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再不济,就是他本人疯了
东伯侯在营帐内一边饮酒, 一边听得力的副将汇报校场上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屈觉在殷诵的“激将法”下,答应前去朝歌刺杀纣王,姜文焕感叹了起来。
姜文焕心道:屈觉哪里是中了激将法?他分明是不得不答应。屈觉若不答应, 日后再难在军中立足。
东伯侯沉吟了许久, 最后将杯中最后一点酒水一饮而下。
他放下酒杯,对副将说道:“便依我那外甥孙的话, 取好马好甲,叫屈觉尽快上路去吧。”
副将应声, 领命退出了营帐。
姜文焕揉了揉额头, 起身走到书案旁坐下。
他取出纸笔, 书信一封。信中, 他向家中母亲‘说明’:屈觉报仇心切,不耐烦继续留在军中等待下去,已经孤身上路前往朝歌。
姜文焕想了想, 将这封家信按下, 想着等上几日,再送去鲁城让老夫人过目为好。
倒是殷郊三人, 别的事情都可以放在一边,他们需先去见见老夫人。
姜文焕正要从营帐出去,将这件事在殷郊、殷洪两人面前提一提。殷郊两兄弟已经回到帅帐,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姜文焕瞧着两人神色, 分明是屈觉被打发去了朝歌, 殷郊和殷洪心口的恶气都泄去了, 两人才能好脸好色地提到去见外祖母。
姜文焕不禁汗颜,为自己当初妇人之仁没有秉公处理这桩案子, 险些埋下祸根而羞愧。
姜文焕如今看着殷郊和殷洪的行事做法,他才知道, 十二年前殷诵被人救下,不止是殷诵的幸运,更是他东鲁姜氏的运气。
倘若殷诵没有逃过一劫,,殷郊和殷洪必然会因为屈觉,与他们母亲的娘家闹翻。
殷郊和殷洪绝非婉转性情的人,失子失侄之痛下,这两个小子必然要报仇,不管不顾地杀了屈觉。
姜文焕根本不敢想象自家老夫人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会怎样的悲痛难过。
如今,反倒让屈觉有了半路生机。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厮到了朝歌后,就百分百失败,杀不了纣王。
姜文焕特意叮嘱了一遍,提前和两个外甥窜好了口供。免得他这边家信还没有送回去,殷郊、殷洪就先穿了帮,让老夫人知晓了真相。
老夫人年近八十,殷郊和殷洪明白外祖母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他们连忙应下了舅舅的叮嘱。
到了鲁城,殷郊四人被侯府仆人引入府中,分别见过外祖母与舅母。
老夫人不知道当年殷诵“失踪”的真相。她完全相信了殷郊的说辞,以为是上苍保佑,让殷郊这次下山,在路上遇见了被拐卖的殷诵。
老夫人看着殷诵与长女极为相似的样貌,又是喜欢又是心疼。老夫人忍不住朝着儿媳抱怨了好几句,埋怨侯夫人当年马虎大意,让殷诵吃了这般多的苦头。
众人只是陪笑。
侯府夫人昭华对当年殷诵失踪的真相一清二楚。
昭夫人没有反驳老夫人的指责。当年殷诵的确是放在他们夫妇身边抚养。殷诵被掳走,是他们夫妇共同的责任。
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昭夫人命人从府库里取出一件紫色的护甲,然后把它交给了殷诵。
昭夫人态度诚恳地向殷诵致歉道:“是我们这些长辈没有尽到看护你的责任,才让你受了大劫,险些害你没了性命。”
“这件护甲是姜家祖上从仙人手中得来的宝物,可保刀枪不入。如今你已长大,正适合用它。”
殷诵眨了眨眼,知道就算是统御东方二百诸侯的姜侯府,这件仙家宝衣依旧是传家宝级别的宝物。东伯侯膝下有三子六女,孙辈少说有十人。这些子嗣里,不乏与殷诵年龄相近的。
殷诵知道昭夫人赠他这件护甲的用意,他却有些犹豫。不管怎么说,姜家都是他的祖母的娘家,他将姜家最珍贵的宝物拿走,他有些担心祖母泉下有知,会怪罪他。
昭夫人看到殷诵在犹豫,立即将护甲往殷诵面前推了推,催促他赶紧收下。
昭夫人难掩伤心道:“你不收下,就是不肯原谅我们这些长辈,不愿认这门亲戚了!”
昭夫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殷诵已然不能拒绝。
殷诵只好收下这件护甲。
他把护甲拿在手里,思索了一番。
殷诵想到,之前叔叔殷洪将紫绶仙衣转送给了他。他要把紫绶仙衣还回去,叔叔肯定不肯收,反而会羞恼起来。
眼下,他倒是可以借花献佛,将这件护甲孝敬给叔叔。同时借着这件护甲,尽数化解殷郊与殷洪对东伯侯姜文焕的怨气。
殷诵觉得这样甚好。他丝毫不拘泥地立即向昭夫人坦诚,自己已经从叔叔那里得了仙人赐下的宝衣,他想要将这件护甲回赠叔叔,希望舅奶奶应允。
昭夫人何等聪慧?她立即接受到了殷诵主动冰释前嫌,让两家重修旧好的信号。
昭夫人欢喜不已,不由自主地想起被迫害至死的大姑姜王后。昭氏是东鲁大贵族,夫人少年时与闺阁中的姜王后颇多接触。
昭夫人不禁感叹:王孙不仅相貌与大姑相像,就连玲珑心思也是一模一样。
可惜了,大姑竟是没能看到这个亲孙子一眼。
殷郊、殷洪应老夫人的嘱咐,预备在侯府多呆几日,承欢膝下。昭夫人很是妥帖地为四个年轻人布置好了院落。
吃过晚饭,殷诵陪着东伯侯最小的一双儿女,还有三个孙子女玩闹了一通。直到月亮高高挂起,他才被几个小家伙放过。
黄天祥这次很没有义气。他看到簇拥过来的男孩、女孩里有两颗小布丁,竟然立马调头,撒丫子地跑走了。独留殷诵一个人,面对五个不足十岁的小舅、小姨、表弟、表妹的包围圈。
东伯侯常年驻扎在游魂关外,想要叩开这座大商建国之初就建造起来的关隘。东伯侯府中几位年龄较长的世子,不论男女都上了战场。
殷诵好不容易解脱出来,独自就着皎洁的月光走去侯府为他安排的院落。
推开院门,殷诵忽然回头往天上的婵娟看去。殷诵静静地走进院子,走到滴水檐下,转身坐到台阶上。
殷诵低头从储物袋里,翻出好几样哪吒送他玩儿的物件。借着月光,他将这些小物件看了看,摸了摸,然后叹了口气。
自从三岁被哪吒捡回陈塘关,殷诵还是第一次主动从哪吒身边离开。
殷诵在心里默数,一晃眼,他已经四天没有见到表哥了。上次两人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还是两年前,哪吒护送黄飞虎一家逃往西岐。
殷诵却知道,这一次恐怕要等很久很久,他才能见到哪吒。再相见时,两人极可能站在敌对的两方阵营中。
“我好想哥哥啊。”殷诵拿出那只恶鬼面具,在盈盈月光下,这张面具透出一股浓烈的阴森气息。
殷诵用手指戳了戳恶鬼面具的两边脸颊:“要不,过两天等哥哥消气了,我偷偷跑去西岐看他好了。”他偷偷地去,再偷偷地回来,不让表哥发觉,就可以了。
殷诵仰头看天,不禁蹙眉抱怨起来:“师叔怎么不派哥哥来抓我们呢。”
“原来你竟是巴望着我来捉你们一家子呢。”
这时,一个殷诵极为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殷诵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很担心姜子牙派出哪吒来捉他们的。那样哪吒肯定要和他的父亲、叔叔打上一架。
他的表哥哪吒虽然十分厉害,在阐教三代弟子中堪称无敌一般的存在。但是父亲和叔叔这趟下山,广成子、赤精子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几乎把桃源洞和云霄洞都掏空了。
他的父亲和叔叔,两人身上法宝着实不少。殷诵还是很担心哪吒在殷郊、殷洪手底吃亏的。
下一秒,殷诵陡然反应过来,说这话的人正是他此刻想念的哪吒。
殷诵惊了。他慌忙起身,站在台阶上左顾右望。没瞧见哪吒。
殷诵连忙走下台阶,转身往屋顶上看去。
哪吒正蹲坐在瓦顶上,往下方的殷诵瞧过来。明亮的月光照在哪吒的眼睛上,折射出无机质的冷漠光感。
殷诵脸一红,窘迫道:“哥哥,师叔让你来找我们啦?”
哪吒冷笑轻哼。他本是十分恼火的,但是白日里他在东鲁军营中瞧见殷诵戴着恶鬼面具,又看到殷诵亲自报了昔日的怨仇,好赖没有堕了他这个一手拉扯殷诵长大的表哥的威风。
方才,哪吒又听到这个小没良心的自言自语如何想念他,于是哪吒满满的一腔恼火“倏地”平复了下去。
现在,哪吒居高临下,瞧着殷诵胆怯、窘迫的模样。他除了故作高冷冷哼,多余恼火的事情这会儿是一点都做不出来。
哪吒跳下屋顶,落在殷诵身侧。他微微侧过脸,斜眼瞥着殷诵,轻哼一声。
哪吒清楚:火气没了是一回事,不高兴的态度还是要充分表现出来的。不然,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一定会上梁揭瓦,指不定哪天就蹬鼻子上脸了。
哪吒这回追来东鲁,可是十分的波折。
四天前,哪吒在西岐南城的军营守了一整晚的营房,一夜无事发生。天色刚刚放亮,哪吒正要放松一些,就被王府派来的小臣传达的命令给弄懵了——王府那边竟然命令他立即出城,将逃走的殷郊四人追回来。
白天的时候,哪吒就觉得殷诵四人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四个家伙直接叛变了!
哪吒起初不肯相信殷诵竟然有了爹就忘了他这个表哥,独独将他抛下。
哪吒没有听从武王的命令,只当是王府这边搞错了。他急匆匆地赶回城西的豆腐店,结果只看到两个伙计和一只猴。
殷诵“假惺惺”地留了一封信,放在哪吒的卧房内,向他“狡辩”他们一家子只是单纯地去投靠东鲁舅姥爷了,“不想从底层做起”。
殷诵在信中安慰哪吒,让他尽管安心呆在西岐,不必为他们担心。
哪吒都要被这些话气笑了——他担心他们个屁!
哪吒当即放出风火轮,向东鲁的方向紧追而去。
哪吒自信以风火轮的速度,一定能在这四个混账抵达东鲁前将他们拦截住。
不想,在黄河之上,哪吒碰上了广成子和赤精子两位师叔。两位道人在缭绕的云层里看见哪吒,当即向他招手呼唤他。
哪吒瞧出这两位师叔分明是往东鲁去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哪吒连忙应声,来到师叔们面前,行礼试探两位师叔这次下山的目的。
待广成子和赤精子告知他,他们是去捉拿殷郊、殷洪回去,让他们向武王、姜子牙赔礼道歉时,哪吒心头一个咯噔。
哪吒连忙昧着良心替殷郊、殷洪辩解了几句:“昨日,殷洪在城头上,受了朝歌总兵张桂芳的恶气。想来是一时想差了,他们兄弟才会离开。”
“再者,东鲁而今高举伐纣义旗,与西岐这边可谓盟友。两位师兄前去投靠他这位亲娘舅,也没什么不对之处。”
哪吒说这些,是一片好心。他却被赤精子当面冲了一句。
赤精子黑着脸质问哪吒,他赶得这么急,是不是同殷郊、殷洪一般,要去投靠东鲁。
好在广成子拉住了赤精子,从中调和了两句,才让赤精子止住火气,没有发到哪吒头上。
但是赤精子不乐意和哪吒多说一句,转身驾起腾云就走了。
广成子无奈地看了哪吒一眼,安抚了他一句。随即,广成子腾云驾雾追上了赤精子。
哪吒目送两位道人远去。他暗道一声晦气,继续埋头赶路。结果,哪吒刚刚要从朝歌城头上飞过,又遇上了这两个老道士。
让哪吒吃惊的是,这两个道士分明在返回的路上。广成子和赤精子非但没有捉回殷郊、殷洪,两人与之前相见时相比已然换了面孔。哪吒瞧着赤精子竟觉得这老古板脸上隐隐透出一份喜意。
两位道长的前后变化,让哪吒疑惑不已。偏偏这两位道人又在云层上呼唤他。哪吒暗自骂了一句,只得再一次拜见他们。
赤精子不复之前戾气,竟然慈眉善目地劝说起哪吒,要他转头回去,不必追赶下去:“殷郊和殷洪此去东鲁,有不得已的苦衷。回头我与师兄会去支会姜子牙。哪吒,你且放心回去吧。”
哪吒自然不乐意听从赤精子的安排。既然广成子和赤精子都要轻轻放过违抗师命的殷郊和殷洪了,他这个隔壁山头的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去把那对兄弟押回西岐。
他的重点一直都是殷诵!
哪吒从西岐出来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磨牙发誓,这次抓到殷诵,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小子一顿,让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屁股开花!
没想到,他被广成子、赤精子绊了两次脚程,完全慢了下来。他刚刚飞出朝歌,就被姜子牙派出来的五通神给缠上了。
这五个鬼只知道听命行事,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哪吒继续追赶下去。大有哪吒想要违抗姜子牙的命令,那就把他们的魂魄打碎了,从他们的“尸魂”上踩过去。
哪吒再如何也做不出伤害同门的事情。他又想到此前两次遇到的广成子和赤精子。哪吒思来想去,最后答应五通神返回西岐。
回到西岐后,五通神就要拉着哪吒去见姜子牙。但是哪吒想着自己先前领的是武王的命令,如今回来反而绕过武王,去相府回禀,着实不合规矩。
哪吒天资聪慧。他本就跟着表弟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加上这两个月里,他在军营整日看着旧勋与新贵两个派别互相别苗头,他对这人间官场已经有了颇为深入的了解。
哪吒明白得很,自己若是顺了五通神的意思,直接去见姜子牙,且不谈武王姬发对此有何想法,一定有人将这事抓做把柄,背后编排姜子牙依仗仙界势力,不将武王看在眼底。
五通神都是一根筋,哪吒直接说不去见姜子牙,他们肯定要胡搅蛮缠。好在哪吒机智,临时编排了一个需要回去清洗,好去见丞相的理由,打发了这五个鬼。
五通神见哪吒已经回到西岐,且答应去拜见姜子牙,不疑有他。五个鬼欢欢喜喜地回去丞相府复命去了。
哪吒的确回到豆腐店,将满身的风尘尽数洗去。但是穿戴整齐后,他没有前往相府,而是叫上白面猿猴,一起去了王府。
殷诵在信中已经说明,白面猿猴原本就是姬家的传家宝。他们这一次去东鲁,就不带着它了。希望哪吒能代为交还这只灵猴。
此时是下午。哪吒到达王府大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四公子旦。
姬旦手里搂着好几卷公文。哪吒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抬头往这边街道看过来。
姬旦先是留意到哪吒,而后注意到他肩膀上蹲着的白面猿猴。姬旦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颇显古怪。
哪吒之前就是没有及时询问殷诵,导致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跟着殷郊他们俩兄弟跑了。
吃一亏长一智,哪吒再不敢疏忽,立即上前询问公子旦怎么了。
姬旦往白面猿猴看了两眼,摇头说是他许久没见到猴爷,还以为它被大哥弄丢了。
八年前,伯邑考带着白面猿猴入朝歌,想拿它与另外两件西岐祖传的宝物换回自己老爹。这件事伯邑考的弟兄都知道。
后来文王父子仓皇逃出朝歌,匆忙之间来不及收回白面猿猴,便将这位猴爷留在了殷诵身边。
此前姬旦几次去豆腐店,都不曾见到这只白面猿猴。姬旦还当这猴爷被哪吒、殷诵带去了仙山,舍不得下山来了。
“如今看来,不是老祖宗舍不得下山,是它老人家不乐意见我们这些不孝后人。”姬旦语带羞愧地对哪吒说道。
哪吒只以为姬旦是在惭愧当年伯邑考要拿猴爷当礼物贿赂纣王一事,哪里晓得除此之外,姬旦还有猴爷分明已经认出殷诵是姬家的血脉,他们大大小小一大家子竟然一个都没瞧明白,当真没用的感慨。
简短几句话过后,恰好王府的护卫将军武荣走了出来。哪吒便和公子旦简单道别,转身向武荣走去,由他带进了王府。
哪吒见到武王,将自己半路上,被师叔姜子牙的徒弟拦截,只得回返的经过禀告了上去。
武王告知哪吒不必在意:“孤已经提前在相府那里得知了亚父的安排。”
哪吒不知道,武王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正在惋惜,竟然没让哪吒追赶上殷郊等人,跟着他们一起去东鲁。
当真是,君王心,海底针,叫人捉摸不透。
哪吒见武王表现得平平淡淡,心头一松。
哪吒十分清楚,上边元始天尊已经发话,整个阐教都要为武王伐纣这件事提供助力。他也十分欣赏和敬佩武王的为人,衷心不愿意武王与姜子牙,与阐教产生隔膜,离了心。
比起哪吒没能追赶上殷郊四人,武王同姬旦一样,对终于肯来见自己的猴爷兴趣更大一点。
武王特意吩咐伺候的小臣,为这只白面老猴端来新鲜的水果。
猴爷却很不买账,十分的放肆。
这老猴不仅捡好嫌丑,一点不肯用王府给他准备的水果,还伸出两只爪子抓起果子,就往武王身上砸。
武王脾气当真好,接连接住几个果子,轻轻地放到桌上。
这猴子却是得寸进尺。它看到武王把他接住的果子都放到了桌上,竟然发起怒来,一把抱起装果的篮子,就要劈头盖脸地往武王那边砸过去。
饶是一直以沉稳可靠的形象示人的武王,瞧见这泼猴老祖的动静,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武王当即先声夺猴,冲白面猿猴喊了一声,却不是怒斥,而是对这只几百岁的猴子进一步忍让。
哪吒听到武王十分无奈却好声好气地对老猴说话道:“孤承认,都是孤的错。你老是受了孤的牵连,才被抛下的。”
哪吒没想到文王一家对这只老灵猴如此宠爱,堂堂武王竟能如此忍气吞声。
哪吒不由得对武王侧目以视。他自己也是十分喜欢这只灵猴的,时常带它出去玩耍。但是,这猴子敢在他面前放肆,哪吒绝对把这张白皮猴脸揍得比它的屁股还红!
哪吒也不去管王府这一家子如何养猴。他将白面猿猴交还给武王后,立即离开了王府。他还要去一趟相府。
回到城西,哪吒径直进入相府见到了师叔姜子牙。
哪吒将自己如何接到武王命令出城追赶殷郊等人,又是如何两度遇上广成子和赤精子,被他们耽误脚程的情况,悉数告知了姜子牙。
哪吒一边回禀,一边抱怨:“若不是两位师叔耽误工夫,我已经把殷郊、殷洪还有黄天祥三人逮回来了!”
姜子牙装作不经意地斜瞥了哪吒一眼,心下庆幸不已:这哪吒好生偏心,只说捉拿殷郊、殷洪和黄飞虎的小儿子,对殷诵是一个字都不提啊!
姜子牙自得地想道:得亏老道我有先见之明,找到两位师兄门头上,请他二人出山。合该老道运气,两位师兄把这小子阻了一阻,否则哪有现在这厮站在贫道面前的机会?
姜子牙虽然不解广成子和赤精子第二次见到哪吒时,会对他说那些话。不过他没有和哪吒说起这些,而是就着两位师兄的话安抚哪吒,要哪吒同他一起呆在西岐,静候两位道人的好消息。
哪吒佯装答应。回到豆腐店,他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通殷诵抛下他的缘由。
一怒之下,哪吒留书一封,交代伙计柳谓隔天把这封请假条递去相府。
然后,哪吒施展五行之术,隐去身形,头也不回地出了西岐。
过了岐山,哪吒收起法术,登上速度更快的风火轮,继续赶路。
这一路他是一刻都不肯停,铁了心要追赶上殷郊和殷洪。
半道上,金霞洞杨师兄远远地在前头看到他,立刻朝他打招呼。哪吒都当没听见,一轮子从对方眼前滑走。
哪吒紧赶慢赶,终于在殷诵四人到达东鲁军营这一天赶上了他们。不过当时殷诵正在处理当年谋害他的凶手,哪吒便没有现身,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盯着,谨防有人背后算计殷诵。
而后,哪吒又跟着这四个人来到鲁城侯府。
哪吒面无表情地站在殷诵面前,佯装还在生气。
殷诵心底有愧,看到哪吒这般模样,不疑有假。
殷诵抿起嘴唇,心虚地低下头去,只敢时不时地偷看哪吒的脸色。
哪吒轻哼,难得地对殷诵冷嘲热讽起来:“怎么不说话?怎么也该狡辩一二,忽悠我一番吧?指不定我就信了呢?”
“不仅信了,还会同你一起留在东鲁,不回去西岐了。”哪吒一边说,一边“呵呵”冷笑。
殷诵的脑袋瓜低得更低了。他先是向哪吒道歉,然后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头,为自己苍白地辩解了一句:“哥哥你相信我,诵儿是有苦衷的。”
哪吒给他三分情面,当即问道:“什么苦衷?”
“我不能说。”殷诵着实为难。
哪吒当即不再跟他废话,伸手一把抓住殷诵的右手腕,就要带着他一起登上风火轮,带走他。
哪吒想好了,殷诵是不能再回西岐了。好在他还能把殷诵送去乾元山,让母亲殷夫人帮忙看着这个小混蛋。
殷诵连忙向后退,想要避开。但是凭他俩实力的差距,哪吒要来拿他,他哪里避得开?
哪吒一把握住了殷诵的手腕。哪吒转身就要走。
殷诵连忙往地上一蹲,任由哪吒拖着就是不肯站起来。
哪吒回头,瞪着他:“起来!”
殷诵眨巴着大眼睛瞧哪吒,摇摇头:“我真的有苦衷。”
哪吒只当没听见,弯腰俯身,就准备把这小混蛋抱走。
殷诵“啊啊啊”大叫三声,知道自己再不说清楚,是真的要被哪吒扛走了。他刚刚来到东鲁,大展宏图刚刚开了个头,可不能创业百分之一就“崩殂”了!
哪吒停下动作,对上殷诵的眼睛,示意他有“屁”可以放了。
殷诵噘了噘嘴,心里忍不住埋怨起来:自己为了父亲,真的是牺牲太大了。要不是为了父亲,他哪里会让表哥这样生气和伤心?
这般想着,殷诵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不再为父母双亲以及姬某人隐瞒下去。他们最多失去爱情,可是他的表哥会很伤心哎!
殷诵鼓起脸颊,装作为难的样子。在哪吒不耐烦的冷眼下,殷诵连忙恢复了老实。
殷诵蹲在地上,单手抱住双腿。他抬眼瞅哪吒:“真的要我说?”
哪吒屈膝弯腰,一手抓着殷诵的右手,一手按在膝盖上。他挑着眉,冷眼看着殷诵殷红的嘴唇,很想知道这两瓣嘴能扯出什么瞎七-八道道来。
哪吒压根不认为,自己会被殷诵说服。
殷诵咳嗽了一声。他虽然觉得父辈们的事颇难启齿,但是他勉为其难地整理了一下双亲与姬某人见不乱理还乱的关系。
殷诵一本正经地告诉哪吒道:“其实都是武王姬发的错啦,他不仅喜欢我母亲,还喜欢我父亲。”
毫无防备的哪吒猛然听到猛料,瞳孔微微一震,脑中浮现出无数的问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殷诵没管哪吒脸上的迷茫,继续说道:“母亲可能对他们两个都喜欢,也可能现在一个都不喜欢,另寻所爱去了。”
说到这里,殷诵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不论是父亲还是姬发,都是没用的家伙。
哪吒眉头越皱越高,心说殷诵在瞎扯淡什么鬼东西,武王怎么可能既喜欢女人,又喜欢男人?
殷诵顿了顿。此时他想到的是,殷郊即便被武王姬发囚禁了,还要阻止他这个儿子为父报仇,一刀宰了武王姬发。如今距离殷郊被囚禁那日已经过去了四天,殷诵已经从最初的激动、痛恨和不可原谅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
如今殷诵已经将当天的情景复盘了好几遍,殷郊的所作所为在他这个儿子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暧昧?
殷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兀自点点头,对哪吒说道:“父亲好像……也是一边喜欢母亲,一边喜欢武王姬发。”
哪吒听到此处,已然整个人都木了。他不禁想道:要么是殷诵疯了,要么是殷诵的双亲以及武王姬发三个人一块疯了。
再不济,就是他本人——哪吒,疯了!
第072章 父亲,孩儿想当大王
哪吒飘忽着离开了鲁城, 回去了西岐。
这么复杂狗血又隐隐透着稳定“气质”的三角关系,不是他一个区区阐教炼气士就能理解的。
回到豆腐店,哪吒思来想去, 还是半夜跑去了王府, 找上了武王。
武王看到消失许多天的哪吒竟然跑了回来,嘴角瞬间下撇了一度。
哪吒将武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觉得对方实在不像那种“既爱别人的夫人,又爱别人的夫君”, “一心想参与到别人家庭里去”, 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的男人。
哪吒打量的目光没有逃过武王的眼睛。武王觉得这位少年将军颇为有趣。
这几日, 武王的四弟姬旦没有忍住好奇心, 拐弯抹角地向武成王等人打探了殷诵的过往。武王如今已经知道殷诵是在陈塘关李家长大。若非哪吒出手,殷诵已经葬身于汪洋的波涛中。
武王开口对哪吒打趣道:“将军去过东鲁,见过王孙了?”
被武王猜中行踪, 这一点没让哪吒意外。哪吒点点头, 眼珠子一转,也不打弯, 竟然直接问起武王:“诵儿告诉我,你喜欢他的母亲。”
武王微微诧异。虽然那天,他对太子殷郊说出他心悦于他的话,但是武王一点都不觉得那位殿下会将这番话当真, 并且把它告诉他们的儿子。
武王不用动脑筋, 都知道太子不会告诉殷诵生育他的人是谁, 更不会告诉殷诵,他的父亲另有其人。
武王立即想到, 哪吒说的大抵是殷诵私下的猜测。
武王不答反问,有些好奇道:“王孙怎样说孤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的?”
哪吒一愣, 心中古怪极了,暗想不会真如殷诵那小子说得那般吧?
哪吒瞅着武王一脸坦然淡定的模样,他自己反而变得窘迫、踌躇起来。哪吒不禁产生了后悔的念头:他一个修仙的,管这档子男欢女爱做什么?
但是想到殷诵,哪吒还是红着脸,梗着脖子回道:“诵儿说你……嗯,也喜欢殷师兄。”
说完这话,哪吒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想着大人的世界未免太过复杂了一点。好在他是炼气士,不必担忧这些情感的纷扰。
武王略作思考,已经将殷诵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不禁叹服,这个儿子的想象力是真的丰富,且有胆量这么设想。
武王略作颔首,只能对哪吒说道:“孤确实心仪太子殿下。可惜,殿下无心于孤。”说罢,武王当着哪吒的面,露出“伤心失落”的神情,并且重重地叹了口气。
哪吒一脸震惊,没想到堂堂武王,竟然真的喜欢有妇之夫!
还当着他的面承认了——真的一点都不见外呀!
虽说殷郊并未成婚,但是在哪吒眼里,殷郊的夫人合该就是殷诵的母亲。
殷郊若敢做负心人,他就不配做殷诵的父亲!
好在,武王说得明白,殷郊对他并不心悦。
哪吒暗道,想来是殷诵想差了,误会了殷郊。不过现在殷郊离开西岐,也是好处。殷郊是该远离武王一些,让武王自个儿冷静冷静。
哪吒点点头,勉强体谅了殷郊带跑殷诵这件事。
他当即向武王指出道:“既然殷师兄无意,殿下还是收心为好。以我之见,殷师兄十分疼爱和重视诵儿。末将十分了解诵儿的心思,他是一心想叫他父母重逢,合家团圆的。日后他见到夫人,必然尽心撮合他的双亲。哪吒言尽于此,武王定要三思。”
哪吒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哪吒希望眼前这位被上天选中,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未来天子,能够破开情爱迷瘴,迷途知返。
但是武王的反应让哪吒更加感到古怪,就见武王唇角虽然在勉强上扬,眼中却暗含忧伤与悲切。
哪吒实在瞧不明白,只能道情爱之事着实伤人。
哪吒不知道还能对这位西岐之主说些什么。他拱拱手,得到武王应允后,转身离开。
哪吒离开后,武王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为臣不忠,为父无慈。若是相认,那位殿下一定会十分失望吧。”
殷郊在鲁城侯府呆了一天就忍不住,频频向西面游魂关方向望去。
如此过了三天,殷郊再也忍耐不住,主动向外祖母道别,想要回去游魂关,襄助舅舅闯关。
殷洪同殷郊一般。他见殷郊开口,立即附和,一起劝解外祖母放他们离开。
老夫人知晓这两个外孙报仇心切。她纵然一万个舍不得,也只能好声嘱咐他们以自己为重,不可为了报仇轻忽自己的性命。而后,老夫人抹着眼泪放开两个外孙,让他们前去游魂关。
老夫人有心把殷诵留下。殷诵紧着盯住舅姥爷,防备东伯侯被殷郊、殷洪说动,真的攻破游魂关,给西岐那边“解压”。他压根不敢放心让殷郊、殷洪两人回去。
殷诵撒着娇哄着老夫人,将他一起放了出去。
殷郊和殷洪瞧着殷诵都十五岁了,还这么爱撒娇,都忍不住斜眼看他,对这个儿子/侄子软糯爱撒娇的性情,很是看不起。
四个人回到游魂关外东鲁大营。进入辕门,殷郊、殷洪不等通报,迫不及待地跑去面见舅父。
殷诵一瞧两人这个阵势,哪里敢休息,立即跟了上去。
殷郊向舅舅姜文焕禀明,想要亲自带领一支人马,冲击游魂关。
太子说服舅舅道:“我兄弟二人,这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母报仇。好在苍天有眼,令我与殷洪拜在仙门之下,习得仙家本事。这次下山,师父与师叔赐给我们不少宝物。”
“那窦容夫妇不过会些旁门左道的本事。舅舅放心,有我和王弟一起出手,万没有拿不下游魂关的道理。”
殷郊拍着胸膛,向亲舅舅保证。
东伯侯听着殷郊的话,眼睛不由自主往殷诵那边瞟了一眼。
姜文焕心道:果真让外甥孙说中了,大外甥一心只求为母报仇,竟是对王位没有半分心思。
姜文焕一时欣慰,一时忧愁。欣慰的是长姐虽然遇人不淑,却生得一双好儿郎,便是背上杀父弑君的名声也要为她报仇。
忧愁的是,天下纷争,诸多势力下场角逐,闹到最后总要争出一个赢家。难道要他这个舅舅,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夺走亲外甥的王位吗?
东伯侯自己反正没有想过去争那个位置。舅夺甥位置,非君子所为。他可不想被后世的人戳烂脊梁骨。
姜文焕心道:长姐不在世,老夫身为两位殿下的亲舅舅,理当代替亡姐好好教导外甥才是。
姜文焕心思转动,已经做下决心。他果断拒绝殷郊、殷洪的请求,并且将殷诵那日与他剖析的当今各家形势转述给他们听。
到最后,姜文焕更是语重心长地与两位殿下分析利害:“若是换了别家姓氏坐在王位上,天下势力必然为之变动。”
“我东鲁统御临海靠南二百诸侯地。昔日仗着与殷氏一族的姻亲,尚且保不住你母后与外祖。舅舅被逼迫到不得不举旗造反。”
姜文焕对殷郊、殷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你们可细思过,江山当真换了新主,舅舅到时应当如何自保?只怕到时,能保住鲁城这一块先祖留下的产业,已经是十分能耐了。”
殷郊不以为然,他劝慰舅舅道:“我知道舅舅说出这般话,是替我可惜了那王位。但是外甥要说的是,天意已变,天运已在西岐,不在大商。”
“舅舅也莫要想着大商与西岐相争,舅舅与我两个外甥在旁边捡便宜。舅舅人在凡间不知道,其实阐教教主早就勘破天意。掌教元始天尊早年就降下法旨,日后会不断派出阐教弟子辅佐武王伐纣代商。”
“舅舅还是忘了外甥是大商太子这件事吧。”
殷郊顿了顿,一咬牙,说了一句昧着自己良心但是实在的话:“殷郊在西岐时,与武王见过数面。武王是位仁德君主,他若成为大王,必然不会做那负恩寡义的恶事!”公是公,私是私。殷郊觉得,武王既是上天看中的男人,想来在公事上不会那么发癫。
否则,姬仲与纣王有什么差别?
这王朝更迭,更迭了个寂寞!
再者,殷郊如今细细回忆,那日在王府寝宫,武王对他的所作所为,倒是吓唬的意味更多一些。姬发那厮其实不敢真对他做出什么来。
难道姬发想让他做王妃,满朝文武就当聋子和哑巴,容忍他为所欲外了?
其他人姑且不论,他们的师叔姜子牙肯定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殷郊一番话说得诚挚恳切。他实在不愿意舅舅为了自己,走上与大势悖逆的道路。
殷郊说完,扭头去看殷洪。这个弟弟今天进入帅营后,除了一开始和自己一起请求舅舅出兵游魂关,之后再没有出声。
这让殷郊不禁对殷洪真正的心思起了疑。
殷洪正在沉思舅舅方才一席话。他本意和殷郊不同:杀母之仇自然要报,先祖留下的基业也要竭力保住。为此,他就是应誓灰飞烟灭也是心甘情愿。
殷洪抬眼,不经意对上殷郊凝重的怀疑目光。
殷洪略作思考,开口缓缓说道:“我觉得舅舅所言极是。虽说要助武王伐纣,东鲁也当保存实力,应对日后时局之变动。”
殷洪直视兄长震惊、质疑的目光,丝毫不心虚道:“你我因母亲被暴君害死,因而一心报仇雪恨。舅舅手下这些将士又有哪个没有父母妻儿?何苦一味地让他们去拼命,给他人做嫁衣呢?”
“难道武王当了天子,会去怜悯、体恤东鲁死在游魂关的兵将?”
“只怕没有这样的好事!”
“说句叫王兄恼怒的话,若非生来就是殷商的太子、王子,更是母亲的儿子,我们有何本事和脸面叫这些人为我们拼命?我们和屈觉那厮有何差别?”
“只怕,在世人眼里,你我还不如屈觉。”
只要屈觉在朝歌动手,这件事必然传扬开来。受暴政迫害的世人会将屈觉奉为英勇烈志的英雄,称赞他敢为天下刺杀残酷无德的天子。
殷郊一时语塞,半晌他突然醒悟过来,瞪大眼睛质问殷洪:“你说这些话,是反悔了?你忘了你在师叔面前起的誓言?你当真不怕飞灰湮灭吗?”
殷洪见殷郊将他的心思揭开。他也不装,不再假惺惺地哄着殷郊了。
殷洪把脸一横,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对他兄长道:“我只发誓,助武王伐纣,不曾提过一个字要帮他姬家夺取天下!这是两码事,岂可混为一谈!”
殷郊看到殷洪为了那什劳子的王位,竟然这般不顾惜自己的小命,不由得气极,跳起脚来:“你这分明是狡辩!我需得你这样做?”
殷郊用力地拍了拍长案,拍得案面“啪啪啪”响:气死他了,真是要气死他了!
殷洪冷嗤一声吗,故意说道:“我知你心思。但你也不想想,那姬发日后登基做天子,姬氏宗亲、满朝文武哪里容得他继续如现在这般,孤寡一个?”想要殷诵从姬发手里继承王位,你怕不是做梦!
殷郊正气愤殷洪的变节,这会儿听到殷洪一个大转弯,拐到殷诵身上,顿时心下一惊,脸色都大变了。
殷郊气得嘴唇直哆嗦,手指指着殷洪,骂道:“你给我闭嘴!我从不曾这样想过!”
当初他的确和师父广成子说过这番话,但是那时他只是想忽悠过老道士,免得他们兄弟两个被抓回去。想不到,他的亲弟弟竟然真的这样想他!
殷郊真要被殷洪这句话呕死了!
殷郊骂完殷洪,转身就去看宝贝儿子。就看到殷诵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和殷洪。
殷郊心脏咯噔一跳。他连忙出声打搅儿子继续想下去:“诵儿,你口齿伶俐些,你替父亲说服舅爷爷与二叔。”
姜文焕一时之间,没听明白殷洪那番话。他却在此时插话进来,顺着殷郊的话与殷诵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确实应该听听王孙如何说。”
姜文焕面上带笑,心里已经骂开了,暗道殷诵这小混蛋真真是殷家的种,坏得很。那日两人交谈,这小子竟然隐瞒了阐教力鼎西岐这一茬!
自觉被殷诵坑了一把的东伯侯,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瞧着殷诵,倒要看看这小子要如何回他父亲。
殷诵是个多聪明的人?他一听殷洪那话的意思,分明意指殷郊暗暗期盼武王不要娶妻生子呢。殷郊对武王的心思还有什么不能明了的吗?
虽然殷诵此前就怀疑殷郊对武王也有想法,但是他现在听了殷洪的话,依旧吃惊不已。
惊讶过后,殷诵又在心里直摇头,暗道父亲所为着实不智。
那姬发老儿都知道将人困在王府寝宫里头,日日陪伴自己。父亲怎么就不晓得学习一二,争取把王位与天下夺过来,反其道而行之呢?
殷诵真想对父亲说一句:等你当了大王,还不是想让谁孤寡,谁就得孤寡一辈子?
作为一代昏君的孙子,殷诵生来就明白一个道理:快乐都是自己给的,靠别人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殷诵没有将这句话当面甩到父亲脸上。有老长辈姜文焕在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不想当面戳破这件事。他还是希望父亲与母亲能重修旧好的。
殷诵着实不乐意武王姬发给自己做“后妈”。他的视线在三位长辈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殷郊面前,一脸祈求地望着太子殿下:“父亲,孩儿想当大王。”
他想当大王,他想开商城权限,他想跟袁爷爷学习育粮之术!
他想让大商的子民做衣食无忧的君子,而不是亡国奴。
"求父亲为孩儿夺得天下至尊之位!
第073章 大人就应该守护孩子的梦想
殷郊现在真的很想吐血。他不明白, 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
王位纵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他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赠与”的。
太子是真真切切地恨透了这份权力。在他眼里, 与之沾染分毫都是对生母的亵渎。
太子一把抓起儿子的后背衣裳, 将人从地上拎起来。
紧接着殷郊就着拎起的姿势,把殷诵带出了帅帐:他决定和他的亲儿子好好聊聊这个事情。
殷诵没有反抗, 乖顺得宛如出生没几个月的小虎崽,随便他亲爹叼着到处走。
殷洪身为“虎崽”的亲叔叔, 一看这阵仗连忙跟了出去。二殿下清楚得很, 兄长把侄子单独带走, 就是想“洗脑”侄子, 让殷诵站到支持西岐的那一派去!
刚刚,殷诵说要当大王的时候,殷洪在一旁听着, 那叫一个“壮”怀安慰。殷洪不禁感叹, 还是大侄子靠谱。
殷洪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侄子这根“光宗耀祖”的好苗苗, 不能让兄长祸祸了。
更不能让西岐那边的某某祸祸了!
黄天祥比殷洪更快一步跟上去。小光头唯恐殷郊一个怒气冲天,开大把殷诵揍了。
当殷郊松开手的时候,黄天祥立即一个大步冲到太子与殷诵中间,将两人隔开。
殷郊看着张开手臂, 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护在殷诵前头的小光头, 顿时火冒三丈。
殷郊看在武成王往日的恩情上, 不跟小光头计较。太子殿下伸手过去,想把黄天祥拨到一边去。
他拨了一下, 没拨动。黄天祥犹如一座小山,一动不动地堵在殷郊和殷诵之间。
太子殿下脸上瞬间有点挂不住, 微微地泛出黑气。
殷诵连忙抬手。他在黄天祥鼓起的手臂肌肉上拍了拍:“不必如此。父亲只是有些话与我说。刚好,我也有事要告诉父亲。”
黄天祥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听从殷诵的命令。他退到一边,却不敢退得太远,只两步之外。这样,他随时可以冲上去阻止殷郊惩罚殷诵。
刚刚走出营帐的殷洪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由得无声地笑了一下。
二王子连忙上前。
殷郊回头,瞧见殷洪正向这边走来。殷郊立即做出拒绝殷洪靠近的手势:这是他们俩父子的事,殷洪不要过来打搅。
殷洪权当自己没看到,依旧故我地走到两父子身边。
殷郊不禁警告地瞪了殷洪一眼:“你自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就不要来祸害我的儿子。”万一我儿子跟着你学会了,怎么办?
太子气愤地想着:我管不住你,还不能管管自己的儿子吗?
殷郊这话已经十分难听。他们两兄弟从小到大,殷洪不曾听殷郊这样骂过他。
殷洪的心头不由得也有了一些火气。他一跺脚,反讽了回去:“祸害诵儿的是我还是你?诵儿只是想承担起殷氏子弟的责任与义务,你却想让他做个背弃国家与子民的无能懦夫。”
“你自己逃避这些,我不说什么。我却不能让你祸害了诵儿,教他学你!”
殷郊真要呕死了!他这个弟弟从来都是以他马首是瞻。他说一,殷洪绝不会伸出两根手指。
殷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弟弟的口中听到这样恶毒的话。
殷洪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骂他是逃避责任的“懦夫”!
殷郊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指了指殷洪,怒极反笑,嘲讽道:“哪吒说张桂芳的嘴是马蜂针变的。我看他是说错了,真正的马蜂针分明在你的嘴上!”
殷洪一张还算白净的脸立即胀得通红。二殿下一双眼睛怒气熊熊地瞪向自己的兄长,与对方同样怒火汹涌的目光对上……
殷诵眼看着两个长辈互相拱火,几句话就要打起来的架势,连忙张开手臂,一手一条胳膊抓住父亲和叔叔。
“你们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了,该吵吵你们再吵吵。”殷诵一边说着一边连忙打开光屏向殷郊和殷诵,还有一旁的黄天祥做介绍。
黄天祥虽然一直跟在殷诵身边,但是殷诵从没有让他真正见识到光屏。另一方面,殷诵没有在黄天祥面前遮掩过,他的特殊之处。黄天祥早就猜到,殷诵有一个“百宝箱”一样的物什。
黄天祥十分心大。殷诵虽然没有向他展示过这样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亏待他。各种兵法、武器、……武学秘籍,还有小时候的连环画,不论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要他需要,殷诵都是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地送给他。
黄天祥清楚得很,殷诵对他已经十分好的了。哪里有得人好处,还要对别人拿出的好处的来路寻根问底的?那不成了图谋不轨么!
不说黄天祥,就是殷郊和殷洪,他们和殷诵相处了这些时日,亦是都察觉到殷诵藏了秘密。
如今秘密曝光在眼前,三人还是露出了惊异之色。
殷诵简单地和他们说明了光屏和商城的用法。
殷诵别有用意地点开主线任务,展示给三人看。
殷郊瞅着这条标注为“金色传说”的主线任务,眼皮子猛烈地跳了起来。等到他听殷诵说起商城商品的兑换方式时,那眼皮子跳得更加猛烈了。
“只要我当了大王,就能开通权限,买到‘袁爷爷包学包会’这套课程卡。商城说明上写了,只要好好学习,怎么都能培育出亩产1500斤的粮种。”
“不过,我觉得我一定能培育出亩产2000斤的。到时候,百姓只要安心种地,就能养活自己。”殷诵十分有自信地同父亲三人分享自己的梦想,想要和他们一起畅享未来。
黄天祥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低头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小本子。
黄天祥在这本小本子上,记录了很多殷诵和他说的事情。《宝宝连环画》上有句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黄天祥怕自己记不住,就将一些觉得重要的事情记录在了这本小本上。
这本小本子还是殷诵看到他用计算用的草稿纸做记录本,特意送他的。
如今,黄天祥晓得了,这本封面套了一层柔软皮子的小本儿,是殷诵从商城里兑换的。
黄天祥很快翻到了殷诵提到过的,西岐小麦的产量:102斤/亩。
饶是黄天祥对数字不敏感,都知道殷诵若能培育出亩产2000斤的粮种,将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将有多少人因此吃饱饭,不会饿死。
黄天祥一把合上小本本,十分认真地对殷郊说道:“我支持诵儿!”武王是很牛逼,但是武王再牛逼也没有亩产2000斤的粮种牛逼!
殷郊、殷洪瞅瞅“袁爷爷包学包会”课程卡的售价:1600000000积分。
他们又瞅了瞅“金色传说”主线任务的奖励:1600000000积分。
两个昆仑山的修仙人,很容易就学会了阿拉伯数字,但是他们硬是来来回回数了很多遍,才眼角抽搐地确认了,这两个数字是相等的。
不等殷郊和殷洪两兄弟“心有灵犀”,在心里大骂这光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们的儿子/侄子就将如意算盘的珠子蹦到了他们的脸上:“只要我当上大王,就能以全国之力寻找母亲的下落。到时候,孩儿就能完成主线任务,拿到十六亿的积分,换取课程卡,为百姓培育出高产粮种——完美!”
两位殿下彼此对视一眼,一起咽了一口唾沫:他们觉得,殷诵这个计划可能不是那么的“完美”。
“父亲与叔叔,觉得如何呀?”殷诵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看向两位父辈。
殷洪默默地撇开脸,瞅向不远处一株傲然挺立的银杏树,极力躲避侄子的问题。虽然他今天暗戳戳地诬陷了殷郊好几次,但是在让殷诵和武王姬发父子相认这件事上,他是站在兄长这一边的。
殷郊看到殷洪把脸撇去旁边,立即知道这个混蛋不肯面对殷诵的问题,想把问题扔给自己。
“嗯……呃……”殷郊支支吾吾,半晌心虚地反问儿子道:“万一,为父是说万一,你就算倾尽全国之力,也不能找到你……母亲呢?”
“毕竟,他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殷洪到底没有忍心让兄长“孤军作战”,适时地插了一句话,替太子做描补。
殷诵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和叔叔,怎么都觉得这两个人话里头的意思,是让他趁早别浪费时间寻找生母了。
殷诵狐疑,这两个人似乎笃定了他找不着母亲。
殷诵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正要开口,殷洪已经开口打断。
殷洪指着下边几条支线任务,说道:“我看,还是这些任务做起来容易一些。虽然单个任务报酬没有那么多,但是多做一些,总能积攒到的。”
殷郊在一旁点了点头。头点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把殷诵拎出来的目的。
太子连忙改口:“虽说让百姓种出多多的粮食十分重要。但是为父看来,一个君王若要称英明,绝不能只会让百姓吃饱肚子。”
殷诵闻言,眼前一亮:“父亲,你能想到这一点,已经胜过大商与前朝大多数帝王。”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那都是能让百姓吃饱肚子的君王的赛道了。武王可不在这条赛道上。”
殷郊闻言,立即不认同了:“你如何会这么想?”武王可是上天选中的人间帝王,不可能做不到让百姓吃饱肚子吧?
这不是每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必然做到的事情吗?
“西岐的百姓不就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么?”殷郊举出例证,“由此可见,即便没有亩产两千斤的粮种,百姓只要像西岐的子民那般辛勤劳作,就不会饿肚子。”
殷诵沉默了。他有心反驳,西岐老百姓能吃饱肚子,是因为西岐一直在向西拓荒,让西岐的子民有足够的田地去供养家庭。
可是大商要去哪里获取这么多土地呢?
但是武王想要登上王位,势必要发动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争。连昆仑山上的仙人都要出手相助,可见这场战争的规模。
待这场浩大的战争带着大商落幕,神州大地上必然进入一个人口大萧条的窗口。
武王姬发只要不行昏聩之事,的确能做到让百姓吃饱穿暖。
殷诵轻轻叹了口气:“父亲可曾听过一句话——‘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百姓奢求的不过是衣食无忧,一生安稳。”
“掌教天尊有万万年寿命,自然看不到,他的一句‘周室代商’,是无数百姓于战火倾轧中化作烟灰,再由这烟灰一点点累积成的。”
“人人都道暴君无德,陷天下百姓于水火。但是纣王修建一座宫殿,不过耗用民力过千。随便一场战争,死在战场上的士兵都不止这个数目。”
殷郊想回答殷诵,莫要忘了,大商国运一日不去,他们就一日不能杀了纣王。但是此时听着儿子一番话,殷郊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这番话说出口……
他虽然对王位无意,终究还是大商的太子、储君。他曾被母亲、宗亲细心地教导过,知道每一个王族肩头要承担的责任。
“我只是觉得,有更加平和的手段,令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一定要点燃战火呢?”殷诵仰头看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上天既然给了我别人没有的光屏,必然是希望我能好好地运用它,造福百姓。”
殷洪微微眯住了眼睛。他听着侄子的话,不禁怀疑起来,掌教天尊所谓的“天意”,包真不包真。
就在殷洪思索着,“老天”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时候,他听到侄子主动向太子说道:“父亲,我同你一样,恨不得立刻斩杀暴君,叫他为祖母、曾祖,为那些受他迫害而死的人偿命。诵儿绝不会为了王位,就放过这个老匹夫的。”
殷郊接住殷诵递过来的“梯子”。他立即说道:“你莫忘记了,大商的国运一直在守护暴君。”
殷洪皱起眉头。既想为母报仇,又想护住祖宗基业的他,比殷郊更加头疼这件事。如今,他只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想要两全其美实在是难。
让殷郊和殷洪吃惊的是,殷诵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明明在朝歌时,殷诵得知他们杀不了纣王,他和他们一样激动,恨不得痛骂一顿列祖列宗都“瞎了眼”。
“怎么,你有办法解决?”殷郊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希望。
或许,太子殿下同他的儿子、弟弟一样,不愿意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份来源于他的骨血的责任感。
殷诵十分肯定道:“纣王色欲熏心,已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到如今暴君已经卧病在床三年。由此可见,不是不能伤害纣王,而是父亲与叔叔先前用错了方法”
“你的意思是,要给那昏君送去多多的美貌女子,进一步亏空的他的精元,好叫他精尽人亡吗?”殷洪一脸晦气,不满地问道。
殷郊不认同地教导起儿子:“诵儿,这般做就太下作了。那些女子何其无辜,怎好这般糟蹋?你不是说,你要做个对天下子民好的君王么?”
殷诵愣了愣,连忙解释:“我怎会那般想?”
殷诵将九尾狐冒充冀州侯女儿苏妲己,秽乱宫闱,却被他意外射杀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殷诵与殷郊。
黄天祥一直认真听着其他三人的对话。听到此处,他立刻用力点头,给殷诵做证明:“当初殷夫人就是由苏家姐姐变化的巨大狐狸,驮去的乾元山。”
殷郊和殷洪两脸震惊地听完殷诵讲述。殷郊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儿子已经一箭射杀了妖狐,为他们的亲人报了一半的仇。
殷郊面色透着古怪地询问殷诵:“先前你怎么从没提起过?”
殷诵略微不好意思:“初初相认,我对父亲与叔叔不够熟悉。诵儿担心你们对纣王尚有孺慕之情,听到‘苏妲己’是九尾妖狐变的,就将所有的罪责顶在狐妖头上,反而谅解了纣王。”
殷郊打断儿子,发誓一般说道:“绝无那种可能。不论纣王是不是被狐妖魅惑,母后都是被他逼死的!”想要他原谅纣王,绝对不可能!
殷洪点点头。他若有所思道:“那谢绛容莫非也是一个妖精?这些妖精如何想到入朝歌王宫祸害成汤天下的?”
殷郊凝神蹙眉。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头对殷洪说道:“这件事需得好好查明。若是这些妖精为他人指使,你我的仇人便不止纣王和狐妖了!”
第074章 诵儿这位“表哥”当真善解人意
殷诵立即笑着与父亲说道:“此事不必多费精力。我已经委托苏姑娘去寻找逃出王宫的胡喜妹了。”
“胡喜妹既然是九尾狐引荐入宫的, 想来对幕后之事不会一问三不知。”
殷郊闻言暗赞:原来这小子早有安排。
太子殿下抬手在殷诵的脑袋上摸了摸。
殷诵歪头,见是父亲,忍了忍, 没有伸手抓住自己脑袋上的手, 将其挪开。
在西岐的这两个月,殷诵总觉得少了每天三大杯的仙牛奶, 自己和表哥的身高差又开始扩大了。这让他非常的忧虑,担心自己整个青春期都要和表哥的身高做搏斗了。
殷洪在一旁稍作思考, 开口说道:“我听说那谢绛容是胡喜妹带入宫的。与其费事去寻不知所踪的胡喜妹, 不如直接找上这毒妇。”
殷洪这次下山, 从朝歌到西岐, 他早将纣王与那些宠妃一起干下的混账事,笔笔都打探了个清楚。
在殷洪看来,谢绛容之凶残、恶毒, 比起往昔的“苏妲己”九尾狐有过之无不及!殷洪料想谢绛容也是一个妖精变作的。
殷郊轻哼一声。他抢在儿子开口前, 反驳弟弟道:“谢绛容身在王宫,稍不留心即是打草惊蛇。她若根本不知情, 更是赔本的买卖!”
“你长到这个岁数实在不容易,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莽撞,尚且不如我儿周全!”殷郊引以为傲地斜眼瞥了亲弟弟一眼
殷洪:“……”所以男人有了儿子,所谓的“手足兄弟”就是路边的野草了, 半点不值钱了么?
先前差点被怄死的殷郊靠着这一句话, 成功地怄到了亲弟弟。
但是殷洪很快调节好了心情。他现在就两个想法, 一个是弄死纣王,以及九尾狐背后的人;另一个就是看着老哥登上王位。
殷诵是殷郊的儿子。殷郊成为大商的王, 殷诵就会成为大商的储君,未来的大王。
在殷洪看来, 殷诵越优秀,这个侄儿未来的成就越大。如此便越能证明他——殷洪,现在所行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殷洪忽然兴奋了起来,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我所行之事,今世的人未必能观见全貌。便是毁我谤我者众多,我亦不必忧愁。只要兄长、诵儿建功立业,将大商经营出盛世的气派来,待百年、千年后,自然有人为我辩明是非曲折、公道德行!
殷洪兴奋之余,不忘白了殷郊一眼。
就当年在王宫时,母后受恶贼姜环冤枉,黄贵妃受命审问。结果殷郊听闻姜环刺杀纣王未果,竟将幕后主使的名头栽赃到他们的母亲头上。殷郊一怒之下上去就是一剑,捅死了姜环。以至于死无对证,生生坐实了母后与东伯侯一族谋朝篡位的罪名。
就凭这个,殷洪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好兄长怎么好意思嘲讽别人行事莽撞的。
殷洪说道:“好吧,侄儿确实周到。”
殷郊闻言,得意之色更加显露:诵儿这般优秀,自己做为父亲,当然要为诵儿骄傲,见人都要夸一夸儿子的优秀。不然,诵儿岂非要觉得,他的优秀与“锦衣夜行”没有区别?
太子正得意呢,不想二王子忽然来了一招“回马枪”。
殷洪指着光屏上的主线任务,说道:“要我说,你我兄弟都是白长了岁数,皆是比不得诵儿办事周到。既然如此,我们便都听诵儿的,助他当大王,寻到他母亲,为万千子民培育出好粮种。”
殷洪看到殷郊张口要反驳,立即抢先道:“武王再好,他也是外人。兄长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殷郊都要气笑了。他对殷洪说出的这两句话,是有数不清的吐槽。奈何顾忌着殷诵的身世不敢暴露,太子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总不能当着殷诵的面,质问殷洪要帮殷诵找到他“母亲”是几个意思吧?
殷郊视线落在吟诵的侧脸上,心思微微一动,脑中灵光一闪:“其实……也有两全其美之策。”
其他三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殷郊。无论是殷诵、殷洪,还是黄天祥,都想要听听他口中的“两全其美之策”是怎么个“两全其美”法。
“等到日后武王登基,诵儿大可以将光屏展示与他看。然后借他王位几天,让诵儿兑换了这张课程卡,学得袁先生的技艺。”
“诵儿若是能够培育出亩产两千斤的粮种,武王这个当权者,才是得到最大好处的人。”
“我料想,他不会拒绝这份泼天的好处。”
殷郊心想,实在不行,他便留书一封,告知武王殷诵的身世。自然,在姬发拿到这封书信前,他已经早早地跑去九仙山修行了。武王想发癫都找不着他。
这个计划真是太完美了!
殷郊瞬间觉得自己通透了——能想出此等妙计的人,世上绝对少有!
殷诵:“……”
殷洪:“……”
黄天祥:=口=
殷诵没想到自己父亲口中的“两全其美之策”是这么个“美”法,他整个人都震惊了。他老子和武王姬发的关系到底有多“铁”啊,竟能让殷郊觉得,可以直接开口跟武王借“王位”玩儿?
殷洪饶是知道内幕,也不禁为兄长天马行空的设想吃惊不已。
就连黄天祥都张大了嘴巴,感到不可思议。
殷郊轻抬下巴,询问儿子和弟弟:“你们觉得此计可行?”
殷洪眯眯眼,不怀好意道:“那王位借来了,可以不还吗?”
殷郊脸上的得意立即收敛了三分:“那肯定是不行的。君子重诺,信誉最重要。”
殷郊觉得这个弟弟真是没救了。要不是为了避免殷洪应誓而死,他能费这脑筋想出这么冒险的计划来?
殷诵难得头疼地挠了挠头,然后尽量婉转地向父亲说明一个“道理”:“父亲,‘王位’从不只属于君王。就是武王乐意,跟随武王打天下的西岐贵族、大商叛臣,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这桩事的。”
西岐贵族暂且不说,对于那些背叛大商投靠西岐的臣子而言,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噩梦啊!殷商叛臣绝对会拼死反对的。
“我总不能将光屏展示给所有人看吧?只怕到时候他们反而要来忌惮我、利用我。更有野心者看中光屏上的东西,要来捉拿我,囚禁我。这都是极可能的事。”
殷洪紧着侄子的话应和道:“诵儿说得对!”
二王子捎带踹了殷诵的生父一脚:“说不定,头一个要捉拿、囚禁诵儿的就是武王姬发!”
殷洪说完,一个密音传到太子殿下耳中:“我晓得王兄在做何打算,无非就是拿诵儿的身世取信武王,让他退让一步。”
“但是王兄先听弟弟一言。”
“王兄莫要忘了母后是怎样死的,我们又是怎样被逼出走,逃离王宫的。”
“你我兄弟是暴君看着长大,尚且得不到暴君一丝怜悯。王兄如何料定,武王姬发知道真相,会如你这般疼爱诵儿,而不是像那纣王那般视亲子如眼中钉?”
“还是,王兄隐瞒了什么,不曾与我说?”
殷洪密音停顿了一下,而后他不禁传音追问起来:“当初兄长缘何一定要离开西岐?只是武王认出了你,绝不至于叫你冒着违背师命的风险,离开西岐!”
“舅舅反商十多年,却不曾闯过游魂关,有所成就。武王这边有阐教做背靠。我不信王兄不清楚,留在西岐比辅助舅舅,更容易大仇得报。”
殷洪一连窜的传音,炸得殷郊头皮发麻。如果可以,殷郊真想当场“行凶”,一巴掌劈晕殷洪——让他用密音在自己的脑子里罗里吧嗦,还想试探他叛出西岐的原因。
想让他说出真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就是从杨戬手里拿药吃把自己药死,从玉虚宫宫顶跳下去把自己摔死,他都不可能告诉别人,自己被武王药倒,囚禁在寝宫,差点儿出不来!
这么糗的事,太子殿下决不允许传扬出去!
殷郊十分干脆地装起鸵鸟,假装自己没接收到殷洪的密音。
殷洪看出殷郊在逃避自己的问题,反而更加确定了,他这个哥哥和西岐武王,两人之间肯定又发生了什么。
殷洪这么想着,忽然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将目光扫向太子的肚子。
没有瞧出什么。
殷洪不放心,三两步走到兄长身边,一把抓过对方的左手手腕,就开始给对方把起脉象。
殷洪自从得知殷郊是被杨戬那庸医耽误了,才没有及时察觉自己怀孕了,以至于差点让侄子胎死腹中,甚至是一尸两命。那时起,殷洪就认认真真地学起了医术。既是为了殷郊,也是为了他自己。
炼气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走火入魔随时可能发生。天有不测风云,有殷郊这个前车之鉴在眼跟前,殷洪是半点不敢马虎,一万个不肯步殷郊的后尘。
殷郊完全不知道殷洪突然摸自己的脉做什么。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弟弟。
相比太子殿下疑惑但是淡定的神情,殷诵却是被叔叔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以为殷郊得了什么大病。
殷诵紧张地靠近父亲身边,关心而忐忑地看着一本正经把脉的王叔。
殷洪闭着眼睛,静心地感受着殷郊的脉象。没办法,殷郊前边是有例子在的。殷洪实在是怕,自己这位兄长糊里糊涂地又和武王睡了。
万一再闹出了“人命”,他们好歹有个准备,算好预产期,将殷郊送回九仙山。
殷洪自认胆识过人,十八门兵器更是样样使得。但是要他如广成子师叔那般,直接在殷郊的肚子上开一刀,那是半点都办不到。
殷洪摸了半天,没有摸到喜脉。二王子心下稍安,却不敢像殷郊当年那样掉以轻心。
殷诵看到殷洪放下了太子的手腕。他见殷洪脸色并不难看,巴望着殷洪的视线稍稍收敛了些。
殷诵问道:“二叔,父亲是生病了吗?”他又扭头对殷郊说道:“孩儿不孝,竟是半点都未曾察觉。”
殷诵懊恼地甩了下头:身为人子,他做的太不到位了!他应该更关心父亲的。
黄天祥立即上前,安抚地拍拍大外甥的肩膀。
“我不知道啊。”殷郊的神色比殷诵还要迷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殷郊感觉自己这段时间身体康健,没出什么毛病。许是他和殷诵父子相认,心头结解开了一个。这段时间他的修为增进的速度快了不少。他还就此向殷洪、哪吒、雷震子炫耀过呢。
殷郊、殷诵两父子立即将求答案的目光投向殷洪。
殷洪瞟了一眼侄子,轻轻地咳了一声。殷洪对殷诵说道:“你父亲肝火较之常人旺盛许多。广成子师伯叮嘱过,要时刻注意,防他再次走火入魔。”
殷诵了然了。殷诵思及自己是怎么来的,当即对师祖广成子这番“叮嘱”深以为然:身为人子,他其实并不希望父亲再和别人有这种牵扯的。
殷郊眨了下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殷洪摸他脉象的真实目的。太子昳丽的脸庞顿时爆红。
殷郊生气地瞪向弟弟。
殷洪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二殿下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同时,他再次密音,追问太子殿下:“你老实跟我说,在西岐的时候,你有没有和那西岐姬仲睡过?”
殷郊一听这话,立刻变成了一只被烧了爪子的猫,火急火燎地用密音回话,否定了殷洪的猜测:“没有,绝对没有!你莫要胡说八道!”
殷洪眼皮子一跳:“哦,我还当你听不到我的密音呢!原来你都听着呢!”
殷郊抿了抿唇,对自己刚刚假装鸵鸟这件事无话可说。
殷洪在殷郊脑子里“轻哼”一声,而后说道:“睡过也没事,但是诵儿如何来的你最清楚。以防万一,接下来每天我都要给你把脉。确保不能像当年那样糊涂!”他不介意殷郊怀孕生子,但是他介意殷郊因此陷入丧命的危险中。
殷郊吃惊地密音问道:“我不是说我没和……我没和任何人睡过!”
殷洪拒绝了殷郊的密音,直接开口说道:“好了,眼下暂且不提东鲁日后要不要投靠西岐。如今,东鲁当以保存实力为先。舅舅才是东域的掌权人,我们这些晚辈应当尊重他的决策。”
殷诵眼珠子一转,跟着二叔一起忽悠亲爹。他用力一点头道:“说得没错。若是东鲁实力受损,即便投靠西岐,也得不到重用。舅姥爷做了一辈子的东伯侯,我们怎么忍心让他老人家给西岐的新贵伏低做小?”
殷郊情知这两个混账八成是在对自己使用“缓兵之计”。眼下,他全然说不过这些亲人,偏生他自己还不敢跑去西岐,逼殷诵等人跟着他走投靠西岐。
太子殿下只得权宜,暂先不与他们争论。殷郊思索着,日后西岐战事焦灼时,阐教必然派下许多修士辅助。到时,自己或许能够说服舅姥爷看清时事,改弦更张,莫让东鲁成了大商的陪葬品。
东伯侯姜文焕瞧见几人回来后,太子殿下虽然依旧脸色郁郁,好歹不再跟自己唱反调。
姜文焕老怀安慰,当即拍板对游魂关只做佯攻,保存东鲁实力的决策。
另一方面,姜子牙从昆仑山回来后,立即组织人手,夜袭张桂芳的大营。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场夜袭,张桂芳猝不及防下,损失惨重。
这场大战传扬到各地,各地诸侯对西岐的“夜袭”战术褒贬不一,全看评价者倾向的是大商还是西岐。
闻太师却是气得不轻,竟然亲自动身前往阐教外门,邀请九龙岛四圣——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支援张桂芳。
张桂芳大军仅剩下残余不足五千人,却在九龙岛四圣的扶持下,在西岐城南大发神威。就连西岐丞相姜子牙都被四圣之一的王魔追赶到北海五龙岗,用一枚开天珠打中后心,当场咽气。
好在阐教早有布置。姜子牙刚刚在五龙冈“扑街”,文殊广法天尊师徒立即现身。
广法天尊不仅救活了姜子牙,更是趁着嫡传弟子金吒与王魔缠斗之机,祭出法宝遁龙桩镇杀王魔。
三代弟子金吒借此下山,护送姜子牙回到西岐。之后,金吒于战场上再立一功,以师父赐下的遁龙桩击杀“四圣”杨森。
姜子牙早在九龙岛四圣出现在战场的第一时间,便借着截教这四个道人的威势,第二次跑上东昆仑麒麟崖。
姜子牙以乞求援军为名,行索要好处为实,从阐教掌教手中获得法宝打神鞭一件、坐骑四不相一头,为自己也为西岐增加了两笔重要筹码。
姜子牙眼见九龙岛四圣失去其二,气焰大消,不肯错失良机。姜子牙一鼓作气,号令西岐众将领,围杀张桂芳军营。
姜子牙首次在实战中使用打神鞭。体验过后,姜子牙给打神鞭做出了评价:好用,也不好用。
好用是姜子牙能用打神鞭直接打杀不可一世的“四圣”高友乾;不好用是姜子牙想顺手抽死一个不长眼,冲到他跟前想拿长枪捅死他老道士的小兵,竟然完全失手。姜子牙差点让这小兵得手立下“大功”。
幸好有哪吒一直庇护在姜子牙周身盯着,这才没让这位年迈的老师叔,“头七未过”再死一趟。
虽然,按照阐教教主元始天尊的判词,姜子牙一生有“七死三灾”,得死上七次才得圆满。但是哪吒估摸着,姜子牙被个无名小兵捅死,大约是没人来救他的。
张桂芳大势尽去,不愿做降将,自杀成仁。
九龙岛四圣最后一员——李兴霸使用变化之术,悄悄逃出战场。不想,半路刚好遇上下山的木吒。重伤的李兴霸被木吒拿走性命。
木吒人未到西岐,先攒一功。
纣王二十六年夏,老元帅鲁雄率领五万兵马,驻扎在岐山上,欲要与西岐一战。同行的两位监官,正是大商鼎鼎有名的天子近臣——费仲、尤浑。
姜子牙巧用法术,改变气候。七月秋老虎的炎热时节,生生刮起大风,下起鹅毛大雪。不过三日,岐山冰封三尺。鲁雄率领的五万大军毫无准备,全都被冻成了冰雕。
大元帅鲁雄、监官费仲、尤浑挤在火堆旁,被西岐的将士活捉。费仲、尤浑被姜子牙一声令下,推出午门斩首。
姜子牙想要劝降鲁雄,奈何老元帅对大商赤胆忠心,根本不肯屈服,反而扬言要姜子牙将他一并推出去斩首,好全了他的忠烈之名。
鲁雄囔囔完,一低头刚好对上哪吒的视线。
鲁元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西岐帅帐内,看见义女殷氏的三个儿子。老将军顿时急得头顶冒烟,破口大骂三兄弟同他们的父亲李靖一般,都是不忠不义之辈。
金吒、木吒、哪吒三人因为母亲殷夫人受过鲁将军夫夫的庇护之恩,更因为李靖坏了家里名头,面对鲁老将军的骂词时,他们个个汗颜呐呐,说不出一个词来。
直到鲁雄挣红了脸,往三人脚下呸了一口:“回去与你们母亲说,我老夫妇没这福气做她的爹娘,做她三个好儿子的姥爷姥姥!”
哪吒陡然一惊,暗道这老爷子是要断了与他们母亲的父女之情啊!
哪吒不禁上前一步,说道:“老爷子分明清楚,你与我们三兄弟不过是各为其主,算不上谁对不住谁。老爷子何苦将怒气撒在我母亲头上?”
鲁雄不理睬哪吒的话,他转而瞅向姜子牙。老元帅嗤笑一声:“都道下大夫出身道门正统。如今看来,未必是真。”
姜子牙眼皮子一跳。当年他在朝歌做官时,就是下大夫的官位。鲁雄这般称呼他,正是在讽刺他。一是讽刺他身为商臣却背主投靠西岐;二是嘲讽他姜子牙当年在朝歌不过是个小官,竟然也敢在他老元帅面前逞威风。
前者姜子牙满不在乎;后者姜子牙重拳出击,当即就要下令将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推出去,跟在费仲、尤浑后面斩首。
哪吒闻言,眉头紧皱。他下意识就想上前,向师叔求情,饶鲁雄一命。
姜子牙却在哪吒开口前,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姜子牙教导哪吒道:“你既在军中为将,就该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切不可妇人之仁,生出纵虎归山的糊涂心思。”
姜子牙心里明白得很,当年李靖弃官而逃,东伯侯趁机北上从海路偷袭陈塘关。正是鲁雄临危受命,坐镇陈塘关逼退姜文焕,为闻太师守住了大后方。否则闻太师这根大商的“定海神针”能否从东海回来,都是难定之数。
在姜子牙看来,鲁雄着实不擅长攻城作战,却是守城的一把好手。若是将这老元帅放归朝歌,鬼知道日后西岐进攻朝歌时,要经历多大的麻烦!
兼之鲁雄这整句话,不仅是骂他姜子牙是旁门左道之辈,就是他背后的阐教都被骂了进去。
他大阐教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姜子牙料定,今日让鲁雄活着走出西岐,他说的这番话一旦传入掌教天尊耳里,自己必然受责罚,那所谓的“人间顶级富贵”十有八九要成一句空谈。
姜子牙在昆仑山砍柴挑水四十年,从师弟申公豹那里收来的内幕不知道有多少。掌教天尊虽然实力强横,但是行事作风着实叫姜子牙不能安心。
就在姜子牙下令,要将鲁雄推出去一并斩了的时候,武王忽然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姜子牙瞧见武王亲临,大感意外。姜子牙连忙率领众位将军拜见武王。
武王连忙伸手,将刚刚俯下身子的丞相扶起,并且亲近地喊了一声“亚父”,叫姜子牙不必多礼。
武王扶起姜子牙,然后向鲁雄看去。鲁雄这时也正上下打量着武王。
鲁雄对上武王的视线,以为对方要与自己说些劝降的话。
老元帅当即想道:等这小子开口说出那些胡话,老夫便好好地骂他一顿。如此便是死了,也能自己爽快一场,叫那姜尚晦气三分。
不想,武王只看了两眼,便回头去与姜子牙说道:“父王在世时,曾与孤提起鲁老元帅,说道鲁老将军对父王实有救命大恩。”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孤想,父王泉下有知,必是希望孤放过鲁老将军!”
跟在武王身后的公子旦听到武王这番说辞,不由得心头诧异,暗道他们父王什么时候让鲁雄救过性命,他怎么不知道?
在场不止公子旦疑惑,就是鲁雄老元帅都是眉头紧锁,好生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救过文王姬昌。
将自己漫长的一生过了一遍,鲁老元帅很确定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姬发小儿分明在信口瞎编,胡说八道!
鲁雄一时间不明白这西岐的掌舵人怎么会说出这番谎话来。他想不透,就当姬发想要借这份莫须有的情分劝说自己投降。
老元帅当场就要对着武王大骂,揭穿他的谎话。谁知,就在他张口的档口,一直注意着他的哪吒陡然出手,一个纵身跑到他身后,手刀一起一落直接将刚刚断亲的干爷爷劈晕在地。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哪吒。
金吒、木吒更是惊愕出声:“三弟,你做什么?”
哪吒收起手刀,一把拖住鲁雄沉重的身躯。
哪吒白了金吒、木吒这两个“愣子”一眼,而后施施然对众人道:“我这干爷爷喜爱骂人。我怕他冲撞了殿下。”
众人立即想起方才鲁雄将哪吒三兄弟骂得抬不起头的场面。众将领纷纷点头称是,称赞哪吒干得好。若是真让鲁雄当着他们的面,把武王给骂了,他们肯定都要吃挂落。
武王听着哪吒的“解释”,唇角微勾。武王心道:诵儿这位“表哥”当真有趣、善解人意。
武王开口道:“原来老元帅与小将军还有这般情分。”他转身对姜子牙道:“不妨让哪吒将军护送鲁老元帅出城吧。”
姜子牙心道:你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还能如何反驳?
姜子牙只能对哪吒说道:“等老元帅醒来,你与他说明,这是武王殿下顾念旧情,方才让他捡命离开。但是他这般辱骂本相,羞辱阐教,日后若再让本相在战场上遇见,必将他斩于马下!”
众人闻言,面色各有不同。
哪吒神色微微凝重。这时,他听到武王略带忧虑的低沉沙哑声叹气道:“当今纣王失却民心,殷商大势已去。朝歌朝堂更是奸孽当道。如今老元帅五万兵马尽数折在西岐,又未能保住费仲、尤浑这两个纣王的亲信爱臣。孤真担心,老元帅回去朝歌,会遭致磨难。”
哪吒挑了下眉头,暗道这武王莫不是在暗示我,将鲁老爷子送去别的地方?
第075章 选A还是选B
哪吒想道:若是如此, 少不得还要将老爷子的亲眷都一起接过去。
当今大商,也就那几股势力。其中哪吒最熟悉的当属东鲁。其次是北域,他与北伯侯崇黑虎父子略有交情。
哪吒扛起三百斤的鲁雄, 决定将老元帅送去东鲁。他顺趟见一见殷诵。
哪吒蹬上风火轮, 出了西岐军营,直奔东鲁而去。
半日后, 老元帅从昏沉中苏醒。
鲁雄发现自己被哪吒扛在云层上,立刻挣扎起来, 要哪吒放他落地, 他要回去朝歌。
哪吒把姜子牙那番话转述给鲁雄。但是鲁雄根本不为姜子牙话中的威胁所动。
哪吒也不多言语。他见鲁雄闹得欢, 干脆又是一掌劈在对方的后颈上, 将人弄晕。
如此反复折腾了八天,哪吒总算飞过游魂关,将鲁雄送到了东鲁大营。
哪吒见过东伯侯与殷郊、殷洪。他向三人说明缘由后, 忙不迭地将老元帅交了出去。
东伯侯连忙吩咐身边副将, 担起还在昏迷中的鲁雄,送去营帐中好好休养。
殷洪向哪吒问了几句西岐的情况。哪吒只说一切皆好, 朝歌拿西岐一点办法都没有,绝不轻易泄露西岐的军情。
殷洪明白了哪吒的难处与心思。二王子不再多问,免得两人面上都不好看。
与二王子相比,太子对西岐那边的情况似乎半点兴趣都没有, 只字不问。
太子主动对哪吒说道:“诵儿此刻不在军营。你若要寻他, 可以去兖州海边。他正帮着东海龙宫布置防护大阵。”
哪吒心生好奇:“东海龙宫怎么想起这一茬?”
殷郊回道:“说是早年老龙王夜观星象, 预感东海情势将有大变。”
“东海有心建造九九八十一座高塔,布置一座盘龙大阵。奈何不论是海上飓风, 亦或是海面下的海流暗潮,都是常年不止。”
“寻常的材料便是能进水, 生生造出宝塔,也挡不住这些天地自孕的风浪侵袭。短则六七年,长则一二十年,就会腐朽坍塌。”
“适用的材料,世间也不是没有。比如昆仑或蓬莱,出产的诸多炼器材料,总有合用此处的。”
“但是东海要造出八十一座高塔做阵法基台,便是他家大业大,也拿不出那么多财宝去换取足够的材料。”
“一年前,三太子敖丙将这件事说给诵儿听。两人合计后,决定一起接下这件事。”
哪吒不由得说道:“莫非是诵儿答应给他们提供材料?”
哪吒不禁拧眉。据他所知,殷诵在终南山时,的确炼制出了不少材料,而且产量不低。但是殷诵在昆仑山上总共只呆了七年的时间。他那几个炉子产量再高,又能积累多少炼器材料?哪吒十分怀疑,殷诵真能供得起东海这次炼制法阵的需求。
殷洪走到殷郊身边坐下,借着殷郊的茶壶,给哪吒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水。
殷洪将茶杯递到哪吒面前。待茶杯被接去,殷洪开口道:“他不仅供应材料,还给东海设计了塔型。整个塔身都是镂空的,只有外面的骨架,内中几乎是空心的。”
“他这塔的模样一看就不结实,叫谁看了都不放心。东海虽然以龙王为尊,老龙王也不能做第二个纣王,全然不听其他水族的反对。因此,东海那边一开始完全不买他的帐。”
“还是三太子敖丙,一早就在诵儿面前打下包票。这事不成,让他觉得被族人下了面子,在诵儿面前抬不起头来。”
“敖丙也是了得,硬着脖子,拿出全部家当同诵儿签了契约,先造了一架500丈的高塔。”
“那塔造成了,方才看出,这塔镂空了,倒是大大减轻了海流与飓风对它的损害。”
毕竟,镂空的么,水力和风力都顺着空洞流走和吹走了。
殷郊手里正翻着他儿子小时候用过的一本兵书。殷诵小时候为了教导黄天祥兵法,兑换了不少兵书送给小光头。殷诵送出去的书,除了给人娱乐的,他大多都会抄默一本在手边。
殷郊手里这一本,就是殷诵抄写的《武穆遗书》。这册兵书,殷诵没少翻阅,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感悟。殷郊翻阅这些书籍,看着上面儿子曾经落下的字迹,从年少稚嫩渐渐成熟,宛然是殷诵成长的轨迹,跃然在他眼前。
殷郊从书里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此理如同当年大禹治水,以疏代堵。只是没想到,东海水族常年呆在海水中,反而不如我们人族了解这一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吒不禁为这句话沉思了起来。半晌,他抬头与殷郊、殷洪道别,转身向兖州的方向而去。
所幸,兖州距离游魂关不远。东鲁大营往东北方向稍去一点点就到了兖州地界。当年姜文焕奇袭陈塘关,就是从兖州借的道。
哪吒很快来到兖州东海岸,果真见到海面上已经矗立起三架在烈日下银光闪闪的高塔。
想来是东海三太子倾尽私房钱,伙同殷诵打造的高塔质量确实过关,让敖丙有了底气,游说东海各大水族,成功拿下了九九八十一座阵法基台的大“工程”。
哪吒好奇之下,没有立刻去寻找殷诵,而是飞到东海海面上,寻了一座高塔上上下下地观察了一遍。发现这些高塔并非如殷洪所说,除了外面的骨架,内里是空心的。其实骨架之内还有许多设施、架构。
哪吒最好奇的是,三座高塔的塔顶都安装了三片“叶片”,宛如撕裂的荷叶。随着海风的吹动,三片用不明材料炼制的“荷叶片”缓缓地转动。整架机架发出呜咽似狼嚎一般的风声。
不伦不类的,像是殷诵的童心之作。
哪吒转身飞走,回到岸上。好生打听了一番,哪吒找到了殷诵。
此时,殷诵正和龙三太子坐在兖州侯的府邸花园里,就地分……工程款。
赚了小钱钱的殷诵抬头看见哪吒,双喜临门,兴高采烈地冲他招手。
龙三太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在恩人面前保持一点龙族太子的风仪。
殷诵和敖丙迅速地分完东海送出的“工程款”。殷诵拍了两下手,走到哪吒跟前:“哥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一年半的时光,西岐那边战事一日比一日吃紧,哪吒向来都是用玄光镜联系他。
殷诵问道:“我听说,闻太师派遣了鲁雄老爷子征讨西岐?”
殷诵疑惑不解:这种紧要关头,哪吒应该在西岐冲锋陷阵才对。
哪吒当即将姜子牙冰封岐山,活捉鲁雄,武王却让他把鲁雄送走这些事情,将这些事情都讲了一遍。
殷诵没想到姜子牙这么狠,竟然将大商五万子弟一齐冻死。
少年忍不住伸出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时间心痛得呼吸都急促了:那可是五万人啊!!!
都是他的列祖列宗传给他的家业啊,竟然就这么被闻仲、姜子牙霍霍光了。
哪吒歪歪头,扶了一把仿佛摇摇欲坠的表弟:“战场之上,本就如此。”在杀神哪吒看来,自家师叔身为西岐的丞相兼大元帅,既有本事不费一兵一甲,全歼敌军,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在战场上讲仁义,毫无意义。
殷诵放下左手,同时右手朝哪吒摆了摆:“我没事,就是有些感慨。这五万大商的士兵,就这么死了,未免不得其所。”
殷诵转移话题道:“你将鲁雄老元帅送来东鲁,是还要将他家人一同带来么?据我所知,老元帅的家人依旧住在陈塘关。”
陈塘关总兵原本是李家的世袭官位。李靖弃官后,总兵的位置被临危受命的鲁雄顶替。闻太师镇压平灵王后归朝,鲁雄老元帅一并回了朝歌,将陈塘关总兵的位置留给了独子鲁元。
哪吒没有做下决定,而是询问了殷诵一句:“你觉得我该去接他家人来吗?”
殷诵短短思索了一番,摇摇头:“不必。鲁家在陈塘关经营了好些年头,朝歌要动他家不容易。何况游魂关这边正受着舅姥爷的威胁。”
“闻太师便是为了窦容,也不会动陈塘关鲁家人的。”
若是逼反了陈塘关,窦容可就是腹背受敌。他们东鲁就是不想破关进入中原腹地,都难了。
所以他家表哥,完全不需要辛苦地去把鲁雄的家人接来东鲁。
留着鲁元在陈塘关,反而能成他们的一招暗棋。
只要鲁雄投靠他们。
“不过,还是不要宣扬老元帅在东鲁为妙。”殷诵说道,“武王殿下既然有心饶过老元帅这一遭,就莫要让他一家为难,叫他们遭受朝廷的猜忌了。”
哪吒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瞧了殷诵一眼。他轻笑了一下:“知道了。哥哥会替你把这句话带给武王的。”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殷诵笑得两眼弯弯,像颗甜瓜一样望着表哥。
哪吒笑着好心提醒殷诵:“那位老爷子脾气倔得很,嘴巴还十分的臭。你最好赶紧回东鲁大营。我怕你父亲、叔叔脸皮薄,被他骂哭了。”
殷诵不以为然。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大人了,哪能被个老头随便骂两句就骂哭的呀?那可太没用了。
再者,他的父亲日后是要当大王的。这世上哪有不挨臣子骂的帝王?他的父亲也该加加这方面的“毒抗”了。
哪吒瞥了一眼满不在乎的殷诵,忽然话题一转:“你是不是矮了呀?”他伸手在自己肩膀处比划了一下,“去年你在西岐的时候,可有我肩膀这般高呢。”
殷诵神情微微呆滞,随即气成了河豚: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和表哥的身高差距会扩大的!
殷诵气呼呼地瞪着哪吒的肩膀。他不服气地替自己辩解道:“明明是哥哥你长得太快了!”
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这个成年人平均身高不出一米六五的年代里,硬生生长到了一米七七,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已经是先天加后天双份努力的成果了!
表哥怎么能笑话他是个“矮子”呢?
哪吒忽然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过分。他不禁低头,手指在额角上挠了挠:“我向你道歉喽。”
还没走开的东海三太子笑出了声。
殷诵听到敖丙的“噗嗤”笑声,立即调转枪头对准敖丙:“你笑什么?你还没我高呢!”带上龙角都没有一米八的家伙,也好意思笑话他?
敖丙当即收住了笑。龙三太子十分认真地指出殷诵的认知错误:“搞搞清楚啊,这副样子只是我的化身。我若变出真身,就是十个你,外加你表哥,都不及我的身长。”
哪吒到底担心鲁雄那张嘴,真把东鲁大营给“点”着了。他对东伯侯姜文焕不甚熟悉,却清楚殷郊、殷洪两兄弟都是火爆脾气。万一真把他们惹急了,鲁雄被他们嘎了,可就白费了武王放人的一片好心了。
哪吒虽然不明白武王为何一定要在师叔姜子牙的刀刃下救下鲁雄,如今他将老爷子送来东鲁,便算还了当年鲁雄夫妇对他母亲的照料之情。日后,鲁雄是否要断掉这门干亲,哪吒都不会在意。
哪吒将殷诵带回了东鲁大营。
两人刚刚走到帅营门口,就听到殷洪的声音冷冷地传出来。
“按老元帅的道理,我兄长是大商太子——储君也是君,他现在就去陈塘关杀了你一家老小,你是拦不拦?”
“他杀你至亲全家,杀你父母双亲,你可恨不恨他?难道老元帅要说自己忠心依旧?”
殷洪这句问话,当真是丧心病狂。殷诵和哪吒双双目露惊诧,彼此对视了一眼。
随即,从营帐内传来鲁雄的声音,颇冷,亦有几分铿锵的意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殿下便是要老臣的项上头颅,老臣也绝不眨眼,亲自砍下头颅奉上!”
殷诵挑了下眉:鲁雄没有正面回答殷洪的问题,不知道是答不出,还是真的赤胆忠心到了没有人性的地步。
哪吒心中恶心:为了一个“昏君”,竟连父母双亲、妻子儿女都不要了,当真魔怔!这老头儿与李靖之流有什么差别?这般的干爹,母亲不要也罢!
营帐内,殷洪已经暴跳如雷,大骂出口:“如此愚忠,与猪狗何异?”
然后是殷郊的声音:“老元帅还是回去朝歌吧。我们兄弟二人,难以与老元帅为伍!”
殷诵连忙掀开营帐,走了进去。哪吒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外,双手环胸,略作思考,然后向营帐内的人打了一声招呼:“老元帅若是执意回去朝歌,还请侯爷与他一匹好马做脚力。”
说罢,哪吒拱了拱手,转身飞去了天上。他现在半点不愿意带着鲁雄在天上飞了。
姜文焕瞧见外甥孙,眼睛亮了亮。他指了一下鲁雄,对殷诵道:“老元帅对大商还是十分忠心的。”
殷诵知道姜文焕在提点自己。这位舅姥爷曾在鲁雄手上吃过大亏,十分清楚鲁雄领兵的本事,自然不愿意把这样的人放回朝歌。
今日鲁雄不降,姜文焕大体不会留他活命。
殷诵如今身量已经很高,甚至比老元帅还要高一些。他上前,与鲁雄客气地打招呼。谨防鲁雄信息封闭,殷诵特意点明自己是殷郊的儿子。
鲁雄原先就知道殷诵是王室子弟,如今听说他是王太孙,脸色当即和气了不少。
殷诵瞧着鲁雄神情变化,暗道方才叔叔那般问话,这位老爷子也不曾否认父亲太子、储君的身份。这就很有门道。
殷诵请鲁老将军坐,而后他竟是将叔叔殷洪刚刚那番问话又问了一遍,只是将加害者从他的父亲换成了暴君,并且指明鲁雄根据问题回答,不要答非所问:“凡有大义者,轻己身易,而轻骨肉至亲难。”
“老元帅莫要觉得我得寸进尺。当年王后谢氏逼死多少命妇;暴君为包庇谢氏,戕害了多少忠心耿耿的大臣。这都是有目共睹。”
“老元帅,莫要觉得刀没有割在自己身上,便可以装糊涂。”
鲁雄沉声不语。他的确说不出,父母妻儿被暴君害死,自己还能无动于衷,继续对暴君忠心的话来。
商王的妻舅,武成王黄飞虎都做不到,何况是他呢?
殷诵走到殷郊身边坐下。殷郊扭头看了儿子一下,先前怒红起来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殷洪看见鲁雄被侄子堵了个哑口无言,不由得轻笑出声。他心里却是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拿兄长出来做比,平白让殷郊受一场羞辱。
殷洪当即向兄长看去。殷郊丢了一个白眼给他,这就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殷诵扭回头,看向鲁雄:“老元帅的忠心,有目共睹。但是老元帅忠心的是大商还是暴君呢?”
鲁雄闻言,一愣,脱口而出:“有何差别?纣王是大商的帝王,忠心殷商既是忠心纣王,忠心纣王便等同忠心大商。”
殷诵却给了鲁雄另一种解释与选择:“实不相瞒,父亲与叔叔都是昆仑山的炼气士。他们二人是受了师命,下山来辅佐西岐武王,兴周代商的。”
“老元帅此次兵败岐山,仙家手段的厉害,想必老元帅已是十分清楚。”
鲁雄微微颔首。他虽然咒骂姜子牙使用旁门左道,不得好死,但是他心底是十分惊骇这等手段的。
鲁雄不禁向太子和二王子看去,想要知道这两位殿下从仙人手中学得何种本事,可比那姜尚更厉害?
“但是父亲和叔叔是成汤后裔,受殷商百姓的供奉养至少年。父亲和叔叔一刻未曾忘记身上的责任,即使违抗师命,要与整个阐教仙人作对,依旧走上了对抗西岐的道路。”
鲁雄闻言,又是一愣:怎么东鲁和西岐不是一条心的吗?刚刚太子三人只说让他投靠东鲁,也没说这一茬啊。他鲁雄对大商赤胆忠心,岂能跟东鲁这样的叛军为伍?
沉默许久的鲁雄不禁出声:“你们东鲁不反商?”
殷诵不意外听到鲁雄这般问。东鲁当年的确打着反商伐纣的旗号起事的。如今虽然从反商变成了保商,但是为了坑西、南两大诸侯,所以一直没有对外明示过。
东伯侯见殷诵把这一层捅开,当即说道:“本侯两个外甥都是先帝的嫡孙,东鲁为何要反商?”
鲁雄微微皱眉。他将目光从东伯侯这边转向殷诵:“可是两位殿下方才话中意思,分明是要报仇雪恨的!”
殷诵丝毫不否认,反而咬牙切齿地说道:“暴君害死我祖母,父亲与叔叔为母报仇,天经地义。”
“暴君倒行逆施,已经引来天怒。就连昆仑山上的仙人都纷纷下山,扶持西岐,欲要覆灭大商。”
“如今大商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我说一句难听话,大商要自保必须舍弃暴君。”
“否则,让西岐姬发得到天下,不止纣王要死,便是我父子两人与叔叔一样难容于新朝新帝。”
“老元帅的官身是闻太师提拔的。闻太师是我太祖太丁点封的。对你们有恩的是太丁、帝乙两位先祖。你们岂能为了无德不仁的暴君,眼睁睁看着两位先祖留下的基业被他人所夺,看着先祖的血脉断绝?”
“这哪里是忠义?”
“这与恩将仇报有何差别?”
老元帅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诡辩”之词?当即被殷诵一番话说得满脸通红,抬不起头。他哪里不知道,依着纣王这个态势下去,便是镇压了西岐,还会有下一个反王?
殷诵见老元帅“道心”已破,当即趁热打铁:“是门内斗,不使国失;还是便宜外人,国破家亡。老元帅凭着良心,自己选吧。”
说罢,殷诵就向舅姥爷开口,向他讨要好马,赠与鲁雄,让这老儿回去朝歌。
鲁雄被他这么一激,当即跳反:“罢了。当年大王听信谗言,害死姜王后,本就是他有错在先,愧对王后母子!”
第076章 贫道对你们大商赤胆忠心呐
殷诵立即说道:“老元帅不必为难。祖母的仇自然由她的子嗣后人亲手去报, 不会假手他人。”
殷洪在旁叫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岂有借手他人的道理?”
鲁雄闻言,又是羞愧又是心安。为人臣子的, 除了那等大奸大恶的, 谁愿意背上弑君的名声呢?
殷郊默默地抬起右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依旧是不赞同殷诵、殷洪和舅舅姜文焕这项决定的。但是他孤掌难鸣, 只手难撑天。他根本辩不过这三个人。
在东鲁这一年里,他反复反对过, 都没用。他已经气馁了, 躺平了。只能寄希望当真如殷洪所说, 只要他们宰了纣王, 即便倒周也不会让殷洪应誓,灰飞烟灭。
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殷诵与武王姬发父子相残。他与殷洪是没有办法, 但是这样的悲剧不能在他的儿子身上重演。
殷诵见鲁雄已经被说服, 余下的事他便不做干涉。他起身,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黄天祥正好扛着长枪, 向帅帐这边走来。
黄天祥今天负责带兵到游魂关下叫阵。东伯侯帐下总兵官马兆一直挑剔他嘴巴太钝,连敌军的阵仗都叫不开,日后难以为将。
黄天祥不服气,这两个月一直冲锋在前, 冲到游魂关下叫嚣, 要游魂关总兵窦容与他一战。
窦容只第一天小瞧了黄天祥, 派遣副将姚忠与黄天祥一战。姚忠勇猛不及黄天祥一半,重伤败逃。在那之后, 游魂关再没为黄天祥开过大门。
黄天祥为此被东鲁一众将士好生嘲笑了一番。黄天祥苦恼了很久。
这不,今天刚刚从前线下来, 黄天祥听说哪吒在东鲁大营现身,立即奔跑了过来,就为了向“毒舌王者”哪吒取取经。
黄天祥看到殷诵走出帅帐,身边却没有哪吒身影,当即知道自己来晚了。
黄天祥迎上殷诵,问道:“不是说西岐那边战事吃紧么,哪吒怎么来了?”
殷诵正在思索武王姬发将鲁雄送来东鲁的用意。他听见黄天祥的问话,抽回神,当即将情况稍作说明告诉了黄天祥。
黄天祥有些失望地说道:“哪吒跑得忒也快。我还想向他讨教一番,怎么气死敌方将领呢。”
殷诵知道黄天祥现在的“瓶颈”。殷诵本人对阵前放垃圾话这种惯例没什么想法,不过黄天祥想突破,倒是不用一定找哪吒。
殷诵往帅帐内指了指:“你可以向鲁老元帅请教怎么骂人。我表哥都说老爷子在这方面十分厉害,别人都望尘莫及。”
黄天祥闻言,暗道这也算意外之喜,立即跑进了帅帐。
鲁雄在帅帐内,将外面两个小鬼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老爷子脸上立时窘迫起来。
他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又是坐上元帅宝座的军中翘楚。阵前叫骂这等事情哪里需要他来做?若不是这回栽在了姜子牙的手上,老元帅断不至于拿出年轻时候的本事,在西岐那头见一个骂一个。
营帐内其他人都听到了殷诵与黄天祥的对话,碍于老元帅的面子,只是掩住嘴唇偷笑。
东鲁大营这边,实在没有非殷诵不可的地方。他张开翅膀,飞回了兖州东海岸,继续监造东海水族的防护大阵。
按照敖丙所说,东海的形势在未来会有大动荡,但是老龙王瞧不出这动荡于他们水族是好事还是坏事。为防万一,东海龙宫才下了狠心,建造这座由九九八十一座阵塔构成的大阵,保护水族不亡。
殷诵琢磨着,虽然明面上敖丙的老子才是东海之主,但是东海最大的“地头蛇”其实是与阐教齐名的截教。截教教主的道场蓬莱仙岛就在东海。若说东海的形势有大动荡,势必与截教有牵扯。
殷诵对截教知之甚少,也判断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不去多想。
纣王二十七年春末,东鲁无大事,三天两头派兵马在游魂关外叫嚣,与窦容逗玩一番。
窦容若有所觉,与夫人商议,觉得姜文焕这两年来对游魂关的进攻都是鼓声响亮,其实是银样镴枪头——无力得很。
头一年,东鲁还装出一副真心攻打游魂关的样子。这一年里是装都懒得装了。这让一直严阵以待的窦容气得牙痒痒,总觉得这么认真的自己,在姜文焕眼里肯定跟一只猴子一样,随便他遛着耍。
彻地夫人听出丈夫怒气背后的松懈,大惊失色,再三告诫窦容:“正是因为如此,夫君才要更加谨慎防范。若是身为统帅的夫君都轻忽懈怠,上行下效,游魂关中的子弟必然懒散起来。”
“他日,东鲁使出全力攻城,只怕我游魂关要叫人摧枯拉朽冲破城门,击垮全军。你我夫妇项上人头也将不保。”
窦容听着夫人的话,颔首称是,同样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窦容更加不敢将东鲁这边的异状禀报朝廷,唯恐误了闻太师对全局的判断。
与东鲁相邻的北域同往年一般,崇黑虎父子对朝歌俯首乖顺,安静如鸡。
南都鄂氏攻打三山关的势头一年比一年猛烈。却在去年冬至,邓九公的女儿邓婵玉率兵突然出关,夜袭北都大营,将营中坐骑全部放出、打伤屁股。
这邓婵玉曾得仙人指点,手上有一块五光石,是法宝一件,打之即伤。这些坐骑纵然训练有素,也受不住邓婵玉的五光石一击。
受伤之下,上千头烈马、壮牛撒开蹄子在军营里横冲直撞。南都大营顿时躁乱起来,踩死踏伤无数。邓婵玉趁机烧毁南都大营粮仓。
鄂顺不得不退军三百里,换个地方整顿。不想正中邓婵玉下怀。
邓婵玉早就等候在此处。一见到南都兵马奔来,邓婵玉立即动用法术,炸毁了一座蓄水三年的河坝。
河坝轰隆一声巨响,河水倾泻而下,奔腾如雷。南都大军被突然而至的洪水冲击得溃不成军。
正是寒冬时节,寻常士兵如何受得了这个?便是不被洪水冲死,也要结成冰,如岐山上五万大商兵马,被严寒活活冻死。
一夜之间,南都二十万大军,剩余不足八万。
邓婵玉立下大功,洋洋得意,凯旋回关。邓九公一面书写得胜战报,一面安排酒宴,为宝贝女儿大肆庆功。
南都就此一役,可谓是伤筋动骨,只得偃旗息鼓,反攻为守。
西岐这边的境况不比南都好上两分。自从鲁雄被姜子牙施法冻死五万兵马,老元帅下落不明。闻太师动了真怒,调出佳梦关守将魔家四将,叫他四兄弟带兵十万奔赴西岐。
魔家四将入朝之前,曾经拜一位异人为师。四兄弟不仅学得异术,更是从这位异人手中各得了一、二件法宝。魔家四将正是靠着这些本事、法宝在大商武官中占据一席之地,镇守一方关隘。
闻太师派遣魔家四将,征讨西岐,就是为了和手上有异术的姜子牙别苗头!
魔家四将抵达西岐,见田地皆在城外,当下没客气,将兵马各自分了,一人占据岐城一面,生生将西岐围困了一年。
魔家四将日日在西岐城门外叫嚣着:姜子牙胆敢像对鲁雄一般跟他们玩阴的,他们就一把火烧了城外良田万亩,不怕西岐的百姓饿不死!
岐城内被这四个兄弟的喊话,闹得人心惶惶。
姜子牙原想逐个击破,奈何魔家四将都习得五行遁术,哪一个受袭击,其他三个兄弟立刻汇聚过去。四人合心对敌,着实叫姜子牙头疼不已。
如此,魔家四将与西岐将士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五月,听取蛙声一片。
五月十三日是姜王后的忌日。殷郊、殷洪特意赶回东鲁,同去年一般,领着殷诵前往姜家的祖坟祭奠亡母。
殷诵也和去年一样,取出许多元宝、纸钱烧给祖母,并且拜托祖母,帮忙带一份给他的曾祖比干老爷。
殷郊、殷洪在鲁城呆了两天,便回去了游魂关外。殷诵则是独自动身前往兖州,继续监督东海大阵的建造。
这天,殷诵正乘着小船,在海上勘定下一座阵塔基座的海域情况。忽然前方快速飞来一道白点。
随着距离的接近,白点迅速变大。殷诵眯起眼睛,渐渐看出这是一头白色坐骑上驮着一个人。
几眨眼的功夫,白色坐骑已经飞到殷诵面前停下。殷诵定睛一看,随即眼前一亮,暗赞:好一头皮毛油光鲜亮的白虎!
殷诵往上看,就瞧见了坐在白虎背脊上的道士。
这道士头戴青巾,身穿道袍,脚蹬一双麻鞋,广袖轻绡;容颜堪称俊美,身姿更见矫健窈窕。道士满面微笑如沐春风,叫人见之忘俗,使人很难不起好感。
殷诵如遇同行,当下警铃大作,正襟危坐在小船上。
殷诵谨慎地盯着这道士,暗想这人的来头。
想来不是闻仲派来的。
殷诵自思是先帝血脉,当年他祖母死得冤枉,满朝有目共瞩。即便现在他们父子身在东鲁,闻太师也不会直接派遣刺客暗杀他们。
殷诵这边揣测道士的来历,道士那边也在细细地将他打量。
殷诵趁着对方没有展露恶意,率先开口,试探对方的来历:“敢问道长哪里来?”
身骑白虎的道士自打量中收神,轻轻一扬浮尘,捏起一缕青长胡须,笑道:“贫道申公豹,出身昆仑玉虚宫,乃是元始天尊座下弟子。你那表哥哪吒还需唤我一声师叔哩。”
殷诵闻言,心上一惊,同时从对方话语中觉出一丝交好的意味。
殷诵不敢放松大意,再次试探道:“莫非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寻你来找我的?”
那道士竟然毫不避忌地点了点头,语气甚是满意地说道:“王孙殿下,果真聪明。”
殷诵听到申公豹点明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这个道人肯定盯了自己一段时间了,不是今天才寻过来。
殷诵猜测,搞不好这名名叫申公豹的阐教道士,在两年前他们下山时就尾随在后面了。
殷诵想了想,用笃定的语气猜测道:“道长好像并不想替灵鹫山仙长做事。”
申公豹笑吟吟道:“他同我是一个辈份的师兄弟,凭什我要听他的?我不仅要不听他的,还要同他对着干呢。”
殷诵摇摇头,不可能轻易相信申公豹的说辞。
他不禁将申公豹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观道长仙风道骨,少说修行了几十年,哪里就是这等意气用事的人?”申公豹真是意气之人,哪里还会听燃灯道人的命令,下山跟踪到他面前?分明是和燃灯道人作对是假,别有所图是真。
申公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不瞒殿下,贫道修行已过千年。”
申公豹顿了顿,继续道:“我确实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为了报恩。”
殷诵没有接申公豹的话,静静看着他自己说。
申公豹自顾说道:“千年前,贫道还是凡间一个小娃娃。恰遇万年大洪水。当时大禹奉舜命治理洪水。殿下的先祖契是大禹助手,正是他老人家自洪水中将贫道救起。”
“若没有你先祖,贫道早成枯骨一具,转世不知几轮回了。哪里来的如今逍遥人生?”
“如今,你大商有灭国之危。贫道为报当年恩情,特意借他燃灯的便利,下山来辅助大商。”
“哦?”殷诵不与申公豹辩论他说的那段往事是真是假。这事既辨不明,也没有意义。
殷诵直白地说道:“申道长应当去朝歌。我们父子与大商的帝王可是死生冤家。”
申公豹依旧是哈哈大笑:“实不相瞒,贫道原先的确是要去朝歌,扶助你那荒淫无道的祖父。不过,当日我跟着三位殿下,到达朝歌,竟是得了一份意外收获,抓住了两个混鬼。”
申公豹说着,随手一甩,两个鬼魅身影从他的右手袖口里滴溜溜滚了出来,“扑通”两声摔进海里。
两息之后,这两道鬼影从海面下钻出,爬了出来,双双垫脚站在海面上。
殷诵正要打眼观察这两个鬼影什么来路,就看到他们两个找准他的方向后,忽然双双跪在海面上,称呼他做“太孙殿下”,毕恭毕敬得很。
殷诵蹙眉,目光不解地瞧着趴伏在海面上的两道鬼影。他开口询问两人什么来路。
两道鬼影应殷诵的要求,抬起脸回话。殷诵这才看清他们的长相:一个长着大如蒲扇的耳朵,另一个则是有着一双占据了半张脸大的眼睛。
两个鬼影眼神中带着忐忑与期待。眼睛特别的大的立即应殷诵的话,介绍起了自己和身边的伙伴:“小鬼两个生前是黄帝帐下参将。小鬼名叫千里眼,身边这个是顺风耳。”
顺风耳接过话头,向殷诵介绍了他们俩兄弟的本事与在轩辕庙中的过去:“若非哪吒三太子出手相助,我们兄弟二人已经被那两株妖树害死了。”
申公豹在旁边补充道:“贫道其实是在朝歌城南轩辕庙中捉到的这两个小鬼。这两个小鬼也算忠心,发现贫道跟踪在殿下身后,竟然想要偷偷与你们告密,因而被贫道抓住。”
“如此说来,你们岂不是一直监视着我?”殷诵迅速的反应过来。
千里眼、顺风耳连连摇头:“不是监视,只是想着帮忙。若是殿下遇到危险,我们也好帮衬一二。再不济,我们也能给三太子通风报信。”
殷诵若有所思:“当年是你们引我表哥找到轩辕神弓;也是你们将妖狐的尸身送到我面前的吧?”
千里眼、顺风耳不敢撒谎,连忙点头应下:“轩辕乾坤神弓是老爷子留下的宝物,本就该老爷子的后人享用;至于那九尾狐,我两兄弟觉着好歹是千年道行的妖物,身上无一处不是宝。丢在朝歌,实在是便宜了别人,就做主送去了陈塘关。”
然后两鬼齐齐下拜,希望殷诵能够收下他们。
“三太子嫌弃我们兄弟没什么本事,不肯收我们。但是我们真的不愿投靠他人为主,还望殿下收留。”
两鬼拼命地磕头,溅得水花不停。
殷诵思索,若要千里眼、顺风耳上战场与人厮杀,的确没什么大用。但是他们十分适合做监察、监听的工作。在这方面两鬼是十分难得的人才,在很多事情上都能派上用场。
再者千里眼和顺风耳是借着哪吒之手,才得以挣脱妖树的束缚。哪吒虽然不要他们两个,殷诵却不乐意让这两只鬼去投靠旁人,让别人占哪吒这重便宜。
殷诵想了想,决定由自己来占这个便宜。
殷诵手一挥,让千里眼和顺风耳站到自己身后去。两只鬼影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地起身,迅速地跑到殷诵身后。两鬼“翻脸无情”,俨然一副护卫的模样,紧紧盯着送他们来的申公豹。
申公豹瞧见两鬼这般情状,心头暗笑千里眼和顺风耳没有自知之明。
殷诵视线落回申公豹脸上。殷诵开口道:“道长此次来,不止是把两位将军送来我面前吧?”
申公豹心想,眼前这位成汤王孙胆量当真不小,难怪能干出炸毁玲珑宝塔的事情来。
申公豹当即说道:“殿下可曾听闻,西岐于年前建好了一座封神台?”
殷诵点点头。他不仅听说过这件事,还向哪吒询问过。但是哪吒也知道得不多,只说这座高台是用来供奉历年来战死沙场的人的魂魄的。
哪吒只当这是姜子牙想出来,彰显武王和西岐的仁政的。
第077章 封神台上封神榜,天庭之中你和我
但是殷诵一直觉得, 封神台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以他对姜子牙的了解,对方不是这等仁义感性的人。
姜子牙可是做得出冰封岐山,生生冻死大商五万士兵的狠人呐!
殷诵当即说道:“早在去年, 我就听说过。就是不知道这座高台是做什么用的?莫非西岐武王不仅要做人间帝王, 还要封神做天上的王?”
殷诵不禁被这个想法逗乐了。他在心里揶揄道:若是这样,还挺有趣。
申公豹闻言一怔, 讪笑一声。他抬手冲殷诵摆了摆:“殿下莫要说笑,世上哪有这等好处?即便那姬发小儿真成了凡间帝王, 于三教教主眼中又算得上什么, 值得那样抬举他?”
殷诵一挑眉, 心说三教教主既然觉得武王姬发能做人间的帝王, 那让他去做天上的帝王,又有什么不可以?
殷诵下意识便是气哼哼地想:武王真能统御人族,成为贤德的帝王, 由他去统御万族, 还是让万族占了大便宜呢!
殷诵又想到自家父亲曾被武王囚禁在寝宫这一桩。他立即改变了想法:还是算了。若是让姬发做了三界之主,这老小子岂不是要更加猖狂?自家老爹可真是上天入地, 逃无可逃了!
申公豹半点猜不到殷诵心底想法。
道长径直说道:“那封神台乃是阐教掌教天尊命令姜子牙建造。”
“高台之上供奉着一卷封神榜,榜上有三教教主合议、签下的三百六十五姓名。”
“只待商周大战完结,姜子牙登上封神台,上告苍天, 将这三百六十五员封做天庭正神, 使他们享受人间万世供奉。”
殷诵听到“人间供奉”四个字, 心头咯噔一跳。
殷诵本能地揣摩,三大教搞这一出, 是要怎样。
如今人间上有盘古、女娲这样对三界或人族有大功的圣灵、圣人,中有风雨雷电这等自然神灵可以供奉;
除了诸多圣、神, 人族还会供奉自己的老祖宗。尤其是他们殷氏一族的先祖,地位与自然神灵位置同等,甚至还要高一点。
现在,竟然要一下子搞出三百六十五个正神,叫人族供奉?
什么叫“正神”?除了这些“正神”,别的都是“副神”,亦或是“邪神”?
这三百六十五“正”神,凭什么让人族供奉他们?他们是为人族移山了还是泄洪了?
他们殷商的老祖契可是大禹的副手,协助过治水大业,于人族有大功的!!!
殷诵在心里呸了一口,随即疑惑,三教掌教真的不怕女娲扇他们吗?那位娘娘不管怎么说都是人族的守护神,能让别人在她的“地盘”上胡乱搞事?
他微微笑眯了眼,故作了然道:“明白了。谁能得到封神榜上的名额,便能上天做神灵。”
殷诵喜庆地向申公豹拱手道贺:“这一听就是大好事。封神榜既然是三位教主签定,上面的名额肯定一多半是三教子弟。”
“申道长贵为掌教天尊高徒,肯定榜上有名!”
申公豹完全没有因为殷诵的“贺喜”高兴起来,反而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申公豹一脸晦气,连连摆手:“殿下莫说这等话,莫说这等话,吓煞贫道也。”
殷诵立即好奇地说道:“道长此话怎讲?”
申公豹摇摇头,心里笑话殷诵还是年纪小,凡人一个,见识太少,看不穿封神榜这块“糖饼”背后的大坑。
申公豹向殷诵解释了起来:“那正神之位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上天庭给昊天上帝打工的,与人间朝廷里的文武百官没有差别。”
“且如此还好说。但那封神榜有一伴生灵宝,名唤打神鞭。想必殿下已经听说这根鞭子,它现下正在姜子牙手中。”
“这打神鞭别无二用,就是用来鞭挞、驱使封神榜上的神灵做事的。”
申公豹一拍手,然后双手向殷诵摊开:“贫道千年修行得道,逍遥三界,无拘无束,做什么要去天庭,干那下界朝臣的活计,更或如牛马一般被人驱打、鞭挞?”
“最可恨的是,被点中的人想推脱都不能够,只能上天做‘神官’!”
殷诵点点头,一边认同申公豹,一边想着申公豹如今真的“自由”,就不会为着封神榜的事来找自己了。
殷诵由申公豹的反应已经明了:上了封神榜或许不是坏事,但是绝对不是好事;不论阐教还是截教的弟子,都有被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出卖”,签入封神榜中的风险。
殷诵忧心忡忡。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叔叔殷洪在赤精子面前发下的毒誓。
“按道长所说,商周之间必有一场大战——此事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殷诵不禁试探地问道,“大战过后,封神榜上的人都要登上天庭做正神。若是那人死在封神大劫中,也能受封么?”
申公豹哈哈笑了起来:“死了才好呢!其实是上了那榜上的人都要死的。死了才能做天庭正神呢。肉体凡胎如何受人间的香火供养?”
殷诵眨了下眼睛,而后微微垂眼低下头思索起来。
半晌,他抬头,主动和申公豹说道:“道长说了这许多,本是让我长长见识。我却被这些话勾起了好奇,十分想看一看,这卷榜上都有哪些人名。”
“等到这些人死后受封,我必给他们每人供奉一座石碑,也算打通天上的关系了。”
申公豹一时间分辨不出殷诵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这不重要,他此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借助殷诵,帮忙瞧瞧封神榜中有没有自己的名讳。
他为报恩一心辅助殷商是真的,害怕半路师父元始天尊是个“坑货”,拿自己填名单,给十二金仙挡灾也是真的。
申公豹哈哈笑着,顺着少年的话道:“正是此理!其实殿下要看一看封神榜,又是什么难事?”
殷诵这会可是确定了申公豹现身见自己的因由了。同时他明白,以申公豹的本事根本不能让他进入封神台,打开封神榜。
殷诵便想听申公豹的打算究竟是什么。他现在的心情和申公豹一样急切,他迫切地想看一看封神榜是不是有殷洪的名讳。
殷诵非常殷切地向申公豹询问起来。
申公豹拂尘在空中轻轻一扬一扫,最后点向殷诵背后站着的千里眼、顺风耳:“那封神台,别人是进不得的,就是姜子牙在商周大战结束前,都不得进入。但是殿下与别人不同,或许能进入。”
殷诵扭头向身后的两只鬼看去。
顺风耳看向千里眼。千里眼立即飘到殷诵面前,躬身回话:“那封神台上有一监守官,名叫柏鉴,正是当年老爷子帐下总兵官。”
“他生前极受老爷宠信,如今我二人引殿下去见他,料想他不敢驳了老爷子的面子。”
殷诵听懂了,以千里眼和顺风耳的薄面,最多说服柏鉴让他看一看封神榜。他想把封神榜带走,就只能硬闯一条路子了。
但是殷诵觉得无此必要。三教教主有心叫名单上的人死后上天,封神榜被夺走,只会打草惊蛇。这种要命的时刻,殷诵半点不敢打赌,三教教主做不出另一张封神榜。
殷诵清楚得很,就自己这点能耐,都不用金仙那个等次的出手,阐教就能摁死自己。
殷诵理清思路,十分识时务地对申公豹说道:“还请道人襄助,送我去岐山一趟。”
申公豹一甩拂尘在肩头上。
道长对殷诵的主动十分欣赏:“贫道早就说了,贫道来此,就是为了襄助殿下成事的。殿下所愿之事,贫道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两人说定,申公豹将殷诵接到坐骑白额虎背脊上。青巾道人驱使坐骑向西而去。一路腾云驾雾,速度极快。
五日后,申公豹将殷诵送到岐山封神台下。此时,正是一天的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雀鸟纷纷归巢。
封神台下没有守备,殷诵站在岐山上往下眺望,正看到岐城四面受围,城外肥沃的田地因为没有劳者耕种,已经荒废了一年,长满了杂草野麦。
殷诵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用眼神向千里眼、顺风耳示意。两只鬼立即跑到高台下,高声呼喊起来。此处没别人,他们叫唤得十分猖狂。
没一会儿,高台顶上伸出一颗人头,粗眉大眼、络腮胡子,相貌颇为粗犷。
千里眼立即指着这颗粗犷的人头,向殷诵介绍起来:“殿下,这便是黄帝老爷帐下的总兵官柏鉴。”
殷诵点点头。
柏鉴睁着一双大眼,往下面瞪了瞪。待看清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位昔日的总兵官略作思索,好似在回忆。
半晌,柏鉴恍然大悟:“千里眼、顺风耳,竟是你们两个!你们怎么还没有去转世投胎?”
顺风耳立即在殷诵耳边解释:“我们两兄弟死后不久,柏鉴就被蚩尤大军的火器打入海中,并不清楚我两个的魂魄被老爷子寄放在泥胎像里修行。”
殷诵再次点头,他着急查看封神榜上有没有殷洪,实在没心情在这里兜圈子。他对两鬼说道:“你们去和他说明白吧。”
千里眼和顺风耳双双领命,飞到高台上。没一会儿,三只鬼一齐从殷诵眼前消失,跑进了封神台。
殷诵在封神台下和申公豹大眼瞪小眼。白额虎打了个喷嚏,伸出右前爪放在嘴边舔了起来
申公豹关心则乱。他怕殷诵年龄小、性子急躁,强要闯进封神台,当即宽慰了殷诵几句,引开他的心思:“殿下放心。贫道曾询问过千里眼和顺风耳,他们告知贫道,殿下不仅是黄帝老爷的后人,更是那位老爷众多后裔中血脉最浓郁者。因此,他们才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殷诵微微惊讶:“如此说来,我母亲也是黄帝后人了。”否则他想不出,自己身为父亲殷郊的后人,血脉怎么会比殷郊更浓郁。
申公豹点点头:“贫道仔细思来,也只有这般解释了。”
殷诵不由得思忖,不知道能不能从千里眼、顺风耳这里得到母亲的线索。
他又想,即便这两个鬼现在不清楚也没关系。如今千里眼、顺风耳认他为主,他大可以安排这两人任务,去寻找母亲的下落。
殷诵想到此,微皱的眉头,轻轻松开。
这时,千里眼、顺风耳从高台上落下鬼影。两鬼来到殷诵面前,告知殷诵和申公豹,他们已经说服了柏鉴。
“只是他如今已经改投他人门下,不似以前那般只对黄帝老爷忠心。”千里眼汗颜道,“柏鉴要求殿下只能在封禅台内阅览封神榜,不能将它带出去。”
“而且只允许殿下进去封神台。”千里眼抬眼向申公豹那边看去,“他不肯放申道人一起进入。”
顺风耳在一旁忿忿不平。他似乎很想大骂柏鉴一顿,咒骂对方竟然敢背叛旧日主人。不过他怕骂出声被柏鉴听到,叫柏鉴反悔误了殷诵的大事。顺风耳只好闭死了嘴巴,只一双眼睛仿佛要往外喷火。
殷诵比顺风耳宽容,他倒不觉得柏鉴“良禽择木而栖”有什么不错。
他出声宽慰了两鬼一句,然后从柏鉴控制着打开的大门踏入封神台。
申公豹微笑着骑在白额虎身上,目送殷诵进入封神台。道人知情识趣得很,完全没有强人所难进入封神台的意思。
殷诵进入封神台,顺着台阶爬到顶端。殷诵这才看清柏鉴的全貌——这是个十分高大、强壮的汉子,身上肌肉虬隆,不愧是能在能人辈出的黄帝帐下坐得总兵官位置的猛人。
柏鉴脸色并不和气,他上下打量了殷诵两眼,最后目光在殷诵脸上定定地看了许久。直到他收回视线,他的神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柏鉴向殷诵拱了拱手,向前个主人的后代说明缘由:“卑职自蚩尤一战,被打入北海海底,受困两千余年不得出。是清虚道德真君引荐,由姜子牙出手将卑职带出困地。”
“不仅如此,姜丞相还收卑职做弟子,委以重任。卑职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恩情和信任。”
“还望殿下见谅。”
殷诵体谅道:“将军请放心,我没有想过将封神榜带出封神台。绝不会叫将军为难。”
殷诵脸上平静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他确实不会带走封神榜,但是封神榜真有他叔叔的名讳,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将叔叔的名讳从上面抹去的!
殷诵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决然做不出自家亲人吃苦受害,还要去顾全外人的信义。
他的叔叔当神没啥问题——殷诵料想,殷洪大概也不会介意给天帝当属臣,但是顶头除了昊天上帝,还有一根鞭子,是怎么回事?
一代暴君纣王都不像他们这么埋汰人的!
叔可忍,侄子不可忍!
柏鉴闻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殷诵在柏鉴的引领下,来到供奉封神台的祭台。殷诵走到祭台前,悬挂在封神榜上端的旛旗忽然发出数道红光,将殷诵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殷诵吓了一跳。柏鉴在一旁解释道:“这是百灵旛。凡是封神榜上占名的,死后魂魄都会飞往封神台。百灵旛就是为了拘住这些魂魄的。免得他们因为生前恩怨,在封神台厮打起来,引出祸端。”
殷诵轻轻“哦”了一声,话不由心道:“倒是周到。”
殷诵心里想的是,究竟是这些魂魄自己飞来了被百灵旛拘住,还是人死后,魂魄立刻被百灵旛招到封神台困住,外人哪里分得清?
柏鉴捏了个法诀,百灵旛立刻撤去了红光。柏鉴抬手,请殷诵上前翻看封神榜。
殷诵没有客气,敛起衣袍,稳步走到祭台上。殷诵望着祭台上静默躺着的封神榜,丝毫犹豫没有,果断伸出手抓起封神榜,将其打开。
一个个或明或暗,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名,跃然在殷诵眼前:
三山正神炳灵公:黄天化;
东岳泰山齐天仁圣大帝:黄飞虎;
……
北斗星官天罡:黄天祥;
……
殷诵眼神一顿,心口上忽然发紧,提上一口气,吐不出,又噎不下去。
殷诵万万没有想到,小光头会出现在封神榜上。小光头是他带在身边教导大的,三教教主凭什么做这个主,把黄天祥的名字签到这卷什劳子封神榜上?
殷诵不禁张了张嘴,无声地咒骂了一句。他一边继续展开封神榜,一边情不自禁地思索起来,要怎么将黄天祥的名字从封神榜上抹去。
等到他看到纣王的名讳出现在榜单上后,瞬间有了一种吐槽上三万八千字的冲动。就这样的暴君,也想要人间万世供奉?
凭得什么?凭得纣王和三教教主脸够大吗?
当殷诵终于找到叔叔殷洪的名字时,那口在心口上紧紧攥着的气,终于沉到了心底里去,最后被他生生地吐了出去。
殷诵不禁回忆起来,之前申公豹有没有提及,这卷封神榜是什么时候签订的。很可惜,殷诵确定申公豹完全没有说起这件事。
没关系,殷诵暗想,等会儿出去,他可以找申公豹刨问清楚。
他倒要看看,是因为殷洪有意违背誓言,才被签入了封神榜;还是封神榜早就签下了殷洪的姓名,才有了赤精子要求殷洪发毒誓这一招!
殷诵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往下看去,准备将整张封神榜都记在心里,顺便帮申公豹看一看他的名讳在不在上面。
五斗勾绞星:费仲;
五斗卷舌星:尤浑;
五斗大耗星:崇侯虎;
……
殷诵:……
殷诵无力吐槽:介个天庭收人当神灵,是真的一点都不讲究啊?费仲、尤浑这等货色都能上天做神,确定不是三教教主暗戳戳搞天庭之主昊天上帝吗?
人间的帝王要亲贤臣远奸孽,天上的神王就不用了吗?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噫惹,阐教教主怎么好意思舔脸说纣王残暴,所有阐教要替天行道,支持武王伐纣的?
殷诵摇摇头,果然是本事越大,脸皮越厚,仙人也不例外!
殷诵真是被这份“良莠不齐”的名单恶心到了极点。
竟然让他的曾祖比干和费仲、尤浑这等奸臣乱贼万万年共处一个朝堂!
还是平级的关系!
这是想恶心死他的祖父和他们这些子孙后代吗?
殷诵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往下翻看。忽然,殷诵目光顿住,随即瞠目欲裂,手上止不住地颤抖,恨不能将手中的卷轴直接撕成粉碎!
就见封神榜上一行黑字赫然写着:
值年岁君太岁:殷郊。
殷诵恶狠狠地瞪着出现在封神榜上的父亲的名讳,呼吸急促得叫他眼前几近混黑。
殷诵疑惑、不解,以及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的姓名会出现在封神榜上?
父亲不是阐教三代嫡传弟子吗?师祖不是十二金仙广成子吗?
广成子不是很疼爱他的父亲吗?
父亲又不曾像叔叔那样发下毒誓。若不是他们强迫,父亲根本不会违抗师命,与西岐为敌!
殷诵脑海中咆哮沸腾的思维,猛然一顿:是他的错吗?
因为他想要成为人间的帝王,因为他逼迫父亲变节,所以阐教教主将父亲的姓名签入了这张封神榜?
殷诵死死盯着榜上“殷郊”二字,心中止不住惶恐起来。
第078章 人皇女娲,当真厉害
殷诵双眼怒红:他刚刚和父亲相认, 满打满算只有两年!他绝不让他的父亲死去,更不能让父亲的魂魄被拘入头顶的旛旗,死后万万年都要受打神鞭的驱使、奴役!
封神台监守官柏鉴瞧出殷诵的异样, 不由得重新走上祭台, 走到殷诵身边。
殷诵若有所觉,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悲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低下眉眼, 望向止不住颤抖的右手和左手。
殷诵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走上来的柏鉴。
柏鉴明显是被殷诵的神色吓到。这员身高不下两米二, 壮如蛮牛的汉子脸色一凛, 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微微弯下背脊, 立刻退了下去。
殷诵微微皱眉,觉得柏鉴的反应颇为反常。他便是此刻脸色不好,也绝对没能到吓退这么个巨汉的程度。
殷诵没有花费心思在监守官身上。他收回视线, 强压住极欲作呕的冲动, 控制双眼事先从父亲的名讳上挪开。右手卷起,左手展开, 继续阅览封神榜。
甲子太岁之神:杨任;
日游神:温良;
……
执掌东海分水将军:申公豹。
殷诵微微眯了下眼睛,嘴角溢出微不可查的笑意:没想到,真让申公豹猜到了,他真的被元始天尊签到了封神榜上。
殷诵扫了一眼申公豹在封神榜上被封的神位, 右手轻轻一扫, 将封神榜完全收起。
将封神榜原位放回, 殷诵收敛神情,平静无波地转身向柏鉴道了一声谢。
柏鉴微微低着头, 听见殷诵走动到自己面前,连忙提起眼往殷诵脸上瞧去。
瞧过一眼, 柏鉴立即低下头,呐呐说道:“还望殿下莫要怪罪才是。”
殷诵不动声色,没有多搭理柏鉴这句话。他转身走下台阶,出了封神台。
殷诵刚刚出来,柏鉴就忙不迭地关上了封神台底层的大门。
申公豹此时已经盘腿在白额虎身边,打坐修行起来。他听见声响,立即睁眼起身。
青巾道长一失先前沉稳模样,颇为急切地跨步来到殷诵面前,开口便是询问道:“如何?”
殷诵不答。他走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然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桌案、笔墨。
殷诵最后拿出了一卷空白卷轴。
千里眼、顺风耳一看殷诵架势,立即殷勤地上前伺候。千里眼摆桌,顺风耳则是拿了小壶,转身去寻清甜的山涧。
顺风耳很快取了清水回来,为殷诵研好浓墨。
殷诵拿出毛笔蘸墨,在卷轴上书写起来,很快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人名,连带他们未来受封的神官之位,都被殷诵默写了出来。
申公豹通达情趣。在看到殷诵摊开空白卷轴的时候,这位道长就猜出了眼前的大商王孙要做什么。
申公豹没有一直追问,强要殷诵先回答他。而是在殷诵默写封神榜的时候,他选择一直站在少年身旁,静静地看着一个个人名出现在雪白的丝绸卷面上。
渐渐地,申公豹的脸上不停地闪过惊讶之色。显然,殷诵默写出来的人名里有不少申公豹的老熟人。
到最后,申公豹脸上已是兴不起惊愕的神情。所有的出乎意料都凝聚、变成了一抹讥讽的笑意落在道长的嘴角上。
当看到殷诵默出他的名讳时,申公豹直接笑出声,丝毫不意外却难掩愤恨:“果真如此!半路入门,到底入不了心。”
殷诵抬眼,瞧向申公豹。他开口,直言不讳地询问申公豹:“道长既然来寻我,就是不想认这偏心师尊安排的命运吧?”
申公豹从封神榜名单上抬起眼。他轻笑着,颇有几分感同身受道:“看来殿下也不愿亲人步那三教掌教安排的命运。”
殷诵与申公豹对视一眼,两人已经在无声中达成了同盟。
申公豹不用殷诵开口,便为他解惑道:“这卷封神榜是师祖鸿钧牵头,老子、元始、通天三道合谋,名义上是顺应天道拟定。”
殷诵趁机问道:“不知道封神榜具体是什么时候拟定的。”
申公豹一脸冷然、晦气地说道:“早在姜子牙下山前,这封神榜已经签好了三百六十五正神名讳。”
殷诵顿生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眼底更是划过凶狠的暗光。
幽暗的恨意在殷诵眼底一滑而过,快如流星。殷诵转瞬做好了表情管理。
申公豹此时自己都在愤恨中,哪里察觉得到殷诵的神情变化?反而是伺候在殷诵身边的千里眼、顺风耳魂体敏感,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叫他两个鬼都觉得自己“体表”忽然长出“汗毛”,正在竖起来。
申公豹说道:“不过,那名单上,殿下也见过了,堪称鱼龙混杂,实在是……反正贫道修为浅薄,看不出‘天道’二字体现在何处。‘吃人’还差不多。”
殷诵眼皮子一抖,听到申公豹道出“吃人”二字,莫名想到了鲁先生的名篇。他不由自主,轻轻咳嗽出声:“How·are·you?”
申公豹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好什么?”
殷诵脸上犯窘,连忙找补:“我是说,道长说得太好了。这番话当得‘振聋发聩’四个字!”
这是殷诵真心的称叹。能够看出当今世间之事不过“吃人”二字,这位道长确实十分有深度!
申公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深知自己是个老于人情世故的人,哪怕是修仙都改不了这个“老毛病”。修仙界多是清高倨傲之流,哪里看得上他这般钻营的心性?哪怕是和他交好的,也多是看不起他。至于那些看得起申公豹的,又是说不出这等称赞的动听话。
申公豹连忙向殷诵摆摆手。他被人看轻惯了,反而此时明知殷诵不是讽刺他,竟也觉得这话听在耳里虚假得很。
这般感受,让申公豹一瞬间为自己心酸起来。道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修行千年,究竟为的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申公豹强行按下这份鼻尖酸意,继续对殷诵说道:“要破这封神榜,于贫道这般的,是千难万难,完全没机会的事。但是在殿下这里,或许真有一丝机会。”
殷诵诚恳地向申公豹鞠躬请教:“请道长教我。”
申公豹连忙扶起殷诵,不敢受他一拜:“莫要如此,折煞贫道了。”
申公豹说道:“此前,贫道就说过,殿下是世间与黄帝老爷血缘最亲近的人。黄帝老爷是开天辟地以来,仅有五位圣人之一。三老道实力远输于黄帝老爷。”
“殿下若是能求得这位老爷出手。何愁封神榜这一桩局不破?”
殷诵深思,而后摇摇头:“且不说我是这位老爷几十代的后人。我现在往哪里去寻老爷子来帮忙?”
殷诵转头看向千里眼和顺风耳。千里眼和顺风耳齐齐摇头:“说句殿下不顺耳的话,我俩要是知道老爷去处,早就跑去跪哭老爷重新收留了,哪里……”
两鬼摸着脑袋,干笑出声。
殷诵没有怪罪两鬼,他转而去看申公豹。他猜测申公豹应该知道黄帝老爷子的居处。
果然,申公豹手执拂尘,向东南方向遥遥一指:“如今,黄帝老爷正与伏羲、神农两位老爷居住在芙蓉峰紫芝崖火云宫中。”
殷诵顺着拂尘向东南看去。当他听到神弓提到“紫芝崖”时,不由得瞳孔微张。
殷诵立刻想起了没做的支线任务中的一个:
支线任务(紫色):医道巅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年轻貌美的炼气士,怀孕半年,毫无所觉。
这位新手妈妈看到自己的肚子突然鼓了起来,误以为自己的丹田出了问题。但是师父不在家,于是新手妈妈连夜赶去了隔壁山头,想找师叔帮忙看看。结果师叔也不在家,只有大师兄一边修炼一边看守洞府。
大师兄听闻病情,好为人医的毛病犯了。
大师兄拍着胸脯告知肚子大起来的同门,自己家学渊源,祖上十八代都是巫医,小小腹大之症,手到擒来。
新手妈妈信了大师兄的邪,被这个世代传承的庸医误了病情,以为是自己修炼有成,内丹壮大。
新手妈妈没有继续在意自己的肚子。因此,生产的时候毫无准备,差一点将孩子憋死在肚子里。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庸医害人,轻而易举!大商的医学事业,任重而道远!
本系统查探到,中医药鼻祖神农氏正居住在紫芝崖。请宿主前往紫芝崖,拜神农为师,将中华医药学发扬光大吧。
奖励:5000积分(未完成)
额外奖励:copy《神农本草经》一份放入系统做存档。100000积分(未完成)
殷诵对医术兴趣一向不大。虽然他知道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学科。日后他若为王,想要国家兴盛发达,医学是一定要重视和发展起来的。
但是这门课太讲究,也太耗时间。于殷诵而言,他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实在分不出时间来系统地学习它。
更不用说,还要找去什么紫芝崖,拜师学艺了。
殷诵随便想想都知道,想要拜神农氏为老师,十分不容易。一旦拜师成功,他不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去学习医术,肯定要被神农氏嫌弃。
任何一门学科的学习都是没有止境的。在这个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时代,殷诵实在不敢轻易拜师,将一生耗费在医药学上。
殷诵坐在白额虎宽阔的背脊上,默默地打开这条名为“医道巅峰”的支线任务。即便是此刻,申公豹正载着他往紫芝崖而去,他还是下不了狠心去做这条支线。
殷诵看了看任务内容,最后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糊涂的妈,这么糊涂的炼气士啊?光屏为了派任务编由头,竟然这么的不认真!
殷诵收起光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去看看神农老爷子是个怎样性子的大爷。
申公豹身骑白额虎,在天上飞行了七天七夜,终于赶到了芙蓉山。
千里眼和顺风耳没有一起带上。两鬼被殷诵打发去给殷郊、敖丙送信,告知他们殷诵的去向,免得他们以为他失踪了,乱了阵脚。
申公豹并不敢造次,他缓缓降下坐骑落在芙蓉山山脚。申公豹让殷诵从白额虎背上下去,独自前往紫芝崖。
申公豹和殷诵说道:“贫道修为浅薄,素日也不曾做过大善之事。老道只怕这一点德行进入紫芝崖,要叫几位老爷看了碍眼。王孙殿下且自己去吧。”
殷诵点点头。他从白额虎的背脊上一跃跳到地上,然后站直身体,仰头向山顶看去。
真是好一座婀娜俊秀的高山,山顶直插云霄,哪里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够瞧得明白的?
申公豹在旁边安慰殷诵,为他加油鼓劲,谆谆嘱咐:“殿下只管一鼓作气向上去。几位老爷都是与世有大功的圣人,绝对不会刁难人。”
“殿下切记,‘心诚则灵’。”
殷诵默默将申公豹的提点记在心中。然后,殷诵拔脚向草丛灌木中隐约显出的一条小径走去。
上山不容易。好在殷诵身体强壮,武艺高强,陡峭的山路、山林中的猛兽都不是问题。他也不用担心食物和水,不说他能从光屏直接兑换,就是两只储物袋里都放了不少食物和干净的水。
储物袋里还有野营用的帐篷,更是保障了殷诵的休息质量。
所以,虽然他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爬到芙蓉峰的山顶,又花了小半个月在紫芝崖的迷阵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出出口,寻到三位圣人居住的火云宫大门口,他的精神面貌还是相当好的,半点看不出他已经在芙容山上耗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的日常任务都没有耽误,可谓刻苦努力。
在来的路上,申公豹就告知殷诵,火云宫又名火云洞,其实就是一处洞府。因为居住着三位圣人老爷,且伏羲老爷是当世人皇,故此修行界将此处尊称一声“火云宫”。
殷诵刚刚走到火云宫洞口,就有一个八九岁模样,挽着双边小髻的童子走出洞门,向殷诵这边看来。
那小童将殷诵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一双细长小眼在殷诵的脸上定了定。童子脸上立即绽放笑意,拍了拍手欢快地叫了一声:“妙哉妙哉!”
然后,童子正了正神色,对殷诵说道:“这位小殿下且在外等候一会儿。奴这就为你进去传报。”
童子不等殷诵回应,已经转身走回洞府。没一会儿,这名童子又走了出来。
童子脸上笑意不减。他朝殷诵招了招手:“小殿下随我来。”
殷诵连忙向童子道谢。童子立即让他不要这般客气:“小殿下随奴来就是,莫要折煞童儿。”
童子将殷诵带入洞府中。不过一刻钟,就进入洞府内部。
殷诵眼一抬,便看到外形装扮完全不同的三位老爷各自坐在洞府中。
殷诵首先看见的是身穿帝袍的黄帝,而后是肩披树叶、腰上围着兽皮群的神农炎帝。殷诵来时,这两位老爷正坐在石桌两边,怡然悠然地喝着药茶,下着黑白棋子。
殷诵最后看到的是人皇伏羲。伏羲正在编织一个藤篮,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极不打眼的道袍。
这位人皇老爷的头顶上长着两只长角。殷诵记得,女娲宫中的女娲神像同样头生两角,与伏羲十分相似。
申公豹同样在路上提前提点了这一点,告知殷诵人皇伏羲出身女娲一族,与人皇女娲中的一位是同母兄妹关系。
殷诵听到此处不免好奇,详细向申公豹询问了几位圣人的关系,这才发觉原来女娲宫主位早就换了两代。
一代女娲娘娘创造人族,替人族抗下天地浩劫后不知所踪;二代女娲舍身补天,就此陨落。
如今住在女娲宫的娘娘已经是第三代女娲。
殷诵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坐在洞府中的三位大佬,却不敢多看。在童子离开后,他立即恭敬地下拜行礼。
三位老爷德高望重,果然如申公豹所言,没有刁难人的意思。
殷诵刚刚下拜,正前方的黄帝立即出声,叫他起来,不必拘礼。
殷诵却不敢真的行礼一半就从地上爬起来,而是恭恭敬敬地将拜礼完成,才顺从地起身。
黄帝老爷刚好落下一子,便趁着炎帝思索的空隙,回头看站在下首的少年。
殷诵低眉顺眼地站在下首,显得极为老实、乖巧。
黄帝老爷瞧了殷诵一眼,没有将视线收回,而是轻轻地“咦”了一声,随即将殷诵多打量了几眼。
殷诵听到黄帝老爷的惊讶声,不由得微微抬眼,只敢抬起一点,避免冲撞了三位大佬。
却听到黄帝老爷对人皇伏羲说道:“老爷子,你来瞧瞧我这后人,是不是好面貌?”
正想悄咪咪观察上首老爷子的殷诵,陡然被夸了一句,不禁眨巴了下眼睛,表情看上去无辜极了。
被询问的人皇尚未开口,正和黄帝对弈的神农氏插话进来,笑道:“这般无辜神情,倒是与你当年忽悠我与你结拜时,颇为相像。”
黄帝立即笑着回道:“难为兄长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兄长只管直接说我长得可亲就是。”
炎帝“呵呵”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思索下一枚棋子落在何处。
殷诵在下面听着两位圣人老爷对话,耳朵微微痒了起来,让他很想摸摸自己的耳朵。
人皇老爷没有搭理炎、黄二帝。他依着黄帝的话,向殷诵仔细打量过来,竟然也发出了惊疑声。
然后,殷诵就听到伏羲老爷子唤他,叫他抬起脸让他仔细瞧瞧。
殷诵心生古怪,却不敢抗命造次,乖顺地抬起头,让三位随便跺一下脚,就能叫三界震荡的大佬好好观察自己。
同时,殷诵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细看上首的三位老爷的容貌。
这一看,真是不得了!
殷诵赫然发现自己和黄帝的长相真的颇为相似。明明无论是他的脸型轮廓,还是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的形状,都没有一样和黄帝一个款的,偏偏两张脸就是十分的相像。
殷诵不禁在心里发出感叹:血缘这东西真是奇妙!
人皇伏羲将殷诵的容貌好一番端详,忽然取出一只龟壳,又摸出三颗圆润的石头放入龟壳中。
人皇一双大手将龟壳包住,用力地摇晃了三下,然后从龟壳中倒出三颗石头。
殷诵看到无论是黄帝还是炎帝,都饶有兴趣地将目光落在滚落在地的三颗石头上。
人皇拿着龟壳,在三颗石头上点了点。然后人皇发出惊奇的赞叹声:“妙啊,这等局势竟还有一丝破解的可能。阿妹,唉……”
人皇又抬起左手掐算起来。约莫半刻钟过去,人皇垂下左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黄帝老爷出声问道:“老爷,如何说?”
人皇抬眼,看向好奇询问的同居后辈:“我妹妹当年炼制五彩神石补天,最后遗留三颗。其中一颗落在了西蛮之地。那枚石头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造化,自演天地规则,成了一处阵法,并且隐身在大地之下,叫人防不胜防。”
“机缘巧合下,这阵法启动,并且将……”人皇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下殷诵,笑着继续道,“将你这四散的血脉凝聚在一块,诞出了这样一个可伶可爱的小孩儿。”
黄帝听罢,抚掌赞叹人皇女娲的厉害。伏羲虽然语焉不详,黄帝与他同居几千年,依旧把他话中的含义听得明明白白。
按照伏羲所言,二代女娲即便陨落数万年,依旧为她庇护的人族留下逃脱天运困厄的一线生机。
黄帝不禁问殷诵道:“小孩儿,你父母亲是哪两个?”
殷诵连忙回答:“我父亲是殷商太子殷郊。母亲是谁,却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他。”说罢,殷诵希冀地望向三位大佬,希望他们能给他答案。
第079章 他对四舅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殷诵将人皇的话理解了个七七八八。他现在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殷诵猜想当年父亲走火入魔时发生的事情, 和自己从前设想的出入极大。
殷诵心里琢磨,如果他的理解没错,实情是父亲走火入魔时, 母亲人不在昆仑山, 而是在西蛮。母亲巧合触动了五彩神石变幻成的阵法,被传送到了九仙山, 刚好送到走火入魔的父亲面前……
殷诵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发展哪里怪怪的。他不禁将全部精神集中到三位圣人老爷脸上。少年的眼里充满了期望。
黄帝回头, 向人皇看去:“老爷可知道, 这孩儿的母亲是谁?”
出乎众人意料, 伏羲老爷子微微摇头:“我只能推算到, 这小孩儿的出生,与我阿妹留下的五彩神石有关。更具体的,似有高人遮掩天机。我已是卜算不能。”
炎、黄二帝闻言, 神情一震。两位老爷清楚得很, 当今世上,有能力在伏羲老爷面前遮掩天机, 除了上天,便只有那位下落不明的女娲族初代族长,世上第一位被天地承认的人皇了。
轩辕黄帝与神农炎帝神情讳莫如深,两位圣人不约而同跳过了这个话题。
人皇笑着对殷诵说道:“我看你不是愚闷之人, 不妨前往西蛮, 顺藤摸瓜寻找身世真相。你是因那块五彩神石而出生, 你到了西蛮就能够感应到它的所在。”
殷诵掩去眼底的失望,点了点头。其实不用人皇老爷点明, 他也会去西蛮寻找母亲的线索的。
炎帝瞧着殷诵失落的模样委实可怜,十分亲切地问他这趟寻来芙蓉山, 是为了什么。
殷诵连忙将自己不满诸多亲友的名讳,出现在封神榜上这件事和盘托出。殷诵直言希望黄帝老爷能帮帮忙。
轩辕帝没有立刻答复殷诵,而是拈着棋子沉思。
对面盘腿坐着的神农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缓缓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你我出身人族,如今生机已显,怎可轻易放过?”
黄帝从善如流,微微一笑:“大哥说的是。”
黄帝从袖袋中掏出一块精石,丢入殷诵怀中。殷诵忙不迭地将精石接住。
黄帝笑着对殷诵介绍这块圆柱形的淡黄色透明精石:“这是孤在人间为帝时,用来涂抹错字的一块雌黄。你且拿去用吧。”
殷诵当即明白了黄帝的用意,连忙就要下拜感激这位老祖宗。没想到,老爷子又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再次往殷诵这边丢过来,却不是落进他的怀里,而是直接系在了他的腰间玉带上。
殷诵不由得朝着这块金牌看去。
炎帝笑道:“你先祖怕你回去,那监守官不肯再让你进封神台呢。这块腰牌是你家老爷当年领兵打仗时传令用的腰牌。你戴着它,柏鉴不敢为难你。”
殷诵闻言,直接跪到地上,朝着老祖宗拜了拜。炎帝这番话分明是在告诉他,凡是黄帝旧日部将,看到这块牌子,都不会与他为难。
说不得,他还能拿这块腰牌做背靠,让这些部将替自己做事。
黄帝见殷诵没有提出完事后将这两样东西送回来,不禁满意地颔首。老爷子他啊,就喜欢有野心有抱负的人。
殷诵拜完礼后,抱着忐忑的心,大着胆子向先祖请求道:“将我父祖姓名从封神榜上抹除,也只是保得小子这些亲人。但是天庭一旦成立,只怕人族头上无端多出一重‘天’来压迫。”
上首三位圣人齐齐转头,将目光落在殷诵的脸上。
神农欣然笑着对黄帝说道:“这小子当真有我们当年的风范。”
黄帝笑容满面,对殷诵越发的满意。他半点没有谦虚地接受了结拜大哥赞美的话。
黄帝和颜悦色地对殷诵说道:“你且先去将亲人的名讳抹除。至于天庭之事,还不是现在的你能涉入的。”
殷诵心中也明白,这件事不是自己,至少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动心思的。他说出这番话,主意是试探三位圣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如今试探一回,结果让他安心了一分。三位圣人虽然没有拿出对付天庭的办法,但是从三人的神态与言语可以判断,他们依旧是站在人族一方的。
来此的目的超额达成,殷诵本应该立刻离开。但是他犹豫着,往炎帝那边多看了两眼。
神农氏立即明了,这小孩儿这一趟不止是找自家义弟。
炎帝颇具趣味地询问起了殷诵,是不是也有事找他。
殷诵微微点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直听别人说,老爷是中医药鼻祖,著有《神农本草经》。我想抄录一份,在人间推广。”
“如今大商各处战事不断,百姓劳苦困厄,偏偏医者缺乏,百姓一旦生病,根本找不到巫医为他们治病。”
“倘若能将《神农本草经》推广,百姓认得出药草,知道药效,他们生了小毛病就能自己采药治病。如此可以减少很多人小病拖成大病,久病不愈,白白没了性命。”
炎、黄两帝听闻殷诵的解释,相视一笑。
神农笑着回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已能看见平民百姓的困苦。何须你在此抄录?这卷书直接交给你就是。原本就应该给你一样见面礼的。”
神农话音刚刚落下,殷诵的眼前已经凭空出现一大卷白绸做成的书。整卷书落在地上,横在殷诵面前,竟达到了他的腰部那般高度。
殷诵连忙将这卷《神农本草经》收进储物袋。
人皇伏羲刚刚好编织完藤篮,干脆将它抛给了殷诵:“这篮儿送你,权做我的见面礼吧。”
殷诵再次感谢。他将几样礼物收好,没有继续赖在火云宫。在黄帝一句“你且做自己事去吧”后,殷诵恭敬地行礼,退出了洞府。
殷诵离开火云宫,在洞口遇见了先前引他进去的童子。
那童子看见殷诵,尤其是看到殷诵腰间系着的金色令牌,脸上的笑意更胜方才。
童子走到殷诵面前,准备亲自送殷诵到山下。显然,殷诵上山的过程都被这名童儿看在了眼里。
殷诵摆摆手,先行谢过童子的好意:“你将我带到崖边就好,我有办法自己下山。”先前上山,要表示诚意,他才会一步一步靠着两条腿爬上芙蓉峰。如今下山,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童子眼中流露出好奇,没有固执地要亲自送殷诵下山。
童子依言,将殷诵带到崖边,免了他又落进迷阵的尴尬。
到了紫芝崖崖边,殷诵转身,向童儿道别,然后张开背后的钢铁翅膀,一跃飞出了紫芝崖。
童子看到殷诵背后忽然长出“翅膀”,眼睛亮了亮。
童子常年跟在三位圣人老爷身边,眼界不同寻常。他一眼看出殷诵这对翅膀,不是什么先天、后天的法宝,只能算是凡间铸造之物。
正是因为这对翅膀,不是法宝,却能让人如鸟儿一般翱翔天际,自由行动,才叫童子惊奇。
童子站在崖边左顾右望,见四周没人,竟然欢快地就地蹦了两下。
殷诵乘着风,不过会儿功夫,已从峰顶落到山脚下。
申公豹看到殷诵安然回来,暗中松了口气。殷诵此行,并非没有危险。芙蓉峰上的猛兽就够殷诵这样的肉体凡胎喝一壶的了。
殷诵看到千里眼和顺风耳站在申公豹身旁,立即走上去询问两鬼,有没有把他的话带给他的父亲和东海龙太子。
两鬼连忙点头,给了殷诵肯定的回答。千里眼说道:“是太子殿下命我兄弟两人前来服侍殿下的。”
殷诵明了,心中涌起一抹暖流。殷诵越发下定决心,前往西蛮,找出母亲的下落。他要给父亲一个惊喜!
申公豹听说黄帝老爷竟然将生前的传军令牌交给了殷诵。身背宝剑,头戴青巾的道长不禁抚掌大笑起来。
申公豹告诉殷诵道:“老爷当年与蚩尤大战,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主动投靠。如今,这些异士尚有不少活在人间。便是阐教与截教内就有许多。待封神台事了,贫道就去与殿下将这些人慢慢寻来。”
殷诵回道:“不急着让他们来见我。只透露些消息给他们就好。”
申公豹闻言,立即领悟殷诵还要蛰伏一段时间。道人笑着点头,称一切都听殷诵的安排。
白额虎背着申公豹和殷诵,回到岐山封神台。
不用殷诵吩咐,千里眼和顺风耳已经飞到封神台顶上,一阵大呼小叫,把柏鉴叫了出来。
监守官一脸晦气地伸出脑袋,想要将这两个烦鬼的昔日同僚赶走。
但是在千里眼、顺风耳朝着下面的殷诵比划了几下后,柏鉴改变初衷,客气地将这两只鬼带进了封神台。
很快,柏鉴亲自打开底层的大门,将殷诵迎接到封神台内。
殷诵一回生,两回熟。这次不用柏鉴领路,他已经熟门熟路地顺着台阶上去,径直走上祭台。
百灵幡察觉到异样,再次放出红光,扫向殷诵。
殷诵半点不在乎,上去就将封神榜打开,摸出圆柱形的雌黄精石,将榜上殷郊和殷洪的姓名迅速抹去。
这块雌黄不愧是圣人用物,不与寻常雌黄相同!抹在榜卷上,根本不是将上面的字迹掩盖,而是直接擦去了,而且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殷诵看着空出来的位置,心头忽然一动,生出了一点新想法。
他转头看向正在施法将百灵幡安定下来的柏鉴:“我将已死的人的姓名从封神榜上抹除,百灵幡是不是就不能拘住他们的魂魄了?”
柏鉴这才留意到殷诵刚刚干了什么。他面容扭曲了一下,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当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没看到。
人高马大的监守官妥协道:“正如殿下所言。”
殷诵对这个答复十分满意。他正要将祖母姜王后和曾祖比干的姓名涂去,忽然觉得这样过于独断,自己还是应该问一问这些先人本人的意愿的。
殷诵指向百灵幡,再次询问柏鉴:“可有办法让百灵幡拘住的魂魄,暂时脱离出来?”
柏鉴深知,自己刚刚拜的师父姜子牙,顶头上的也不过是元始天尊,根本不能跟殷诵背后的黄帝老爷掰手腕。此时,他与殷诵作对,于他和他的师父都不是好事。
这位监守官直接摆烂道:“师父授我百灵幡时,给了口诀,可以将里面的魂魄暂时放出来。”
殷诵眼睛亮了亮:“好好好,请将军将我几位亲人放出来,我对他们甚是想念。”
柏鉴十分干脆地念口诀,念手诀,将比干等人的魂魄放了出来。
就看到百灵幡红光大炽。比干、商容等人的魂魄影影绰绰地从幡旗中飘了出来。
殷诵看到比干出现在眼前,心头一阵激动。少年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想要扑进曾祖的怀里。奈何人鬼有别,殷诵未能如愿。
殷诵扑出去的身形,踉跄了一下,险险地稳住了。他回头,看到的就是比干老爷左胸上空洞洞的血窟窿。
殷诵当场红了眼睛,掉下眼泪:“曾祖何苦听那暴君的话?你是他王叔,他岂能强逼曾祖掏出玲珑心与那妖孽食用?”
比干叹气道:“终究是我们无能。倘若当初强硬些,将帝王每一出荒谬的举措都阻拦住,哪里会落到这般地步?大商若亡,错在君王,亦在我等不中用的臣子身上。”
首相商容上前,声音冷硬地反驳比干,恨铁不成钢道:“我等已经死了,还要忏悔这些做什?他是君,我等是臣;他青壮,我等年迈。我等制得他一时,制不住他一世!”
“暴君无德,安知我等生时限制住了他。等我等死后,暴君不会刨坟鞭尸,泄愤报复?”
“我是他祖宗,不受他这口瘟气!”
比干摇摇头,面对商容的反驳,无话可说。商容是他的堂叔,确实称得上一句纣王的老祖宗。
殷诵有些惊讶于商容的冷言冷语。这位老爷子与他记忆中,太庙里的和蔼老头,差距颇大。殷诵心里不禁嘀咕,不知道商容这些年都遇上了什么,性情变化竟能这般大。
殷诵立即安慰两位长辈,告诉他们自己已经见过圣人黄帝。殷诵拍着胸脯,向两位先祖保证绝对不会让大商亡在纣王手里。
首相、亚相两位老爷听到这些话,不管信不信,总之是为殷诵的志气欣慰不已。
殷诵左顾右盼,不解地问道:“我祖母怎么不在?”他还没有见过祖母姜王后呢。
商容冷硬的脸上,软和下来,流露出怜悯之色,渐渐与殷诵记忆中的慈祥长者重合。
商容说道:“你祖母怕她现在的模样吓到你,没肯出来。”
殷诵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人用巨木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生疼得很。
他抬手掩去眼底湿意。
殷诵抹去眼泪,转头,看向孤零零站在一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公子乾的魂魄。
殷诵小小的脑袋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柏鉴这家伙把姓姬的放出来干什么?
殷诵可记着公子乾呢。两年前,他好心去祭拜这个死鬼,结果这厮竟然找他的麻烦,把他弄倒不说,还跑进他的梦里,让他带话给武王姬发。
殷诵心头一动,对公子乾说道:“你要我带给武王的话,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说他不怪你。”你可以安心上天,做神官去了。
公子乾微微一愣。他脸上一窘,随即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尴尬地说道:“那件事是叔叔对不住你。”
殷诵敏感得很,他连忙抬手,打住公子乾的话头。
公子乾眨巴眼睛,困惑地看向自家侄子。
殷诵神情异常认真地纠正公子乾:“虽然你年长我许多,但我是你父亲的学生,与你是同辈。你还是唤我学弟,较为稳妥。”殷诵向来注重“辈分”。当年他拜文王做老师的时候就暗暗发誓,谁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占他的便宜!
公子乾再次一愣,整个鬼恍惚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闹明白殷诵话里话外的意思。
公子乾连忙摆手,着急地向殷诵解释:“不是不是,我感觉得到,你是我姬家的血脉,我应该是你的叔叔!”
殷诵脑袋中的问号变得更大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商容与比干两位老者已经齐齐怒目瞪向公子乾。
商容老爷子很不客气地骂了出来:“小子不要胡说八道!王孙分明是我大商太子的儿子,怎会是你侄子?”
公子乾一愣。他在百灵幡中见过姜王后,殷诵的相貌确实像极了这位苦命的娘娘。
公子乾用双手扶住脑袋,免得它掉下来。他缓缓低下头,冥思苦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半晌,就在殷诵转过头去,不打算搭理公子乾这个“糊涂鬼”的时候,这位西岐的公子忽然想通了。
公子乾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不是王孙的叔叔,那就是王孙的舅舅啦!”四哥说得对,只要他肯耐心动脑筋,很多事情都能想通的!
殷诵双脚顿住。他皱皱眉头,然后回头认真地看向公子乾。
公子乾兀自为自己想通了这件复杂的事情欢喜不已。他指着殷诵的眼睛说道:“你的眼睛与我四哥一模一样。父王说过,四哥的眼睛与年轻时的祖母十分相像。”
殷诵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他倒没觉得自己这双招子和西岐四公子相像。
殷诵心思微动,想到自己母亲就是在西蛮那边被五彩神石传送到九仙山的。西岐早就开始了对西蛮荒地的开拓,说不得他的母亲真是姬氏女子。
殷诵顿时激动得不行,连忙向公子乾求问道:“十八年前,你哪个姐妹身在西蛮?”
公子乾闻言摇摇头:“太久远,我不记得了。”
殷诵暗骂一声,没有追问。公子乾记不得也没关系,反正他会去西蛮寻找答案。实在不行,他去敲晕眼睛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姬旦,把人拖走。
殷诵对这位西岐四公子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公子乾记不得十八年前哪位姐妹去过西蛮,公子旦肯定记得!
至于直接去找姬氏一族现任族长,也就是武王姬发,核对这件事……咳,实话实说,殷诵其实不大敢和这位正面交锋。
第080章 三分不屑、三分讥笑、四分的漫不经心
殷诵想了想, 将公子乾一起招呼到祭台。
殷诵指着封神榜,将这卷榜的用处告诉了在场的亲人。然后,他看向比干, 询问他们是要顺应天意, 上天做神官,还是让他把他们的名讳从榜单上抹去。
商容冷眼盯了两眼“纣王”、“费仲”这些人的名字, 想都不想说道:“老夫这一世里,遇上这些人已是几辈子不积德!殿下速速将老臣名讳抹去, 老臣好投胎去, 摆脱了这一世!”
比干也道, 要和费仲、尤浑之流为伍, 委实让他作呕。
公子乾想了想,决定跟着商容、比干这两位深受他的父亲姬昌推崇的相爷走。他不仅要把自己的名字抹掉,还指出同样在封神榜上的几个亲兄弟的名字, 希望殷诵一并抹除。
殷诵问他道:“确定吗?万一你的兄弟希望上天做神官呢?”
公子乾眨了下眼, 犹豫一番后还是点了头:“没关系吧,他们又不知道。”
殷诵被这答案噎了一下。然后他听到公子乾很是认真地说道:“别人不知道, 大哥肯定不愿意和费仲这样的人为伍的。”
殷诵点头认同。伯邑考品性高洁,确实不会乐意和费仲、尤浑这样的垃圾打交道的。
殷诵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答应了公子乾。
随着殷诵将几人姓名从封神榜上抹除,商容、比干等人浑身一松, 再感觉不到百灵幡对他们的拘束。
当殷诵将祖母的名讳抹去时, 百灵幡忽然闪出一道白色的光芒, 姜王后掩着面目,从百灵幡中飘落了下来。
殷诵连忙跑下祭台, 向姜王后跑去,口中急切地呼唤“祖母”, 就怕姜王后从他眼前隐去身形。
殷诵跑近姜王后身前,近亲情怯,缓缓放慢了脚步。他仰头向祖母脸上看去,就见姜王后右手攥住袖口,极力遮住自己右边的半张脸。
“祖母,你且看看孙儿呀。孙儿是不是长得很像祖母?”殷诵轻轻出声,双眼通红地看着遮住面容,不肯看向自己的姜王后。
姜王后听着孙儿呼唤的声音,哪里忍受得了?她终于露出完好的一只眼睛,看向自己孙儿。
姜王后婉转回应孙儿:“像!诵儿像极了祖母年少时。”
殷诵没有贸然继续上前,而是止步在姜王后面前五步处。殷诵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将喉间的干涩感强行咽了下去。
他转换语气,拍了拍腰间的养鬼瓶,故意用欢快的语调和姜王后说道:“父亲与叔叔都十分想念祖母。祖母能否委屈一下,留在孙儿的养鬼瓶中,随孙儿回去东鲁,见一见父亲和叔叔?”
姜王后听到两个儿子正在东鲁,不由得“呜呜”哭泣了起来:“诵儿便是不带祖母走,祖母也是要回去东鲁,看他们一眼的。”
殷诵瞧着姜王后哭泣,自己也忍不住,再一次掉下眼泪。
姜王后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她止住眼泪,却是依旧不肯将遮在右眼上的手放下。
姜王后左手在眼睛下面抹了抹。她对殷诵说道:“黄贵妃、杨贵妃是祖母在宫中的姐妹,是你庶祖母。”
“她们一个暴烈,一个柔弱,那封神榜上神位于她们非是好事。你将她们姓名一起抹除吧。”
祖母的要求,殷诵岂会反对?他和众人确认过后,转身回到祭台上。
殷诵拿出那方雌黄,将亲友的姓名一一擦除。黄贵妃、杨贵妃等人的魂魄陆续被百灵幡“吐”了出来。
做完这一套,殷诵盯着空出许多人名的封神榜,稍作思索,做下了决定。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笔墨,然后仿造三教教主随便一人的笔迹,尝试将认识的一个地痞姓名填写上去。
但是,殷诵立刻就发现这样不行。许是他手中的笔墨太寻常,或是本身实力不够,他根本不能在封神榜上留下墨迹。
殷诵蹙眉,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就在他准备收笔时,被他悬挂在脖子上的金色琥珀忽然滚烫如同水沸。
这件琥珀是两年前,伯邑考送给殷诵的谢礼。殷诵喜爱伯邑考,爱屋及乌也极为喜欢这块琥珀,于是将它做成了吊坠。
这枚金色的琥珀吊坠就一直挂在殷诵的脖子上。
殷诵连忙将琥珀从衣领里掏了出来。就见金色的琥珀中,一直眯着眼睛仿佛困倦睡熟的细长小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
此刻,这尾细瘦的小东西正在琥珀中翻滚嬉戏。
殷诵惊讶,暗道:这条金龙竟是个活物不成?却不知道怎么就把它弄醒了!
殷诵正在疑惑,这条金色的眯眯眼细龙忽然仰头,顶住琥珀。须臾它就钻了出来。
龙首从琥珀中探出,发出璀璨的光芒,亮如明星。盯着它瞧的殷诵不由得眯住了眼睛,才没让双眼被这道金光灼伤。
眯眯眼小金龙很快整个儿爬出琥珀。然后,它顺着细细的红绳爬到殷诵脖子上,再经由殷诵的肩膀、胳膊游弋到殷诵右手手中的毛笔上。
金色光芒大炽,将整只毛笔连带殷诵握笔的手都包裹住。转瞬间,金光消逝。殷诵悄悄睁开眼,就看到金龙已经与他手里这只普普通通的毛笔合二为一。
殷诵心有所动,重新蘸墨书写人名。这一次,墨迹清晰地落在了封神榜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殷诵大喜,点点头,十分满意。他回头询问商容与比干,有没有人选可做推荐。他实在不好意思给正待筹建的天庭塞太多地痞流氓做人才。
商容与比干认识的人可比殷诵多太多了,且都是能在大商担任官职的“高级人才”,绝不会比费仲、尤浑之流“差”上几许。将这些人名安排在封神榜上,可比殷诵方才添上去的地皮流氓合适多了。
殷诵向两位先祖确认过这些人名的字,很快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添加了上去。
一些已经过世的人,随着殷诵将他们的名讳落在封神榜上,他们的魂魄“嗖”地一声,被百灵幡从幽冥地界搜了出来,拘入幡旗中。
封神台监守官柏鉴眼睁睁地瞅着殷商王室一干人等在封神榜上胡作非为。高壮的汉子眼角、嘴角一起抽搐起来。
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悻悻地跑去外廊上,不忍看下去。
殷诵将所有空出的位置都填满。他停笔后,金龙原路返回,回到琥珀中继续闭眼休眠。
封神榜被殷诵交给两位先祖查看。
待商容和比干确认没问题后,殷诵将封神榜收好,放回原位。
首相商容原本想回去幽冥,静静等着投胎。但是他看完殷诵“张冠李戴”的操作后,立刻改变了主意。
为大商操劳大半辈子的首相老爷,终究是不甘心的。老丞相决定,最后为大商的未来搏一把,再给太子做一回后盾。
于是,商容不容分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把擒住侄子比干的胳膊,将人拖进了养鬼瓶。
殷诵见此,下意识拨开瓶塞,让两位老爷子顺利进入。
好在先前苏妲己给力,将养鬼瓶升到了三级。如今养鬼瓶没可以同时存在七只鬼。
让殷诵觉得古怪的是,商容、比干进入的时候,养鬼瓶里竟然冒出了一声惊叫声,而且还是女子的声音。
这“女声”只出了一声,之后养鬼瓶就寂寂沉默了。
殷诵有些疑惑。他很清楚,自苏妲己离开后,这只养鬼瓶就一直空着。光屏没有向他索回,他自然“装死”,当忘了这回事。
殷诵不禁举起养鬼瓶,向瓶中的两位先祖询问内中的情况。商容回复了一句“一切皆好,不必担心”。
殷诵皱了皱眉,暂且在心中将这一点奇怪压下。
殷诵转身,期盼地看向祖母姜王后。
姜王后却是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
黄贵妃正站在姜王后身边。她看到姜王后犹豫,立即上前,劝说道:“娘娘在迟疑什么?你生前被害的模样,那两个冤家都是见过的,你还害怕吓到他们不成?”
“难得你们母子还能续上这份缘分,如何忍心辜负了王孙这场奔波?”
馨庆宫杨贵妃也在一旁劝说了几句。
姜王后始终遮挡着自己的右眼,没有立刻回答。她回头看向身边两位姐妹,询问她们以后的打算。
杨贵妃轻轻叹气,声音婉转:“妹妹想去幽冥,等着转世。只期盼来世,再不入宫门了。”
姜王后点点头。她死后不久就看到杨贵妃跟着死了。姜王后当时大吃一惊,询问后,才知道是杨贵妃惶恐纣王薄幸、妲己凶狠,自己取了白绫吊死在了宫门口。
杨贵妃来自北方小诸侯,与家中没有什么牵挂,自然不愿意继续为阳间的人与事烦恼。
姜王后又去看黄贵妃。黄贵妃在一旁已经思索了半晌。
皇贵妃叹气道:“我还是随娘娘在这阳间待一段时间吧。”
姜王后明白,这是黄贵妃不放心她的父兄子侄。
姜王后和黄贵妃叮嘱了杨贵妃几句,要杨贵妃进入幽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她们心愿了了,自会去幽冥。说不得,三姐妹还有重聚的时候。
待封神台上众多鬼魂或是飘入幽冥,或是进入养鬼瓶。最后只剩下公子乾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祭台下面。
殷诵走下祭台。公子乾连忙将脑袋装回颈子上,可怜巴巴地望向“大外甥”。
殷诵看着个头颇高的公子乾站起身。他开口问及乾道:“你想起我母亲是谁了吗?”
公子乾双手捧住脑袋,小心翼翼地摇摇头。
公子乾苦兮兮道:“你出生时,我的长姐与次姐已经远嫁亳州与豫州多年。最年长的妹妹,只比你大九岁,哪能是你母亲?我想得都糊涂了。”
殷诵默默将公子乾的姐妹排除。他继续问道:“你没有堂家姐妹吗?”
公子乾依旧摇头:“太多了,而且隔了一层,我怎好去关注她们的日常行程?”他敢做这种事,一定会像三哥一样,被家里的兄长暴打一顿的。
殷诵想着确实是这个道理。他没有为难公子乾。他刚刚偷偷问过曾祖比干,向他老人家确认了人死后变成鬼,确实能感应到同血缘的亲人。
殷诵拍了拍养鬼瓶,问公子乾道:“我现在要去寻找母亲的线索。舅舅要不要一起来,帮我忙?”
公子乾听到殷诵喊自己“舅舅”,只以为殷诵信了自己的话。公子乾欢喜不已,差点将脑袋抛起来。他连忙稳住自己,点点头,表示十分愿意。
等到公子乾进入养鬼瓶,殷诵向监守官打了声招呼,与他作别。殷诵了了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欢欢喜喜地跑下了台阶。
千里眼和顺风耳紧跟在殷诵身后,出了封神台。柏鉴抑郁地望着一人两鬼消失在台阶入口,摇摇头,沉痛无比地仰头向天上的明月望去。
申公豹依旧等在封神台下。殷诵告知申公豹自己要去西蛮一趟,却没有告诉申公豹自己要去寻找母亲的下落。
申公豹笑笑,知道殷诵在有意隐瞒。他心中掂量,十分识相地没有去打探殷诵前往西蛮的目的。
申公豹将殷诵送到西蛮地界后,主动向殷诵提出,他要前往各大名山探访旧日好友:
“日后,殿下有需要贫道的时候,贫道自会出现在殿下的面前。”
殷诵向申公豹道谢。申公豹一扬佛尘,骑着白额虎飞上了云霄,潇洒地消失在殷诵的视野里。
殷诵站在一片旷野上,开始凝聚精神,尝试感应五彩神石的位置。
伏羲老爷子的指点没有差错,殷诵很快打心底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冥冥中使他感应到自己与五彩神石的连系。
殷诵张开翅膀,顺着这丝玄奇的感觉,锁定并迅速地找到了五彩神石的位置。
飞到地点,殷诵摸索了半晌,最后掏出铁锹就地挖掘起来。小心地挖了大半天,竟然都没有碰触到五彩神石。
殷诵怎肯善罢甘休?干脆掏出挖掘机,又是一阵翻掘。终于在地下十丈,让他挖出了五彩神石。
结果,挖掘机一铲子下去,都磕不破一星半点的五彩神石,被殷诵双手摸了一把,竟然一下子碎成了粉末,平铺在坑底。
殷诵登时愣了。他挠挠头,只得无奈地解开储物袋,先将五彩神石的粉末全部收集起来。
收完粉末,殷诵将坑底、坑壁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可惜,没捡到一丝半毫的线索。
殷诵一屁股坐在坑底,摸着下巴,思考接下来怎么寻找母亲的线索。
殷诵皱眉,想着要不要花钱打听一下,十八年前,附近哪家女子无端孕子,生产后孩子又消失无踪的。就在他下决心的时候,忽然感受到大地震动,有大股人马从左侧经过。
殷诵爬到洞口,往震动的来源看去。就看到一队不少于千人的小型军队,拖着一车车粮食,往西边的方向行进。
殷诵就着黄昏余辉,眯眯眼,瞧清楚领头的人是他旧日的熟人——西岐的将军辛甲。
殷诵瞅着这支队伍宝贝护卫着的车车粮食,猜到是辛甲想要将粮食偷偷运入岐城。
西岐被魔家四将围困一年,想来城中粮草已经拮据。辛甲作为西岐老牌贵族、姬家铁杆支持者辛家的当家族长,此时他留守西蛮荒地,自然对西岐的境况心焦不已,想方设法想要将粮食送入岐城。
但是魔家四将有意困死岐城,又怎会让辛甲如愿?
殷诵瞧着这列士兵手脚都齐整,身上都没有经历战斗的痕迹。殷诵料想是辛甲侦查后,自知没法突破封锁,碰都没去碰大商的军队,直接调头将粮草原路拉回。
殷诵摸摸下巴,想起豆腐店四周热情、可爱的邻居。
殷诵暗道:倘若母亲真是姬家的女子,文王姬昌便是我外祖,再不济也是我表亲外祖。文王还在世的九十九个儿子都是我舅舅、表舅。一家子亲戚,也不好见死不救。
殷诵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从土坑里爬出来,向辛甲的队伍跑过去。
运粮的队伍察觉到殷诵的靠近,士兵们迅速地做出反应,纷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殷诵,警惕着偷袭的可能。
殷诵靠近到运粮队跟前,立即减缓速度。最后在这支队伍十米外站定。
殷诵朝辛甲挥挥手打招呼。身穿盔甲的辛甲持剑走到队伍前面,和殷诵打了照面。
辛甲认出殷诵,不由得皱眉。两年前,殷诵跟着殷郊、殷洪两兄弟叛出西岐这件事,辛甲早有耳闻。
辛甲没有因为殷诵的叛逃而对他心生厌恶。不管怎么说,当年文王得以离开羑里,获封王爵,都这这位王孙的功劳。
辛甲只是奇怪,殷诵怎么跑来西蛮荒地了。
辛甲向殷诵拱手行礼:“殿下,怎么到西荒这边来了?”
“我来找人。”殷诵语焉不详。
他看了看辛甲身后装满粮食的马车。殷诵对辛甲说道:“将军是想运粮入岐城么?我这里有一妙法,可以暗度陈仓,将这些粮食都送入岐城。只是需要一些时日。”
“就是不知道将军敢不敢信任我,让我来办这件事。”
辛甲闻言两眼一亮。这半年来,他花尽了心思,就是想把西荒百姓筹集的粮食送进岐城。却是一次次被阻拦,从未成功过。
还有三次被魔家四将的人马劫了个正着,把他们辛苦运过去的粮草全部劫走。辛甲自己都差点被商军俘虏。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辛甲现在都是万分小心。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带上粮草原路奔回。
不能为武王解决燃眉之急就罢了,他岂能给敌军添加粮草?
现在,辛甲已经对这局面束手无策。每次拉扯粮草往东边走,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全然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辛甲想都没想,就同意采用殷诵的办法。他感激地对殷诵说道:“但凡殿下能够将西荒的粮食送入岐城,辛某这颗头颅就是殿下的了!”
殷诵白了一眼:“我拿你脑袋干什么?不过我做成了这件事,你务必要老实回答几个问题,不能有一点欺骗。”
辛甲闻言,犹豫了起来,不敢答应殷诵的要求。
殷诵看穿他的顾虑,立即说道:“将军放心,我绝不会探问西岐的军事防备这等事。”
辛甲点了下头,同意了这桩交易。当年,若不是这位殿下反应及时,少年时的哪吒将军未必来得及追上私逃的文王父子,出手帮助他们逃脱朝歌的追兵。
辛甲私心里还是十分信任这位王孙的,相信殷诵不会诓骗他。
辛甲不禁向殷诵问起,要如何做。殷诵向辛甲要来西荒的地形图,最后指着与西岐交界的一处高坡道:“我预备在这后边打洞,一直通到西岐城中。”
辛甲闻言,皱眉道:“这能行么?”
殷诵笃定道:“别的地方不行,但是西荒处于黄土高地,最适合打洞。西荒这边不是有很多百姓直接打窑洞,当做房屋居住么?”
殷诵记得,他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这一片地战争时期最适合进行的就是地道战。不过西岐现在不具备这样的挖掘技术。
辛甲点点头:“的确如此。”西荒这边定居的百姓,即便不住在窑洞中,也会挖地窖用做储物。
“但是这么长的地洞,从未有人挖过。只怕中途就要坍塌了。”辛甲好心地提醒着殷诵。
殷诵摆摆手,让辛甲尽管放心。
然后殷诵按照地图,径直飞往那处相中的高坡,并让辛甲在后面跟上。
到达目的地,殷诵收起翅膀,站在山坡上俯瞰下方。
山坡下三十里外就是魔家四将驻扎的军营。再往东二十里就是岐城。此刻,岐城内外安安静静,没有战事发生。
殷诵爬到高坡背面,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辆挖掘机,和一堆零件,就地进行改装。
忽然,高坡下方传来阵阵鼓擂和琵琶声。殷诵立即放下手中打磨钻头的工具,爬到坡顶掏出望远镜观察起来。
就看到商军之中跑出一员猛将,怀抱琵琶,围着岐城西城一面来回奔走。
商军军营中擂鼓阵阵,一声高过一声,却始终掩盖不住猛将十指弹拨的琵琶声。
这是魔将四将之一的魔礼海在向西岐叫阵。
殷诵往西岐城头上看去。就见阐教玉鼎真人座下高徒杨戬手持长枪,立在城头上。
杨戬脸上肃穆,没有一丝一毫要应战魔礼海的意思。
殷诵猜测是姜子牙下了命令,只叫四方将领守住城门,不叫他们迎战。
殷诵不由得咋舌,暗道这位杨师兄好忍性。换做他家表哥哪吒,或是黄天化这些个,纵是没有冲下城头,也要在上面和魔礼海对喷一场的。杨戬却只是立在城头上,丝毫不理会魔礼海的叫嚣。
殷诵正想着杨师兄好性子,就看到这位阐教三代首席脸上忽然浮现出三分不屑、三分讥笑、四分的漫不经心来。
殷诵吃惊不已:这样复杂的表情竟然是可以做出来的么?
殷诵连忙往城墙下魔礼海看去,果然看到魔礼海怒红了一张脸。他原是来激杨戬开城门一战,给杨戬和西岐找晦气的。结果,现在反而是魔礼海自己被激怒,长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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