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男人的话让苏意允不寒而栗, 他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瞳色一寸寸落上寒意。
他从未对任何人,包括祁返说过这种话, 这个人是从哪知道的?
“你是谁?”
男人微微地笑着,全然没有把他的警惕当一回事, 散漫道:“我是来帮助你的人, 你不必这么惊恐。”
“帮我?”苏意允冷笑, “是想借着我,威胁我背后的盛家?”
似乎是要下雨, 夜幕逐渐变得浑浊, 将男人的神情藏得更深, 也让苏意允没有发现他在说话是男人眼底漾过的一丝讽笑。
“你背后的盛家?”他将烟仍在地上, 轻慢地踩灭,“你真的了解你丈夫吗?”
苏意允像是忽然被戳到了痛处,他沉着脸:“那是我的丈夫, 我不了解,难道你了解?”
“嗯。”男人道, “至少, 我比你要了解得多。”
……
那场为苏意允筹备的成人礼已经过去三天, 盛枝郁坐在盛氏的办公室里, 一如既往地翻阅着文件。
脑海中,林蔚与轻声提醒:【今晚苏意允会和高中同学聚会, 他喝了酒, 祁返去接的他。】
[嗯。]
【?】
听着他的反应, 林蔚与再委婉地强调一遍:【苏意允醉了, 祁返去接的他。】
[嗯,原剧情里他们两个不是还借着酒意过界, 然后被盛家的司机看到了吗?]
【……是差点!差点过界!】
原剧情里,苏意允趁着酒意和考上大学的高兴有些失控,在被祁返接走后和人在楼梯间搂搂抱抱了一会儿,险些亲上的时候被找上来的盛家司机撞破。
虽然没实际地吻上,但两个人的感情确实暴露了。
本来这是没什么,正常的剧情推进——前提是林蔚与不知道祁返和盛枝郁的关系。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看到祁返和苏意允靠近的剧情难免有些……
【你俩真不愧是两组的业绩第一,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风雨不动安如山,小的佩服。】
盛枝郁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神情不变。
良久,他忽然问:[林蔚与,你以前怎么过生日的?]
本来还在研究剧情的林蔚与头顶冒了个问号,良久才反应过来:【生日?我生日还有半年呢,你打算提早给我准备礼物?】
[不是。]
【好快的拒绝,好伤我的心。】
林蔚与假模假样地哭泣了一会儿,随后道:【我是我们家的小儿子,我爸妈一般忙工作不记得这些,都是我哥我姐给我庆祝的。】
他说得认真,但盛枝郁只听了前半句。
那天晚上和祁返独处的时候,他就隐隐地从祁返的话里感觉到有些不对。
只不过那人擅长掩藏,不动声色地就把不对劲的地方抹去,直到今天,盛枝郁才从他的回答里翻出某些细枝末节。
——他和林蔚与提及生日,想到的都是现生的时候。
[嗯,如果我没记错,你比我早两年进快穿局?]
【……不是正说着生日呢?怎么又拐到忌日去了?】林蔚与不高兴道。
进快穿局的那天就是他现生身死的那天,盛枝郁这把两件事提到一起谈,差点让他没转过弯来。
[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进快穿局后,还过生日吗?]
【过啊,那天组长都会批假,让我回家过。】
他们虽然死了,但是在快穿局的业绩达标之后,上头会维持着他们现生的身份,也就是说只要有上面的许可,他们在工作之余仍然可以像从前一样活着。
盛枝郁就是这样。
但林蔚与这种业绩不够的,就只会在重要的几天向组长请假,回去见见亲朋好友。
而祁返……他的业绩向来是数一数二的,自然不可能是林蔚与那一类。
可是,他那天却说——“渣攻组的组长很有仪式感,成员的生日他都要大办特办。”
是渣攻组确实有这么个惯例,还是……祁返的所有生日,都是他的组长帮他过的?
祁返的现生身份呢?
一个无礼的猜测浮现,盛枝郁放下了手里的笔,随意地抬眸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八点整。
苏意允的同学聚会应该开始了。
*
KTV的包间里,躁动的音乐和闪烁的灯球充斥着整个空间。
苏意允坐在一旁的角落,神情低调,却是焦点。
平日里和他没几句话的同学此时正围在他身边,一句又一句问个不停。
“没想到小允是盛家的人啊,你可真够低调的。”
“一毕业就领证吗?好浪漫啊……”
“会办婚礼吗?我们这些高中同学有机会去吗?”
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小鸟,苏意允低敛着眸,表情平静。
“我听说小允你报的是A大,我也报了A大。”一个女生越过众人,端着酒凑到苏意允跟前,“以后我们就是大学同学了,可以多多联系啊。”
这位是班上的班花,在年级里也很有名,人美脾气好,和苏意允没有过节但也没有交集。
眼下看着她细瘦的指尖,苏意允虽然已经喝了好几杯酒,到底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杯子。
然而只是一个递交的动作,另一个玻璃杯却猝然砸到他的脚边。
扔杯子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学的体育,不仅身材健壮,脾气也是相当暴躁。
“以前没见你们和他那么多话,现在人家不过是结了个婚你们就凑上去,要不要脸?”说完这句话,男生哼笑了一声:“一口一个盛家,你们见过盛家那位先生么?”
话听起来是向着苏意允,但苏意允却看到身后有人拽了拽那男生的衣袖。
男生不以为意地甩开那人的手,随后,一句略带恶意的话就从他的口中吐出:“那群中年暴发户里老夫少妻的又不少见,何必瞧见一个就当宝似地凑上去呢?”
“难不成还想沾苏意允的光,也去伺候一下那个轮椅上的老男人?”
偌大的包间瞬间鸦雀无声,连刚刚还在放的歌都一下被切了去。
苏意允脸色煞白。
盛枝郁这些年行事高调,但本人却神秘,从不在公众媒体前露面,所以一般人对盛先生的了解很少,只知道他的年纪和腿疾。
这也是苏意允为什么没有大大方方承认,而是由着这群人追问,半遮半掩的原因。
……他也时常想过,如果盛枝郁的腿没事,这段婚姻会不会更好一点。
“怎么,不说话?”男生眼神一拧,忽然渗出了一丝淫/邪的笑意,“我听说有腿疾的人心里方面也容易出问题,你们小允不会是被老男人虐待了吧?”
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有着最恶心下流的恶意。
苏意允嚯地站了起身,抬手就将手里的酒砸了回去。
不偏不倚,砸在男生的肩膀上,酒洒了他一身。
男生顿时脸色大变,起身就是一句脏话:“你疯了?”
“李撗,只有流氓地痞才会把开黄腔当幽默。”苏意允冷冷地看着他,“说这些话,你是想表达你被虐过,还是你渴望被虐?”
李撗没想到平日里游离在班级边缘,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会突然这么大火,被四周的同学注视着他只觉得脸皮发烫,抬手握拳就准备冲苏意允的脸上去。
然而拳头还没落下,一只手已经凭空截住了李撗的手腕。
“这位同学。”温慢的男音一点点从两人之间落下,拌着祁返独有的冷调,“同学聚会是个值得纪念的场合,你非要闹得那么难看……是指望让高中同学一辈子都记得你今天的丑态?”
苏意允怔在原地,看着祁返完美的侧脸,胸腔里的心跳一时鲜明了起来。
四周的同学视线纷纷落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是惊艳也是意外。
但祁返没看苏意允。
似乎是被眼前的人扯动了连天的怒意,他扣着李撗的手往下一拧,随后又在他尖锐的呼痛声中将人往桌角一带。
李撗的背重重地砸在桌腿上,痛得只能在地上哀嚎。
苏意允还没反应过来,祁返已经抬脚踩住了他的手腕,今天他没有再穿着去盛氏实习时的正装,也不是成人礼的礼服,脚上一双红黑相间的篮球鞋,把李撗的手踩得动弹不得。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似乎听到这位同学对我家大哥有什么意见。”祁返一点一点加重力道,把李撗的脸色逼至惨白,“不知道你能不能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他现在的样子太过狠戾,让苏意允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以至于他并没有意识到到祁返刚刚说的是“我家大哥”。
“祁返,好了好了……”苏意允上前挽住了祁返的手,“没必要闹这么大……”
李撗刚刚砸桌子上那一下就很重,不知道伤势如何,要是手再出事……店里有监控,还有这么多人证,祁返要担责的。
他飞快地思考着要怎么解决眼下这场闹剧,却没发现祁返垂眼看他的视线同样阴冷。
但最后,祁返还是后撤一步,松开了脚。
随后手臂挣开了苏意允的双手,转而扣着他的手腕,歉意地朝包厢里的一众同学颔首。
“你们继续玩,小允先回家了。”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李撗,“账已经结了,这位同学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来找我,我叫祁返。”
说完,他便领着苏意允一前一后离开了包间。
苏意允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在祁返扣着他手腕的指尖上,先前的怒火已经全然消寂,而今只剩下心动。
祁返生了好大的气,是因为他吗?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便有更多的心动涟漪从胸口漾开。
苏意允悄悄抬眸,正想偷看祁返现在是什么表情时,跟前的男生忽然停在了跟前。
然后甩开了他的手。
第042章 第 42 章
突如其来的冷淡, 让苏意允愣在原地。
祁返没有回头,十八岁男生的背影明明足够宽厚,却只让人觉得寥落。
苏意允正欲开口, 却听见祁返不带情绪地问:“我刚刚在包间里的举动,是让你掉价了吗?”
男生回过头, 停车场里不够明亮的光线覆在他的轮廓上, 他微微垂着眼睫, 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话音刚落, 苏意允就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脏骤然挛缩, 一阵钝痛慢慢地从胸口蔓延。
当初在孤儿院里, 祁返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将他护在身后, 他又怎么可能觉得掉价?
是因为自己被他牵下来的一路都没有说话,让他感觉不安了?
……还是刚刚在包间里,李撗的话让他很在意?
“不是的。”苏意允快步上前, 伸手就想握祁返的手腕。
男生却往后撤了一步,琥珀色的眸慢慢抬起, 沁了一层说不出的冷意。
“这次, 算是我擅自多管闲事。”
“祁返!”苏意允握拳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瞬间溢满了清泪,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男生淡淡地望着他,眼底没有情绪波动。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难道会因为你帮我出头而讨厌你吗?”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和祁返的距离, 苏意允越说越委屈, “自从你回来, 我们多久没有独处过了?你每天去盛氏工作到凌晨,第二天早上又不见人影, 你知道我有多少话想和你说吗?”
没有了盛家的拘束,苏意允的情绪就泄了洪,不断底控诉自己的委屈。
祁返垂着眼,表面上默不作声,实际上已经让系统在脑海里把BGM开到最大。
如果是以前,祁返对于那些真正的柔弱小白花,还能勉为其难地逢场作戏,帮他们抹一下眼泪,但像苏意允这种装起来都拙劣的人,他从来没兴趣配合。
更别说现在。
苏意允说到后面是真的哭了起来,但里面的眼泪几分是真的为了他们过去,祁返不甚在意。
他卡点关了BGM,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拆开之后抽出一张,指尖却又转为克制,变成了递给跟前的人。
“不哭了。”他的声音低淡却平静,“是我错了。”
苏意允看着他停在眼前的手,更加委屈,默不作声地抬眸看着他。
祁返轻叹:“我也想帮你擦,但是……你的同学跟下来了。”
他眼神微抬,苏意允便回头,跟下来的是刚刚给他递酒的女生,后面还有几个同学。
祁返前面沉默那么久,等的就是这群人赶过来破坏气氛。
“小允,哎呀你怎么……”女生气喘吁吁的,看到他哭红的脸又一瞬愣住。
她的眼神飞快地在祁返和苏意允之间扫过,然后将那块纸巾带去,落到苏意允的脸上帮他压住了泪珠:“李撗那人没脑子,小允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苏意允挽唇笑笑:“嗯,谢谢。”
“我们同学一场,肯定不会对你胡思乱想的。”女生说完,又慢慢地抬眼看向祁返,仔细地看过男生的轮廓后,眼睫毛颤了颤,“这位是……是祁返吧?”
苏意允眸色微拧。
祁返刚被收养的时候也在这所高中里读过一个月,但后来很快就退学出国了。
他刚刚的楚楚可怜瞬间收敛干净,似笑非笑:“你认识她?”
“我……我高一的时候和他同班。”女生含羞带怯地笑笑,“不过祁返可能不记得我了。”
苏意允随着她的话抬起眼,视线迅速落到祁返身上。
可后者似乎没觉察到他的眼神,只是看了跟前的女生一会儿,随后露出温和的笑意:“嗯,不记得名字,但我对你有印象。”
但这句话足够让女生红了脸,她很快地递出台阶:“毕竟我们就同班了一个月,你不记得也正常……你们要回去了吧,那不耽误你们了,路上小心。”
盛家的司机如约而至,停车场的对话很快结束。
祁返坐在后座上,听着系统的数据监测。
【苏意允已经脱离了装可怜状态,妒意值和怒意值都在上升。】
祁返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自己不过是和别人说句话,他的情绪就能恶化成这个样子,但是盛枝郁在场的时候,却表现得那么身不由己。
见他没有反应,系统顿了一下,又问:【按照苏意允的性格,你不怕他报复那个女生?】
祁返对那个女生是完全没有印象,而刚刚那么说,明显是故意为了刺激苏意允。
[报复?他也要做得到才行。那位女生家境虽然比不上盛家,但父母也是在政坛有一定地位的人。]
成人礼上苏家的远亲就已经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现在敢因为这点情绪去得罪别人?
想玩双标和心机……这点手段在祁返眼里还不够看。
沉默无言一直到盛家,下车的时候,苏意允没有动。
“祁返。”他忽然叫住身边的人,“开学也就一个月,你对她印象很深吗?”
祁返淡淡地回头,片刻后轻叹:“那是你的同学,我总不能让她下不来台。”
苏意允微怔,随后看着他:“那你对她有印象吗?”
视线相接了片刻后,身侧的男人轻慢一笑,细长的指解开安全带后,侧身落到苏意允隔壁的门把上。
距离骤近,但却没有实际上的肢体接触,却足够让苏意允心跳加快了两拍。
他滞怔地看着跟前的人。
窗外华灯初上,疏淡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落,祁返的笑容被不动声色地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好看得让人炫目。
他的声音很轻:“你好像很好奇我对她有没有印象?”
苏意允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要将那句是说出口时,余光却猝然扫到一抹身影。
盛家的前院里,盛枝郁正握着电话,视线平静地落在车的方向。
就是这么片刻的犹豫,跟前的男人推开了他的车门,很快又退回距离:“下车吧,别让大哥久等。”
苏意允还在会被盛枝郁察觉的余惊里,全然没发现祁返对他说这句话时,除了冷漠,没有上一句的轻慢和引诱。
车里的一举一动,盛枝郁看了个大概。
两个人前后回来的时候,他慢慢地掀起了眼皮,先是扫了一眼祁返,视线才落到苏意允身上。
苏意允也很自觉地走到他身侧:“大哥。”
盛枝郁嗯了一声,随后又轻轻抬手,落到他的眼边触了一下:“不是去同学聚会么?怎么哭了?”
苏意允没想到这样的细节也会被他察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睫:“没,遇到了点事……我上去洗个澡。”
男人温慢地嗯了一声,苏意允便快步上楼。
客厅安静下来,盛枝郁垂下眼,本想继续看公司报表,轮椅却被人从身后轻轻扶住。
祁返的声音从身后飘落,低沉温慢:“大哥,外面冷,还是回书房再看文件吧。”
祁返视线落在男人的轮廓上,想从他的反应里找到情绪的端倪。
刚刚在车里的时候,他隔着窗户和盛枝郁对上了视线……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吃醋。
而盛枝郁却和平常无异,略一颔首:“嗯,送我上去吧。”
祁返眸色略略一沉。
回到书房,盛枝郁刚准备开口让他下去休息,祁返却仗着自己腿长,一下抵上厚重的房门。
咔哒,门关。
男生俯身,双手撑在轮椅的左右。
“哥哥,你看到了吧?”湛色的眸灼灼注视着他,带着一丝执拗,“吃醋了吗?”
语调听着小心翼翼仿佛揣摩,眼神却是肆无忌惮。
盛枝郁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情绪看进眼底,轻声失笑。
“没有。”
第043章 第 43 章
吃醋这件事, 不仅盛枝郁本人不会,连跟着他的视角一同看到全部的林蔚与也觉得盛枝郁不会。
祁返把他和苏意允之间的距离把控得那么死,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那是为了刷心动值。
听到盛枝郁说的没有, 祁返细长浓郁的眼睫垂了下去,英俊的脸微微侧过一边, 小声哼道:“真无情。”
盛枝郁清淡地笑了一声, 搁在轮椅上的手轻抬, 指尖挑起祁返的下巴。
“我看你是挺悠闲的,放着主角的妒意值不管, 来我这儿找事?”
祁返不太乐意盛枝郁把他的哄归类为找事, 但对上这双漆黑的眼时, 又感觉自己心尖仿佛被掐捏了一下。
“因为我和哥哥不一样啊, 我不需要他回心转意。”祁返眯起眼睛,“我需要的是苏意允的恨入骨髓。”
祁返是要刷苏意允的恨意值。
所以才会对他时好时坏。
看着盛枝郁墨瞳里一晃而过的意外,祁返唇角稍挽, 指尖悄然落到盛枝郁捏着他下巴的手上。
指腹顺着他的掌纹游走,绕到他的手背。
然后擅自主张地将男人的手控住, 贴在自己的脸上, 猫似地蹭蹭:“盛枝郁, 刚刚知道我的任务的时候, 你是不是有一瞬间想过要利用我?”
盛枝郁没有挣脱被他控着的手腕,倒是随着他的意, 指尖顺着他的侧脸一点点摩挲。
“听起来, 你好像很期待被我利用?”
“是啊, 我巴不得你们今天就相看两厌去离婚。”
话音刚落, 祁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气氛被不合时宜地破坏,祁返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从口袋里把手机摸了出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新的好友申请,来自顾翎。
……就是之前在停车场上追下来的那个女生。
祁返指尖微抬,立刻将手机屏幕转给盛枝郁,一脸无辜。
“哥哥,有陌生人加我。”
话音刚落,祁返的系统就差点一口茶喷在控制终端的屏幕上。
……是谁刚刚在车库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顾翎是谁都要认一句“有印象”,现在就成陌生人了?
双标得太过分了吧?
盛枝郁看着屏幕上的好友申请,随意地笑笑:“这位好像是顾总的女儿,最近顾家一直在打听盛氏的消息,她找你……应该是知道你在盛氏实习。”
说完,便顺手帮祁返点了接受。
祁返:“……”
盛枝郁说得没错,顾翎在原剧情线里就不是苏意允那种摇摆不定的人,因为是顾家的独女,所以她的目标很坚定——继承顾家家业。
但在原剧情里,因为苏意允误会了她对祁返在意,所以在盛枝郁这边吹了耳旁风,黑了一把顾家。
而眼下,因为好友申请通过了,顾翎立刻又跟着发了一条消息。
[顾翎:祁返同学你好,我们高一的班级也办了个同学会,就在这个月内办,你有空来吗?]
然后很俏皮地发了个可爱的表情过来。
祁返眉头微蹙,然后就看到一只清瘦修长的手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
盛枝郁的声音不紧不慢:“怎么,这条邀请也要我帮你回?”
“不用。”祁返没有表情地把手机拿了回来,转过身背对盛枝郁,低头在屏幕上轻触着。
从背影看,倒是像闹了脾气。
盛枝郁看着他的肩膀,忽然又想到生日的事情。
他一向不喜欢去猜测,正打算等祁返回完消息就问他,结果这人转身的时候顺着就把手机屏幕递了过来。
祁返一双眼睛笑得像只狐狸,盛枝郁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段聊天记录:
[QF:嗯,我去。]
[顾翎:那我到时候把具体时间和地点发给你。]
[QF:对了,这个聚会有人数限制吗?]
[顾翎:没有哦,怎么了?]
[QF:我想带我男朋友去,他比较黏人。]
[顾翎:……好的。]
扫完整段聊天记录,盛枝郁抬起眸,就对上了祁返狐狸似的笑眼:“哥哥,我现在缺一个黏人的男朋友了,怎么办呢?”
“这好办。”盛枝郁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去租一个吧。”
*
A大的录取通知书在七月中旬送到,一来就是两封,陈叔喜笑颜开地送到盛家的餐桌上。
彼时盛枝郁正在吃午饭,陈叔很自然地递到家主手上,他便翻了两眼。
祁返报的是经济系,而苏意允报的是哲学系。
陈叔乐呵呵的:“咱们二少爷和三少爷可真是长脸,我记得A大的王牌专业就是这两个系吧?”
实际上王牌专业只是经济系。
盛枝郁把录取通知书合上,修长的指尖轻推向苏意允:“辛苦了,今天开始就是大学生了。”
苏意允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颊边微微落了红,小声地嗯了一声。
成为大学生之后,他和祁返独处的时间就变多了,如果盛枝郁允许他们住宿的话……
还没来得及细想,苏意允就听到了一阵手机震动的声响,来自桌对面的祁返。
他视线略抬,扫到手机屏幕,清楚地看到了屏幕上的语音通话。
……打过来的人是顾翎。
还没等苏意允反应过来顾翎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祁返就抬手盖住了手机屏幕,欠身从餐桌上起来。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这点动作在盛枝郁眼里略显刻意,但却成功地钓住了苏意允的注意力。
他的视线随着祁返走到后花园,距离太远,只能听到祁返接通了电话,却不知道他聊了什么。
“小允。”盛枝郁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汤,视线没有落下,嗓音却很淡,“怎么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吗?”
……盛家的餐桌,除了家主的饭菜是单独准备的,每天的菜品基本上都是按照苏意允的喜好来的。
他没有理由从菜品上挑刺。
苏意允意识到这是盛枝郁以丈夫的身份对他的提醒,连忙回过神:“没有,只是在想学校的事。”
盛枝郁嗯了一声,又问:“大学是打算走读还是住宿?”
盛家离A大虽然不远,但一来一去总是要时间的,盛先生连结婚领证都能为他的高考让步,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刁难他。
……反正,祁返会同意他的决定的。
苏意允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住宿。”
“嗯。”盛枝郁点头,“到时候我让徐秘书去办好。”
说完,祁返接完电话回来了,却没有回到座位上。
他先看了一眼苏意允,但却不落情绪,随后才看向盛枝郁,眼神请示:“大哥,我有事出去一趟。”
盛枝郁仍是没有正眼看他,只道:“让司机送你去。”
“好。”
说完,祁返便带着手机离开了餐桌。
顾翎给他的地址是顾家旗下的一家酒店,按照那家酒店的规格……与其说是同学聚会,更像是商业酒会。
顾翎也没有掩饰,只是叮嘱他和他的男朋友要穿正装。
果然,祁返到的时候酒店的经理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美其名曰奉顾总的命令在这里接他。
祁返随着经理上楼,刚到正厅,顾翎穿着漂亮的晚礼服朝他款款而来:“晚上好。”
说完,她先看了一眼祁返的身侧,眼神询问:“你的伴侣呢?”
祁返自然地从酒保处取了一杯香槟:“闹脾气,没陪我来。”
顾翎略微可惜:“这样,我还想见见我们校草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呢。”
祁返虽然只上了一个月的学,但影响力确实是统治了整整三年。
祁返抿了一口香槟,眉眼含笑:“有机会的。”
顾翎没有深究,只是微侧过身,低声道:“这次的同学聚会……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是我爸让我邀请你的。”
她侧过了身,祁返的视线便没了遮挡,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朝他走来。
祁返略一颔首:“顾总。”
顾先生纵横商场多年,一双眼睛最会看人,瞧见祁返也没摆长辈的架子,只是朗声笑道:“你就是小祁同学?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在盛总的手下实习?”
祁返礼貌地笑着:“只是帮盛总干点杂活,算不上实习。”
“你就不用自谦了,盛总几个会都带着你,我都见过。”顾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我只遗憾没有早点认识。”
场面话谁都会说,祁返随和地笑笑:“顾总言重了,我不过一个学生,算不上什么才俊。”
顾家虽然也是老派豪门,但在盛家重回巅峰,业界重新洗牌之后,顾家的企业就一直处于很被动的状态。顾总一直想瞅准机会搭上盛家这支快艇,但盛枝郁掌权后深居简出极少交际,一直没什么交集。
而前段时间盛家的那场晚宴,还有盛枝郁结婚的消息,都让他嗅到了机会。
祁返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香槟,挽唇低笑。
和他想的差不多,顾家瞄准的依旧是苏意允,倒是真把他当连接苏意允的踏板了。
“嗯,顾总的意思我明白了。”两个多小时的迂回后,祁返率先结束了谈话。
顾总自以为拿捏住了年轻人的心态,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有才能的人,以后一定大有可为。”
祁返笑笑不说话,散场的时候,顾总还让经理亲自把人送下去。
顾翎走到他父亲身边:“爸,你为什么要找祁返,直接找苏意允不好吗?”
“你以为盛枝郁是怎么把盛家重新夺回手里,又回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的眼线多着呢,我们要直接找苏意允,目的就太明显了,会惹盛总反感的。”
顾翎沉默。
顾总站在酒会的露台上,看着由经理送走的男生:“我摸不清那位盛总的心思,只能从这种不会影响大局的人下手。他在盛总面前提我一句,合作成了,给他点甜头,没合作成……那他就当炮灰。”
他调查过,这个祁返在盛家,就是一个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存在。
顾翎了然挽唇,轻笑:“还是爸你谨慎……”
还没说完,就发现她的父亲脸色微僵,一动不动地看着楼下。
“爸?”顾翎疑惑,随着他视线的方向落下,随后也跟着一顿。
只见酒店外,一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停在路边,祁返下楼时,守在一边的司机打开了后座的门。
而车里,半夜亲自来接祁返的人,竟然就是那位神秘低调,从来不随意出现的盛总……盛枝郁。
第044章 第 44 章
黑色的轿车低调却存在感极强, 祁返刚从酒店出来,视线就落到车上。
候在门边的是盛枝郁的专属司机,看到他的时候, 只是略微礼貌地一颔首。
祁返回以微笑,抬手将身上沾染了一晚杂乱香水的外套脱下, 叠放在臂弯里, 然后松开了领口。
他先走到迈巴赫前, 礼貌地在后座的车窗上敲了敲。
车窗落下,夜色沁在盛枝郁的轮廓上, 将那漂亮的眉眼映衬得英俊疏冷, 连落下来的眼神都像是漫不经心的恩赐。
祁返心头微动, 随后指尖落到车窗上, 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位先生,您是在等人吗?您看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方便载我一程吗?”
盛枝郁本来只是等着他上车, 没想到祁返临时玩这么一出,轻慢地笑了一下, 狭长的眼睛睨着他:“这里停着这么多车, 偏偏看上我这辆……嗯?”
低磁温沉的嗓音, 尾音是微微上挑的, 相当勾人的耳朵。
祁返故作讶然,连忙辩解:“先生您误会了, 我没有其他目的, 只是想搭个顺风车, 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他演得投入, 全然不顾外人司机是否在场。
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觑了两人一眼,他虽然不知道盛家的事情, 但这一个多月来盛总出入大多都带着这位祁同学。
在公司里也隐约听说过,这两位好像是兄弟关系,但消息不确切,所以他从来都只把这两位当成简单的雇主和雇员。
现在看,无论是兄弟还是雇主和雇员……会说这么暧昧的话么?
“喔。”盛枝郁抬手轻扶了一下眼镜,平静地望向他,“那你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来接你?”
“他和我闹脾气了。”祁返可怜道,“所以没来。”
“这样。”盛枝郁似是露出三分同情,却道,“那你付得起车费么?”
祁返轻抿嘴唇,似乎是被他问道了痛点,纠结几番小声说:“要不我肉偿吧,你别告诉我男朋友。”
盛枝郁的神色一下冷了下去,垂眼重新看向手里的文件:“可惜,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既然你付不起车费,那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说着就要把车窗回升。
“哥,我错了。”祁返说完,转身绕到另一边的车门。
上车前,他抬起眼看了一眼酒店的玻璃窗,淡淡一哂。
不知道顾总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司机看着后座的门打开,顿时正襟危坐,随时准备开车。
然而在祁返入座时,他却听到盛总淡声报了个地址。
不是公司,也不是盛家。
司机不疑有他,按照命令开道了市心的一处中央公园里。
然后又听到盛总淡慢的吩咐:“你下车等着就好。”
“是。”
祁返在听到盛枝郁报地址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什么,现在看着司机下车,他侧脸看向盛枝郁:“支开司机……哥哥是有话想单独和我说吗?”
祁返刚准备把自己从被经理领进门开始汇报,就发现盛枝郁摘下了眼镜。
没有这些契合人设的饰品加持,盛枝郁的脸有七分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祁返。”盛枝郁点他的大名,“你和我在快穿局里业绩相等,照理说权限也应该是一个等级,是么?”
祁返散漫的笑容淡淡敛下,琥珀瞳里不动声色地铺下一层淡光。
“你想查我的剧情?”他眼睛弯着,像云后的新月,“不必去查这么麻烦,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说。”
“我不想查你的剧情。”盛枝郁看着他,“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权限和我的不一样。”
在第一个副本里,林蔚与就试过去查祁返的任务,被告知终端不够。
当时盛枝郁和祁返不熟,作为业绩上的死对头,盛枝郁只是觉得莫名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谁知道渣攻组的组长是不是尤其偏爱祁返,所以给他开了后门呢?
但快穿局向来有规定,如果任务失败,那么所有人的权限都会因为业绩清零而随之改变。
祁返罚得比他还重,照理说权限最多是和他处于同一个等级。
而现在的问题是,盛枝郁依然不能通过系统查到祁返的任何消息。
从入局时间,到年龄,甚至到……现世身份。
祁返的一切都像被上了一把锁。
这已经不是一个组长的“偏爱”能做到的地步了。
车里一时只剩下寂静。
祁返的视线落在车窗上,扫过什么,慢慢地抬起指尖摁下车窗。
夏夜的风似乎还带着没消寂的燥热,沁进窄小的空间里,却只有沉闷。
“所以,在回答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祁返重新抬起视线,清泊般的眸看着盛枝郁。
没有多余的情绪,轻浮浪荡被褪下后,露出了凉薄的原型。
【……他刚刚上车前不是还跟你有说有笑么?现在怎么……】
林蔚与通过盛枝郁的眼睛看祁返,却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之前在盛枝郁家偶然撞破这两人的时候,他是隐约感觉到祁返对盛枝郁还挺上心的。
可是现在,这人怎么又一副冷淡的渣味儿了?
然而盛枝郁没有回答林蔚与,只是将他屏蔽。
“问。”
祁返仍是笑,眼底却仍是淡淡浮着一层其他感情,乍看飘渺难定。
他问:“你忽然对我感兴趣,是想判断我作为对手会能让你利用到哪一步,还是……你有那么点喜欢我?”
盛枝郁看着他,只觉得现在的祁返……完全不像那天晚上缠着他要生日快乐的人。
祁返挑着眉:“你以前不是强调过,我们是床/伴么?”
原处有车路过,晃及车窗的时候,映亮了祁返一半的轮廓。
而另一半则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刹那间将他的神态撕裂。
盛枝郁在差错间有种什么东西悄然失去了掌控的感觉,再回过神时,他的笑容已经很淡了。
“既然是床/伴,那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就应该仅限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当初这番话,是盛枝郁向祁返说的,如今却被还了回来。
明明是祁返一次又一次地逾矩越线,而现在……倒是把界线横亘在盛枝郁跟前。
跟这人从前的吃醋惹事比起来,盛枝郁不过只是问了一个问题,现在却显得好像是他得寸进尺了一般。
片刻的沉默后,盛枝郁轻声失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祁返,你演得那么入戏……不怕把自己骗进去?”
祁返看着他,慢慢抬手:“有人纵容我演,何乐不为呢?”
然而之间在触及盛枝郁颊边时,却被他轻慢地挡开。
纵容。
他可真敢说。
……还是因为本身就是渣男,所以没有什么说不出口,做不出手的?
细长的指尖挑开了金丝眼镜,盛枝郁重新戴上,神情一如既往。
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不愉快的谈判而有什么情绪浮动。
“嗯,那我期待你接下来的演法。”他眼皮轻抬,落向窗外,“现在,下车。”
祁返这次没有了纠缠,只是轻抽回手,转身便利落地下了车。
然后,司机被招了回去,那辆载他来的车,留下他一个人离开。
叶影寥落,祁返微微抬头,看着眼下清冷的中央公园。
他似乎也用这样的方式逼过盛枝郁一回,而他得到的是去盛枝郁家的机会。
而盛枝郁却只能把他留在这里。
【既然已经从内到外贯彻渣男人设了,在这里发呆又算什么?】
系统的声音款款而来,不落情绪,很平淡。
[都是渣男了,那肯定是要演得更彻底……万一他没走,在哪偷看我呢?]
【盛枝郁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白月光组的TOP比谁都清醒,他既然意识到和祁返的对话是浪费时间,那么就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
[怎么,你比我清楚?]
【你说笑了,我哪能比你清楚……你毕竟看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像某个刻度,忽地昭示出一段清晰的红线。
祁返没有表情,转身离开了刚刚车停的地方。
[我上车的时候不是把你屏蔽了么?]
基本上在和盛枝郁独处的时候,他都是完全屏蔽了系统的,眼下他这么出现,显然是把刚刚的对话都监听进去了。
【有敏感词检测,盛枝郁的问题……太敏/感了。】
言下之意,刚刚的情况他必须监视。
祁返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系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有些逾矩,收敛了声音。
等祁返自行去走出公园到路上打车时,他才暂时地退出了系统。
终端的红色警告还在闪烁,他打开了某个隐秘的监控系统。
[确认##N002身份并无主动暴露,申请警报解除。]
片刻后,收到回复——[1.]
随后红色警报解除。
系统办完一切,重新将主视角调回祁返身上时,却发现他还没有上车,而是停在路边看着什么。
【怎么了?】
祁返的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眉心微微拧起。
他问:[这个副本,进入的只有我和盛枝郁?]
【是的。】
[没有错漏?]
系统顿了顿,旋即反应过来:【怎么,你刚刚……看到了谁?】
第045章 第 45 章
准确来说, 祁返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而是在刚刚扫过马路对面时,捕捉到了一帧的时空粒子流。
人眼捕捉到的时空粒子流是勾勒在人边上某种类故障噪点般的画面。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因为“穿越者”本身不属于这个时空,又没有经过快穿局的合法通道, 所以会被副本位面自然排斥。
系统对人员进出的把控是不会出现这种差错的, 进这个副本的只有他和盛枝郁两个人……那么他刚刚看到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没事, 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再看了一眼十字路口对面,确认像刚刚那样的噪点没再出现, 才上了等候已久的出租车。
回到盛家的时候已经夜深, 偌大的宅邸里只有客厅还亮着一盏淡橘色的灯, 管家陈叔也已经休息了。
夜色笼罩的空间里, 没有人在等他回来。
他无声笑了下,走到二楼转角处,才发现侯在墙边的苏意允。
“你回来了?”苏意允穿着一身睡衣, 揉着眼睛带笑望着他。
表面上一副困顿的样子,但祁返还是从他毫无睡意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是在装。
但现在并不是戳穿的时候, 祁返挽唇笑笑, 似是温柔:“还没睡?”
“在等你回来。”苏意允低声说, “考上A大, 我还没祝贺你。”
话里暗示的意图还是挺明显的,祁返顺着他的台阶:“嗯, 我也欠你一句恭喜。”
“我和你之间说什么欠不欠的……”苏意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很自然地把话题续下去, “对了, 晚饭的时候你这么急匆匆的去哪了啊?”
他是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但是如果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难免显得他嫉妒和疑心重。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挽唇低笑:“那天我去接你,在停车场不是有个女孩子追了下来么?”
苏意允牙关微紧,面上却丝毫不显,故作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那位是顾家的小姐,顾家想和盛家合作,但又不敢直接找大哥,所以拿我当信鸽。”祁返轻轻抬手,摁了摁眉心,“今晚被顾总灌了不少酒。”
这通解释基本消除了苏意允心里的所有疑虑,他彻底地松了口气,眼神又变得怜惜:“难怪……我说你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酒味。”
酒味都在外套上,祁返在上盛枝郁的车时刻意脱下了,而见苏意允却没有避讳。
正当他想揣摩祁返醉意几分时,跟前的人忽然往前了一步。
苏意允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他看着自己和祁返间骤然缩短的距离,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些。
“嗯,有点晕。”祁返靠近,五官轮廓彻底沉入光线里,他抬手撑着苏意允身侧的墙壁,垂头虚虚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实质的接触,却因为贴近时晕开的酒意,让苏意允有一瞬被他依靠的错觉。
心尖正要蓬软发酥,又听见祁返沙哑的,彷如孩子气般闷闷不乐的嗓音。
“小允……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是盛夫人?”
如果说祁返身上最容易让苏意允沉沦的特制,那就是他的声音。
音色独特,咬字缱绻,糅杂着白香槟的失意颓靡,余韵是说不尽的恋恋不舍。
好似作为这场婚姻的旁观者,他有多么不甘心。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像是被温奶泡化的碎冰块,一下就被溶得只剩甜蜜。
看吧,祁返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平时无法表现出来,只能接着酒意任性。
“大哥和我领证,只是为了我父母的遗愿,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更不会发生什么。”苏意允耳尖发烫,颊边染红,“等我们……都有能力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的时候,我相信他会成全我们的。”
能把利用雕饰得这么冠冕堂皇,也就只有苏意允了。
祁返失了和他周璇的耐心,抽回手挺直背脊:“嗯,我信你。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苏意允心跳还被他闹得有些过速,点点头呆站在原地。
直到祁返的房门关上,他才想起来……自己等在这里,本来是想问问祁返大学开学以后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盛家在外住宿的。
不过他得到了更好的回答,那些便也不重要了。
苏意允回到房间,刚关上房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的电话……因为男人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所以他给的备注是“X”。
而这个“X”,在两个小时前和他通话过。
他告诉苏意允,盛枝郁今夜将会不合常理地外出——盛总身体不便,需要他出面的会议合同不会定在晚上,急需处理的工作也会从线上交接。
“X”提醒苏意允应该留意。
当时苏意允的心都悬在祁返和顾翎的关系上,潦草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守在楼梯口。
而当他看到盛枝郁是先回来的,祁返是半个小时后回来的,后者还那么坦白地把今夜的去向都说清楚了,苏意允便一颗心都松了下来。
眼下看到这通和“X”本人一样莫名其妙的电话,苏意允多少是有点排斥的。
他想起那天晚上不愉快的对话,正打算警告这人,但电话刚接起,先听到的却是“X”阴冷的笑音:“看来你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那阵寒意仿佛通过手机听筒传出来,刺得耳边的皮肤发痛。
“和你的小情人卿卿我我很高兴?彻底不在意你的正牌丈夫为什么出门,出门又见了谁是么?”
话里居高临下的嘲讽很是刺耳,苏意允眉头一皱:“先生,那天晚上我听你说话只是出于基本礼貌,如果你对别人的家事这么感兴趣,大可以去当狗仔。”
“嗯。”
单字节的回应后,是一段沉默。
就在苏意允赶到莫名其妙,准备挂电话时,手机那段又传来冰冷的笑音。
“也确实不是每个情绪值收割对象都像顾望舟那么敏锐,是我看高你了,苏意允。”
“什么顾望舟,你在说什么……”苏意允还没问完,电话已经挂断了。
而他储存的号码也在电话挂断的同时变成了一串乱码,仿佛是蛀入他手机里的某种程序,当着他的面删除了所有记录。
……难怪他能说什么“卿卿我我”,原来是在他手机里放了病毒?!
苏意允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摔在地上,直到机身彻底破碎无法使用,他才愤恨地拿起来,转手扔到抽屉里上锁。
该死的跟踪狂。
*
顾家的酒会之后又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祁返本以为经历过上次不欢而散的交谈,盛枝郁多少会对他有情绪。
然而事实是这一周里,盛枝郁就跟从前一样。
白天是成熟稳重的盛氏总裁,夜晚是温慢柔和的盛家大哥,对苏意允情绪值的把控也是循序渐进。
而对祁返……那一场车里的对话仿佛没有发生过。
盛枝郁不会刻意避开和他的独处,接触,对话,也不会再展现出更多的情绪。
这本该是祁返想要的局面。
可是当他看到餐桌上盛枝郁落向苏意允笑意温淡的眼神时,却猛地发现自己容忍的阈值骤然变低了。
盛枝郁对苏意允的“好”,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刺眼。
他那天的回答那么恶劣……盛枝郁就没有一点情绪么?
哪怕只是床/伴情人,脾气也能发泄的不是么?
思绪过了界,祁返回过身时才发现自己在会议记录上落了极深的一笔。
深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蹙眉放下笔,把记录合上。正打算趁着午饭时间下去买杯咖啡,一道倩影忽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顾翎一身漂亮的裙子,抬指轻敲了一下他的办公室门:“工作结束了吗?”
……是来打听那天酒会的后续了。
祁返挽出个随意的笑:“刚结束。”
“我和我爸在附近有个饭局,刚好到饭点,他就在猜你有没有吃午餐。”她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差遣我送饭来了。”
祁返正欲拒绝,就听见系统低声报了一句苏意允的状态。
好巧不巧,苏意允今天也接着给盛枝郁送饭为由,也带了他的份来。
顾翎见他没出声,以为他是在公司里有些拘束,刚准备进门,就听见身后冷冷的声音。
“顾小姐,麻烦让一下。”
顾翎一怔,回头的时候就对上了苏意允没有情绪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苏意允冷脸从他身边走过。
“午间休息了吧?我给你和大哥带了饭,都是你在家吃惯的口味。”苏意允把饭盒落到桌面,齐齐整整地占了大半桌子,没有给顾翎手上的东西留有余地。
顾翎本就是个聪明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也不恼:“那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没关系。”祁返却在她准备转身时开口,“顾先生还记得我,是我的荣幸。”
他走到门口,刚准备抬手接过顾翎手上的保温盒,余光却猛地一顿。
不远处的电梯里,秘书正陪着盛枝郁下楼。
男人的指尖落在轮椅扶手上轻慢的敲着,深邃而平静的视线落在门口,正好越过了顾翎的肩膀,和祁返对上。
第046章 第 46 章
顾翎和苏意允的到来都是由前台上传到秘书处, 得到下达许可的命令才能进入的。
盛枝郁自然是知道顾翎和苏意允的目的是谁,只不过苏意允因为吃醋忘记了自己应该先去盛总的办公室,而盛枝郁也没有给他留机会, 时间一到就让秘书陪同离开。
而秘书在看到祁返的刹那,下意识地摁住了电梯的开门键。
盛枝郁垂落的视线微微扫过, 秘书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低声道:“抱歉盛总……之前午饭时间您都是由祁先生陪同的, 我以为……”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已经走进了电梯门开。
“谢谢岳秘书。”祁返含着笑, 一手落在了盛枝郁的轮椅扶手上, “哥要去午餐了吗?是不是忘了今天小允要来送饭?”
盛枝郁淡慢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秘书微微迟疑了一会儿, 但很快了然。
虽然是盛总吩咐要出去的,不过只要是在盛总身边待久了的人都知道,那位苏二少爷是盛总的配偶。
兴许是盛总一早上忙过头了, 所以没记起来。
祁返自然地绕到盛枝郁身后,抚上轮椅, 朝他身侧的人露出笑容:“岳秘书你去午休吧, 我带盛总去餐厅。”
顾翎留在祁返的办公室里, 看着离开的祁返, 和被留下的苏意允,之前在KTV里零星的猜测仿佛得到了证实。
……苏意允好像比起盛先生, 是更喜欢祁返?
这盛先生除了腿脚残疾之外, 是有多见不得人?
猜想刚刚从脑海浮现, 门口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男人坐在轮椅上, 却没有半分颓唐狼狈,一身西装斯文金贵, 明明没有动作,但气度仍然是甩开顾翎从前见过的所有豪门公子一大截。
她几乎是看呆了。
祁返面无表情地站在轮椅之后,苏意允在侧边,他的表情必须得克制好,可眼神里已经漫起了浓烈的不满。
……这群人在外面对盛枝郁的传言一个比一个不堪,实际上见到本人一个比一个入迷。
盛枝郁自然是看到她的眼神,温慢尔雅地挽出笑容:“这位是……顾小姐?”
顾翎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下意识地调整好站姿,双手搁在长裙前面交握着:“是,盛总。”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应该是同学?”盛枝郁笑着问,“来给祁返送饭?”
苏意允本来打算开口,余光却见顾翎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心尖那股怒火腾地就烧了起来。
他忽地抬手,捧着手里的保温盒走到盛枝郁跟前,俯下身挡住了视线:“哥,还有我呢。”
盛枝郁看着凑到自己跟前的少年,脸上是柔和的笑意,黑瞳却没有感情。
这是真的争风吃醋,还是只是为了宣誓主权,显而易见。
他抬手揉了揉苏意允的脑袋:“刚刚都忙忘了,我们小允也来了。”
祁返看着盛枝郁落在别人发丝上的指尖,舌尖一点一点疼了起来。
苏意允心头舒服了些,模样也变得乖巧。
顾翎很聪明,看明白气氛后就礼貌地开腔:“既然是休息时间,那我就不打扰盛总了,我爸还在楼下等着。”
盛枝郁略一颔首,在顾翎动身之前,又轻慢地说了句:“替我向顾总问好。”
顾翎眼睛一亮,点点头。
在女生离开的时候,祁返略有绅士风度地侧身靠在门边,本意只是让开,然而却在擦身而过时,意外地发现了顾翎的发丝间有一抹故障噪点。
转瞬即逝。
祁返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落在轮椅上的手略微一松。
动作很轻微,但还是被盛枝郁察觉到了,于是跟前的人漫声道:“祁返,送顾小姐下去吧。”
祁返的视线微滞,落到盛枝郁的脸庞上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垂下:“好。”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苏意允低垂着眉眼不显情绪:“哥……吃午饭吗?”
“嗯,去休息间吧。”
盛枝郁有独立的休息间,在办公室隔壁,设备齐全。
苏意允来公司的时间不多,只是略微扫过,如今陪着盛枝郁进来的时候才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设计简约冷清,处处都是盛枝郁独特的味道。
凌冽而带着一点木质的清香,有一丝丝苦涩的味道,像药。
这种踏入他人领地的感觉,蓦地刺激到苏意允的某根神经,让他忽然清楚自己如今“盛夫人”的这个身份。
在刚领证的时候他其实有着不少的担心,其根本不过是畏惧陪伴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而到现在他才恍惚地反应过来,领证近一个月了,盛枝郁对他只有兄长的距离,好似确实没有过其他……
这本该是苏意允想要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盛枝郁脱下外套,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袖扣,露出修长的手臂时,他的眼睛却蓦地挪不动了。
盛枝郁的腿疾是近两年才出现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
年岁会为人增添不一样的成熟和魅力,恰如此刻那一双手臂,虽然和常人比起来偏瘦,但肌肉线条依然优雅美丽。
二十七岁的男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意允怔在原地,回过神时才听到盛枝郁的声音。
“发什么呆?小允。”
“哦,没……”苏意允低下头,停顿了片刻,如实道,“就是有点紧张。”
然后,回应他的是很轻的低笑。
温沉,磁性,极具魅力的声线。
听得苏意允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快了两拍。
“很多实习生刚来的时候也会这样,习惯就好。”盛枝郁看着他,“过来吃饭。”
苏意允点点头,走到盛枝郁身边。
盛家的那张饭桌太过主次分明,他虽然坐的位置是最靠近盛枝郁的,但仍不是并肩。
眼下第一次坐在盛枝郁身边,看着男人斯文温吞的进餐模样,忽然想到三年前在孤儿院里看到盛枝郁的那一天。
身世清贵的男人出现在那种泥潭一般的地方,衬得那个让他抗拒的孤儿院都和过去不一样。
其实,如果盛枝郁……
想到这里,苏意允的眸色沉了下去,低头扶起了筷子。
【……苏意允的悔意值上升了5点,又落了下去。】
【呵,这小子是真能开导自己。】
听着林蔚与的冷笑,盛枝郁不作回应。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打算用传统的方式对待苏意允的原因……他擅长转移负罪感。
林蔚与很讨厌这类型的任务对象,正打算去观测其他数据时,控制终端忽然收到了组长楚颂发来的信息。
组长找他去办公室一趟。
他愣了一下,在任务执行中组长基本上不会找上来的,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更何况,盛枝郁现在是配角组的人,要找也该是配角组的组长联系才是……
林蔚与脱离了时间同步,将系统交给AI托管,旋即快步走上组长的办公室。
“组长?您找我有事?”林蔚与推开门时敲了敲。
楚颂正在办公桌上蹙着眉,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招招手:“嗯,过来。”
组长的性子大家都很清楚,眼下这幅严肃的模样,顿时让林蔚与有一种不安感。
“是……小郁的工作出什么事了吗?”
“对,你还记得年初那个S+副本吗?”楚颂抬头。
林蔚与反应了一会儿:“是那个灵异向大逃杀本?”
“嗯,前段时间我不是和你说系统侦查到有一条数据乱流?我还让你把文件交给小郁确认一遍。”
林蔚与:“……对。”
就是那天早上,他带着文件推开盛枝郁家的门,结果迎面看到的是祁返。
“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一个小的副本bug,”楚颂神情严肃,“但现在看,好像不对。”
在任务者脱离副本后,系统AI会追随任务对象一定时间,确定后续世界走向发展平稳后才会解除监控。
但因为任务者执行任务的手段不同,在抽离位面后,任务对象偶尔会做一些影响副本世界的事情。
比如刷悔意值的任务者死遁后,渣攻每年都会到任务者的墓碑悼念,某年喝醉了酒发了癫想跳楼,这就是影响副本世界的行为,那么这个时候系统AI就会出现进行纠正,收割渣攻溢出的悔意值。
这些很常见,系统也有足够多的处理方式。
但盛枝郁那个大逃杀副本却不一样。
按照原来的剧情和世界观,“怨灵”放下执念后,意识会随着时间消散,最多三个月后,那个副本世界就该就此封闭……而直到现在,那个副本世界仍旧存在着。
不仅如此,那条被侦测到的数据乱流,不仅仅出现在大逃杀副本。
在盛枝郁和祁返相遇的副本,包括后面的ABO副本里,都侦测到了同样的数据乱流。
“那个失败副本已经被系统回收了,上头排查下来的主要原因也在祁返,但ABO副本里……”
楚颂忽然抬起头,思忖片刻后,问:“盛枝郁在这个任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类似……现生认识的人存在?”
林蔚与看着楚颂,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类似现生认识的人?”
“对,就比如在任务里遇到的某个配角,像他的父母,或者是恋人……”楚颂说,“但这个配角,在原剧情线上并不显眼,甚至是不存在,但在和任务者接触后存在感忽然被强调了。”
第047章 第 47 章
林蔚与被组长的眼神看得不寒而栗, 磕绊道:“可,可是……副本匹配的时候不是会刻意避开这些吗?”
“任务副本在匹配任务者的时候,会默认规避和原主有相似人生的对象。这是为了让任务者清楚, 他是被塞入这个副本的外来者,断绝了他因为过度相似的人生导致的留恋, 或者是……分不清任务副本和现实。”
“因为根据上个副本的系统检测所得出来的结论……那条数据乱流的波向发生了改变, 它似乎是在尝试……影响副本。”楚颂有些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有吗?”
林蔚与回忆起什么, 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好像, 有。”
*
祁返把顾翎送到楼下, 从盛氏大楼里出来, 就看到停在马路对面的豪车。
车里是顾总,在两人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降下了车窗眯着眼在望。
祁返的手抄着口袋,很有绅士风度地保持着距离, 扫过远处:“顾小姐,近期顾家有什么特别的客人么?”
“客人?没有。”顾翎刚开始接触公司的事情, 主要任务就是祁返和他背后的盛家, 对她父亲公务上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嗯。”祁返将人送到路边, 看着那辆车掉了个头过来接人。
车窗落下, 他含着笑,状似礼貌:“顾总。”
“诶, 祁同学, 我们又见面了。”顾总一张脸笑得十分灿烂, 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后辈近乎有讨好的意思。
祁返只是笑, 他要说场面话寒暄便也回了两句,最后只说盛总还在等, 随后告了辞。
而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祁返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顾总的脸边,也闪过了一帧噪点。
那天晚上一晃而过看到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接触了顾氏父女。
那是谁?什么时候进的副本?目的是什么?
这些疑问比任务还要让他烦闷……想到这里,祁返的视线落到电梯闪动的数字上。
一时又想起盛枝郁在电梯里的那个眼神。
冷淡疏离,仿佛只是无意撞见一场儿戏闹剧,若不是他主动挽留,下一秒就该和秘书离开。
不愧是白月光组的招牌……足够绝情。
电梯门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想到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祁返放快了步子。
然而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那个占满了他脑子里,却由始至终没给他正眼的男人,不在这里。
祁返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握成拳抵在桌面上。
忽地有些好笑。
是他选择退一步把界线划清,不让盛枝郁悉知所有,但是真正这么做了之后,兵荒马乱患得患失的又是他。
陷进去了。
祁返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路上碰到一个同事,随声问了句。
同事不知道是被他的询问还是被他的脸色吓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回答——盛总带苏意允去了他的私人休息室。
祁返回了个相当没有温度的笑容,转身就往休息室走。
休息室在办公室隔壁,他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盛枝郁身侧的苏意允,还有男人落在他唇边的手帕。
此刻的苏意允全然沉浸在盛枝郁给他擦拭唇角的错愕和震惊里,连推门而入的祁返都没有看到。
因为在这三年里,盛枝郁对他的亲密动作几乎没有,所以让苏意允无形地放下了很多戒备……
正因如此,反差才相当强烈。
“大哥。”含着笑的男音从门口传来,一把拽回了苏意允的理智。
然后他就看到了面沉如水的祁返朝餐桌走来。
在认识的这些年里,他也算是见过祁返各种各样的样子,但像今天这样将情绪摆在脸上,还是第一次。
苏意允无端地,有些心惊。
惊完,又怕盛枝郁看出端倪。
然而盛枝郁只是从容地把自己的指尖收回来,不温不火地开腔:“把顾小姐送走了?”
“顾总亲自来接的。”
盛枝郁视线落向窗外,扫过一眼楼下的车水马龙:“顾总倒是宠女儿。”
两个人对话的语气似乎没有异样,苏意允松了口气,又起身把另外给祁返带来的午饭打开。
递过去的时候祁返朝他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只有苏意允知道,这句谢谢夹杂着从来没有过的冷漠。
他怔了怔,后知后觉有种慌。
“对了,还有一周就是大学开学了?”盛枝郁的声音忽然在餐桌中间蔓延。
祁返抬起实现,忽略了苏意允投过来的,略显急切的眼神,看着盛枝郁。
“小允是想去住宿的,祁返你呢?”
苏意允一直以为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直到今天提到这个话题,他才反应过来,祁返是没下定决心的。
他餐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抬起眼的时候,就听到祁返说:“我的专业更需要实践经验……所以我想在保证基础学习的前提下,留在盛氏实习。”
苏意允瞳孔颤了一瞬。
祁返的意思是……他要留下来?
盛枝郁淡淡地掀起眼皮,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人,笑了笑:“嗯,这样也好,我本来也有件事想交给你。”
祁返扶着筷子的手一点点顿住。
他想留在盛家,除了是刺激苏意允,更多是为了盛枝郁。
而现在……
“小允的成人礼之后,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盛枝郁表情沉静,没有什么波澜,“也是时候开始筹备婚礼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
苏意允的掌心发疼,忍不住低声道:“大哥,这件事……一定要祁返做么?”
“他有能力,而且,”盛枝郁眼眸略弯,黑瞳深邃地看着他,“人生大事,由你信赖的人去办更有意义。”
说完,他细长的指尖将刚刚拭过他唇边的手帕慢慢叠起,而在手帕脱落的时候,他无名指上那枚婚戒一下变得尤为刺眼。
他母亲的遗物,出现在这么矜贵的男人手上,交映成一副格外诡异的画面。
苏意允顿时感觉一股冷意从胸口深处蔓延。
……是他这段时间过火逾矩了,以为盛枝郁不强求他,他就有机会握住祁返。
婚礼,是一把较之订婚宴更锋利的刀,横亘在他和祁返跟前。
他沉默着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而对面的人却笑着回话:“好,都听大哥的。”
*
一周后,A大开学。
送苏意允和祁返回学校的,是盛枝郁的秘书,年轻又能干的一位女士,安排得很妥帖,没有让他们像其他入学新生一样狼狈地在陌生的校园里打转。
填好资料领好东西后,秘书礼貌地笑:“那么两位可以现在学校里面逛逛,司机就在停车场,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苏意允道了声好,看着秘书离开的背影,终于有种喘过气的感觉。
自从那天盛枝郁安排祁返筹备婚礼之后,祁返就一头扎进了学习和准备中。
筹备一场婚礼要用到的东西可比一场晚宴要多得多,他不仅仅局限在纸质资料上,甚至还有去实地学习。
这种感觉让苏意允觉得很慌,好像曾经握住的人,眼下只有一片衣角勾在指尖,稍不注意就会彻底失去。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祁返的视线落在四周的教学楼上,没什么情绪。
苏意允垂着眼,这几天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祁返交流,只是他的反应很冷漠……
“我送你去宿舍吧。”
他的声音蓦地从耳边响起,苏意允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好。”
A大的宿舍楼翻新过,新生来来往往,许多视线都投落在高大英俊的男生身上。
苏意允跟着他走着,看着那群由家长陪伴的新生,忽然想如果陪他来的是盛枝郁,是不是会更轰动些。
但一想到男人的腿,这个念头又蓦地止住。
“到了。”
祁返倏然止步,苏意允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他的行李一早就由盛家的人带过来安置好了,苏意允只需要入驻就行。
这间宿舍空荡荡的,其他几个舍友还没到。
苏意允站在四人间的宿舍门口,听说这里是A大最好的一栋楼,可是看着窄小的房间,还有逼仄的床位,他一瞬间就有些后悔。
……他本来想的是在这里住半个学期,然后和祁返一起偷偷在外面找个小公寓。
“环境挺好的,你好好适应,我先走了。”
苏意允一怔,下意识想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只能低声:“……不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了,我还有安排。”祁返脸上带着微笑。
说是安排,其实他们都知道是婚礼的事情。
苏意允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挺尴尬的,那天晚上祁返才问了他什么时候不是盛夫人,如今却要直面他们的婚姻。
苏意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因为他确实不能……给祁返一个准确答案。
低着头准备说再见时,祁返手边的手机却忽然亮了起来。
苏意允垂落的视线正好落在屏幕上,不偏不倚地看到来电显示——顾翎。
浑身僵住。
旋即,手机就被祁返抬起,他看了一眼,又平静地抬眸:“走了。”
而在回头的时候,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祁返。”苏意允抓着他,“你和顾翎……一直在联系?”
不只是发信息,已经是交换号码了。
祁返垂下视线扫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又淡淡地抬眸看着他,笑:“我在盛氏实习,盛氏和顾家有合作,她作为代表和我联系……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苏意允看着他微微笑着的脸,忽然涌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陌生感。
他嘴唇颤了颤,忽地笑了:“你是在……报复我吗?因为这场婚礼?”
“报复?”祁返品味过这个字眼,淡淡慢慢地笑,“因为你的一时青睐,所以我能从孤儿院脱身,还能成为盛家名义上的三少爷,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报复?”
苏意允听着他的话,嘴唇一点一点抿住。
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和祁返强调过……他们之间不需要谈这些。
“说起来,我留在盛家的理由无非是在你落魄的时候恰好地陪伴了你,我知道我得感恩戴德。所以你的婚戒,成人礼,之后的婚礼,我都会尽心尽责。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知道。”
祁返看着他,琥珀色的瞳映衬着窗外斜落的夕阳,蓦地有些寥落。
“我会循规蹈矩,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所以……小允你也不应该太心狠,对不对?”
苏意允一下就失了力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祁返消失在视野之中。
而楼下。
祁返离开了宿舍楼后,就再也没看过手机。
找到了秘书留下的司机后,他先是发信息询问了盛总的去向,得知已经回盛家后,报了地址。
回到盛家,祁返才发现管家和佣人今天都不在。
这不是盛大哥的作风。
祁返抬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脚步极快地往二楼走。
盛枝郁趁着昨天晚上给佣人放假,所以今天一回来就让系统解除了负面buff,准备自己活动一下。
他本来是想联系林蔚与的,但是林蔚与在一周前就将系统交由AI托管。
因为先是世界和副本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不同步的,所以林蔚与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副本里已经过了很多天。
……是快穿局里出什么事情了么?
简单地洗过澡,盛枝郁裹上浴袍正打算出来再联系一次林蔚与,推开门时就看到了伫立在窗边的人影。
他皱了下眉:“什么时候回来的?”
“送完苏意允就回来了。”祁返的视线看向他,先是扫过他的脸,然后慢慢地顺着他的身子落到他的脚上。
因为太久没落地,盛枝郁怕自己的触觉迟钝,所以洗漱的时候没有穿鞋,眼下是光着脚的。
祁返只是看了一眼,就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
然后冠冕堂皇地开腔:“大哥,地上凉。”
“哦。”盛枝郁淡淡地应道,旋即又笑,“只是因为地上凉?”
祁返顿了顿,看着他。
盛枝郁没有戴眼镜,墨色晕染的眉眼微微上扬,在不明亮的光线下带着轻描淡写的慵淡:“我还以为是你被我晾够了,终于忍不住过来找我坦白。”
第048章 第 48 章
祁返的脚步没停, 但落在他腰侧和腿弯的指尖却逐点收紧。
他的眉眼笑开,视线垂落专注地落在盛枝郁的脸上,嗓音温慢:“原来你在吊着我, 我以为像这样不冷不淡形同陌路都是你们白月光组的一派作风。”
盛枝郁的表情淡了三分,视线正准备移开, 祁返却已经将他放到床上。
随后, 身侧的床褥微微陷下去了, 是他的手抵在上面。
男人就这么压了下来,交缠的呼吸一点点溶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盛枝郁不动声色地侧开脸, 那薄薄的, 凉凉的唇便落到他的颊边。
然后顺着侧脸的轮廓慢慢游移, 落到他的耳边, 渗出的嗓音带着零星的笑意:“所以,你这么说,我很惊喜。”
盛枝郁轻笑出声。
这笑音来得太快, 而他的声线又太淡,一时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被晾着还能是惊喜?你们渣攻的兴趣爱好好像是不一样。”
祁返的视线垂落在他的颈窝上, 盛枝郁刚刚沐浴过, 除了淡淡的清香, 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怎么看, 怎么诱人。
“嗯,至少你还愿意分出一丝心思来晾我。”祁返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慢慢贴近他的颈侧, 说话时的气息拂在盛枝郁的皮肤上, “证明你还没打算踹了我。”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神经末端蔓延, 盛枝郁眼睛眯了眯,像是只被取悦到的猫。
他抬手轻轻撑开祁返, 距离拉开之后不避不让地对上了他如狼一般的眼神,却也只是轻轻地笑:“也许是因为……床/伴这种关系还配不上踹?”
祁返觉得自己的掌心蔓出了一阵细密的痛,指尖回笼,抵住痛处。
“那么,床/伴这种关系去操持你的婚礼,是不是也不太配得上?”
盛枝郁又笑了,短促的一声,回荡在卧室之间。
“祁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公私不分,带着情绪工作的。”
祁返感觉自己有点生气,但这些情绪又和前段时间被盛枝郁冷落时的沉郁不同。
呵,他都有一瞬觉得自己像只被驯化的兽。
“为什么在意那种事情呢?”祁返低垂着眼睫,里面的情绪藏在拢下的黑暗里,“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盛枝郁单手撑在身后的床上,一只手压着祁返的肩膀,这人几乎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不清表情。
更何况,盛枝郁也不想让自己的打量变得显眼。
于是他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嗯,也许是因为我更讨厌问题没有答案?”
是个让人泄气的回答,祁返懒洋洋地靠在盛枝郁的怀里,细长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延到他的腰际,扣住了那件软白浴袍的腰带。
“那我有你讨厌的点……你还不踹我,是不是证明我还有留下来的价值?”
盛枝郁感受到了那只在腰间乱窜的手,慢慢垂落握住了祁返的手腕。
一点点地用力,一点点地控住。
墨染的眸微微眯起,带着点潮雾未褪的慵懒:“你有什么价值?”
“不知道。”祁返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略微转了个方向,便虚虚地反扣住了盛枝郁的手。
大哥的手和盛枝郁本人的有些不同,没那么柔滑,没那么纤细,指关节间有薄薄的茧,是握笔时间长留下的痕迹。
他顺着一点点摸过,落到无名指上,慢慢地延到指根。
祁返的视线没有落下,全凭指尖的触感去确认:“婚戒呢?”
“洗澡,摘了。”盛枝郁轻慢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握不似握的动作里抽出来。
那枚戒指,是他精挑细选为苏意允复刻出来的噩梦,但不代表他本人不嫌晦气。
祁返余光看着他轻慢抽开的手,没有追上,只是低声问:“你对戒指好像不挑……在之前的副本里收过很多?”
“我收到的多不多……”盛枝郁抬起的手慢慢落到祁返的轮廓上,因为还穿着浴袍的原因,体温有些低,“你不是有权限,能查我的任务副本么?”
兜兜绕绕,话题最后还是回落到最开始的地方。
祁返唇角挽起,瞳孔慢慢地映着盛枝郁的脸,一寸寸地将他现在的表情尽收其间。
“果然介意就是会胡思乱想?”稍顿片刻,他低头,往盛枝郁掌心处蹭了些,“放心吧,无论你想的是哪一种,我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盛枝郁的黑瞳静静地看着他,祁返能看到自己轮廓的倒影,却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祁返心头微动,正想吻上去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动静很小,但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卧室里却变得格外明显。
盛枝郁退开半步距离,瞳内落下了一层淡淡的冷意。
以祁返的性格,在这种时候单独找他,基本上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其他消息打扰的。
无论是快穿局还是副本内。
“……抱歉。”祁返垂下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在屏幕亮起的时候,盛枝郁的视线无意扫过。
上面确实是有未接来电,不是苏意允,而是顾翎。
但祁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长指便划过屏幕。
盛枝郁没有看下去,也不知道他是去看什么未读消息还是未接电话。
男生眼底的神色褪得很快,放下电话时,刚刚独处时的旖旎已经散了大半。
盛枝郁淡淡地看着他:“所以,现在能从我房间出去了?”
祁返静静地看着他:“惹你生气了?”
“如果你说是你不请自来的话,是有点。”
“嗯。”祁返应了一声,退开距离,“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
“可以,那你先告诉我,你准备去哪?”
祁返没想到他接下来会说这句话,呼吸稍稍窒了片刻……还真是相当敏锐。
犹豫了片刻,他把手机屏幕重新打开,放到盛枝郁跟前。
里面竟是一个定位跟踪程序。
而跟踪的人,顾翎。
盛枝郁眉头稍稍皱起:“你跟踪她?”
“这不是副本里的那种普通的跟踪程序,是……”祁返的声音低了低,刚准备提醒什么,又看到盛枝郁肩头斜开大片的浴袍。
和煦的光落在上面,衬得皮肤无比柔软。
他不自主地顿了一下,视线匆忙垂下:“是局里的追踪程序。”
盛枝郁的视线一下上抬:“这是违规吧?”
“如果只是用来监视顾翎,那确实用不到这个,不过,我怕用普通的监视手段会被发现。”
盛枝郁没有回答。
“这只是我的怀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祁返垂着眼,“除了我们以外,进入这个副本的可能还有第三个人,而这个人可能在和顾家接触。”
“怀疑?那你为什么不上报系统?”
“我问过,系统确定快穿局里有位面通行许可的只有我和你。”
“你上报的话系统会追查……”
“系统追查,就相当于副本进度清零。”祁返的声音落下,“你的业绩不就又没了?”
盛枝郁略微一顿。
“你本来被分配到配角组就是被我牵连,如果现在因为我一个猜测又暂停副本,你什么时候才能回白月光组?”祁返抽身拉开距离,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腕却忽然被扣住。
“祁返,如果说连系统都没有检测到,你又是怎么怀疑……有第三个人?”
祁返略一怔住,看向捏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片刻后他才略微露出笑容:“所以我只是怀疑。放心,如果是真的,我会和系统汇报的。”
那只袖子就这么从指尖划过,盛枝郁看着房门打开又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再次尝试连接系统,而得到的还是冰冷的机械音:
【你好,这里是AI系统YOUI7号,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林蔚与还没回来。
*
手机上的定位显示,顾翎现在脱离了原剧情的大学庆祝派对,而在往南市移动。
祁返从车库里开了辆车,以最短的距离很快就赶到定位在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一家咖啡店。
无论是装潢还是店的地方,都有点眼熟。
祁返下车,推门而入,刚好看到的就是在前台的顾翎。
“祁……返?”顾翎脸上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凑巧。”祁返扫过她一眼,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翎这下脸红了,垂着眼轻咳一声:“和我爸的朋友出来喝杯东西。”
“这样。”祁返淡淡笑开,“那介意我也喝一杯么?”
顾翎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说了句好。
然后祁返就看到了约她喝茶的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周正的五官,休闲的装扮。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附近并没有出现故障噪点。
很寻常的路人甲,祁返甚至花了些时间才把他从后续的剧情里调度出来……顾翎未来的男朋友,某个归国富商的儿子。
只不过出现的时间不太对,他大二就和外国学校当了交换生,正式和顾翎正式交往,应该是在顾翎上大二的某次公开辩论赛上。
这位路人甲作为旁听的大四学长,对台上的顾翎渐渐生了感情。
两年后才出现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和顾翎有交集?
“这位是大二的学长,姜珂。”顾翎介绍道,“也是A大的,经济系。”
姜珂闻声回头,先看的是顾翎,顺着她的目光落到祁返身上,略微一顿。
这明显不像是不认识的表情,祁返挽唇:“姜学长。”
“我认识你,这届新生里的状元。”姜珂起身,朝他伸手。
祁返回以笑容:“学长好。”
姜珂的言行举止都很礼貌,一如剧情里他温润从容的人设,向着顾翎的时候视线里也是只有她。
一切来说应该是正常的。
除了时间不对以外。
“我今天在学校看到祁同学了,这么晚还出来,不住学校吗?”姜珂笑着问。
祁返笑了笑:“嗯,陪我朋友去的宿舍楼。”
姜珂点点头,旋即又聊起了大学里的东西,无非是哪个教授的课好选,哪个社团更容易攒学分。
直到时间渐晚,顾翎的父亲打电话来催,这场对话才结束。
“我送你。”姜珂对着顾翎道。
顾翎点点头:“那我上个洗手间。”
姜珂颔首,旋即又看向祁返:“祁同学你家在哪?我也一起送你回去吧。”
祁返看了他一眼,没应是与否,但姜珂已经起身去结账。
顾翎还没出来,两个男生站在咖啡店门前。
“你下午是送苏意允回学校的吧?”姜珂一边走一边回头,“我听小翎说,你有喜欢的人,所以你出现在这里有点意外。”
祁返哦了一声,淡淡地笑:“学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姜珂随意道:“因为我想追小翎啊,不过,她和她的父亲似乎更中意你,所以如果你是我的对手,我会很麻烦。”
祁返的眸色不动声色地深了两分:“既然学长已经听说了我有喜欢的人,那又为什么还会觉得麻烦。”
“因为,”姜珂略微一顿,随后才微微笑,“那位苏同学不是盛总名义上的配偶吗?”
“所以姜学长是觉得,我一边在争取苏意允,一边又为自己找退路而钓着顾翎同学不放?”
姜珂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看着交通灯跳跃的红色数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顾总确实是特别青睐你。”姜珂笑,“我们家和顾家也有很多年的交情,我父亲也希望我们两家的小辈多些来往。”
“所以,我想,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助,从而跟苏意允,走得更近一些呢?”
对面的交通灯骤然转绿,姜珂抬步准备离开。
祁返站在原地,淡慢地笑笑:“学长好像很清楚我和小允的关系?”
“嗯,毕竟我确实希望我的感情不被插手。”
他回头,身后的少年似是了然,冲他温淡地笑笑:“学长想多了,我对顾翎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时间还早,我就不麻烦学长了。”
顾翎出来的时候,祁返已经先出门。
“祁返走了?”
“嗯,说不用送。”姜珂转身替她开门,擦肩而过时,压抑了一晚上的眸色终于涌起。
他淡淡看着正在路口等着红灯转绿的身影。
在倒计时结束,祁返抬步走上人行道时,姜珂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一辆车忽然如失控般朝路中间的祁返开了过去。
强烈的车灯从视线晃过时,祁返眯起了眼睛,视线恍惚的刹那,他忽然看到街角的咖啡厅。
他终于意识到这里为什么眼熟……这家店和上次雨天,他去接盛枝郁的那一家很像。
第049章 第 49 章
苏意允是在第二天才收到祁返入院的消息, 由陈叔在中午十二点发给他的。
于是他午饭也顾不上,直接从大学打车到医院。
祁返在高级单人病房,苏意允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时, 看到的不是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祁返,而是守在床边端着热粥的女人。
顾翎听到开门的声音, 先是抬头, 随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小允?”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连喘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他垂下眼:“你怎么在这里?”
“我……”顾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说, “你如果是来找祁返的话, 他和盛总出去了。”
“出去了?”
“嗯, 祁返好像还要检查, 盛总作为监护人陪他去了。”
苏意允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和盛家毫无干系的外人会比他知道的多,正准备转身时,视线扫落到顾翎的手腕上, 只见那里缠了一圈细细的绷带。
意识到什么,他抓着门槛的指尖收紧泛白, 但脸上却没有显出很大的情绪:“祁返……昨天晚上出事, 是和你在一起吗?”
顾翎也反应过来, 低头护住自己的手腕, 眼睫垂下:“嗯,祁返同学昨天晚上保护了我。”
破碎的信息, 仿佛羞怯的神情, 那碗温在床沿的粥, 还有昨天祁返离开前的未接电话……苏意允通过自己的所见几乎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拼凑起来。
强烈的嫉妒覆上心头, 像是恶毒的蛇沿着脊骨攀爬,让他呼吸都变得清浅。
可是在顾翎眼里, 他是盛枝郁的配偶,所有源自祁返的感情都是那么扭曲不合理。
看着女生脸上爬上的红,苏意允忽然意识到自己像只阴湿角落里的虫子,见不得光。
“你,你要先进来坐着吗?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不用了。”苏意允别过脸,极快地转身离开。
他在当层绕了两圈,没找到人才想起来给陈叔电话,陈叔说大概是去照CT了。
苏意允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又准备坐电梯下楼,却在等待的时候扫到窗外。
停车场的树荫之下,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推着轮椅,而优雅矜贵的男人就在他跟前。
祁返和盛枝郁。
他喜欢的人和他的丈夫。
楼下。
祁返推着轮椅,视线垂落在盛枝郁的侧脸上,仗着只有两个人肆无忌惮地望着。
“哥,我脑袋好晕,身体好疼,你就不能放下你的公事看我一眼吗?”
盛枝郁回消息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后抬起眼:“你不是身手了不得,不仅躲开了车,还顺便救下了顾翎么?”
想起昨晚,祁返眸色淡了三分:“那辆车失控得很突然,要不是我有系统,不会提前反应过来。”
他其实能够完全躲开的……如果不是顾翎不知道为什么冲了出来的话。
后来他把人救下来,问她为什么的时候,顾翎只是摇头,说她也不清楚。
明明车向祁返而去的时候,她距离人行道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就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她的人已经到祁返跟前了。
祁返当时听完,抬头看了眼在远处的姜珂……姜珂一张脸色煞白,过来护着他们两个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男人的那副模样,完全就是目睹了一场意外后的慌乱,和在咖啡馆里从容悠闲的模样截然不同。
……嗯,应该是判若两人。
那个流窜进这个副本的“幽灵”,似乎察觉到了他被追踪和试探,所以在掀起了那场车祸后,又抛弃了“姜珂”这个躯壳。
“盛总,三少爷。”恭敬谄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人回头,看到的是西装革履的顾总。
男人手里拿着各种水果和慰问品,目的很明确。
他看着祁返一身病号服,连忙道:“哎呀,昨天晚上多亏三少爷保护我们家翎翎,她是我们顾家的独女,要是就这么出意外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眼看着男人就要抬手拥上祁返,盛枝郁淡淡开口:“祁返刚刚做完ct,医生虽然说没什么大碍,身上小伤也是有的,顾总?”
顾总立即反应过来,手上的动作顿住:“唉唉,是我太激动了,三少爷没事就好。”
祁返脸上不显,但是对盛枝郁刚刚轻描淡写的维护却很受用,垂着眼乖乖地站在他身后。
顾总扫过祁返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笑:“盛总公事那么忙还抽出空来看三少爷,你们兄弟俩的关系真好。”
虽然有拍马屁的成分,但也有三分真情实意的感慨……毕竟在商场上谁都知道,盛总年纪轻轻便没有血缘依靠,所以无情冷清,手段狠辣。
苏意允下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心脏像是被什么尖刺贯穿,疼得发紧。
他来盛家三年,基本没有在外人面前和盛枝郁同过台,也从未听过家里的佣人说过他们看起来关系好的话。
他们之间是兄弟又是配偶,可是既没有兄弟的亲近,也没有配偶的甜蜜。
他和祁返有着相依为命的过去,甚至是一直相互暗恋。
可是现在,苏意允却无比清晰地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沉着脸往前走,但只是两步,又听见顾总意有所指:“这次是真的多谢三少爷了,小翎之前一直在我这儿提起你,我还以为只是单相思,听到昨天三少爷舍身相救,我这颗心可算稳下来了。”
盛枝郁懒懒地抬起眼皮,余光扫到远处惨白的脸,却很自然地忽视过。
然后续着顾总的话,抬起视线看向祁返:“是么?”
祁返垂落的视线和他触碰着,不避不让:“顾小姐的心意,我不太清楚。”
顾总趁势而为:“这小女生的心意哪有那么直白,你们多接触接触……”
“顾总。”苏意允没有情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总下意识以为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打断他说话,脸色一冷,蹙着眉回头时才发现是苏意允。
苏意允自然是看到他脸上匆忙藏下去的嫌恶,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男人跟前。
不是祁返,而是盛枝郁。
“大哥。”
盛枝郁慢慢抬起眼,清淡地笑了下:“不是在学校?怎么过来了?”
“陈叔给了电话就过来了。”苏意允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所有情绪,也没有抬头看他身后的男人,“情况怎么样?”
“都是小伤,住院是因为要各项检查,休息两天就好了。”
“嗯。”苏意允应完,又笑着问,“大哥这个时间过来,吃饭了吗?”
盛枝郁:“还没有。”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苏意允淡慢地顿了一下,又小声道,“我还没吃饭。”
“嗯。”盛枝郁说,“去吧。”
得到了应允,苏意允很自然地绕到轮椅之后,默不作声地从祁返手里占去了推扶盛枝郁的位置。
祁返垂着的眸落上一层凉意,感受着掌心落空。
顾总是人精,大概是看出了什么,但没有直说,而是顺着午饭的话题主动邀请盛枝郁。
苏意允本以为男人会拒绝,毕竟他不喜社交,独来独往。
但这次,盛枝郁却答应了。
为什么?是因为顾总说顾翎喜欢祁返,他认为顾盛两家可以有这么一段联姻关系?
星级酒店,盛枝郁先入座,然后是他和顾总,祁返和姗姗来迟的顾翎坐在一起。
盛枝郁矜慢从容地坐在餐桌上,一边听顾总说话,一边分出了余光扫过苏意允。
他整个人像是被负面情绪笼罩着,表面上情绪不显,但眼神,动作几乎都是机械式的。
嫉妒么?
想到这里,另一道格外灼眼的视线无声昭示了存在感。
盛枝郁轻叹一口气,抬眸的时候才看到坐在对面的祁返。
男人表面上仿佛在维持着对待客人的礼貌,实际上仗着顾翎沉默,苏意允低落,肆无忌惮地隔着一张餐桌在看他。
……渣男的心理素质还真是强大。
不过苏意允可能真的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要他肯抬头看看,就能明显地察觉到,顾翎和祁返之间并没有那么多旖旎。
顾翎更像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平静地保持沉默。
而祁返,无论是入座还是对顾翎的照顾,都是处于普通男生对普通女生的礼貌。
午饭很快结束,顾总虽然有意攀附盛家,但也不至于愚蠢到纠缠不休,所以再次表达了感谢之后便带着女儿回去了。
盛枝郁本来是打算让陈叔叫司机把苏意允送回学校,然后自己再拎祁返回家。
但这次,苏意允却直接开口:“哥……你赶着回公司么?”
祁返站在电梯前,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眉。
他入本的时间比盛枝郁早,苏意允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差不多,他问盛枝郁时间是否紧迫,那么就代表他想占用盛枝郁的时间。
盛枝郁指尖落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地点了点,很快给予回应:“想我陪你回学校?”
“嗯。”苏意允垂下眼,嗓音放软,“昨天你没去。”
“好。”盛枝郁看向祁返。
正巧,电梯门开,祁返先走了进去,随后等他们进来,又按上了电梯。
下行时,他才淡漠地开口,语速有条不紊:“好,我待会给陈叔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来接我,大哥和小允,你们路上小心。”
盛枝郁有专门的司机,早就在楼下等候。
他先上车,苏意允才绕到另一侧准备开门。
而开门之前,他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人影。
祁返出医院就换下了病号服,现在这一身是昨天晚上穿的衣服。
一想到昨天晚上他离开了自己,就去找顾翎,甚至跟顾翎一起到深夜,苏意允胸口就是压不住的怒意。
背叛。
祁返背叛了他。
而现在,祁返却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地开口,坦然得一如既往:“小允。”
苏意允哂了下:“还有事?”
祁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嘴唇微抿,落下了视线:“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他已经生气了,已经要失控了,他明明能解释,现在却告诉他没什么?
苏意允握拳的指尖泛白,好半晌才拉开了车门。
看着远去的黑色轿车,祁返慢慢地勾出了一丝冷笑。
【苏意允,恨意值上涨15%点。】
*
酒店距A大半个小时,上车后盛枝郁便拿起设备开始办公。
苏意允是第一次见男人办公的样子,专注得让他无论从什么话题开口都像打断。
“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盛枝郁没抬眼,却能精准地抓住他的状态。
苏意允犹豫片刻,低声道:“刚刚在餐桌上,那个顾总……好像很喜欢祁返?”
盛枝郁眸色不动:“嗯,好像是。”
这句回答几乎让苏意允的心脏都紧缩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大哥觉得,他们合适吗?”
落在键盘上的手慢慢停下,盛枝郁侧过眸。
窗外的光落在男人深邃的轮廓上,像是给他淡淡镀了一层金边,衬得那双黑瞳仿佛旋涡般。
说不出是危险,还是让人沉溺。
“还惦记着祁返?”说这句话的时候,盛枝郁甚至是含着笑,漫不经心得仿佛只是单纯的问询。
苏意允迅速地摇头:“没有,我……我已经和大哥领证了,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
“那小允是怎么想的?希望祁返像以前一样,守在你身边一辈子?”
苏意允表情僵住,他从没想过盛枝郁会是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以为,越尊贵的男人占有欲就会越强烈,是不会允许身边人身心不一的。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盛枝郁笑了笑,微凉的指尖落到他的侧脸:“小允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能办到的我都替你办到,只要你不从盛夫人这个位置上逾矩。”
这句话像是一柄锤子,砸在他的神经上,让他有些麻木。
苏意允觉得像是警告,可是又莫名觉得,像是宠溺。
一段时间没有和盛枝郁独处,男人的一言一行,哪怕是呼吸都足够让他失神。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分不清是怦然还是悸动:“可是……”
“如果你只是需要,”男人仍是笑,温温淡淡的,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是盛太太,你想要什么得不到?”
像是释放恶念的咒语,进入他的耳朵后被转译成另一句话——他能拥有盛枝郁,而又霸占祁返。
苏意允滞怔地看着男人绯色浅薄的嘴唇。
温沉低哑的语气,一点点喂食着他的贪心。
“你不是很清楚,我从来不逼迫你们做选择么?”
语调温柔得近乎甜蜜,苏意允不自觉地卸下了所有防备。
以至于他当下没明白……盛枝郁不左右苏意允的选择,所以有什么结局,都是自己亲手铸成的。
第050章 第 50 章
盛枝郁的指尖触过他的侧脸后便慢慢收了回去, 苏意允垂落的视线能看到他袖边名贵优雅的袖扣。
刚刚那一番话,像是弥补亏欠,又像是维护纵容, 一时让人难以分辨是出于长辈的补偿,还是丈夫对配偶的宠爱。
苏意允思绪被泡得酥涨, 视线着了魔似地落在男人的指尖上。
领证这么久以来, 不说配偶之间的亲密, 他们甚至连牵手都没做过。
苏意允知道,盛枝郁在这方面清心寡欲得厉害, 是因为腿疾, 毕竟大哥在看病和复健的时候从不让他旁观。
他以为这是碍于男人的面子。
可是……即便身体不行, 心里也是有需求的吧?
盛枝郁给了他足够多的宠爱, 他是不是也需要回馈什么呢?
以前苏意允是因为他的腿伤而有些抗拒,可是眼下当距离真的拉进时,他却难以自持地被男人的轮廓, 气质,姿态所吸引着。
……矜贵儒雅, 风度翩翩的大哥。
他其实完全不逊于祁返。
苏意允喉结微动, 身前握拳的手徐徐松开, 正打算主动朝盛枝郁靠近时, 车忽然停了。
司机低声提醒:“盛总,到A大门口了。”
苏意允因为坐姿不端险些栽倒副驾驶的靠背上, 有些尴尬地抬手撑住了姿势。
他还没来得及收拢自己的不雅, 就听见盛枝郁低声道:“该回学校了, 小允。”
“嗯, 好。”苏意允仓皇地解开安全带,推门准备下车。
“对了。”男人温沉的嗓音又在身后传来。
苏意允扶着车门回头。
“接下来我要出国一趟。”盛枝郁眉眼挽着柔和的笑意, “手术团队制定了新的方案,需要我本人过去,这次可能会去很久。”
这两年来大哥一直有在接受治疗,偶尔也会出国,只是好像成效不大。
苏意允点点头。
“遇到事情找我的秘书,他会帮你处理。”
“好。”
盛枝郁是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飞机,他只带了自己的保镖和秘书,苏意允因为课程的原因没有去送机。
A大军训是在开学第三天,为期两周,苏意允进行到一半才知道祁返和顾翎都没有参加。
原因是那场车祸,他们两个身上都有伤,学校保险起见免了他们的军训。
他本来是想在学校找到祁返之后好好聊聊,却没想到是半个月见不到人。
见不到面,也没有信息,苏意允指尖摩挲过逐渐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唇角落出一丝冷笑。
怎么,就真的是……移情别恋?
正当他准备从电话列表里把号码播出去时,忽然听到舍友的声音。
“我草,经济系的系花今晚会去他们班的团建晚会!”
“是顾翎女神吗?你别想了,人家和男朋友一起回来的。”
“男朋友?不是说单身吗?”
“人在开学那天就看到她和同系的那个系草祁返晚上约会,回来也是一起回来,你说呢?”
苏意允指尖紧了紧,慢慢抬头:“经济系的晚会……今晚在哪开?”
*
校外,自助餐厅。
祁返坐在角落的位置,目光闲散地落在手机上。
低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祁返同学,你的伤好点了吗?”
他抬眸,是推选的班长,随意地笑笑:“没什么事了。”
班长舒了口气,笑着说:“你和顾翎同学能出席今晚的聚餐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关心你们。”
祁返淡然地掀起眼皮:“顾翎也来了?”
“嗯,她应该晚点……”班长回味过来,“你不知道?”
祁返轻描淡写地抿了一口茶:“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很清楚。”
看着班长有些尴尬的表情,他只是笑了笑。
那天晚上的事故,还有他们的家境多多少少都在学校里传开,其他同学会误会也是正常。
更何况……他家大哥已经被他一天三个自证清白的电话烦得快把他拉黑了。
五分钟后,顾翎到场,班里的视线又从祁返身上转移到她处,关心和问候不停。
顾翎笑着和大家打完招呼,取了一个杯子,走到祁返跟前。
“祁返同学,虽然我爸那天中午已经表达过感谢了,但我还欠你一句亲自说的,谢谢。”
祁返看着她递到跟前的杯子,礼貌地笑笑,抬手和她碰杯。
除了这事最简单的社交礼仪外,顾翎这么做也是为了澄清他们的关系,毕竟情侣间的相处不会这么生疏。
偏偏,眼下谁都能看明白的情况,却有人看不懂。
祁返喝了半杯茶,余光才扫到门外的那道身影。
【苏意允是和顾翎一起到的,只不过他躲在车后面偷看。】
【他很怀疑你和顾翎。】
祁返听完系统的话,状似无意侧过来,和苏意允视线相触。
苏意允就在等他回头,确定祁返看到自己之后,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明明是生气,但是他却不敢走的太快。
终于,在街头拐角时,他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小允。”
苏意允冷笑了一声:“干什么,不陪你的女朋友继续吃饭么?”
祁返垂眼:“你误会了。”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军训这两个星期,你过得很开心是么?”苏意允抬起手想挣开,却发现男人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
祁返看了他一眼,确定了无法交流后,拽着人径直回头。
“你要干什么?松手!”
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将他带到停车场后,直接把人塞到车里。
苏意允一开始是挣扎着想下车,但门被祁返按住,他竟然推不动。
半晌,见他终于冷静下来,祁返眼底闪过一丝讽意,转身走到驾驶座。
“冷静下来了?”
“是我白担心你了。”苏意允说,“自作多情来餐厅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卿卿我我。”
祁返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子,离开车库:“女朋友?你是说顾翎么?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可是我看顾总很喜欢你啊。”
“那是因为顾总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三少爷。”
“所以呢?”苏意允的声音骤然拔高,“你是怪我当初没劝大哥让你上盛家的户口本,成为货真价实的三少爷么?”
车子骤然停下,苏意允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你干什么?”
“红灯。”祁返淡声道,单手靠在方向盘上,“苏意允,我不明白你,你如今在盛夫人这个位置养尊处优,还会在意我么?”
苏意允心头晃过一丝乱,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我愿意的么?这是我父母的遗愿!”
男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父母的遗愿,盛总一双腿不够赔么?”
刹那的死寂,苏意允有种自己内心最深处被看破的慌张,旋即,恼羞成怒。
“祁返,所以你现在到底是在恨我?”
“不可以?”祁返笑了一声,“我操持你们的订婚宴,筹备你们的婚礼,设计你们结婚时要穿的西装……我不能有情绪么?”
车速肉眼可见地提了上来,苏意允条件反射地攥住了自己的安全带。
可是驾驶座上的人仍是在笑,路上一晃而过的霓虹将他的轮廓映得乖戾:“要我这么无欲无求……我是盛家养的一条狗?”
他不明白,明明生气的是自己,为什么现在濒临界限的反倒是祁返。
“所以呢?你明明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所以你也……”
“嗯,你是迫不得已,我就要对你的情绪照单全收?”祁返打断了他的话,“还是说,因为你是盛太太,所以你有资格质问我,而我就只能逆来顺受?”
苏意允下意识想反驳,可是从后视镜的倒影里看到男人的眼神,他又乍地噤声。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祁返,陌生得让他感到危险。
直到车停,苏意允才从先前的恍惚里回神。
车在A大门口。
祁返摁下了车窗,点了根烟:“到学校了,下车吧。”
苏意允捏着安全带的手没松,嘴唇微动了片刻,才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男人视线回落,烟雾从薄唇溢出,覆过半张深邃而英俊的脸,琥珀色的眸被涤荡得深沉晦涩。
“小允,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我知道我喜欢的人什么时候会开心,讨厌什么东西,口味是什么样的……而你,你只在意我喜不喜欢你,为什么不守着你。”
男人细长的指支着星火,香烟将他的嗓音摩挲得低哑性感。
半晌,又似放弃了继续说什么,淡淡道:“下车吧,快到查寝时间了。”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在这场谈话中败下阵来,负气下了车。
而在关上车门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祁返不住宿,却知道A大什么时候查寝。
……祁返刚刚那番话也很直白,他在意自己喜欢的人所有的细节。
掌心微痛,等他反应过来转身挽留的时候,那辆车却已经远去。
苏意允站了很久,慢慢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
“顾翎么?我想问你一件事……”苏意允慢慢抿住了嘴唇,“车祸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
【苏意允已经意识到他误会你和顾翎了,恨意值回落,悔意值上涨。】
祁返冷淡地听着系统的报告,似笑非笑。
【这几天他在学校等你没等到,周末总是要回家的,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对付?没空。
祁返将跟前的行李箱一把合上。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陈叔,年迈的管家看着他的行李箱微微一顿:“三少爷这是要去哪?”
祁返挽出笑容:“大哥他们婚礼上要用的西装有些细节要修理,设计师在国外抽不开空,所以我去商量一趟。”
“哦,哦。”陈叔连连点头,脸上除了慈祥便是欣慰,“三少爷真是为婚礼的事操碎了心。”
“没有。”祁返垂下眼,“我应该的。”
十三个小时的直飞时间,明明很漫长,但和已经半个月没见到的人来说,几乎是弹指一瞬。
飞机落地,祁返顾不上疲惫,直接打车到盛枝郁的别墅。
因为行动不便,所以除了必要的检查外,其他的所有复健疗养都是在别墅内进行的。
在知道盛枝郁准备出国的时候,祁返本来就打算一起过来的,只是他当时还没确定那个“姜珂”是不是完全正常,所以留下来观察了一阵。
确定了没有再出现异常后,他才赶到盛枝郁身边的。
站在房门前,祁返正抬手准备敲门时,竟然发现自己有一丝紧张。
……明明两年都忍过来了,现在不过半个月。
他笑了笑,最后还是轻敲了两下。
先听到几句外文交流,然后才是门开的响动。
房间里光线充足,落在瞳孔之上驱散了疲惫,祁返一眼就看到了床中间的盛枝郁。
半个月时间,男人的气色和之前明显的不同。
很显然地好了不少。
盛枝郁眼底晃过一丝意外,等医生交流完离开后,他才看向已经站在床边的人:“你怎么过来了?”
房间里过于干净,纤尘不染,祁返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轻咳一声:“想你,就过来了。”
盛枝郁唇角漫着似是而非的笑容,淡声道:“一天三个电话,上百条消息,不够你折腾?”
“不够啊。”祁返应得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难搞。”
“……”
“所以,情况怎么样?”
“有效果。”盛枝郁道,“只要长期配合治疗,有恢复的可能。”
祁返眼前微亮。
在原剧情里,因为苏意允的多次干扰,“盛枝郁”的治疗断断续续,腿伤压根没好。
想到这里,祁返眉头微微一蹙:“盛枝郁。”
“好吧。”盛枝郁轻叹,“我让系统稍微调整了一下这具身体的状况。”
原主在剧情里从来没有什么罪该万死的过错,他不忍心这样一个人为了苏意允赔进自己一辈子。
祁返的视线落在他的轮廓上,一寸寸扫过,最后才淡声:“我发现,你好像很容易心软。”
他慢慢地靠到床边的桌子上,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的新人考核评价怎么样?”
新人考核,就是每个人被快穿局收录前的那场考试,决定了他们是会分入系统组还是穿越组。
盛枝郁眸底的色彩微微浮动,眼睫轻拢,还没回答,祁返口袋里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祁返扫了一眼屏幕,随后无所谓地将手机慢慢放到桌子上。
“怎么,”盛枝郁看着“苏意允”响到最后一秒,然后屏幕又慢慢暗下,“把电话拿到我跟前,是想向大哥示威,他给你打电话?”
“你怎么这样。”祁返眉眼上拢落一抹委屈,像是被训斥的大型犬,“我这不是在自证清白,证明我和他没有那么多无所谓的纠缠么?”
纠缠……苏意允在看到祁返和顾翎的车祸后,好像是受了不少刺激。
盛枝郁对他见缝插针的撒娇示好视若无睹:“那你又是用什么理由出国的?”
“哦,我说来修改你们婚礼上要用的西装。”祁返顺势从身后的包里把设计稿拿出来,“这是苏意允的,你觉得哪里需要改吗?”
纸上赫然是一套寿衣。
盛枝郁:“哦,新中式啊,不错。”
【……】
祁返的系统忍不住了:【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缺德。】
盛枝郁潦草地看了一眼,又问:“你这么敷衍,到时候拿什么回去给苏意允?”
“他又不懂设计。”祁返垂落的眼里多了三分冷意,“随便找个不知名设计师,挑一件冷门的给他就好。”
更何况,用不用得上还难说。
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即便祁返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眼底的血丝还是很显眼。
盛枝郁让自己的秘书把人拎去吃饭后,便开始继续工作。
林蔚与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连回来的,他先是同步了AI系统的数据日志,随后愣了一下。
【我这才去了半个小时呢,过这么久了?】
[你也可以不回来,毕竟你的作用和AI差不多。]
林蔚与面带微笑:【我恨你。】
[所以,为什么临时去开会?]
盛枝郁记得快穿局很注意任务进度和状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这样随便调走系统。
【你还记得我那天带去你家的那份文件吗?】
盛枝郁没林蔚与那么没心没肺,对那份文件的内容当然还有印象。
[任务目标的跟踪数据缺失,并且检测出数据乱流,是么?]
【是。】
林蔚与的声音沉了下来。
【组长根据多项数据监测,目前发现那个副本的任务目标似乎脱离了位面,流窜在三千世界里。】
任务目标脱离副本是一件严重的事,但不至于是最严重,因为三千世界并不是能够随意进出的副本,这些幽魂如果没有及时回到自己原来的副本,就会被数据流绞死。
绞死的结果,顶多是位面故障,牵连他们的积分和业绩。
盛枝郁听到这里,眸色微动。
【可是系统检测出来,那个任务目标……却并没有卷入数据流。】
这也是林蔚与和楚颂开会开了半个小时的原因,他们两个抓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一个有次元界限阻挡的任务主角,是怎么脱离副本成为真正的幽魂,对盛枝郁如影随形。
【而在你和祁返坍塌的那个任务副本里,祂好像彻底挣脱了数据流,从副本里逃了出来。甚至在后面的ABO副本里……也隐隐约约有了影子。】
林蔚与说完,见盛枝郁沉默,小声道:【所以,这个副本你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么?】
[如果只是我的话,暂时没有。]
林蔚与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听见盛枝郁问:[要怎么辨别那个鬼影有没有进入副本?]
【组长说,让你留意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角色人设忽然变化,或者是出现的时间点改变。你作为穿越者肉眼是无法看见“幽魂”的。】
只能通过观察么?
盛枝郁的指尖落到桌面,轻轻拿起桌上的眼镜。
可是有人似乎能用过不同的手段察觉到异常。
祁返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已经洗漱过,发丝还有淡淡的水汽,见盛枝郁没有在工作便很自然地绕到床边。
“大哥,你在开小差?”
盛枝郁慢慢地侧过脸,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忽地笑了一下。
“是啊,你怎么打扰我。”
“开小差只有被抓包的说法,打扰……”祁返看着他,“我打扰了你,那怎么办呢?”
盛枝郁长指重新握上钢笔,抬手翻阅刚刚还没看完的文件。
打扰了他发呆,那他继续办公就是了。
祁返看着他的动作,轻声失笑,指尖跟到盛枝郁的手边,轻轻点着那根钢笔。
两处的力道交汇,昂贵的钢笔就这么停在纸面上一动不动。
盛枝郁没说话,只是指尖动了一下,笔杆轻些,甩开了祁返的手又继续办公。
然后没过一会儿,他的指头又跟了过来。
片刻后,装死了半天的林蔚与憋不住了:【你是在逗猫还是在调情呢?】
说完就被屏蔽了。
林蔚与:……
我在惹毛盛枝郁挑战中获得了30秒的好成绩,击败了99.99%的玩家,你也来试试吧。
被林蔚与个嘴欠的打了岔,盛枝郁也确实没法办公了,他放下笔,回头看着祁返。
“按照你落地的时间,你应该是下午五点过来的,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加上吃饭洗澡的时间,你大概有一天一夜没睡了。”盛枝郁看着他,“想熬多久?”
“我听你的医生说,你晚上有两个小时的复健时间。”祁返眯着眼睛笑,脸上没有疲态,“我陪你。”
医生说盛总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那是因为每一次复健,盛枝郁都让AI系统调整身体状况。
眼下虽然还不能独立站起来,但双腿已经有了知觉。
但他之前康复的时候还是有意掩饰……毕竟以他这个速度,放在这个副本的医学界确实能堪称奇迹。
不过现在有了祁返,他倒是没那么拘束。
换了房间,盛枝郁尝试落地,行走。
祁返一言不发地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而又极有耐心,直到看着他额头沁满了汗水,他才低声道:“差不多了。”
确实到极限了,盛枝郁的手抓紧了他的手臂,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本来是想叫祁返把轮椅扶过来,结果还没开口,男人便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盛枝郁不是没被祁返抱过。
第二次在酒店,第三次在他家,闹到深夜的时候,祁返也会主动抱他。
但之前所有的“抱”都和这一次不一样。
刚刚酸软得几乎站不住的腿弯忽然被触碰,偏偏他的感知顿慢,那种被抚摸托举的感觉落在皮肤上,像是缓慢碎裂的玻璃,一点点顺着皮肤往四处蔓延。
然后,他才感知到重量。
很奇妙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原因,但盛枝郁就是感觉到自己压在祁返手臂上的重量。
房间的摆设极简而空旷,祁返很快就将他放到床沿,调整好他的坐姿之后,男人才慢慢俯下身。
盛枝郁垂眼就看到他细长的指尖托起了他的脚,从后脚跟开始一点点地往上按揉抚捏。
祁返揉得很专注,睫毛淡淡落下,嗓音很轻:“很累吗?”
康复训练没有不累的。
只不过盛枝郁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上一次的试探,其实他隐约有过猜想。
祁返和他受到同样的惩罚,发配到同样的任务副本,大概是不会有什么特权的。
他的资料无法查看,极可能是有什么禁制。
而从祁返避而不提的态度来看,这个禁制可能相当严密。
祁返没听到他的回应,便轻轻抬起头,察觉到盛枝郁心不在焉的视线,心尖微微一动。
他垂下眼,看着跟前偏瘦却白皙修长的腿,喉结滑动了一下。
直到大腿内侧顿慢地传来微微的痒,盛枝郁才回神,视线垂下,骤然落进那汪琥珀色的眸里。
祁返一双眼睛微弯,带着挑衅的笑意,不声不响地沿着触感迟钝的皮肤游走着。
自下而上地,一边做着逾矩的动作,一边等着他惩罚。
盛枝郁的呼吸明明还没从先前训练的节奏里缓过来,又再次沉了下去。
“这样有感觉么?”祁返的吻慢悠悠地从他的腿侧离开,两片薄薄的唇似乎还没完全退离,压得他的吐字有些含糊。
盛枝郁嘴唇微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有汗。”
“我不讨厌啊。”祁返的指尖从腿弯处慢慢落下,划过小腿肚,最后落到他的脚后跟上,“所以,有么?”
盛枝郁偏过视线:“……有。”
然后吻就往下延了一寸。
“这样呢?”
“……”
祁返像是个因为好奇而不断实验的学生,一寸又一寸地询问着他的反应,直到他将要碰到脚背时,盛枝郁才蹙起眉。
“够了,祁返。”
跟前单膝跪地的男人轻慢一笑:“是么?”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再一次响起。
还是苏意允。
盛枝郁像是找到了分散注意力的契机,淡声道:“不接?”
祁返仍是维持着跪姿在他的跟前,笑意懒散:“我七点钟醒,上课到下午三点,然后就赶五点的飞机,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差不多一天一夜没睡。”
他的手慢慢放下,转而绕过了盛枝郁的小腿,轻轻扶住他的膝盖,脑袋靠了上去,一副无辜的模样:“这个时间我在休息,接不到电话,不是很正常么?”
盛枝郁刚刚撵他的话被换了个方式,用来搪塞那个未接电话。
漆黑的瞳眸自上而下地望着他,似乎是看穿了他轻佻的笑容,刚刚被他吻过的腿迟缓地抬了起来。
祁返长睫轻垂,正打算制止他的过度运动,却见那只白皙细瘦的脚就这么淡淡地踩上了他跪在地上的膝盖。
即便有伤病在身,即便践踏的姿势过于僵硬,但依然傲慢。
像是高高在上的王。
祁返凝着他的踝骨,眼底晃过异色,抬眸时看到了盛枝郁淡淡睨着他的眼神。
冷淡又轻慢:“渣男。”
祁返的神经末梢仿佛都被盛枝郁熨过。
说不出来的……
电话依然在持续,只不过因为是震动模式,所以只有短促的嗡嗡声。
明明该是煞风景的动静,却在此刻徒添三分隐秘的暧昧。
“从上次的成人礼之后,苏意允就有些急了。”祁返置若罔闻,右手悄无声息地捉住了刚刚盯着的踝骨,然后指尖收拢,掌心下压。
明明知道他无力挣脱,却又强硬地不让他离开。
动作恶劣,但表面上却不显分毫,仍是慢悠悠地道:“他为了抓紧盛夫人的位置,应该有向大哥主动。”
盛枝郁撑落在床沿的指尖不知不觉地落下了力道。
苏意允的主动,是有,次数也不少。
但那个人更多的是试探,他怕过于显眼的引诱会触及腿伤的大哥的自尊,且又带着微妙的避讳,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只是尝试性地往他跟前凑。
盛枝郁从未给过机会。
祁返将他的表情收尽眼底,瞳色深处浮出餍足的笑意,哑声道:“我的大哥……坐怀不乱,对么?”
“祁返。”男人看向他,黑瞳讳莫,“你应该知道,我腿伤的严重性。”
“是么?”祁返轻慢地笑了一声,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故作镇定,侧脸往前靠了一下,“那现在是什么?”
盛枝郁克制的呼吸一下乱了,视线模糊了片刻,才仓皇地重新聚焦:“……祁返。”
“嗯,”作恶的人唇角依旧漫着无声的笑容,“我在。”
“……滚开。”
跟前的人一动不动:“康复训练,不能半途而废的。”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盛枝郁这么狼狈的样子。
是因为腿疾,所以连带着……也比平时要更加不受控制么?
祁返从未如此认真地引导过,一边留意着他身体的情况,一边把控着训练的频率。
明明知道跟前的人无法回应,可是他却乐在其中。
盛枝郁的黑瞳逐点蒙上了雾,似乎是被疼痛碾压过神经,薄唇轻轻咬着,隐忍和克制都很明显。
陷在被褥里的手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抵上了他的肩膀,没什么力道地推拒着。
祁返忽然有些心疼,但这层心态之后,却蔓延出了更加浓烈的掌控欲。
……病弱而不能自理,只能这么无声央求他的大哥。
是央求么?
就当做央求吧。
反正这样的大哥,只能被他掌握。
病态的快意从胸腔里蔓延而出,刹那就盘根错节,看到盛枝郁狼狈失神的瞬间,这种快意更是达到顶峰。
盛枝郁咬住齿关,像是放弃般泄了力道,躺倒在身后的床上。
跟前的人终于松开了他的脚踝,一手压落在他身侧的床沿,慢吞吞地起身覆在他的跟前,轻轻地拨开了他汗湿的发。
“大哥生病了,我给大哥治病呢,不怕。”
盛枝郁挥开了他的手,喑哑的嗓音淡淡道:“滚。”
“嗯,”祁返仍是含着笑,“那我去洗个手再回来。”
片刻后,洗干净手的男人带了块温热的湿毛巾回来。
盛枝郁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随手拿起了他放在一旁的电话。
没有设密码锁,打开之后就能看到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的提示。
17个电话,二十多条信息。
能看出来苏意允的急切,后悔,还有被冷落的可怜兮兮。
刚刚看完,祁返已经收拾好回来了,把他抱回床中间后,一改刚才那副穷凶恶极的样子,像条大型犬一样趴倒在他身侧的床褥上。
半张脸几乎埋在隔壁的枕头上,眼皮都没抬起来,嗓音含糊:“累了,困困。”
盛枝郁:“……”
“大哥晚安。”
这句晚安没人搭理,祁返好似也并不在意,呼吸很快地就均匀沉静。
良久,盛枝郁才关了床边的灯,指尖落到他的轮廓上。
一天一夜没睡,其实很困。
但还是捉住他这么闹了一通。
“……祁返。”
极轻地叫了他的名字,熟睡的人没有回应,却只是往盛枝郁的方向埋得更深了些。
*
苏意允从来没和祁返闹过这么长时间的矛盾。
即便是去国外的那两年,他们的聊天也是渐渐变少,而非一下断联的。
那天晚上他给顾翎打了电话,知道车祸当晚还有姜珂这个人在,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祁返还说了那么伤人心的话之后,他就很后悔。
消息和电话石沉大海,又让他的悔变成了慌。
祁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个人去国外,和那些设计师交流着晦涩的更改方案的?
在西装设计图上落下的每一画,是不是苦涩又心酸?
苏意允不敢深想,他恨不得也订一张机票飞到国外去。
可是陈叔拦住了他,他只有一个周末,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压根不够他耗的。
不过好在,祁返在周日晚上就会回来。
苏意允打定了要挽回和道歉,所以在晚饭之后就放了陈叔的假。
……盛枝郁出国疗养,祁返需要上学,盛家本来就不需要陈叔长住。
他希望今晚能和祁返有个独处的空间。
可是陈叔走了之后,整个宅邸就显得异常冷清和空旷,苏意允坐在沙发里蓦地感受到了一阵异常阴冷的风。
明明还没到晚秋。
他渐渐抱起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正打算摸起桌面的手机看看时间,顺便看看祁返有没有回他消息时,却一下愣住。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他母亲戴过的同款。
刮过后背的阴冷瞬间绕到指节之中,像是缠紧的丝线,一下让他最敏感的神经被刺痛。
他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呼吸起伏剧烈,厌恶而又慌张地摘下了戒指,然后扔到地毯上。
苏意允觉得自己很紧绷。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正有些崩溃时,目光忽然扫到了酒柜。
……盛枝郁有个酒窖,也会放点酒在大厅的酒柜里,但他腿伤了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喝。
苏意允觉得自己需要壮胆,无论是面对接下来独自的等待,还是和祁返的坦白。
祁返生气了,他需要表白才能挽回,但万一说了什么过火的话……他可以拿醉酒打掩护。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松缓了些,从酒柜里挑了一瓶酒出来。
两个小时后,盛家的大门终于打开。
醉倒在沙发里的人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长身如玉,款款而来,是祁返。
苏意允一下爬了起来,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肩膀:“祁返……你回来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小允,你喝醉了?”
“喝了一点……为了哄你……”苏意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半个月以来让他日思夜想的脸,很快挤出了眼泪,“你为什么让我误会……你为什么不等我……”
泄洪般倾诉着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的委屈。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盛枝郁,我也不想和他结婚……都是我父母的遗愿而已……如果你真的不高兴……我去取消好不好……”苏意允觉得自己足够豁出去了,为情买醉,真情表白。
祁返会原谅他的。
直到他的腿不知道碰上了什么,整个人一下落空,双腿跪在了地上。
“嘶——”剧烈的痛让他瞬间掉了两颗真眼泪,随后连带着视线也清晰了一些。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名贵的皮鞋。
……皮鞋。
苏意允一愣,刚刚上头的酒意仿佛凭空蒸发,身体大半都落了一层寒意。
他慢慢抬头,先前挺拔高挑的男人仿佛是泡沫幻影,褪去后,只有一张冰冷的轮椅,还有淡漠的脸。
在跟前的人,是盛枝郁,和他的保镖。
祁返……连影子都没有。
男人的黑瞳淡冷,一瞬不瞬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他,渗出三分居高临下的冷漠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望着他:“不喜欢,不想结婚,为了祁返可以取消?”
苏意允彻底醒了:“大,大哥……”
他慌张地想站起来,可是刚刚摔得太疼,手肘,膝盖,脚踝……哪里都只有剧痛。
痛得让他只能趴在地毯上。
“我记得我说过,我从不逼迫你们做选择。”盛枝郁回头,视线一顿。
随后,站在他身后的保镖就反应过来,俯身将地上那枚戒指捡起来,恭敬地递交给男人。
盛枝郁接过戒指,淡淡地笑了一下。
苏意允极快地张嘴,可是嗓子却像被抽空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仿佛把酒精都淌光了,他顾不得疼痛爬了起来,想去把戒指从男人手上拿回来。
而这一次,盛枝郁的保镖却伸手把他挡开了。
苏意允脑子醒了酒,身体还没有,被他这么一桩,又栽回了地上,不偏不倚地跪在盛枝郁跟前。
可是这一次,盛枝郁没有像孤儿院里对他的亏欠,没有像出车祸时对他的保护,也没有领证那天对他的温柔。
只有冰冷。
“既然那么不高兴,那么婚礼就取消吧。”
说完,保镖转身,将他从客厅带离。
苏意允疯狂地摇头,他想从地上爬起来,抱轮椅也好抱盛枝郁的腿也好,他都想挽留。
可是偏偏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他像个小丑一般爬起来又滚下去,直到人影彻底消失,他才发得出声音:“不……不……大哥,大哥……”
可惜,已经没人听见了。
苏意允抱团缩在地上,淌下来的眼泪已经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恐惧,将他一张还算标志的脸弄得狼狈不堪。
他不明白,不是说回来的是祁返么?怎么会是大哥……
他看到的明明是祁返……
头痛得快要炸裂,他悔恨地握拳,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自己的脑袋。
他爬了起来,回到沙发上,浑身颤抖地看着跟前的地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自己刚刚做过的蠢事。
眼泪干涸在脸上,苏意允滞怔地凝着桌上的手机,直到两个小时后,他定的闹钟响起。
尖锐的声音响过一遍又一遍,在暂歇的间隙,他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然后,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祁返带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回来。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在,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眸色又暗淡了下来。
苏意允的视线凝在了他身上,一动不动。
祁返放下了行李箱,长腿迈步朝他走来,然后停在了他跟前。
他先是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眉头蹙了一下:“怎么一个人在家喝酒?”
苏意允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出不来了。
祁返疑惑地等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转身从包里拿了一份封装妥帖的文件夹出来。
他的表情冷了些许,但还是维持着平静,把文件推给他。
“由国外大师设计的西服,有两套,你看看哪里不喜欢,我继续去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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