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这自然是故意的
殷诵“啧啧”数声, 收起望远镜。
此时天色已晚,魔礼海叫阵了一会儿,没能把西岐的城门叫开, 反而被气了个不轻。这位老将军只得憋着火气, 转回军营辕门。
殷诵琢磨着,魔礼海这番动作, 是想要借着黄昏时分,西岐将领精神松懈的时候, 把人“勾”出城门。
殷诵听着魔礼海的琵琶声, 的确有催眠的效用。意志力薄弱的将领, 在这样蒙昧的环境下, 真能被魔礼海的琵琶声引诱,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殷诵没再继续观察下去, 转身滑回到山坡背面。
他收起零件, 只将挖掘机丢在外面。然后,殷诵从储物袋里取出野营需要的一应物件, 给自己搭了一顶颇为宽敞的帐篷,之后取出干粮食用。
此处距离魔家四将的军营不远,殷诵没有大胆地在他们眼皮底下开火。
好在现在是夏季,夜间不需要篝火取暖。
殷诵撒了一些防蚊虫的药粉在帐篷周围, 最后拉上帐篷, 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 辛甲仍旧没有带着那支队伍赶到高坡。
天色将亮时,殷诵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洗漱一番后, 少年习惯性地打开光屏,一边啃自制的菜饼, 一边查看今天的日常任务。
吃完早饭,做完日常,殷诵正准备继续昨天的工作,就听到高坡下再次响起擂鼓和琵琶的合鸣。
一回生二回熟,殷诵不慌不忙爬上高坡。战场上的情况,倒是和昨天傍晚没大差别。只是魔礼海弹拨的琵琶曲调从昨日的昏困暧昧,变成激烈昂扬。
然而,不论魔礼海作何曲调,守城门的杨戬都无动于衷,颇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定神闲。
殷诵将望远镜挂到脖子上,然后顺着坡道,溜到了正面下方。
背着商周两边人马,殷诵拿出勘探器,开始仔细地勘察一路过去的地形。
他要在下面挖洞,而且为了保障不会惊动上面的人,一定要挖得足够深,自然要提前勘测好地形。他可不敢贸然行动。万一土洞坍塌,把他活埋在里面,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魔礼海在城门下叫阵半日。烈阳高照的正午时分,这位大商原佳梦关守将,收起琵琶,调转马头,往自家军营而去。军中官兵体力消耗大,和寻常百姓只吃两顿饭不同,他们一日少则三餐,多则四五顿。反正西岐的城门叫不开,魔礼海当然不会让自己中午饿一顿。
最主要还是杨戬太气人了!这昆仑山下来的臭道士,竟然叫人把他的晌饭摆上城头,想要听着魔礼海大将军的琵琶曲就饭!
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个昆仑山的炼气士,吃个毛线的午饭!
偷偷摸摸勘探地形的殷诵,抬眼看到西岐城头上在端饭桌,立刻见好就收,赶在魔礼海涨着红脸收兵前,一路快跑,跑回了山坡。
殷诵跑回高坡背面,就见到辛甲已经领着人马赶了过来。此刻,这一队士兵正四散守卫在粮草和殷诵丢在地上的挖掘机、各种零件四周。
殷诵上前,和辛甲打招呼。然后,殷诵将计划告诉辛甲:“需要三五日来勘测地形。另外,我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来打磨掘洞的设备。”
殷诵拍着挖掘机,说道:“这些前期工作半点不能马虎。”
辛甲虽然没有挖过地道,但是帮百姓打过窑洞和地窖。他对殷诵说的这些深以为然。
辛甲心里焦虑,却不敢催促殷诵。他只叫殷诵尽管放宽心:“殿下莫要着急,按你计划做。我料想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半年。”
殷诵瞧着辛甲神情忧愁,嘴边都长了火泡,但是这种事的确着急不得。他也就不去点破辛甲。
殷诵一边改装挖掘机,一边勘测地形。中间接到几个与挖掘地道相关的日常任务,都是让殷诵传授这门手艺给当地的人。殷诵干脆从辛甲手下挑选出五名颇为机灵的士兵,教导他们怎么勘察地形,怎么挖掘和稳固地道。
将将两个月,殷诵将挖掘机改装成了一辆掘地机。从高坡到西岐的地形也都被他摸查清楚。
九月初二,就着秋末的凉意,殷诵钻进掘地机的驾驶室,拉动动力拉杆,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整个掘地机都钻进了黄土土层中。
殷诵用来改造的这台挖掘机,是当年太乙真人亲手炼制的“法宝”,效率惊人。不过殷诵需要钻出一条可供三人挑担并排的地道,因此速度上并不快。
殷诵开着机器在前面挖洞,辛甲带着士兵在后面挑土和稳固地道。主要是稳固地道。到了后期,地道延长出去上万米后,泥土大多由殷诵装进储物袋,晚上回去高坡休息的时候,再抛掉。
这一挖就挖了大半年。当掘地机的大钻头钻破武王寝宫的地板时,已经是来年的夏季最炎热的时候。
掘地机破土而出的巨大声响,立即惊动了寝宫外面的侍从。寝宫的大门霍然被推开,五名侍从呼啦一下子冲了进来。
殷诵从驾驶室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五名侍从如临大敌的模样。宫门外很快聚集了一排手持铜剑的侍卫。
殷诵冲侍从中认识的两人打起了招呼。
五名侍从瞧着殷诵,脸上是微微的茫然,完全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侍从辟疆连忙吩咐殷诵认识的另一名侍从,让他赶紧去通知武王。他们只是侍从,面对大商王孙毁坏西岐武王寝宫这种场面,没人敢擅作主张。
那名侍从立刻转头跑出了寝宫。
辟疆大着胆子,向殷诵走来。剩下的三名侍从立即把住门窗的方向,而后向殷诵聚拢过来,想要将他“网络”住。
殷诵没将四个侍从放在眼里。他跳出驾驶室,转身将掘地机收进储物袋。
殷诵回头,向辟疆说了下面这条地道的用处,然后就准备跳进地道跑走。
开玩笑,他现在能不跑吗?他就是故意把洞口开在武王的寝宫里的。谁让三年前,武王在这间寝宫里欺负他亲爱的父亲呢?
现在,殷诵搞完破坏,不赶紧跑,等着西岐的人来抓他吗?
年少有为的殷商王孙正准备起跳,忽然看到斜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副栩栩如真人的画像。
殷诵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又让他在姬发老儿的寝宫里扫到一副自家老爹的画像。
这“老贼”真是贼心不死啊!
殷诵立即改变主意,跑去墙边将画像从墙上摘下来,卷好放进储物袋里。
辟疆看到殷诵拿走武王的亲笔画作,连忙出声,想要制止。但是毫无用处。殷诵不仅没有归还画像,反而五步并作三步,大跨步跑向洞口,一跃而下,跳了下去。
四名侍从连忙冲到洞口。就看到洞口黑梭梭,仿佛有十丈深。直看得他们四个一阵心惊胆战。
辟疆抬头看向其他侍从,用眼神询问:我等要跳下去吗?
另外三名侍从十分犹豫。毕竟那位殷商的王孙已经说明了地道的用处。王孙是好心相帮,他们这般追过去,仿佛追拿逃犯,实在说不过去。
四名侍从这一犹豫,武王已经快步冲进了寝宫。武王身后不仅跟着侍从,还有四公子姬旦。
方才,武王正在勤政殿内,与公子旦商讨,如何解决粮草短缺这件西岐迫在眉睫的问题。忽然就听到侍从在外面禀报,殷商的王孙将寝宫钻出了一个大洞,直径足有两丈半。
武王与公子旦对视一眼,两人对殷诵突然跑来西岐王府搞破坏这件事,俱是摸不着头脑。
武王和姬旦当即放下正在讨论的事务,匆匆赶去寝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殷诵已经逃之夭夭。
四公子十分惋惜地望了洞口一眼。
武王看向侍从辟疆。
辟疆立即将殷诵的话向武王复述了一遍:“王孙殿下说这洞是从西荒那边一路钻过来的。辛甲将军已经在那边做好准备,将西荒征集的粮草运送过来。”
四公子闻言大喜:这大侄子果然是亲生的!这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么?
武王嘴角微扬,随即吩咐辟疆道:“你速去请丞相,说明此处情况。请他派一员阐教仙人从此处前往西荒收粮。”
如今,阐教派下山援助西岐的,除了姜子牙,便是李家三兄弟与杨戬。
这四人都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师父的心肝宝贝,储物袋这种东西自然不缺。
先前因为魔家四将手中异宝,致使四人五行遁术尽数无用,无法突破出去。现在,倒是能让他们从地道进入西荒,将辛甲备好的粮草收进储物袋,直接带过来。
辟疆领命而去。
四公子蹲在洞口,啧啧称奇:“四位将军都言五行遁术难以逃出魔家四将的眼睛。这么大一个地洞竟然没叫魔家四将发觉?”
武王走近山洞,向洞口深处望去。
武王估算了一下地道的深度,与四弟答疑解惑:“我曾问过哪吒将军,魔礼寿的花狐貂极为刁钻,几位将军虽能行土遁,但只在地面之下两三丈处行走。这貂鼻头灵敏,地下两三丈的异动逃不过它的鼻子。”
四公子闻言,了悟地点点头。脚边这口地道,深度至少有二十丈,别说貂,就是狗都嗅不到气味。
真是难为他的大侄子,没有半点消息,竟也能做得这般周到,将地道挖得这么深。
姬旦站起身,向兄长询问道:“事后,这口洞要填埋吗?”
武王摇头:“倘若地道坚固,就留着吧。说不得于后人亦能派上用场。”
武王吩咐侍从,将寝宫中的东西,尽数搬到隔壁宫殿去。
吩咐完,武王抬头向悬挂殷商太子画像的那面墙上看去,想要亲自将画像取下,带走。结果,自然是发现画像已经不翼而飞。
武王:“……”
不必侍从们禀报,武王立刻就猜到,画像是被谁顺手牵羊带走的。
武王忍不住扶了扶额,暗闷:这小孩儿动手得也太快了!
两刻钟后,丞相姜子牙带着金吒跑了过来。
姜子牙路上已经从辟疆口中得知,殷诵是如何把武王寝宫钻出一个大洞,又是如何交代侍从,说明这口洞的用场。
姜子牙晓得殷诵手上有不少机械设备。对殷诵干成这件事,姜子牙一点都不惊讶。
姜子牙就是疑惑,武王哪里得罪了殷诵,叫他偏将洞口开在王府寝宫内?
不多时,姜子牙领着接到军令匆忙跑下城墙的金吒,来到王府。
金吒得了武王的命令,没有二话,当即跳入地道。
金吒是炼气士,速度不是殷诵能比的。饶是殷诵前头已经跑了两刻钟,还是眨眼功夫就被金吒逮了个正着。
殷诵地道挖得够大,金吒在后头瞧见殷诵的身影,一个偏身贴着洞壁就从殷诵身边超了过去。随即,殷诵被跑到前边的金吒拦住去路。
殷诵瞧清楚追上来的人是谁,轻轻松了口气。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亲热地冲金吒喊了一声“大表哥”。
“你可吓死我了!”殷诵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瞧了瞧。
金吒轻哼一声,奚笑殷诵:“别看了,只我一个来了。你小子好胆大,竟然往武王的寝宫开洞口。”
殷诵心道,我要不是把洞开在武王的寝宫里,还不知道这厮又画了一幅父亲的画像,挂在他的寝宫呢!
殷诵笑道:“这不是刚好路过西蛮,遇见了辛甲将军。我和老将军是旧相识。我见他有为难的地方,我又有解决的办法,怎好不出手相助呢?”
金吒收起奚笑之色,告诉殷诵:“我不是来抓你的。武王宽宏大量,没有怪罪你。你若是肯同我去面见他,定然还会有大大的奖赏给你。”
殷诵不为所动:“我还有事要去办呢。”西岐都快吃不上饭了,武王能有什么好东西奖赏给他?
金吒没有继续劝说,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边跑去。他虽然有储物袋,但是储物袋的空间是有限的,并不能一次性将西岐需要的粮草全部装回。金吒预估自己至少要来回跑上十几二十趟。
在金吒看来,这件事合该让他家三弟哪吒来做。一来哪吒和殷诵关系亲近;二来哪吒的豹皮囊可是真正的储物宝贝,可以无有止境地收取事物。
但是师叔姜子牙偏偏叫了他来做这件事。
金吒直到跑出地道,出现在将军辛甲面前,才将这件事琢磨出了味儿来。金吒知晓,是姜子牙忌惮哪吒和殷诵的关系,不愿给殷诵机会哄走哪吒呢。
金吒顺着地道跑走后,殷诵站在原地,摸起了下巴。他两眼忽然一亮,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刚刚他和大表哥金吒站在一起,金吒的个头分明比他矮了一点五公分。
意识到自己终于不是兄弟几个里最矮的那个,殷诵脸上立刻挂起了得意的笑,整个人钻起地道来,脚下都是轻飘飘的。
殷诵嘴里直接哼出歌来:“我高我高啊,我一米八八。总有一天,我比哥哥还要高。我高出一个头,我高出两个头,我把哥哥举高高~”
远在西岐东城门上守岗的哪吒,猛地打了个喷嚏。
哪吒皱皱眉,然后跳上城头,和下面叫阵,体长足足八米的魔礼青对骂了起来:“呸,你个死蟹精!今日就剁你一根螯红烧下酒!”
三年前,殷诵用大豆发酵,做出了大酱和酱油。因为殷诵没有将这两样的制作方法流传出去,所以整个西岐只有豆腐店有大酱和酱油出售。豆腐店的产出有限,大酱和酱油已然成为西岐城中首屈一指的“奢侈品”。
整个西岐也就只有哪吒能说出“红烧蟹脚”这么豪横的话来!
魔礼青并非螃蟹精,他只是长得像螃蟹。哪吒就拿他当螃蟹精来骂,丝毫不与他客气。
不说地道里,金吒来回二十余趟,差点儿累趴下,才将西荒备下的救急粮草全部送入岐城。殷诵这边爬出地道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辛甲,寻他兑现诺言。
辛甲正感激着殷诵呢,哪里会想到出尔反尔?
辛甲将殷诵引入营帐内,亲自给身姿挺拔的青年泡了一壶珍贵的茶叶水。
殷诵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辛甲泡茶的手艺出乎意料的不错。
殷诵将茶杯放下,和辛甲说起正事。
殷诵询问老将军,王府可有女眷,于十九年前出现在西蛮。
辛甲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他向殷诵解释道:“十九年前,西蛮这片开荒不足十年。条件艰苦得很。莫说王府的女眷,就是武王的兄弟都没有到这儿来的。那时只有身为兄长的武王领军驻守在西蛮。”
“当年正是老臣奉命,陪在武王身边,与殿下做了副将。”辛甲说起这一段往日峥嵘,不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殷诵闻言,眉头一皱。他进一步询问辛甲,也是在说服自己:“许是有哪一位小姐出于好奇,偷偷来过。只是没有让你们发现。”
殷诵接下来就准备询问辛甲,那一年哪一位姬家的女儿怀了身孕。不想,辛甲直接否定了他的假设:“万没有这样的情况!”
“王孙殿下不知道武王治军之严。但凡她们敢来,就没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只要被发现,武王会第一时间将她们送回去。”
十九年前的西蛮,要什么没什么,所有人在这块地上就是为了开荒,为了生存,为了尽快种出粮食。
“十九年前的西蛮,是干正事的地方。哪位王姬、公子敢跑来西蛮胡闹,武王绝对狠狠地惩戒他们。”
殷诵想说,或许那位姬氏女子并不是过来胡闹,而是想感受一下民风民情呢?
但是他反念一想,大约在那时的武王眼里,西伯侯府中的千金大小姐跑来西蛮体验民情,与胡闹是划上等号的。
十九年前,且不说迁居西蛮的都是外来的难民,就说领地被侵占的羌人会时常骚扰这块土地。西岐的军队与羌人交战是时常的事。无论如何,那时的西蛮,都不适合一位贵族女子前来“体验生活”。
殷诵顿时觉得自己被公子乾给骗了。
但是殷诵很快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他本就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公子乾所说的那番话上。这大半年里,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直在帮他打听,十九年前五彩神石附近的人家中,谁家女子怀孕产子,最后孩子又消失不见的。
结果是,当年怀孕的女子一共找到七个,其中一个难产身死;一个孩子未满月便夭折;两个孩子在八岁和十二岁时或病死或失足落水而亡。剩下三个,孩子都安然地养在家中。
千里眼和顺风耳着重打听了前两者。最后确定,这两个孕妇都不可能是殷诵的母亲。
前者的确没能产下胎儿,是一尸两命;后者夭折的孩子被埋在“夭儿堆”里。
这个年代,孩子夭折概率极大。这些孩子不能被埋进祖坟,好一点的火葬后家人找个地埋了,差的直接扔在野外,任由豺狼吞食。
这“夭儿堆”其实是一处专供埋葬夭折孩子的陵园。顺风耳打听过,是年少时的武王体恤身边未成年就折在战场上的同袍,特意划出地建成的。
除了五彩神石附近有一座,西荒其他地方还有八座。如今,西荒的平民将夭折的孩童送进“夭儿堆”埋葬,已经成了当地的风俗。
殷诵思来想去,摸索不出来一点能用的线索。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问辛甲道:“还记得去年我遇到你们的时候,身后挖的大坑么?”
辛甲点头。
殷诵问道:“老将军可记得,十九年前,那一片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情吗?”
辛甲闻言,立即笑道:“说起来,当真凑巧。殿下挖坑的地方,当年正是我们西岐驻军的地点。至于奇特的事情,倒是没有过。”
第082章 我二哥全能
殷诵从老将军辛甲这里已然得不到新的线索。殷诵只得悻悻地离开了辛甲的营帐。
出了营帐, 殷诵离开驻扎的军营,另外寻了一处偏僻的山坳。
殷诵盘腿坐在背风处,就着漫天的星光月色, 陷入了思考。
殷诵在思维上完全进入了死胡同, 百思不得答案。这让他十分的烦躁。
明明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正确的答案却始终不可得!
最后, 殷诵干脆将“舅舅”公子乾从养鬼瓶里呼唤了出来。
公子乾先出来的是他的脑袋,然后才是他的身体。殷诵站在山坳后边, 双手叉腰冷眼瞅着公子乾追着脑袋跑。
公子乾好不容易搂住自己的脑袋, 手忙脚乱地安装了回去。他刚把脑袋安装好, 对上的就是“大外甥”质疑的目光。
“你老实回本王孙的话, 你是不是骗了我?”殷诵气呼呼地走到公子乾面前,一副要找对方算账的模样,“你何必如此?就算你不说这些, 我看在老师和你大哥的面上, 也会帮你们抹去姓名的!”
公子乾眨眨眼,依旧坚持地说道:“我没有骗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把父王找来。父王总不会骗你吧?”
殷诵没想到公子乾一开口就抬出了文王。公子乾能说出这等话,殷诵这回是真的确认了,公子乾没有骗他。
本欲迁怒的殷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烦躁地用力揪了一把脆嫩的野草。
殷诵烦恼道:“可是, 你的姐妹、堂姐妹, 根本没有一个来过西蛮!”
“还是说, 你的这些姐妹里,有谁十分擅长乔装之术, 不仅躲过了武王的眼线,还混进了军营?”可是正如辛甲所言, 谁家贵女闲的没事混进军营啊?
公子乾走到殷诵身边坐下。他们在养鬼瓶里,其实能够听到外界的一些动静。今日,殷诵与辛甲的几番对话他们都听在了耳里。
公子乾习惯性地将脑袋摘在手里,反应过来,又连忙装回脖子上。
此时的公子乾已非一年前被拘在百灵幡的公子乾。此刻他觉得殷诵是完全掉进了思维误区。
公子乾指出这一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母亲是我二哥?”
殷诵猛然回头,震惊地看向公子乾:“你在说什么鬼话呢?你二哥?武王可是个男人!”这公子乾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想告诉他,武王其实是“姬二姐”?
公子乾扶了扶脑袋。这位武王姬发的十二弟一本正经,隐隐透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我自然知道二哥是男子了。”
“那是你们姬家的男丁……竟有亲身孕育子嗣的本事?”殷诵一脸惶恐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公子乾连连摇头,差点把脑袋甩出去:“我们家的男人确实不会生孩子。”
公子乾话锋陡然一转,让刚刚松了口气的殷诵直接瞪大了眼睛:“但是二哥和我们不一样。二哥是完美的,无所不能的。”
“这可不是只有我这么认为。大哥、三哥、四哥……就连姬奭都这么说!”
“而且,男身生子前朝就有先例。大禹正是他的父亲鲧剖腹而生。二哥这么完美,他像鲧一样会生孩子,一点都不奇怪。”
公子乾骄傲得小小抬起了下巴。
他二哥是谁?武王!
什么叫武王?
一个字叫牛!两个字叫牛逼!四个字叫尧舜禹汤!八个字叫“文韬武略,经天纬地”!
养鬼瓶里的“土著鬼”崇姑娘说得好:像他二哥这样完美的男人,会一个前人展示过的“技能”怎么了?很难理解吗?
难道他的二哥还能比不上一个治水失败被砍头的鲧吗?
这绝无可能!
公子乾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他劝说殷诵不要做井底之蛙,俨然一副殷诵否定他二哥能生孩子,就是在恶意污蔑他二哥——武王姬发完美无缺的形象!
殷诵瞪直了眼睛,惊奇于公子乾明明说的是“鬼话”,竟然还把他自己说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起来了!
殷诵吃惊不已,殷诵不能理解,殷诵啧啧称奇:这老姬家的“兄友弟恭”多多少少有点奇怪吧?
谁家弟弟在旁人面前鼓吹自家哥哥牛逼,会拿兄长别具一格能生孩子说事的啊?
公子乾还拿人家夏朝的老祖宗做例子!
那大禹是从鲧的肚子里刨出来的吗?
“鲧复生禹”确定不是“天降玄鸟,降而生商”一样的政治宣传吗?
公子乾将自己说得无比神气,这一刻他为二哥骄傲,亦为自己是二哥的弟弟而骄傲!
公子乾站起身,一脸笃定地对“外甥”说道:“如今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父亲是殷商太子,你的母亲是我的兄弟姐妹。十九年前,只有二哥一人来过西蛮荒地。除了我二哥,别无其他人选!”
殷诵仰头望着公子乾深信不疑的神色。他蹙眉,直接跳到另一个问题上:“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殷诵分明记得,去年在封神台时,公子乾一口咬定他的母亲是姬家的姐妹或堂姐妹,半点没提他的兄弟们。只不过那时候,公子乾分辨不出是哪一位族妹偷偷跑去了西蛮。
现在,公子乾在养鬼瓶里小住大半年,竟然换了口径,甚至将这口“锅”栽到了他最景仰的武王姬发头上。
这要不是有人……有鬼在这两百九十二天里,对公子乾进行长久而深入的洗脑,殷诵根本不能信!
这公子乾的情状,根本就是被人……被鬼给“玩”成脑残了啊!
殷诵很确定,干得出这种缺德事的,绝对不会是自己的祖母,或是商容、比干这两位先祖!他们都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公子乾没料到,殷诵这么敏锐,几句话就抓住了他背后有鬼在指点。
刚刚还在神气的断头鬼,气焰瞬间低了下去。
公子乾重新蹲回了殷诵身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答应了人家小姐,不能把她是谁告诉你。君子重诺,我不能没有信义。”
殷诵无语地看着公子乾。好一会儿后,殷诵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养鬼瓶可是我的东西。”
公子乾只当殷诵在诈他。他直接手动将自己的脑袋转到另一边,逃避地不肯和殷诵的视线对上。
殷诵撇了一下嘴角。他想起一年前,商容拽着比干进入养鬼瓶时,瓶子里爆出的女子惊叫声。殷诵脑子快速运转,瞬间过滤了一遍所有可能性,迅速锁定了发出叫声的女人的身份。
殷诵问道:“这位小姐,是不是姓崇?”
不必公子乾回应,殷诵已经确定这个偷偷藏在养鬼瓶中的女鬼是谁了。
当年崇丹凤这位姑奶奶就说过,她和苏妲己是年少闺蜜。殷诵猜测,肯定是当年他夜入朝歌王宫给崇丹凤搬尸体的时候,苏妲己怜惜这丫头死得忒惨,擅作主张将她收进了养鬼瓶。
殷诵更是肯定,是崇丹凤搞鬼,苏妲己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这个养鬼瓶的主人!
公子乾一愣,难得聪明了一把,没有答复殷诵,而是直接化成一道袅袅的鬼烟,钻回了养鬼瓶。
殷诵将养鬼瓶解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他眯眼瞅着养鬼瓶乳白色的瓶身。
但凡他的祖母、曾祖这会儿不在养鬼瓶里,他非用力“晃”死崇丹凤和公子乾这两个死鬼不可!
竟然敢拿他的身世“说笑话”,这两个家伙是连鬼都不准备做了,想让他宰了做聻吗?
殷诵气哼哼地将养鬼瓶收回腰间,就地搭了帐篷,钻进去准备万事莫急,先睡一觉养饱精神再说。
结果,殷诵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许是不甘心生母的线索再一次断在眼前,殷诵竟然开始认真思考崇丹凤这套“武王能生子”的说法的可能性。
被困在“死胡同”的殷诵,不禁假设武王是自己生母,以此进行逆推,将父亲殷郊和武王姬发之间的种种蛛丝马迹窜连在了一起。
殷诵不禁想,倘若武王是自己的生母,那么他的父亲与母亲之间就不存在第三者。这算是一桩“喜讯”。
但是殷诵很快驳倒了这份假设。
倘若他是武王怀胎十月所生,又是被武王亲自送去父亲手边。那么三年前,他们一行五人来到西岐,武王第一次见他们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怎会那般寻常?
殷诵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武王当时瞧向自己的眼神,其实不能用“寻常”来形容,是有一二分复杂的。但是绝对和“慈母柔肠”搭不上界。
殷诵翻了个身,在黑夜中瞪圆眼睛。
武王都能做出囚禁他的父亲这一招了,倘若武王是他的母亲,怎么能丢开他这个“两人爱情结晶”的筹码不用呢?
难道是武王觉得他这个儿子太丢脸,毫无用处,或者干脆想要“去子留父”?
殷诵手掌抚摸胸膛心脏的位置。他扪心自问,自己还是有点小优秀的,万不至于让生母弃如敝帚。
亦或者武王用过了他这个筹码,但是根本不好使——他的父亲,殷商的太子对此无动于衷。
殷诵再次翻了个身,他十分肯定父亲平日那般疼爱自己,但凡他的生母拿出他这个筹码,父亲绝对举双手投降。
殷诵理性分析,得出结论:武王姬发不可能是他的生母。
殷诵叹气,母亲的下落,怕是要另外寻线索了。
殷诵整个人呈大字摊在凉席上,灰心丧气地盯着帐篷顶端。良久,青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要熟睡,殷商王孙猛然坐起身——他还是不甘心!
两条结实有力的长腿盘起,殷诵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虽然武王是自己母亲的机会不大,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应该这么放过!
他得想个办法,证明武王究竟是,亦或不是自己的母亲!
前朝传言,大禹乃是鲧剖腹而生。
殷诵看过很多本《健康教育》,对男女两性的身体结构差别十分清楚。
如果男人生孩子,那么剖腹确实是最科学的方式。
排除西岐的巫医有没有这个技术,指不定武王命大,在生产这一生命垂危之际,有热情助人的仙人在他头顶路过,降下祥云帮了一把呢?
殷诵思量,自己是不是武王生的,看看对方腹部有没有刀疤,不就清楚了吗?
想清楚后,殷诵倒头睡熟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殷诵刷完日常任务,然后花高价在商城兑换了一本妇产科医书,仔细学习分辨剖腹产留下的疤痕与普通冷兵器造成的疤痕的差别。
顺便学习了一下,怎么给孕夫做剖腹产。
常言道,有一就有二。万一他那九十几个舅舅,也跟武王一样,哪天怀上孩子要生产呢?
殷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才貌双全、“如花似玉”的伯邑考,瞬间觉得学会这门手术台,意义太重大了!
下午,殷诵掐准时间,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到储物袋。
殷诵也没和辛甲这边道别,直接从地道离开了西蛮,于夜深人静之时,直达西岐王府武王以前的寝宫。
殷诵悄悄爬出地道,发现这间武王原本的寝宫已经空荡荡,原先的各种家具都被搬走。
殷诵嘀咕了一句,爬出了直径两丈半的大洞。
殷商王孙轻手轻脚走到窗边。
小心谨慎地推开半扇窗户,殷诵向窗外看去。走廊上寂寂无声,只有一些夜间活动的虫鸣声从院中的花草间传来。
偶尔,会有成双的侍从从殷诵眼前的走廊走过。殷诵很有耐心,一直静静地蛰伏在窗下。
终于,到了后半夜,让殷诵等来了一个侍从急冲冲地从宫舍间拐到这边的走廊。
殷诵当即掏出一包蒙汗药。在这名仿佛尿急的侍从从眼前走过时,殷诵猛然推开窗户,手一扬,将侍从直接药倒。
殷诵跳出窗户,手脚麻利地扒下晕死过去的侍从的衣服,然后将侍从扔进身后的寝宫。
穿上侍从的衣服,殷诵在王府内搜索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武王把床搬去哪间宫殿了,干脆顺着被药倒的侍从走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殷诵的运气一向不错,竟然真让他找对了方向。
殷诵瞧到一间宫舍门口有四个侍从恭敬地守着,他认识的辟疆便在四人之中。
殷诵立即判断出武王今夜就睡在这间宫舍内。
殷诵迅速绕后,在守卫巡视的间隙里,撬开后窗,翻身进了武王现在的寝宫。
利落地翻入寝宫,殷诵小心转身,将窗户合上,浅浅地留了一条缝,方便自己回头跑路。
安排好退路,殷诵蹑手蹑脚来到床榻边,悄悄地撩开床帐,往床头看去。
殷诵盯着枕头上的脑袋,眨眨眼:宫殿里太黑了,他分辨不出床上躺着的是不是武王本人。
殷诵果断掏出手电筒,将光线调到最微弱的一档,然后打开往睡着的人的脸上照了照。
这下殷诵看清楚了,没有搞错,正是武王。
殷诵微微歪头,静静地盯着武王熟睡中的脸庞。青年仔细地对比了一下,没有看出自己有一点与武王脸上相像的地方。
殷诵心里一阵嘀咕:都说儿子像妈,这句话看来不是绝对的。
殷诵将手电的光照向武王的腹部。昏暗的光线刚刚挪开,沉睡中的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殷诵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悄然地伸向武王的睡袍。好在现在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武王不仅穿得薄,还不盖被子。
最重要的是,武王的睡袍是上、下-身分开的里衣。
甚好甚好!
殷诵左手刚刚抓住武王上身里衣的衣角,这只罪恶的爪子就被一双忽然进入他视野的大手握住了。
到底“做贼心虚”,殷诵陡然一惊,下意识以为自己见鬼了。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暴露了。
殷诵缓缓抬头。被他吵醒的武王坐起身,眼带无奈地与他四目相对。
可惜,夜色太暗,殷诵完全没有捕捉到亲爹眼里的无奈。他只觉得武王一双招子黑幽幽的,吓人得很。
殷诵右手拇指一推,将手电筒的光线调到最亮。他条件反射地将手电筒扫向武王的脸,想要趁着武王受不住亮光的刺激挣脱武王,赶紧闪人。
但是武王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左手,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在手电筒照射过来的瞬间,武王已然用另一只手挡住了强光。
武王微微侧过脸,避开强光的照射,随即用来挡脸的左手已经一把将殷诵的右手一并握住,强行将手电筒的光线调转方向,照射向房顶。
武王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着因为双手被擒而顺势趴在床边的亲儿子。姬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是,又在玩哪一出?
武王自觉是个十分沉稳的人。他实在不明白亲子的性子为何会如此的……“活泼”。
很快,武王想到了殷商太子。于是这个问题有了一半的答案。
武王紧接着想到了陪伴殷诵长大,一直护着殷诵的哪吒。于是这个问题有了完整的答案。
他的儿子会有这样的性格,绝对是先天加后天的结合!
武王倒不觉得儿子养成这般性格,有什么不好。
活泼一些,好过死气沉沉。
“殿下,怎么想到来微臣这儿?”武王问向儿子。他很清楚,殷诵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殷诵挣扎了一下,武王顺势放手。殷诵迅速爬起身。
殷诵想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是看看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的武王,他又十分的不甘心。
殷诵不禁在心里说服自己:这一次来算是打草惊蛇了,若是现在不直接搞定了,日后再想找到机会近武王可就难了!
殷诵啊殷诵,你怎能忘记“人不要脸,方能心想事成”这句“至理名言”?
与过去每一次一样,殷诵十分完美地说服了自己。
然后他双手一张,豁出一张嫩脸扑到武王的怀里,一把将武王的腰身紧紧抱住。
紧在武王反应过来之前,殷诵拿出“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气势,口中大呼:“母亲,孩儿找得你好苦啊!”
万没有料到殷诵会来这一招的武王,被亲儿子抱住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完全忘了将人推开。
等到听清殷诵口里呼喊的是什么,武王生平第二次懵逼了……不要疑问,武王的第一次懵逼,是在十九年前西蛮驻守时,莫名触动法阵被传送到仙山上,差点被扑上来的青年强了时!
武王整个人都愣住了,脑中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谁是母亲?他怎么就成了孩子的母亲了?不会是殷商太子这么告诉这个可怜孩子的吧?
武王自然不会认下“王孙生母”这个身份。万一日后穿帮了,他得多尴尬?
武王轻轻咳嗽一声,十分直截地告诉殷诵道:“殿下,姬发是男儿身,绝不是王孙殿下的母亲。”
殷诵抬起头,与低头的武王对视。
殷诵心道:虽然武王在否认,但是他完全没有推开我的意思哎——哪个清白好男人被陌生男人抱住,不会下意识地推开对方啊?
武王这种常年练武的汉子,没点特殊的原因,根本不容旁人近身!
殷诵暗道一声“有门”,他心上一阵喜悦。此刻,在殷诵的心里,武王是他生母的概率,瞬间拔高了三成。
他掩饰着心中的忐忑,继续试探武王道:“母亲不必骗我。孩儿已经见过伏羲、黄帝、炎帝三位圣人。三位老爷告诉我一些关于母亲的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你是我生母。”
殷诵没有被眼瞅着就能相认的“亲情”迷了眼,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西岐,尤其是不能让姜子牙发现封神台上的猫腻。
“你不必遮掩了。我晓得,我就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殷诵厚着脸皮,故作笃定的口吻说道,心脏却在飞快地跳动。
这种,不是认亲成功,就是带着整个大商的脸面社死“政敌”面前的场面,真是太刺激了!
好在夜色昏暗,殷诵料想自己脸上的火烧火燎,武王肯定看不见!
武王怎么会听信殷诵这番话,被他带进水沟里去?他对真相再清楚不过!
“臣确实不是殿下的母亲。想必是殿下弄错了,误会了三位老爷的意思。”
武王姬发原本在为儿子明明在生母身边,却因为他们这对不称职的双亲的缘故,到处找“妈”而心酸。此时听到殷诵的话,不由得对这个儿子的“人缘”惊叹不已。
武王不禁心底泛起喜悦,暗想三位圣人说不得十分地喜爱这个小子。
武王正替儿子得到这么强大的背靠而欢喜呢,就听到儿子冥顽不明、胡搅蛮缠的声音:“男子与女子不同,生育后代只能从腹中剖出。你坚持说你不是我母亲,那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肚子上有没有疤痕!”
武王一阵无语。
谁家好儿子会要求看亲爹的肚皮啊?
再者,谁家正经爹会让即将成年的儿子看自己的肚子啊?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合礼制——变态得很啊!
武王默默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能否让臣换一种方式,进行自证?”
殷诵坚决做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他摇摇头,一副武王不按他的要求自证,就是反证武王是他的亲妈的架势。
武王最终无奈地屈服了。他固然有手段立刻将殷诵弄走,但是这小子骚操作实在是多,叫人防不胜防。
武王实在害怕,明天一早,自己是殷诵生母的“新闻”传得岐城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一直很关心殷诵身世的姜子牙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要求他这个“生母”说清楚真相!
武王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当年武王身在行伍,领兵打仗的时候,与多少将领坦诚相待,他自己都说不清。眼下,不过是让儿子看一眼他不是他亲妈的证据,着实算不上什么。
然后,武王坦然地解开了衣带。
殷诵受武王的感染,竟然也沉静了下来,心上没了方才的躁动和不安。
殷诵拿手电筒在武王结实的腹部上照了照。青年瞪大了眼睛,仿佛化身名侦探。可惜除了一副齐整、紧致不逊于他自己的腹肌,他什么都没看到。
别说剖腹产的疤痕,就是寻常刀剑砍伤留下的伤疤都没有。
殷诵不死心地拿手电筒仔细地照了照:万一给他母亲做剖腹产的仙人是个医科圣手,会微创接生呢?
武王低眉瞅着亲儿子认真的模样,戏谑地摇了摇头:小家伙真是不知道“见好就收”。
武王没有纵容下去,一把用里衣遮住腹部,将衣带系好。日后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将今天被看的份,原样还给殷诵真正的母亲!
就在刚刚殷诵仔细查找伤疤的时候,一面玄光镜悄然在殷诵身侧十公分处出现。
西岐东城军营内,负责今夜守营的哪吒,忽然心血来潮,十二万分迫切地想见一见自家表弟。
这份想念之情,来得过于汹涌,无法克制!叫哪吒一时之间难以应对,甚至让他产生了慌张的错觉。
于是,也不管此刻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急于稳定心神的哪吒十分从心地开了一面玄光镜,想要看一下殷诵现在在干什么。
玄光镜刚刚张开,哪吒微笑着,视线落在了镜面上。
哪吒想着,如果殷诵已经睡着了,他就看一眼然后关掉玄光镜;如果殷诵和他一样清醒着,他们两兄弟可以畅聊上半个时辰——至多半个时辰,他就会催殷诵去睡觉了。于凡人,熬夜不是一个好习惯。
然后哪吒就惊愕地看到心心念念的表弟,正拿着手电筒照射某个男人的腹肌。
哪吒:“……”
哪吒心一颤,手一抖,刚刚打开的玄光镜瞬间消失,没有打扰王府中任何一个人。
第083章 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锥心刺骨
哪吒目瞪口呆。整个人宛如一根木头, 差点从西岐的东城门的墙头上一头栽下去,叫魔家四将白捡了便宜。
整整过了五息,哪吒才从一动不动的僵硬状态中挣脱出来。
哪吒忍不住抬头望向天际缺了一半的月亮, 整个人都迷惘了。
他只是不在殷诵身边仅仅三年, 小表弟的“兴趣爱好”就变得这么一言难尽了?
三更半夜,打着手电筒看男人的腹肌?
这都跟谁学来的古怪癖好?
哪吒下意识想到了当年殷诵告诉他的, 武王、殷郊,以及殷诵的母亲三者之间的爱恨情仇。
武王姬发和殷郊不仅同时喜欢殷诵的母亲, 他们还彼此爱慕!
哪吒登时怒了!
肯定是殷郊带坏了诵儿!
要不是此时西岐战事吃紧, 哪吒又跑不出去, 他一定飞去东鲁, 将殷郊这个不负责任,做不好榜样的父亲,狠狠地揍一顿!然后, 他要将殷诵带走!
这般恶狠狠地想着, 哪吒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该说不说,论健体这一块, 他哪吒是十分的有自信——他身上那一块肌肉都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中最漂亮的!
总之,绝对不会比殷诵正在瞧的这一副差!
哪吒不禁埋怨起了表弟的品味:诵儿便是喜爱看男人的腹肌,也应该……
哪吒浑身一哆嗦,猛然回过神, 手被蛰了一口似的急忙从自己肚子上挪开。
哪吒拍拍自己的脸颊, 借此将自己有些泥糊的脑子拍醒, 让自己振作起来:自己可不能被殷诵的骚操作带进沟里!这小子现在误入歧途,还需要自己这个有责任心的表哥去拯救呢!
哪吒抛开方才脑中产生的古怪想法, 立马不放心地重新打开了玄光镜。这一次他很谨慎,放了一个对面察觉不了的玄光镜。
哪吒倒要看看, 究竟是哪个混账敢带坏他家单纯、可爱的表弟!
哪吒可不信,殷诵会强迫别的男人宽衣给他看腹肌!
玄光镜重新打开。哪吒发现,殷诵已经没有继续刚刚的事情。他已经拿着手电筒站到了距离床榻五步外的位置。
哪吒心底的郁闷,少了一些。
他调转玄光镜的角度,向床上看去。下一秒,哪吒再次心一颤,手一抖,关掉了打开没有几息时间的玄光镜。
哪吒震惊脸:#¥&@!!!为什么这个八块腹肌会是武王?
难道武王是什么能让姓殷的百分百走上邪路的“绝色妖‘姬’”吗?
哪吒觉得这个事情太不对劲了!
他实在想不通应该在东海边上当监工的殷诵,怎么跑来西岐和武王混到了一块。
并且两人还在半夜三更做这种事!
殷郊作为殷诵的爹、武王的绯闻男朋友,他都不管管的吗?
哪吒毛躁地在城头上走来走去。他分明地记得,白天传递来的消息是殷诵挖洞挖到武王的寝宫,却是为了方便西荒输送粮食到岐城,解决西岐的粮草问题!
哪吒现在非常想立刻冲去王府,问问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不论这两个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要将殷诵拖走,送回乾元山……送去终南山……看管起来!
哪吒想了想,还是把殷诵送去殷郊的师父广成子那里比较妥当。鬼知道云中子的徒弟雷震子有没有八块腹肌!
但是哪吒此时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他今夜需要把守城门,根本不能擅离职守。
自从李靖在陈塘关做下弃官私逃的骚操作后,李家的名声在大商官方,尤其是军中早就烂透了。哪吒三兄弟进入西岐为将后,行事颇多忌讳,根本不敢有半分任性妄为,叫自己在将士们心中丢了信誉。
自从九龙岛四圣加入大商阵营后,师叔姜子牙就告诫过他们这些师侄,切勿有懈怠的心思,日后少不得要与截教修士作对。
哪吒如今深知,在军中为将,信用比什么都重要。他一点都不期望日后上了战场,自己在天上与大商派来的旁门左道鏖战三百回合,下边西岐的士兵却因为不信任他的人品,早早地溃败而去。
哪吒凶神恶煞地握紧双拳,冲着空气挥舞了两下,以此发泄心头的郁闷与恼火。
然后,哪吒一脚踏在城墙上,忿忿却难掩焦虑地重新开了一面玄光镜,紧紧地盯着殷诵的一举一动。
殷诵全然不知自己查证武王是自己亲妈的一幕,被表哥亲眼目睹,更不知道对方已经深深地误解了他和武王之间的“互动”。
此刻,殷诵站在床边,挠了挠脸颊。殷诵感到十分的尴尬。同时,他想着,反正这么尴尬的事情都做了,不妨一做到底,省得日后回想后悔。
指不定,武王是从仙人或者姜子牙手中拿到药膏,抹除了疤痕呢?
据殷诵所知,姜子牙炼药的技术,是相当不错的。
他忽然想起来般,立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人皇伏羲给他的手工编织篮,又将文王送给他的玉佩掏出来,将这两样东西和黄帝给的金令一齐堆在武王面前。
殷诵一一介绍这些东西的来历:“我与殿下说实话,我还是无法信服你不是我母亲。”
殷诵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这样吧,请武王对着这三样东西起誓,你若是我母亲,就给我生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只要你起誓,我就信了,再不纠缠殿下。”
哪吒刚刚打开玄光镜,便听到了这样两句话。
正在气头上的哪吒一腔恼火瞬间一窒,转瞬间变成了满满的疑惑。
哪吒不禁纳闷,殷诵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向武王求证,姬发是他的……“母亲”?
哪吒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半刻钟前,叫他看了一眼差点长出针眼、恨不得跳起脚来的画面,然后他非常确定武王是个男人。
哪吒不禁盯着玄光镜歪了歪脑袋,他已经看不懂这“剧情”发展了。
男人还能生孩子?
虽说三界之内无奇不有,哪吒还是觉得武王是殷诵母亲这个事太莫名其妙了。
太过困惑下,哪吒直接将刚刚恼怒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光镜内的画面。
玄光镜内,武王一时哑然。半晌后,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是五个?有什么讲究吗?”
殷诵心道哪有什么讲究,不就是顺口随便报一个数字么?他本意想说的是“五百个弟弟妹妹”,这样才能让这个誓言具备恐吓的效果,让武王不敢撒谎。但是他终究良善,真正出口的时候,嘴巴一秃噜,数字直接缩小了一百倍。
五个就五个吧,总比没有强。
殷诵瞧着武王俨然是要接下自己的要求,心下嘀咕了起来:这武王未免太好说话,表现得太平静了些吧?
寻常位高权重的男子,听到这样的要求,不是应该恼羞成怒,立马叫他滚吗?
哪里会如武王这般,竟是应了下来?
别说殷诵觉得古怪了,盯着玄光镜的哪吒比他还惊奇于武王的反应。
殷诵眼眸不由得一暗,多思了起来。他信口胡诌道:“加上我,正好六个,凑个六六大顺的吉利。”
然后,他看似好心提醒,实则试探武王道:“圣人之物,不比寻常灵宝,十分的灵验。母亲你千万三思,不要为了一时欺骗孩儿,胡乱起誓。”
武王眼角微微抽了两下:这个小子为了达到目的,当真称得上“没脸没皮”!这一口一个“母亲”喊得如此“熟练”、顺嘴!
好在他不是殷商太子,并不怕在圣人之物面前起誓。武王只希望,殷诵千万不要脑子转过弯来,跑去要求殷商的太子殿下立下一模一样的誓言。
武王十分确定,倘若殷诵这般做,殷商太子一定招架不住,而后叫殷诵抓住破绽、勘破真相。
武王举起右手,按照殷诵的要求,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起了誓言。
武王发完誓,放下右手。他看向殷诵,就看到即将成年的青年垮了两边唇角,一张俊气的脸上满是失落和沮丧。
武王心下叹息,只当自己看不见,生生地硬下心肠,声音清冷地询问:“殿下,这样足够了吗?”
殷诵抿起嘴唇。他微微垂眼,耳朵因为窘迫烧得通红。
殷诵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俯下身,将玉佩、金令和藤篮捡起,收回储物袋。做这些的同时,殷诵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与身世关联的信息。
殷诵将武王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与公子乾的说法结合在一起,然后他的大脑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这其实是一道十分简单的题目:抛开他与殷商太子的关系不谈,假设他的确是武王的儿子,但是武王不是他的母亲,那么武王是他的什么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
当年他送给父母的两箱金子,光屏并没有出现bug,送错对象。
伯邑考正是支线里的“短命大伯”。若不是他在朝歌西郊阻拦伯邑考去路,这位大伯大约会死在王宫中。
殷诵心脏不由得发紧。这一设想,已然是推翻了他自幼建立起来的认知。
他抬眼,眸光在黑暗中闪了闪。此刻,他多么想冲动地多问一句,武王敢不敢再发一个誓言来否定他们是父子的关系?
但是殷诵忍住了,没有这么做。今夜武王种种的反应表明,对方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武王并不愿意承认这层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让殷诵真正地感受到难堪。青年不禁想:他今天在这间寝宫中已经丢脸丢得够多的了。万一他再次猜错了,大商王族的脸就要被他在武王面前,丢得一干二净了!
最重要的是,殷郊曾经被武王囚禁过。他绝对不能犯下这等错误,让殷郊在武王面前抬不起头!
人要脸树要皮。不论他是不是武王的儿子,他都不能继续在武王这里丢脸了。
殷诵烧烫着脸,硬着头皮,生硬地向武王道歉,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武王轻声叹息。他掩下眸色,同时掩去对独子的怜爱。心下狠了狠,武王开口道:“既然这样,殿下就离开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殷诵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当做没有听见武王“逐客”的话语。
他借着落在床榻上的手电筒的余光,望着武王坚毅的脸庞,忽然难以遏制地问出了一句:“殿下,你喜欢我父亲吗?”
武王闻言,轻讪一笑,没有舍得否认:“孤确实喜欢太子殿下。”
殷诵眸中的光芒在夜色的掩饰下,幽幽地变幻着,忽而跳跃了一下,又悄然隐藏了起来。
青年不禁带着一丝期望,问道:“那你愿意为了父亲,不与大商争夺天下,不去坐那把龙椅吗?”
武王心脏一痛,英俊的脸庞都似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他强忍着心中的难堪和愁闷,轻轻摇头:“孤不愿意。”
“殿下,在其位谋其政。孤与殿下都有自己的责任。”
殷诵瞳孔中窃窃跳跃的火苗倏然熄灭。他直直地盯着武王的眼睛,声音冷硬道:“哦,我想也是。”
殷诵不等武王有所回应。他终于受不了一连叠的窘迫和羞耻,还有隐隐生出的一抹怨憎,急忙转身跑去后窗。
殷诵贴在窗户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王府守卫不在附近,他立即打开窗户,逃也似的跑走了。
直到殷诵跳出窗外,跑远了,武王方才起身。他撩开床帐,走到窗前。
姬发看着殷诵仓惶逃走,忘记关合的窗户,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王回到床边,弯腰将青年忘记带走的手电筒从床铺上捡起。
武王手指在开关上滑动,手电筒的光随之熄灭,而后又点亮。
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他的希望……
站在城头上的哪吒,迎着深夜不那么燥热的夜风,渐渐皱紧了眉头。殷诵最后问向武王的话,让哪吒暗暗心惊。
哪吒恍然明白过来,三年前殷诵离开西岐,抱着的目的从来不是他与殷洪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他们根本不是在为武王拉拢东鲁!
殷诵虽然在昆仑山上生活了七年,同他一起喊着众位仙长师叔,但是殷诵从不是阐教的炼气士。
自然,殷诵也不必如他们这些阐教弟子,遵从教主的法旨,一心辅助武王成就大业。
哪吒唏嘘自己早该明白的。在殷诵被记上殷商王室宗牒的时候,在比干将殷诵认作玄孙的时候,殷诵就不再只是他的表弟,殷诵已经将他自己和殷商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哪吒现在疑虑的是,殷诵可还记得他的祖母姜王后、曾祖比干是如何悲凄地离开人世的。
殷诵可还记得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哪吒没有追去殷诵面前,一来他要为身后营地里休息的士兵负责,绝不能擅自离去;二来武王这位未来逐鹿天下的帝王都不去追究这件事,他又何必着急?
哪吒虽然不能勘破武王和殷诵两者关系的真相,却也敏锐地察觉,武王对殷诵的态度透着古怪的友善。
且看看殷诵日后如何做吧。哪吒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伏羲、黄帝两位老爷能将宝物赐给殷诵,想来殷诵所做之事,当不会祸害人族。
在哪吒看来,当今天下大势,便是周室代商。这不是殷诵凭借一己之力,或者加上他背后的殷郊、殷洪,凭他们三人之力能够阻挡的。
哪吒亦不认为,伏羲、黄帝这两位老爷,会与天下大势为敌。
哪吒心想,若是真的强行将殷诵送去昆仑看守起来,只怕殷诵会心有不服,进而怨恨自己。
哪吒一想到此,便难过非常。他想,与其这般,不如放手让殷诵去做他想做的。等到殷诵失败了,他自然懂得了“大势所趋”的道理。到时候自己再出手,将殷诵从殷商这潭泥潭漩涡中拖出来,与他一同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这般想着,哪吒便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足够,当即盘腿打坐修炼,不敢荒废时光。
殷诵原路返回,顺着地道跑回西蛮。
在地道里,一直追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悄悄告诉殷诵,今天晚上他在武王寝宫干的事情,都被哪吒看见了。
殷诵的思绪兀自沉浸在武王那句“不愿意”里,既伤心又难掩愤恨,甚至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想差了,自己和武王确实没有一点关系。自己实在不必要为了武王的一句话这般“矫情”!
殷诵脑子里一团乱麻。陡然惊闻两鬼的话,殷诵心头一惊,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扑到地上去。
殷诵赶紧稳住心神。
殷诵询问两鬼,哪吒都看到了什么。同时他心里纳闷,哪吒大半夜的怎么会用玄光镜查看自己这边的情况。
千里眼说道:“他开了三次玄光镜。第一次打开,就看到武王解了衣带给你瞧。”
行走在地道里的殷诵,身形再次趔趄了一下。他连忙停下脚步,看向两鬼。
殷诵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哪吒瞧见那画面时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生气。
殷诵顿时捂住了心口,鸵鸟似的闭上了眼睛:他完全不敢想,表哥当时的反应和想法。虽然理智告诉他,哪吒一定会误会他。
顺风耳仿佛看不见殷诵脸上的尴尬,继续道:“他几乎立刻就关闭了玄光镜,但是稍后他又重新布置了一个更加隐秘的。这第二回像第一回一般,很快就关闭了。”
“那位殿下再次打开了玄光镜,殿下正在要求武王起誓。这一回直到殿下钻进地道,玄光镜才关闭。”
千里眼接过话头说道:“当时,殿下与武王正在交谈交谈,我们兄弟二人实在不敢打搅。还望殿下原谅。”
殷诵万没想到,今天晚上在西岐王府干的窘事都被表哥看在了眼里。他脸上涨得通红,简直比站在武王面前,将脸丢了一次又一次还要尴尬。
那武王毕竟可能是他亲爹,儿子在亲爹面前怎样闹笑话都能算作“小孩儿闹事”,大人怎好认真计较?但是表哥那边……啊!啊!啊!他不活了啊!
这叫他以后怎么有脸见哪吒啊?
殷诵已经情不自禁地动起了脚指头,恨不能立刻在地上抠出一整座朝歌王宫,加盖十座摘星楼。
殷诵艰难地开口:“我表哥……有追来吗?”他会不会被哪吒打死啊?
殷诵已然意识到,他不仅丢脸丢到了哪吒面前,还顺道曝光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
不等两鬼回话,殷诵再次逃避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千里眼摇摇头:“这倒没有。三殿下盯着这边瞧了一会儿。起初瞧着情绪十分激动,但是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现在三殿下正在打坐修炼。”
说到这里,千里眼不禁敬佩起哪吒的勤奋来。寻常人,听到、看到今夜的事,哪里能有这般的淡定和从容?
两鬼不约而同在心中赞叹:不愧是黄帝老爷的后辈,这性情真真的不同凡响!
殷诵听到哪吒没有追过来,万幸地拍了拍胸口。他心底有些奇怪,却是半点不敢主动跑去西岐东城门,找哪吒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呢?
他总不能告诉哪吒,自己跑去封神台改写榜单,被崇丹凤、公子乾两个坑了一把,才会傻里傻气地跑去武王那边求证,姬发是不是他亲妈吧?
亦或者,向哪吒狡辩,自己半点与西岐为敌、重振大商昔日雄风的心思都没有?
殷诵很心虚,他实在没法子当着哪吒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一番谎话。
论脸皮厚,他还是差了叔叔殷洪一大截的。
殷诵回到西蛮,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稍作休息。然后,他张开翅膀向游魂关的方向飞去。
两个多月后,殷诵回到东域。
殷诵在东鲁军营最大的校场降落。殷诵第一时间吩咐从身边走过的士兵,将殷郊、殷洪以及东伯侯请到了帅帐。
等到这三人接到消息,陆续回来帅帐,殷诵将姜王后和商容、比干的魂魄从养鬼瓶中放出。
自是一番母子、祖孙相见,哭诉一番思念之情。良久,各人情绪都稳定了些,老丞相商容拍着大腿,告知太子,他与比干已经商定,要为大商再拼一把。从明日起,他们就要给殷郊开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郊懵逼,而后竭力反对。
殷郊一再向两位先祖解释,自己已是方外之人,一心修仙,根本不想和俗世的权力纠缠在一起。
当大王再快乐,能和成仙比?
但是没用,殷郊的反对被两位先祖强势镇压。在场,只有他的母亲姜王后眼中流露出几许同情,却是不敢为他说话。
比干见太子一脸的不服气,干脆将封神榜一事抖搂了出来。
“凡是在那封神榜上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姜王后轻轻掩着自己血淋淋的右眼,为自己苦命的两个儿子啜泣。
殷郊陡然听到这等真相,如遭雷劈。太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明明很疼爱他!
殷郊不禁在心中求问:难道往日在山上,师父对自己的细心教导,都是伪装出来的么?
殷郊着实难以相信,那些关切的话语,都是为了取信于他,为了取走他的性命布下的谎言!
既然如此,当年何苦多此一举,在朝歌午门外救下他们兄弟两人的性命?
殷洪同样震惊。二王子双眼微微放空,喃喃自语:“难怪师父一定要我发下重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洪说着说着,两眼通红起来。他急忙掩下眼帘,扭头看向一边,不愿叫别人看见自己的伤心。
第084章 发誓的时候一定要神情坚定
东伯侯听明白了封神榜的用途, 登时顾不得对仙家的忌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自殷郊进入帅帐,殷诵就有些神思游离。
此刻, 舅姥爷姜文焕骂骂咧咧的骂声忽然传入耳中, 殷诵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殷诵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殷郊和殷洪。
看清殷郊和殷洪两人脸上的失魂落魄, 殷诵心头跟着一紧。
殷诵实在忍心至亲这般伤情。他略微思索,出声安慰他们道:“父亲与叔叔不必如此伤怀。常言道‘人心难测, 不可轻定’, 如今就对两位师祖的心思做下片段, 为时过早。”
殷诵翻出旧事, 和父亲和叔叔分析起来:“当初,我们叛逃西岐,两位师祖分明是得了消息, 来捉拿我们的。可是, 他们听过父亲和叔叔的解释后,便轻轻地放过了我们。可谓是‘雷声大, 雨点小’。诵儿觉得,两位师祖在内心里,是偏向我们的。”
殷诵看向殷郊,借机试探道:“说起来, 父亲当初与师祖说的是什么?我瞧着赤精子师叔祖不大相信叔叔的话。若不是师祖将他拖走, 师叔祖肯定要将我们拿去西岐认罪的。”
正伤怀的殷郊, 在儿子徐徐道来的宽慰引导下,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只是殷郊万万没有想到, 下一刻殷诵就问出了这么“致命”的问题!
是问,他哪里敢向殷诵道出实情呢?何况, 母亲与舅舅,还有两位先祖就在他们面前站着呢!
殷郊的目光立即变得闪烁起来。
他磕磕巴巴回答儿子:“就……就是……你叔叔说的那一套。师父比师叔心肠软,就信了。”
殷诵点点头,权当没察觉到殷郊的支支吾吾,相信了他的说辞。
殷诵知道殷郊对自己做了隐瞒,他也隐约猜出三年前殷郊是如何说服的广成子。
殷诵眼神暗了暗,被至亲欺骗的感受实在是糟糕,叫令他十分的不是滋味。
殷诵强忍住这份在他心头迅速弥漫开来的负面情绪。他强打起精神,细细思索广成子与赤精子“变节”的缘故。
申公豹当日就和殷诵说明了,这张封神榜名义上是为昊天上帝择选三界英才,以供天庭驱使,实则是给十二金仙挡杀劫用的。殷诵着实不觉得,光凭他与武王的关系,就能打动这两位活了几千年的仙人。
只怕,还是广成子和赤精子对殷郊、殷洪的师徒之情占了主导作用。他与武王的关系,只是给了两位仙人对阐教教主阳奉阴违的借口。
殷诵微微皱眉,心道若是如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他无法笃定实情就是如此,他亦不敢为此冒险。
但是现在拿这套说辞,安慰他的父亲和叔叔,是没有问题的。
殷诵将话题绕了回去。他继续安慰殷郊和殷洪道:“自那以后,阐教再没有派遣仙人来寻父亲和叔叔。以诵儿之见,定然是两位师祖从中周旋。”
“由此可见,两位师祖与掌教天尊未必一条心,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是一条心。”殷诵轻轻叹息:“毕竟两位师祖,只收了父亲与叔叔做徒弟。纵是仙家,亦非草木。这么多年师徒相处,怎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殷诵始终不能认同三教教主将门中许多弟子名讳签入封神榜的做法。
尤其是十二金仙!拿弟子、同门的性命挡自身劫数,这金仙之体修来有什么意思呢?
殷诵着重劝说两位至亲长辈道:“如今我已经用别人顶替了父亲和叔叔在封神榜上的名额。父亲和叔叔务必好好保护自己,不能轻忽大意,丢了性命。”
“只要你们好好地活着。待到师叔姜子牙开榜封神,一切尘埃落定。就算掌教天尊动怒,要拿父亲和叔叔问罪,两位师祖也有底气维护你们。”
殷郊见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的难受劲儿散去了一小半儿。他想要点头。偏偏当局者迷,殷郊依旧觉得三年前师父没有捉拿他们,都是因为他说出了殷诵的生父是谁。
殷郊实在不敢设想,若殷诵的生父不是武王,武王不是命定的新朝天子,师父广成子还会不会那般轻易地放过自己,放过殷洪和殷诵。
殷郊微微垂头,心中还是不愿接受师父早已知晓他的名讳被签入封神榜一事。
殷诵望了望殷郊的神色。见他依旧阴沉苦闷,殷诵轻轻地叹了口气。
殷诵将心比心,体贴殷郊少年时在纣王那里受了极大的创伤。殷郊在九仙山呆了十七年,与广成子朝夕相处,日日受其教诲。殷郊难免将对父亲的冀望转移到师父广成子身上。
如今,殷郊一时不能接受这些事情,十分正常。
殷洪的情况比殷郊稍微好些。他本就欺骗过自家师父,如今伤心、失望一阵后,竟然诡异地心理平衡了起来。
殷洪往殷郊脸上瞥了瞥。他自是知道兄长当初是如何说服师叔广成子的。他与殷诵一般,不由得猜测这两个老道怎么突然转换了心思。
殷诵是武王的儿子不假,但是殷洪先前举说过,武王日后若是娶妻生子,殷诵做为私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他们大商王室,别说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就是庶子继承王位的机会都是十分渺茫。
除非上下左右三代之内,嫡子全死光了,才能轮到这些庶子。
殷洪这般想着,思维不由自主地开始跳跃,忍不住为外甥未雨绸缪起来:日后他的兄长当了王,他们要怎么说服殷氏那群老古董,将诵儿推上太子的位置呢?
他们若是说服不了这些族老,那么将来继承兄长王位的就是其他宗亲的嫡系后人。
如此这般,他们这一家子这般忙活,不全成了为他人做苦工?
殷洪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当即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坚决不乐意做这等白工!
脑子活跃的殷洪不禁异想天开,或许可以设法强迫武王姬发,让他承认他是诵儿的生母,且早与殷郊成婚。
如此,诵儿就有了嫡出的身份。诵儿入主东宫这件事就好操作多了。
殷洪默默地将这个计划记在脑子里。殷洪想着日后但凡有机会,一定要对姬发这厮晓之以理,动之以拳头,将这个计划实施了。
他的兄长身为男子都能辛苦地将诵儿生下来。姬发身为殷诵的生父,不应该为他们的儿子做出这一点“小小”的牺牲吗?
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牺牲。殷洪心道。大商王后的宝座,可不是区区一方诸侯的王爵之位能比及的!
殷洪叉着腰,心中冷哼:若不是为了诵儿,万万没有这样便宜姬发的道理!
殷郊受了重大打击,就连修仙的锐气都被挫去了三分。
两位相爷没有继续刺激太子殿下,而是直接回了养鬼瓶。只有姜王后留下来,柔声安慰和劝说两个儿子想开点。
殷诵能说的都说了。他将时间和空间留给祖母三人,同舅姥爷一起出了帅帐。
殷诵在军营中找到黄天祥,让他与姑姑黄贵妃相见。
殷诵在东鲁大营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殷诵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走去了殷郊的营帐。
殷诵走进来的时候,殷郊正在打坐。太子察觉到有人进帐,立即睁开了眼睛。
殷郊看到来者是殷诵,警惕的神色立即放松下来。
经过一夜的沉淀,殷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昨夜将儿子那番分析细细地想了一遍,最后接受了这个说法。
殷郊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上笑意,亲昵地唤了一声:“诵儿?”
殷诵坐到榻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殷郊看了好一会儿。太子殿下被他直视而来的探究目光弄得浑身都不自在。
殷郊正奇怪儿子为什么这般看着自己,殷诵忽然开口。殷诵将这一年里,自己做过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殷郊没想到殷诵离开东域的这段时间,经历了这许多。他更是没有想到,殷诵会误打误撞跑去西岐找武王求证两人的关系。
好在,武王姬发并不知晓诵儿是他亲子。进而殷诵受姬发的“迷惑”,没有怀疑到他这个“父亲”头上。
殷郊听完殷诵的叙述,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愧疚。他一直知道,殷诵很想找到母亲,母子相认。
殷诵脸上平静,不动声色地将殷郊心虚的表现全部收入眼底。
殷诵一直等到殷郊将他话中的信息消化完。可惜,殷郊始终没有表现出要向他坦诚的意思。
殷诵陡然意识到,殷郊不愿承认是他的母亲,或许只是因为殷郊对武王不曾有过情谊。殷郊不愿意他们母子与武王再有牵扯。
殷诵只觉得大脑一阵昏眩,后背好似被人轻轻推了一把,险险将他摔落悬崖。
殷诵失神片刻,然后慢慢集中精神。他心下发狠,不愿意再在身世这件事上忐忑、揣测下去。
殷诵佯装率真地对殷诵请求道:“不如父亲像武王那样,也起个誓言吧。”
殷郊还在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躲过一“劫”庆幸呢。突然听到儿子的请求,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差点做出洗耳的动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殷郊下意识反驳,不乐意道:“为父做什么要……”
殷诵笑眯眯地果断打断殷郊的话:“怎么呢,父亲不能发这个誓言吗?是不乐意,还是不敢?”
殷郊看着笑吟吟的儿子。不知为何,明明他稍微动动手,就能制服殷诵,此刻却为这个儿子脸上的笑意而毛骨悚然起来。
殷郊很想拿出为人父的气势,佯装生气发怒,将殷诵糊弄过去。
但是他这几年与殷诵相处,颇亲身经历过几次这小子的行事手段。殷郊无比明白,自家儿子从来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此刻,殷郊与两个月前的武王的想法高度重合,明了殷诵能提出这样的请求,已是在怀疑自己与他的真实关系。
太子殿下清楚,自己一旦回避了这个请求,殷诵就会立刻确定,自己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生母”。
殷诵甚至会反应过来,武王姬发才是他的生父。
太子殿下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让殷诵知道他与武王的关系!
殷郊产生了一种错觉,总感觉自己的额头正在渗出冷汗。这让他很想抬手,抹掉这些汗水。
太子努力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他的左手不禁伸到背后,紧紧握成了拳头。最后,殷郊做出了和武王一般无二的选择,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但是殷郊“做贼心虚”。他在殷诵目光炯炯的直视下,根本做不到武王那般坦然自若。
他举起右手,誓言说得磕磕绊绊:“殷郊今日起誓……我若是……是你母亲……”
殷诵立即出声“指导”殷郊,点明“誓言”用语要正式。
太子不高兴地瞪了儿子一眼,硬着头皮改口:“我若是殷诵的生母……”太子心底打突,犹豫了一下,狠狠一咬牙:“就给殷诵生五个弟弟妹妹。”
殷诵再次开口:“是同父同母的五个弟弟妹妹。”
殷郊在心里一阵叫囔晦气,这小东西真是年龄越大越难搞了!
三年前,在乾元山上,他和殷诵“父子”相认,可不用费这么多事!
为了取信这个儿子,太子忍着头皮发麻,依言补充道:“就给殷诵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发完誓,殷郊忍了忍,没忍住,疑问道:“诵儿很想要弟弟妹妹吗?”竟然张口就要五个之多!就是他这里没问题,武王那岁数,配合得了吗?
殷郊思绪一转,忽然想到武王他老子——文王姬昌如何在五十高龄,忽然“高歌凯进”,短短十年内猛生了二十几个子女的恐怖生育力。
殷郊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确确实实地生出了一层冷汗。
殷郊连忙止住脑中恐怖的联想。他左手抚在心口,胆战心惊地想道:本太子现在还没有成仙,立下的誓言,应该不能应验吧?TAT
“现在,你该相信为父了吧?”太子殿下磨着牙,赌气地望着儿子。他是造了什么孽,生下殷诵这个兔崽子,谁家孝顺儿子会逼着亲爹发这种誓言呀?
殷诵眸光微动,喉头被堵住。他看着表面生气,其实连和自己对视都做不到的殷郊,脑中浮现的却是武王那句“不愿意”,还有那些毫不客气驱他离开的话语。
虽然殷郊按照他的要求发了誓言,他却从殷郊的表现明确了自己的父母双亲是谁。
殷诵眼波微动,光屏在殷郊看不到的视野里静默打开。
主线任务——第一阶段(金色传说):殷诵小朋友是一个父不详母不知的可怜孤儿。但是,殷诵小朋友是命中注定成为大男主的男孩子。自古有云,男主孤儿,双亲不是双亡,就是双王。少年,去勇敢地揭开自己的身世,寻找自己的“根源”吧。
进度:100%
奖励:1600000000积分(已完成)
殷诵望着主线任务百分百的进度,百般滋味汇聚在舌尖和心头,反叫他品不出一丝味儿来。
殷诵不禁想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他的母亲从不曾抛弃他,一直在尽心地照料和爱护他,并且早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要他的,是他的父亲。
殷诵十分确定,武王起初的确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但是现在武王已经对这一切一清二楚!
但是他的父亲对他说了“不愿意”三个字!
喉头滚动,心脏涩然,殷诵咬住下唇瓣,强压下心头思绪。
他点点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轻信了母亲的话语一般绽出笑容:
“孩儿其实一直都相信父亲的。我只是想要堵住公子乾这等糊涂鬼的嘴巴,免得他们重回幽冥后胡说八道,污蔑了父亲的名声。”
“父亲不要生气。”殷诵讨好地看着殷郊。
殷郊轻轻地哼了一声:“为父原谅你这一回。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殷诵乖顺地点了点头,轻声呢喃道:“以后,我再不会如此了。诵儿会非常非常孝顺父亲的。”
殷郊是炼气士,殷诵细微的声音没能逃过他的耳朵。殷郊听清儿子说的是什么后,不由得两眼聚笑。他好哄得很,就殷诵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他放下心头忐忑和担忧,将刚刚被儿子逼着发誓的窘迫全都抛到脑后。
殷诵望着母亲璀璨如烈阳的笑容,受到感染,心上不由得一松,开了窍一般。
殷诵不禁想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真相,不如就此打住,见好就收吧。总不好一味任性,反而伤了眼前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
以后,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眼前这个脾气火爆,但是疼爱着他的大商太子。他亦只是父亲一人的儿子、殷商的王太孙。
殷诵自嘲道:诚如武王所言,身在其位而谋其责。虽然那天夜里在西岐王府丢了老大的面子,但他在武王这里学到了一课,亏得还不算十分厉害。
就在这时,姜王后从养鬼瓶中飘了出来。姜王后在殷诵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诵儿,祖母有话要单独与你父亲说。”
在养鬼瓶中休养了大半年,姜王后的魂体已经凝实了很多,能够稍微触摸到实物。
殷诵点点头,没有强要留下。他已经猜到姜王后要和殷郊说什么。无非是他的身世。
殷诵转身走出了营帐。
“母亲?”殷郊看向姜王后,完全猜不透母后有什么话需要避开殷诵,单独交代与他。
姜王后款款在榻上坐下,而后抬头看着站在面前高大而俊美的长子:“母后其实是诵儿的外祖母吧?”
殷郊脸上一红,随即一白。太子神情窘迫地低下了头。
殷郊不敢向母亲撒谎。他点了点头,不仅承认了,而且将自己如何怀上殷诵的前因如实说明。
“是孩儿太急躁,以至于走火入魔。整件事都是孩儿的错。”殷郊主动承担起那一夜荒诞的责任。
他说完,抿紧嘴唇,眼神微微闪避,不敢和母亲对上。
姜王后轻轻叹气,半是指责半是心疼:“你何苦呢?你当真以为发了那样的誓言,就能骗到诵儿?”
姜王后想想儿子刚刚拙劣的“演技”,就忍不住头疼。
殷郊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懊恼地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地面:“我只想到,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一定猜到我才是他的生母!”
哎,结果他竟是白白发了一通誓言!
殷郊暗暗祈祷:希望老天爷刚刚在打瞌睡,没有听见本太子发的誓。
“我一个男子,怀孕生子,着实难以启齿。起初骗诵儿是为这一点可怜的面子,后来……我看到诵儿一直寻找‘生母’的下落,就越来越怕告诉他真相。害怕他对有我这样的母亲而失望,进而讨厌、憎恶我。”
殷郊眼神暗了暗。他想到殷诵已经知道了真相,心下一阵苦涩。殷郊根本不敢想儿子此刻,正如何评判他这个母亲。
殷郊不禁回忆方才殷诵的神情变化。他近乎求救一般看向母亲:“母后,诵儿既然知道了真相,怎么没有戳穿我?”
姜王后再次叹气。她怜悯地看着大儿子,又似透过殷郊看着殷诵:“你不肯承认是他母亲,他的生父更是不愿认他是亲生骨肉。他自幼当自己是孤儿一样长大,你要他如何想?”
姜王后感慨,这也就是这个孙儿足够坚强,才能够如此镇定自若地面对这样任性、不负责的双亲。换做性情柔弱一点的,怕是已经胡思乱想,甚至自我厌恶、破罐子破摔了。
殷郊哑然,神情愣怔。太子转身,安静地在母亲身边坐下。
良久,殷郊呐呐出声,话音中充满迷惘和彷徨:“母后,为人母实在太难了。”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扮不好这个角色。
姜王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责备之意倏然在她眼中消失,只剩下一片慈母对爱子的怜惜。
姜王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她首先是殷郊的母亲,而后才是殷诵的祖母。孙儿固然可怜,他的儿子何尝不是品尽人世的磨难与艰辛?
“罢了,反正诵儿的生父不认他。看诵儿反应,以后他是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只是以后,你要多体贴诵儿一些。”
姜王后对长子说道。
殷郊连连点头,应承下母亲的嘱咐。
殷诵走出营帐,抬头往刚刚跳出地平线的旭日望了一眼,而后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从情绪中摘出来。殷诵冷静地分析了一番后,不得不承认: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的生父。
而武王那日的答案,亦是表明他的父亲没有那么喜欢他的母亲。
殷郊在武王心中的地位都不过如此,他这个“拖油瓶”不受待见,委实正常。
殷诵摇摇头:原本就不是每一篇“带球跑”都会配上“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的文案的。
殷诵很快收拾好心情,放下“一家团圆”的心结,做下决定,日后绝不在母亲……父亲面前,提起与身世相关的话题,叫他为难。
殷诵将脑子放空,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
往回走的时候,殷诵恰好遇上姜文焕和黄天祥。殷诵从两人这里得知,半个月前昆仑山先后派出了韩毒龙、薛恶虎、黄天化三名三代弟子。
韩毒龙和薛恶虎是十二金仙,金庭山道行天尊的徒弟。东鲁这边没有打听到这两个年轻修士入了西岐后,有什么特别的作为。
黄天化则是短短几天就闯出了名头。
黄天化借助师父清虚道德真君授予的法宝——攒心钉,竟然全歼了魔家四将!这等战绩着实辉煌,让殷诵的舅姥爷止不住地夸赞黄天化“虎父无犬子”、“年轻有为”、“未来大有可期”。
黄天祥此时已经从殷诵口中得知,黄天化早被阐教安排进了封神榜。
黄天祥现在是既为长兄闯出名头高兴,又为对方以后的命途担忧不已。道德真君对他兄长的严厉,黄天祥不止一次见识过。
倘若说,在殷诵眼中,广成子、赤精子两位仙人对殷郊、殷洪还有一分真挚的师徒情。黄天祥却不敢奢想道德真君也有这份真心。
黄天祥看见殷诵,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脸上的郁郁之色半点不因东伯侯的夸赞而掩去。毕竟他们家,除了祖父黄滚、三哥黄天爵,其他人尽数上了封神榜,连他早死的母亲、姑姑都没有放过。
黄天祥真的很怀疑,他们黄家祖上是不是得罪过三教教主。黄家被如此安排,与斩尽杀绝有什么差别?
第085章 计划从未改变过
黄天祥现在无比庆幸, 当年父亲将他送到殷诵身边。他更是感激,殷诵将他们一家子从封神榜上抹去。
殷诵哪里不知道小光头在忧虑什么?他抬手,在黄天祥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写一封信给你堂叔, 让他警惕一些, 多提醒一些武成王与黄天化吧。”
黄天祥苦恼道:“我正在想这封信怎么写呢。”
黄天祥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思索, 要如何小心措辞地写信给堂叔,却不会暴露殷诵为他们做的事。
黄天祥十分清楚, 殷诵抹改封神榜, 肯定会妨碍仙家的大计。他半点不敢大大咧咧地将这些情况, 全部如实告诉堂叔黄明。
东伯侯如今听了封神榜的事, 也是颇为焦躁。他有心询问殷诵,他们究竟要忍耐到何时,才能闯过游魂关, 向那纣王索命去。
只是此时他们身边来往都是士兵。人多口杂, 姜文焕不敢在此时将问题抛出来。
黄天祥向殷诵讨教写家书的技巧。殷诵没有写过家书,但是在光屏的“鞭策”下, 小作文写了不少,隔个五六天就要写一篇。
殷诵与黄天祥讨论了一番,回头看见舅姥爷欲言又止的模样。殷诵稍稍一想,便猜到舅姥爷这副模样为的哪般。
黄天祥还要去游魂关叫阵。很快, 他同殷诵道别一声, 向辕门走去。殷诵则是跟着舅姥爷回到帅帐。
姜文焕退下随从将领, 迫不及待地向殷诵询问起来。
与焦急得快要暴躁起来的舅姥爷不同,殷诵先是不急不慢地倒了一杯清水, 递给舅姥爷。待姜文焕饮用下清水,焦躁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他才开口。
殷诵没有遮遮掩掩去挑动东伯侯那颗躁动的心。他直白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舅爷爷,稍安勿躁。游魂关破不破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东鲁当年起兵为的是替曾外祖和祖母报仇、洗刷冤屈。”
“如今,青龙关张桂芳、佳梦关魔家四将已经尽数折在西岐。成汤布置在西路的三把尖刀已然折损其二。孙儿琢磨,闻太师对西岐已然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后快。”
“闻太师绝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继续派兵征讨西岐。只是,朝歌城中得用的将领早被纣王与妖后糟蹋殆尽。从朝歌到西岐,一路上各处守关的大将,也不能再做调动。”
“北域自崇侯虎父子惨死,明面上是西岐的辐射区,崇黑虎父子对朝歌完全是面和心不和,朝歌根本调用他们不得。”
“东面有我们东鲁牵制着,闻太师一样不能调动窦容这些将领。”
“如今,闻太师唯一能调度的就是南边几处关隘的将领。”
“但是,鄂顺如今只是龟缩,手上少说十万兵马。闻太师怎敢真拿他当病猫?”
“孙儿猜想,闻太师很快会亲自领兵,出征西岐。”
姜文焕一听闻太师要亲自出征,不由得啧啧出声,为西岐捏了一把冷汗。
“如此说来,西岐处境可就不妙了。”姜文焕不禁担忧道,“自纣王登基做王,闻太师一直在各处镇压反叛之军,至今未尝一败。”
殷诵想到封神榜上许多来自截教的弟子,唇角微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申公豹与他分别之时,可是复刻了一份封神榜的名单带走的。
截教弟子根脚混杂,多是不服管教之徒。用申公豹的话说,便是截教教主颁下的法旨,若是不合他们的心意,也是面服心不服,阳奉阴违者不少,甚至有在背地里对着干的。
“师叔通天教主行事多有糊涂,在上被我师伯、师尊糊弄且不说。便是在下,师叔也是时常被他的那些弟子三言两语欺瞒和挑唆。”申公豹向殷诵讲述三教如今形势时这般形容截教现状:“看似万仙来朝,鲜花团簇,不过是烈火烹油。”
殷诵当时便想到,截教若是真如申公豹所言,正是需要去粕取精的紧迫时刻。封神榜于截教未尝不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机会观览政治书,不懂得事物从来都是具备两面性。所以,如殷诵这样想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想也知道,要截教这些教徒上天庭当差,给昊天上帝做下属,整日照章程做事,他们肯定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殷诵听着申公豹的形容,就知道这些人非是什么好鸟。因此,他半点没有回头将他们名讳从封神榜上抹去的念头。
“西岐有昆仑山仙人相助,与寻常叛军不同。”殷诵同姜文焕说道,“好在闻太师出身东海蓬莱岛。想来两方能斗个旗鼓相当。”
姜文焕微微皱眉,瞧着殷诵。姜文焕神色有些阴郁地试探道:“你是要东鲁继续这般,佯攻游魂关不求寸进么?”
出乎姜文焕意料,殷诵朝他摆了摆手。
殷诵说道:“孙儿准备,在闻太师亲自出征西岐时,与父亲、叔叔一同前往西岐,投靠闻太师。”
姜文焕闻言,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殷诵这小子是想借助东鲁的兵马,替他父亲争夺王位。
东伯侯万没想到,殷诵根本不是这么计划的!
姜文焕郁闷道:“你是不信舅爷爷能帮衬你们父子,助登上那位置么?”
东伯侯的话语变得酸溜溜起来:“舅爷爷是你自家人,才会这般信你,帮着你们。那位老太师说到底是朝歌重臣。他见到你父亲、叔叔,难保不会先将他们拘住,送去朝歌,要他们向纣王谢罪呢!”
殷诵听出姜文焕话中的不满意与一丝酸味。他开解姜文焕道:“闻太师性情暴烈刚硬,对纣王诸多不满。他看见父亲与叔叔安然,并且回到大商的阵营,只会高兴和欣慰,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兄弟。”
“闻太师断然不会做出伤害父亲和叔叔的事。”
殷诵话锋一转,语气沉重道:“如今,朝歌与西岐都掺合了仙家势力。阐教更是力保西岐武王成为新朝旧主。”
“舅爷爷,东鲁如何与他们相争,与仙人作对?”
“与其逆流自困,不如顺势而为。”
姜文焕不得不承认,殷诵所言无错。仙家仙术都是雷霆手段。东鲁纵有千军万马,于仙家面前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随手灰飞烟灭。
姜文焕越发痛恨起了这些肆意掺合到人间权势斗争的仙家教派。
他道:“闻太师便是护着你父亲与叔叔,又怎会容许他二人报仇,容许老夫报仇?”
殷诵安慰道:“那纣王整日与妖物为伴,如今卧床已近六个年头,只怕他的日头不多了。”
姜文焕恨恨道:“真是便宜他了!”
姜文焕恨意满满,十分可惜不能手刃暴君人头。但他知道局势不由人。东伯侯只能满心晦气地认了这个结果。
姜文焕不禁向殷诵求证道:“你可是已经确认了,那谢绛容是妖精变的。”
殷诵摇头:“还未拿到证据,但是我的判断应当不会错。即便错了,她也要与纣王一起为他们共同做下的恶赎罪!”
姜文焕立即听出了殷诵的画外音:即便谢绛容不是妖精,祸害不了纣王。殷诵也一定会以别的方式送这两个祸害去死。
姜文焕这才得到一些宽慰。只是,他们东鲁在游魂关下驻兵十三年,始终未能攻破这道关隘。姜文焕深思,现在殷诵要带着殷郊、殷洪投靠闻仲,东鲁哪里还能继续攻打游魂关?
姜文焕叹了口气,好心地出声道:“舅爷爷这就手书一封降书,与你们带去西岐,与闻仲做一个投名状。”
殷诵没有接下舅姥爷这份好意:“怎能让舅爷爷做出这般的牺牲?父亲是储君,便是投靠闻太师,也没得拿着投名状去的道理。”
“舅爷爷且放心,我必会说服闻太师,给东鲁一个大面子。舅爷爷就等着窦容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东鲁大军入关吧。”殷诵做出承诺道。
姜文焕听说不必写降书,还能叫窦容亲开城门,他心中的郁气总算散去了一些。但他心里依旧是不爽利居多。
姜文焕知道,殷诵这番计划已经是如今局势最好的破解之法。他还不至于为了心中的郁闷,就去为难这个懂事的外甥孙。
姜文焕伸手,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殷诵的肩膀上拍了拍。
姜文焕叮嘱道:“这件事,你还需要说服你父亲与叔叔。他们两人有多憎恨纣王,你心中清楚,不必我多言。他们多半是不乐意的。”
姜文焕这句话,殷诵是同意的。但是,他是一定要说服殷郊和殷洪,陪同他一起投靠闻太师的。
只要有闻太师作保,他的父亲殷郊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大商,参与到王位的角逐中。
正如他刚刚与姜文焕说的那样,纣王的时日不多了。他的父亲必须在纣王死前夺回王位的继承权。
若是让别人抢先继承了王位,他们父子俩就真的只有“造反”一途了!到时候,整个大商的权贵都会与他们为敌,视他们为乱臣贼子!
这样属实麻烦了点。殷诵选择走捷径。
殷诵走出帅帐。恰在此时,殷洪一脸狡黠地从帅帐前经过。
殷洪瞧见殷诵,脚下立即调转方向,向殷诵走来。
殷洪特意来到殷诵面前,与他说道:“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他两位老祖宗是你放出来的么?”
殷诵点头:“昨日,曾祖他们就与父亲‘约好’,要给他‘开小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诵热爱学习,深知一日之计在于晨——学习这个事情,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早上的效率更高一些。
今早他离开殷郊的营帐后,约莫半个时辰两位老祖宗就敲响了养鬼瓶,打招呼要去给殷郊上课。殷诵立刻就同意了。
殷洪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好一个“约好”!大侄子这个语言艺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了的。
殷洪伸手抹下嘴角的抽搐,似笑非笑地对殷诵说道:“你爹爹现在可谓痛不欲生。他托我带话给你,既然你一心要当大王,就该同他一起学习这些。免得你日后当上大王,两眼一抹黑。”
殷诵歪了下脑袋,稍作思考后,点头同意。虽然他看过很多政治书,连《黑厚学》都翻过。但是朝堂之事,他确实从来没有接触过。日后他要成为大商的君王,理当在这方面补补课。
殷洪没想到殷诵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方才反应过来,这个侄子和他不一样,十分的爱好学习。但凡空闲的时候,殷诵的手上都会拿着一本书。
殷商好武,殷洪作为大商的二王子,对文科方面的学习向来不感冒。所以,刚刚他看到殷诵才会幸灾乐祸,以己度人以为殷诵听到要去陪殷郊上课,会十分的不乐意。
殷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装出一副正经的脸孔,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你父亲营帐吧。两位先祖正在那里给他上课。”
殷诵再次点头,向负责传话的叔叔表达了谢意。
殷洪挥挥手,让殷诵赶紧“上学”去。
殷诵按照殷洪的指路,回到殷郊的营帐。他刚刚掀开帐门,就看到殷郊趴在案上,生无可恋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商容与比干一鬼一边飘在殷郊身侧,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要好好学习。
早先就在殷郊营帐内的姜王后,一脸无奈地看着长子。
殷郊听到脚步声,立即扭头向门口看过来。
殷郊看到走进来的是宝贝儿子,两眼登时亮了起来。三十几岁的修仙人,像个孩子一样从席子上蹦起来,跑到殷诵跟前,然后绕到儿子身后,想要把自己躲藏起来。
“诵儿,你可算来了!为父的脑袋都要炸了!”殷郊苦哈哈地贴在儿子的耳边卖惨。
殷郊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惨——惨极了!
可怜他一个在昆仑山修行十几年的炼气士,一门心思都在提升修为上,早就与世俗权势斗争格格不入。现在,商容和比干强行要他上这个赛道,真真是为难死他了!
今天的殷诵,已经不是昨日的殷诵。殷诵今天早上才立下心愿,绝不再叫殷郊为难。此刻,他看着殷郊惨兮兮的模样,立即改变了主意,不再支持商容和比干教导殷郊帝王之道。
殷诵反手在可怜的父亲的头顶摸了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来到两位相爷的灵魂面前。
被摸了脑袋的殷郊愣了一下,他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下。
殷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殷诵向两位相爷深深地鞠了一躬,向两位为大商鞠躬尽瘁的老者请求,让他与殷郊单独相处一小段时间。
两位老者只当殷诵要说服殷郊,便点点头同意了。
两位老祖宗与姜王后一起回到了养鬼瓶。
殷郊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他揽住儿子的肩膀,将人带到席边坐下。殷郊耷拉着眉毛,十分坦诚地苦逼道:“我实在对这些起不了兴趣。为父就不能当一个炼气士么?”
殷诵语气温和地询问父亲道:“父亲是打算,报完仇就回去山上修行吗?”
殷郊听出儿子有松口的迹象。他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殷诵一眼。殷郊想起母亲的嘱咐,不禁伸手在脸颊边挠了挠:“诵儿若是不愿意,父亲也可以留在凡间。如今我于修行已经初窥门径……”
殷诵微微摇头:“再过几日,孩儿就成年了,哪里还能如此依赖父亲?”
殷郊不禁愣怔,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本就没有好好地陪伴过殷诵。若是殷诵想要依赖他这个父亲,他只会十分的高兴。
殷郊却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他颇为愧疚和丧气地低下头去:“是为父做得不好。”
殷诵眨眼,不明白殷郊为什么这么说:“父亲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以男子之躯生下他,又冒险下山将他送到东鲁。在殷诵眼中,殷郊的确做到了最好,尽最大的能力给与他这个不受期待的儿子最好的照顾。
殷郊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和感动:“诵儿……不怪我?”殷郊十分意外,他本以为殷诵如今知道了身世,就算不会看不起他,也会讨厌他的欺骗。
殷诵摇摇头。然后,他主动挑起话题,对殷郊说道:“既然父亲一心在仙途,无心王位,那就不学了吧。”
殷郊眨了眨眼:幸福来得太突然,太迅猛,他真怕自己一下子接不住!
殷郊蹙眉,迟疑道:“可是曾祖和叔祖那里……”
殷诵立即回答,安抚殷郊道:“我会与两位先祖说明情况的。父亲即便成仙,也是殷家的后人。两位先祖会明白,父亲成仙比成为大王对殷商更有益处的。”
殷郊眼睛亮了亮,心道正是这般道理。自己只要成仙,少说多出千年寿命。这千年里,他必会竭尽所能保护大商。
殷郊欣喜地想道:果然还是我儿最明白事理,知晓世情!
殷诵瞧着殷郊明朗起来的脸庞,他的话音微微顿了顿,然后向殷郊提出了一项请求:“那么父亲就只当一天的大王吧——孩儿会继承王位,助父亲早日摆脱。所以,请父亲为了孩儿的心愿,争夺那个位置。”
殷郊愣愣地望着儿子日渐成熟的俊秀脸庞,耳边再次响起母亲叮嘱他的那些话。他知道,殷诵已经做出了让步,替他这个不负责的父亲承担起殷商王室的责任。
殷郊抬手,也在殷诵的头顶揉了揉。他答应道:“好,父亲答应你,为你争夺那个位置,做一天大王。”
殷诵见殷郊终于做出让步,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养鬼瓶内,两位相爷已将太子父子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商容与比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而后相视而笑。
比干对商容这位堂叔说道:“人各有志,便不为难太子殿下了吧?王孙会是一个好王的。”
首相老爷甩了甩衣袖:“那便这样。说起来,镇国神鼎就在王孙手上,也算是天意了。”
殷诵向殷郊说起自己准备投靠闻太师的计划。
殷郊一听殷诵要参与到朝歌和西岐的争斗中,就有些不乐意:“怎么突然想到这一茬?”且不说殷诵和武王姬发的关系,殷郊实在不乐意见两者相残;就是他自己也是十分不乐意回到大商,认暴君做父。
“你莫觉得东鲁敌不过朝歌和西岐的人马。有我与你叔叔,未必不能成事。”殷诵试图说服儿子改变主意。
殷诵当即分析利弊一番。他没有点破殷郊和殷洪的修为,两人手上的法宝都源自阐教,阐教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法门,免得勾起殷郊对广成子的幽怨,叫殷郊心中不乐。
殷诵另辟蹊径,同殷郊分析道:“当年,随同曾祖前往朝歌,被纣王迫害死的老臣,不知有多少。这些臣子的后人,如今在东鲁军中担任要职的不在极少数。”
“我们父子若是靠着东鲁夺得天下,难保这些将士中没有人长了野心,妄图挑唆舅姥爷‘更进一步’。”
殷郊立即打断道:“你舅爷爷不是那般人。”
殷诵点点头,十分认同这一点。他向殷郊解释道:“孩儿只是想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人拿这件事挑拨舅爷爷,日后他们谈话的内容传扬出来,王室与东鲁必然生起隔阂。”
殷郊张口想说自己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亲舅舅。殷诵抢在他开口前说道:“父亲和我自然不会与舅姥爷产生隔阂,但是你我之后的商王还会如此想么?”
殷郊蹙眉,他确实不能打保票,殷诵的继承人会一如他们父子这般信任东鲁姜氏。
尽管,殷诵可以按照旧例,以王储的身份迎娶姜氏女,以此紧密两边的关系。但是殷郊的母亲和外祖父就是死在纣王这个“姑爷”手上,东鲁更是被逼到不得不举反旗谋反。
血淋淋的前例就在眼前,殷郊怎敢轻言殷商不会出现另一个纣王,殷诵的子孙后代不会出现另一个纣王?
殷郊再次郁闷了起来。殷诵连忙将安抚东伯侯那套词在殷郊这里复述了一遍。
殷郊听闻纣王即将嗝屁,心情好了很多。同时他也如舅舅姜文焕一般,气愤于自己不能亲手斩杀了暴君!
第086章 这光屏必是中了“恋爱脑”病毒
殷诵十八岁这天, 下午申时二刻刚刚过去,光屏突然有了新动作,给他发布了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第二阶段(金色传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今天, 我们的主角终于年满十八了。从此以后, 殷诵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啦~
儒家名作《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三国吕布亦有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请宿主争做这个时代的主人翁, 带领大商和人族走向辉煌!
任务一:修身。
知识使人强大,知识改变世界。请宿主努力学习系统提供的各种知识, 将科技的力量带到这个世界。
进度:2.102%
奖励:进度每增加0.01个百分点, 奖励100000积分。
任务二:齐家
常言道, 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宿主身为殷商王室子弟, 家族的繁荣于整个帝国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子任务一:美好的恋爱,有利身心健康。请宿主寻找一位知心人,以结婚为目的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奖励:恋爱关系维系期间, 每日奖励520积分。
子任务二:婚姻是一座围城。宿主是否有信心在ta的世界攻城略地, 与之携手、相守一生?
奖励(锁):婚姻存续期间,每日奖励1314积分。(宿主二十二岁后解锁该奖励机制)
附加奖励(锁):1)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宿主与法定配偶每生育一个子女, 奖励10000积分。子女平安存活到成年,奖励180000积分。(宿主二十二岁后解锁该奖励机制)
附加奖励:2)长兄如父,宿主每多一个同父或同母的弟弟妹妹,奖励2000积分, 弟弟妹妹平安存活到成年, 奖励36000积分。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奖励翻倍。
任务三:治国
作为本系统的宿主, 你身份尊贵,贵为成汤后裔、大商的王孙。成为一代帝王, 治理天下,令边防无忧, 百姓安居,天下归心是你的终极目标!
进度:0%
奖励:160000000积分(未完成)
任务四:平天下
你是否已经察觉到,人族正处于被掠夺、被剥削的境地?身而为人,宿主岂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请竭尽所能,提升人族在三界的地位,摆脱受压榨的困境吧。
进度:5%
奖励:640000000积分(未完成)
光屏呼啦啦丢出一大堆任务。殷诵不敢轻忽大意,立刻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
很快,殷诵的脸上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神情精彩极了。
殷诵起初看到自己的知识储备,在光屏“眼”里,竟然只算知识总量的百分之二。
这个认知让殷诵瞪大了眼睛。年轻的王孙登时懊悔不已,悔恨自己以前不够努力。
殷诵一阵发自内心的感慨:整整十八个年头,借助光屏的便利,竟然只学到了光屏两个百分点的知识,自己可真是一个废物啊!
等到看见“齐家”这一项光屏列举出来的种种任务和奖励,殷诵的脑袋瓜里直接升起了大大的问题:
这光屏是有毛病吧?哪个家族的繁荣是光靠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的?
殷诵一度怀疑,这光屏是中了名为“恋爱脑”、“结婚狂”、“多子症”的病毒,才会发布这么癫的任务。
殷诵毫不客气地冲着光屏呸了一口,心生鄙夷:自己要是为了这些奖励去做这些任务,那与豺狼野狗何异?
很快,殷诵丰富的表情沉淀了下来。他望着最后一条任务,沉默了很久。然后,殷诵默默地关上了光屏,掏出一本书认真学习起来。
纣王二十八年,秋收刚刚结束,大商太师闻仲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征讨西岐的消息风闻整个神州。
闻太师取道青龙关,过绝龙岭。纣王二十九年夏中,大商军马一路风餐渴饮,奔至西岐,驻扎于岐城南城外。
此时,殷诵、黄天祥在半个月前就被殷郊、殷洪带到了西岐。四个人就住在亚相比干的亲孙子,殷诵在宗牒上的父亲——子吾的府上。
自三年前,殷诵弄出了石磨,子吾便拿出大半家产,建了一座石磨工坊。如今,子吾已经成为西岐首屈一指的粮商。
据子吾所言,就是王府中的面粉都是从子吾这里订购的。
殷诵听到这里,只道王府管事忒也心大,也不怕子吾这个殷商正经的王室子弟偷偷给他们的面粉里投毒,毒死全府上下。
殷诵自然不会向子吾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论原因如何,他都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方式去对付武王姬发。
这天一早,殷诵和黄天祥吃完早点,各自想着去看书与练武,就见到子吾府上的管家匆匆跑进内院。
管家颇为兴奋地告诉众人:闻太师已经驻兵南城外。
这位管家本是朝歌亚相府上的管事。当年子吾远游,就是由他伺候在旁边,保护子吾的人身安全。
没一会儿,殷郊和殷洪就兴冲冲地跑来询问殷诵,他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出城,投入闻太师麾下。
殷诵却叫殷郊和殷洪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他们投靠闻仲的最佳时机。
闻仲驻兵西岐城外,两方人马大战半年,各有输赢。
却在新年将至,寒冬料峭的一夜,姜子牙突发奇袭。杨戬、哪吒各自凭借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烧毁商军粮草。姜子牙更是借助打神鞭之威,打断闻仲的双蛟神鞭。
这一战,西岐大胜。闻仲率领的商军不止士气被挫败,粮草更是被两把神火烧得一干二净。闻仲不得不紧急从后方汜水关等地抽调粮草,支援大军。
殷诵人在岐城,时刻注意着商、周两边的战事。西岐夜袭商军时,他在子吾宅中最高的一栋房的屋顶上站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战事告一段落。殷诵一跃而下,跳到地上。
殷诵立即找到了殷郊与殷洪,告知现在是他们离开岐城的时候了。
殷郊和殷洪闷在西岐大半年,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听到殷诵松口要走,两人脸上立即爽亮了起来。
殷洪好奇地问了殷诵一句:“你偏要在此时投靠闻太师,是想你父亲与我拿出本事,为商军扭转乾坤,好叫闻太师高看我们一眼,重用我们吗?”
殷诵摇头,笑道:“恰恰相反,我只希望父亲和叔叔告知闻太师,你们这些年都在昆仑山上修行。至于两位师祖赠与的法宝,最好藏着点,一样都不要暴露。”
殷诵昨夜瞧了一整晚,十分清楚闻太师率领的大军经过这次挫败,堪称伤筋动骨、元气大伤。闻仲想要借助这些残余的兵力,反败为胜镇压西岐,机会渺茫。
殷诵料想闻太师会前往师门寻求救兵。当年,张桂芳在西岐失利时,这位老太师就是这般做的。
如此一来,商周这场战争必然升级,从人族和人族的战斗,转变为仙人之间的法术对轰。
殷诵必须赶往商营,尽量控制人族在这场神仙大战中的损失。
殷诵没有将这层顾虑告知殷郊和殷洪,免得他们多烦恼。他只是说闻仲要走,军中正需要一位主事人。这时候他们乘隙而入,凭着殷郊太子的名头,闻仲不论如何都要让殷郊成为这支残旅的临时主事人。
殷郊和殷洪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两人一点都不觉得殷诵这般想有什么不对。两位殿下不约而同大赞殷诵是懂得“混水摸鱼”、捡便宜的。
殷诵被他们两个“夸”得脸都红了,十分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心在夸自己。
子吾听说了他们要去投靠闻仲,略作思索后便要亲自带着殷诵前往自家粮仓,让殷诵收了半仓粮食带走。
殷诵没有同意,子吾身在岐城,因着少年时与黄天化的情谊,颇受武成王府的照料。殷诵不希望子吾因为这半仓粮食引火烧身,进而导火到武成王府。
等他们到了大商军营,有的是办法搞到粮食。
实在不行,就学武王姬发,让截教的炼气士当督粮官,带着储物袋到各州府去收粮。闻太师都请截教帮他上战场了,还在乎这个吗?
便是截教的炼气士好脸面,不愿意做这种跑腿活。殷诵相信,闻仲麾下肯定有不那么要脸面的散修的。
下午,四人告别子吾。殷郊两兄弟带着殷诵、黄天祥离开岐城,向商军败逃的方向匆匆赶去。
就见大商残余的士兵跟着众将领四散如蚁,一路往岐山方向奔逃。
殷郊和殷洪两人施展五行遁术,挟着殷诵和黄天祥在风中疾行赶路。
就在四人赶上先头部队的时候,忽然前头传来一声炸耳的雷声。
这青天白日的,忽然来上这一道响雷,难免叫人惊奇。
殷郊四人闻声抬头,就看到岐山山顶上一道身影长着一对翅膀,在风卷雷鸣中影影绰绰。
这不是雷震子,还能是谁?
殷诵和殷洪立即想道:终南山那位福德真仙,果真还是将雷震子放来助西岐了。
两个人正为西岐得了阐教支援,日盛一日长吁短叹,就见又一道鸟人身影扇动翅膀往雷震子跟前凑。
不一时,两个鸟人就在天上厮杀了起来。
这后来的鸟人,如今在西岐亦是无人不知,正是闻仲麾下猛将辛环。
辛环生得一副蓝脸皮、红头发,一口獠牙上突下翻,十分吓人。其姿色与雷震子不分伯仲。
因着雷震子和这辛环,如今西岐的百姓对“鸟人”一族已有了刻板印象,认定鸟人都长得丑陋,可止小儿夜哭!
辛环与邓忠、张节、陶荣合称闻太师手下四大天君。据说他们都是闻仲这次讨伐西岐,来的路上于黄花山上收服的四名山匪。
殷诵眉头一挑,立即在黄天祥后背上一拍。
黄天祥心领神会,打开殷诵安装在他后背上的机械翅膀,振翅就往厮杀中的雷震子、辛环那边飞去。
殷洪看到黄天祥突然飞了出去,不由得惊讶回头,看向殷诵:“你怎么叫他出去了?”
殷诵笑眯眯道:“那辛环不是雷震子对手。不消二十招,他就会被雷震子打死坠下来。”
“与其叫他枉死,不如让天祥帮他一把,助他逃过一劫,当做我们送给闻太师的见面礼。”这种不用自己出一毛钱的顺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殷洪立即听明白了侄子的用意。他“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
天上的形势果然在殷诵预料之中。辛环只抵挡了雷震子十七次攻击,就招架不住,要被打死。黄天祥去得及时,也不怎么客气,一把擒了辛环的一对儿肉翅,立刻将后背上的机械翅膀下端的喷射口打开。
就听得“轰隆”一声,黄天祥就拽着辛环如炮弹一般,冲去了闻仲所在的方位。
整个过程极快,雷震子还没看清黄天祥,眼瞅着就要打死的对手就被人救走了。
雷震子飞在天上,望着急速逃离的敌人,挠了挠头。雷震子这些年一直被师父云中子压在山里修行,随着年岁增长,已经比年少时稳重了很多。
雷震子眼瞧着手下败将被救走,竟也没有意气用事去追。
雷震子望着黄天祥、辛环离去的方向,想的是自己如今奉命下山辅助兄长,日后有的是机会在战场上显能耐,不急于这一日建功劳。
这般想着,雷震子直接扇动翅膀,往岐城的方向飞去。
一直注视着雷震子与辛甲厮杀的殷郊,这时回过头来,对儿子和弟弟说道:“走吧。”
殷郊伸手,带起儿子向闻太师追去。殷洪连忙跟上。
闻太师这一次走得狼狈,昨天夜里不仅折了双蛟神鞭,还被姜子牙一鞭子打下坐骑墨麒麟。虽然最后重新爬上了墨麒麟,到底不如来时的意气风发。
墨麒麟速度极快,殷郊与殷洪一时之间竟然追赶不上。闻仲带领残余兵员一路逃离岐城七十里,才停下大军,就地驻扎起来。
大商的军队这边刚刚安顿了个七七八八,殷郊三人终于赶了上来。此时正是大商兵马草木皆兵的时候。殷郊三人好一番牵扯,正好遇上闻太师的门人吉立与余庆。
殷诵昔日在闻仲帐下做事,吉立与余庆都认得他。两人好一阵费劲,认出大变样的殷诵,这才给他们三人证明了身份。
闻仲出身大教,下山后很快得到商王太丁的赏识,在大商位高权重。
这么多年来,闻仲担任大商太师一职,征南伐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事,又镇压了多少反叛。可谓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不想,今日竟然在西岐,在修仙界名不见经传的姜子牙手中栽了跟头!
闻仲可谓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西岐的实力,怒的是阐教当真不要脸,竟然派出这许多亲传弟子援助西岐!
闻仲脑中克制不住地回忆昨夜发生的种种,最后定格在与他打了个照面的杨戬脸上。
闻仲不禁暗赞了一声好样貌,甚至觉得西岐得了这等惊艳绝才,想要谋逆上位,属实正常!
这般想着,闻仲立即动了前往师门搬救兵的心思。虽则此前为了支援张桂芳,就折了九龙岛四圣在西岐,但是闻仲不觉得再请救兵还是一样后果。
闻仲思忖: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这一回必要寻来有能耐的同门,将西岐拿下!
闻仲正打算招来四天君,吩咐他们看顾大军,他自己前往东海寻求支援。两个门人吉立与余庆走入帅帐,向老师禀报太子、二王子携王孙殷诵前来。
闻仲早先便得知殷郊三人还活着,且多方打听得知,这三人先是在西岐做事,而后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叛逃去了东鲁。
闻仲略作思量,叫吉立将三位殿下请入帐中。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纣王已经不中用。闻仲本就视姜王后所生双子为王室正统,当年他对殷诵这个王孙都十分重视,更不用说现在能见到殷郊和殷洪本人了。
甭管殷郊和殷洪是什么原因投入西岐又叛出,也甭管二位殿下如何从东鲁周转回来见他这个老臣,闻仲心中都是无比喜悦的。
等瞧见走进帅帐的殷郊三人,无一不是身姿挺拔、凤姿龙章,闻仲心中不由得大赞一声:“天不亡大商也!”
闻太师激动不已。老太师亲自走下主位,走到两位殿下面前就要下拜行礼。
殷郊和殷洪这些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礼遇,一个比一个受宠若惊。
殷诵目光清冷地站在父亲和叔叔身后。他瞧着闻太师的做派,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双方好一番礼来敬往,终于分两边坐下。
闻太师听闻殷郊和殷洪这些年竟然都在昆仑山上修炼,半点没有介怀。当年他能容下哪吒,如今更加不会因为这一重缘故对两位殿下心生芥蒂。
闻太师只会感叹两位殿下运气实在不错,不仅逃过死劫,还得了仙缘。这等造化,世上能有几人有?
闻太师十分高兴地召开麾下诸多将领,把他们介绍给殷郊和殷洪。
闻太师这才得知辛甲差一点被昆仑炼气士打死,幸亏武成王的小儿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将辛甲的性命护下。
闻太师看着已经长成,健壮如牛,宛如武成王年轻时候的黄天祥,一时感慨万千。闻太师神情中竟是多了几分落寞。
闻太师汗颜地告知殷郊兄弟两人,他这一回在西岐栽的跟头着实不轻:“老臣意欲往东海请几位得用的师兄出海,与他们西岐的能人异士斗个来回。”
闻太师有意考验殷郊和殷洪,主动说道:“老臣离去这几日,望两位殿下好生看顾大军。姜子牙奸诈,最擅长夜袭,两位殿下一定要小心。”
殷郊和殷洪没想到,殷诵的目的这般容易就达成了,他们完全没有费功夫!
殷郊明白机不可失,连忙上前,答应了下来。
闻太师深知战场瞬息万变,寻求援兵这件事片刻不能耽搁。殷郊这边答应,闻太师就从怀中解下帅印,交给了殷郊。而后,闻太师又是一番殷切的嘱咐。
闻太师骑上墨麒麟离开后,殷郊和殷洪与商营中诸多将领迅速打成一团。闻太师的两个门人拿出军中各项事务的记录,捧到两位殿下面前。殷郊和殷洪当即忍下性子,细细翻看起来。有那些不明白的,皆向吉立与余庆询问。
吉立与余庆两人半点不敢拿乔,但凡他们清楚的,都是知无不言。
这天夜里,殷诵悄悄出了殷商的营地。他经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人口中得知,哪吒正守在东城门上,于是一路飞到了西岐东城外。
到了目的地,殷诵抬头便看见哪吒站在城头上,正与雷震子说话。
殷诵他立即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在手里垫了垫,然后猛地砸向雷震子的脑袋。
雷震子那是常年被修仙版机关枪扫射的主,反应能力堪称三代弟子第一流。石头砸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头一偏躲了过去。
哪吒这时反应不比雷震子慢。他瞧见雷震子“遇袭”,立即往城头下望去。这一望就看到了冲他招手的殷诵。
哪吒立即叮嘱了雷震子一句,叫他好生看守城门。话音刚落,哪吒已经翻身下了城墙。
也不用风火轮托底,哪吒直接跃下城头,落到地上。他快步跑到殷诵面前,将人上上下下,十分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殷诵先前呆在岐城的半个月,就混在百姓中间,围观过哪吒他们从战场下来。与他相比,哪吒这几年除了容貌上有变得更艳丽的嫌疑,其他方面变化不大。
殷诵不由得得意地跑到哪吒面前,美滋滋地伸手在自己的头顶和哪吒的鼻子上比划了一下高度,以回旋镖的方式,将三年前哪吒笑话他的话,还给了哪吒:“哥哥,你是不是变矮了呀?”
哪吒嘴角一抽。他一个虚岁二十,实龄二十三的青壮,若是这岁数还在增高,日后岂不是要与神界的巨灵神比个高?
实际上,在两年前,哪吒就停止了窜高。即便如此,他的个头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无论是金吒、木吒还是黄天化在他面前都要矮上一尺、两尺,每每与他说话都要仰头以视。
便是杨戬都要低哪吒一指。
哪吒无奈地抬手,在殷诵的头顶拍了一下,故作气哼哼道:“好小子,我当你有了亲爹、亲叔叔,就不要我这个哥哥呢。在岐城住了大半年,也不见你来打个招呼。”
殷诵没有意外哪吒察觉自己的行踪。
他笑嘻嘻地应答,然后与哪吒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哥哥带我去见武王的。我有要事须与他谈。”
第087章 儿大不中留
哪吒皱眉:“怎么不请你父亲或者殷洪, 让他们送你去见武王?”
如今西岐各处城门把守得都很严格。先前殷诵四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入住岐城,肯定是殷郊和殷洪用了五行遁术,避开了守城士兵的眼线。
哪吒颇为好奇, 殷诵此前半年都没舍得和自己相见, 只敢在人群里当“围观群众”,偷偷关心他这个表哥的近况。今天殷诵怎么舍近求远, 特意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殷诵微微低头,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
殷诵将自己的“难处”告诉了哪吒:“我问过了, 武王确实喜欢我父亲。可是父亲不喜欢他, 对他避之不及。我怎好请父亲带我去见武王?”
他才不会带着父亲去见武王姬发。武王那厮可是留着“案底”的!鬼知道会不会他跟父亲两个人进城, 他一个人被踹出来?
殷诵做事向来谨慎, 但凡有一点点不好的苗头,他都要掐灭!
哪吒一听这话就知道殷诵在忽悠自己。殷诵这话听着像个理由,但是殷诵完全可以只让殷郊送他进城, 甚至送入王府。之后, 殷诵独自行动去寻找武王就是了。殷郊堂堂一个炼气士,难道会躲不开武王一个凡人么?
那也太废物了!
哪吒没有揭穿殷诵。他对殷诵说道:“你是要我偷偷带你入城么?风火轮我就不用了。”这件法宝在黑夜中十分惹眼。
殷诵点头。
哪吒不再多言, 寻着习惯伸出右手贴在殷诵的后腰上。殷诵条件反射顺着表哥的力道,伸出两条胳膊圈住哪吒的脖颈。
哪吒微微俯身,一如少年时轻而易举地将殷诵整个儿打横抱起。
被抱住的人陡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他现在是成年男子,好像不能够让表哥——另一个成年男子抱着到处跑了!
殷诵面上一窘, 心里忽然冒出一点点害羞, 不好意思极了。
他刚要开口, 准备从哪吒怀里跳下来。毫无所觉的哪吒忽然手上用力,将抱在怀里的表弟颠了颠。
殷诵大惊, 刚刚从哪吒脖子上松开的双臂连忙搂了回去。
殷诵不明所以地仰头,看向哪吒的侧脸。
哪吒轻轻笑了起来:“看来有好好吃饭, 很乖。”实不相瞒,哪吒这三年一直在担心殷诵,担忧殷郊、殷洪照顾不好他,让殷诵跟着白白吃苦。
殷诵一阵无语。哪吒身为一手拉扯他长大的人,不应该像亲姥姥一样,怎么都觉得他瘦了吗?
殷诵轻轻地哼了一声。但是哪吒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好看,实实在在地戳在殷诵的心巴上。
被哪吒抱着的殷诵,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他立即起了好奇心,脑袋往下埋了埋。
殷诵将耳朵贴在哪吒的胸膛上,想偷听哪吒的心跳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乱得很。
偷听了五秒钟,殷诵失去了兴致:表哥的心跳不快也不慢,一点都不“小鹿乱撞”!
殷诵再次感叹,表哥真是沉稳啊!
与此同时,殷诵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疑问:这就是天生仙骨吗?
这般想着,殷诵抬起头,靠在哪吒的肩膀上,静静地盯着表哥的洁白的颈项和藏在乌发下的粉嫩耳垂。
哪吒察觉到殷诵的小动作,没有多想。他微微转头,向殷诵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殷诵侧着的下半张脸。
静静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殷诵,是哪吒最熟悉的乖巧模样,全身心地依赖他这个兄长。
哪吒忽然耳根一红,连忙回头往城头上看去。
月光皎洁,殷诵将表哥耳朵渐渐变红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殷诵一双眼睛随之亮了起来。
哪吒这一回头,可不得了!就看到雷震子正趴在城头上,一双夜枭似的眼睛在夜色中亮着两盏紫色的光,炯炯有神地往他们这儿瞧。
哪吒用力地瞪了城头上的鸟人一眼。雷震子视力极佳,立即察觉到下面那个杀神变了脸色。
雷震子才不乐意和黄天化一般,天天和哪吒咋咋呼呼地吵架。终南山大弟子立即从城头上闪出了身影。
哪吒瞧见雷震子如此识时务,心下甚是满意。他紧了紧双臂,当即施展五行遁术,带着殷诵入城。
哪吒将殷诵直接送到王府。因着殷诵要偷偷去拜会武王,所以哪吒直接略过王府大门,进入内院,来到武王寝宫外。
哪吒不禁庆幸,亏得武王尚未娶妻。不然,他今天真不好将殷诵直接送来王府内院。
不过,自两年前大公子伯邑考迎娶了西申侯的女儿,西岐的贵族与臣属似忽然被点开了窍门,纷纷上书,旁敲侧击武王应当尽快迎娶王妃。
武王没有拒绝,只是安抚贵族和臣子如今西岐战事频繁,不宜迎娶王妃。等到战事结束,他自然会将终身大事排上议程。
哪吒觉得武王这番安排合情合理。
虽说武王喜欢殷郊,但是殷郊是昆仑山的弟子,两人根本没可能。武王放下殷郊,另寻幸福,于他和殷郊都是好事。
不过正如武王所说,而今西岐正值多事之秋,武王确实不适宜操办自己的婚事。
但就有那些不通情理的大臣,根本听不进武王的话,竟然跑到了哪吒的师叔姜子牙这边,希望姜子牙担当起武王干爹的责任,做这件事的领头人。
这些找上相府的大臣,无一例外都被姜子牙喷了出去。
事后,姜子牙十分不放心地将他们这些阐教三代弟子召集起来,告知他们最近西岐城中的风气不太好,他们这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要千万小心。
师叔事无巨细地提点着他们这些小辈弟子,不止要他们告诫自己绝不能动凡心,还要小心世俗之人的小动作。
“不要和陌生人搭话,亦不能跟着不相熟的人去无人的地方。”
“纵然是人多的田间、湖边和小树林也不能去!”
“不要喝师门外的人递给你们的茶与酒水。”
“更不要和女子对歌,随意接受她们的香囊、手帕等物件。”
“有男子寻你们一起唱歌,也莫理会吧。”
面对师叔的叮嘱,他们这些不通情窍的炼气士除了点头也只有点头,一个个积极地向师叔保证,他们绝对不会犯下这些等糊涂。
哪吒抱着殷诵在王府寝宫前现身。十分巧合,刚好遇上武王清理完今日份的政务,回到寝宫,准备休息。
武王正要转身进门,忽然有所感应,扭头往院中看了一眼。就是在这时,哪吒抱着殷诵倏然出现在三丈外。
武王看着哪吒打横抱着的殷诵,然后看着殷诵从哪吒怀里跳下来。武王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起来。
武王的目光很快从殷诵身上转移到哪吒那边。
姬发不禁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仔细和略带苛刻的目光,将这位昆仑山上来的年轻人打量了一遍。
哪吒抬手向武王行礼。武王身边的侍从瞧见殷诵,当即也是纷纷向这位王孙行礼。
武王将殷诵领到了一处偏殿。殷诵将偏殿内陈设打量了一遍,知道是武王休息时用于临时办公的地方。
哪吒没有跟进去偏殿。他转身先回了东城门。今日是雷震子第一次守城,哪吒并不完全放心。
自从他们师叔屡次在战场上玩儿夜袭这样的花招,如今商、周两边的对战,手段上多多少少都带点儿“脏”。雷震子初初下山,容易中招。
“两年不见,殿下成长了许多。”
偏殿内,武王取出茶具,就着侍从端上来的一壶热水,冲泡了一壶幽香如兰的清茶。
武王轻轻挥手,遣出侍从。然后,武王亲自将泡好的茶水端了一杯给殷诵。
殷诵礼貌地接过茶水,却只是端在手中,没有打算饮用。他亦没有回应武王这句评价,只当没有听见。
殷诵其实一点都不愿意和武王独处。此刻他坐在生父面前,浑身都别扭极了。他总忍不住想起两年前在隔壁寝宫,自己在武王面前丢的大脸,以及武王那句“不愿意”。
殷诵低头,望向袅袅冒着白色雾气的茶汤。碧绿的茶叶在滚热的茶水中,缓缓舒展叶片。有一些茶叶的顶端好似一朵鲜花绽开花瓣,在碧波中吐露芬芳。
这真是一口好茶。殷诵心道。尽管他没有品尝,茶香与茶色已经证明了此茶不亚于他在商城中兑换的上等茶叶。
这很神奇。茶叶的普及,殷诵再清楚不过。正是他幼年在朝歌,向姜子牙学习《麻衣相法》时,拿了商城中的茶叶赠送姜子牙做礼物,并且将烹茶的手法一并教给了姜子牙。
姜子牙一品之下,立刻爱上了这种不添加其他作料的煮茶法。姜子牙来到西岐后,上行下效,茶叶很快在当地风靡。
算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年光景。想不到西岐不仅寻到了茶树,还制作出这样精品的茶叶。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不可想象的!”殷诵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这般感叹着,殷诵越发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与武王谈判成功。
再抬头,殷诵直白地告知武王,他们父子、叔侄三人投靠了闻仲:“闻太师出身蓬莱截教,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前往师门寻求援兵。”
武王闻言,正在给自己倒茶水的双手微微一顿。他抬头,向窗外明月望去一眼。
武王忽然问道:“我听说,截教与阐教、人教并称仙界三大教派。三教本是一家,同出于鸿钧老祖。”
“是。”殷诵回道,“但是截教与阐教不同,教中子弟根脚各不相同,许多都是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若不是通天教主有教无类,纵然他们身负仙骨、刻苦勤奋,最大的造化不过是成为根脚上流的仙人的身下坐骑。”
武王听懂了殷诵这番话,无非是告诉他,截教弟子都是逆天改命的修士,他们从出生便不被上天看重,怎会和阐教的天之骄子心意相同,唯天命是从?
自然,截教弟子根本不会支持他这个上天选中的,人族的未来天子。
加之闻太师这位同门的关系,截教弟子若是出山,十之八九要如九龙岛四圣一般,与西岐为敌。
武王苦笑一声:“原以为……”在仙界占据统治地位的三教本是一家,阐教对人间政权的干预是整个仙界的共识。
武王原本还抱着一份期望,仙界终究与人间不同,那些仙家是真正抱着一颗慈善仁德的心,实在看不惯纣王的暴政,才会派下天兵强行改朝换代。
殷诵今天却将血淋淋的答案摆在了他的面前。
仙界与人间并无不同。不必等上成千上万年,如今的仙界仙人们就与凡人无异,都有着自己的私欲。这些仙人的德行也不比人间的流匪山盗强上一分。
武王如今看来,他的这一点期望可以绝了。
武王垂眼看着茶水,心中既是苦涩,又是庆幸: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姬发尚且可用一己性命,暂缓人族受仙界挟制的命运。
至于他之后,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人族会再次面临今日这般的境况,那便是下一个“武王”的抉择了。
武王敛起真实的情绪,抬眼看向殷诵。武王轻轻笑着恭喜道:“想来,如今掌管朝廷大军的是太子殿下。”
说着,姬发就想到,这半年自己从不曾接到殷商太子一行人在战场上出没的消息。武王立即猜到,殷郊等人已经在旁对闻仲大军与西岐这场战斗,盯了许久。
姬发暗忖,无论是太子殷郊还是二王子,都不是耐得住性子,冷眼旁观静等机会的人。反而是殷诵这头幼虎十分擅长忍耐。
姬发唇角弯了弯。
殷诵没有遮掩殷郊暂代征西大军主事人这件事。他微微颔首,不愿自己与武王的话题停留在殷郊身上。
殷诵直抒这次的目的道:“待闻太师从截教请来援手,这战场就与以往不同了。”
武王闻弦歌知雅意。不必殷诵说得多明白,武王已经接住殷诵的话。
武王忍不住夸奖了一句:“殿下仁义,是不愿大商的子民成为阐、截两教修士比拼的灰烬吗?”
殷诵见不用自己明说,武王已经明了,一时间心里古怪极了。
殷诵承认道:“我想与殿下做一个协议。倘若日后战事演变成两大教派的斗争,不论是大商还是西岐,两边人马都要退避,将战场让给两教仙人。”
“殿下爱民如子,必然不愿意西岐子弟为仙家争斗枉送性命。”
武王听着殷诵的要求,眼中渐渐带上笑意。他一面高兴殷诵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另一面又为殷诵的大胆捏了把汗。殷诵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却甘愿为了包括西岐在内的大商子民,冒险来到他的面前!
武王不禁试探眼前极得自己心意,却不能相认的亲子:“殿下不怕我将你这番心思告知相爷与他背后的阐教仙人么?”
殷诵闻言,神色微微不自在起来:他这不是笃定武王姬发作为一个父亲,怎么都得有那么一点良心,绝不会这般龌龊地陷害自己的亲儿子么?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老头子唯一的儿子,堪称“保底”一般的存在。
武王姬发也不想他自己有个万一,连点血脉都没留下吧?
殷诵不会把实话说出来,他可不想和武王父子相认。他随口恭维了一句:“我敬佩殿下是仁义君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等行径。”
武王微笑。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赞美话,但是殷诵这一句却是轻易地入了他的心田,叫他喜欢得不能自已。
武王放下茶杯,向殷诵一语双关保证道:“孤绝不会令殿下失望的。”
武王走到一旁书案,取出一卷白绸展开,然后取笔蘸墨。他抬头看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矫健的儿子:“口说无凭,孤与你写一份契书吧。”
殷诵一愣,万没有想到武王不仅轻易地答应了自己,还要亲自做一份契书。
这契书一旦做成,殷诵自然是不怕的,根本无法限制他不去违背这份协议。
但是武王不同。一旦殷诵将契书公布,等同告知阐教他们被武王背叛了。武王势必遭到阐教的反噬。
武王将这份契书交给殷诵,等同将一根随时能够勒死他的夺命绳交到了殷诵手上。
殷诵错愕不已。他很快反应过来,心中越发的古怪。殷诵半点不觉得,武王会不明白定下这份契书,于他意味着什么。
总不能是他这个儿子过去表现得太好,让武王以为他也是一个“仁义君子”吧?
殷诵自己都不好意思这样吹嘘自己呢。
殷诵脸上微微红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复平静。他下意识地做出决定,同意了这件事——这般“敌人”自捅一刀的大好事,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又不是大傻瓜!
契书很快做好,武王和殷诵两人分别在白绸上签下自己的姓名,摁上手印。而后,武王取出一把金剪,将契书一裁两半。
武王将签着自己名讳的那一半契书递给殷诵。殷诵半点不客气,接过去直接放进了储物袋。
武王则是拿起剩下的半张契书,望了望殷诵摁在签名上的手印,笑了笑。
武王装作随意,实则郑重地将契书折叠,摆在案上最显眼的位置。
殷诵见目的达成,没有逗留。他向武王告别一声,走出了偏殿。
武王见殷诵要走,生来行事果断的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姬发出声叫住了殷诵。他向殷诵建议道:“殿下若是要出城,不妨从当年的暗道离开。”
殷诵诧异地转身,回望武王。他没有接受老父亲的建议:“不了,等我从西荒绕路回去,都要两三天后了。我不曾与别人说起今夜要与殿下会面。忽然不见踪影,怕是要引起误会。”
姬发沉默了。
“诵多谢殿下好意。”殷诵客气地与武王道谢,“殿下放心,表哥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姬发心道,孤提出这般建议,便是为了不让你被哪吒接回去啊!
武王一直对哪吒十分的欣赏。但是今天亲眼看到哪吒抱着殷诵出现在王府的内院,这让武王瞬间对哪吒有了一点意见:带他儿子来见他,就好好地带着人进来,非得把人打横抱起来吗?
就不能用驮的、扛的?亦或者提着也不是不行啊!
武王满腹牢骚。奈何武王十分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立场去反对这件事。
哪吒那边似和殷诵心有灵犀。殷诵这边刚说他会来接人,哪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王府内院。
哪吒站在偏殿门口,唤了殷诵一声,而后向武王行了一礼。
不等姬发说些什么,殷诵已经扑到哪吒的怀里。然后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武王的视野里。
姬发皱了皱眉头。这一刻,武王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第088章 做人就是要恩怨分明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 武王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能心头浮现的怪异感觉暂时按下。
武王转身,吩咐侍从去库房取一个锦盒。
等到侍从轻手轻脚地跑回偏殿, 姬发伸手取来搁在案上的半幅契书, 从侍从手中接过锦盒,将契书放入。
武王带着锦盒回到寝宫。他将锦盒放入一处暗格。这一格暗格中还放置着武王亲手画的第三幅太子殷郊的画像。
将暗格的机关关闭, 武王轻轻松了口气,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他没有将这第三幅画像悬挂在外面, 不然今天晚上说不得就要熬夜, 描摹那位殿下的第四幅画像了。
在这件事上, 武王已经被他的亲儿子“顺手牵羊”怕了。
殷诵以为, 哪吒会将他送到东城外。但是等到哪吒解除五行遁术,殷诵双脚落到地上时,殷诵才发现哪吒来到了岐山上。不远处就是殷商大军的临时驻地。
殷诵扭头看向火光簇簇的大商营地, 耳边传来哪吒的声音:“你出现在城外时, 我便猜测你们父子已经投向了闻太师。”
两年前,哪吒就通过玄光镜, 从殷诵和武王的对话中得知了殷诵志不在西岐,而是在大商。如今殷诵突然出现在西岐,哪吒要猜出殷诵的动向绝不困难。
殷诵面有愧色。他不安地试探道:“哥哥是不是生诵儿的气了?”
哪吒瞧着殷诵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只淡淡道:“若说不生气是骗你。”
殷诵当即扁下嘴角。
哪吒轻轻地瞥了殷诵沮丧的模样, 轻轻一笑。
不等殷诵反应, 哪吒立马收起这一点笑意。
他提醒殷诵道:“我只是要告诫你一句话, 逆天而行不是容易之事。你自己千万小心,莫要临了得不偿失, 追悔莫及。”
殷诵听出哪吒话中的关切之意。知道哪吒还在担忧自己,殷诵沮丧的心情顿时恢复了勃勃生机。
殷诵心中感动, 面上只是摇头。他向哪吒吐露心声,亦是表明决心道:“诵儿不过一个凡人,至多百年寿数。倘若不为心中所愿执着前行,争朝夺夕,只怕人生不过镜花水月虚度一场。”
“诵儿不畏惧失败。哪怕一生为后人见闻,只道一个‘错’字,我也不害怕。”
“唯有数十年后垂垂老矣,躺在病榻上回顾前尘,不知一生做过什么。那般,诵儿才会追悔莫及。”
哪吒听到殷诵这番陈述,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悲伤。以前哪吒从没有想过,自己一手养大的男孩儿只是凡人凡骨,自己能陪伴对方的时间不过匆匆百年。
哪吒陷入沉思,其实他在年少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件事,只是那时当作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不多做想法。
如今年长了,他反而不如少年时豁达,竟是不知不觉间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仿佛他不去想,殷诵就能长长久久活在这世上。
哪吒沉默半晌,颇想冲动地询问殷诵,当他百年之后,自己这个表哥该如何?
哪吒险险地克制了这股冲动。他知道,殷诵给不了这道问题的答案。这个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
哪吒掩去心中惆怅,佯装玩笑道:“日后,你我在战场上相遇,你当如何?我又当如何?”
殷诵全然不将自己的寿数,或许只有表哥的零头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仙人有仙人的活法。各有优劣。
殷诵嘴角微弯,笑答:“自然是各凭本事了。哥哥莫要以为我不懂仙法,就觉得我在战场上软弱无用。”
哪吒嗤笑一声:“我哪里会那样想?”
殷诵嘴角上的笑意随着哪吒这一声嗔嗤,带上了几分轻快。
哪吒向岐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说道:“我该走了。”
殷诵一直盯着哪吒的目光中,带上了依依不舍。
两个少年四目对视。沉默了一会儿,哪吒抬手蒙住了表弟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便胡闹吧,我总会护着你的。”
殷诵心脏再次快速地跳动了起来,比之被哪吒抱起的时候还要剧烈。
殷诵眨了下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扫过蒙在眼前的掌心上,引来细微的颤动。
等到殷诵再睁开眼睛,哪吒已经从他的面前消失。殷诵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向营地走去。
不论是朝歌来的兵马,还是西岐的驻军,两边经过连续半年的大战,都已经疲倦不堪。眼见年关将至,西岐没有派出追兵对朝廷的残兵进行围剿。
按照常理,且不说武王姬发承袭爵位前,是西岐兵马元帅,最通用兵之道。就是姜子牙都是干得出冰封岐山的狠人。
殷诵深知西岐的斥候经过一天一夜的查探,肯定摸清楚了朝廷的人马就驻扎在岐山上。殷诵看过《三国演义》,他对马谡因何罪被斩首一清二楚。孤军藏匿山林,只需要几把大火,就能叫他们全军覆没!
殷诵理应立即向父亲殷郊建议,即刻率领大军撤出岐山。但是殷诵没有这么做。
虽然朝廷已经征伐西岐长达六年,但是西岐至始至终都没有像东鲁、南都那般举起反叛大旗。别人只道西岐姬氏对朝廷忠诚不渝,在姬诵眼里却是典型的“广积粮、缓称王”,老套路一个。
毕竟,两年前武王亲口给了他答案,西岐姬氏一定要代替成汤殷氏,成为王族。
因为明面上还是殷商的臣属,所以但凡朝廷讨伐的大军撤出战圈,西岐便不会主动出手,进攻朝廷兵马。
当年张桂芳吃了姜子牙夜袭的亏,败走岐山,西岐就不曾乘胜追击。
便是这一次,西岐夜袭逼退闻仲后,也是天亮立刻鸣金收兵,没有继续追赶。
直等到殷商大军解除了疲倦,士兵们因为大败而恐慌的情绪稍稍消弭了一些,殷诵才开口向父亲提出战略性转移的建议,免得夜长梦多。
殷郊略作考量,没有反对。当即朝歌的兵马下了岐山,在山脚下重新驻起营地。
这么一倒弄,已然是除夕之夜。殷诵从储物袋里掏出当年建造鹿台得的金子,让他二叔殷洪使出牛的力气,将一块块金饼碎成疙瘩,分发给士兵,慰劳他们为了大商背井离乡,在这团圆的节日里承受思亲之苦。
殷诵又寻来吉立和余庆,让他们统计这一次征西作战中,大商阵亡的士兵名单。
然后,殷诵一视同仁,给这些亡者同样备了金疙瘩做慰问。殷诵将这笔“抚恤金”转托阵亡者在军中的亲友、同乡代为收下,以便日后得胜回乡时,他们帮忙带给亡者的家人。
这在以前,是军中从不曾有过的事情。
闻太师的门人吉利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不禁暗暗感叹王孙的仁德、善良,想着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太师大人。
同时,吉利好心地提醒殷诵,只怕这些阵亡士兵的亲友、同乡拿了金疙瘩会昧下,如此便白费了殷诵一片好心。
殷诵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一定会有人昧下金子,但是无关紧要。他要的只是让眼前这支残旅都看见有这么个事,鼓舞他们的士气而已。
殷诵从不缺金子,也不会寒酸地只拿这一点金疙瘩当作抚恤金。这于他眼中是一件极为讽刺的事——大商子民的性命不当这般廉价!
殷诵早已经另外安排千里眼和顺风耳,让他们将真正的抚恤金按照名单送到了家属手里。
这是收买人心之策。殷诵却不止要收买眼前将士的忠心,还要收买远在朝歌的百姓的人心。
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两个鬼不知道怎么修炼的,速度上竟然也是一绝。当年殷诵白天刚刚射杀九尾狐,当天他们两个就从陈塘关跑去朝歌,将九尾狐的尸身连夜运回了陈塘关。
仔细比较,这两鬼的速度竟然不比风火轮慢。这个发现让殷诵更加倚重两鬼,交代了他们不少工作。
殷郊一看,殷诵分发金疙瘩的效果竟然十分不错。军中士兵得了这一点犒劳竟是个个感激,整支军队原本颇为颓废的士气都旺盛了起来。
太子殿下也不小气,立即依样画葫芦,将当年儿子托“光屏快递员”送给他的一箱24K纯金取了出来,按照各位将领这半年来在战场上的功劳,一一做出赏赐。
殷郊只留了一块金砖,留作纪念。
殷诵对此没有意见。他不仅没有意见,还为了支持父亲的工作,拿出了当年西岐王府送回来的那一箱纯金,交给太子殿下大赏特赏。
得了赏赐的将领们真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这般金灿灿的金子,个个都是受宠若惊,纷纷向太子表忠心。
一时间,这支刚刚吃了大败仗的军队人人精神熠熠,营地内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除夕夜里,殷诵兑换了十支大烟花,给方圆千里的百姓瞧了一场大型烟花会。九条金龙游弋在穹顶,追着一颗大金球争来抢去,好不热闹!
西岐城中,姜子牙站在相府一处角楼上,仰头瞧着舞到岐城顶头上的巨大金色巨龙。丞相老爷气得满脸通红,差点儿失了风度骂出口:当年“凤鸣岐山”是为天下昭示周生圣主;而今你们朝歌搞出“龙舞岐山”这一出是几个意思?骑脸了是不是?
王府内,武王与众位兄弟齐聚一堂,陪伴在尚在的三位太妃身边,与老人家一同过节。
太妃太姬将刚刚下山的小儿子雷震子唤到身边,关心他下山后一切可还适应。
老者没有被雷震子异于常人的面貌吓到,反而夸赞小儿子容貌奇特,是有大福气的面相。喜得雷震子又是手舞足蹈又是不好意思。
忽然从西面远处传来几声爆响,让众人心头一跳。紧接着幽暗的夜幕忽然亮如白昼,金光四溢。眨眼间,一条条金龙已经升腾到众人头顶上方,舞动着庞大的身躯互相追逐、嬉闹。
这等异象叫人如何不惊奇?一时之间,王府内惊诧之声不绝于耳。
武王一眼看出这些金龙不是活物,立即低头向坐在下首的四弟姬旦看去。
两兄弟对看一眼,姬旦立即起身,向三位太妃告罪一声,而后转身退去。
姬旦出了王府,立即分派人手,维持城中的秩序,谨防天上的“骚乱”引发祸事,乱了新年的气象。
老太妃太姬虽然年迈,两眼却清明。起初,老人家陡然见到这等巨物当真吓了一跳。但是冷静下来后,老太太瞧出了这几条金龙只是声势浩大,其实不是活物,更不能对西岐的百姓造成伤害。
老太妃紧张、担忧的神情一松,转而忽然眉开眼笑起来。
老太妃拉过次子的左手手臂到自己近前。
老太太笑容可掬地与武王说道:“昨日后半夜,我梦见一个奶呼呼的小娃娃,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金蛋。他喊我做奶奶,还说要将那颗金蛋孵出好宝贝送我玩耍。”
武王低眉浅笑,没有回这句话。他的生母祷告之术堪比他的父亲的占卜术。老太妃所做梦境往往蕴含寓意。
可惜,他不能禀告母亲,她其实有一个孙儿,正在岐山山脚。这九尾金龙八成就是那小子的杰作。
老太妃丝毫不知次子心中的小秘密。老太太回头,笑眯眯地往长子夫妇那边看去。然后她回头,抬手在次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道:“放心,不是在催你娶妻呢。我是你母亲,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不会同旁人一起逼迫你的。”
“母亲,我知道的。”武王笑着应道。
旁边雷震子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他是终南山修炼多年的炼气士,身后更是有一双能够扇动风雷的翅膀,自然不怕头顶上“徒有其表”的金龙。他忽然亲热地向慈爱可亲的老太妃问道:“母亲喜欢看这些?”
老太妃回头,笑着看向丈夫收养的最后一个义子:“你知道去哪里寻?”
雷震子欢喜地点点头:“大差不差,就是那一个人了。我与他有几分交情,有办法请他给出一些。”
雷震子这般说着,不等老太妃和武王回应,立即起身,跑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雷震子这才振开翅膀,向天上飞去。
雷震子在漫天金光中飞到了东城门。他来时,正好看见李家三兄弟在城头上摆了桌子,在玩儿“斗地主”。
金吒狡诈,木吒与之狼狈为奸。两人合伙之下,哪吒不知道输了多少场,脑袋上已经扎了许多小辫儿,好俊俏的一张胭脂脸都快黑成了锅底。
难为了哪吒这个杀神,竟然忍住了这口窝囊气,没有掏出乾坤圈砸了桌子!
哪吒瞧见雷震子飞过来,当即借题发挥,不忍了。哪吒掀了牌桌,将满头的辫儿除去。他大哥、二哥立即你一句、我一句,嘲笑他玩不起。
哪吒丢给两个兄长一人一个白眼。他快步走到雷震子面前,关心地问道:“你不是去王府吃团圆饭了么?怎么跑出来了?”别是有人嫌弃雷震子长得丑,把他气跑出来吧?
若是这般,便是不把他们阐教炼气士放在眼底了。哪吒高低要替雷震子出出气!
金吒、木吒听到弟弟的话,当即不再笑闹,正色地瞧着雷震子,只等他答复哪吒。
雷震子伸手指向天空,刚要说话,九条金龙忽然化作漫天的绚烂花朵,最后变成金雨消散在天空中。
雷震子愣了一下。他微微皱眉,对哪吒说道:“我猜这东西是殷诵弄出来的。太妃母亲喜欢看这个,我想讨几支孝敬她。”
金吒走上前,站在哪吒身侧,抢先说道:“殷诵那小子如今跟着他父亲、叔叔投入了闻仲的麾下。你是武王弟弟,怎么好去跟他讨东西”
“传扬出去,连带你王兄的面子都要丢的。”木吒接过话头,同样劝说道。
雷震子一愣。他挠了挠头,懊恼道:“怪我!刚刚只想着讨母亲欢心,跑得太快,都没等母亲和王兄说话。”
哪吒对金吒、木吒说的话嫌弃的不行。他对雷震子说道:“别听他两个胡说八道。你是一片孝心,诵儿岂会拿这件事做筏子?”
雷震子闻言,眼睛立即亮了亮。他清楚,这个世界上再没人比哪吒更清楚殷诵的为人了!
哪吒伸手,拍在雷震子粗壮的胳膊上:“我同你去。”
雷震子欢喜地点头。他来这里就是担心自己在殷诵那边不够“面子”,想找哪吒给自己涨涨面子呢。
哪吒和金吒、木吒打过招呼,叫他两个帮忙看守东城门。金吒冲他摆摆手,叫他放心去帮雷震子。
东城门本就靠向岐山一面。哪吒和雷震子一人蹬了风火轮,一人展开风雷双翅,不大会儿功夫就来到了岐山。
两人在大商军营上空堂而皇之地转了一圈,而后离开。
除了殷商的军营,两人找了一处空地,各自寻了石头与木桩坐了下来,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殷诵就在千里眼的提醒下,出了大营,来到哪吒和雷震子的面前。
哪吒替雷震子,向殷诵说明了他们两人的来意。
殷诵听说是雷震子想给西岐的老太妃送份礼物,聊表孝心,他立即想到这位老太妃正是自己的祖母。
殷诵恩怨分明,武王姬发不要他这个儿子,是武王的问题,与老太妃无关。他不喜武王,却不会迁怒到老太太头上。
殷诵又是想道:雷震子这个文王的干儿子都知道孝敬老太妃,万没有自己这个亲孙儿反倒不乐意的道理。
殷诵在商城精心挑选出九个大号的烟花。他将这些烟花放在一个大箱子里,一起交给了雷震子。
殷诵说道:“看在你的一片孝心上,我就帮你这个忙。”他不忘嘱咐一句:“这些烟火点燃时会有爆炸声,奇响无比。老太太年纪大,千万小心不要吓着她。”
雷震子一面连连点头和感激,一面说道:“不需要这么多,两三个就可以了。”
雷震子从王府里众人的反应看出,这种东西不是凡间会有的。即便有也是极为稀罕的珍品,只有朝歌王宫里的暴君能够享受。雷震子实在不好意思,从殷诵这里拿走这么多的烟花。
殷诵嫌弃地白了雷震子一眼:“那就给你两个,剩下的都算在我的头上。你代我递一句话给老太妃,祝她新年安康,寿比南山。”
殷诵故意刺了雷震子一句:“你不会不肯帮我这个忙吧?”
雷震子连忙摆手,将烟花箱子整个抱在怀里:“你怎么这么想我?以前你找我帮忙,我哪次不帮?”
殷诵点点头。他在终南山的时候,的确得了雷震子不少帮忙。他说道:“便是这样么。如今虽是两边立场,私下里来往还是朋友。你跟我客气什么?”
雷震子微微脸红了一下,腼腆道:“空手讨要东西,着实不好意思。”
哪吒嫌弃雷震子啰嗦,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
哪吒没有一同离开,他稍稍留了片刻。
哪吒询问殷诵,烟花这东西贵不贵。按照哪吒的想法,除了纸张,凡是世上难寻的东西,商城里的标价都不便宜。
殷诵微微摇头,略带鄙视的口吻说道:“贵是不贵,就是不让拆开查看内中的材料成分。一拆就炸,忒也小气。”
殷诵忍不住腹诽,他在昆仑山上时,就研究出了炸-药的配方。这商城还要搞这一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089章 殷郊:我是为你们好
哪吒“噗嗤”笑出声。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 彼此就着新年的吉利话道贺一番,依依惜别。
哪吒刚刚离开,姜王后便从养鬼瓶中飘了出来, 落在殷诵身侧。
殷诵抬头, 向姜王后拜年,而后兴致勃勃地问道:“祖母要看烟花吗?我这有一款凤穿牡丹的烟花, 十分热闹好看。”
姜王后冲殷诵摇头:“那东西炸开的声音,于鬼魂有碍。”
殷诵连忙打消主意。他这才想起来, 烟花的简介里有“古人燃放烟花驱赶邪祟”的字样。
姜王后笑眯眯地看着孙儿, 柔柔地夸了一句:“诵儿是个好孩儿。”方才几个青年的说话声都传进了养鬼瓶。
姜王后十分满意和欣慰, 她的亲亲乖孙在西岐姬发不认亲的情况下, 依旧对那位太妃抱有孝心,足以证明殷诵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好孩儿。
姜王后死于纣王的薄情寡义,化成鬼后, 娘娘最恐惧的一件事情, 不是自己的冤屈不得大白天下,而是一双儿子及其后人继承了暴君的狭隘心胸。
殷诵脸上的笑意变得害羞起来:这位祖母实在太喜欢夸孩子。他都成年了, 祖母依旧夸奖不断。
好几次,祖母夸奖他的时候,殷诵都看到叔叔殷洪就站在不远处,羡慕嫉妒得都快面目全非了。
雷震子将烟花带回了西岐王府。按照约定, 他替殷诵将那些吉利话一一道与太妃听, 哄得太妃眉眼细细。
岐城当晚和新年都没有点燃烟花。直到元宵这天晚上, 岐城才陆续点了九支烟花。
这些烟花不及除夕夜里,殷诵燃放的九龙戏珠来得震撼, 却是鲜花簇簇铺满整个天空,间有各种寓意吉祥的鸟儿穿插在花枝之间。其中甚至有一对羽翼鲜艳的凤鸟。
岐城的百姓, 不少在除夕那夜受到了惊吓。如今看到满天富贵花与吉祥鸟儿,惊吓得以抚平,转而变成惊艳。百姓们纷纷出门观赏夜景,到处和人打探这些烟花的消息。
因为烟花都是雷震子带来的,加上他还透着一股小孩爱玩闹的性子,于是点燃烟花这件事就交给了他。
烟花点燃,在天上绽放时,武王就站在母亲太姬身边。
姬发仰头看着将漫天星光都掩去光彩的绚烂烟花,心中忽然生出后悔:两年前他不应该说出那番话伤害那个孩子的。
征西大军的军营内,太子殿下双手叉腰,站在辕门下,远眺岐城城头上的烟花秀。
殷郊脸上的神色,随着烟花的变幻明明暗暗。
殷郊十分清楚,岐城的烟花来自自己的宝贝儿子。殷郊皱着眉思索,殷诵怎么会将这稀罕的宝贝交给了西岐的人。
太子殿下的眉头越皱越紧,已然在怀疑殷诵是不是知道了生父是谁。
就在这时,殷诵拿着一只花灯从殷郊面前走过。殷郊往殷诵手里颇为精致的花灯瞧了一眼,连忙喊住儿子。
殷郊佯装无意,实则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岐城那边的烟花,是从诵儿这边进的货?”
殷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没有隐瞒,而是将雷震子拿了烟火去向义母尽孝这件事说了一遍。
殷郊自己与母亲生离死别十数载,他对这等事自然不会反对。他欣慰地点点头,夸赞儿子做得极好。同时,太子殿下放下了刚刚的怀疑。
他的注意力落到了殷诵手上的花灯上,这支花灯外形是一只金色的玄鸟,颇为华丽。
殷郊指着花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这东西是什么名堂?”
殷诵笑盈盈将花灯提起,回道:“这是我照着画册做的花灯,据说是用来祈福的。我做了一盏,送去给表哥,保佑他今年平安顺遂。”
殷郊听着这话,差点没绷住:你“表哥”人在西岐那一边,他平安顺遂,岂不是代表我们这边波折重重?
太子殿下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十分怀疑儿子是不是从暴君纣王那里继承了一点什么不得了的特质。
殷郊看着儿子满脸的欢喜之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儿子,大可不必在新年初始,就给己方阵营下这种“咒术”。
太子殿下往花灯上多瞧了两眼,忽而酸溜溜道:“你也给为父做了么?”
殷诵点点头:“就放在父亲的营帐内呢。叔叔和天祥也都有一盏。”
见殷诵没有厚此薄彼,殷郊摆摆手,放过了这个小子。
恰逢烟花消散,天幕恢复了静谧。太子殿下转身,脚下爽快地向自己的营帐跨步而去。
太子殿下半路上可巧遇上二殿下正把玩着一盏龙舟模样的花灯,且得意洋洋地与身旁几个偏将做炫耀。
殷洪却没舍得点燃花灯里的红色蜡烛,便是那几个偏将如何怂恿,他都不肯。可见,殷洪十分宝贝这盏花灯。
拐角处,黄天祥拎着胖头圆身的老虎灯笼走出来。小光头脸上笑嘻嘻的,抬头就看到二王子格外珍惜花灯的模样。
黄天祥眨了眨眼,赶紧护住自己已经点着蜡烛的小灯笼,免得被殷洪看见。然后,小光头背着这边一众将领,拐脚转去了另一个方向玩儿去了。
第二天一早,殷郊早起巡视营地,就看到儿子拎着一盏粉嫩的莲花样花灯,一脸乐颠颠地走进辕门。
殷郊分明记得,昨天殷诵带出去的,是一只造型极为夸张却很漂亮的玄鸟花灯。
殷郊好奇地走过去,询问殷诵花灯怎么变了款式。
殷诵乐滋滋地回道:“我送了一盏花灯给表哥,表哥便说要礼尚往来,也为我祈福。”
“表哥学了半个晚上,给我做了这一盏。”
殷诵举高花灯,展示给殷郊:“父亲你看,这盏灯是不是特别的漂亮?”
“也就这样吧,不及诵儿的手艺。”太子殿下略带酸气回答,心里却在懊恼,埋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回赠一盏花灯给儿子。
殷郊不禁说道:“诵儿这般喜欢花灯么?父亲也与你做一个。可好?”
殷诵点点头,然后他从商城兑换了一个精美又结实的水晶礼盒,将哪吒送的莲花灯放置了进去,最后放入储物袋中。
殷郊瞧着殷诵这副珍惜的模样,心里越发地酸了。
殷诵收好储物袋,抬头对殷郊请求道:“我可以和父亲一起做么。诵儿以前瞧见别家小孩儿蹲在劳作的父亲、母亲身边打下手,总是十分的羡慕。”
殷郊闻言,注意力从莲花花灯上转移。他心中颇为内疚。另一方面,太子又觉得自己和儿子一块儿做花灯,便是从哪吒那里扳回了一城。
殿下不禁得意了一些,欣然同意了儿子的请求
征西大军众位将领原本以为,闻仲太师此去不过数日就会回来,没想到大半月过去了。别说看见闻太师的人影,就连闻太师的消息都没有一个。
整个大营只有殷诵借着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本事,知晓闻太师正在东海金鳌岛等待岛上十天君炼制十绝阵法。
千里眼和顺风耳许是出于报复申公豹当初捉拿了他们的缘故,这两个鬼一直盯着这位老道长的行踪。
按照二鬼所言,申公豹早在去年年初就经过金鳌岛,并且与十天君之一的姚斌单独会面了好些时间。
殷诵听到此,不禁询问千里眼和顺风耳:“你们以前认得那姚斌么?”
两鬼面面相觑,双双摇头,齐口同声说不认识。
殷诵眉尖微挑,暂且将这一节轻轻放下。
因为事先得了申公豹的游说,金鳌岛十天君这一年里一直在勤炼十绝阵。经过十天君的勤修苦练,本就完成的十绝阵更加完善,较之一年前威力翻了一倍。
闻太师寻到金鳌岛时,十天君正摸索着将十绝阵联合成一个大阵,力争将威力翻上十倍、二十倍,意欲与同门师姐三霄娘娘的黄河阵争个高低。
十天君有此野望,闻太师不好强行打断,只得等在金鳌岛,候着十天君出关。
殷诵琢磨着,闻太师一直滞留金鳌岛,多少有点试炼自己的父亲殷郊与叔叔殷洪的意思。
二月初,西岐的百姓纷纷出城,开始为新一年的耕种做准备。征西大军中有将领看到此情景,特意寻到太子面前,建议对田野里的百姓出手。
殷郊听完摆了摆手,十分明白地告知这名将领战争是贵族的事,不必为难底层的百姓。日后西岐归降大商,这些百姓又不会给姬氏一族守节,宁可饿死自己一家,都不肯到地里去耕种。
“当今天子暴虐的名声已然传扬天下。今日我们动了在田间耕作的百姓,只怕日后再没人愿意为朝歌耕种良田了。”
殷郊最后安抚了一句:“西岐不讲武德,夜袭我军。日后我军自然也能夜袭于他。”
那将领听罢,心服口服,不再说什么。他原本就是气不过年前姜子牙搞的夜袭,所以才想借机发了这顿邪火。原本以为殿下火爆脾气,会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殿下竟然在这件事上十分得冷静,自有看法,没有被鼓动。
将领被殷郊说了一顿,自知理亏,也是实诚,当场低头认错。
这名将领从帅帐出来时,不禁小小地捏了一把冷汗,暗道还好殿下没有听信自己的胡话,不然可就为殿下与太师惹下大祸了。
吉利和余庆两个默默地将这些事情都记了下来,等着太师回来时,一并禀报了。
二月十三这天下午,余庆忽然面色古怪地走进帅帐,向主事的殷郊禀报,辕门外有个道童,衣容都十分的狼狈。
“自称是太子殿下的师弟,要求与太子一见。”余庆如实禀报道。
殷郊十分惊讶,一时竟是想岔了,暗道难道是自己下山后的行径寒了师父的心,让师父另外收了徒弟?
殷郊心中郁郁,让余庆将人带来。然后太子就看到桃源洞的侍童白云童儿被领了进来。
童儿脸上颇多伤口,身上的衣物更是破损得厉害,竟是与人大战了一回的模样。
殷郊大为吃惊,对广成子真人的误会当即烟消云散。
太子殿下连忙走下主位,来到白云童儿面前,关切地询问道:“童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云童儿依旧是殷郊下山时的童子模样。他见到殷郊,开口先是一声埋怨:“师兄,你怎么投奔到殷商的军队里来了?让我好找!”
殷郊面色微僵,可怜、关切童儿的心思顿时冷却了三分。他只当是师父派下白云童儿来训斥自己呢。
白云童儿不等殷郊开口回答,已经自顾说起来:“师兄你下山时,师尊不是再三嘱咐你,四年后一定要回来一趟,把他老人家为你种的宝贝豆儿服下么?”
殷郊立即明白了过来。他面上微躁,知道自己又误会了师父。
殷郊自然一直记得师父特意为自己培育的灵豆。但是他如今变节,违背了师命,如何有脸回去讨要这等宝贝?只能当自己与这灵物无缘了。
白云童儿见殷郊只是脸上发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气恼起来。
童儿攥起袖口,蒙在自己两只眼睛上,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那豆子熟了半年,师尊始终等不见你回来。没办法,师尊只得在年前将豆枝上生的七枚豆子都采摘了下来,叫我给师兄送来。”
“没想到,沿路打听走过来,竟在白龙山遇上两个好生可恶的匪徒,硬生生将我身上值钱的全抢走了。就是师兄的七枚宝贝都被他们抢走了。”
“师尊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如今我可怎么回去!”
殷郊听着白云童子一边哭一边急得直跺脚,把他肚子里的委屈全部掏了出来。听到最后,太子殿下已是怒不可遏!
他不回去九仙山拿取那宝贝,是自觉没脸回去,却不是叫别人来抢这七枚豆儿的!
殷郊当即安慰童儿道:“莫要这般哭哭啼啼,先将事情解决再说!”
白云童儿不敢太拿乔,立即停下哭泣。他拱手向殷郊弯腰乞求道:“还望师兄与我做个公道。”
殷郊摆摆手:“你总归是为我送宝贝,才遭了这场灾祸。这公道我必是要给你的!”说罢,殷郊转身披甲上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殷诵和殷洪听到风声,立即寻了进来。两人看到殷郊在校场上点兵点将,立即上前询问情况。
殷洪听罢原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殷洪怒涨着一张脸,与太子说道:“王兄身为主帅,应当留守营地。白龙山上的贼寇,便由弟弟去处置了。”
殷郊没有同意:“说来说去,都是我对不住师父,才有这般曲折。自是要我亲自去将宝物拿回来!”
殷诵站在一旁,对谁去白龙山都没有意见。他转身走到白云童儿面前,向他打探起九仙山上的情况。
阐教十二金仙、截教四大弟子这等层次的仙家,是千里眼和顺风耳无论如何都查探不了的。两鬼若是强行观测,极容易被这些仙人察觉,进而遭受他们的攻击。
“师祖可知道父亲如今身在商营?”殷诵问道。
白云童儿摇摇头:“师父身在深山中,不晓得师兄在凡间做的事。”
殷诵微微挑眉,并不怎样相信白云的话。他在乾元山呆过几年,十分清楚十二金仙都是能掐会算的老道。师祖广成子岂会对徒弟的情况一无所知?何况五年前,两位师祖还亲自出山,捉拿过他们呢。
殷诵思忖,暗道师祖怕是故作不知居多。
殷洪最后没有说过殷郊。太子殿下轻点三百人马,匆匆离了兵营,向白龙山而去。
太子殿下一走,二殿下没有离开校场,而是站在原地低头沉思。
殷诵瞧着叔叔的后背,心知殷洪是由广成子想到了赤精子。
殷诵没有猜错。凡事最怕比较,有广成子特意派遣白云童子为殷郊送来豆儿一事做比较,此刻殷洪更觉得赤精子与自己师徒情薄。
半晌,殷洪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身面向殷诵,对他道:“既然你父亲离营,这大军就暂时由你掌管吧。”
说罢,殷洪不等殷诵同意,已经转身回去了自己的营帐,背影瞧着颇为意兴阑珊。
半个月后,殷郊返回了岐山山脚的军营。他去时带了三百士兵,回来的时候,人数不见少,反而多出了两千多个。当得一句“满载而归”。
殷诵接到消息,连忙跑去辕门迎接父亲。就看到父亲丝毫无伤,身后黑压压跟着一群士兵。更有两个身长体强,身披袍甲的汉子一左一右站在殷郊身后,做护卫状。
这两个汉子样貌不同凡响,竟然和闻太师、阐教三代首席杨戬一般,脸上都长了三只眼睛。
殷诵连忙上前,关心地询问起来。殷郊一一回答:“为父不曾受伤,那七枚豆子也拿了回来,已经吃了。”
说罢,殷郊抬头,正见穿戴凡人服饰的白云童子急急地跑过来。
太子殿下立即将身后两个长着三眼的汉子叫上前,指着白云童子,要他们向童子道歉。
殷诵和其他赶过来的将领这才得知,这两个汉子正是白龙山上的土匪头子,蓝脸的叫温良,肤色寻常的叫马善。
殷郊身后多出来的两千“新兵”都是跟着温良、马善落草的贼寇。
如今,这些人跟着两个土匪头子一起投靠了殷郊,做了他的亲兵。
温良与马善一改此前土匪作态,弯腰鞠躬向白云童子表达歉意。两人四手奉上赔罪的礼品,礼节上做得十分到位。
殷诵瞧着两人的言谈举止,不似寻常流寇。他询问了一句,殷郊回道:“他们本是朝歌那边的守城将领。”殷郊没有进一步说明温良和马善如何混到在山上当强盗的,但是懂的都懂。
世道混乱。昔日在朝廷为官,如今成了一方贼首的,不知有多少。
正是因为温良和马善本是朝廷的将领,殷郊攻上白龙马的时候根本没有和他们打起来。两将一听殷郊是殷商太子,当即双双从马背上滚下来,跪在殿下面前,一心投靠殷郊。
白云童子听殷郊说,广成子交代给他的七枚豆儿已经被这位师兄吃下,童儿一双哭肿的眼睛终于没有眼泪水儿。
童儿拍了拍胸膛,一连叠喊了好几声“好运道”,却不理会温良和马善。
白云童子任务完成,他也不再逗留,欢欢喜喜地拿着殷洪先前拿给他玩耍的灵石,就向殷郊告别。他要赶紧回去向师尊广成子复命。
殷郊没有挽留。
殷郊转身,下令闻仲的两个门人,将温良和马善领下去,将两人的手下编入军队中。
殷郊、殷洪、殷诵,连带一个凑热闹的黄天祥一起进入帅帐。
殷郊坐在上首,抬头向儿子看去。此前在辕门时,殷诵就一直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这个父亲瞧。眼下营帐内只有他们四人,殷郊当即询问了起来。
殷诵半点不掩饰好奇道:“我记得,当年我们下山时,父亲曾说过师祖给你栽的这株豆子非比寻常。”
“人吃了它的果实,便能长出三头六臂。可是,我看父亲并不见这些变化呢。”
殷郊闻言,脸上显出三分尴尬之色。太子殿下颇为回避道:“的确有那神通,只是为父将多出来的两头四臂都收起来了,免得……免得吓唬到你。”
第090章 再也不用担心妈妈遇到“坏人”了
殷诵当年听父亲和表哥说起三头六臂的神通, 就万分的羡慕。如今神通就在眼前,叫他如何忍得住不先睹为快?
殷诵蠢蠢欲动道:“孩儿实在好奇,还望父亲成全。”
旁边殷洪也是羡慕地劝说起来:“王兄且露一手, 让诵儿涨涨见识。”
殷郊见此, 不再忸怩。太子殿下干脆起身,将刚刚得了的神通在众人面前施展了出来。
眨眼的功夫, 就见殷郊项上同时生出两颗头颅,身体两侧各伸出一对手臂。
三头六臂当真是一个都不差, 一个都不少的。
太子身上的变化却不止这一点。他整个人的皮肤都变成月白色, 一头黑发更是变得如同烈火一般红冶。
最是引人注目的却是殿下因着施展神通, 有了三副比辛环还要好的牙口……殷诵盯着父亲秒变雷震子2.0X3, 猝不及防下,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一秒钟后,殷诵承受不住这份巨大的刺激, 瞪大了一双眼睛, 笔直地向后倒下。殷诵竟然是被太子殿下的“变身”给吓晕了过去。
临晕厥之时,殷诵的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他再也不用担心“妈妈”出门在外, 遇上“坏人”了!
殷诵轰然倒地。
殷洪和黄天祥同样被太子的神通震撼住了。他两个人让殷诵倒地的声音一惊,立即回神。两人连忙转身,手忙脚乱地来到殷诵身边,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太子殿下没想到儿子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比殷洪和黄天祥还要慌张, 急忙收起神通, 恢复原状。
殷郊快步跑到儿子身边, 一把将殷郊抱到怀里。
殷郊低头瞧着儿子已经闭上的眼睛,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诵儿胆量太小了些。”
太子知道自己施展神通后, 面目变化堪称吓人。但是他没想到殷诵会吓晕过去。明明殷诵以前和雷震子、辛环这些相貌特异的人接触时,半点不见他被吓到。
好在, 殷诵已经成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受到惊吓就会发高烧。睡了小半天,殷诵健健康康地醒了。
殷诵从床榻上爬起来,眨了下眼睛。随即大商王孙陷入到一种矛盾的情绪中。
当初他听说这世上还有三头六臂这等神通,而且只用吃几颗神奇的果子就能办到。那时,他是十分羡慕和向往的。
他甚至做过打算,只要有机会他就寻摸来灵豆的种子,自己培育一棵。
但是,亲生父亲施展神通后,面貌的巨大改变,给殷诵美好的向往带来了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其他方面都好说,殷诵就是担心,自己变成雷震子3.0X3,表哥会不会认不出来。
万一表哥把他认作妖怪打了,怎么办?
殷诵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扛过表哥一顿胖揍。
便是表哥能认出来,却不喜欢,坏了他们打小建立起来的情谊,他可真要哭不过来了!
殷诵在心中唏嘘了好一会儿,然后想到当年在昆仑山下,哪吒一样吹嘘过太乙真人为他准备了宝物,吃完一样能三头六臂。
殷诵:“……”
殷诵不禁思索起来,不知道太乙真人为表哥准备的宝物何时成熟,表哥吃完会不会变得像父亲一样。
殷诵盘起双腿,摸起了下巴。他决定将这份心中的向往暂时按下,等看看表哥服用完宝贝再说。
殷诵下床走出营帐,看见白龙山的温良与马善守在营帐外。殷诵瞧着两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不禁回忆起昨天父亲施展神通时,同样在额头上多出了一只眼睛。
不,是每个脑袋上多出一只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直接多开了七扇窗户啊!
殷诵忍不住捂了捂再次向往起来的心脏。
温良、马善两兄弟看见殷诵出来,立即上前说了好些关心的话语,然后马善转身去寻殷郊。
殷郊一接到消息,便匆匆地赶来殷诵的营帐。
此时,殷诵已经回到营帐,拿出书本专心学习起来。
殷郊掀开营帐,往里瞧了瞧,然后悄声走到儿子身边坐下。
太子殿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细细瞧着儿子认真学习的侧颜。
殷郊喊了两声,才打断了殷诵的学习。
殷诵半点不恼,放下手中的纸和笔,扭头回望父亲。
殷郊想到儿子是被自己吓晕的,便十分的不好意思。
他轻轻咳嗽一声,主动说道:“诵儿莫要害怕,父亲日后只在战场上施展神通。你若实在害怕……”
殷诵摇了下头。青年打断父亲的话语道:“父亲不必如此,诵儿会习惯的。”
殷诵很会为自己找借口,被吓晕过去这件事着实不能怪他。毕竟,长相奇特的人他见得多了。
但是他的父亲委实是他见过的人里相貌最昳丽的一个。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一秒钟不到就变成了雷震子2.0,还乘了个三,他被这份视觉反差爆击到晕倒,多么正常!
殷郊看着殷诵平静的神色,不由得内疚地说道:“你不必安慰父亲。父亲知道施展神通后,变成了何种模样。”
殷诵再次打断父亲:“我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才会吓晕过去。日后绝不会这样。身为成汤后人,我岂能是一个胆小、承受不住刺激的人?”
殷诵灵光一闪,差点出口,要他的父亲每天都以三头六臂视人,让他这个儿子好好地煅炼一下胆量。
殷诵一直很清楚,自己是个十分胆小的人。若不是年少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个孤儿,没有胆小怕事的资本,万事都强撑着,只怕自己已经早早地受不住惊吓,夭折了。
殷诵最后没有把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免得真让得了神通的父亲自卑了。
殷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儿子。
趁着营帐内只有他们父子,殷诵磨了磨牙,轻声叮嘱了殷郊一句:“凡事都有两面。日后再有那等狂徒胆敢囚禁父亲,父亲就施展神通。”——吓不死武王姬发!
殷郊立即听出了殷诵口中的“狂徒”是指哪一个。
太子尴尬一笑:“为父的神通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殷郊微微歪头,他略微想了想后,改变了口风:“也不是不行吧。”
话虽如此说,太子殿下却不觉得日后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他岂能踩进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殷诵见殷郊听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殷郊知道殷诵一直刻苦努力的目标,是早日学会培育粮种的本事,令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将大商从眼前的低谷拉上来,迎向盛世。这是殷诵的宏愿,亦是无数有志之士的宏愿。
殷郊这边也没事要寻殷诵。他坐在儿子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纣王三十年三月中,闻太师将金鳌岛十天君请到了岐山脚下。同来的还有金鳌岛的两位女修:菡芝仙与彩云仙子。
十二位仙人样貌寻常,除开身上摄人的气势,与寻常凡人差别不大。
闻太师回来后,一面吩咐门人余庆置办酒宴,一面与三位殿下会面,询问这段时间大军的动向。
在得知太子不仅压制住了军中将领,没有意气用事对西岐发起进攻,而是按部就班地瞅筹措粮草、安定军心后,闻太师欣慰地点了点头。
闻太师又听得太子另辟蹊径,收服了白龙山温良、马善两大猛将及其两千兵员。老太师愈发欣喜和满意,连声称赞了殷郊父子和殷洪。
十天君在旁边听着,只将这些话如风过耳,并不怎样在意。
术业有专攻,这些截教炼气士一心钻研在修仙各种本事上。犹如当初殷郊已然无法适应,也无心去适应凡间的权力斗争。十天君便是有心,也是难听懂军中事务二三分。
到了酒宴上,闻太师有心鼓舞全军气势。老太师与诸位仙人饮用了几杯素酒后,主动开口,引着金鳌岛十位天君向众人讲述十绝阵的厉害。
就听到十天君将他们的得意之作好生一番夸赞。最后,头戴一字青巾道冠的王天君王变说道:“若早两年,十绝阵堪堪炼成,我等不甚熟悉,只能各家道友使唤自己的阵法。”
“如今不同,这十绝阵经过我等细心完善,已能连成一个大阵。”
闻太师闻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老太师颔首笑道:“不知十绝大阵方圆几里?”
秦天君秦完应声笑答:“明日,我等在岐城外围十个方位布下十绝阵。十阵勾连成一阵,到时闻道兄便知方圆几里了。”
闻仲哪里听不出秦天君这番话中的含义?闻太师大喜过望,对十天君与十绝阵连声大赞。
作陪在上首的二殿下闻言,往身边兄长看去,正见到太子一脸凝重。
方才听十天君讲解十绝阵的妙处,当真个个都是杀阵,凶恶之性,不同凡响。莫说凡人,便是大罗金仙从中过都得脱下一层皮。
这十绝大阵一旦布置,被围困住的西岐怕不是转瞬成了空城一座,满地尸骸?
殷诵沉默坐在席上,一边饮用清水一边皱紧眉头,在心中细细盘算。
酒宴过后,已近天黑。殷郊三人回到太子殿下的营帐。
二殿下走到客案边坐下,自己摸了盛放清水的水壶自行饮用了一杯。而后,殷洪便是沉默了下来,始终没有言语。
殷郊坐在主位上,紧锁眉头。他抬头看了一眼二王子。太子见殷洪不做声,便将视线转向儿子、
殷郊开口说道:“往日在九仙山上,偶尔从师父与几位师叔口中听到一些对截教的评价,多是讥讽、不屑。如今看来,截教弟子行事确实与阐教大相径庭。”
殷洪放下水杯,讥讽道:“谁说不是呢?”
殷郊没管弟弟,径直问向殷诵:“诵儿怎样想?”
殷诵缓缓开口,仔细斟酌着回道:“我观闻太师的意思,应该不会让十天君立刻开阵。”
“西岐不曾举出反旗,大商若是将它满城屠戮殆尽,这天下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便是截教倾巢出动扶持大商,也是无用。”
“纵然是闻太师,也绝不敢做下这等三界共愤的惨案。”
“多半会拿十绝大阵做恐吓,威迫武王投降,交出武成王黄飞虎。”殷诵皱着眉头说道。
闻太师似乎对武成王一家的叛逃颇为执念。数年来朝歌兵马征讨西岐,头一个要求从来不是让武王姬发签投降书,而是要西岐交出武成王黄飞虎。
大有西岐交出黄飞虎,就还是大商大大的忠臣的含义!
从朝歌叛逃的大臣,不论文武都有很多,独有武成王有这个待遇。
殷诵思及封神榜上出现的黄家的人口,再一次确认了黄家是有那么一点拉仇恨的特质在身上的。
殷诵对殷郊说道:“父亲可以前往帅帐,向太师阐述屠戮西岐的坏处。”在殷诵看来,这种白捡的好感度,父亲还是可以厚着脸皮去刷一下的。
殷郊听出了儿子话中的含义,他不禁问道:“若是太师并不是这般想呢?”
殷诵认为闻太师不会放任十天君立即发动十绝大阵。只要闻仲不肯,以他的师父——金灵圣母——截教四大弟子的地位,十天君也不敢擅作主张。
不过殷诵还是给了殷郊答案:“那就有劳叔叔带着天祥,连夜赶入西岐了。”
殷洪一惊,愕然道:“你莫不是要我们去给西岐通风报信?”
殷诵扭头,严肃地看向叔叔:“岐城的百姓也是大商的百姓!我等王室子弟岂能对他们的生死置若罔闻?”
殷诵语气稍缓:“岐城被屠戮,我等便是与十天君同流合污,是大罪人!且不说天道轮回、善恶有果。倘若玉虚宫掌教动怒要拿我们,只怕广成子与赤精子两位师祖想要出手,也救不得我们!”
殷洪愣了一下。
殷郊颔首,赞同儿子的说法。他转身劝说二殿下:“你我若是牵扯到此等大因果,怕是连我们的师父都要受牵连的。”
殷洪打了一个哆嗦。他将阴阳镜从腰上解下来,攥在手中。他低眉道:“莫提云霄洞那老道——如今他可不记得我了!嗯,倘若闻太师真要借十天君屠城,我即刻将黄天祥那小子送去岐城。”
殷洪说罢,将阴阳镜摆在案上,自顾又饮用了一杯清水。
太子殿下见弟弟已经同意,当即起身,前往帅帐。殷诵瞧了一眼二殿下,转身跟着父亲走出了营帐。
父子两人在营帐门口分开。殷诵向旁边自己的营帐走去。行了一丈路,殷诵抬头向东面望去。就见姚天君正站在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下,往殷诵这边瞧着。
姚斌见殷诵注意到自己,竟然抬起双手,遥遥向殷诵行了一礼。
那是臣子见储君的礼节。
殷诵轻轻挑眉。不等他回礼,姚斌已经转身,身形隐匿在夜色中。
殷诵没有去追踪姚斌,而是回了自己的营帐。
殷诵掀开帐门,黄天祥已经早早地等待在营帐内。他年纪小,殷诵没有让他参加酒宴,只让他等待他们的消息。
黄天祥坐在案桌旁,手里捧着一本连环画,一页一页翻看。
殷诵走进来,黄天祥立刻合上书,抬头向殷诵看过来。
“那十天君可是十分厉害?”黄天祥好奇地问道。
殷诵摆了摆手:“何止厉害,简直凶残。也不知西岐能否抵挡得住他们。”
殷诵将酒宴上十天君对十绝阵的描述,一一讲与黄天祥听。
黄天祥听到最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殷诵知道他在担心身在岐城的家人,立即劝慰了一句:“莫要心慌。你在我这儿多坐会儿,等我父亲的消息。”
黄天祥点点头。
没大会儿功夫,殷洪掀开营帐走了进来。他喝了许多清水,喝了素酒带上的一点点酒气已经消失无踪。
殷洪看了看殷诵和黄天祥,最后对黄天祥说道:“回去休息吧。诵儿猜对了,闻太师且不会对岐城痛下毒手。”
黄天祥松了口气。就是殷诵的神情都轻快了一些。
殷诵即便推测出闻太师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依旧担心闻仲一念之差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毕竟涉及一城百姓的性命,容不得任何人轻忽。
隔天一早,闻太师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向西七十里,依旧抵在南城外,大败之前的驻点。大有在哪里“跌到”便在哪里“站”起来的意气。
十天君则是趁着西岐被朝廷兵马吸引了注意力,分别在岐城四周十个方面布置下了十绝大阵。
殷诵瞧见十天君离开,当即找到叔叔,请二殿下带着他飞上天空。他想要观摩十绝阵的布置过程。
殷洪没有拒绝。他揽着侄儿的腰,使用法术飞腾到半空中。
二殿下跟着瞧了一会儿十绝阵的布置。但是很快他就不耐烦起来。
殷洪好奇地询问自家侄子:“下面这些阵法,你看得懂吗?”
殷诵正拿着笔和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他眼睛盯着下面十天君,手上不停,瞧着就十分忙碌。
他头也不抬,十分老实地回道:“只能看懂七成,剩下一些都记在脑子和本子里了。回头再琢磨琢磨。”
殷洪微微摇头:“你每日都要看那许多书,哪里还有时间琢磨这些?”
殷诵随口回道:“十绝阵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阵法,倒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多科混合的大题。若是能吃透,我对过去所学的知识的领悟,一定能更上一层。”
如十绝阵这等杀阵,已经涵盖了数学、物理、化学……多门学科,对殷诵来说,就是一场十分难得的机遇。
说着,殷诵已经两眼放光,仿佛饕餮看到了可口无比的绝世大餐!
殷洪依旧摇头,完全听不懂侄子在说什么。
十天君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将各自负责的阵法完成。最后,由王变、姚斌以及金光圣母三位天君出手,一气呵成将十个阵法连成一体,构成了一个大阵。
殷诵起初,还能将十绝阵看懂个七七八八,越到后面越加吃力。最后连现场记录都做不到,只能囫囵吞枣记在脑子里,回头补录到笔记本上。
殷诵一直认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十绝大阵一成,阵法之中顿时阴风阵阵、鬼哭狼嚎。被大阵笼罩其中的岐城更是如入地狱。脚下土地如同火山熔浆,灼热滚烫;头顶刀光闪烁、雷鸣阵阵;风声吼动,夹带着冰雹、红沙,刮在人脸上生疼不已,叫人双眼难睁,每一次呼吸都在承受刀割脏腑的疼痛。
武王殿下当机立断,寻来姬旦、姬奭和姬高,要他们安稳住后方,绝对不能让岐城自乱阵脚。同时,姬发亲自前往丞相府,询问情况。
姜子牙在昆仑山上不过是挑水担柴,间或前去掌教天尊道场听学。在来西岐之前,姜子牙从未与修士对阵过。他哪里知道现在是个什么阵仗
别说知道了,就是见都没有见过,听也没有听过!
姜子牙连忙双手掐算,只觉大凶,需要前往昆仑寻求救助。姜子牙连忙对武王说道:“只怕是闻太师年前输了一场,心中不服,前去他师门寻了援手。”
“殿下且在王府坐镇,老臣这就出去,瞧瞧闻太师是个什么章法。”
“若不然,老臣只能厚着脸皮,也回师门一趟,搬几位救兵。”
武王眼皮子一跳,挽留了姜子牙几句。依旧如前几次一般,没能留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子牙去城头上忽悠了一番闻太师,争取了三天时间,然后佯装回城,实则是立马调头,跑去了昆仑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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