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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捏陶 火炉和陶网


    一阵挪步的踏脚声,一阵时大时小的笑骂声,陶椿站在油坊外?挨过半柱香的功夫,等木棚里的动静歇下来?,她才提步过去?。


    众人的座位调整过,花大嫂要来?跟陶椿一一讲解,陶椿手一抬,言明一句信任她,把琐事挡了回去?,继而让花大嫂把一把长短一致的木枝发下去?。


    “陶陵长?”李渠嚷一声,“你在哪儿呢?有没有事吩咐我的?没事的话,我带人上山开窑搬炭去?了。”


    “没事,你们去?忙吧。”陶椿坐在人堆里提着嗓子?回一句。


    陶椿坐在胡二嫂旁边,手上攥着一个?瓢大的泥团准备捏火炉,她身为陵长,不?能不?懂制陶。


    烤肉的火炉是烧炭不?烧柴,为了多烤点肉,底部要大,因着没火苗,炉沿不?必过高,一掌高的高度就成?。陶椿一边摔打陶泥,一边琢磨,琢磨出具体的想?法就告知?花大嫂,由花大嫂传达下去?。


    泥团摔摔打打,由圆转扁,摔出个?跟屁股差不?多大的泥坯,再用擀面杖一样?的木棒擀一擀,擀得里薄外?厚。陶椿用木枝比量着,用指甲划出小印做标记,标出一圈,形成?一个?圆形印记,她一手撑着底,一手扶着圆外?的泥坯撑起来?。


    胡二嫂还是做姑娘时制过两回陶,五六年过去?,制陶的记忆早已淡忘得差不?多了。她循着左右两边人的手法,擀出炉底继续做炉沿,眼看陶椿手上的炉沿撑起来?了,她手上的炉沿跟炉底裂开个?口子?。


    “手劲大了?”陶椿听她一声唏嘘,探过头看清了情况。


    “没有吧?”胡二嫂不?确定,她撑起另一边的炉沿,说:“你看,我这个?力度大不?大……又裂了!”


    陶椿伸手捏着她的泥坯撑起来?,她感觉不?对劲,抬头喊这个?组的负责人:“大嫂子?,你来?看看,胡二嫂的泥坯是不?是没摔打上劲?”


    对方过来?捏一把,点头说:“对,陶泥韧劲不?够容易裂,没摔打好,毁了重做。”


    胡二嫂苦了脸,转眼瞥见?陶椿,心想?这是陶椿制陶第二年,陶椿一摸泥坯就猜出了问题所在。而她作为从小生活在公?主陵的姑娘,却远远不?如她,她难免气短,还没出口的抱怨自然咽了下去?,毁了泥坯耐下性子?重摔陶泥。


    陶椿继续自己手上的活儿,右手握拳,用指关节或指腹发力,推、碾、刮炉沿,将厚实矮窄的陶泥推开,一点点拉高炉沿。


    一圈推完再推一圈,一圈一圈下来?,炉沿拉到手腕高,陶椿大吁一口气,她站起来?甩一甩一直绷着的胳膊,发现邬常安坐在泥团旁边做烤盘。


    邬常安已经做好两个?烤盘,一个?如啃得满是洞的饼子?,泥坯上被他裁下大大小小不?规则的洞,被他弃在一边;一个?是他手上的,他用木枝在泥坯上划出一条条整齐的线,横竖交叉形成?大拇指指甲大小的格子?,再在格子?上戳出黄豆大小的洞。


    一双熟悉的脚走进视野里,邬常安抬头,见?是陵长大人,他冲她笑一下。


    陶椿蹲下来?,她看他手上的动作,问:“格子?是不?是太大了?孔隔得太远,烤肉的时候恐怕有的生有的糊。”


    “格子?小了,孔就多,我担心不?耐烧,烧窑的时候会烧裂。”邬常安说,“你可以把炉子?捏高一点,炉沿高,火候就弱一点,这样?烤肉慢一点,但不?会出现一片肉生的生糊的糊的情况。”


    陶椿恍然,她趁着大家手里的炉子?还没捏好,赶忙高声说:“炉沿再拉高一寸,也就是一根食指的长短。”


    “陶陵长,我们的手不?一样?啊,手掌有大有小,手指有长有短。”有人提出意见?。


    “只要不?是小孩的手,大小差不?了多少,不?妨事。”陶椿说,“觉得自己手指短的,你捏陶的时候可以稍稍再拉长一个?指节的长度。”


    这种人工做的陶器,做陶的还不?是老道的匠人,再怎么注意也不?可能一模一样?。陶椿不?敢规定太多,细节太多,保不?准陶器最?重要的部分会被忽视,要是烧裂了,陶器做得再精美也白瞎。


    陶椿从背篓里取一根裹着干泥的竹片,老陶匠死了,这东西?也没人清洗,她掰了掰,陶泥干在竹片上掰不?动,只能将就用一回。


    削掉炉沿上不?规则的泥边,陶椿用竹片比着炉沿外?壁,又用指节擂两圈,将炉沿拉高到手腕上一指高的高度。正要用竹片刮平指节和?指腹留下的印记,她看着泥坯上不?规则的圆痕愣了一会儿。


    外?面响起羊的惨叫声,是杜瘸子?在宰羊,木棚里的人纷纷抬头望出去,陶椿趁机说:“留在泥坯上的指节印不用抹平,增添点花样?,也给咱们省点事。”


    石大嫂闻言扔掉竹片,说:“那我的火炉这就做好了,我来?做烤盘,烤盘啥样??有啥讲究?”


    “哎呀!我还没做好!我做毁了两次,炉沿才刚撑起来?。”


    “我快做好了哈哈。”


    “我也快做好了!”


    胡二嫂抬头看一圈,她丧气地丢开手,抱怨说:“难不?成?是我老了?手拙了?前些年也没觉得陶器难捏。这比我下粉条还累胳膊,不?止累胳膊,还累腰。”


    “都别急,我们不?是比赛,不?论先后,重要的是不?能烧裂。”陶椿忙安抚大家的情绪,她玩笑说:“烧炭烧陶都是男人们在张罗,不?论是砍树还是彻夜不?息地烧窑,都极累人。到时候功夫下了,炭也烧掉了,开窑的时候开出半窑的碎陶,我不?骂人他们可是要骂人的。”


    这话定住了大家的心,为了烧陶,又是提前大半个?月烧炭又是爬上爬下地盖房,要是在最?后一步出了问题,就是没人怒骂,她们也亏心。


    邬常安拿刀割三?十坨大小差不?多的泥坨,连带他做的烤盘一起分给着手制烤盘的妇人,他挨个?跟人讲捏烤盘有什么讲究,画出来?的格子?需要多大,戳出来?的孔需要多大……


    晌午时分,太阳升到头顶,邬小婶揭开锅盖尝一口羊肉,这顿炖了半边羊,羊肠羊心羊肺也在这顿炖了,她加的水多,半边羊加上羊杂炖出一缸两釜的羊肉汤。


    “羊肉炖烂了,我去?山上看看搬炭的搬没搬完。”邬小婶说。


    “我去?看,婶子?你把婆婆丁拌一拌。”杜瘸子?拎一筐湿淋淋的婆婆丁进来?。


    “呦!这筐婆婆丁嫩的很,还没开花,你在哪儿挖的?”邬小婶问。


    “在山谷东边,两山夹角,太阳漏不?下来?,阴的很,草啊藤啊都长得慢。”杜瘸子?拄着棍一瘸一拐地离开。


    正好邬常安被打发出来?问


    饭,见?到杜瘸子?,他问一句,得知?他要上山,他打发他回去?,他大步往山上去?。


    木棚里,陶椿发话让大伙儿把手上的活儿收尾,花大嫂安排十个?制陶经验丰富的妇人再挨个?检查彼此检查过的陶坯。


    摆在木板中央的有六十七个?泥炉,一眼望去?,高度只相差一个?指节长短,炉口大小几乎无差别,要检查的就是泥坯上有没有裂口,炉沿的厚薄一不?一致。


    经过十个?女师傅的再三?挑刺,剔出一个?不?能进窑的火炉,但不?耽误用它比量着捏烤盘。


    检查完泥炉再检查泥盘,泥盘一共有二百一十五个?,平均每人做出三?个?。


    “小婶,搬炭的人下山了,可以煮粉条了。”邬常安大喊。


    “这十个?不?成?器,毁了重做。”十个?妇人各挑出一个?有缺陷的泥盘。


    “吃过饭再接着干。大伙儿出去?洗洗手,歇一歇,等男人们下来?,我们就开饭。”陶椿说。


    坐了半天的孩子?们一听这话,轰的一下散了。


    “让我想?想?,得奖励一下咱们的孩子?,难得他们能耐下性子?陪我们捏了半天的陶。”陶椿扬着嗓门说。


    走在后面的孩子?听见?了,一个?个?咧开嘴笑,腰板挺得直直的,下巴也扬起来?了。


    “哪用得着奖励,孩子?就爱玩泥巴,今儿正经捏陶的孩子?可没多少个?。”一个?有孩子?的妇人谦虚道,“再说昨晚羊肉敞开了吃,往后天天有羊肉,这还不?算奖励?”


    “不?一样?,那不?算奖励,我得想?想?。”陶椿坚持。


    孩子?们垂下去?的头随着这句话又扬了起来?。


    男人们今儿都上山了,没人挑水,厨房外?的水缸见?底了,姜红玉出来?把缸底的两瓢水舀出来?倒给孩子?洗手,见?老三?过来?,她支使他去?溪边挑水。


    灶房里,邬小婶把泡软的粉条都丢进陶缸陶釜里,她盖上锅盖,走出去?问:“半天捏了多少个?陶坯?”


    “近三?百个?。”陶椿说。


    “三?百个??那可不?少,你们手脚挺麻利啊。”


    “烤盘多,这东西?就是要细致点,不?耗力气,做熟了就快了,下午半天估计能做更多,五六百个?是能做到的。”花大嫂接话。


    “要做多少个?烤盘?”邬小婶看向陶椿。


    “至少要有两千个?。”陶椿说,“对了,改个?名字,不?叫烤盘,叫陶网。做完陶网,再捏两千个?跟火炉配套的陶盘。陶网只能烤肉,陶盘能用来?煎肉、烙饼、炒饭。”


    第182章 春仙带来的生意 夜遇开路队……


    五月的天,日?头带着点?毒辣的意味,但行走在山里暑意不盛,走出山林步入陵里,火辣辣的日?头没了遮挡,晒得人头皮发?烫。


    杜月挑着担子从岳家的菜园出来,看鹅群一溜烟冲过来,他顺手从水桶里提几根萝卜扔地上,远处的鸡群看见了,也扑棱着翅膀跑来。


    “侄女婿,浇完水了?来我?家吃饭,饭做好?了。”邬二叔领着孙子站在客院门外高声喊。


    “我?回去?吃,香杏在家做饭了。”杜月大声回话,他回头看一眼,说:“二叔,我?把菜园里能吃的菜都拔走了,拿回去?喂牛。”


    又近小半个月没下雨了,菜园里的菜都晒蔫巴了,留在陵里的人都张罗着挑水浇菜,香杏今年和?杜月留在家里打理庄稼照顾孩子,她浇完自家的菜园,又打发?丈夫来给娘家的菜园浇浇水。


    陶椿家的菜园是邬二叔和?他的两个儿媳妇在照看,长的菜也是他们?翁媳三个拔回去?吃,吃不完就?剁碎喂鸡,所?以杜月过来浇水拔菜时去?跟邬二叔交代了一声。


    邬二叔见这个侄女婿挑着水桶走了,他牵着孙子又往回走。


    “爹,妹夫没来?”翠柳见人回来,她站门前问。


    “没有,说香杏也在家做饭了。”邬二叔路过自家的菜园,他停脚看一会儿,听二儿媳在喊吃饭,他大步回家,想着二儿媳是个小管事,他跟她说:“老二家的,你得空去?老陵长家走一趟,问问你年婶子,要不要隔个几天给烧陶的人送几筐菜。眼下家家户户都拖家带口离开了几口人,又逢菜园里的菜疯长,留下的人也吃不完,剁碎喂鸡又太糟蹋,不如?找几个年轻人送去?山谷里,免得你娘她们?还挖野菜吃。”


    “行,我?吃过饭就?去?说。”石慧觉得可?行。


    演武场,趴在树荫里打瞌睡的狗闻到肉腥味,一个猛子蹦起来,狂吠着冲向陵殿后的大山。


    胡家文刚从牺牲所?出来,见狗凶恶地冲进山里,他吓得一个哆嗦,被臭味熏得晕头转向的脑袋顿时清醒,他以为是野兽下山,吓得拔腿就?往回跑。


    年婶子从家里出来,她绕到演武场远远看着,见儿子好?比兔子一样往家里跑,她来不及询问,利索地回去?拿弓箭。


    住在老陵长家附近的几户胡家族人也在家里的狗冲出去?时出来查看,见胡家文踉跄着跑回来,他们?正要回屋喊人拿弓箭,就?听山上的狗吠声消停了。


    “你看见啥了?是什?么东西下山了?”年婶子握着弓箭大步出来,问扶着墙喘气的儿子。


    胡家文摆手,“没看见,我?来不及看,先跑了。”


    年婶子:“……这要是指望你在巡山的时候放哨,只有逃的份儿。”


    胡家文羞恼,但又无从反驳。


    “大嫂,出啥事了?”胡老领着胡青峰过来。


    年婶子正打算自己去?查看下情况,转眼看见几个人扛着什?么东西走下山,十来只狗绕着他们?上蹦下跳,她松口气,是人不是野兽。


    “是咱们?陵的人,估计是从山谷里来的。家文,青峰,你俩去?迎一迎。”年婶子吩咐。


    不多一会儿,胡家文和?胡青峰领着阿胜等六人扛着羊肉回来,阿胜将山谷里发?生的事一一讲给年婶子和?老陵长听。


    “……陶陵长带我?们?去?野猴岭逮了三十七只羊,安排我?们?给陵里送回来五只。”说到最后,阿胜指一下开膛的羊肉,又说:“陶陵长还交代我?去?山谷的时候把家家户户用不上的灯笼带走,晚上的时候山谷里比陵里黑,孩子们?跑来跑去?看不见路容易摔跤。”


    年婶子连说三个好?,“你们?陶陵长挺能折腾,有这三十来只野羊,跟过去?的陵户可?高兴坏了吧?”


    “可?不是嘛,我?们?陶陵长说一天宰一只羊,顿顿喝羊汤。”阿胜高声说。


    李大斜他一眼,陶陵长陶陵长的,他听到这几个字心里就?发?躁。


    “年婶子,我?们?先回去?了,饿了。你有啥话问阿胜就?行了,他不饿。”李大拖着腔说。


    年婶子抬头,说:“晌午在我?这儿吃饭,吃过饭你们?几个把羊肉称一称分一分,挨家挨户给陵里人送去?,顺道把灯笼拿到手。”


    李大不愿意,他想媳妇,想回去?睡一觉,他借口肚子疼跑了。


    “我?也肚子疼。”李二也厚着脸皮跟着溜走。


    余下的包括阿胜在内的四个人:……


    “你们?肚子疼吗?”年婶子半笑不笑地问。


    “不疼。”阿胜摇头。


    另外三个也摇头。


    “你们?坐着,我?再去?炒两个菜。”年婶子进灶房,把已经做好?的饭菜端出来,让他们?先吃。


    石慧跟陈雪过来时,正好?赶上阿胜他们吃完饭,正要拿秤称羊肉。


    双方说一会儿话,陈雪吐露过来的目的:“陶陵长惦记着咱们?,大老远还给我?们?送羊肉,我?们?也得尽尽心意,隔个几天把陵里吃不完的菜收起来,安排几个人挑着担子送过去?。正好?今儿阿胜兄弟他们?回来了,这头一趟菜就?劳他们?挑过去?。”


    年婶子再没有意见的,她就?盼着陵里的人团结,眼下这样相互惦记着,劲往一起使,再好?不过了。


    “你俩待会儿跟他们?几个走,去?挨家挨户送羊肉,顺道再交代一声收菜的事,安排陵里的人明?儿一早把菜园里吃不完的菜都送到演武场来。不拘是什?么菜,有多余的都送来,


    制陶的人在山里顿顿吃婆婆丁,真?是可?怜。”年婶子交代。


    胡青峰抬头看他大娘一眼,顿顿喝羊汤吃羊肉还可?怜?要不是他要盯着山上养的牲口,他明?儿就?跟阿胜他们?一起去?山谷里帮忙。


    五只羊放血剥皮去?掉肠子后,连肉带余下的内脏共有五百一十八斤,刨除连人带狗都走光的四户人家,余下的四十二户人家分五百多斤的羊肉,每家分十一斤羊肉和?一斤三两的羊杂。


    陈雪和?石慧帮忙拿麻绳绑羊肉,五只羊分割完,天色也不早了,她俩跟着送羊肉的几个男人离开年婶子家,挨家挨户通知?收菜的事。


    *


    双头峰,傍晚时,虎狼队停下疾步行走的腿脚,陈青榆听见流水声,他安排几个人去?寻水源,余下的人挖坑生火准备做晚饭。


    “我?晌午的羊汤还没喝完,待会儿兑两瓢水烧一壶,晚上煮一撮粉条,明?早再把剩下的热一热,又能吃一顿。我?就?不烧火了,待会儿借你们?的火烧一壶水就?行了。”陈青云挥刀砍一片杂草,他把砍下来的草摞一起,一屁股坐下去?。他吁口粗气,说:“可?真?够累的,我?都没心思吃饭了。”


    “让你连夜回断头峰,你有没有心思?”杜星笑着问,“做好?的饭递到你手上,你有没有心思吃?”


    陈青云挠着头笑一声,“你要这样说,我?就?有心思了。”


    一天到晚不为食宿忧心,顿顿有荤有素,天天还热热闹闹的,这种日?子他过一辈子也不厌烦。


    “谁?”邬常顺捡枯枝时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大喊一声,当即拉开弓箭。


    先一瞬快要瘫倒在地的陵户们?闻声心里一惊,瞬间打起精神持着砍刀和?弓箭跑过去?。


    “有野兽?”陈青榆问,话落他听到人声,他心头一震,心想莫不是盗墓贼?他巡山十来年了,从没在巡山的路上遇到陌生人。


    陈青榆一挥手,一帮人警惕地涌上去?。


    “没听错吧?上面山上有人声?咋又没声了?是遇到巡山人了吧?这是安庆公主陵的地头。”一个拿着图纸的男人说。


    “要是遇到巡山的人,狗已经叫起来了。”春仙不认为是巡山的人,他们?一队人站在山底的沟壑里,他仰头盯着上头陡峭的山壁,也琢磨着是不是遇到盗墓贼了。


    陈青榆他们?爬到树上探头往山下看,的确是听见隐隐约约的人声,但山陡草木旺盛,压根看不见人影。


    “这边下不去?,我?们?绕路下去?堵他们?个正着。”陈青榆拽着树枝荡下树,他冲树上的人招手,示意都下来。


    “都跑那儿去?做什?么?不做饭了?”打水的人回来了。


    陈青榆厉目看过去?,恨不得缝上这人的嘴。


    山下的人也听见声了,春仙和?开路队的人因?为没听见狗吠,一致认为是盗墓贼,他们?低声商量上山去?捉贼,要是没追上,就?去?公主陵传个信。


    两帮人都顾不上吃饭了,一帮绕路下山,一帮择路往山上爬,两帮人不同路,没有迎头碰上。但虎狼队从高处下来视野开阔些,远远能看见树影晃动,一路往山上去?。


    陈青榆将虎狼队分成两批,一批原路返回,一批继续下山,追着“盗墓贼”的屁股后面再往山上爬。


    下半夜,夜色正浓的时候,邬常顺等一批原路返回的人堵上从山底爬上来的人,两方都听见了对方的脚步声,但看不清人影,一时僵持住。


    春仙灵机一动,他高声问:“诸位可?是安庆公主陵的陵户?我?们?是帝陵的,从贤王陵过来,路过宝地借个道。”


    他心想给对面的盗贼提供一个装相的身?份,他们?应下是公主陵的陵户,就?得跟他去?公主陵。他听对方的人手不少,打起来了他这边指定有人殒命,不划算。


    邬常顺听这声音有点?耳熟,正当其他人讨论这话可?不可?信的时候,他躬下身?子问一句:“你叫啥名字?”


    “于?春仙。”


    “你是定远侯陵的?你妹子叫啥?”


    春仙“哎?”一声,他上前两步,说:“我?妹子叫于?冬仙,是定远侯陵的。你们?莫不是真?是安庆公主陵的陵户?”


    “误会误会,他们?不是盗墓贼,我?弟妹娘家大嫂的娘家大哥叫春仙,他还来过我?们?公主陵,难怪我?觉得他的声音耳熟。”邬常顺忙解释,他带头走出去?,说:“这事闹的,白白折腾一夜,我?们?还以为你们?是盗墓贼。你们?咋走这儿来了?”


    两帮人碰面,帝陵的人拿出山陵使的手书和?信物,虎狼队的其他人这才真?正放下心。陈青云走到山体边上高声喊:“堂兄,我?们?遇上上山的人了,不是盗墓贼,是帝陵的人。”


    陈青榆闻言,身?上的劲顿时没了,忙活大半夜,他还以为要立功了,原来是瞎忙活。


    “你们?的狗呢?巡山不带狗,我?们?还以为你们?是盗墓贼。”春仙说。


    “狗都在断头峰下的山谷里,我?们?陶陵长前两天带我?们?去?野猴岭逮野羊,逮回来三十多只,说是一天宰一只炖着吃。狗在山谷里有肉汤喝有骨头啃,哪肯跟我?们?来巡山。”陈青云摇头,“还是不能纵容这狗东西们?,但凡跟来一只,都不会闹出这个误会。”


    “你们?在烧陶了?”春仙问。


    “对,你晓得啊?”邬常顺接话。


    “晓得,我?还从帝陵给你们?拉来一笔大生意,你们?晓得吗?”春仙笑着问,“陶陵长是在陵里还是在山谷里?我?去?见见她,我?们?这一路从帝陵去?后妃陵,又从后妃陵去?贤王陵,我?又给你们?拉来好?大一笔生意,而且还不止陶器。我?得去?跟她交个底,也让她款待款待我?们?,我?们?这小半个月风餐露宿的,嘴巴馋的很。”


    “哎呀!多谢兄弟了!”邬常顺高兴,“我?听我?家老三提起过这笔生意,多谢你惦记着我?们?。陶陵长在断头峰下的山谷,你们?识得路吗?要不等天亮了我?给你们?带路,送你们?过去?。”


    春仙欣然应下。


    陈青云又去?跟陈青榆喊话,让余下的人不用上来了,找个地方歇着吧,等天亮了再汇合。


    余下的夜不长了,折腾了大半夜的人稍稍眯一会儿,天就?亮了。


    邬常顺让陈青云帮忙递个话,他领着帝陵的开路队离开双头峰。


    人走了,陈青云骂:“这邬老大真?够贼的,他这一去?又能在山谷里待上好?几天,也不用巡山了。”


    第183章 撵走李大李二 立威


    日近黄昏,木棚里?天光凋零,陶椿坚持把?手上的陶网做好才走出?木棚,她喊蹲在厨房外择菜洗菜的小孩,让他们帮忙把?堆在女院门外的灯笼拿过来。


    随着六麻袋菜一起送来的还有七十?三个灯笼,好些都破损了,没?破的也结满灰垢。陶椿晌午时用拧干的湿抹布仔细擦了擦,这会儿添上灯油引燃,灯笼明亮许多。


    邬常安伸着懒腰出?来,在木棚里?一蹲蹲一天,腰背都是酸疼的。


    “陵长大人,灯笼挂在木棚上?”他猜出?她的目的,大老远拿来灯笼并不是只为给孩子?们玩闹照亮,他看一眼新修葺过的木棚,说:“这个活儿交给我吧,我爬上去,你在下面给我递灯笼。”


    “行。不过你得先去寻些麻绳,没?有麻绳换成草绳也行,绳子?串在梁上吊下来,再把?灯笼挂绳索上。”陶椿比个动作,解释说:“灯笼上的帛布陈旧得泛黄,透出?来的光要打折扣,吊高了,下面还是暗的。”


    邬常安想了想,说:“这事交给我,我上山砍几棵香椿树,在木棚四周添上一圈横木,灯笼挂横木上,免得再在梁木上吊长绳。”


    陶椿由着他大包大揽。


    邬常安拿上砍刀,快步往烧窑的方向跑,昨儿出?了一窑炭,今儿李渠带人又在往炭窑里?塞木头,准备再烧一窑炭。这边山上人多,他一个人在天快黑时上山转悠不怕出?事。


    趴在老陶匠阴宅外的花斑狗突然?吠叫起来,守在厨房外的狗群也吠叫着跑开,山谷里?狗的数量快要比人多了,它们猛地?吠叫出?声,一些年纪小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狗吠盖过哭声,木棚里?捏陶的妇人们出?来,一个个掩着鼻子?往山上看,在山上封窑的男人们迅速往山下跑。


    邬常安还没?来得及上山,闻声随手捡个斧头样的木头跑下来。


    断头峰上,邬常顺见狗群冲上来,他忙大声吹哨子?安抚狗群,其?他人见狗凶猛得要撕碎人,他们赶忙爬上树,躲在树上。


    一直到李渠他们找上来,狗群才安静下来。


    山谷附近的鸟叫消失好一阵,野羊也不敢叫了,天地?之间除了人声再无其?他。


    “这群狗凶煞的很啊,抵得过一群狼。”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赞扬狗群的威风,他在人群里?寻摸几眼,走到李渠身边说:“对不住,惊扰你们了。我们一行人是惠陵的驻兵和帝陵的陵户,我就是驻兵中的一员,名叫李西?峰。我们一行四十?八人是受山陵使所托,离开帝陵开路修路,在各个陵之间开出?一条近道。这趟是从贤王陵来安庆公主陵,昨夜遇到你们的巡山队,听说陶陵长在此,我们特意?前?来拜访。”


    李渠闻言,忙说:“你们受累了,欢迎各位来我们公主陵。我们陵长还在山谷里?等着,我带你们过去。”


    山谷里?,姜红玉端出?一只炖好的羊腿,用来哄吓得啼哭不止的孩子?们。她见一大群人从断头峰上下来,再看一眼天色,想来这些冒昧的来客晚上要在这儿吃饭,她回厨房说:“小婶,来客了,要多做些饭。”


    “多少人?”


    姜红玉摇头。


    邬常顺先一步跑过来,他从聚在厨房外的人中挑三个相熟的,说:“嫂子?们,你们进厨房帮帮忙,今晚要多做四五十?个人的饭。”


    “哪来的人?”杜大嫂问?。


    “从帝陵来的驻兵和陵户,他们负责开路修路,开出?连通各个陵的近道。这趟是从贤王陵过来,昨夜在双头峰遇上我们。那个春仙,就是咱们陵长娘家嫂子?的大哥,说是给我们拉来好几笔大生意?,还不止陶器。今晚把?伙食弄好点。”邬常顺言简语快地?交代。


    邬小婶掂着铲子?出?来,说:“你喊两个人,再去宰只羊,今晚只炖了半边羊,不够吃。”


    “哎。”邬常顺跑了。


    “烧几壶热水送来。”陶椿领着一帮人路过厨房外面,她交代一声,随即领着开路队去男院。


    进门前?,陶椿寻个由头慢了几步,她想找杜星,瞅了一圈没?瞅到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杜星跟着虎狼队巡山去了。


    “陶陵长,你找谁?找我渠大哥吗?他陪着帝陵过来的人进去了。”阿胜留意?到陶椿的眼神,他鼓着勇气走上前?说话。


    陶椿看他一眼,没?吭声。


    “你、您……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我能给您办好。”阿胜赤红着脸,忍着羞耻又说一句,他清楚在她眼里他是个无信无义的人,不晓得她信不信他这句话。他对她的心思他自己都摸不透,也不敢多想,更不敢高攀,只求能为她跑腿办事,若是她眼里?能看见自己,就是万幸。


    李渠把?客人领进去,他快步出?来找陶椿,见她跟阿胜站在门外,他过去问?:“陵长,有啥事?”


    陶椿看向他,说:“油坊里?有木机,不适合外人住,你们将就一晚,把?铺盖卷搬过去,腾出五间房安顿开路队的人。”


    “他们四十?八个人,还都是个子?大的男人,五间房挤不下啊,我把十间房都腾出来给他们,我们都搬出?去,油坊里?的四间屋睡不下就去柴房和厨房里挤一晚。正好今晚点火烧炭窑,可以多留几个人在那儿看火。”李渠心里琢磨着等炭烧够了,他带人再盖两个院,免得人手多一点就不够睡了。


    “那就由你安排。”陶椿说,“去提几个灯笼过来照明。”


    李渠打发?阿胜去跑腿,他陪陶椿又进去。


    “陶陵长,烧几窑陶了?”春仙出?声问?。


    “烧了三窑炭,陶窑还没?开火,不过也快了,明天陶坯入窑,后天点火。”昨儿和今儿两天,一共捏出?近二千个陶网。今晚要不是来客了,陶椿打算点上灯笼,再做出?几十?个大烤盘,先把?大小和形制固定下来,明天依葫芦画瓢,埋头一个劲捏陶盘,陶盘比陶网省事,一天做出?一千五百个不在话下。


    春仙从怀里?掏出?四张快要折烂的草纸递给她,说:“先前?我从后妃陵去贤王陵,帮你宣传了下生意?,后妃陵三个陵和贤王陵的陵户看了我画的图纸,都订下不少陶器。你看看,心里?有个数,趁着还没?烧陶,受人喜爱的陶器多做点。”


    阿胜提着六个灯笼跑进来,他进门说:“陵长,你小婶让我带话,说是帝陵过来的兄弟们一路受累,不如先把?我们的晚饭送来,他们先垫垫肚子?。正好我们晌午吃得太饱,也还不饿。”


    “那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们的晚饭是羊肉粉条汤,已经?吃两三顿了,厨子?做这个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你们尝尝?”陶椿问?。


    “我们的确是饿了,那就不假意?推拒了。”李西?峰说,他朝身后看一眼,两个男人上前?,将两个还在蠕动的麻袋扔到李渠面前?。


    “这是我们一路过来打的猎物,还请你们帮忙收拾收拾,做成菜大伙儿一起吃。”李西?峰说。


    陶椿点头,又说:“你们今晚就歇在这个院子?,我们的人搬去油坊住一晚,待会儿他们把?东西?搬走,你们把?你们的被褥铺上。”


    李西?峰又道一声劳烦。


    陶椿又交代几句,她先行离开,顺带捎走了春仙。


    “春仙哥,你在这个开路队里?待着怎么样?没?受排挤吧?”陶椿问?。


    “这个嘛,也还好,心胸豁达的人比较多,有偏见的人我不去搭理就成了。”春仙实话实说,他看厨房外吊着好些灯笼,灯火通明的,小孩们的嘻笑跑闹声比山中的鸟叫还热闹,他啧啧道:“这是你们公主陵的第二个落脚点啊?搞得挺不错,比陵里?还热闹吧?”


    “对,陵里?的人就盼着烧陶的时候聚一起热闹热闹。”陶椿点头,她打听修路的事:“你们这么快就修好后妃陵通往贤王陵又通往安庆公主陵的路了?”


    “那倒没?有,还在勘探,要择出?距离最近、路段最好的路。前?两天才择定贤王陵通往你们公主陵、以及后妃陵通往你们公主陵的路,这两条路中间再搭座桥,又能连通三个后妃陵和贤王陵。”春仙说,“对了,你们要在这个山谷里?待多久?”


    陶椿甩了甩手上的纸,说:“最少两个月吧。”


    春仙笑开了,说:“往后我们路过这儿的机会多,到时候来你们这儿借锅借灶打打牙祭,你可别嫌烦。”


    “不烦不烦。”陶椿摆手,她盯着搬铺盖卷的一行人,看到李大李二的身影,她突然?问?:“春仙哥,你们开路还缺人手吗?”


    春仙意?会,“缺,你要给我们添些人手?”


    “对,给你们添两个,不要嫌少。”陶椿凑近跟春仙嘀咕几句,他连连点头,说:“这种人是要叫他们吃到教?训。”


    送饭的人过来,陶椿放春仙回去吃饭,她去厨房外站在灯笼下看单子?。看完后她进灶房抽根炭条出?来写字,将纸上的数字腾在一起,最后化成七个总数:带放水管的陶缸共二百一十?一个、油罐盐罐共七百六十?个、配套的温酒壶共五百三十?三个、烤肉的陶网共四百二十?四个、装米面粮食的小缸共四百个、坛子?共一百三十?八个、碗碟合计一千二百三十?个。


    “陵长大人,你在写啥?”小鹰凑近问?。


    “这是三个后妃陵和贤王陵送来的陶器订单。”陶椿用脚尖点点地?上的字,她继续说:“也不止是陶器,这四个陵都说等番薯和花生一收回家,就送来换粉条和花生油,而且番薯还是洗干净再晒干的。”


    小鹰搓搓手,她笑眯眯地?说:“今年要过个肥年啊。”


    “对。”陶椿被灶房里?飘出?来的辣椒味呛得打个喷嚏,她捂着鼻子?走远点。


    她一走,其?他人纷纷过来围观地?上的字。


    陶椿好一会儿没?看见邬常安了,她打听一圈,在木棚里?发?现他,他使唤小核桃给他提灯笼照明,忙着将小孩胳膊粗的香椿树绑在一起,再固定在木棚的柱子?上。


    陶椿打发?小核桃去玩,她接过灯笼往横木上一搭,如此一来,灯笼离地?面只有半腿高。


    又等大半个时辰,羊肉萝卜汤和青辣椒炒羊肉起锅,李渠把?帝陵的人带出?来,一百六七十?人坐在厨房外的空地?上随意?挟肉吃。


    *


    一夜过去,吃过早饭后,开路队要离开。走前?,春仙点李大李二的名字,说:“我们缺两个人手,你俩补上。”


    李大李二兄弟俩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


    他俩连连后退起来,大声说:“我们不去,我们又不是帝陵的人。”


    “山陵使说了,我们开路时缺人手,就从附近的陵里?挑人手帮忙。”春仙带人去抓住他俩,说:“我就看中你俩了,脑瓜子?一看就机灵,适合带路。”


    “不,我们不去,你选其?他人。”李大拼命挣扎,野山多危险,遇到熊瞎子?和狼群还有命活?


    “不去也得去,这可由不得你们。”李西?峰阴下脸,“自己主动点,别逼着我们捆了你们拽着走。”


    李二终于反应过来,他气得涨红着脸,在人群里?找一圈,指着陶椿骂:“你这贱妇,这事是你指使的。”


    春仙踹他一脚,“嘴巴干净点。”


    “你是不是跟她……”


    咚的一声,春仙嫌恶地?将他踹到在地?,他冲邬常安招手,说:“拿绳索来。”


    李氏一族的人有人想开口,话刚出?口就被人拧了一下,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陶陵长,她看李大李二满脸的厌弃。


    春仙和邬常安一起上手把?李大李二捆了起来,开路队的人接过绳索像牵羊一样拽着人离开。


    “陶陵长,多谢款待。”李西?峰抬手作别又冲其?他人颔首,说:“你们忙,不打扰你们了。”


    李大李二的骂声越来越远,留在空地?上的人群安安静静的,一个个暗暗交换着眼神,不时看向陶陵长,却没?人敢吭声。


    “逮羊的那晚,他俩想浑水摸鱼射杀我。”陶椿平静地?解释,“我等闲不与人为恶,但谁要是对我下毒手,我肯定不会客气。”


    随即又换了副好脸色,说:“好了,我们该干活儿了。”


    第184章 开窑 烧陶成功


    “老三,那两个贼王八真动?了射杀弟妹的心思??这都从野猴岭下山好几?天了,你咋不说??叫我晓得了,我非得喊上兄弟几?个揍死他们。”邬常顺气愤,他站在人群中高声怒骂,也是给陶椿撑腰,姓李的再敢胡说?八道?,他就敢带人打上门。


    “就让他俩这么走了真是便宜他们了。”大堂哥逮羊时?被野羊的羊角划伤了大腿,这趟没跟去巡山,他高声应和道?:“这笔账先记着,害我们邬家的人,老子非得打上门。”


    邬常安咳两声,他压下两个兄长的话,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李大李二背上的是意图戕害陵长的罪名,被他们两个这么一说?,顿时?成了邬李两族的仇恨。


    “是这样,在野猴岭逮羊的当晚,我原本也打算跟着你们一起逮羊的,是陈伍长提醒我,当心有人会浑水摸鱼制造意外伤害陶陵长,现?在想来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苗头。之?后我就陪着陶陵长没去逮野羊,混乱的时?候,李大李二追着带崽的母羊冲向我们站的地方,母羊带着小羊跑了,他俩不返回羊群继续抓羊,反而站在高处盯着我俩。我怕他俩下毒手?,弓都拉开了,但他俩还是不肯离开。”邬常安详细地解释一遍,压下他两个兄长怒骂带来的躁动?。


    “你们忙着烤羊肉的时?候,邬常安跟我说?了这个事。”李渠开口作证。


    “嗯,李大李二之?所以没能?下毒手?,可?能?是因为没过一会儿陈伍长追着两只羊也跑过来了。你们要是有所怀疑,等陈伍长回来,你们去问?他。”邬常安补充几?句,他看他大哥一眼,把?人打发走:“大哥,你跟我大堂哥去院子里把?灯笼都拿出?来挂木棚上。”


    “他俩有这等毒心思?,是该打发出?去做苦活受罚。”李大李二的一个堂叔发话,“他俩该罚,我们一族没意见。”


    李渠心想你倒是把?自?己当回事,谁管你们一族有没有意见,陶陵长压根没跟你们商量的意思?,直接使招把?人打发走了。他更是不惮地猜测,如果李大李二不知?悔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野山上,也没人能?追究他们丢命的真相。


    “走了走了,去山上忙活,上山把?陶窑打扫干净,下午就能?送陶坯入窑了。”李渠高声招呼,声音里不乏轻快,李大李二这俩毒虫被拖走了,想来是小半年都回不来,他不担心被这两个小人背地下阴手?,浑身都松快下来。他甚至希望这两人走在野山上踩到毒蛇,一命呜呼了才好,免得回来祸害人。


    李渠希望陶椿能?再狠辣一点。


    等走到山上了,李渠回过神一想,他为自?己的阴毒心惊,因为忌惮,就这么轻飘飘地想要抹杀两条命。


    李渠心里犯愁,他可?真是李家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哥,你在发什?么愣?跟你说?话呢。”李重推他一下。


    李渠没听清他问?的啥,不过听见李方青的爹在骂陶陵长心毒,他过去两步,说?:“她心不心毒你心里没数?她要是真心毒,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依你们一家要泄露陵里秘方的行为,她要是心毒,你们一家受罚时?不断手?断脚那才不叫解气。”


    “嘿!你当个小管事就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堂伯!有你这么说?话的?”李父被噎得哑口无言,不让他骂陶椿,还不能?让他骂侄子?他唾一口,鄙薄地骂:“真是个狗腿子。”


    “你是窝里横。”李渠哼道?,“这会儿嘴巴能?说?会道?了?在山下当着陶陵长的面你一个屁都不敢放,有本事你当面骂她。”


    李父气得老脸发青。


    “干活儿干活儿。”李渠的亲叔出?声打个岔,他推李方青这个愣头青一下,让他把?他老爹拉走。


    “他是个老糊涂,你跟他争啥争,面上闹得不好看。你眼下不让他说?,他背地里还能?不骂了?陶陵长难道?不晓得有人背后骂她?她都不在意,反正?她吃不了亏。”李渠的亲叔劝他。


    “我不吭声岂不是意味着跟他一伙儿的,我听见了我肯定要骂。”李渠摆手?,他心焦道?:“算了算了,不提了,懒得说?,干活儿吧。”


    李渠看一圈,没瞅到邬常顺,他心里一松,这要是让邬常顺听见了,两族又要结仇。


    邬常顺和大堂哥两人攥着二十?来支灯笼送到木棚里,见木棚一圈新添了横木,他俩心里有数,要把?灯笼绑在横木上,晚上照亮。


    木棚里,杜大嫂忧心地问?:“陶陵长,李大李二这趟跟帝陵的人走了,他俩会不会泄露做粉条的事?”


    “他俩又不晓得番薯淀粉是怎么变成粉条。”胡二嫂接话。


    “我担心被人琢磨出来。”杜大嫂说。


    其他人闻言纷纷抬起头看向陶椿。


    “不妨事,就是被外人知?道?了,外陵也办不成粉条作坊,山陵使会压下去。”陶椿给大伙儿喂个定心丸,她解释说?:“山陵使已经着手?安排人修路搭桥了,就是为了方便各个陵的陵户来我们这儿。他还打算在我们公主?陵开集市,各方面都在筹备,这时?候他哪会眼睁睁看着再冒出?一个陵削弱我们对周边各陵的影响力。更何况那是驻扎在帝陵的驻兵以及帝陵的陵户,哪个是缺粮缺肉的,他们能?接触到贵人,会舍得放下身子推磨磨番薯?”


    “你这一说?我就懂了,那是不用担心。”杜大嫂悬着的心落地,她想了想,高兴地说?:“既然要办集市,我可?要多酿黄豆酱,到时候我家也人来人往的,多热闹。”


    陶椿看向其他人,说?:“你们有啥手?艺也想办法多做点东西,不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咱们陵里有其他陵需要的东西,这个集市才能?开得长久。咱们陵里目前只有三个支柱,粉条、油、陶器,粉条和油是日日消耗的,这个能?揽住客,陶器却不能?。今年买陶器的陵户多,这意味着往后五六年没多少人再大量买陶器,一年烧两三窑的陶都不一定能?卖完,除非像今年一样,年年有新出?的新陶器。”


    邬常顺和大堂哥听得出?神,可?惜二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有啥独特的本事。


    “大哥,待会儿你们挂完灯笼,就把?前天捏的陶坯往山上搬。”木板上晾的陶坯放不下了,陶椿从闲聊状态中脱身出?来,说?起正?经事。


    邬常顺应一声,手?上的动?作加快。


    “今天上午捏陶网,下午就做陶盘,陶盘跟陶


    网的大小一样,还是比照着火炉的炉口做。”陶椿交代。


    邬常安朝一个大小伙子招手?,让他上山通知?一声,让李渠带人下来搬陶坯。


    陶网不占地方,甚至能?另搭台子摆放,李渠他们来来往往搬大半天,头一窑装了一千六百余个陶网,当天太阳还没落山,就封窑点火。


    制陶网的陶坯薄,孔洞还多,李渠和陵里过来的几?个老人根据老陶匠留下的手?信再三商量,决定头一窑陶烧满九个时?辰就停火,要比烧陶缸、陶罐和陶釜这些厚重的陶器少三个时?辰。


    次日未及晌午,临近午时?停火,停火后冷却三个时?辰才能?开窑。


    开窑时?是在黄昏,陶椿带上所有制陶的人一起上山,心怀忐忑地等候开窑的结果。


    窑里温度高得能?灼伤人,李渠尝试着进去,他到底没做过这个活儿,进去走了两三步就被熏出?来了。


    “不行,再放一夜,明早再进窑捡陶器。”李渠浑身像着火了一样,他不敢再尝试。


    “我进去。”阿胜把?他堂兄的衣裳裹在头上,包住脸和脖子,他佝着腰冲进去。


    其他人等着,不一会儿,阿胜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他裹着湿布的手?上举着一摞黑亮的陶网。


    “烧成了!”李渠接过陶网拿给陶椿看,“陶陵长你看,我们没判断错,这种轻薄的陶器烧九个时?辰就够了。”


    陶椿点头,“你们有功。我们的一番辛苦也没有白费。行,没烧毁就行,再晾一夜,明早再来出?陶器。”


    无事挂心,这一夜过得飞快,次日天还没亮,李渠就带人提着灯笼进窑捡陶器。


    靠近炉膛的一百个陶网因火力太旺烧裂了七十?八个,距离稍远的十?二个陶网烧出?裂纹。陶网是黑的,裂纹是白的,如蛛网一般的裂纹落在黑亮的陶器上煞是好看。


    “孩儿们,来来来,这些好看的陶网分给你们,参与捏陶坯的孩子先分,余下的人等第二窑陶器开窑。”陶椿挥手?招呼,“我一直琢磨要怎么奖励你们,奈何想不出?招,吃的喝的进肚子就没了,没纪念意义。这些带裂纹的陶网每一个都有独一无二的纹路,是炉火的温度和陶泥抗衡的结果。火和土,原本没有关系的两个东西,经由我们的手?让二者有了关系,还结出?好看的果实。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们,纪念今年你们为制陶出?的力。”


    “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了。”胡二嫂很是心动?。


    孩子们一听,生怕被抢似的,一个个争相夺带有裂纹的陶网,压根来不及挑三拣四。


    陶椿按照年纪来,把?这十?二个陶网分给年纪最大的十?二个孩子,余下的等第二窑陶器开窑。


    在孩子们的催促下,陶窑里的陶器刚搬空,又紧锣密鼓地装第二窑,这一窑是八百三十?个陶网和八百个陶盘。放陶坯的时?候,李渠特意调整过,把?没有孔洞的陶盘放置在炉膛附近。


    两天两夜后,第二窑陶器开窑,这窑陶只有三十?个陶盘是裂开的,还有二十?三个陶盘烧出?来裂纹,余下的小孩都拿到了带有裂纹的陶盘。


    第三窑陶是一千六百个陶盘,就此,今年的陶网和陶盘任务完成。


    陶椿带着妇人和孩子们正?在做酒壶和温酒的盛器,盛器好做,类似个肚大口窄的钵,底部用泥条搭出?个“井”字形状的漏网,可?以铺炉火烤酒,也能?灌开水烫酒。难做的是酒壶,这个非常考验功夫。


    山谷里的狗吠叫几?声,转瞬摇着尾巴往野猪岭所在的方向跑去,邬常安走出?木棚看一会儿,说?:“是虎狼队巡山路过这儿。”


    “跟杜瘸子说?,宰羊吧,晌午吃烤羊肉。”陶椿说?。


    邬常安兴奋地“哎”一声,他这两天吃菜疙瘩汤吃得都没劲干活儿了。他跑到油坊门前,大声喊:“大嫂,让杜瘸子宰羊,宰两只,虎狼队回来了,我们晌午吃烤羊肉。”


    “又不怕上火了?才刚吃了两顿菜疙瘩汤,又要吃烤羊肉。”姜红玉嘀咕。


    第185章 碳烤羊肉 齐撒谎


    陈青榆带着一队人跑到?木棚前,不等他们开口,他们的孩子一个个扑上去热情地告知今天晌午吃烤羊肉。


    “这儿不要你们帮忙,去歇歇吧。”陶椿起身说,“闲不住就去帮忙宰羊,再上山挑两?筐木炭下来,等羊肉腌好就铺在陶网上烤。”


    “还要削树枝吗?”杜星问。


    “有陶网就不用削树枝了。”陶椿回答,“这几天巡山都还顺利吧?”


    “没遇到?啥大?事,就是山里的溪流和山泉有点问题,山泉还好,溪流的水线比往年的这个时候降了一掌深。”陈青榆回话。


    “这个没法子,老天不下雨,我?们也没办法。”陶椿心想得亏是在深山里,山泉干不了,就是干旱,受灾也不严重。


    “对了,再巡山可要注意防火,烧火煮饭后一定要把火星灭了。”陶椿交代,“天干物燥,一点火星迸溅出去就能引发山林大?火。”


    陈青榆心里一惊,这会儿尚好,夏天枝叶都是绿的,轻易烧不起来,到?了秋天要是还这么干,那可要对带火的东西严防死守了。


    杜瘸子喊人帮忙,呼呼啦啦一下子去了上十个人,余下的回屋打水洗漱,换身干净的衣鞋。


    羊宰杀好,姜红玉牵着小核桃过来,她站木棚外,说:“弟妹,他们说羊肉要腌,要用啥东西腌?我?担心我?腌的不好吃,你过来动手。”


    陶椿把手上还没完工的酒壶递给胡二嫂,她起身离开。


    “大?嫂,灶房的活儿你受得住吗?受不住可不要勉强,身子为重。”陶椿关切地说。


    姜红玉拍拍肚皮,说:“又没显怀,还没到?身子重的时候,不耽误做事。这个孩子是个乖的,跟怀小核桃一样,不厌油荤,我?一切都好,没有受不住。”


    “那就好。”陶椿手脏,她屈指敲小核桃一下打招呼。


    “婶婶,我?爹说他在野猴岭吃的烤羊肉好香好香,今天吃的烤羊肉跟那天一样吗?”小核桃含含糊糊地问。


    陶椿笑着点头?,小孩子火力?旺,羊肉又大?补,小核桃羊肉吃多了,嘴巴两?边一边一个黄泡,嘴巴都快张不开了。


    “还敢吃啊?”陶椿问。


    小核桃点头?,“吃完羊肉,我?多喝婆婆丁水下火。”


    厨房外,杜星和杜瘸子各拿个砍刀坐在长桌旁挥刀剁羊排,邬小婶在桌尾切羊肉,羊内脏丢在筐里,蚊虫环绕嗡嗡叫。


    小核桃松开她娘的手,她跑去赶蚊虫。


    陶椿进厨房拿把菜刀,拎着木墩子坐到?邬小婶旁边跟着切羊肉。


    两?只羊,光是羊肉都切满六大?盆,羊排还装满三盆,羊腿和羊蝎骨另装桶里吊在大?水缸里镇着,免得肉坏了。


    这天一天比一天热,好在是在山里,只要不是坐在太阳底下,不干重活就不会出汗。


    陶椿把三盆羊肉倒灶上的陶缸里,用陵里送来的嫩葱和发芽的老姜一起用刀拍一拍,舀三瓢水泡着。


    邬小婶按陶椿说的,抓两?碗辣椒和半碗花椒,混着五勺黄豆酱一起倒陶釜里,添上水生火煮。


    这罐黄豆酱还是之前杜星过来修油坊屋顶时带来的,没吃完就留下了,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釜里的水烧开,停火,褐红色的大?酱水泡着辣椒和花椒盖盖焖着。


    陶椿翻了翻菜筐,里面还剩半筐嫩茄子和半筐发蔫的蒜苔,旁的都没了。


    “想来陵里这两?天又要送菜过来了。”姜红玉说。


    “这次再送菜过来,你们交代一声,下次再来送菜,要是有茄子就送半袋嫩蒜瓣。”陶椿说,“有茄子有蒜瓣,我?们烤蒜蓉茄子吃。”


    姜红玉记下。


    大?酱水不烫了,陶椿用筷子沾点水尝咸淡,又加两?勺盐,盐水搅开,她篦掉花椒和辣椒,舀水倒羊肉缸里。


    两?瓢大?酱水和一瓢葱姜水,陶椿拿着擀面杖倚着灶台打着圈搅拌羊肉。


    邬小婶看她插不上手,她出门拎上筐,说:“我?往山上去,去挖点婆婆丁,下午给你们煮水喝。”


    恰逢二堂哥挑炭过来,闻言,他转着脑袋瞅两?圈,说:“娘,你别去了,


    我?们扛回来了一麻袋婆婆丁。野猪岭的北坡长了满坡的婆婆丁,我?们就挖了一麻袋回来。你去问问陈伍长,看他把东西放哪儿了。”


    “二堂哥,你们巡山的时候又遇到?过开路队吗?”陶椿扭头?问。


    “没有,我?们还以为他们从通往定远侯陵的那条路回帝陵了。”


    陶椿“噢”一声,她继续搅拌羊肉,一圈又一圈,累得额头?上冒出汗,缸里的水才被羊肉吸收完,羊肉上也挂上一层淡褐色的浆。


    头?半缸羊肉舀进陶盆里,余下的羊肉和羊排一起倒进缸里继续浇上大?酱水和葱姜水拌汁上浆。


    羊肉腌好,陶椿走出厨房,山风一吹,她顿感清凉。


    到?了晌午,山上的人下来,木棚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男院里歇息的虎狼队听到动静也跟着跑出来。


    陶椿让木棚里的人把捏的火炉拿出来用,头?一批捏的六十七个火炉阴干六天了,陶泥里的水分已完全晾干,不能再进窑,彻底成?了泥炉。


    “这顿饭是自己动手,大?人带着自己的小孩,自己取炭生火,炭烧透了架上陶网,陶网烤热铺上腌好的羊肉,来回翻动别烤糊了就行。”陶椿在人群里来回走动,不断重复这番话。


    人群动起来,拿泥炉的、取炭的、拿碗装肉的,一个个急得连跑带跳。


    邬常安和邬常顺一个去装肉,一个取炭生火,兄弟俩放话说他俩负责烤肉,让陶椿和姜红玉等着吃肉。


    陶椿和姜红玉也没闲着,她俩一个洗灶上的缸,一个和面搓坨,两?只羊肯定不够吃,还要再煮一缸面疙瘩汤。


    邬小婶和杜瘸子洗婆婆丁回来,厨房外的空地上坐满了人,三五个人围坐一圈,都探着脖子看陶网上渐渐变色的羊肉。


    灶上的面疙瘩汤煮沸了,邬小婶进门说:“我?把婆婆丁切一盆倒进去,也省得我?再费力?煮水。”


    “也别切了,直接丢进来,我?们也出去吃烤肉。”陶椿说。


    婆婆丁丢进缸里搅拌开,灶里灭掉火,五个人一起出门去吃烤羊肉。


    邬常安扬一下手,“快来,刚好肉熟了。”


    陶椿和姜红玉坐过去,陶网上放着十来条儿肉,个个一指长,肉条烤得焦黄,表层泛着油花,陶网上滤的羊油滴进炭火里,刺啦一声响,带着肉香味的白烟徐徐升起。


    陶椿挟起一条羊肉吹了吹,她呲着嘴皮子咬一口,还是好烫,她嘶嘶哈气。


    “比我?们那晚在野猴岭上吃的烤羊肉要好吃一点。”邬常顺不怕烫,一块儿羊肉已经?进肚了。


    嘴里的羊肉不烫了,陶椿闭嘴嚼了嚼,肉好嫩,不知是羊肉的油水还是腌进羊肉里的汁水,也或许是丰沛的口水,一口肉嚼几下,嘴巴里润润的。


    “是比我?们在山上吃的烤羊肉好吃,有滋味些。”邬常安点头?。


    小核桃捂着两?边的嘴角,摁住两?个水泡,她撅起嘴巴,张开一条缝咬住她爹喂来的烤肉。肉好香,外面焦焦的,里面嫩嫩的,还有一点点辣,她吃完一块儿又张嘴“啊”一声。


    “你少吃点,去盛半碗面疙瘩汤喝。”姜红玉说。


    小核桃不愿意,她苦兮兮地说:“为啥你们不上火?你们也吃羊肉了。”


    “也上火,我?这几天嗓子疼。”陶椿说,“小核桃,你去厨房抓两?大?把婆婆丁,我?要包着羊肉吃。”


    有她带头?,小核桃也跟着生吃婆婆丁,她一口羊肉再一颗婆婆丁,前一口香得笑眯了眼,下一口苦得皱巴着脸。


    陶椿和姜红玉就看着她笑。


    断头?峰上有人下来,狗吠几声,沉迷于吃肉的人这才抬头?看过去,竟是送菜的人过来了。


    “呀!我?赶得巧啊!你们在吃啥?我?在半山腰都闻到?香味了。”胡青峰激动地扛着麻袋大?步跑来。


    胡家全站起来,说:“在吃烤羊肉,你快洗手,也过来吃。”


    说罢,他看见走在后面的李三,心里一咯噔。


    李三就是为了山谷里的羊肉过来的,他大?哥二哥上次回家跟他说了,山谷里一天宰一只羊,伙食可好了。他把家里的羊肉吃完了,趁着送菜的机会抓紧跟着进山,想着蹭一两?顿肉。他放下肩上的担子,粗略地看一圈没找到?他大?哥二哥,倒是看见他二叔和堂哥,他一屁股坐过去,抢过筷子先?挟两?口肉吃。


    “你们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好啊,我?们在陵里天天吃青菜梆子。”李三酸死了。


    “你要是过来烧窑,也能顿顿吃肉。”李方青说。


    李三摆手,他可不受这罪,在这儿又是砍树又是烧炭又是烧窑,从早忙到?晚,哪有他天天在家睡大?觉舒坦,他隔个几天过来送趟菜,借机大?吃一顿就满足了。


    “我?媳妇还没出月子,我?得回去照顾她,我?把菜送来,吃完饭就回去的。”李三赶忙找托词,生怕晚一点就被留下了。


    一直到?盆里的羊肉吃完,大?伙儿轮着进灶房舀面疙瘩汤,李三才抹着油嘴问:“我?大?哥二哥呢?”


    “在山上烧窑,要不你上去替他们一会儿,换他们下来吃饭。”李渠接话。


    其?他人面色有异,但都没开口说话。


    李三瞪他一眼,黑着脸没接话。这孙子真是该死,逮着他们兄弟三个可劲地使唤,莫不是以为握着个把柄就能让他们兄弟三个替他当牛做马?哼,走着瞧吧。


    胡家全等胡青峰吃饱肚子,就赶他赶紧带人滚蛋,“我?们忙的很,看不得你们清闲,你们三个吃饱了赶紧离开。”


    “这儿还有两?副羊杂,你们拿回去分着吃,也不算让你们白走一趟。”杜瘸子把装羊内脏的筐递给李三,怕其?他人有意见,他解释说:“大?伙儿都上火了,这顿羊肉吃了,估计要到?后天才能再吃羊肉。羊内脏今晚不吃就坏了,让他们带走算了。”


    “你们都吃上火了,我?们在陵里馋肉馋得直流口水。给羊杂算啥,让我?们牵头?羊走。”李三得寸进尺。


    陶椿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会儿开口说:“嫌弃就留下,我?们炖给狗吃。”


    李三不吭声了。


    胡家全又推胡青峰一把,胡青峰来气了,催什么催!催命啊?


    “走就走。”胡青峰气得拔腿就走。


    李三拎着两?挂羊杂赶忙跟上,杜月捡起扁担,也一头?雾水地跟上去,他边走边回头?,总觉得这些人有啥秘密,古里古怪的。


    目送三人走远,李渠开口说:“我?那堂伯和伯娘不是讲理的人,无理也能搅三分,李大?李二的事先?瞒着,免得他们一家过来闹,扰我?们清净,耽误我?们做正事。”


    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这一百多人在这儿干活分工有序,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挺顺心的,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搅,大?家默契地达成?约定。


    陶椿笑一声,这倒是有意思。她开心了,不论?是怕被打搅清净,还是怕被耽误正事,这其?中都掩藏着一个目的,怕她被李铁斧和李桂花找麻烦。


    第186章 李三回陵搬救兵 事发


    虎狼队对李大李二的事不知情,他们原本还打算在山谷里?过一夜再?离开的,眼瞅着陵里?送菜的三人都被赶走了,陈青榆识趣地说:“那?我们也收拾收拾,继续去巡山。”


    李渠闻言,阻拦道:“你们明天再?走,今儿上山给?我们帮个忙,帮我们把靠近野猴岭那?边砍伐的树抬回来。不然仅凭我们这一队人,扛树都要?扛两天,时间还都耗在路上了。”


    烧陶的任务重,连带炭窑也是白天黑夜的不停火,对木头的消耗很大,山谷附近不属于公主陵的两座山,路段好走的、距离稍近的地方,适合烧炭的树不多了。而山谷口通往野猴岭的这条路行走方便,距离也适中,加之李渠还打算在谷口以西再?建两座大宅,就带人在谷口以西伐木砍藤。


    “对,明天再?走,我晚上把八只羊腿和?一盆羊蝎骨炖了,你们再?好好吃一顿。”邬小婶想让二儿子多吃两顿好的补一补,在山里?风餐露宿着实是辛苦。她?补充说:“我们这些天吃羊肉喝羊汤,补得大人小孩都上火,要?是有黄连,他们恨不得干嚼黄连下火。今儿晌午吃一顿烤羊肉,晚上是吃不得了,正好你们在,你们不上火,你们一队人晚上再?吃一顿。”


    陈青榆应下,他冲李渠扬一下下巴,说:“那?咱们这就去?”


    李渠“嗯”一声,招呼男人们拿上家?伙事跟上。


    路上,陈青榆这才跟李渠打听出啥事了,“你堂伯跟你伯娘要?找啥麻烦?”


    “你们巡山没再?碰到从帝陵过来的开路队?咱们的陶陵长干了个大事,把李大李二兄弟俩塞进?开路队干苦力去了,归期不定。”李渠不担心旁人说他胳膊肘往外拐,也不顾及家?族的面子,他语气轻快地说:“陶陵长这事干得痛快,比骂一架打一架都解气。


    对了,听说你给?邬老三提醒让他注意提防小人,当?心有人害陶陵长?你发现啥苗头了不成?是李大李二吗?”


    李方青探着身盯着陈青榆。


    陈青榆提醒邬老三的目的是让他提防胡家?人,他倒是没发现李大李二兄弟俩有啥异常,不过发现他身前身后的李家?人都竖起耳朵在偷听,他笑一下默认了李渠的话。


    李方青暗吁一口气,他慢下步子不再?偷听。他想跟他爹说几句,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这才反应过来他爹因为年纪大了,不用参与砍树扛树的活计,没有跟上来。


    头一趟扛树回去,李方青借着喝水的功夫去找他爹唠嗑:“我大伯家?的事你别管了,陈青榆说了,我那?两个兄弟是谋划着要?害陶椿,陶椿针对他俩是他俩自找的。关?于李大李二的行踪,你就装聋作哑,也别主动跟我三兄弟说他两个兄长的事,免得你我不落好,再?让陶椿恨上你儿媳妇。”


    晌午那?会儿要?不是李方青拦着,李父早把谎言戳穿了,这会儿得知两个堂侄儿真要?害陶椿的性?命,他身上抖擞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他是看不惯陶椿,但他长的有眼睛,能看见陶椿的本事,她?要?是真被人害了,什么粉条、花生油都完了,更别提以后在公主陵开集市。


    “蠢货。”李父骂一声。


    李方青还没走远,他扭头不可置信道:“你骂我?我蠢?我看你是糊涂了,里?外不分,你偏着你侄儿,你是不晓得我大伯……”


    “不是骂你。干你的活儿去。”李父摆手,“对了,你大伯咋了?”


    李方青咽下险些说出口的话,他摆了摆手,大步离开。


    妇人和?孩子坐在木棚下塌腰佝背地捏陶坯,酒壶难做,大肚细颈,弧度过渡大,还有精巧的壶口和?壶盖要?捏,零零碎碎的细节把人为难得心里?发躁。好在有扛树抬树的男人陆陆续续扛着沉重的木头在山谷间穿梭,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和?越来越沉重的步子似是落进?捏陶人心中的石头,有他们衬着,她?们身上浮躁的情绪又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磨练了三天,大伙儿做酒壶的功夫才磨练到火候,毁了重做的陶坯大大减少,速度这才提起来,然而一天顶多只能做出三百个酒壶。


    连着做十天,才凑够一窑温酒的酒壶,酒壶和?盛器各一千三百八十个。然而开窑时,酒壶碎了近五百个,这是大家?做得最用心的一件陶器,却碎的最多,着实是打击士气。


    陶椿原本打算捏的下一件陶器是带放水管的陶缸,见状立马把装油盐的罐子以及碗碟挪到前面,先做点容易做的,让大伙儿换换心情。


    制陶已有半月,虎狼队和?平安队轮换,该平安队离开山谷外出巡山了。


    李渠离开前找到李方青,他这趟巡山把姓李的人都带走了,剩下的人没人会吃饱了撑得跟李三谈及他两个兄长的事,唯有李方青他爹,因为年纪大了不跟去巡山,要?留在山谷里?制陶。


    “兄弟,我跟你交代?个事。我跟陶陵长许诺过,我要是当上伍长能把李家的人管好。你跟你爹交代?好,我不在的时候,可别因为他说错话把你大伯和大娘招来找事,免得陶陵长觉得我言而无信。”李渠跟李方青说。


    李方青其实跟他爹交代?过,但见不得李渠在他面前人模狗样地打官腔,他不阴不阳地刺他:“这事是陶椿自己做下的,跟你有啥关?系,跟其他姓李的又有啥关系?你倒是会揽事会操心,我看她?压根没急过。”


    “怎么?你也想像你爹一样骂我是狗腿子?我是不愿意咱们李家?人因为你大伯一家?在陵里?没个好名声。”李渠见他语气不好,跟着变了脸,他重重拍一下李方青的胸膛,一下子给?他拍得退了两步,他讽笑道:“兄弟,知点趣,我们陵里?就你家?跟你大伯家?的名声最臭,你媳妇为了名声和?孩子都不跟你过了,你还不长记性??因为你们两家?,我们李家?其他人都要?抬不起头了。”


    李方青瞬间青了脸。


    李渠瞥他一眼,撂下一句话:“你爹要?是把他兄嫂招来了,等我回来,我彻底让他们一家?在陵里?抬不起头。”


    李方青明白他指的是他大伯亲手弑母的事,他盯着李渠耀武扬威的背影,重重吁口气。


    然而人算得再?精,都抵不过意外带来的巧合。


    又过半月,平安队巡山回来,在双头峰遇上开路队。这一个月,开路队修通了连接公主陵、三个后妃陵和?贤王陵之间的道路,这会儿正要?去山谷里?打打牙祭,顺带休息两天。


    两方人一道前往断头峰下的山谷,次日晌午到的,正好遇上陵里?送菜的人。


    “陵里?种的南瓜能吃了,嫩南瓜炒菜好吃……”


    “老三!爹娘呢?你快回去喊爹娘来救我跟大哥!”李二撕心裂肺地喊。


    李大没吭声,他蔫巴得像一只病鸡。


    整个山谷的人声被这一句话压了下去,李渠甩开被咬伤的手,反手朝李二扇一巴掌。他发现李三时已经晚了,想把李大李二绑起来塞山上已经来不及了。


    李三丢下担子,他大步跑过去,在一众陌生的人脸中寻到他大哥二哥。一个月没见,他两个兄长瘦脱了相,身上衣裳褴褛,脏得像他在长安城外遇见的乞丐。再?看平安队的其他人,一个个壮得像大青牛,这会儿他哪能还没发觉不对劲。


    “你们去哪儿了?不是巡山去了?”李三问。


    “陶椿公报私仇,诬陷我们要?害她?,把我们交给?帝陵的开路队去野山上修路搭桥,我们砍树扛树,事事走在前面探路,过得生不如死,大哥的左腿还被砸坏了。”这腔话是李二在心里?斟酌盘算了一个月的,默念过无数次,真正说出来还是没忍住哭了。他是真的累怕了,也吓怕了,再?让他跟开路队干一个月的活儿,他真的要?累死了,不死也要?残废。他攥着李三的衣襟推他一把,着急地说:“快去喊爹娘来救我们,你快回去,找爹娘找老陵长,陶椿她?要?索要?我们的命!”


    李三气得整个人打哆嗦,他觉得他的胸腔要?炸开,他看着他的族人,气急败坏地骂:“狗、狗娘养的,你、你们不是说我哥、我哥在烧窑、在巡山。”


    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质问的话结结巴巴,让他看着没什么气势。


    李渠瞥他一眼,说:“消停点,这事是你家?没理,你们再?闹下去,小心兄弟三个都被赶去修路……”


    李三不等他说完就扑上去打人,嘴里?一个劲骂狗娘养的狗娘养的,李大和?李二见状也扑上去打人。


    周边站的人多,架还没打起来就被阻止了,李大兄弟三个被围观的人拉开,李大李二又跌回开路队中。


    李渠脸上挨了李三的一拳,他气得大步过去踹他一脚,“谁是狗娘养的谁心里?清楚,一家?子畜牲。”


    “你个畜牲给?我等着,我早晚宰了你。”李大见他又拿他爹娘的事来威胁人,他气出一脸狰狞相,新仇加旧恨,既然不让他好过,那?就别怪他效仿他爹了。


    李渠心中一狠,他盯着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三人,心里?打定主意,那?就看看谁宰谁吧。


    陶椿已经来好一会儿了,但好似没人发现她?,她?清了清嗓子,跟李西峰说:“看来我们陵的这两个陵户不知悔改,害我不成,还要?杀他们族兄弟。这样吧,你们走的时候把他俩再?带走,等晓得悔改了再?给?我们送回来。”


    李


    二怨毒地盯着她?。


    “行。”李西峰点头,“陶陵长还是仁慈,要?是在帝陵,这种人已经进?地宫了。”


    李三闻言,转身就跑,他要?回去搬救兵。


    陈青榆要?去抓,陶椿拦住他,说:“拖一个月了,不必再?拖,早点把事解决了。明儿休息一天,请你们看看热闹。”


    “我回去一趟,把年婶子请来。”


    陶椿想说不必麻烦年婶子,但李渠已经跑了。


    第187章 告发 “老禽兽”


    李大?和李二见陶椿这么淡定,二人心里不由忐忑起来,让爹娘来大?闹是他俩唯一的生路了?,要是爹娘再被?陶椿解决了?,他俩就彻底完了?。


    “你说会不会是李渠把爹娘的那个事跟她说了??”李二偷偷地?问。


    李大?不确定。


    “把他俩捆起来,一个丢油坊的西墙头,一个丢油坊门前。”陶椿指一下李大?李二,她当众说:“本来是想着你俩若是在受罚中悔悟,至此老实安分下来,我就饶了?你们。没想到?你们犯蠢,不知悔改就罢,还要搬出你爹娘闹事,要用他们威胁我,甚至放话要杀了?李伍长。你们这俩毒瘤,我哪能再纵容。”


    李二咬牙。


    邬常安和他三个兄长用砍刀割一捆茅草,用茅草搓绳把李大?李二捆起来,像牵狗一样牵着走。


    “你要对我们干啥?”李二扭身问。


    陶椿没理,她问春仙:“他俩有没有拿做粉条的方子贿赂你们?”


    春仙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他笑着说:“聪明,我正打算告状呢。他俩说会做粉条,诱我们许他俩不用干活,我不相信,你们陵里千防万防的方子,哪会让这种蠢猪晓得。”


    “我们也不稀罕这方子,帝陵里从宫里出来的人不少?,不缺好方子。”李西峰不想让公主陵的陵户怀疑他们,干脆把话说难听一点。


    公主陵的陵户闻言的确是松一口气,不过人家这是实话实说,他们也不能计较。


    陶椿比个手势,说:“闹了?这一场,站都站累了?,随我们回去坐着歇歇。”


    山谷的空地?上堆了?好大?一片陶器,这一个月来,烧了?十窑陶,二千四百余个陶网、二千三百余个陶盘、八百余个酒壶和一千三百余个盛器、碗碟有五千余个、巴掌大?的陶罐有一千八百个、齐大?腿高的陶罐、陶坛合计八百个。陶器太多,压根没地?方放,只能放在山谷尾不碍事的空地?上。


    春仙见这么多的陶器,一个劲说了?不起,“你们真有本事,烧出这么多的陶器。要不我们离开时从贤王陵和后?妃陵绕路,通知他们来换陶器?”


    “陶釜和带水管的陶缸还没动手做,余下的一个月都用来做这两?样陶器,春仙哥你把话带到?,他们要是不急着换陶釜和陶缸,那就动身过来。”陶椿说。


    “这时候还不到?秋收,他们可能要赊账。”春仙说。


    陶椿想了?想,说:“赊账也行,秋收后?要结账。这些陶器也能拿银子买,过后?我跟我们陵里的人商量商量,定个价钱。”


    春仙点头。


    说着话,一行人走过油坊,邬常安和邬常顺把李大?李二一个丢在门前一个丢在墙后?。


    邬小婶估摸着巡山的人今儿要回来,她一大?早就让杜瘸子宰了?只羊,羊肉、羊骨、羊杂都炖成汤。原本打算分成两?份,巡山队回来就能煮沸下粉条。眼下多了?四五十人,邬小婶和姜红玉也不慌,不外乎是多添两?桶水,多煮一缸羊肉粉条汤的事。


    巡山队和开路队先端碗吃饭,余下的人第二波吃饭。


    吃完饭,陶椿打发?人上山挖陶土,之前挖的二千余筐土已经用完了?。


    反正就是该干啥还干啥,一如?往常,这让其他人纷纷猜测陶椿揣着啥主意,这么冷静。


    就是邬常安也不明白,他走到?陶椿身边撞她一下,调侃道:“陵长大?人,你留着啥后?手?”


    “没啥后?手,我需要留啥后?手?”陶椿不理解,“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仅是你邬家的媳妇,还是公主陵的陵长,我跟他们一家又不是私人恩怨,不需要旁人断是非论公道,我能自?己做决定。我留后?手做什?么?还要公对公婆对婆地?一一讲道理辨对错?”


    邬常安拍脑袋,他也傻了?。


    *


    “要我过去?我过去做什?么?要我断个谁对谁错啊?”年婶子坐在晚霞下瞥李渠一眼,她奇怪道:“陶椿是陵长,她的话就是道理。我是谁?别说是我,就是老陵长还能利索说话,这事也轮不到?他插手。陵长才是断是非的那个人,她说的话就算数。你莫不是猪油蒙了?心,你尝到?那劳什?子投票选举的甜头,还想审判上陵长了?。”


    李渠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讷讷解释说:“陶陵长年岁轻,压不住我堂伯和我伯娘,我想请您去壮壮势。”


    “陶椿打发?你回来的?”年婶子问。


    李渠摇头。


    “瞎操心,自?作主张。”年婶子没好气,“你担心她压不住阵仗?李桂花跟李铁斧长了?三头六臂能吃人不成?她都压住你了?,我两?个犟儿子也被?她治得心服口服的,陵里六个姓氏的人,都由着她使唤,她还压不住那两个老东西?我瞧你小子别是憋着什?么鬼主意。”


    李渠哑然。


    远处传来老太婆粗哑的骂声,是李桂花一家过来了?,他们一家老少?都在,李三打头,气冲冲往老陵长家来。


    看见李渠站在年婶子面前,李三气急,这狗娘养的啥时候跟着跑回来了??他都没发?觉。


    李桂花和李铁斧看见李渠,两?人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嘴里的哭嚎叫骂声一顿,扭曲的表情干在脸上,甚是滑稽。


    “不用说了?,你们要说的我已经晓得了?,要我说李大?李二该死,换我我会寻个机会暗地?把人宰了?。所以你们找错人了?,该去找陶陵长跟她道谢。”年婶子霸气地?站起来,她轻蔑地?哼一声,吓唬道:“老糊涂虫生小糊涂虫,你当陶椿还是邬家的小媳妇?需要我跟老陵长来给你们判是非?她是我们公主陵的陵长,她已经成了?断公道的那个人。她眼下是心慈手软,你们把她惹急了?,那陵殿里的暗室就是你们一家下半辈子的窝。”


    “难道就没个讲理的地儿了?”李大?的媳妇扯着脖子嚷嚷。


    “我的话你听不懂?”年婶子顿时没说话的欲望了?,她挥挥手:“走走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别来我家嚷嚷,我这儿不是你们讲理的地儿。”


    从老陵长家离开,李桂花一家的气势被?削去大?半,李三甚至心生恐惧,有些惧怕去面对陶椿。是啊,她是陵长了?,陵里的大?事小事都由她做主。


    “走,我们进山。”李铁斧差点咬碎一口老牙,他狠狠心,说:“她明里暗里一直针对我们,再由她欺负我们一家,我们早晚被?她欺负死。”


    李渠远远看着,李三带着老两?口打算连夜进山去山谷,李大?李二的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守着。


    “李三带他爹娘连夜进山了?。”李渠回老陵长家汇报情况。


    老陵长急得敲轮椅,他含糊不清地?嚷嚷,李渠听到?的是“狼”,他摆手说:“没狼,我们今天才结束巡山,山里没有狼粪。”


    “他说是拦,拦什?么拦?就是夜里走迷路也死不了?,除非踩到?毒蛇。他们进山就没想过会踩到?毒蛇?你瞎操心。”年婶子进灶房做饭。


    李渠跟进去,他讨好地?说:“婶子,你说的话有用,他们怕你,你明早跟我进山去瞧瞧呗。”


    “我说的话再有用,也没能拦住他们去找麻烦。”年婶子不是没说,她已经说了?,换一家人早就灰溜溜回家了?,这一家是无?赖惯了?,也尝尽无?赖的好处,只有陶椿下狠心辖制住这两?个老东西,他们才不会一直闹。


    “倒是你,你有啥秘密?那两?个老东西见到?你脸色都变了?,话都不敢多说,那婆媳几?个以前可没少?在我面前哭闹。”年婶子觑着他。


    “啥事都瞒不过您。”李渠讪讪一笑,他小声把那个事倒出来,问:“要是换您是


    陵长,你要如?何处置李铁斧和李桂花?”


    年婶子脸色不好看,满心的嫌恶,捂死亲娘?她恨不得把李铁斧这个老禽兽活埋了?。


    “我觉得陶陵长年岁轻,心肠不够狠辣,所以才回来请您去压阵,我明天当众揭露李铁斧和李桂花犯下的事。”李渠老老实实袒露目的,他摁住的鸡要啄他眼睛了?,他还不拿刀斩杀那就是蠢。


    年婶子吁口气,“行,明早我跟你走一趟。”


    夜深了?,山中鼠蛇虫蚁出来活动,窸窸窣窣声时远时近,李桂花吓得不敢再走。


    李家三口在山里歇一夜,天色稍亮时才继续赶路。


    李渠带着年婶子也出发?了?。


    山谷里的人今日休息,妇人们给孩子烧水洗头洗澡,男人们清洗他们的脏衣裳脏鞋,大?伙儿各忙各的,心神却飘到?断头峰上去了?。


    临近晌午,山谷里响起狗吠声,众人俱是一震,热闹来了?。


    果然,李桂花和李铁斧一进山谷就开始哭,哭她可怜的儿。


    这是他们一家昨夜商量好的,年芙蕖提醒了?他们,陶椿那贼妇才嫁到?公主陵来就敢打他们一家,这会儿当上陵长了?,恐怕更受不得气,要是跟她硬杠怕是落不着好。不如?哭惨,让心软的人替他们出头说话。


    这一计果然有用,李桂花和李铁斧两?个头花斑白的老人抱着如?乞丐的儿子高声痛哭,竟有人心酸地?叹气。当李桂花得知她大?儿的腿在砍树时被?砸断,她哭得越发?情真意切,看着老可怜了?。


    春仙打量着公主陵陵户的脸色,他啧啧几?声,能养出跋扈儿子的爹娘也不会是好东西。这两?个老东西有点本事啊,一上来就装可怜,这样一来,陶椿再狠罚李大?李二,其他人心里保不准就有意见。


    陶椿也略感棘手,她是希望李桂花和李铁斧闹起来,最好李三跟昨天一样动手打人,她才能把他跟李大?李二都塞进开路队,不把人治服不准回来。


    陶椿不作声,其他人也不好开口说话,山谷里一两?百人都静静地?看着李桂花和李铁斧哭嚎。


    一盏茶过去,半柱香过去,一柱香过去,李桂花和李铁斧嗓子都要嚎哑了?,实在是嚎不动,两?人不得不停下来。


    “尽兴了??”陶椿走上前问。


    其他人也兴致勃勃地?跟上,不少?人最开始是有些可怜他们,但老两?口哭得时间太久了?,到?了?后?来明显看得出来他们是在装可怜,那就没意思了?。


    “陶陵长,你为啥要罚我两?个儿子?我三儿回去说得不清不楚的,我一直没明白。”李铁斧哑着老鸭嗓开口,他站起来看一圈,走进人群拽出他二弟,也就是李方青他爹。他气愤道:“二弟,这是你亲侄子,你可真是个好二叔,你跟着这些人一起瞒着我们?你侄子在受罪,你说他在山谷里享福。”


    李父脸上不自?在,他粗声粗气地?说:“我可没说。”


    “你就不晓得给你三侄儿透个气?给我们两?个老的透个口风。”


    “李渠威胁我们不准说,你找他讨说法?去。”李方青把事推到?李渠身上,让他们狗咬狗去。


    李铁斧一噎,他强撑道:“过后?我再找他算账。”


    “说完了??现在叫你儿子说说他俩为啥受罚。”陶椿抬脚点李大?一下,他绷着脸瞪她,她笑道:“跟你爹娘学学,这装得可不像。”


    “她说我们要射杀她,那晚我跟我大?哥就是想偷懒,不想去抓羊才一直站在那儿。”李二垂眼解释。


    “你听见了??是误会。”李桂花又要哭。


    “不对,陈伍长发?现他俩密谋要害陶陵长。要不是他事先提醒邬老三,恐怕就让他俩得手了?。”杜星高声说。


    李大?李二对视一眼,二人满脸的疑惑,他俩啥时候密谋了??当晚就是一时起的念头。


    “他冤枉我们。”李二鼓着一对牛眼大?声说,“你让他过来,我们当面对峙,我们啥时候密谋了??”


    “得了?,就你们长了?嘴会狡辩,我们都是聋子、瞎子、傻子,听到?的是错的,看到?的是假的。”陶椿不耐烦了?,她提高声音说:“你俩是当事人,我也是当事人,我断定你俩当晚要害我,不止要害我,还当众放话要宰了?李渠。不用狡辩了?,李大?李二明天还跟开路队去修路,什?么时候修完路什?么时候回陵。”


    李桂花憋不住了?,张嘴就要骂人。


    “对了?,他俩还想泄露做粉条的方子。”胡二嫂提醒。


    “这个认不认?”陶椿笑,“你们的漏洞太多了?,犯下的哪桩事都够你们喝一壶的。还有你,李桂花,两?个月前,你鬼鬼祟祟跑到?我娘面前故意跟她说陵里的人挟持我,我当上陵长就不许生孩子。你安的什?么心?一家子坏种,还有脸在这儿装可怜装无?辜。你回去在陵殿里闭门思过,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什?么时候出来。”


    “我、我……”李桂花还想狡辩,随即想到?陶椿她娘见过她,她这下是真想哭了?。


    陶椿又点了?点李铁斧和李三,这父子俩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暂时放你们一马,再闹事……”


    “慢!”李渠拽着年婶子拨开人群挤进来,他一露面,李铁斧顿时软了?腿,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我要告李铁斧和李桂花谋杀亲娘,我五岁那年藏在他家的空粮缸里睡觉,被?吵醒发?现他俩用被?子捂死瘫在床上的老娘。”李渠大?声说,“你们不是好奇李大?兄弟三个为啥听我的话,我就是拿这个把柄威胁他爹娘的。”


    李方青他爹哀嚎一声,他一拳把亲大?哥打倒在地?,“你这个畜牲!那是你亲娘啊!”


    第188章 罚为奴 赶离公主陵


    李大见他爹被?压着打,他下?意识要去帮忙,刚挪动了一下?,离他不远的男人一脚踩着他的肩膀给踹个?仰倒。


    “绑起来。”陶椿发话?。


    李大李二一柱香前才被?他们爹娘松绑,转瞬又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爹挨打。


    偏偏李方青他爹是?个?不中用的,被?亲哥捂死亲娘的消息一激,他气?得手软腿软,揍人都使不上力。他觉得打得不解气?,闷头下?去用牙咬他哥的脸,却被?李铁斧反过来咬住耳朵。


    李铁斧是?个?心狠手辣的,一眨眼的功夫,围观的人来不及阻拦,他一口咬掉李父的半只耳朵,牙缝、嘴角滋滋冒血。


    李父疼得大叫,李方青急得一脚踢向他大伯的头,这一脚踢掉李铁斧半条命,他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爹!”李二惊得目眦欲裂,他匍匐在地上如一条虫一样蠕动,试图靠近他爹。


    “老头子!啊!我要你的命——”李桂花朝李方青撞过去,她大声喊:“三儿?,把李方青杀了,他杀了你爹。”


    但李三早被?李渠带人控制住了,李三又气?又怒,眼睁睁看着老爹趴在地上动不了,老娘也被?他二叔摁住打,他怎么挣扎都挣不脱,他仰天大吼,反身跟拽着他的族兄弟打起来。


    “你们一个?个?我都记下?了,过了今天,我屠你们全?家。”李三被?摁倒在地,他不甘心地骂,“你们合起伙欺负我们,我们一家今儿?受的罪,早晚报应到?你们头上。”


    “报应?今儿?就是?你爹杀他亲娘的报应。一家子遭瘟的坏种,你们兄弟三个?也该死,他李铁斧就该断子绝孙。”年婶子怒目圆睁,她一脚踩住李三的头,说:“把他也给我捆起来。”


    李渠拽着李三的胳膊反剪在背后,李重脱下?外褂拧成一根绳,他气?冲冲把李三绑起来,他们家族怎么就出了个?弑母的畜牲,丢人啊。


    李渠拽起李三,他重重一推,再补上一脚,把李三砸到?李二身上,他们兄弟俩叠在一起,摔得哎呦连天,爬都爬不起来,更顾不上旁人。


    哼,想宰他?李渠看着眼前的混乱,他浑身畅快。


    陶椿看打得差不多了,她上前拦住李方青他爹殴打李桂花的动作,打又打不死,一直扇嘴巴子也没用。


    “巡山队手里剩的还有没有敷红伤的药?李方


    青,带你爹去处理一下?伤口,把血止住。”陶椿发话?。


    “不急。”李方青他爹感觉不到?疼,他指着禽兽不如的大哥大嫂,问:“陶陵长,你打算咋处置这俩禽兽?”


    陶椿看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铁斧,她看见李方青下?脚的动作了,那一脚不轻,踢的还是?头,李铁斧八成是?活不了了,就是?这会儿?没死也熬不了几天。再看李桂花,披头散发,脸肿得老高,嘴角带血,还一脸的怨毒。


    “把李铁斧和李桂花带回陵关进地宫,到?死都不能?踏出地宫一步,死后尸骨也不用收殓。”陶椿说。


    李桂花一听这话?,她一头撞向陶椿,但身上的骨头已经吓软,她像个?断尾的毒蛇,往前一冲,碍于?后继无力,半道?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大兄弟三个?也浑身发软地瘫在地上,那地宫不见天日,他爹娘关进去又能?活几天?还不准他们收殓尸骨,他们兄弟三个?连爹娘是?死是?活都不清楚,更不知晓忌日。不知忌日,没有坟头,他们想祭拜都没法子。


    “陶椿,你这个?毒妇,你让我爹娘死无葬身之地,连死人的尸骨都不肯放过,你活该生不出孩子,活该你白忙活一场。”李二哭着大笑,笑罢嘲讽道?:“毒妇,你等着吧,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个?蠢货,拿着鸡毛当令箭,白白给胡家人做嫁衣,你今儿?把事做绝,报应也会落在你身上,你活不到?老,死后没人葬送,没人祭拜……”


    年婶子变了脸色,在场的胡家人也面色不好看,他们扑上去把李二一顿好打,打完还用杂草塞住他的嘴。


    山谷里安静下?来,陵里的其他人心思复杂,这话?可算是?把胡家人坐享其成的遮羞布扯开?了。


    “我会给我婶婶养老送终。”小核桃含着一包泪哽咽地大声说,“我婶婶没孩子,我就是?她的孩子,她才不会可怜,那坏人都是?胡说呜呜呜,我婶婶才不会死。”


    “以后我去祭拜陵长大人,她才不会没人祭拜。”小鹰大声说。


    “我也去祭拜。”白云说。


    其他孩子纷纷应和。


    小孩子心思简单,共情能?力还强,他们一个?个?被?李二的话?气?得满脸通红。陶椿没生气?,她倒是?被?孩子们的赤子之心感动得鼻子发酸,尤其是?小核桃,她不知想到?哪儿?去了,气?得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给山陵使写信,废除李铁斧祖孙三代的陵户身份。”年婶子跟陶椿说,“这一家的坏种不能再留在我们陵里,陵户的身份废除后,由着山陵使或是?太常寺发落,是?去康陵修地宫也好,是?充当奴隶往后殉葬也罢,反正?不能再留在我们公主陵。”


    李大兄弟三个?一听这话?彻底瘫软在地,连个?声都发不出来。


    “咦!”胡家全?跳脚,“这窝囊废吓尿了。”


    李大性子莽,论心计不如李二李三,一听连带媳妇孩子都活不了了,他吓得当众尿裤子,险些昏过去。


    李二说不出话?,他呜呜大哭。年婶子下?手更狠辣,他却没胆量诅咒了,像条软骨蛇一样匍匐在地上磕头求饶。


    “我晓得错了,婶子您放我们一马,饶我们一命。”李三倒地奋力磕头,他大哭道?:“婶子,我还是?您看着长大的,饶我一命吧。”


    “李渠。”陶椿喊一声,“你带人把这五个?人拖下?去,暂时关在油坊里,等开?路队离开?的时候,把人和信一起交给他们,等山陵使发落吧。”


    李桂花嘴肿得说不出话?,她涕泗横流着给陶椿磕头,年芙蕖人老心毒,求她没用,求陶椿还有点用。


    “……要额混子……”她含含糊糊地喊,被?李方青拖走了还一个?劲回头看陶椿。


    陶椿“唉”一声,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会儿?是?真可怜,可惜再可怜她也不能?抬手放过他们,饶过他们一家,那就是?一把刀悬在她脖子上。


    李渠跟李山把李铁斧翻过来,这老禽兽还没死,哭得满脸的泪,就是?眼睛睁不开?,嘴巴也动不了。


    “热闹看完了,散了吧。”陶椿发话?,她趁机训话?:“李铁斧一家就是?教训,大伙儿?可别学?他们。在这大山里,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一起,从小长在这几座大山里,死了也是?埋在这一片,往大了说,大伙儿?都是?亲手足,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不得劲的地方说开?,可别记恨在心里,什么把人弄死弄残,压根别有这个?想法。你杀人父母,就小心你的儿?女被?人报复。”


    其他人纷纷点头。


    年婶子看向不远处的一群陌生面孔,根据陶椿的三言两语,她猜出他们的身份,不由叹气?道?:“丢人啊,家丑让外人看见了。”


    有些人磨磨蹭蹭不肯走,似乎还想听什么小话?,陶椿挥手赶人:“晌午了,还不去帮忙做饭。”


    她走向年婶子,问:“真要把李铁斧家的几个?小孩也罚为奴?我记得李三的媳妇才生了个?小的,估计才满月。”


    年婶子沉默一会儿?,说:“留不得,揣着恨长大,以后又是?一个?李三,只是?李三会把狠话?挂嘴上,他儿?子或许会闷不吭声地害人。”


    “我就是?觉得孩子可怜……”陶椿下?不了狠心,她迟疑道?:“罚为奴了,他们真要去修地宫?或是?殉葬?”


    “应该是?去修地宫,康陵那边还有陵墓没修完,李大兄弟几个?是?壮劳力,去了是?做苦力。”年婶子想了想,孩子去做苦力,估计半年不到?就夭折了,她也有些不忍心,于?是?说:“我记得李桂花的三个?儿?媳妇都是?外陵的,要不打发她们带着孩子回娘家?”


    陶椿也有这个?想法,她点头说:“我看李铁斧没几天好活了,就不用再往回抬。我去问问开?路队,看他们愿不愿意顺路把李桂花母子四个?押去帝陵。他们要是?不愿意,你回去的时候把人带回去关地宫里,等山陵使的信儿?。”


    “行。”年婶子点头,她看着陶椿,满脸的欲言又止。


    “那我这就去问问。”陶椿当做没看见她的表情,她抬脚离开?。


    年婶子目送她的背影走远,她沉沉叹一声。


    “娘。”胡家全?跟胡二嫂见陶椿离开?,他们夫妻俩快步过来,胡二嫂急切地问:“娘,陶椿说啥了?你愁眉苦脸的。”


    “她没说啥,我在想你们姑奶是?不是?太过分了。”年婶子又吁一口粗气?。


    胡家全?“哎呀”一声,“娘!你还真听信了李二的话??我们胡家人可不像他们父子四个?一样又毒又蠢,没人朝陶椿下?毒手,她晚年不会凄凉。”


    年婶子瞥他一眼,没有接话?。


    另一边,陶椿在跟李西峰说话?,他看完一场热闹,痛快地答应她的托付。


    第189章 夜间报丧 胡阿嬷去世


    看一场热闹,晌午饭拖到后半晌才吃,好在大伙儿上午没?做啥活儿,下午也不急着干活儿,多饿一个时?辰也不妨事。


    等饭的时?候,陶椿带年婶子去看烧制好的陶器,她?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展示,每一种陶器,大小和形状都是相?同的,碗碟十二个为一打,用?草绳捆着整齐摆放,陶网陶盘也是十二个为一打,往后外陵来买陶器,挑的时?候可方便了。


    “还是你有本事有想法,烧的陶器像是军营里出来的,一溜地规整。不像我,往年烧陶器全凭大伙儿的喜好,


    所以有的陶器不够卖,有的陶器卖不完,剩下的陶器一放就是一两年,最后贱卖了。”年婶子不吝啬赞赏的话。


    陶椿得?意地笑笑,“这样多做个几年,到时?候陵里的人会做各种各样的陶器,如此一来,手?艺不会丢失。”


    要是制陶全凭喜好,大多数人都是逮着自己擅长的陶器做,年数久了,随着一部分人去世,他们掌握的制陶手?艺也会跟着失传。


    年婶子点头,“你说得?对?。”


    “吃饭了。”邬常安喊,“饭好了,快回来吃饭。”


    陶椿扬一下手?表示听见了,她?引着年婶子拐回去,路上问:“这一个月来,陵里有没?有啥事?”


    “没?啥事,山陵使的人过来驮走粉条之后,陵里没?来过外人。”


    “帝陵的大夫呢?”


    “噢,他来过,也被陈雪请去陈平家看过他的小儿子,那小儿的胯骨折了,他给掰正了,但不确定能不能完全长好。毕竟小孩不懂事,不可能一直不动,所以他也不能担保孩子学走路的时?候会不会有影响。”年婶子说。


    陶椿摸了摸自己的胯,心想就是不能完全长好,也只是走路瘸一点,长短脚罢了,腿没?废就好。


    “我叔咋样了?近来有没?有好转?”


    “瘦了不少,腿和手?也有力气多了,旁的没?啥好转的。”年婶子摇头,“我不贪心,不求他好转,病情?不再恶化就行了。”


    路过油坊外,关在里面的人鬼哭狼嚎,年婶子斜了一眼,脚步丝毫没?停顿。把这颗老?鼠屎丢出去了,她?心里着实舒坦,她?实在是太烦他们一家了。


    午饭是鸡蛋粉条韭菜包子,邬小婶想着今天休息,大伙儿不忙,包包子的人手?多,这才起意蒸包子。就是临近晌午,该烧火蒸包子的时?候,一大帮人都跑去看热闹了,才耽误到现在才吃饭。


    厨房外的长桌上摊着刷洗干净的门板,拳头大的白面包子都倒在上面,陶椿和年婶子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吃上了。


    年婶子看一圈,一两百人坐在一起吃着饭说着话,起身拿包子舀汤的人来来往往,热闹中不乏平静祥和。她?心想这应该就是老?头子想看到的,去年宰牲畜的时?候把人聚一起吃大锅饭,把他气得?脑袋疼,硬是躺了好几天。


    年婶子笑笑,她?从竹筐里拿个碗拿个碟,碟子里放两个包子,碗里舀一碗南瓜汤,她?寻到儿子儿媳,跟小两口坐一起。


    “我爹还好吧?”胡家全问。


    “瘦了不少,精神多了。”


    “娘,你明?天回去?”胡二嫂问。


    年婶子点头,“明?儿跟青峰和杜月一起回,免得?还要安排人送我。”


    开路队也打算明?天就离开,公主陵出个丑闻,这里的陵户想来没?心情?招待外客。


    故而当晚,李西峰就向陶椿辞别:“你们陵里有正事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明?早吃过早食,我们就离开。这趟回帝陵打算从通往定远侯陵的那条路走,正好也看看那条路修得?怎么样了,故而不能帮你们给后妃陵和贤王陵捎话。”


    陶椿说一句稍等,她?回屋拿两张纸,一张交给李西峰,另一张打算交给春仙。


    “这是昨儿下午,我跟我们陵里的人一起商讨出来的陶器的价钱,劳您去别的陵的时?候,帮我们跟当地的陵长提一提。夏天日?长,人和牛都清闲,正是方便来我们公主陵换陶器的好时?候。”陶椿说。


    李西峰应下。


    “你们走前要不去挑两件合眼缘的陶器带回去?比如温酒壶,这个陶器难度不小,一千三百余个酒壶进窑,开窑时?碎了五百个,到时?候帝陵的陵户取货晚了,保不准就没?了。”陶椿说。


    李西峰想说他有银酒壶和紫陶酒壶,不缺酒壶用?,话快出口时?,他改口说:“好,多谢陶陵长的好意。”


    陶椿摆摆手?,笑眯眯道:“不值当谢,你们帮了我不少忙。”


    李西峰笑一声?,他出身清贫,却有门富贵亲戚,他见过他爹娘拿自家最好最值钱的东西去孝敬富贵亲戚,也体会过对?方说家里不缺这东西让他爹娘拿回家自己用?时?的尴尬。哪怕对?方真是好意,也让人抬不起头。


    “多谢陶陵长和贵陵各陵户对?我们的热情?款待,日?后再路过,我们再上门做客。”李西峰又说一句。


    陶椿满口的欢迎,等李西峰离开,她?转身回屋。


    今晚年婶子是睡在她?们的铺上,陶椿进去时?听见她?在打趣小核桃今天大哭的丑样儿,小核桃羞红了脸。


    “别听你年奶奶酸唧唧的话,她?肯定是羡慕我有个这么贴心的侄女。”陶椿摸摸小核桃的头,她美滋滋地说:“今儿小核桃为我哭惨了,我可高兴了,心里满怀安慰。”


    “这丫头心地纯良,是个好孩子。”年婶子也夸,她?躺下去,说:“红玉啊,你生了个好孩子。”


    姜红玉看小核桃一眼,骄傲得?不得?了。


    小鹰有点怵年婶子,她?今晚溜去跟她?娘睡了,床榻还是四个人睡,一点都不挤。陶椿挨着年婶子睡,可能是白天没?干活儿,她?这会儿不困,就跟年婶子絮絮叨叨地说话,从一开始聊李铁斧一家的事,再聊李渠把李铁斧和李桂花捂死亲娘的事瞒了二十多年,两人一致认为他是个了不得?的人,聊完李渠又提到巡山,年婶子滔滔不绝地讲她?年轻时?在山里奔走的英姿。


    小核桃打个哈欠,她?瞌睡了,但坚持着不肯睡,耳朵竖着偷听陵里最厉害的两个女人谈话。


    山谷里的狗突然吠叫起来,把沉睡的人惊醒。


    年婶子和陶椿还没?睡,二人一跃而起,三两下穿上衣裳跳下床,一前一后地拿起弓箭开门出去。


    院门从里面拴着,陶椿想从门缝里探探情?况,年婶子直接拉开门栓走出去。


    陶椿只得?跟出去,六月初,月色朦胧,地上落下的树影婆娑,远处的情?况看不真切,她?进厨房拿出火折子,把厨房外悬挂的十盏灯笼点亮。


    住在后面的男人们赶来,狗吠声?中响起一声?铜锣声?,是人不是野兽下山,一群人相?继松一口气。


    狗群被唤回来,爬上树的五个人才跳下来,睡在油坊里的人离得?近,最先?认出人。


    “是自己人,是胡家文?和他的族兄弟。”李渠喊。


    年婶子闻言心里一咯噔,她?扶着陶椿才勉强站稳,家文?连夜进山,肯定是家里出大事了,她?担心是老?头子出事了。


    胡二嫂找到她?婆婆,她?面色也不好看,她?想的跟她?婆婆一样,担心胡家文?是来报丧的。


    胡家文?提着一个破旧的铜锣快步跑过来,一群人中,他一眼看见他娘。他奔过去,带着哭腔说:“娘,我姑奶过世了,我爹让我来接你回去张罗丧事。”


    陶椿重?重?吁口长气,随即她?听见好几道吁气的声?音,她?暗暗发笑,估计都是以为老?陵长没?了。


    年婶子心里一松,她?又活过来了,所以头一句话带着点松快:“你姑奶去世了?她?老?人家身子骨一向好,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她?在睡梦中咽气的,晌午午睡,我姑奶一个人在陵殿的后院里睡觉,陵殿里人少,下午没?人看见她?也没?当回事,以为她?去我们家了。一直到傍晚吃饭的时?候还没?见人回来,他们才出门寻人,我得?知情?况跟他们一起回陵殿,撞开她?的卧房,人已经凉了。”胡家文?说得?详细,他笑一下,说:“我姑奶死前没?受罪,神色挺祥和的,是喜丧。”


    “眼瞅着咱们陵里越来越好,老?公主舍不得?她?再操心,带她?去身边服侍了。”年婶子说一句。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放松下来,胡阿嬷在陵里地位挺高,但少有人跟她?打过交道,听闻她?的死讯,真正伤怀的没?几个,都是装出的悲伤。既然她?是被老?公主带走了,那他们该替她?高兴才是。


    “你爹让我连夜赶回去?”年婶子问。


    胡家文?正要点头,胡家全抢话说:“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了,等天亮了再走也不迟,娘年纪也大了,让她?连夜奔波,怕是姑奶还没?下葬,她?先?累病了。”


    胡家文?顿住的头落下来,他改口说:“也对?,夜路难走,天亮再动身吧。”


    “你们五个随胡家全回屋歇下,趁着天还没?亮睡一会儿。”陶椿发话,她?扭头看一圈,说:“小婶,你明?早喊同屋的人搭把手?,早点做一锅饭,我们吃过饭就动身。”


    邬小婶应下。


    人散了,这下其他人回屋睡不着了,陶椿却是倒下就闭眼,她?强制自己快点入睡。


    天色蒙蒙亮,陶椿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门外有敲门声?。


    “饭做好了,姓胡的男人们也都起来了,你们也快起来吃饭。”邬小婶小声?说。


    陶椿应一声?,她?


    伸个懒腰起床。


    年婶子先?一步开门出去,姜红玉落在后面问:“弟妹,你也跟他们一起回去?”


    “嗯,我得?胡阿嬷助力才当上陵长,我该回去祭拜她?。”陶椿说。


    “那你把老?三带上,有他和妹夫护着你,想来不会出啥事。”姜红玉压低声?音嘱咐,眼下陵里桩桩件件的事都理顺了,在听过李二的话之后,她?实在担心胡家人迫不及待地摘桃子。


    陶椿笑一下,胡家是狼潭虎穴不成??她?还想留邬常安在山谷里替她?管事。


    “陵里又不是只有胡家一族的人……”


    “不行,你得?把老?三带上。”姜红玉不听她?说。


    “陶椿?”邬常安在门外喊。


    陶椿一听他的声?音,就晓得?他要跟她?一起回去。


    果不其然,一见面,邬常安就说:“你要回去是吧?我跟你一起。”


    “……行吧。”陶椿不坚持了,她?把怀里的一张纸递给他,说:“交给春仙。你再把李渠给我喊过来。”


    “他已经吃上早饭了。”


    陶椿去找他,李渠一见她?就笑着说:“陵长大人你放心,你不在这儿的这几天,我一定把这儿的事打理好。”


    “行,我相?信你。”陶椿笑着摇头,这人真是越来越有光彩了,她?交代?说:“我昨晚许开路队从我们这儿拿几件陶器,他们离开时?你带他们去选,选中哪个给他们拿哪个,不准小气。还有,他们今天离开时?会带走李桂花母子四个,李铁斧留在油坊里,等他咽气了,你安排几个人挖个坑给埋了。”


    李渠点头。


    陶椿接过邬小婶递来的饭,随后和邬常安一起跟着胡家人离开。


    第190章 胆小鬼 面和心不和的胡家人


    太?阳还没出发就动身,一路疾走,抵达陵里时,太?阳斜挂在屋脊上,还没到晌午。


    “先?回家看?一眼,不晓得你爹是不是还在床上躺着。”年婶子放心不下老伴。


    “我离开的?时候,托我二叔过?来照顾他。”胡家文说。


    陶椿和邬常安没开口,二人跟着年婶子先?回她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含糊地“啊啊”声,胡家文和胡家全兄弟俩大步跑进去,发现老爹歪倒在地上,轮椅也?翻了。


    “爹,你咋摔在地上了?我二叔呢?”胡家文嗓子发紧,以往多?威风的?一个人啊,今儿狼狈地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作为儿子,他哪能不心酸。


    胡家全的?胸膛剧烈起伏,咬着牙没说一句话,他扶起轮椅,跟他哥合力把人抱起来搁在轮椅上。


    “我昨儿不该跟李渠进山的?。”年婶子红了眼,她从怀里掏出带着汗味的?布巾子给老头子擦干淌在身上的?口水,这是老头子病了之后,她从不离身的?东西。


    “你们先?去看?看?情况,看?看?你们姑奶在哪儿停灵。”年婶子眼下不急了,一族几十个人都忙着老姑母的?丧事,愣是抽不出一个人陪着老头子,想来丧事已经张罗妥当,用不上她再操心。


    “我去问问我爹干啥去了。”胡青峰气得拔腿就跑。


    余下的?九个人磨磨蹭蹭一会儿,吭哧几句没憋出话,只能一脸尴尬地走了。


    陶椿跟邬常安走进去,二人坐在长板凳上,也?不急着去胡阿嬷灵前献殷勤。陶椿拿出手帕擦擦汗,这一路脚步就没停过?,她的?腿走得酸疼。


    “二嫂,劳你给我们舀两碗水,我渴了。”陶椿说。


    胡家全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草纸,上面有些字,是关于丧事安排的?,是他爹的?字,应当是他二叔还是谁过?来讨主意。


    “今儿谁陪着你?他人呢?还是没人陪你?你又是怎么摔地上的??都给我写清楚。”年婶子检查他身上没摔伤,她带着气把草纸塞老头子手里。


    “来不及烧热水,喝点凉水。”胡二嫂端水来。


    “这天就是喝凉水才爽快。”陶椿接过?碗一口气喝掉大半碗,她接过?干掉的?毛笔用剩下的?水沾一沾,转手递给年婶子,她也?好奇是发生?了啥事。以老陵长的?威信,胡家人应该不敢薄待他。


    “你大伯病得说不出话,我这个老二成了拿主意的?人,你三叔来问我停灵要怎么摆置、坟坑选在哪个位置,你娘来问我换寿衣要在啥时候、入棺又是啥时候,族里的?人一趟趟跑,传话又传不明白,你大伯就让我亲自过?来操持。我想着他坐在院子里晒一会儿太?阳,过?个一柱香半柱香我就回去了,哪晓得他能摔了。”胡老跟儿子解释,他大步下山,说:“走,我去跟你大娘赔罪。”


    “你上山来了,咋不再打发个人下去看?着?我大伯这是没摔出个好歹,要是摔伤摔坏了,你就等着落埋怨吧。”胡青峰生?气,失望也?有,他直接问:“你们是不是嫌弃我大伯邋遢?都不想去照顾他?”


    “这话少说,遭天谴。他是我亲大哥,我能嫌弃他?”胡老扭身往后指一下,黑着脸说:“你姑奶屋里好东西多?,从昨晚到今天,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借着找寿衣的?理?由,屋里边边角角都被翻遍了。”


    “眼皮子浅的?。”胡青峰骂。


    胡老唏嘘一声,说:“都是你姑奶的?亲侄儿,你大伯被你姑奶扶持着当上陵长,你以为你叔你堂伯没怨言?家文和家全娶媳妇好几年都没一子半女,不晓得多?少人动了心思。偏偏你姑奶又把陵长的?位置送给陶椿了,让他们希望落空,多?遭人恨。趁你大娘还没回来,我又不是正经做主的?人,他们可不就钻空子搜刮你姑奶的?东西。她用的?东西有些还是宫里出来的?,哪能不让人眼馋。”


    “你跟我娘呢?”胡青峰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有话他是真敢问。


    胡老明白儿子的?意思,他比他大哥小五岁,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过?不甘心,但木已成舟,随着一年年过?去,那点不甘心早烟消云散了。


    “就你这个蠢样儿,我跟你娘哪敢有不切实际的?心思,能娶到媳妇咱家就要烧高香了。”胡老阴阳怪气道。


    胡青峰:……


    靠近老陵长家,胡老清清嗓子,他小跑起来,不再跟儿子闲聊。


    “大嫂,大侄子,我对不住你们的托付啊。”胡老人还没进院,赔罪声已经先?传进去了,随着人进院,他紧张道:“我大哥没事吧?没摔到哪儿吧?我想着我就离开一柱香的功夫,把山上的?事安排妥当就下来,就没使唤其他人下来陪着。”


    年婶子看了老头子写的?字,她已经消气了,老二一大早就过?来陪着,没有敷衍了事。是找他拿主意的人太多?,老头子硬要叫他离开的?。


    “没事,他就是觉得晒,想把轮椅往阴凉地挪一挪,偏偏身子麻了,他又想起来走一走,动作不利索把轮椅按翻了,人也?摔地上了。”年婶子解释,“不怪你,就是我自己也做不到时时盯着他。”


    胡老“唉”一声,他昨晚来给他大哥送饭,又伺候他如厕入睡,今早又来伺候他吃喝拉撒,知道其中的?难处和麻烦,难为他大嫂天天把他大哥捯饬得干干净净的。


    “大嫂,你辛苦了,我们老胡家都谢你。”胡老由衷地说一句。


    年婶子面色温和下来,之前还使气说不操持老姑母的?丧事,这会儿也?忘了这话,她起身说:“家文,你背上你爹。家全,你跟邬老三抬着轮椅,我们上山。”


    一行人出门,路上,年婶子打听丧事张罗得如何了。


    “天热,尸身不能久放,我们商量的?是停灵三天就下葬。眼下还没入棺,人还放在堂屋里,就等你们回来见见最后一面,再挑个吉时入棺。”胡老捡重?要的?说,“三弟带族里的?男丁进山挖坟坑去了,就在我堂嫂子的?坟的?东南角。”


    老陵长“不”一声,他摆摆手。


    “姑母生?前留话,她死后让我们抬她入地宫,把棺椁放在陵殿下的?通道里,她给老公?主守门。”年婶子解释。


    胡老愣愣地“噢”一声,“那就照姑母的?遗愿办,我叫青峰去喊他小叔回来。”


    年婶子点了点头。


    靠近胡阿嬷的?住处,胡青峰他娘石菊戴着孝帽迎出来,手上还拿着孝布,一见面就递给她大嫂。


    “大嫂,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你没回来,我们没个主意,忙得脚不沾地还没张罗明白。你昨天急哄哄进山做什么?山里出啥事了?哎呦!陶陵长也?回来了?”


    “嗯,我来祭拜胡阿嬷。还有孝布吗?”陶椿问。


    “有。”石菊快步进去。


    年婶子折个孝帽给老陵长戴上,她也?戴上一顶,胡家全和胡家文是小一辈,关系又远一点,只在脖子上挂上孝布。


    陶椿和邬常安是客,二人只是在上臂上绑一条孝布。


    胡阿嬷的?院子里也?扎上了白布,门前竟然还挂着白灯笼,在这深山老林里,丧事准备成这样算是极好了。


    堂屋里,一个妇人跪在灵前烧纸钱,炭盆正前方是盖着锦被的?尸体。邬常安猛地看?见这一幕,吓得浑身一僵,差点也?躺了下去。


    “炭盆移远点,天热。”年婶子低声交代。


    陶椿推着邬常安走到墙根,她小声说:“你就别进去了,我代你多?烧点纸。”


    邬常安连连点头。


    陶椿等到年婶子一家磕完头,她才走进去跪在垫子上接过?一沓黄纸往盆里丢,她对死人没兴趣,始终垂着眼没抬头。


    年婶子扫一眼露在锦被外灰青的?脸,一只苍蝇在头附近嗡嗡飞,再抬眼,墙上还落着好些苍蝇,她心里膈应得慌,扭开脸说:“山上没条件,天也?热,越耽搁越不好看?,要我说今天就入棺,明天就抬下去。”


    其他人巴不得早早把人安埋了,在场的?人都看?向老陵长。


    老陵长抹把泪,他是真心实意地哭他姑母,可他连给她磕个头都做不到。


    陶椿烧完手上的?纸,伏身磕一个,低头下去时闻到味了,她迅速抬起头,起身急匆匆出去了。


    老陵长看?见了,他“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的?事就跟陶椿无关了,她冲邬常安一招手,带着胆小鬼下山回家。


    邬常安像是鬼撵得一样走得飞快,离了胡家人的?视线,他牵着陶椿跑起来,恨不得能多?长两条腿。


    跑到演武场,邬常安停下步子,晌午最热的?时候,他还呼气搓手。


    “你看?见胡阿嬷的?魂了吗?”他小声问,生?怕惊到谁,“她生?没生?气?尸首就这么明晃晃地搁在地上,她肯定生?气了吧?”


    “没有,没看?见。”陶椿憋笑,她捡年婶子昨夜的?说辞安慰他:“胡阿嬷的?魂估计已经跟老公?主进地宫了,留在世?人眼前的?就是个空壳子,你别害怕。”


    “我没害怕。”邬常安强撑着说谎,他自我劝说道:“我只怕鬼不怕死人,就是猛地撞上去……好吧,我是有点害怕。”


    他编不下去了。


    陶椿拍拍他,说:“想想你自己,早晚也?有这一遭。”


    邬常安:……


    “是不是不害怕了?那你回去做饭,我去李铁斧家里走一趟。”陶椿说。


    “我跟你一起去,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做饭。”家里没人,狗也?不在,邬常安不敢一个人待着,不过?太?胆小有点掉面子,他打补说:“我去保护你,免得他家的?三个儿媳妇合起来打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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