道:“打扰了,不知西边的晒谷场往哪走?”
牵着他手的傅燕回兄妹俩往他身边靠了靠,有些胆怯地看着对面的人。
兄妹俩虽然被郁离带出去几次,但大多时候面对陌生人时,还是会胆怯不安,要不是有小叔叔在,他们都想躲起来。
陈氏指了个方向。
“谢谢。”
傅闻宵礼貌地道谢,带着两个孩子朝晒谷场那边去了。
留下的母子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站在那里。
“娘,这人是谁啊?”郁敬宗好奇地问,“他也是村里的读书人吗?他看起来比爹还有气派。”
会觉得对方是读书人,是因为他穿的那大氅比较讲究。
在郁敬宗心里,会这般穿着打扮的,肯定是那些读书人,更不用说这男人身上的某种气场,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对方莫名让他敬畏。
以前在郁敬宗心里,他爹就是最厉害的人,一直拿他爹和村里的人比较,那些村夫根本比不上他爹有本事,一直为他爹自豪。
可现在,他爹在这男人面前,被比得像个乡巴佬,又丑又土的。
郁敬宗扁嘴,原来他爹这么丑这么土的吗?一点也不像个读书人,脾气还老大,一不顺心就会暴怒骂人。
陈氏摇头,“我也不知,许是城里来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吧。”
今天是青石村的祭灶日子,或许会有一些城里闲得没事的公子对此感兴趣,特地过来看一看吧。
虽是这么想,但她也没忽略那男人的气度模样,看着也不像是什么闲得没事的有钱人家公子。要真是这样,怎么没见他身边有仆人跟着?
陈氏心里感慨,这公子的样貌气度,她生平罕见,刚才乍然一见,都有些傻眼。
她不禁拿年轻时的郁老大和刚才的公子比较了下,越发觉得郁老大就是坨屎。
如果当年她先是见过这个公子,她一定不会看上郁老大,更不会被他那假模假样骗了,也不至于嫁到郁家,如果当初她在县城里随便挑个富绅家的公子嫁了,不比嫁到郁家好吗?
陈氏越想越难受。
“走吧,先去找你们阿爷阿奶。”她朝两个孩子说。
郁琴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望着前方,还能看到那人渐渐远去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已经成亲了吗……
**
今天是难得的晴朗日子,有稀薄的阳光洒落。
虽然天气还是很冷,但只要不下雪不下雨,就是个好天气,更不用说还有暖阳。
连村长都感慨:“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是个好兆头。”
这会儿,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到晒谷场这边看杀猪。
除了喜欢看郁离杀猪外,也是因为杀完猪后,待会儿就要开始祭灶,大伙儿都在这边等着。
就连郁老爷子等人也来了。
虽然不太想看郁离杀猪,但郁老爷子夫妻是很传统的人,很重视村里的祭灶,也早早的过来等着。
“咋还不见老大他们?”郁老太太四处张望。
郁老爷子也皱起了眉头,朝一旁的郁老三说:“老三,你去村口那边看看老大和敬德、敬礼他们回来了没有,回来就让他们赶紧过来。”
祭灶可不能少了长子长孙,郁家以后就指望着他们了。
郁老三很不高兴,他根本不想管郁老大一家有没有来。
只是老爷子都发话,他也不能忤逆他,便要过去找,正好见到大嫂陈氏带着侄子侄女过来。
他赶紧提醒,“爹,娘,大嫂他们来了。”
郁老爷子夫妻看到只有母子三人过来,并不见长子和长孙、次孙,顿时很不高兴。
“老大和敬德、敬礼呢?”
陈氏道:“他们都在家里,没来。”
“没来?”郁老爷子夫妻俩都愣住,习惯性给他们找借口,“是不是他们身体不舒服?”
旁边的郁老三都想翻白眼,就算身体不舒服,哪能父子三人一起不舒服?
陈氏道:“没有不舒服,他们就是不想来。”
“胡说八道!”郁老太太忍住气道,“祭灶这么重要的事,他们咋可能不来?”
周围都是人,她也不好当场大骂,不过还是很生气,以为陈氏故意这么说的。
陈氏心里也很气,这关她什么事,“不信你问琴娘和宗哥儿。”
郁琴和郁敬宗都点头,告诉阿爷阿奶,确实是他们不想来的,可没有人不让他们来。
郁老爷子倏地沉下脸,那脸色黑得,十分危险,郁家的小辈都有些害怕。
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看他怒气冲冲的模样,郁老太太有些不安,忙朝郁老三道:“你还不快跟过去看看?”
郁老三没动,“娘,万一爹要动手,我去阻止不好吧?”
他心里巴不得老爷子赶紧动手,好让郁老大他们尝尝挨打的滋味,省得这日子过得太顺了,居然连祭灶这么大的事,说不来就不来。
郁老三觉得,郁老大还是被爹娘给宠坏了,居然能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
还有两个侄子,什么不学,偏偏学郁老大的不靠谱。
郁家还想指望他们改换门庭?那是没可能的。
不仅是他,就连陈氏也觉得如此。
以前她乐于丈夫儿子被宠,可当他们只会对家里的人发脾气,那副窝囊的样子,就算她是当妻子、当娘的,也有些受不了。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她就要一直忍着他们的坏脾气?
郁老太太差点气了个仰倒,颤着手指着他们,想要打人。
最后她只好赶紧回家,生怕迟了,老爷子打坏她的宝贝儿子和孙子。
郁老三夫妻眼睛一转,一脸兴奋地跟过去。
旁的不说,要是老爷子真动手打人,打的还是大房的那些命根子,他们肯定要亲自去瞧一瞧的。
陈氏见状,忍住心里的难受,硬是狠下心没有回去。
老爷子打丈夫她不心疼,可两个孩子到底是她亲生的,她心里还是疼爱他们的。
只是他们最近确实太过分,还是得让老爷子打一顿才行,不然二月份的县试,以他们现在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只怕根本考不出个什么。
郁老太太回去还是晚了,当她靠近郁家,远远就听到郁老爷子暴怒的大骂声,还有郁老大凄惨的痛叫声。
“爹,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去还不成吗——”
“阿爷别打——”
郁老太太双腿跑得飞快,郁老三夫妻也兴奋地跑过去。
等他们进门,就见院子里,郁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喘着粗气,郁老大父子三人排排站在那里,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当然,比起郁老大被打得脸都肿了,郁敬德兄弟俩看着还好。
老爷子对孙子还是比较心软的,没舍得打他们,棍子都往郁老大身上招呼。
纵使如此,他们身上也挨了好几棍,疼得龇牙裂嘴的。
郁老太太扑过来,心疼地抱着儿子,又抱着孙子,嘴里大骂郁老爷子狠心,居然打他们,怎么不先打自己几棍子。
郁老三忍不住说道:“娘,爹以前没少打我和二哥,小妹不肯听你们的话嫁给赵员外当小妾,爹当时要打死她,也没见你心疼,咋的他们挨几棍子就心疼了?”
说到最后,他愤愤不平。
郁老太太当即破口大骂,骂他丧天良,居然看着兄长挨打,也不关心侄子什么的。
反正郁老三不阻止老爷子打人,就是他的不对。
郁老三冷笑一声,拉着妻子就走。
最终,郁老大父子三人耷拉着脑袋,跟着郁老爷子夫妻一起来到晒谷场这边。
他们到时,郁离已经在杀猪。
看到她一只手摁着安安静静的猪,一只手拿刀捅进猪脖子,血一下子就飙出来,猪吭也不吭一声地断气,父子三人猛地抽口气。
郁老大父子三人寒毛直竖,浑身发冷。
曾经那种被人按着跪地的记忆再次袭来,那种耻辱和无力感,将他们的自尊打击得七零八落,让他们日日夜夜都在煎熬,无法振作起来……
**
今天要杀的猪只有三头,郁离很快就杀完。
等她处理完猪,村民们开始准备祭灶,她抬头看了看,突然看到远处的树下站着的一大两小。
虽然离得远,不过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他们。
三人和周围的村民们隔着一段距离,就像是躲在树下,看着怯生生的,不敢过来。
郁离暗忖果然人是群居动物,一直闭门不出,不与外界接触,会越来越自闭,越来越胆怯,最后变成社恐宅男。
她心里有些可怜他们,洗干净手后,便朝他们走过去。
“离娘,你去哪呀?”有人叫道,“祭灶要开始啦。”
郁离指着那边,“宵哥儿……我夫君过来了,我去看看他。”
什么?!
离娘那病秧子的夫君来了?!!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转头看过去,同样也看到远处树下的三人。
?
作者有话说:
男主·傅茶皇后:(≧︶≦*)悄悄过来,然后惊艳所有人!
第 97 章
◎闪亮登场◎
自从傅家搬到青石村,村里的人都知道傅家那小儿子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然而见过他的人很少。
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传出他又病又丑的消息,传得还似模似样的。
村里人原本还似信非信,日子一长,都觉得他定然是因为生病之故,容貌大损,变丑是正常的。
毕竟那些久病之人,还真没见过几个不丑的。
原本傅闻宵长得丑不丑,村里人也不太关注,直到郁离去县城杀猪,越来越厉害,甚至因为这杀猪的手艺,在村里变成举重若轻的人物,村里人自然也关心起她的事。
每当看到郁离时,众人就会想起她嫁的是个病秧子丑男。
现在郁离不仅长得好看,又十分能干,知道她所嫁之人却不是良配,难免要为她叹息。
婚姻大事,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若所嫁非良人,这辈子估摸也就这样了。
这会儿,得知傅闻宵出现,村人的反应都是十分吃惊。
第一个想法是,他居然能出门?这么冷的天,他一个病秧子跑出来,会不会冻坏?
第二个想法是,噫,他真的长得很丑吗?他们得仔细瞧瞧……
一群人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可惜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树下有三个人,却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不过站在那里的男人个子看着挺高的,虽然身形单薄了些,但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瘦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儿冷,这衣服穿得多的缘故。
见郁离朝那边走过去,他们不好意思跟过去,便在原地张望,都在猜测这傅书郎到底有多丑。
哎,应该不至于太丑吧?
这远远看着,那身板修长笔直,还挺好看的-
郁离很快就来到那边的树下。
她走得快,步伐轻盈,迎着暖阳走来,鬓角边的碎发在风中飞起,一双眼睛明亮而清澈。
傅闻宵看着走来的姑娘,脸上不觉露出笑容。
“离娘。”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小婶婶!”
原本因为外头人太多,有些胆怯害羞的兄妹俩看到她,双眼发亮,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们的小叔叔,朝郁离扑过去,搂着她的腰蹭蹭。
郁离挨个摸摸他们的脑袋,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找小婶婶。”
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声音奶糯奶糯的,再配上那张粉嫩的包子脸蛋,很是可爱。
傅闻宵看了眼搂着郁离不放的兄妹俩,温声道:“我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再加上今天的天气不错,娘让我出来走走,顺便过来找你……”
说着,他看向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的村民,垂眸道:“只是没想到这里的人那么多……”
他的眼形微微上挑,当眼睑微垂时,给人一种冷清而疏离之感,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好相处。
看在郁离眼里,却是他太久未与人接触,不敢靠近人群的表现。
所以就算来到这里,他也不敢去找她,居然躲在这儿,也不知道躲了多久,怪可怜的。
郁离安慰道:“其实没什么的,大家都很友好。”
傅闻宵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正是这种无声胜有声的笑容,让郁离觉得这样不太行,她挠了下脸,问道:“等会儿祭灶就要开始,你要不要去看看?”
傅闻宵迟疑,“这人太多了……”
以为他害怕与人相处,她说道:“没事,可以在外头看,不凑过去就行。”
这里人太多,她也担心挤到他和两个孩子,没想让他们靠近。
傅闻宵知道她误会了,他只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觉得那边闹哄哄的,吵得头疼。
他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问道:“离娘,你也去吗?”
“当然啦。”郁离看着这一大两小。
大的虽然已经能出门走动,但身体其实并没有痊愈,还是要注意一些;两个小的没到五岁,因为一直被拘在家里,养得格外胆怯,不敢与外人相处,若是她不在,只怕这三个都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
这个家,除了她外,几只都是胆小的,她总得多顾着。
傅闻宵露出笑容,声音都轻快几分,“那就好。”
兄妹也赶紧说:“小婶婶,我要和你一起。”
一人拉着郁离的一只手,表示要跟着小婶婶,有小婶婶在,他们什么都不怕。
“行吧,我们一起去。”郁离没拒绝两个人类幼崽,看在他们乖巧又可爱的份上,养着并不讨厌。
她带着两个孩子朝那边走,一边示意傅闻宵跟上。
傅闻宵又看了眼抓着她手的兄妹俩,慢吞吞地跟在三人身后。
郁离带着一大两小过去时,沿途遇到不少人。
当他们看到傅闻宵,皆是呆立原地,不管男男女女,都直接愣住,没了声音。
周围变得很安静。
穿着素青色氅衣的男人,眉眼清隽,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宛若一幅画,和这简陋的村子、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这一看就像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
好半晌,直到郁离带着人走过,他们总算回过神。
这时,郁离已经带着人来到晒谷场那边。
这里还有一些大叔大娘在清理东西,他们边忙活边往这边看,等他们看到郁离带过来的男人,也同样呆住了。
好半晌,有人结结巴巴地问:“离、离娘,这位公子是……”
“他就是宵哥儿……嗯,我夫君。”
郁离给他们介绍,她习惯叫宵哥儿,不过好像在外面这么叫他不太好。
知道傅闻宵第一次出门,对村里的人并不怎么认识,郁离便为他介绍,“宵哥儿,他们是……”
傅闻宵抬眸看过去,然后朝他们笑了笑,温声与他们问好。
他的声音和煦,看着很是温和有礼,然而村民们还是有些拘谨,忙挤出个笑容和他打招呼。
“大姐,姐夫!”
这时,郁金姐妹们找过来了。
看到傅闻宵居然也在,姐妹三人都很关心他,问道:“姐夫,你啥时候过来的?你的身体没事吧?”
傅闻宵笑道:“只是出来走走,没事的。”
“那就好。”
姐妹三人都很开心,在她们看来,傅闻宵能在这种大冷天出门,证明他的身体正在好转,以后说不定会好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
不管是为了郁离,还是为了周氏,她们都希望傅闻宵的身体好好的。
周围的人听到郁金姐妹几个的话,总算想起傅闻宵是个病秧子。
他们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但也不像久病在床的,那身子看着有些单薄,修长挺拔,没有到瘦弱的程度。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文雅贵气的公子,像是城里那些大家族养出来的。
总之不像是乡下人。
突然,他们想起傅家以前是行脚商,没有落魄之前,据说家里的产业不少,也算是富贵人家。
怪不得呢,也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在众人好奇地和郁离、傅闻宵打招呼时,郁家大房、三房的人也看到傅闻宵。
他们同样愣住了。
三婶王氏不可思议地说:“这、这是那病秧子?”
陈氏目光微闪,没想到是刚才遇到的那位公子,居然是郁离嫁的男人,他也并不是什么城里来的有钱人家的公子。
郁琴也怔在那里,看着和郁离站在一起的傅闻宵,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郁老太太突然说:“看着也不像病秧子嘛,难不成真是离娘嫁过去冲喜将他救回来了?那……”
那岂不是说,当初这桩婚事,其实是对的?
要真如此,那二十两的聘金……
想到被郁离要回去的二十两聘金,郁老太太心里就如同刀割般难受。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傅家的儿子要人有人,要貌有貌,这桩婚事并不如想像中那么的差,其实还挺好的。
她这样也不算是卖孙女了吧?那这聘金她收了又能怎么样?
虽是这么想,郁老太太却不敢去找郁离要……
她只觉得心里梗得难受,还不如傅闻宵是个病秧子让她好受一些。
直到祭灶开始时,郁家人都是心不在焉的。
不说郁老大父子三人,自从见到郁离开始,就被她刺激得不行,就是郁家的其他人,发现郁离嫁的不是众人嘴里的“病丑男”,而是一个清隽好看的年轻后生,心里的滋味甭提了。
郁家就是从郁离嫁入傅家开始,然后一切都变了。
特别是郁老爷子夫妻和大房的人,当初被迫分家时,他们还能安慰自己,离娘虽然心狠手辣,但她嫁去傅家,傅家那儿子体弱多病,不知道啥时候就没了,拖都能拖垮她。
可哪想会变成这样。
郁敬宗嘟嚷道:“这不对啊,离娘这搅家精咋能嫁这么好?那男的看着不像是要病死的……”
郁琴听到这话,心里越发的难受。
刚才看到那公子时,她心里就有些……只是没等她去打探对方是什么人,可有婚配,便听说他就是郁离嫁的“病丑男”。
以前她还拿这个来笑话郁离,并安慰自己她过得不是那么好,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丑角。
唯一不受影响的,也就只有郁家三房的人。
郁老三夫妻对郁离嫁个什么的男人完全不关心,反正又不是他们的女儿,傅家好不好,他们也沾不上。
最多就是私底下感慨,傅家那小儿子长得可真俊,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出这么俊的后生,还真别说,当他和郁离站在一起,看着还挺相配的-
祭灶开始时,村民们大多已经听说傅家那病秧子出门的事。
然后他们又听说,傅家的病秧子并不是什么病丑男,人家身上虽然带病,却是个俊美的郎君,那模样、那气度,看着就不像是乡下人。
就像城里那些用金玉堆砌出来的贵公子。
有人看到郁老二夫妻时,还问道:“郁老二,你们那大女婿长得可真俊,你们以前咋不和我们说他长这模样的?”
害得他们真以为,傅家的小子有多丑呢。
郁老二摸着后脑勺,憨厚地道:“你们也没问。”
男人嘛,长相这东西有啥可说的?
柳氏也跟着腼腆地笑,却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大女婿今天在人前露脸,也算是大大地给他们夫妻长脸,可他们心里很清楚,当初因为他们没有坚定反对这桩婚事,使得他们如今和大女儿的关系十分冷淡,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修复。
连带着他们也都不怎么敢去大女婿家,就算同在一个村子,没见过几次面。
祭灶很热闹,等结束时,村民们便去领肉。
祭灶时所杀的三头猪是村里所有人一起出钱买的,各家出一些,所以等祭灶结束后,他们也能领一份猪肉回家。
在他们排队领肉时,不少人看到正用杀猪刀切割猪肉的郁离,以及坐在不远处歇息的傅闻宵,两个孩子挨在他身边,像小动物似的,模样有些胆怯。
这一大两小,穿着的衣服很讲究,模样也十分的俊俏。
他们光是坐在那里,就格外的引人注意。
有人忍不住感慨道:“这傅家的孩子长得可真俊啊……”
那两个孩子白白嫩嫩的,像年画里的童子,可真是招人稀罕。
再看自家的孩子,晒了一个夏天,乌漆抹黑的,这会儿在周围窜来窜去,像只野猴子似的,哪有人家孩子可爱。
“可不是。”周围的人附和,“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有哪个后生能比傅书郎更好看的。”
“这人咋能生成这样呢?”
“不过离娘长得也很好看,配他使得。”
“那倒是……”
村民们看看正在飞快地切割肉的郁离,杀猪刀在她手中转动,泛着寒光,一片刀光剑影,肉就被分割得整整齐齐。
她的动作利索,明明干着这种粗鄙的活,却并不显得粗陋难看。
不知不觉间,居然让人看得入了迷。
等将肉都按大小均匀地分割好,郁离今天的活总算干完。
剩下的便交给村长他们。
“离娘,辛苦你啦。”村长说道,将傅家分到的肉递过去给她,让她带回去。
郁离拎着那块肉,去找傅闻宵他们一起回家。
“等久了吗?”她问道,“你身体没有不舒服吧?”她很担心他在外头待太久,他的身体受不住。
傅闻宵站起身,朝她笑了笑,“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在这里坐久了,有点累。”
郁离看他的脸色,确实有些倦色。
想到他每天都要睡个午觉,保证充足的睡眠,不然精神便会不好。今天因为他出来,又坐在那里等她,现下早已经错过睡觉时间。
“你能不能走?”郁离又问,“要不要我牵你?”
傅闻宵到嘴的话硬是转了个圈,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没什么。”郁离一只手拎着肉,一只手去拉他,“只要你不嫌弃我的手脏就好。”她刚去分割肉,这里没有水洗手,只是随便用布来擦擦。
所以这手估计还脏着。
傅闻宵:“……”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郁离便要缩回手,然后被他用力握住。
生怕不小心会将他甩飞,于是她没有再用力抽手,而是看着他。
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哪里看不出这人有点洁癖在身的,就算病得厉害,也要维持身体的洁净,衣服也换洗得勤快,接受不了一点的脏乱。
杀猪在世人眼里,是一件腌臜的事,世人大多都瞧不起杀猪匠,觉得他们与臭哄哄的猪为伍,身上也是臭烘烘的。
郁离觉得自己不臭,她每天都有勤快地洗漱,用的还是加了香料的肥珠子,贵是贵了点,不过这去污的效果非常好,洗完后人反而香喷喷的。
她也不觉得杀猪这行业低贱,在她眼里,这世界上没有哪个行业是低贱的,而是看它们有什么用途。
迎着她的目光,傅闻宵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本能地握紧她的手。
那只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这样的温暖充满了生命力,很令人眷恋,也令人向往,他舍不得松开。
“没关系。”他朝她笑了笑,“回去咱们一起洗手便是。”
郁离又看了看他,见他是真的不介意后,哦了一声。
她转头朝两个孩子说:“燕回、燕笙,你们去牵小叔叔,别让他摔了。”
两个孩子原本是想牵她的,他们一点也不在意小婶婶的手脏,不过听她这么说,也担心小叔叔摔着,赶紧去牵他的另一只手。
几人便这么牵着手,一起回家。
那边正在分肉的村人看到这一幕,有人说:“你们瞧,离娘和这傅书郎还真是挺登对的。”
傅闻宵无疑是长得好看的,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然而当郁离与他站在一起时,奇异地居然没人能忽略她。
两人一个俊一个美,站在一起,确实十分登对,看着就赏心悦目,让人觉得这美丽的姑娘就应该配俊俏的郎君。
周围的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小两口看着感情挺好的,离娘可真关心他,还拉着他回家呢。”
“那是因为离娘怕他摔着了,听说傅书郎的身体现在虽好一些,但也没完全好。”
“这也没啥,以后肯定会好的,以前傅书郎连房门都出不了,现在看着不是挺精神的吗?我刚才问过了,傅书郎说,明年二月份的县试,他也会参加。”
“什么?!!”
听到这消息的人都吃惊得不行,赶紧确认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回答的是村长,“这是傅书郎前些天亲口和我说的。”
前些天,他去傅家找郁离说祭灶杀猪的事,和傅闻宵随口聊了聊,得知他读过不少书,还感慨他身子不好,要不然就能去参加科举。
哪想傅闻宵便说,等明年二月份,他想下场去试试。
对此村长自然是高兴的,他们村里的读书人不多,只有郁家的郁老大父子三人,明年郁敬德兄弟俩也要下场,能不能考中,实在不敢保证。
他们村没有个秀才,比不得陈秀才所在的青溪村。
郁老大当年考了那么多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更不用说秀才,实在让人失望。
这傅书郎看着就是个饱读诗书的,说话文雅,若是他的身体健康,能去参加县试,说不准真能考上呢?
村长真的很希望村里能出个秀才。
这样他们村的名望能提升,附近的人也不敢小瞧他们村。
有了村长的肯定,关于傅闻宵明年春天要参加县试的事很快就传遍青石村。
祭灶刚结束就回家的郁老大父子俩很快也知道了。
“就凭他?”郁老大一脸轻蔑,“他一个病秧子,就算以前能请好的先生教,想必也没那精力学。”
他听说傅家以前有钱,肯定能给孩子请好的先生。
但有好先生不代表学生就能学得进去,特别是像傅闻宵这样的病人。郁老大也是读书人,很明白身体若是生病,会非常影响读书。
郁敬德兄弟俩不像父亲那么笃定。
他们刚才看到傅闻宵,那身气度实在是令人自惭形秽。
虽然男人不必太过重视容貌,更应该重视才华,可不知怎么的,他们看到傅闻宵时,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一种读书人特有的自信。
就像汪家的举人,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举重若轻之感。
汪举人是他们所见过的最会读书的人了。
这是他们外祖父陈秀才一辈子都追不上的人,听说汪举人现在闭门读书,过几年会再度下场。
郁老大有些不悦,觉得这两个儿子太过抬举傅闻宵。
“你们担心啥?那傅闻宵身体不好,就算他有才华,只怕那身体也熬不过考场的严酷环境。”他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两个儿子,“没个好身体,想参加科举实属痴人说梦。”
这也是他不看好傅闻宵的原因。
当然,他心里还有一个隐瞒的想法,那傅闻宵是郁离的丈夫,他不希望郁离将来能妻凭夫贵,以后成为什么秀才娘子、举人娘子。
她现在只是乡野女子都这般嚣张,要是成了秀才娘子、举人娘子,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
郁敬德兄弟俩想到这个,莫名松了口气。
“爹说得对,他的身体不好……”
说这话时,他们挺为傅闻宵遗憾的,有这样的相貌、这般的气度,显然非一般人,然而却拖着这么一副病弱的身体,实在可惜。
若无身体拖累,或许当初他也不会娶郁离冲喜什么的。
想到郁离,兄弟俩浑身不舒服。
他们想,傅闻宵那样的人,居然娶了郁离这等凶恶可怖的姑娘,还真是委屈他了,最好他以后都不要考中。
他们实在不想让郁离太过得意。
陈氏看父子几人一脸轻松之色,不知怎么的,反而有些不安。
特别是郁老大提起傅闻宵时那一脸轻蔑,也不知道他一个连童生都考不中的,哪有那脸去瞧不起别人。
他现在看着就像是一只又老又丑的老蛤虫莫,点评人的嘴脸更可恶,让她越发的怀疑自己当年是怎么看上他的。
现在想想,可能是当初她眼瞎了吧。
可惜她清醒得太晚了。
陈氏心里难受,也不想在这边待着,直接去了灶房。
今天祭灶领到肉,终于可以吃口肉,她得赶紧去将肉做了,省得被老太太藏起来,等到过年时才能吃,这肉都不新鲜了。
来到灶房,便见女儿郁琴手忙脚乱地做饭。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又脏又旧,看着灰扑扑的,头发凌乱地搭在身后,这模样就像是一个村姑,哪有在县城时的灵秀模样。
陈氏心里越发难受,突然朝女儿说:“琴娘,等过了年,娘去找你大舅,将你和询哥儿的亲事定下吧。”
郁琴正揭开锅盖看里头煮的豆粥,闻言手一个哆嗦,锅盖就掉下来。
第 98 章
◎送年礼◎
郁离几人回到家时,周氏正在做晚饭。
当看到郁离牵着傅闻宵回来,她的表情好像空白了下,然后双眼发亮地看着他们。
至于另一头同样牵着傅闻宵的两个娃,她直接忽略了。
此时的周氏,完全是“丈母娘”的看女儿和女婿时的心态,巴不得小两口感情好,赶紧趁着年轻生个娃什么的。
小两口感情越好,她越是高兴。
傅闻宵哪能没看到,面上有些赧然。
这时,郁离已经松开他的手,朝周氏道:“娘,我们回来啦,有什么好吃的,我饿了。”
两个孩子也道:“阿奶,饿啦饿啦,好吃的!”
周氏被他们逗得不行,忙道:“我今天包了粽子,在锅里煮着,等会儿应该就能吃了。”
“好的!”
郁离的声音都欢快起来,她还没吃过粽子呢,满脸都是期待。
孩子们回来了,周氏开始忙得团团转,先是打热水给他们洗手,然后又将锅里煮好的姜汤盛出来。
她关心地问:“你们没啥事吧?宵哥儿,身体可有不舒服的?”
她最担心的还是傅闻宵的身体,生怕他出去一趟受不住。
傅闻宵含笑道:“娘放心,我的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在外头待久了,有些累。”
周氏多看他几眼,确认他没事,总算放下心来。
这是三年来,傅闻宵第一次出门。
虽然他说自己的身体在转好,可她心里还是忧虑的,总想起三年前,他是如何倒下的,后来又是如何缠绵病塌,连出门一步都是奢望。
可他总是要出门的,正好今日的天气不错,难得出太阳,离娘就在村里为祭灶杀猪,他要出去走走也好,可以去看看离娘……
既然他的身体转好,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家里,她也想让他出去多走走。
只是当他出门后,她又开始担心来担心去,一颗心没法平静。
周氏叹气,也不知道他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转。
等周氏打好热水,并用冷水将之兑成温水后,郁离和傅闻宵、傅燕回兄妹俩一起洗手。
一人一个盆,每个盆都作了记号,不会用混。
傅家吃穿用度都很讲究,就算郁离刚嫁过来那会儿没什么钱,周氏也要给她准备一个她专门用来洗手洗脸的盆,甚至洗脚的盆都是另外的。
用肥珠子搓出泡沫,郁离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洗了几遍。
等手洗干净后,她用巾子擦干净手,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香喷喷的,这次有桂花的香。
县城里卖的肥珠子除了加药材,还会加各种花香。
郁离每次都会换着买,将所有花香的都买一遍,洗完后身上就会有花香,还是挺让她喜欢的。
这种纯天然的植物香,很难不让人喜欢,特别是像她这种来自废土世界的人,经历过正常植物早已经灭绝的世界,就很喜欢这些带着天然植物香的东西。
傅闻宵看到她的动作,突然想到先前的事。
他心里微动,说道:“离娘,我记得府城应该有一种香胰子卖,它的味道很清淡,挺好用的。”
“和肥珠子比呢?”郁离好奇地问。
“都一样吧。”
傅闻宵其实也不太懂,以前他的吃穿用度都有人专门伺候,很少会关心那些,只记得洗漱用的是宫廷特供的香膏之类的,连刷牙的牙粉也是宫廷的工匠亲手制的,带着兰草的香。
发现她好像很喜欢这种带着花香的东西,他暗暗记下来。
郁离点头表示记住了,等哪天她去府城,会去买一些。
洗过手,郁离先回房换下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是专门杀猪时穿的,杀完猪后,得换下来洗干净,这样就不会有异味。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便见傅闻宵和傅燕回兄妹俩坐在那里一起喝姜汤,旁边还有一碗是留给她的。
她叹了口气,只能端起来喝。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喝姜汤,她现在的身体用异能修复得差不多,已是百病不侵,不会轻易生病。
但婆婆的关心也不能拒绝,还是喝吧。
稍晚一些,粽子总算煮好了,一阵阵属于粽叶特有的清香从灶房飘出来。
这边逢年过节有吃粽子的习俗,特别是走亲戚时,都会带上一两个粽子,以示对亲戚的看重,亲戚收下后,也会回两个自家做的粽子。
这相当于大家交换着粽子吃,能尝到不一样的味道。
周氏做的粽子很舍得下料,做的是肉粽,里头放了腌制的五花肉,还混了一些豆子,糯米软糯、豆子绵软,五花肉的油脂浸到糯米和豆子,一口咬下,满嘴油香和糯香。
郁离很喜欢,一口气干掉五个粽子。
每个粽子都有成年人的手巴掌大,份量不算小。要不是怕吃没了,过年没得吃,她觉得还可以再吃五个。
傅闻宵自己吃一个,慢条斯理的,她吃完五个时,他还没吃完一个。
傅燕回兄妹俩合伙吃一个,两小只同样吃得很慢。
“离娘喜欢就多吃,还有一锅没煮呢。”周氏笑呵呵地说,“等晚点再煮。”
知道她的胃口好,她特地多做了些粽子,今天他们去祭灶时,她就在家里做粽子,做好一批就先煮。
郁离忍住馋意,“没事,留着慢慢吃。”反正还有很多好吃的呢,不急着都干掉它。
今天做完粽子,翌日周氏就炸果子。
郁离刚到家,就闻到空气中漫弥的油炸的味道,然后吃到了刚出炉的炸果子,也是炸油饼。
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的,里头还有糯米特有的甜糯。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油炸食物,郁离也不能。
“娘,好好吃啊!”她双眼亮晶晶的,嘴巴动个不停,像只松鼠似的。
郁离觉得过年真好,每天都有好吃的,是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特别是那些刚做出来的,还带着腾腾热气,在这大冷天时,吃起来格外的美味,这是一些在特殊的天气、特殊的时候应景的食物。
吃进肚子里,会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周氏一边忙着炸果子,一边说:“你若是爱吃,以后我多做些给你吃。”
每次看离娘吃东西,她就很有成就感,仿佛自己的厨艺比宫里的御厨还好。
没有一个做饭的人会拒绝像郁离这样的食客,因为家里多了个能吃的孩子,现在周氏对自己的厨艺信心百倍,每天都想着给她琢磨好吃的。
要知道,以前郁离没来时,他们家都是随便吃的。
傅闻宵身体不好没胃口,她心里装着事也没胃口,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吃东西也得讲究,家里很少会做什么大鱼大肉的,吃得很是清淡。
郁离就不一样啦,她啥都能吃,做啥她都说好吃,非常好养,也让人喜欢喂养她。
这一忙就忙到晚上。
郁离帮着周氏收拾灶房,听到敲门的声音,打开门一看,发现是屠老大,他脚边还有两个熟悉的大竹筐。
屠老大拎着竹筐进来,说道:“离娘,就要过年了,这是宣少爷让人给你们准备的年礼。”
“屠叔,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炸果子,今天刚炸出来的。”
郁离招呼他过来吃东西,给他倒茶。
这大冷天的,屠老大扛着东西一路走来,还真是出了一身热汗,当即接过水灌了一碗。
周氏见到他也笑道:“屠老大来啦,辛苦了,哪里需要你们送这么多东西。”
自从屠老大经常给他们家送东西,和傅家渐渐熟悉,习惯他后,周氏和两个孩子都不会被他土匪一般的模样吓住。
傅燕回和傅燕笙跟着小叔叔一起出来,看到屠老大就脆生生地叫道:“屠爷爷!”
屠老大:“……”
他还没到三十呢,居然就变成爷爷了吗?
不管多少次,听到两个娃叫自己“屠爷爷”,屠老大都梗得不行。
可看两个孩子可爱的模样,他又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让他们和郁离一样,都叫他屠叔吧?
这不是乱了辈份吗?
傅闻宵和周氏都能看出他的纠结,强忍住笑意。
郁离一声“屠叔”,就垫定屠老大在傅家的辈份,连娃娃都只能叫他“屠爷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屠老大喝了水,坐下来与他们闲聊会儿,便准备离开。
他说道:“明儿就是年二十八,再忙这两天,离娘你就可以休息了,可以过完元宵再去。”
年前肉铺比较忙,买肉的人非常多,不过等年后生意就会冷清下来,届时要杀的猪不多,不用她特地赶去肉铺杀猪。
周氏听后笑道:“这可真好,离娘能好好休息了。”
屠老大闻言有些愧疚,幸好等年后,傅家打算搬到县城,届时郁离也不用大半夜的就起床赶往县城,能在家里多睡会儿。
听说傅家有搬家的打算,屠老大是第一个支持的。
等屠老大离开时,周氏收拾了一些东西,让他带回去。
“婶子,不用……”屠老大忙不迭地拒绝。
“要的!”周氏说道,“这些给你,这些给宣少爷,总不能收了你们的年礼,咱们却不给些吧?里头有我做的腊肉腊肠、粽子和一些炸货,也没啥好东西。”
屠老大没法拒绝,只好收下。
接着他连夜让人将傅家准备的年礼送去营地那边,快过年了,宣怀卿前几天便去镇南军所在的营地,要和宣老将军一起过年,并不在府城这边-
屠老大离开后,周氏和郁离收拾宣家送来的年礼。
两大筐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以府城那边的特产为主,吃食居多,还有一些山珍药材之类的,显然宣家准备年礼的人早已经摸清楚郁离的喜好,每次送过来的都是她喜欢的——药材除外。
将所有的东西归整好,灶房靠墙用来装东西的柜子填得满满当当的,都是过年必备的吃食。
有些放不下,只能放到柜子旁的箩筐里,用竹盖子盖着,以防有老鼠偷吃。
郁离站在柜子前,看着这么多的物资,心里格外踏实。
丰衣足食,不外如是。
“离娘,该歇息啦!”周氏叫了一声。
郁离应下,去洗干净手,便回房歇息。
睡觉前,她给傅闻宵输送异能,输送完后又能吃到香喷喷的米糕,这米糕先前特地蒸过,还有余温,吃着绵软香甜。
郁离不禁感慨道:“过年真好啊!”
这年还没过呢,她就觉得过年实在好,有好多好吃的,每天都吃不赢。
傅闻宵忍俊不禁,先前看她整理宣家送的年礼时,就能看出她的高兴,像只忙碌着囤积食物的小动物,忙来忙去,丝毫不觉得累。
他看着也觉得十分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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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九这天,张复给郁离结了工钱,提了一大坨的肉给她。
这块肉看着就有三十斤,放到她的背篓里。
“离娘,明天你就在家里歇息罢。”张复笑道,“这几个月辛苦你啦,好好过个年,年后再来。”
郁离点头,“那行,如果肉铺忙,可以让屠叔叫我。”
从肉铺出来,郁离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其中就有不少炒货,像炒瓜子、炒花生和坚果之类的,可以在过年时当零嘴吃。
路上还遇到巡逻的葛衙役等人,他们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葛衙役道:“离老大,咱们给你准备了年礼,放在郁金姑娘的店里啦,你有空就带回去。”
郁离愣了下,然后道:“谢谢。”
见她没有拒绝,三个衙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高兴,因为还要巡逻,也没有多说,便和她告辞。
郁离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想了想,也着手买了一些年货,然后提到落鱼巷那边。
虽然天气冷,不过落鱼巷口的大榕树下时常都会有人,好些大大小小年纪不一的孩子会在这边玩,有一些老人坐在那里与周围的人闲话,顺便看顾孙子孙女等,以前还有闲汉会在那里聚众赌博,不过现在已经不见他们的身影。
郁离往树下看了一眼,便进入落鱼巷。
很快,吴瘦子、高生、李五郎、王三郎等都收到她送去的年礼,感动得差点就想抱着她的腿哭。
“离老大,你真是……”吴瘦子哽咽道,“居然还给我们送年礼,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这个年,是他们长这么大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因为他们这几个月赚了钱,花自己的钱给家里买粮食买东西,家里人都很高兴,不会再像往年那样,骂他们没出息,骂他们哪天横死在外,别连累他们之类的……
手里有钱,家里的余粮也多,大家都吃得比以往要好。
前些天,郁离还给了他们五两银子。
这五两银子正是他们每个月上供给她的,为了能准时上供这一两银子,他们每天都很积极地干活赚钱,都没心思去想其他,乱花钱的事一律不干。
却不想,年前她居然将这笔上供的钱还给他们。
这实在是……
就在他们感动时,郁离道:“明年你们还要继续上供,这钱我收着,等年底再发给你们,你们干得好,便能拿这钱,要是干不好,那就没有了!”
所以,还是要看他们的表现才行。
几人:“……”
好吧,不管如何,离老大虽然收了他们的上供,却没有花它,反而看在他们的表现好的份上,居然还给他们。
有了这五两银子,他们手头的余钱更多,给家里买东西时也大方不少。
现在家人都为他们的改邪归正欣慰,也高兴他们能赚钱养家,赚的还是正经的钱,不是那些缺德的脏钱。
郁离道:“行了,别哭了,明天就是除夕,你们好好过节。”
“好的!”
吴瘦子等人赶紧擦擦眼泪,殷勤地将她送出巷子。
接着郁离又去葛衙役家、彭衙役家和朱衙役家,也给他们家送年礼。
要不是他们送了她年礼,她还真没想要给他们送,不过看他们的态度好,花点钱买些年礼也没什么。
做完这些,她去了聚财巷。
因为就要过年,聚财巷这边的店铺都关得差不多,只有几家想多赚些钱,仍开门做生意。
这生意也确实好,因为没有别的店卖东西,大家都只能来这些店买。
郁离过去时,郁金几人正忙着给人做饭团。
等她们忙完,她问道:“二妹,你们什么时候关店休息?”
“今天做最后一天,明天就不做啦。”郁金擦了把汗,店里烧着炉子,其实挺暖和的,一忙起来还会出汗,一点也不冷。
孙芳娘给她倒了一杯水,笑道:“今天忙完,等会儿再收拾一下,傍晚时我们也会回村。”
顺便将买的年货也带回去,今年便能过个好年。
想到家里的母亲和弟弟,孙芳娘脸上露出笑意,眼里都是对过年的期待。
郁金将两个用箩筐装着的年礼扯过来,“大姐,这是葛捕头他们给你的年礼,他们一早上就送过来,让我给你。”
不仅给她姐准备了,连她都有收到。
虽然份量没她姐的多,但也能看出葛衙役他们挺周全的。
郁离嗯一声,问道:“你们等会儿有空吗?咱们去给小姑送些年礼吧。”
她原本就打算年前送,明天是除夕,既然不来县城,今天便送过去。
“当然有啦!”郁金笑道,“我们也给小姑买了些年礼。”
接着她们去给郁小姑送年礼,郁小姑也回她们一些。
得知她们今天要关店歇息,明儿不来县城,郁小姑道:“这样也好,难得过年,好好歇息,等年后还有得忙。”
她能看出郁金是个适合做生意的,不仅头脑灵活,也有胆量,似乎她们还和衙门的衙役认识,有那些衙役看顾,不用担心会被人故意刁难盘剥,以后应该能走得更远。
给郁小姑送完年礼,郁离便先回村。
因为还有葛衙役他们送的年礼,东西太多,她便坐船回去。
王艄公见她带这么多东西,暗暗咋舌,问道:“离娘,你咋买这么多的年货?”
“不是买的。”郁离回答,“是别人送的年礼。”
王艄公听后有些羡慕,他还记得夏天时,郁离第一次去县城时的模样,哪想不到半年,她就像脱胎换骨一般,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一看就知道是个能干的姑娘,很会过日子。
也不知道郁家有没有后悔,将这么能干的姑娘随便嫁出去,与她交恶,沾不到她的好处。
回到青石村,王艄公将船停在河埠头旁,要帮她一起将装年货的箩筐一起搬到岸上,郁离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能行。”
说着,就见她一只手提着一个箩筐,将它们轻松地提上岸。
船上还有其他的客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感慨:“傅娘子的力气可真大。”
“那不是,要不大的话,哪里能杀猪?”
“不仅是力气,杀猪也要讲究技巧,咱们村的杀猪匠的力气也大,但看他杀猪,那猪叫得实在太惨,听着就不吉利。”
船上的客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里祭灶时,也见过郁离杀猪。
但凡看过她杀猪的,已经对“杀猪讨吉利”这事深信不疑,甚至为此并不介意她是个姑娘家,只想请她去杀猪,好讨个吉利。
就连那些杀猪匠都想找她学一学这杀猪的技巧,怎么样才能让这些猪也给他们“感恩”一下,别叫得那么凄惨。
郁离不知道身后那些人的讨论,背后一个背篓,手里提着两个箩筐,就这么走回家。
路上看到的人真是羡慕得紧,也不知道是羡慕她带回来这么多的东西,还是羡慕她的力气大。
回到家,周氏看到也挺愣的,等得知都是别人送的年礼时,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离娘的人缘可真好。”
要不是人缘好,谁会惦记着给她送年礼?这也是人缘好的一种表现。
郁离喝着水,朝周氏说:“娘,明天我不用去县城,可以在家里休息。”
“那就好。”周氏一边归整东西,一边说,“明天就是除夕,确实该歇一歇。”然后又絮絮叨叨地说,“哎,明儿我做些饺子给你们尝尝……”
**
除夕这天,一大早郁离就醒过来了。
她一动,旁边的傅闻宵也跟着醒,睡意朦胧地说:“离娘,再睡会儿吧。”
郁离精神抖擞地说:“不睡啦,娘说今天要包饺子。”
这边逢年过节没有吃饺子的习俗,连吃面食都少,主食还是以米饭为主。
不过周氏在北地待了近三十年,更加习惯北方那边的习俗,回乡后,时不时会做一些面食来吃。
对郁离来说,只要是好吃的食物她都爱。
米饭好吃,面食也好吃,食物在她眼里只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没有吃不惯的。
郁离去洗漱后,走进灶房寻摸吃的。
傅闻宵也没了睡意,跟着起床。
很快,傅家的人都坐在餐桌前,一起吃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饺子。
饺子是肉馅的,有羊肉馅和猪肉馅,配了碗昨晚熬的鸡汤,白白胖胖的饺子沾着醋吃,香味扑鼻。
郁离将两种馅都各吃了一个,朝周氏道:“娘,你做的饺子比外头的好吃,肉好多,我喜欢。”
县城里卖的饺子可舍不得放这么多的肉馅,而且做得也没有周氏的好吃。
光是饺子皮就擀得很劲道,吃着可香了,还有她调的馅,实在美味。
周氏一脸开心,“喜欢就多吃点,我包了一百个饺子,剩下的放到外头冻着,想吃就随时下锅煮。”
冬天的好处是食物不容易坏,可以多做一些,放到院子里,等下雪的时候,雪一覆盖,就能留好久。
虽然最近几天没下雪,但饺子放在那里也不会坏。
吃过饺子后,大家便开始忙碌起来。
第 99 章
◎新年安康◎
周氏在灶房里忙碌,今年因为多了个人,过年要准备的吃食多,这一大早她就开始忙起来。
虽然忙,但她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
偶尔她转头往外看,便见郁离带着两个孩子打扫院子。
他们家的院子很干净,因为家里养的鸡很少,都圈在后院的菜地旁边的空地,不会跑到前院,前院的地上没有鸡屎这些东西。
倒是一个不注意长了不少杂草,墙角那边还有一些乡下人惯常种的野花。
郁离打扫完,拿锄头除掉院子里的杂草。
两个孩子跟在她身后,拿着小扫帚,撅着屁股将杂草扫进装垃圾的簸箕里,然后丢到菜地旁,等积得多了就烧掉,灰烬可以肥地。
东厢房那边,傅闻宵正在写福字。
这边过年时有贴福字的习俗,年前村里的人去买年货时,会好几家合伙买一些红纸回来,将红纸裁了,然后请人帮忙写福字。
请人帮忙写福字时,村民们还会特地带一些自家做的吃食过去,当作报酬。
每年过年,傅家的福家都是傅闻宵写的。
他的字写得好,写福字也擅长,执笔挥毫而就,一个大大的福字跃然纸上,铁画银钩,极是刚健柔美。
傅闻宵写完几个福字,便停下笔,靠在窗边望着院子。
他的眉眼温和,墨玉般的双眸安静地凝望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一大两小,唇边泛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看到她毫不费劲地锄杂草,她身后的两个孩子反而跟不上,不免有些急。
突然,傅燕笙不小心被簸箕绊倒在地。
“妹妹!”傅燕回吓了一跳。
可能是摔疼了,傅燕笙坐在地上,眼眶就红了,嘴巴扁了扁,就想掉眼泪。
这时,郁离转头看她,说道:“起来!”
傅燕笙仰头看她,见她只是叫自己起来,没有过来扶自己,也没有安慰,心里不免有些委屈。
不过在哥哥跑过来要拉她时,傅燕笙没要哥哥拉,自己撑着小手爬起身。
这时,眼泪已经掉下来,她伸出小手抹去脸上的泪,小模样很是委屈。
郁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燕笙很棒,自己站起来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被她摸摸头,再夸上一句,便不自觉地挺起胸膛,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厉害,小嘴也咧开笑起来。
明明眼里的泪还没掉完呢,却笑得很是灿烂。
郁离赞许地说:“燕笙,你要记住,跌倒了自己站起来,不要等别人来扶你!等他人来扶你,只会让你越来越软弱,没有人会一直在旁边扶你,软弱会让人变得不幸的。”
傅燕笙懵懂地看着她。
傅燕回瞅着她,小声问:“小婶婶,我可以扶妹妹的。”
兄妹俩的感情很好,可能是因为从小生长的环境的原因,他们很少会吵架、打架,感情好得像是一个人。
像刚才妹妹摔了,他也急得不行。
郁离道:“嗯,燕回也很乖!”然后又说,“燕回也一样,如果摔倒了,也要自己站起来,知道吗?”
傅燕回挺起胸膛,“小婶婶,我知道的!我是男子汉,我能保护阿奶和妹妹的!”
郁离伸手摸了摸小男子汉的脑袋,没有说什么,继续带着两个孩子除草。
仿佛刚才那话只是随随便便说的,并不管两个孩子是不是年纪还小,根本听不懂。甚至在旁人看来,她未免太过冷酷,孩子还小呢,摔倒了居然不去扶他们,还和他们说这些奇奇怪怪的道理,他们听了也不懂,这有啥用?
灶房里的周氏怔怔地站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然后忍不住笑了笑。
傅闻宵面上含笑,暗忖她会这么说,他竟不觉得奇怪。
或许这便是曾经她所经历过的,有人曾这么对她说,也这么要求她,所以她的性子从来不软弱,不会期望有谁来帮助她,一切都是靠自己。
郁离刚打扫完院子,便见有人过来。
因今天是除夕,加上傅闻宵的身体有所好转,是以傅家的院门没有关。
来的是隔壁的大壮娘周婶子。
只见她手里捧着一碗吃食,和郁离打了声招呼,问道:“离娘,我们家还没写福字,不知宵哥儿今年能不能帮我们家写福字?”
以往傅闻宵的身体不好,就算看到傅家贴的福字很好看,大伙也不好意思上门求字。不过今年傅闻宵的身体有所好转,甚至还能走出家门,想必写几个字应该可以罢?
所以周婶子便登门过来询问。
郁离让周婶子稍等,她去西厢房那边问傅闻宵。
“可以。”傅闻宵很爽快地应下。
接着傅闻宵端着笔墨纸砚等东西来到堂屋,在堂屋写字。
周婶子忙将带来的吃食递给郁离,再将一张红纸递过去,看他挥毫写下一个大大的福字,脸上不禁露出赞叹之色。
“宵哥儿,你这字真好看。”她夸道,“我这辈子看过那么多福字,都比不过你写的字。”
傅闻宵含蓄地道:“婶子说笑了,我这字还不算好。”
周婶子觉得他是在谦虚,欣赏会儿红纸上的福字,又问道:“宵哥儿,你还有余力吗?有的话,我告诉村里的人,让他们也来找你写福字吧,不用都挤到郁家那边,等郁老大他们写……”
说到这里,她撇了撇嘴。
以前村里的读书人只有郁老大父子三人,大伙儿只能去找他们写福字。
往年郁敬德和郁敬礼兄弟俩还没长大前,都是郁老大为村民写福字,每次村里人上门去找他写时,仿佛是他们求着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而且十分不耐烦,规矩极多,让众人心里也不怎么快活。
哪个村子不是这样,村里有读书人,就找读书人写福字,若是没有就找村长。
村长虽然不是读书人,但若是有需要,也会特地去练习“福”字怎么写,自己买一套笔墨纸砚,等过年时给村里人写福字,就算写得不好看,也是讨个好兆头。
自从郁老大开始读书,村长便让村民去找他写福字。
大家都是同个村子的乡亲,帮忙写个也不费什么时间,何况村民还会端自家做的食物过去当报酬,虽然量不算多,多少也是个心意,收了便应该好好写,算是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可每次看到郁老大那副模样,总让人觉得他们欠了他一样。
等郁敬德兄弟俩长大后,这写福字就变成他们。
只是兄弟俩多少也继承父亲的一些习性,给村民写福字时,规矩也极多,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行,要是觉得他们写的福字不好,还会被直接赶出去……
周婶子心里不喜郁老大的作派,若不是找不到人写,实在不乐意去郁家讨字。
以往便罢了,今年傅闻宵身体好了,而且年后他还要去参加县试,想必写个福字也没什么,便端食物过来找他。
傅闻宵道:“婶子,可以的,谁家想要福字,你尽管叫他们过来。”
周婶子脸上露出笑容,忙应下了,当即就拿着写好的福字离开。
不久后,便有村民登门讨要福字。
郁离见来的人多,傅闻宵一个人显然应付不来,接过村民们递过来的吃食,然后挽起袖子帮忙磨墨。
看他一幅字一幅字地写,额头渐渐地沁出汗珠,她拿帕子给他擦一擦,免得他又要生病。
傅闻宵转头朝她笑了笑,因为有外人在,不好说什么。
直到讨字的人离去,他有些疲乏地坐在椅子上,朝她笑道:“离娘,刚才谢谢你。”
郁离给他倒了杯热水,“先喝水。”
他乖乖地喝水,喝完后又说道:“离娘,我有些累。”
郁离便给他输送异能,见他脸上的疲惫退去,反倒是她又饿又累的,然后也不管他,去找周氏要些吃的垫垫肚子。
傅闻宵:“……”
坐在旁边的两个孩子瞅了瞅他,果断地跟着小婶婶一起去灶房找吃的。
快到中午,郁金姐妹三个也来了。
她们是来送鱼的。
郁金道:“大姐、姐夫、婶子,我们和船上人买了几条鱼,还是活的,可以养着慢慢吃。”
她们带来的桶里有三条鱼,每条约莫有三斤重,很是肥美。
周氏笑道:“这鱼居然这么肥,可以做鱼丸吃,炸鱼块也不错。”过年嘛,就要吃炸物,而且炸物能留很久,不用担心会坏。
“谢谢你们,辛苦了。”
郁离摸摸三个妹妹的脑袋,将桶里的鱼倒进盆里,给盆里添些水养着。
郁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们过来,也想向姐夫讨个福字。”
“听说今天好多人来找姐夫讨福字。”郁珠好奇地看着傅闻宵,“他们说姐夫写的福字比大伯、大堂哥他们写得好看多了,然后大伯挺不高兴的……”
“咳咳!”郁银咳嗽一声,打断小妹的话。
傅闻宵见状,便知其中只怕还有些故事。
不过他也没有探究,一笑置之,给她们写福字。
拿到福字,姐妹三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发现果然写得非常好看。
虽然她们不识字,不过这福字还是认识的,再加上从小就看惯郁老大写的福字,不用对比就能看出谁优谁劣。
姐妹三人离开时,对送她们出门的郁离说:“大姐,刚才有人去找大伯他们写福字,等大伯写出来后,那人说了一句大伯的字不如姐夫写的好看,然后大伯就生气了。”
村里人都习惯去郁家找郁老大父子写福字,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没想到,今年居然还有人去傅家找傅闻宵求字,有人将傅闻宵写的福字和郁老大父子三人写的作了对比,结果可想而知。
郁珠双眼亮晶晶的,继续说:“大伯和大堂哥、二堂哥他们当时很生气,好像被那人的话污辱到,他们开始并不相信,直到他们见到姐夫写的福字时,好像受到挺大的打击……”
当时姐妹几个就在现场,还听到大伯嘴里叨念着“不可能”之类的。
她们也不懂为啥大伯说不可能,为什么他会觉得姐夫写字好看是不可能的事?
这也太怪了。
郁金和郁银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其实那一幕还真是挺搞笑的。
以往因为村里只有郁家大房的三个是读书人,大伙儿都比较敬重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都觉得是对的。
这也是这年头人们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在。
只是自从郁家分家后,大房做的事实在太不靠谱,村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导致他们对郁老大父子几个难免有些瞧不起。
这读书真是读傻了,秋收这样的大事,居然大房没一个人回来。
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要让个人回来瞧瞧,不能啥都丢给老两口啊。
村民对郁老大父子三人的敬畏之心渐消,是以现在面对三人,说起话来也比较直白,哪里会特地维护他们读书人的面子。
而且,字好不好看,还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啊。
郁离听后,点头道:“宵哥儿的字确实比他们好看。”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看过郁老大父子几人写的字,只能说中规中矩,和好看沾不上边。
那些村民的确也没说错。
看她这副耿直的模样,郁金姐妹再次笑出声。
她们嘿嘿地笑着,嘴里附和道:“当然,姐夫写的字是最好看的!”
郁离觉得她们笑得怪怪的,话题一转,说道:“你们的体术练成什么样了?等过完年,我要检查的。”
姐妹三人:“……”
“已、已经在练了。”三人赶紧说,有些结结巴巴的。
郁离嗯一声,“行吧,到时候好好表现,表现好有奖励,表现不好要惩罚的。”
姐妹三人听得压力很大,当下也没心思再说什么,赶紧手牵着手跑了。
郁离目送她们离开,也转身进门。
傅闻宵坐在堂屋里喝水,见她回来,问道:“刚才听到妹妹们笑得挺开心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郁离奇怪地看他一眼,老实地将几个妹妹们告诉她的事和他说了。
傅闻宵总算知道先前郁珠未完的话是什么。
他有些哭笑不得,然后问道:“离娘觉得我的字怎么样?”
“好看!”郁离毫不犹豫地说,“比我大伯他们写得好看多了。”
就算是她,练个十年也练不出他这样的字,毕竟毛笔字和硬笔字实在不同,她觉得自己估计是没办法费那时间将字练成他那样的。
傅闻宵没想到她会这么诚实,面上微烫,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他柔声说:“那我以后多教你写字,想必离娘很快也能写得像我一样。”她那么聪明能干,他相信她肯定可以。
“还是不了。”郁离拒绝,“能入眼就行,不强求。”
她懒得花太多时间去练字,看到软趴趴的毛笔,就有种想用它来戳烂纸张的冲动。
字这种东西,也不必写得多好看,写得工整,让人能看出写了什么就行。
傅闻宵只能遗憾作罢。
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比起这些,拿吃的诱惑她效果更好。
果然以后还是要学点厨艺才行。
**
时间很快就到下午,周氏开始准备年夜饭。
郁离撸起袖子帮忙,两个孩子也帮忙烧火,傅闻宵看了看,帮忙洗青菜,这洗青菜的水都是兑了热水的。
这边冬天下雪不多,气候比较温和,就算是大冷天的,也有青菜吃,长得嫩嫩的小青菜,直接用来煮汤,味道格外的脆甜。
灶房很热闹,大家都挤在这里,说说笑笑。
周氏转头就看到认真地洗青菜的傅闻宵,发现他一根一根地洗过去,格外的认真谨慎,一棵棵小青菜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放心。
以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大多数都是在做学问时。
周氏失笑,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看到他拿做学问的认真劲儿去洗青菜,还真是……
等她转头看到身边的郁离,又有些明白。
男人嘛,不管多大年纪,都想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表现自己可靠的一面,虽然洗个青菜,也不知道能不能表现出什么。
年夜饭做好时,天色还早。
将饭菜都端上桌后,他们先是端着一份分拣出来的吃食,放到堂屋里头供奉的几个牌位前,给牌位上香。
周氏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喊逝去的人回来吃团圆饭。
傅闻宵和两个孩子沉默地站着。
郁离站在那里,也保持肃穆的神色,尊重这个世界的一些习俗,既管在她看来,逝去的人不一定能回来。
上完香,周氏转头朝他们说:“好啦,咱们去吃饭吧,等会儿都冷了。”
虽然她尽量用轻快的语气,仍是能让人感觉到她心里的压抑。
傅闻宵走过去扶住她,说道:“娘,以后会好的。”
周氏一愣,然后笑着点头。
她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活着的人也会努力地活下去,带着对死去之人最美好的祝愿活下去。
年夜饭非常丰盛,郁离吃个不停,每一样都觉得是她爱吃的。
周氏笑眯眯地给她夹菜,嘴里说道:“离娘多吃点,年夜饭若是能吃完,便是个好兆头,明年大家都顺顺利利的。”
郁离呆了下,说道:“不是应该要剩下来吗?”
郁家就是这样的规矩,剩下来年初一继续吃。
“咱们家不兴这些。”周氏说道,“能吃是福,在北地有些地方的习俗,年三十的饭菜是要吃完的,这样才吉利。”
当然,富贵人家的年夜饭比较讲究,一般是吃不完的。
不过会赏赐给下人吃,这样也不浪费。
郁离哦一声,觉得吃完这桌饭菜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吃到中途,她突然想到什么,停下筷子。
“离娘,怎么了?”傅闻宵询问,周氏和两个孩子也看过来。
郁离严肃地道:“我还买了酒,要不要喝点酒助兴?”
大年三十嘛,一般人家都会准备酒的,就像郁家,这时候男人们会喝点小酒,聊聊天,气氛很是热闹。
闻言,傅闻宵和周氏脸色微变。
喝酒?
他们不禁想到中秋时她喝醉酒的事,坚定地拒绝。
“离娘,咱们还是别喝酒了,万一喝醉不好。”周氏忧心地说,这大过年的,万一她喝醉酒又跑了,他们去哪寻她?
别的也就罢了,这会儿不像中秋,现在天气冷,要是她在外头冷到冻到咋办?
所以这酒还是别喝了吧。
郁离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喝,见他们反对,说道:“行吧,那就不喝了。”
虽然酒挺好喝的,但若是醉得没记忆,不知道跑哪去,确实不太好。
她还是挺想陪他们好好过个年的,这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过年,她也很重视。
吃完年夜饭,天色已经暗下来。
接着便是守岁。
堂屋里点着几盏油灯,照得一室亮堂,周氏将花生瓜子点心和各种炸货等东西摆到桌上,大家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守岁。
外头北风呼呼地吹着,屋子里的炉子烧着炭火,烘得人暖乎乎的。
郁离剥着花生吃,问道:“娘,这守岁要守多久?是不是要守到天亮?”
郁家虽然也有守岁,不过都是各自回房守的,在原主的记忆里,二房的姐妹们守岁时,一起窝在被窝里说话,如此能互相取暖,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天亮了。
周氏笑道:“按理是要守到天亮的,不过哪能守这么久,意思一下就行,小孩子可守不了那么久,等会儿他们得困了。”
还有傅闻宵的身体还没好,也不能让他熬上一夜。
郁离闻言,哦了一声,继续剥花生吃。
虽然刚才吃饱了,不过她拉着傅闻宵的手,给他输完异能后,马上就开始饿,还能继续吃。
傅闻宵没她的好胃口,便帮她剥松子。
剥好一小碟,放到她面前,见她看过来,他含笑道:“吃吧,我给你剥。”
郁离便像只快乐的小松鼠,抓着一把剥好的松子往嘴里丢,满嘴坚果特有的脆香味儿,实在是美妙。
一颗一颗的吃,不如一大把的吃。
两个孩子也不甘示弱:“小婶婶,我们给你剥瓜子!”
郁离来者不拒,只要放到她面前的,她都吃。
周氏笑道:“离娘别吃太多炒货,会上火的。”
“不会,我身体壮着呢!”郁离赶紧为自己正名,不想喝下火的药。
前阵子她吃了不少炒货,周氏担心她上火,特地抓了一副下火的药给她喝,喝得她脸色黯淡,好几天没缓过来。
周氏见她畏惧无比,只是笑了笑。
要是真上火,还是得喝的。
等时间差不多,两个孩子果然开始打起哈欠。
周氏带他们回房睡觉,对郁离和傅闻宵说:“你们等会儿也回去睡觉罢,别累着了。”
郁离和傅闻宵都应一声。
两人又坐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郁离将桌上的食物吃掉大半,肚子有些饱腹感后,他们方才去洗漱歇息。
躺在床上,傅闻宵问道:“离娘,还饿吗?”
“不饿。”郁离说,“但也没饱。”
傅闻宵:“……”好吧,这答案并不意外,每次给他治疗完,她的肚子就会饿,需要大量进食。
傅闻宵侧过身,面向她所在的方向,在她疑惑时,他温声道:“离娘,谢谢你为我做的事。”
“不用谢。”郁离耿直地说,“等你身体好了,记得去赚钱!”
傅闻宵:“……”
他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在冬日安静的黑暗中,轻轻地响起,如珠玉碰撞。
可惜他身边的是一个不懂欣赏的姑娘,甚至开始昏昏欲睡。
黑暗中,传来傅闻宵的声音,“离娘,新年安康!”
郁离嗯一声,也回一句“安康”。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
第 100 章
◎回娘家◎
大年初一,郁离是在外头的炮竹声中醒来的。
空气冷嗖嗖的,手伸出被窝,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气息,但听着外头的炮竹声,这样的冰冷似乎化作某种特殊的意义,让人对生活都充满了期盼。
郁离掀开被子下床,拿了衣服就跑去屏风那里换。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见傅闻宵也跟着醒来,他坐在床上,背靠着一个大迎枕,披散着头发,人看着好像还有些困盹。
“你要是困继续睡吧。”郁离朝他说道。
傅闻宵朝她笑了笑,“不睡了,等会儿和你一起给娘拜年。”
郁离没听出这话里蕴含的某些意义,闻言没再说什么,将放在箱笼上的衣服递给他,让他赶紧穿上,别着凉生病。
等两人打理好自己,便出门去洗漱。
灶房里,周氏已经在那里烧火做早饭,两个孩子坐在她身边,正拿着一块烤软的糖饼吃。
昨晚睡得早,他们也醒来得早。
看到傅闻宵和郁离出现,周氏便去给他们打热水洗漱,一边笑道:“想着你们估摸也要醒了,我做了杂烩饭,等下就能吃。”
昨晚刚吃过丰盛的年夜饭,今早便吃简单点的。
这杂烩饭是将昨天做年夜饭时切剩的一些食物边角料丢到锅里一起烩了,再放上蒸好的米饭,然后就是杂烩饭。
有肉有素,营养丰富,味道也很不错。
吃过早饭后,小辈便给长辈磕头拜年。
郁离有原主的记忆,知道按照习俗,大年初一要给长辈们磕头,如果是郁家那些人,她是不会搭理的,敢让她磕就让他们先磕一个。
不过要是周氏,磕一下也没什么。
哪知周氏没有让他们磕,拉着他们坐下,将准备好的红包给他们。
她笑着说:“这是给你们的,新年安康,以后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
郁离和傅闻宵都收下她的红包,说道:“祝娘身体安康!”
轮到傅燕回、傅燕笙兄妹俩,周氏让他们给傅闻宵和郁离磕头,两人都给了他们红包。
这红包是郁离封的,里头有一两银子。
“谢谢小叔叔、小婶婶,祝小叔叔、小婶婶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两个打扮得像年画娃娃一样的孩子跪得整整齐齐的,奶声奶气地说着吉祥话,很是讨喜,让人忍不住怜爱几分。
这让郁离都有种红包封少了的感觉,挨个摸摸头。
拜完年后,很快又到中午,继续吃吃喝喝。
过年就是人们吃吃喝喝的时候,也是一年到头庄户人家难得清闲的日子,大家都是笑呵呵的,一家人凑到一起,嗑瓜子花生,说说话儿,一天就这么过去。
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这一大早,周氏就给郁离准备回娘家的礼。
一个篮子里装了不少东西,有半边煮熟的鸡,几个粽子,一些炸货和鸡蛋、糖饼等,居然还有几根从地里拔的葱和蒜,洗干净后将之塞在篮子里,从这头到那头,葱叶子和蒜叶子还溢出篮子,让人能看得明明白白。
郁离疑惑地问:“娘,为什么要带几根葱和蒜?”
其他的就算了,这葱和蒜夹在里头,看着挺怪的,难道是想添些绿色?
周氏笑道:“葱是让孩子聪(葱)明伶俐,蒜是让大人精打细算(蒜),咱们这边走亲戚要加这两种,代表对亲戚的祝福,特别是亲戚家有孩子的,这葱蒜是更不能少的。”
郁离恍然,没想到这些习俗如此有趣,还有这么多的寓意。
她觉得这个世界虽然很落后,有很多不好的,可也有很多让人喜欢的东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沿着祖祖辈辈的足迹,认真而踏实地生活着。
准备好东西后,郁离和傅闻宵一起回郁家。
出门时,便见到不少挎着篮子、和夫婿一起回娘家的年轻小媳妇,或者是带着女儿回娘家走亲戚的大娘。
一般像那些年纪大的媳妇,家里的长辈大多都不在,回不回娘家也无所谓,回去的话也只是为了看看娘家的兄弟。
这种便是纯粹的走亲戚了。
见到郁离和傅闻宵相携走来时,有一个大娘笑着打招呼:“宵哥儿,离娘,你们这是要回娘家。”
郁离礼貌地回一声。
傅闻宵朝对方笑了笑。
这一笑,笑得大娘觉得晃了眼,大娘身边的女儿也羞红脸,不敢多看。
等他们走远,母女俩都忍不住感慨,这傅书郎长得也太好看了,不知道周氏咋生的,咋能生养出这般好看的儿子。
可惜他们都没见过年轻时的周氏,现在的周氏已经不年轻了,看着虽然也有几分姿色,只是因为她性子比较柔,加上这几年一直操心,面上带着几分苦意。
也就最近几个月,她过得比较舒心,但人看着仍是比较苍老。
“以前还有人说傅书郎丑,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乱传这话。”大娘嘴里嘀咕着,“这是见不得人家好吧?”
这人都没见过,就胡乱揣测人家因为生病丑得厉害,这不是乱说吗?
就算真的因为生病损了长相,也不是被这么传的理由吧?
大娘的女儿闻言,也说道:“估计是因为离娘过得好,长得又漂亮,还很能干,有些人天生就爱嫉妒别人,就胡乱传了呗。”
要不然,实在无法从郁离身上说出什么缺点,只能拿她嫁个丑男来攻击她。
正好傅书郎是个有名的病秧子,一说一个准。
大娘呸了一声,果然那些乱传的人不安好心。
然后她又道:“傅书郎虽然长得好看,但男人可不能只看脸,还得有本事才行。比起傅书郎,我觉得离娘才是最厉害的,你以后要是能有离娘的一半本事,我就高兴了。”
她女儿听了很是无语,“娘,你对我的要求也太高了吧?我哪能做到离娘的一半?”
只怕连一根手指头也做不到。
至少她就没那力气杀猪,也没办法让猪都安安静静的。
她娘拍了她的手一下,“没出息,女人就要像离娘那样能干!再不行,也可以学学离娘的妹妹们,金娘她们也很不错,听说年前金娘和柳氏带回来不少年货,肯定是赚了钱的,要不然她们咋舍得这么买?”
如今村民们闲聊时,总爱提一嘴郁家二房的女儿。
以前大伙儿都同情郁老二,只生了四个闺女,死后没个摔盆的男丁。
然而随着郁家二房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这种话已经很少说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迂腐的,特别是日子过得苦的庄户人家,比起死后事,对他们而言生前事更重要,人们更在意的是眼下过日子,日子过得好才是正经,其他都是虚的。
什么没个儿子摔盆,等要死时再说吧。
郁金姐妹越来越能干,郁家二房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大伙儿只会羡慕郁老二夫妻养出这么能干的女儿。
反正几个女儿也还小,能在家里多留些日子,给家里多添些进项。
而且女儿一般都比较向着娘家,不用担心她们将来出嫁后,不会不管郁老二夫妻,要是女儿有本事,女儿给父母养老的例子也不少。
对这些事儿,大伙儿都是门儿清。
是以很多人都觉得,其实养个有本事的女儿,比养十个窝囊又没用的儿子都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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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夫妻俩遇到的村民不少,大伙儿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就算两人不那么热情,他们也不在意,大概是长得好看的人,只要不是太恶劣的行为,大家都是体谅的。
到了郁家那边,遇到冯婶子和她女儿。
冯婶子热情地和郁离打招呼,拉着她的手慈爱地笑着,比以往都有热情,让郁离有些疑惑。
直到冯婶子说,等过完年后,她家的元娘要和郁银学刺绣时,总算明白了。
“你们家阿银是个好的,她说村里有想学刺绣的姑娘都可以去找她,她都会教她们。”冯婶子感慨道,“听她的意思,是你婆婆让她教的,你婆婆教她刺绣,让她有空就教教村里的姑娘,谁想学都可以……”
至于为何周氏不亲自教,这也能理解,毕竟傅闻宵以前身体不好,周氏光是照顾他,还有两个孩子,便腾不出什么时间。
更不用说,傅闻宵需要静养,总不能让人去傅家打扰吧?
现下周氏将郁银教出来,郁银相当于周氏的徒弟。
郁银做的事也是周氏的意思。
郁银和周氏相处久了,也知道周氏是个心肠极为柔软的,加上她也觉得村里的女孩子过得太苦,很多女孩子都被家里忽略,觉得她们是赔钱货,没啥用。
看到她们的处境,郁银就想到自己和她的姐妹们。
她也愿意教村里的女孩子绣活,想给她们找个出路,不管如何,能做绣活赚钱,她们的家人不会再忽略她们,等她们手里有了些银钱,也算是有了底气。
郁离听后,说道:“这是应该的。”
冯婶子闻言忍不住笑,知道郁家二房的几个女儿都是心地好的姑娘,也只有那些眼瞎的,才会觉得女孩子是赔钱货,一直磋磨她们。
现在好啦,她们日子过得好了,想过来沾好处,看看她们愿不愿意。
正说着,就见陈氏挎着一个篮子,带着女儿出门准备回娘家,见到他们时,母女俩都愣了下。
陈氏勉强地打了声招呼:“离娘,你们回来啦。”
郁离嗯一声,没多看她们,和冯婶子母女俩道别,拉着傅闻宵朝郁家二房走去。
陈氏看着陪着郁离一起回娘家的傅闻宵,再看看自己,家里没一个男人愿意陪她回娘家,不免有些心酸。
她又不是死了丈夫或儿子,可一个都不愿意,说去青溪村那边太远,又没有船,要走路去太累,不如等过完年后,再去县城拜访陈家。
陈秀才是隔壁青溪村的,每到过年时,也会带着家人回村里过年。
陈氏越想越难受,突然拉着女儿就扭头回了家。
“算了,咱们不去了。”
只有她和女儿回去,被她大嫂二婶看到,指不定又要说什么风凉话,听得她心里难受,不如不回。
郁琴闻言没有劝。
她很怕跟着娘回去,娘会找大舅他们说她和询表哥的婚事。
其实她一直不想嫁询表哥,至于要嫁什么人……她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嫁什么人。倒是前阵子,大表嫂杨惠曾和她说,问她想不想嫁入杨家,大表嫂娘家杨家的一位庶出的兄弟还没娶妻……
郁琴虽不聪明,但她也知道,大表嫂会这么说,其实是因为杨家大妇只生了个大表姐一个女儿,没有嫡子,便从小妾那里抱养了个庶子。
只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担心庶子将来会有异心,便想给他娶个和她们一条心的妻子。
若是郁琴嫁过去,便会天然站在杨惠母女俩这边。
加上郁琴娘家有两个兄弟在陈家读书,将来若是他们考出头,杨家也能得利,杨家也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
郁离和傅闻宵进入郁家二房时,二房的人都在等着他们了。
今天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郁老二夫妻对此非常重视,毕竟是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或许还会带女婿回来,他们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和大女儿修复好关系,但也想好好地款待他们。
这一大早他们就忙活起来,时不时会往门口那边看。
倒是郁金姐妹三个比较淡然,她们当然也欢迎大姐和大姐夫回来,却也不像他们那么紧张。
郁珠坐在屋檐下嗑瓜子,见到郁离两人进门,倏地就窜起。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郁家响起:“爹、娘,二姐、三姐,大姐和大姐夫回来啦!”
隔壁的郁老爷子夫妻和大房的人都听到这声音,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现在听不得和郁离有关的事。
可惜就算不想听,隔壁二房的动静还是源源不断地传过去,让他们不得不听,十分煎熬。
郁老太太暴躁地骂两个女儿:“大娘和二娘咋还不回来?两个死丫头,都不回来看看她们的爹娘,生她们有什么用!”
她现在巴不得两个女儿赶紧带着丈夫孩子回来,省得他们郁家正院这边好像都无人问津似的。
二房那边有什么好?屋子又小又窄的,去那里只怕连张凳子都没得坐。
郁老爷子沉默地抽着旱烟不说话。
郁老大父子几个待在房间里,美其名曰读书,至于是不是真的读书,便无人知道了。
隔壁正院并不影响二房。
傅闻宵和郁离进门后,与岳父、岳母行礼,将带过来的东西递给他们,然后又给几个妻妹新年红包。
“谢谢姐夫!”
三个姑娘笑得甜滋滋的,觉得姐夫真好,长得好看,出手也大方。
红包里头硬硬的,一摸就知道有一两银子。
傅闻宵含笑道:“不用谢,这是你们大姐包的,是离娘赚的钱。”
家里的银钱都是由郁离管,要封多少都是她的意思,他就是个吃软饭的,现在还要妻子养。
三个姑娘睁大眼睛看他,满脸惊讶。
她们当然知道大姐会赚钱,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如此坦然地提起这事。
男人一般不都是尽量避讳的吗?就算是那些吃妻子软饭的男人,在外头撑也要撑出一家之主的气势,生怕被人知道要靠妻子。
姐夫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奇男子!
快到中午时,郁大姑和郁小姑终于来了。
郁老太太看到他们,脸上总算露出笑容,只是当见他们进门沾了沾地,甚至连东西都没放下,就转头要去二房时,她的脸瞬间拉下来。
“你们这是干啥啊?”她破口大骂,“死丫头,翅膀硬了……”
“娘,大过年的,不能骂人,会折福的。”郁小姑提醒她。
郁老太太生气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别做一些让我生气的事。”
“这有什么可气的?”郁小姑不以为然,“我们都知道爹娘你们不喜欢我们,我们就不来碍你们的眼了。”
说着,她带着丈夫和儿女们直接去隔壁。
至于郁大姑,她早就带着儿子和女儿走到门口那边,生怕慢一些,被郁老太太逮住。
她的性子软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父母的影响,但她无法忍受每年回来时,郁家人拿她儿子的跛脚来嘲笑,特别是小孩子不懂事,有一种天真的残忍,见到孙正就叫他跛子,嘲笑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眼看两个女儿都离开,东西都没放,郁老爷子夫妻真是气得不行。
只是这时候,大房的人都躲到屋子里,没一个人出来帮他们。
郁老爷子将手中的烟杆一磕,终于出声,朝两个女儿说:“你们要是走出这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郁大姑和郁小姑的反应是——毫不犹豫地离开。
当年他们将她们当货物一样地卖出去,她们就没了娘家。
年初二会回来,不过是做给人看的,毕竟人活在世上,要顾全的东西很多,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儿女将来被戳脊梁骨,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现在郁家分家了,她们回来可以看兄弟,看娘家侄女,看不看这两老也没啥。
所以两人压根儿就不受这威胁。
结果,郁老爷子夫妻自然又气了个仰倒。
**
郁大姑和郁小姑他们来了,二房越发的热闹。
大家欢聚一堂,郁老二夫妻俩忙不迭地拿出年前郁金买的一些肉菜,给他们添菜。
现在分家了,想做多少饭菜都没人管,郁老二不像郁老太太那般狠心,两个姐妹难得登门,自然是想要好好招待他们。
傅闻宵这个郁家的女婿和杨姑父坐在一起说话,还有孙正和杨斌。
郁大姑和郁小姑则帮忙做饭。
孙芳娘和杨曼娘去找几个表姐妹一起说话。
只是她们很快就发现,这说话咋变成离娘盯着她们练那什么体术?
孙芳娘便罢,她和郁金在县城做生意,晚上没事时,郁金会拉着她一起练,也算是有些基础,只有杨曼娘啥基础都没有,练得歪歪扭扭的,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郁离重点指点两人。
然后一阵惨叫声接连响起,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发生什么。
郁大姑和郁小姑等人都惊住,赶紧去灶房后头的那块空地看她们在干啥,等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有些无语。
“你们在干啥呢?”郁小姑问。
郁金道:“我们在强身健体,练了这个不仅不会生病,还能一个打十。”
这话说得郁小姑都笑了,“你们在说笑吧?”她可没听说练什么能让姑娘家一打十的。
郁金指着郁离:“我姐说的!”
郁小姑看向淡定的郁离,沉默了下,然后对女儿说:“曼娘,好好跟着你大表姐学一学,以后娘就不用担心你。”
杨曼娘苦着脸点头。
郁大姑和郁小姑见这边没事,重新回到灶房那边。
倒是几个正在说话的男人也过来瞧了瞧。
杨姑父看不出什么,好笑道:“这在做啥呀?真能强身健体?”
傅闻宵看着郁离在指点几个姑娘,含笑道:“自然能。”
“真的?”
杨姑父和孙正看着他,在他们心里,傅闻宵是个很厉害的读书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儿,那份气度便让人由衷地相信几分。
杨姑父道:“既然如此,那就练吧。”然后又问,“斌哥儿能练吗?”
孙正也看着他。
“都可以。”傅闻宵淡声道,至于能不能坚持下去,只能看他们自己。
杨斌年纪小,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嚷嚷着也要跟着姐姐一起练。
他以为练了这个就能成为话本里的大侠,行侠仗义,满脸都是期盼。
郁珠嗤笑一声,朝这个小表弟招手,“来来来,我教你,我学了好几个月,可以教你一些动作。”
小孩儿不知人间险恶,便跟着她学。
半刻钟不到,杨斌就哭着跑了,说以后再也不学了。
郁珠撇嘴,和三姐小声嘀咕,“是不是男的都这样?爹也是学到中途不学,斌哥儿也是这样。”
郁银笑了笑,说道:“可能吧。”
练了一会儿,郁离让她们歇息。
几个姑娘满头大汗的,明明那动作看着也不大,但练起来时,就算是这大冷天的,也会出一身热汗。
表姐妹们坐在一起喝水休息说话,大家年龄相仿,又都是女孩子,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以往郁家没分家时,碍于郁老太太,她们可没有这么清闲。
现在嘛,大人们都不管她们,由着她们玩闹,说起话来自然更自在。
郁金小声地问身边的孙芳娘,“你们都来了,你爹他一个人在家?”
孙芳娘嗯一声,神色淡淡的,“听正哥儿说,年前他的身体就有些不好,请村里的一个大夫过去看,说他双腿被打断时,受的伤太重,后来又没有及时治疗,伤到根本,只怕撑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眸。
自从她去县城干活后,娘亲和弟弟让她不用操心家里,是以她也不知道孙大田的情况。
还是回来过年,才发现孙大田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行。
只怕等出了年后不久,他们家就要办丧事了吧。
真好呢。
孙芳娘心里高兴,等办完丧事,她便以守孝为由,三年内不用考虑自己的婚事,这样她就能跟着金娘全心全意地做生意,多赚些钱,以后给弟弟治腿,将他们接到县城来住。
中午,一群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饭后又坐了会儿,大伙终于准备离开。
郁老二和柳氏纷纷给他们回礼,这回礼只多不少,让郁大小姑和郁小姑都明白,现在二房日子好过了,所以他们都不吝啬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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