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周一。
课间操。
进行完升旗仪式, 贾锐智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
总结完上周,又开始进行这一周的展望。
主席台侧方,并排站着三人。
“我不理解。”
圆头圆脑的禹子琪发表上台前感言:“玺哥把学校后门栏杆锯了, 要上去读检讨就算了,为什么连带着我们也要一起上台?”
这个“们”字里包含的钱景澄暂时没空搭理禹子琪,他一脸悲痛地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
“我躲躲藏藏养了大半年的小辫子, 狠心的贾锐智就这么让理发师一刀给我剪了。”
“你这算什么,”禹子琪抱头, “我这寸头贾主任都给我记上了,说学校不允许把头发剃太光,可我头发一养长大家都说我像个窝瓜呜呜呜。”
惺惺相惜的两人瞬间抱在一起痛哭。
哭着哭着,齐刷刷看向事件起源。
被他们投以视线的男生很高。
肩宽腿长,还是少年人模样, 身形却不似寻常少年般单薄。
他校服纽扣松了最顶上一颗,懒洋洋在主席台旁站着,一点也不像马上要上去念检讨的人。
察觉到二人视线, 宋思玺侧过脸,淡淡扫了身侧两人一眼。
禹子琪秒怂:“要我说,这事吧,也不能怪咱玺哥, 毕竟玺哥是出于好心,为了救狗狗。”
钱景澄被他一提醒,抹抹根本不存在的泪, 问宋思玺:“狗怎么样了?救下来了吗?”
宋思玺应:“嗯, 昨天已经脱离危险了, 目前还在观察室。”
钱景澄又忍不住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
“好吧,就当是削发为狗狗祈福了, 我的小揪揪,你死得其所!”
几人吵闹间,一道身影缓缓行至主席台侧边。
看清来人,钱景澄和禹子琪下意识安静下来。
倒不是出于害怕或忌惮,只是来人太过特殊。
校服纽扣端端正正系到最顶上那颗,身姿笔挺,气质清冷。
入校以来从未下过学校各个荣誉榜第一的人,偏偏又生了副万一挑一的好容貌。
他随处一站,周遭的空气都显得与其他地方不同。
江棋瑞在几人斜前方几步站定。
不像三人,一个懒洋洋,两个歪七扭八,他站得端正,目视前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是拿直尺量过。
禹子琪忍不住看他好几眼,而后小声跟身侧两人嘀咕。
“他长得好像我妹很爱收集的bjd娃娃,这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长得这么完美的人?”
钱景澄和他持一致态度:“我要是长这样,去参加选秀就不会那么快被刷下来了吧。”
禹子琪继续:“长得完美就算了,连家世和学习也都是顶配,他不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
说着说着,忽然又看向宋思玺:“说实话,玺哥长得也很帅,家世虽然比不上江家,但脑袋瓜子好使得很,玺哥不会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那我是什么?一个不起眼的配角?”
钱景澄拍拍他肩膀:“你最多只可能是个不起眼的路人甲,配角,至少要长我这样。”
“滚啊!”
禹子琪一拳头挥向钱景澄,钱景澄迅速躲到宋思玺身后。
两人一下子开始绕着宋思玺你追我打。
追逐间险些撞到宋思玺,宋思玺冷冷开口:“找打?”
两人瞬间安分下来。
禹子琪喘着气,忽然又小声问宋思玺:“玺哥,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江棋瑞同学啊!你觉不觉得他很完美?”
宋思玺没有马上应声,抬眸,朝几步远处背对着几人的人看去。
忽然,操场上爆发出一阵几乎要将房顶掀翻的笑声。
闲聊的几人拉扯回注意力,正好听见贾锐智声音。
“现在请上周后门栏杆事件的几位相关同学上台,好好进行一下反思。”
话落,主席台上的贾锐智朝几人看来,对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往前走。
没走出几步,走在最前面的宋思玺忽然止了脚步。
见他停在江棋瑞身侧,禹子琪一脸惊吓:“玺哥你……”
话到一半,见宋思玺弯了腰。
而后似乎从地上捡起什么,递到江棋瑞面前。
“你的吗?”
宋思玺掌心躺着一枚团徽。
被询问的人垂眸,看一眼校服领口。
校牌上方的确已经不见团徽踪影。
江棋瑞抬眸,看向身前人。
琥珀色双眸迎着光,同平日里一般毫无温度。
他礼貌道谢,礼貌拿走团徽,而后低头将团徽戴上。
没多看宋思玺一眼。
宋思玺也不见任何表情变化,收回手,转身继续往主席台走去。
禹子琪和钱景澄匆匆跟上。
等离得江棋瑞远了,禹子琪拍拍心脏,小声道。
“靠,我刚刚还以为玺哥因为我的问题,打算直接走到江同学面前看一眼他长啥样呢!”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毕竟宋思玺这颠家伙成天关注天关注地关注动物关注植物,就是不关注人,要说全校有谁不知道江棋瑞是谁长什么样,也就他有可能了。”
两人嘀咕间,宋思玺已经走到主席台前,接过了贾锐智手里的话筒。
被上千人注视着,高大的少年也不见丝毫露怯。
他姿态随意地轻拍了两下话筒试音,再加上禹子琪和钱景澄往他身后一站,活脱脱幻视俩贴身保镖。
这场面简直一个领导莅临讲话现场,操场上已经有人偷偷开始笑了。
“大家好,我是高二八班宋思玺,今天站在这里,就上周五学校后门所发生的事进行一下我的反思陈述。事件经过是,上周五中午,我偶然在学校后门发现一只被学校破损栏杆刺穿腿部的小狗,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锯断了困住小狗的那一小截栏杆,破坏了学校的公共物品,所以今天站在了这里。破坏公物,违反校规,进行反思,这无可厚非……”
话听到这,贾锐智虽然觉得宋思玺的态度不像是在做检讨的态度,但对他的检讨内容还算满意。
然后他就听见宋思玺继续。
“但为这件事加上了以紧急救助为前提,我认为事件情况就该另当别论了,可结果却并未因此出现任何改变。所以上个周末,我一整个周末都在思考……”
贾锐智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刚准备上前,但显然已经晚了。
少年沉静的声音响彻学校。
“我思考,教育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几乎是瞬间,全校几千个学生,犯困的、发呆的、做题的、偷玩的全都聚精会神起来。
起哄声此起彼伏。
“是什么!是什么!”
“快让我听听!快让我听听!”
熟练工禹子琪和钱景澄飞速上前,一左一右拉住怒发冲冠的贾锐智。
“贾主任!老贾!老贾啊!冷静啊老贾!”
“你不是天天念叨不知道这帮学生在想什么吗!现在!就是倾听时刻!”
“咱消消气!昂!消消气先听听!”
焦点中心的宋思玺并未见任何情绪起伏,他继续沉着陈述。
“规则的制定,是为了最大化良性循环。单独就‘不允许破坏公物’这一条而言,规则本身是没错的,可当这条规则与‘救助生命’产生冲突,一句‘肯定你救助动物的善意行为,但……’,这个但字后面所需要承担的负面结果,是不是意味着,往后行一切善事前都需要慎重思考其所可能需要付出的隐性成本……”
贾锐智到底是听着宋思玺把“检讨”讲完了。
他黑着脸从宋思玺手中接回话筒,倒也没说宋思玺什么。
即将进行演讲的江棋瑞已经走上台。
贾锐智刚劝说自己宋思玺这小子虽然我行我素,但话倒也没错,忽然他又瞪大了眼,冲上前就要逮宋思玺。
再一次被熟练工二人组拉住。
“老贾!大可不必啊老贾!”
“你听听刚刚的掌声多激烈,这都是大家的心声啊!”
“不是!”贾锐智涨红一张脸,“宋思玺这混小子刚刚下去的时候撞我们江棋瑞同学!”
二人组齐刷刷朝江棋瑞看去。
完美的人依旧完美。
安安静静在主席台后方站着,目视前方,神情冰冷。
钱景澄笃定:“你看错了吧老陈,他俩都不认识,宋思玺撞他干嘛?这家伙颠是颠点,什么人品你不清楚?”
禹子琪也确信点头:“刚刚在主席台下我们玺哥还捡了江同学的团徽物归原主呢!”
听了两人的话,贾锐智也不太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是真是假了。
毕竟钱景澄说得对,宋思玺是我行我素,但并不是会欺负他人的人。
他轻咳一声:“好了,你们也放开我下去吧。”
两人根本不用他说,溜得飞快。
贾锐智扯扯被拽皱的衣服,看向江棋瑞秒变慈眉善目脸。
“江同学,来。”
晨会结束在优秀学生代表悦耳的演讲声中。
初秋的太阳升起又落下。
伴随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饿得灵魂升天的学生们一窝蜂涌入食堂。
江棋瑞背上书包,一个人来到老旧艺体馆的音乐教室。
坐到钢琴前,将五线谱摆上琴架。
修长白皙的指节错落出几个音节,江棋瑞余光忽地瞥见钢琴教室窗外多出道人影。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去。
窗外站着个帅气高大的少年,少年手里拎着块抹布,正在慢悠悠擦音乐教室的窗户玻璃。
几乎是在他看去的瞬间,少年也朝他看来。
对上视线的瞬间,江棋瑞面部变得紧绷。
视线短暂相交,窗外少年收了手中抹布,缓步走到离江棋瑞最近的玻璃窗前。
他抬手推开玻璃窗,与屋内人再无阻隔地对视。
见钢琴前少年的唇逐渐抿紧,宋思玺倚在窗边,慢悠悠开口:“想笑就笑。”
音乐教室里瞬间响起很轻的一声笑。
昏黄暖阳铺下。
萧瑟秋风拂过窗边高大少年,继而闯进屋,吹散钢琴前漂亮少年柔软的发。
钢琴前的人眉眼弯弯,唇角上扬,不再见丝毫白日里的清冷模样。
他笑得搭在钢琴上的手乱按了几个琴键,混在清脆的响声里,他对窗外少年开口。
“宋思玺,你早上演讲得真好。”
宋思玺轻轻松松翻窗进屋,缓步走到江棋瑞跟前,眼底缓缓浮上笑意,毫不谦虚。
“我也觉得。”
江棋瑞往里坐,让出半边空位。
宋思玺很自然地在他身侧坐下。
漂亮的少年笑盈盈看他:“所以你现在是被罚来打扫音乐教室了吗?”
宋思玺伸长腿,懒洋洋应:“嗯,说我拿检讨当演讲,罚扫音乐教室一周。”
江棋瑞又笑了,笑得直不起腰。
宋思玺垂眸看着他,渐渐也跟着笑开。
夕阳温柔地洒落在并肩而坐的少年身上。
一如清早晨光,见证主席台上少年间的短暂相碰。
刚做完检讨的人往台下走去,在与主席台后方准备演讲少年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肩膀轻撞。
而后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笑着开口:“早上好。”
沉寂的少年垂下眸,盖住眼底波动,回以仅属于两人的问候。
“早上好。”
第042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笑够了, 江棋瑞拍拍笑僵的脸,亮着一双眸问宋思玺:“你救的狗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顺利的话,半个月左右可以出院。”
“什么品种的狗?”
“萨摩耶, 才几个月大,有点先天性疾病,大概率是被弃养了。”
江棋瑞“哦”了声, 又问:“它可爱吗?”
宋思玺看着他,轻笑:“要去看看吗?”
江棋瑞没有马上回答, 看一眼身前钢琴。
宋思玺问他:“有任务?”
江棋瑞点头:“贾主任让我在元旦表演钢琴,自己作曲,我最多只能待两个小时。”
他说着看一眼手表,又补充:“现在只剩一个半小时了。”
但他显然是想去的,于是又问宋思玺:“宠物医院近吗?”
宋思玺点头:“学校附近几百米。”
江棋瑞瞬间不再犹豫, 盖回钢琴盖,将五线谱收回到包里,背上书包起身, 冲宋思玺笑:“走吧。”
正是晚饭时间,学校附近到处是人。
两人没有一起离开钢琴教室。
宋思玺把地址告诉了江棋瑞,让江棋瑞先去。
他则是把音乐教室的玻璃窗擦完,才离开学校。
到宠物医院时, 远远便看见少年蹲在宠物医院门前,在跟一只胖橘大眼瞪小眼。
胖橘显然很喜欢江棋瑞,绕着江棋瑞左蹭一圈, 右蹭一圈, 还冲江棋瑞翻肚皮。
江棋瑞却始终没有伸手摸它。
看着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
似乎是不清楚该怎么伸手摸才对。
在宋思玺走近时,蹲着的人似有所感, 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宋思玺,他没表情的脸上瞬间浮现笑容,站起身。
宋思玺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鸭舌帽戴到他头上。
江棋瑞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将鸭舌帽往下压了压,跟着宋思玺进了宠物医院。
小萨摩耶还在观察室。
两人不能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它。
小小一只,通身雪白,蜷缩成一团,盖着耳朵,像只小海豹。
它后腿上缠了圈绷带,周围的毛发上还能见已经发干的血迹。
没法待太久。
两人在观察室外看了十分钟,便离开了宠物医院。
已经过六点,学校开始晚自习,宣城高中周围变得寂静。
少年并肩踩着夕阳。
宋思玺问:“要回学校练钢琴吗?”
江棋瑞想也不想摇头:“钢琴回家也可以练,而且现在,作曲没灵感。”
宋思玺便岔了道,跟江棋瑞拐进幽静小巷。
“要作什么样的曲子?”
江棋瑞复述:“贾主任说,要积极、向上、奋斗、拼搏。”
宋思玺笑了声。
江棋瑞也跟着笑了。
他轻撞宋思玺肩膀,帽檐下一双眼睛弯弯:“宋思玺,你最近在做什么?好久没有找到机会和你聊天了。”
宋思玺也回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含笑应:“最近喜欢机车模型。”
江棋瑞双眸一亮:“你以后会开机车吗?”
宋思玺给出肯定回答:“等高中毕业后,会的。”
江棋瑞又小声说:“我应该没机会开。”
“想坐吗?”
“嗯!”
“等我学会以后载你。”
“好!”
两人绕学校逛了一圈。
逛回到学校正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远远的,看见了停在学校正门口的黑色轿车。
两人同时脚步一顿,互相看对方一眼。
而后默契转身,绕到学校后门,从后门破损的栏杆处进了学校。
晚自习时间的学校静悄悄的,但他们还是没有贸然一起往学校里走。
停在学校后门,宋思玺抬手,摘了江棋瑞头上的帽子。
顺手帮他揉散开被压扁的头发,温声道:“回去吧。”
江棋瑞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他。
黑漆漆的天。
少年站在微弱光亮里,冲他摆手:“宋思玺,明天见!”
宋思玺也抬起手,笑着:“嗯,明天见。”
·
宣城高中在周五进行新老校区搬迁仪式。
江棋瑞一如往常。
晨起,洗漱,下楼。
看到了出差归来坐在餐厅里看报纸的江泰弘。
他脚步微顿,垂下眸,安静地走到江泰弘对面坐下。
“元旦表演的事,学校老师跟你说了吗?”
江泰弘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出声问。
“嗯。”
“好好做,不论是作曲,还是表演,不要给江家丢脸。”
江棋瑞看着面前的食物,瞬间没了胃口。
他轻应一声,象征性吃了两口,背上书包离开了家。
搬迁的日子选在校庆,今天停课一天。
一大清早,学校便格外热闹。
桌椅类的东西全留在旧校区,学生们只需要负责搬运自己的个人物品。
校门口停了一整排校车,贾锐智拿着喇叭吆喝。
“不用整班上车!不用整班上车!上车前到各自班主任那签个名字,然后上停在最前面的校车即可,车坐满就出发!”
江棋瑞出来时,校门口已经停得不剩几辆车。
他在班主任那签好名字,走上停在最前面的大巴。
大巴里也已经不剩几个空位。
他走到靠后的位置,选了个双人空座,坐进里侧。
坐下后,便戴上耳机,靠着椅背合了眼。
大约过去几分钟,听到身旁有人坐下的动静。
而后是前头司机的吆喝:“学生们,都坐满了吧!”
“满了!”
学生们热情洋溢地应。
不多时,江棋瑞便感觉到大巴发动。
早上没吃几口饭,车一启动,他瞬间感觉到一阵恶心。
轻拧眉,而后忽地,感觉到身侧人靠近。
他本能地往里躲开,睁开眼,摘了单边耳机。
才发现对方是起身拉窗帘的。
紧跟着抬眸一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江棋瑞脸上的疏离与冷淡瞬间褪去。
他弯了一双眸,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在全是认识同学的学校大巴上,于是整个人往下靠了靠,无声用唇形开口:“早上好。”
宋思玺将窗帘拉好,往回坐时,轻笑应:“早上好。”
而后并排而坐的两个人便似陌路人般,再无交集。
校车上吵吵闹闹。
有人聊趣事,有人趁机偷偷谈恋爱,有人甚至就地取材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江棋瑞将耳机戴回,重新合了眼。
车开上立交桥,宋思玺忽然感觉腿被很轻地撞了一下。
他没有侧过脸看,也合上眼,无声轻碰回去。
一来一回。
两人玩这幼稚无聊的小把戏悄悄玩了半途。
后半途江棋瑞有些晕车,靠着车窗,老实了。
老校区和新校区离得并不太远,半小时左右车程。
临到时,车上学生的注意力齐刷刷转移。
看着越来越近的新校区建筑,不住有人发出感叹。
“哇!好豪华!我都要以为我在上贵族学校了!”
“听说新校区建了超大一片宿舍楼,非住宿生都能申请午休去宿舍睡觉了!”
“再加一个好消息,新校区的宿舍,八九不离十是四人间,并且是上床下桌。”
“哇哇哇哇哇!”
“而且据说还有双人间,不过双人间的申请条件比较苛刻,好像要有特殊情况才行。”
欢声笑语中,穿插着些许怯怯的私聊。
“我上周路过教务处听见,貌似这次新校区建成,几栋主要大楼的钱全是江家出的。”
“跟着少爷,我们也是享福了。”
“那他午休肯定能睡双人间吧!”
“你傻啊!就是在学校给他单独建栋住宿楼都不稀奇好吧!”
不住有人朝后排的江棋瑞看去。
少年戴着耳机,头靠着车窗,合着眼,似是睡着了。
他身侧人也是,靠着椅背,合着眼。
两人间有条泾渭分明的线。
不过两分钟,大巴便停在了新校区大门前。
兴奋的学生们一拥而下。
等车上完全安静下来,宋思玺才睁开眼,看向身侧似是睡着了的人。
而后视线逡巡过一圈,确认车上不再剩其他人,车下人也看不见车上,他才抬手,轻轻拍了拍江棋瑞肩膀。
听见江棋瑞很轻地哼了一声,却不见江棋瑞睁眼。
他意识到不对,凑近看,看清了江棋瑞半埋下苍白的一张脸。
宋思玺面色一凝,紧张出声:“哪里不舒服?”
江棋瑞一双眼费劲地朦朦胧胧微睁,毫无血色的唇轻碰,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他本能地靠近宋思玺怀里,难受得眼角泛出了泪花。
宋思玺沉了眸。
没犹豫太久,他将人抱起,大步往车下跑去。
在大巴车边取行李的同学们只见一道残影跑过。
有人不确定开口。
“我刚刚,好像看见宋思玺,抱着少爷跑进学校里去了。”
他身边人没听清,嗓门又大,弯腰拉出行李就问。
“什么!你说你看见宋思玺扛起少爷就往学校里跑?!”
“什么?!你说有人看见宋思玺一脸凶神恶煞地把江棋瑞同学往学校里扛?!”
“我就说周一晨会那天!我真真切切看见宋思玺念完检讨下台的时候,撞了少爷一下,一群人非说我看错了,他肯定早看少爷不爽了!”
“什么?!你说宋思玺看江棋瑞同学不爽,把人扛进学校单挑去了?!”
“什么?!你说宋思玺因为每次考试都考不过江棋瑞同学,怀恨在心,记恨已久,刚刚把人扛进学校里揍了?!”
听说的人震惊地大声吼完,一扭头,猝不及防撞上贾锐智黑漆漆一张脸。
而后就见贾锐智大步流星地往学校里跑。
“宋!思!玺!你又在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第043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仅比两人早几班车来的校医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穿, 就撞上了抱着江棋瑞匆匆跑来医务室的宋思玺。
简单检查过一番,她询问脸色比来时要稍微好上一些的江棋瑞。
“吃早饭了吗?”
江棋瑞躺在医务室内休息室的床上,声音很轻应:“吃了一点。”
校医点点头, 看向一旁的宋思玺:“你同学没事,就是低血糖,加上晕车, 你去给他倒杯温水,我办公桌上有蜂蜜, 往水里加点,让他喝下去。”
宋思玺应好,出了休息室,走到医务室门口的饮水机前接水。
水接到一半,忽然听见门外很响一声。
“宋!思!玺!”
宋思玺抬头, 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贾锐智。
“你你你你……”
贾锐智话都说不全乎了,扶着校医室门框,猛喘好几口气, 才勉强吐出后话:“江棋瑞同学呢?”
宋思玺接好水,转身去找蜂蜜,简单应贾锐智。
“休息室里躺着。”
贾锐智大骇,匆忙走到宋思玺身侧:“你真把人打了?!”
宋思玺动作一顿, 奇怪扭头看他:“我为什么要打他?”
贾锐智试图回忆在校门口听到的。
“有同学说,因为你次次考试考不过江棋瑞同学,一怒之下, 把人扛进学校里打了。”
宋思玺:……
他看着贾锐智, 虽然什么也没说, 但脸上明白写着——你听这靠谱吗?
贾锐智跑这一遭,稍微缓过来点劲, 也意识到了这传言里的不合理性。
他奇怪问宋思玺:“那你扛江棋瑞同学来医务室做什么?”
宋思玺倒也没纠正“扛”这种说话,打开找到的蜂蜜,边倒边应。
“大巴上我坐他旁边,他低血糖晕过去了。”
听见这话,贾锐智瞬间松下一口气来。
他进休息室看了眼江棋瑞,见江棋瑞一张脸的确白白净净,只是脸色苍白点,关心叮嘱了几句,这才安心离开。
宋思玺泡好蜂蜜水,进到休息室带上门。
校医在外面,休息室仅剩他和江棋瑞两人。
他走到床边坐下,没将水递给江棋瑞,而是直接送到他嘴边。
江棋瑞看他一眼,张嘴乖乖喝下。
喂着人喝完一整杯蜂蜜水,宋思玺将空了的杯子放到一旁,问江棋瑞:“感觉好点了吗?”
江棋瑞轻点头。
宋思玺便又问他:“早上吃了多少?”
江棋瑞停顿了一下,才老实应:“两口。”
又轻声补充:“早上爸爸在家。”
宋思玺了然,没再说什么。
新校园里到处是学生们奔腾的欢笑声。
清晨阳光正艳。
在这个明亮的公共空间里,能得以短暂跟宋思玺面对面聊天,江棋瑞一大早因江泰弘而起的坏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他往床里侧挪挪,朝宋思玺拍拍空出的半边床位。
宋思玺配合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侧坐下。
不等开口说什么,两人听见门外动静。
“是在这里面吧?休息室门都关着。”
“宋思玺这颠家伙真把江少爷揍了?感觉不太靠谱,怎么听这传言都带点玄幻色彩。”
“你们进不进!不进让开!这狗东西竟然敢对我们瑞神下手!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可是我听里面好安静啊,会不会已经走了。”
眼看着门外的人即将要进来,刚坐下的宋思玺又重新站了起来。
他站在床边,低头对江棋瑞轻声道:“走了,你好好休息。”
江棋瑞面露失望。
在床边人转身离开之际,他抬手,拉住了宋思玺的手。
宋思玺脚步一顿,转回身,看一眼病床上的人,又看一眼掌心间修长漂亮的手。
听见江棋瑞轻声开口:“我练琴的地方,换成艺体馆的钢琴房了。”
宋思玺重新抬眸看他,轻笑,应了声好。
离开前,宋思玺将江棋瑞病床旁的帘子拉上。
走到门口,一拉门,正对上三张挤进来的脸。
钱景澄,禹子琪,还有个瘦瘦高高,戴一副黑框眼镜,气得满脸通红的纪锐泽。
三人整齐划一,唰地往休息室室内看去。
什么也没看见,就被宋思玺全部推到了门外。
反手带上门,宋思玺推着三人往外走。
好奇三人组脖子都快扭断地不断回头。
“玺哥,江同学在不在里面啊?你不会真把人打了吧?”
“我比较好奇这个传言的最初版本,你真把人扛进学校了?”
“宋思玺你快把我放开!我们瑞神人呢!我要和你单挑!单挑!”
宋思玺一句没应,连拖带拽地将三人丢出了医务室。
·
周五是不同的。
放学后没多久,学校便空荡一片。
艺体馆三楼钢琴室。
不时有碎片化的琴声传出。
江棋瑞在五线谱上修修改改,视线不时落向紧闭的大门,又看不断向前走动的钟表。
离放学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宋思玺今天,不来了吗?
少年停了动作,垂着眸,情绪有些低落。
失神间,听见开门声响。
他瞬间抬眸,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熟悉的人。
宋思玺走进教室带上门,将朝向走廊一侧的窗帘尽数拉上,而后走到江棋瑞身旁坐下。
“怎么不高兴?”
江棋瑞看着他:“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应了会战。”
“什么战?”
“你的簇拥者对我发起的题海大战。”
江棋瑞愣了两秒,一瞬间笑出声来。
今天一整个学校都在传宋思玺把他扛进学校揍的事。
江棋瑞下午去找过贾主任,说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贾主任答应在下周一晨会上帮忙澄清。
江棋瑞笑得半天缓不过劲,还是传闻中暴揍他一顿的人抬手,帮他轻拍后背,才让他缓缓停下笑来。
传闻中被暴揍一顿的人笑得一张漂亮的脸通红,揉揉酸痛的腹部坐直,又问。
“那你赢了吗?”
“当然。”
江棋瑞盯着宋思玺,忽然又笑。
“宋思玺。”
“嗯?”
“你好坏啊,怎么还揍人。”
宋思玺长叹一口气,也跟着笑了。
等江棋瑞笑够,他出声问:“吃晚饭了吗?”
江棋瑞摇头。
宋思玺又问:“回家吃?”
“嗯。”
宋思玺看着他,短暂沉默,再次开口:“要和我一起吃吗?”
江棋瑞想也不想:“好。”
宋思玺轻笑:“那回家怎么办?”
“回家后再象征性吃一口,没人会管我一顿饭吃多少的。”
听见江棋瑞回答,宋思玺眼底笑意缓缓敛去。
又在江棋瑞看来时,起了身,走到窗边。
钢琴教室的玻璃窗正对新校区后门。
后门有一整排的餐馆。
宋思玺隔着玻璃窗指了指其中一家。
“我在陈记面馆等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先过去点。”
江棋瑞看向宋思玺所指方向:“和你要一样的。”
宋思玺应了声好,将帽子留给江棋瑞,先行离开钢琴室。
五分钟后,江棋瑞才收拾东西离开。
临近六点,周五的校园里已经不剩什么人。
江棋瑞走出学校大门,戴上鸭舌帽,找到宋思玺指的面馆。
走进面馆,他视线逡巡一圈,没看到宣城高中的学生。
忽地,听见一个声音很轻问他:“同学,你是来找小宋的吗?”
江棋瑞一吓,抬眸,看到一张和蔼笑着的脸。
女人围着围裙,看清少年招人稀罕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浓。
“别怕,我是这家面馆的老板娘,小宋来时特地跟我叮嘱,过会会有个戴黑色帽子的男生来找他,他在里面包间,你进去找他吧。”
江棋瑞轻声道谢,进了老板娘指的包间。
面馆不大,包间也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江棋瑞带上门,摘下帽子问宋思玺:“你和面馆老板娘认识吗?”
“嗯,他们家店以前开在我家附近。”
江棋瑞想了想,没想起来宋思玺住的别墅区附近有什么餐馆。
又听见宋思玺补充。
“不是现在这个家,以前我更小的时候住的家,有阵子我爸妈工作很忙,实在顾不上我,将我的一日三餐托给了他们。”
江棋瑞点点头,走到宋思玺身旁坐下。
一坐下,他便转着脑袋四处看。
他进店时就发现了,这家店的墙上贴了很多便利贴。
附近不止宣高一所学校,一看便利贴的内容就能看出基本都是学生写的。
桌子上也很贴心地放了新的便利贴和笔。
正观察间,老板娘端着热腾腾的两碗面进了包间。
“不够再出来加,面免费续。”
除去两碗面,老板娘还端进来两盘小菜。
腌制的酸辣白萝卜。
江棋瑞没吃过。
他尝了一片,发现意外合胃口。
于是一整餐下来,面没吃几口,萝卜倒是吃进肚子里不少。
放下筷子时,忽然听见宋思玺问:“你碗里还有蛋吗?”
江棋瑞点点头:“你没吃够吗?但是我咬过一口了。”
宋思玺不答反问:“菜呢,还剩吗?”
“嗯。”
“牛肉呢?”
“嗯。”
“虾呢?”
“嗯。”
宋思玺发出终极提问:“那么请问这碗面端上来的时候,碗里都有些什么。”
江棋瑞看着宋思玺,瞬间沉默了。
宋思玺又问:“不合胃口?”
江棋瑞摇头。
“在家里也一般都吃这么点?”
“嗯。”
包间陷入短暂安静。
良久,宋思玺再开口:“江棋瑞,以后晚饭要不要都和我一起吃,在你留校练琴这段时间。”
江棋瑞双眸微亮,刚要点头,又听见宋思玺补充。
“但有个条件,你吃什么,吃多少,都由我决定,可以在我给的范围里挑你自己喜欢吃的。”
江棋瑞仍是点了头,于是又听见宋思玺问:“刚才吃了几片萝卜。”
他记性好,脱口而出:“八片。”
“好,再吃八口面,不能光吃面,配菜也要一起吃。”
江棋瑞很轻“哦”了声,老老实实重新拿起筷子。
他慢吞吞吃着,看到宋思玺拿过桌上的便利贴,在上面涂涂画画。
习惯性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下去,他才开口问:“你在画什么?”
宋思玺轻笑:“挑食的小少爷。”
江棋瑞一怔,往宋思玺那探了探脑袋。
宋思玺画了个Q版的他。
很逼真。
江棋瑞耳根微热,埋头又多吃了两口面。
离开时,和其他人一样,宋思玺将便利贴贴到了包间墙上。
还没到七点。
天色已暗。
两人沿着幽静的小路绕学校走了一圈。
走到靠近正门的拐角,远远便望见停在正门口的黑色轿车。
两人同时停了脚步。
江棋瑞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找出串在一起的两把相同的钥匙。
拆下其中一把,递给宋思玺,他开口:“这是我宿舍房间的钥匙,下午贾主任给我的,双人间,在A栋。”
少年解释得认真。
“我今天下午放学后去看过,可以从教学楼后的小径直通侧门,侧门旋转楼梯上到三楼第一间就是,旁边没有住其他人,楼道里也还没装监控,你以后中午想睡觉,可以来找我。”
江棋瑞一番话说完,抬眸看宋思玺,发现宋思玺正笑看着他。
那笑,和平日里似乎不太一样。
江棋瑞轻眨眼,反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随即脸一热。
他的话听着简直就像,丈夫不在家,妻子事无巨细地告诉情夫,该怎么来找他幽会。
第044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在江棋瑞一张脸红透前, 宋思玺接过他手中钥匙,给出回应。
“好,我会去的。”
更像情夫偷情语录了。
江棋瑞垂着眸将书包拉链拉上, 重新背好,这才看向宋思玺道:“我走了。”
“嗯,下周见。”
江棋瑞又笑了。
摘了帽子一双眼弯弯, 应宋思玺:“下周见。”
将帽子还给宋思玺,他转身走出拐角。
天黑了。
新校区的侧门又正好在拐角附近, 不仔细看,只会以为他是从学校侧门走出的。
江棋瑞走到离车几步远时,车里的司机迅速下车,毕恭毕敬为他打开后座车门。
坐上车,江棋瑞透过后视镜里, 遥遥望拐角处模糊身影。
看着熟悉的身影在后视镜里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江棋瑞才收回视线, 垂了眸。
·
十一月初的宣城已经进入深秋。
冷风瑟瑟,连阳光都少了灼人温度。
怕冷的人已经拿出冬季校服,体热的人却还穿着夏季校服。
穿着四个季节的学生们打闹着跑进校园。
“叮铃”一声响。
学校大门缓缓关闭。
江棋瑞拿着登记簿,走到侧边的小门前。
进来一个人, 他便递出登记簿。
“同学,签字。”
清清冷冷的声音,规范的着装, 面无表情一张脸。
就算是贾主任在校门口逮迟到, 都能遇上几个泼皮耍赖不肯签字的, 但只要江棋瑞递出登记簿,就没有谁不乖乖签字。
打铃后10分钟内迟到的人最多, 10分钟往后,基本不会再有人。
江棋瑞看一眼时间,收起登记簿,刚打算离开,忽地望见远处走来一道熟悉身影。
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等人走到校门口,他照例将登记簿递出。
只是递出后垂了眸,很轻开口:“怎么迟到了?”
宋思玺接过登记簿,翻到自己所在的班级,垂眸边签名边应。
“早上宋思恺尿床了,嫌丢人,死活不肯去学校。”
江棋瑞差点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他低着头憋笑憋得辛苦,接过宋思玺递回来的登记簿,发现登记簿上多了颗糖。
紫色的,圆圆一颗,透明包装纸,糖身上裹着一层白砂。
又听见宋思玺声音:“中午在寝室等我,我带饭过去。”
江棋瑞将糖果包裹进掌心,收好登记簿轻声应好。
宋思玺从他身旁走过,留下含笑的一声:“早上好。”
江棋瑞半垂的眸里碎进晨光,亮晶晶的,轻声回应:“早上好。”
等人走远,校门前站着的少年才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他拆了掌心糖果,含进嘴里。
葡萄味的。
很甜。
·
九点三十。
校园里响起早操进场的音乐。
上课上得昏昏沉沉的学生们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讲台上老师握着粉笔话还在讲,后排靠近门的学生们已经窜天炮似的飞起。
楼梯上不过半分钟便挤满了人。
刚搬进新校区的学生们今天格外亢奋,热议不断。
“我刚刚一出教室就往右跑,差点撞墙上。”
“新学校太大了,原本八九十班都在楼上,忽然搬下来跟我们同层,我一下子都不太习惯。”
“我上周五特地去露天操场看了一眼,教学楼过去少说要个三四百米,这都赶上跑操一圈了,不知道贾主任会不会大发慈悲减少一圈我们的跑操数。”
“想得美!”
江棋瑞跟随着人潮走到中间大楼梯,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
落下视线时,看到了从对面走廊走出的宋思玺。
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三班和八班,现在在同一层了。
宋思玺身旁一如既往的热闹。
一个圆圆脸总管宋思玺“玺哥玺哥”叫的男生,一个扎小辫……哦,现在小辫没了的男生,一个瘦瘦高高戴眼镜总叫嚣着要跟宋思玺比做题的男生,一个绑着高马尾总酷酷笑着的女生和一个戴眼镜总一脸嫌弃看他们的女生。
有时候也会有别人。
宋思玺的人缘从小到大都好。
江棋瑞看着,猝然和对面望来的人撞上视线。
两人无声对视,又无声错开,错落地走下同一片楼梯,最终在一楼各自背过身去,走向反方向的不同班级。
进行完升旗仪式,贾锐智照例在主席台上进行每周一的总结与展望。
说到最后,他轻咳一声:“还有件事啊,在这里呢,帮两位同学澄清一下上周五关于他们的传言。”
这话一出,整个操场上所有人都精神了。
贾锐智笑着逗趣一句:“正经的话你们一句不听,说到八卦,一个个耳朵竖得比天都高。”
操场上欢笑声一片。
“别卖关子了贾主任!快澄清!”
“什么传言啊!是我们想的那个传言吗!”
贾锐智恢复严肃脸,一本正经道:“上周五我已经找两位当事同学核实过,整个事情经过是,在大巴上,江棋瑞同学由于低血糖加晕车,身体不适险些昏倒,好在坐在他旁边的宋思玺同学及时发现,将人送去了学校医务室。什么扛啊,揍啊的,那都是谣传,大家以后别再乱传了。”
“噢~原来是这样~”
“真的吗?有证据吗贾主任?没证据我可不信哦~”
操场上原本排得好好的队伍一瞬间乱了。
宋思玺身旁几人一个个围上来几乎都要把脸笑烂。
“不愧是我们热心的玺哥!你是最棒哒!”
“人帅心善玺玺子,哥哥好棒,可以跟哥哥成为球球好友吗?”
“原来是我错怪你了。既然你帮了我们瑞神,下午再跟我进行一套题的比拼吧!”
宋思玺:……
一片混乱中,一个打了半边耳朵耳钉的男生走到宋思玺身侧。
“欸,小少爷抱起来什么感觉啊?是不是比妞抱着还舒服?”
宋思玺眸色一凛,抬眸看向凑近的人。
那人没穿校服,一脸的不着调,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又继续。
“我有次从他身边经过,靠,小少爷就是小少爷,长得漂亮就算了,连身上都是香的,怎么我没坐在那辆车上,我也想试试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抱起来是什么感觉……”
贾锐智站在主席台上再次出声:“好了!肃静!肃静!队伍别乱,大家都回到各自班级,我们宋思玺同学的热心行为啊,的确是值得表扬和鼓励的,不管是之前救助受伤的小狗,还是这次帮助江棋瑞同学,大家可以多多向他学习。”
话音刚落,忽地见远处哄闹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应。
“报!贾主任!宋思玺打人了!”
贾锐智:……
他收了话筒急匆匆往下跑:“这不经夸的。”
跑进人堆,就开始扯人。
“都给我散开!谁再动手!当场记过!”
好不容易把人全扯开,终于看清中心两人。
两人他都认识。
宋思玺不用说,至于另一个,陈余寰,学校里的刺头。
两人都各自受了点伤。
陈余寰比较严重,青了大半边脸,宋思玺只破了点嘴角。
贾锐智瞬间头都大了,气汹汹开口。
“谁先动的手?”
陈余寰从宋思玺手中拽回自己领子,黑着脸:“他!”
贾锐智看向宋思玺:“你先动的手?”
“嗯。”
“原因。”
宋思玺不说话了。
气得一张脸通红的纪锐泽冲到贾锐智面前。
“贾主任!这戴耳钉的羞辱人!”
贾锐智看向气得浑身发抖的纪锐泽:“他骂宋思玺了?”
“他骂我瑞神!”
这话一出,周围人眼神瞬间变了。
陈余寰也变得紧张起来:“你放屁!你能听见个屁!”
“你才放屁!”
纪锐泽气呼呼地冲着他吼:“我的耳朵就是我们瑞神捕捉器!你隔大老远叫我们瑞神我都能听见,凑玺哥边上说那些污言秽语以为谁听不见!”
禹子琪几人也纷纷上前,表示自己都听见了。
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贾锐智沉着脸开口。
“你们几个,跟我去教务处,其余的人,解散,通通回教室!”
三班和八班隔得远,江棋瑞又是班级领队,站在最前方。
他看不清也听不清八班后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其他人的视线和话语中隐约察觉出和他有关。
遥遥的,看见一行人离开操场。
宋思玺个子高,江棋瑞只稍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少年嘴角的红。
他心头一紧,刚迈出一步,人群中的少年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江棋瑞一瞬间清醒过来,止了脚步,垂下眸停在了原地。
周遭人熙熙攘攘地朝宋思玺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涌去。
他们畅所欲言地谈及宋思玺,笑闹着毫无阻隔地朝宋思玺奔去。
江棋瑞在人群皆散去后,转身,垂着眸一个人往反方向走去。
·
上周五晚上,在收到江棋瑞宿舍钥匙后,宋思玺又折返回了陈记面馆。
像幼时被托在陈记面馆时那般,他让老板和老板娘以后每天中午都帮他炒几个菜。
中午放学,去陈记面馆拿走保温盒,宋思玺照着江棋瑞跟他说的路线,来到住宿区A栋三楼。
A栋全是双人寝室,目前暂时还没有其他人入住。
行至三楼第一间门前,拿出钥匙。
打开门,进屋。
原本就等在门边的人一瞬间扑了上来。
宋思玺猝不及防,后背撞上门。
“砰”一声响,宿舍门砸上。
矮他大半个头的少年站在他身前,红着一双眼仔仔细细看他的脸。
看完他的脸,又看他脖子,撸起他袖子检查他胳膊,甚至还打算掀他衣摆。
被宋思玺及时按住了手。
“就挨了他一拳,只伤到嘴角。”
江棋瑞停了动作,抬眸看他。
宋思玺看着眼前人通红一双眼,轻声问:“怎么哭了?”
“没哭。”
原本的确是没哭的,可听见宋思玺温和着声音问这么一句,说不清缘由的,江棋瑞轻眨眼,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第045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滚烫的泪砸在宋思玺手背, 宋思玺一怔。
看着近在咫尺垂下眸的人,他不再像第一次见江棋瑞哭时那般无措,熟稔地抬手, 轻拍身前人后背。
江棋瑞还保留着幼时的习惯,哭起来,总爱把脸往不见光的地方埋。
他将脸深深埋入宋思玺怀中, 无声掉着眼泪。
宋思玺虚搂着他,轻拍安抚, 耐心等待。
等到江棋瑞渐渐停了抽噎,人却一时半会没有从他怀中离开。
好一会,江棋瑞闷闷的声音才响起。
“对不起。”
宋思玺温声应:“道什么歉。”
江棋瑞抓着他衣摆,心虚道:“把你衣服都哭湿了。”
宋思玺轻笑,落在他后背的手微顿, 片刻后,抬起轻揉他脑袋:“没关系,午睡醒就干了。”
江棋瑞这才慢慢从他怀中离开。
睁着湿漉漉漂亮的一双眼, 问他:“早上那个人,是骂我了吗?”
提到早上,宋思玺眸色微暗。
“说了难听的话。”
江棋瑞低头,拉起宋思玺揍人留了点小伤口的右手。
“宋思玺, 不值当的,我没受到实际伤害,但你受伤了。”
见宋思玺不应, 他只好换了个问题:“贾主任给你们记过了吗?”
“没有, 明天上台读检讨。”
江棋瑞抬眸看宋思玺。
宋思玺对上他视线, 明了道:“想笑就笑。”
江棋瑞声音很轻:“现在笑有点没良心。”
但在宋思玺的注视下,还是渐渐弯了一双眼, 又问:“你早上去医务室了吗?”
“没有。”
江棋瑞当即拉着他走到书桌前坐下。
二人间是两张靠墙对立的床,床比普通的宿舍单人床要大,不分上下,书桌单独在窗前。
“我早上去医务室拿了药。”
江棋瑞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管药膏。
刚准备拧开,宋思玺将食盒摆上桌。
“先吃饭吧。”
江棋瑞看一眼宋思玺结了痂的嘴角,点了点头。
宿舍楼A栋背面朝向学校后门。
两人坐在窗前,能看到远处居民区来来往往的人群。
秋日的天,艳阳高照。
阳光洒落在桌上。
拆开的食盒里是两荤两素加一汤。
宋思玺盛出巴掌大一碗饭,推给江棋瑞,问:“能吃完吗?”
江棋瑞看一眼饭,点了点头。
说到做到,江棋瑞老老实实将宋思玺安排给他的食物全都消灭了个干净。
吃完,宋思玺收拾着食盒,心情不错打趣:“明天把家里宋思恺的小红花带来,吃完一次,给你贴一朵。”
江棋瑞弯着眼睛笑:“是那种花的形状,贴一圈能走到城市中心的小红花贴纸吗?”
“嗯。”
“我小时候每张都是贴满的。”江棋瑞笑着,又点评,“宋思玺,你好幼稚。”
宋思玺笑了声,将收拾好的食盒放回保温袋,而后侧过身,看向江棋瑞。
见对面人脸上已经不再有悲伤,他问出刚才没问的问题:“为什么哭?”
江棋瑞没有回答。
他看着宋思玺,记忆退回到十三岁那年。
十三岁那年,从宋思玺家离开,返校的第一天。
在人潮熙攘的教学楼楼道,他与宋思玺相遇。
高出同龄人许多的少年止了脚步,看向他。
就在少年即将开口的瞬间,江棋瑞主动错开视线,仿佛从未相识般,与宋思玺擦肩而过。
像一只被驯化的幼犬,不知反抗地遵守着过去十三年如同巍峨高山般压下的条条规则。
而后学校里的无数次相遇,宋思玺都再未止步。
就这样春去、秋来,又过了白雪皑皑的严冬,走到第二年盛夏。
江棋瑞缓缓抬手,轻轻地勾住了宋思玺搭在桌沿的手。
他沉默地勾着,没有回答宋思玺的问题。
宋思玺也没有再问。
两人坐着消了会食,宋思玺开口:“午睡吧。”
江棋瑞应好,扫到桌上药膏,才想起来还没帮宋思玺抹药。
他对宋思玺说等等,拿过桌上药膏,径直拧开。
宋思玺刚想说自己来,江棋瑞已经拉过他的手搭到自己腿上,挤了药膏到指腹,低头细致地帮他涂抹。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映照在低头弯腰的少年身上。
少年柔软的卷发垂落,卷翘的睫似蝴蝶羽翼般轻轻颤动。
他细致地将宋思玺手背上每一道伤口都抹上药膏,而后小心地将宋思玺的手托到一旁桌上,又起身,弯了腰,看向宋思玺唇角伤口。
“伤口好像有点裂开。”
江棋瑞站在宋思玺身前,低头着,声音轻轻的,看得认真。
他边往指腹重新挤药膏,边叮嘱。
“宋思玺,你最近吃饭小口一点。”
微凉指腹落下。
宋思玺靠在椅背上,抬眸看近在咫尺的人。
清亮的眸,挺翘的鼻子,因担心而轻抿的唇。
距离近到江棋瑞每一下呼吸都落在他唇边,近到他能看清江棋瑞脸上细小的绒毛。
“宋思玺,”身前少年又唤他,“你怎么不回答我?”
宋思玺垂了眸,安静片刻,轻声应好。
江棋瑞帮宋思玺涂好药,擦干净手,想起来道:“昨天忘记跟你说,让你带套睡衣来了,这里有两套我的睡衣,但可能给你穿会小。”
他说着走到衣柜前,将衣柜里的两套睡衣拿出。
里面还存放了几套他的校服。
宋思玺看向他,视线在扫过寝室里的两张床时,后知后觉发现,这寝室就铺了一张床,另一张床光秃秃的,就有个床垫。
江棋瑞拿好衣服,关上柜门,见宋思玺盯着没铺的那张床看,出声解释。
“这间寝室就我一个人住,所以他们只铺了一张床。”
宋思玺收回视线,看向江棋瑞:“没事,你睡就好。”
江棋瑞脚步一顿,看向宋思玺问:“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睡吗?”
见宋思玺一时没应,他面上浮现失落:“我以为小时候一起睡过,你不介意这个的,那今天我也先……”
“没有。”
宋思玺起身,打断江棋瑞后话:“没有不愿意。”
他主动走到江棋瑞跟前,伸手问:“哪套给我?”
江棋瑞脸上的失落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他拎着两套衣服比对了一番,将稍微大点的那套给了宋思玺。
宋思玺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
再转身,看见少年站在床前,正在脱上衣。
窗户留了条小缝,偶尔有风钻入,卷着厚重的窗帘轻轻晃动。
摇摆的光斑从少年白皙光洁的背上扫过。
宋思玺说不清缘由地心头微颤,敛了眸背过身去。
江棋瑞换好睡衣,觉得有些冷。
他捡起校服外套重新披上,一转身,当场漏了声笑。
原本以为宽松的睡衣给宋思玺应该能够勉强刚好,没想到直接穿出了紧身衣九分裤的效果。
要不是宋思玺那张脸实在够帅,穿双豆豆鞋,再叼根烟,能直接上街头溜达了。
江棋瑞很努力忍了,但实在难忍,一声笑漏完后,是接连越发猖狂的笑声。
宋思玺扯了扯身上的“紧身”睡衣。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向江棋瑞。
江棋瑞笑得眼泛泪光,朦胧间见宋思玺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往床上躲,钻进被子里一卷,卷成粽子贴上墙。
再看一眼宋思玺,还是想笑,他又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脸也一并盖住了。
在被子里笑得上不来气,感觉到床侧微陷。
宋思玺抽茧剥丝,将他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摊开被子,帮他盖好。
枕头也只有一个,宋思玺将它垫到江棋瑞脑下。
江棋瑞又将枕头抽出来半截,拍拍空出的地方,亮着一双眸看宋思玺。
宋思玺与他对上视线,良久,在他轻拍的地方躺下了。
深秋的天,新校区未通暖气,被窝里最是寒凉。
少年人体热,宋思玺尤其。
江棋瑞挨着他,因此并不觉冷。
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江棋瑞忽然很轻出声。
“宋思玺。”
“嗯。”
“这周末,你有空吗?
“有。”
江棋瑞便又轻声道:“我想去看看姐姐。”
宋思玺应:“好,我陪你。”
江棋瑞肩膀轻撞宋思玺肩膀,语气轻快:“那还是周六早上十点,我们老地方见。”
“好。”
寝室里安静下来。
江棋瑞缓缓合眼,呼吸逐渐变浅。
忽然,他又清醒过来,侧过身看向宋思玺问:“你现在跟别人睡觉,还有小时候那个习惯吗?”
宋思玺一时半会根本想不起来他有什么跟别人一起睡的习惯。
毕竟他从不跟别人一起睡。
因此他看着江棋瑞,一时没应。
还好江棋瑞很困了,没细想,打着哈欠便道:“就是要别人抱着你胳膊。”
宋思玺想起来龙去脉。
看着身侧犯困的少年,他沉默良久,鬼使神差应:“嗯。”
江棋瑞弯起一双眼,没有任何犹豫地将他的胳膊抱进了怀里。
抱进怀里后,还新奇地捏了捏,惊讶道:“宋思玺,你有肌肉。”
而后又小声嘟囔:“难怪我的睡衣给你穿那么小,你明天记得带睡衣来,穿这么紧的睡衣应该不舒服吧。”
声音越说越小,话到最后,脸靠在宋思玺肩头,合了眼。
他身后是墙,冷冰冰的。
睡着睡着,便整个人往宋思玺怀里钻。
少年一双脚微凉,睡梦中本能地靠近热源,在宋思玺腿上寻家似的来回蹭着。
寂静的寝室里响起很轻的一声叹。
少年微凉的脚被滚烫有力的小腿压住,再动弹不得,总算安分下来。
窗帘仍在轻晃着,摇摆着光斑,不时落在床上。
睡在外侧的少年仰面躺着,未合眼。
视线跟随光斑轻轻摇晃,最终晃到身侧人熟睡的脸上。
本就漂亮的人,睡着了更像洋娃娃。
浓密纤长的睫毛卷翘着,脸颊因熟睡微微泛红。
似乎是在做美梦,少年唇角微微上扬。
柔软的发蹭过宋思玺颈间,宋思玺下意识抬手,原本是出于阻隔意图的手不经意触到少年脸颊。
柔软的、温热的。
他呼吸一轻,收回手,又将视线落回到天花板。
第046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轿车停在市图书馆门前。
周六, 清晨,往来人并不多。
江棋瑞拒绝了司机下车帮开车门的行径,自己拉开门下车, 听见司机声音。
“我还是傍晚六点来接您。”
“嗯。”
他关上车门,背着书包走进市图书馆。
宣城市图书馆很大,一共五层。
江棋瑞先是坐电梯到二楼, 挑选了几本有需要的学科辅助类书籍。
去前台付完帐,又坐电梯到三楼人流量最少的人文社科区。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最角落的书桌前坐下。
拿出练习册, 埋头写起作业。
日头渐盛,手边多出杯热可可。
江棋瑞瞬间抬头,看向来人笑了:“早上好。”
宋思玺在他身侧坐下,轻笑应:“早上好。”
江棋瑞拿过热可可,捧在手里, 温暖了寒凉的双手。
临近十点,图书馆已经有不少人。
即使是人流量较少的人文社科区,也已经不剩几处空座。
宋思玺帮江棋瑞戴上帽子, 轻声问他:“今天想坐公交还是打车?”
江棋瑞喝着热可可,看一眼窗外的天。
“坐公交。”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宋思玺,笑着说:“我喜欢今天的天气。”
两人没有在市图书馆门口坐公交, 而是往前走出几百米,到一个人流量较少的站台。
公交到江和雅家,全程五十分钟。
江棋瑞喜欢坐中后排靠窗座位。
公交有公交固定的线路, 不像出租车, 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拐进不同的路口。
江棋瑞往往听到站前的报站, 会看一眼报站时车开到什么位置,而后用视线做下标记, 再抬眸,看下车的人,看上车的人。
十一月的宣城,是秋风扫落叶的季节。
半开的窗户不停往脸上灌风。
江棋瑞很轻地打了个喷嚏,下一秒便见宋思玺倾身,将他身侧的玻璃窗拉上。
没有完全拉紧,留了道很小的缝隙。
防止江棋瑞晕车。
他关好窗收回手,手垂落到半途,被江棋瑞抓住了。
江棋瑞低下头,拉着他的手,将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
手掌严丝合缝地贴着,细细比对了一番,江棋瑞仰头看宋思玺,在他耳旁轻笑:“宋思玺,你的手好像又变大了。”
温热的吐息扫在宋思玺耳廓。
宋思玺抬手,轻拍了一下江棋瑞帽子的帽檐。
江棋瑞这才注意到他靠得太近,帽子怼在了宋思玺脸上。
他笑弯了一双眼说了声抱歉,又重新低头,继续在座位下把玩起宋思玺的手。
“是打篮球的原因吗?”他轻轻摩挲宋思玺指腹上的薄茧。
少年弹钢琴的手纤长漂亮,即使经常握笔,但因为经过专人保养,仍是细腻得不见一丝薄茧或伤痕。
他拉着宋思玺的手又捏又按,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有着明显的肤色差。
宋思玺倒不黑,只是江棋瑞太白。
天生的冷白皮,任谁来,都会被衬得暗淡。
公交车响起又一次报站。
“下一站是皇家花园站,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坐好准备。”
宋思玺收回由着江棋瑞把玩的手,熟稔地帮他拉紧外套拉链,而后起身道:“走了。”
皇家花园站在一处小区门口,小区的名字就叫皇家花园。
皇家花园是近几年的新楼盘,小区的户型是独栋小洋房。
保安已经认识两人,很是爽利地给他们开了门禁。
江和雅住的小洋房靠外,从大门口往里走仅几步路。
小洋房前有一片花圃,江和雅在花圃上种了各式各样的花。
一年四季,院子里都是生机勃勃的颜色。
以往很多次江棋瑞和宋思玺来,江和雅和江元洲都坐在院子前的秋千上。
江和雅抱着小小的江元洲,给他读故事,教他识字。
今天大概是天气冷,院子前没人。
江棋瑞走到门前,按了两下门铃。
不多时,门便开了。
穿着毛衣的温婉女人出现在门内,看清门外人,她面上一喜:“小瑞!”
江棋瑞主动走上前,跟江和雅抱了抱:“姐姐。”
江和雅笑着摸摸他脑袋:“又长高了。”
说话间,又看向江棋瑞身后的宋思玺:“小玺也来啦。”
宋思玺轻笑点头。
江和雅连忙往后退,让两人进屋。
“快进来,外面冷。”
说着给两人拿出家里专门备给他们的拖鞋,又问:“吃午饭了吗?”
江棋瑞应:“没有。”
江和雅瞬间笑道:“那正好,饭快好了,你们留下一起吃,我去跟阿姨说,让她多加两道菜。”
江棋瑞应好,又问:“姐夫今天不在家?”
“嗯,他最近公司忙。”
“小洲呢?”
“在沙发上看书。”江和雅笑得温柔,“看得可认真了,你们先去客厅坐会,我去厨房跟阿姨说一声。”
江棋瑞和宋思玺便往客厅走去。
一进到客厅,便看见窝在沙发角落,盖着毛毯,捧着本书的小家伙。
粉雕玉琢的小孩,长相上完全随了江和雅。
一头乌黑卷发,漂亮的小脸上一双黑眸又圆又亮。
听见响动,小孩抬眸,看了眼江棋瑞和宋思玺。
没有表情,没有多的反应,很快又垂了视线,继续看书。
这俨然不是一个普通小孩会做出的举动。
江棋瑞下意识看了眼宋思玺。
宋思玺与他对上视线,抬手帮他摘下帽子,安抚地揉了揉他脑袋。
江棋瑞这才上前,走到江元洲身旁坐下。
“小洲,在看什么?”
小孩轻眨眼,没有回答,只是将书本封面翻过来,给江棋瑞看。
是音标版的《简爱》。
给江棋瑞看完,他又翻回到他阅读的书页。
江棋瑞又问:“每个字都认识吗?”
“嗯。”
只会回应,不会主动沟通。
甚至江棋瑞早些时候来时,江元洲连回应都是偶尔的、无规律的。
江棋瑞抬头,视线落到客厅中央的全家福上。
美丽温柔的女人,儒雅的男人和被他们共同抱在怀中,漂亮但毫无生动表情的小孩。
江和雅的丈夫并不姓江,而是姓叶。
江元洲之所以姓江,是因为叶怀骋说,这是江和雅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的小孩,该跟江和雅姓。
叮嘱完的江和雅从厨房走出,端了两杯花茶。
将花茶分别递给江棋瑞和宋思玺,她坐到江元洲身旁,温声道:“小洲,今天看书的时间有点久了,我们放下书放松一下眼睛好吗?”
小孩熟练地将书签别上,合上书,递给江和雅。
他看向江和雅也没有任何表情,但会轻声开口,声音软糯:“妈妈。”
江和雅笑着揉揉他脑袋:“叫过舅舅了吗?”
江元洲这才又看向江棋瑞,轻声唤:“舅舅。”
江和雅又提醒:“还有玺哥。”
“玺哥。”
江和雅搂着江元洲,注意力放回到江棋瑞身上,关心问:“小瑞,最近过得怎么样?”
姐弟二人一来一回地聊着,不时地也会带上宋思玺。
见江和雅隔三岔五便要不放心地看一眼正盯着窗外放松眼睛的江元洲,宋思玺起身,拿过桌上未开封的围棋棋盘。
他走到江元洲身旁坐下,问:“五子棋玩过吗?”
小孩收回视线,看向他。
宋思玺拆开棋盘,演示了一遍五子棋的玩法。
江元洲面无表情转回脸,又继续盯着窗外绿植去了。
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宋思玺却好似读出了他的不屑。
他笑了声:“那围棋呢?”
解释过一遍围棋的规则,小孩终于再次转向他,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在棋盘前坐正了。
还真是不屑。
宋思玺被他逗乐了,一点也不觉得欺负小孩地自己先出了一子。
见有宋思玺陪着江元洲玩,江和雅终于不再频频分神,专心地和江棋瑞聊着。
聊着聊着,姐弟二人看向认真下棋的一大一小。
江和雅忽然面露怀念:“当时小洲出生,我给你打电话,原本以为你是不会来的。就想着,哪怕只是分享喜讯也好,没想到你不仅来了,还带来了朋友。”
江棋瑞听着江和雅的话,看着宋思玺,记忆退回到十四岁那年夏天。
他和宋思玺,在短暂相识后又如同陌生人般再无交集的第二年夏天。
江棋瑞清晰记得,那是个日头很烈的天。
他一如既往,是每天最早到学校的那个。
迈下轿车,走进寂静的校园。
口袋里只有江泰弘会联系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江棋瑞停下脚步,站在教学楼的花坛前,深呼吸着,摸出了手机。
未曾想,是个陌生号码。
他疑惑接起,听到了久未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小瑞。”
江棋瑞浑身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他习惯性强忍住泪水,却哽咽着喉头开不了口。
于是又听见江和雅声音。
“对不起,姐姐不知道该不该联系你,但思来想去,还是想跟你分享这份喜讯,你有小外甥了,小瑞,想来看看吗?”
“就算不来也没有关系……”
“想去的。”
江棋瑞终于冲破喉头哽咽,轻颤着出了声:“姐姐,我想去。”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江和雅笑了。
是非常久违的,快乐的笑声:“好,姐姐给你发地址,就算不能来,也不用勉强。”
结束通话,江棋瑞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忽地听见一声。
“又打算离家出走吗?”
江棋瑞一怔,猛地转身,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被天边的烈日晃了下眼,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实起来。
接到姐姐电话不真实。
宋思玺出现在他眼前,还愿意跟他说话,同样不真实。
因此他半天回不过神,就这么站在原地,怔怔看宋思玺。
宋思玺见他不回应,转身要走。
刚迈出一步,忽地被少年拉住了手臂。
拉住他的人紧张地抬头看了眼保安亭。
见保安亭里的保安没注意这边,他忽地拉起宋思玺就跑。
可往校园里跑了一段,江棋瑞又有些迷茫地停住了脚步。
宋思玺看着漂亮的少年左右看着,似乎是想找什么。
他出声问:“是想找个不会有人的地方吗?”
江棋瑞看向他,点了点头。
宋思玺反客为主,带着江棋瑞往教学楼后走去。
走到体育馆侧的器材室,熟练地从器材室旁的花坛里摸出钥匙,开门,进屋。
少年跟在他身后,好奇地看了四周两眼,乖乖跟进屋带上了门。
宋思玺揣着钥匙在他对面站定,沉默看他。
然而半晌过去,却见江棋瑞仍是安静着,似乎不知要从哪里说起,他只好主动道:“带我来做什么?”
江棋瑞看着他,因刚才那通电话而泛红的眼眶仍微红着。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宋思玺,从你家离开后,我装作不认识你,你生气吗?”
宋思玺沉默片刻:“要听实话吗?”
江棋瑞轻点头。
宋思玺直截了当,语气淡淡:“生气。”
江棋瑞轻眨眼,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他下意识别过脸去,想要抬手擦眼泪。
抬起的手被宋思玺先一步抓住。
“在我面前可以哭。”
江棋瑞抬眸看他,湿漉着一双眸,眼泪忽然不受控地汹涌。
宋思玺下意识想要给他拿纸,想起身上没有,忽然有些烦躁。
倏地,他听见江棋瑞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
宋思玺停了动作,静静看着江棋瑞。
良久,他出声问:“那为什么现在又认识我了?”
江棋瑞一双眼被泪水浸透。
他看着宋思玺,无声哽咽着,最终鼓起勇气,认真开口:“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宋思玺一怔,错愕地看向江棋瑞。
而后就见少年小幅度抽噎着,一字一顿吐出后话。
“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
第047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器材室陷入短暂安静。
一时间只余少年很轻的抽噎声。
浮尘在光下飘荡。
良久, 宋思玺上前一步,像第一次看见江棋瑞哭时那样,有些僵硬地抬起一只手, 搭到抽噎着的人背上轻拍。
他开口应江棋瑞:“想做就做。”
江棋瑞哽咽的幅度渐渐小了,他抬眸看宋思玺,轻声问:“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不生气了吗?”
宋思玺轻笑:“朋友间, 就不能生气了吗?”
江棋瑞轻轻“哦”了声,记下了他的话, 又看着他,有些忐忑开口。
“但如果,我不能像你其他朋友一样,在学校里跟你玩,跟你说话, 也许也没有时间跟你在校外见面,我只能很偶尔的,在没其他人在的时候跟你说说话, 这样,你也还是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宋思玺看着江棋瑞,心里有了数。
他没有马上回答,视线触及到江棋瑞下巴上将落的泪, 鬼使神差抬手,帮他轻抚去。
他喜欢捣鼓新奇玩意,又经常打篮球, 指腹有一层很薄的茧。
平时并未觉得粗糙, 直到如今触到身前人细腻的皮肤。
明明只是很轻地碰了一下, 甚至未多做停留,眼前下巴上那一小片皮肤却瞬间红了。
视野里的人也连带着颤了睫毛, 湿漉的一双眸带着些许茫然看他。
宋思玺收了手没再多碰,应江棋瑞:“我考虑考虑。”
江棋瑞“哦”了声,轻轻的,末了还礼貌跟上一句:“谢谢。”
宋思玺眼底浮上笑意,问他:“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棋瑞经他一提醒,想起刚才的电话,巨大的喜悦又重新充盈胸腔。
他亮起一双眸看宋思玺:“嗯,姐姐给我打电话了,说我有小外甥了,问我想不想去看。”
“你……”
宋思玺莫名不想提及那个称呼,于是改口:“你家里那个,同意你去吗?”
江棋瑞反应了两秒宋思玺口中的“家里那个”,一下子笑了。
宋思玺总是能用出和别人截然不同的称呼来形容江泰弘。
江棋瑞轻摇头,又小声跟宋思玺说:“但是我可以偷偷去,我每个月,有两次去市图书馆的机会,司机会在早上把我送到图书馆,等到傍晚才会来接我,这期间不会有人盯着我。”
他说着拿出手机,看到了江和雅给他发来的消息。
【周岁宴在7月18号,地址是皇家花园2幢,小瑞,有任何困扰,都可以随时联系姐姐。】
江棋瑞握着手机,轻喃:“皇家花园。”
几乎是同时,听见宋思玺声音。
“我知道这,去年建成的新小区,离市图书馆,公交差不多一个小时,打车的话,二十多分钟吧。”
江棋瑞若有所思:“打车,是像你上次那样,站在路边,对出租车招招手就可以吗?”
见宋思玺看着他,他垂了眸,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打过车,也没有坐过公交,我过去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家里安排好的。”
“不用为这种事道歉,”宋思玺语气认真,“不是你的问题。”
江棋瑞重新抬眸看他,黯淡下的一双眼又渐渐有了温度。
很快他想到另一个问题:“打车,是不是要有现金?”
“嗯,也可以刷卡。”
江棋瑞又瞬间变得低落:“我没有现金,刷卡也不行,会马上被爸爸知道的。”
于是他又问宋思玺:“公交,要怎么坐?”
“我陪你去吧。”
江棋瑞一惊。
宋思玺解释:“之前答应过你,陪你去找。”
江棋瑞想起,宋思玺收留他那晚,的确是说过的。
但他还是有些许顾虑地问:“还不是朋友,也愿意陪我去吗?”
宋思玺笑了声:“嗯。”
江棋瑞认真看着他:“宋思玺,你真是个好人。”
忽地,学校里响起一阵音乐声。
是早自习前的预备铃。
江棋瑞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宋思玺主动开了口:“你先回去吧,7月18号那天,我去市图书馆找你。”
江棋瑞点了点头,又认真对宋思玺说谢谢。
宋思玺提醒:“回去前,记得去旁边体育馆洗把脸。”
江棋瑞脸一红,后知后觉臊起来刚才那场哭。
他走到门口,开门前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宋思玺一眼。
见宋思玺朝他笑,他也很轻地笑了,这才打开门,离开了体育器材室。
在一旁的体育馆里洗过脸,用手帕将脸擦净。
江棋瑞对着镜子轻拍脸,又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他离开体育馆,回头看了眼不知宋思玺还是否在其中的器材室,走入熙攘人群。
熟悉的,从来都与他无关的打闹声、欢笑声。
江棋瑞走进教学楼,远远望见从对面入口走进的宋思玺。
他忽然有些紧张,抓着书包肩带的手微微收紧。
步步向前走去,跟宋思玺同时走到教学楼中央的楼梯。
临近上课,不断有人从身侧跑过。
宋思玺至始至终没有看他,冷淡着一张脸跟他迈上同一层阶梯。
江棋瑞垂了眸,忽然有些失落。
他想,那时候宋思玺在他面前停步,看向他,却被他避开视线擦肩而过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失落。
他努力咽下喉头哽咽,却在下一秒,宋思玺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很轻的一声。
“早上好。”
江棋瑞耳中嗡鸣一瞬,四周忽然变得寂静。
视野里的一切却开始染上了鲜艳色彩。
从身侧跑过一张张青春朝气的脸,红白的校服,教学楼墙壁上色彩斑斓的壁画。
他仰头,视线紧抓住其中色彩最鲜艳的人。
高大的少年垂了眸,眸中含着点笑地看向他。
江棋瑞喉头翻涌出新的哽咽,无声回应:早上好。
高大的少年轻牵唇角,身影没入楼梯拐角。
·
十一月底,宣城下了第一场雪。
不大,从下午时开始落的。
高一和高二最近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年级篮球赛。
抽签车轮战,比赛时间是每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课。
初雪这天,高二三班对战高二八班。
江棋瑞没有下楼,坐在教室,微侧过脸,便能看见离教学楼不远的露天篮球场。
篮球场周围挤满了人,此刻下去也是被挤在外围。
因此不少人都选择了留在教室观赛。
窗前站满了一整排的人。
江棋瑞就坐在窗边,但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一直盯着窗外看。
他只会在很偶尔的,听见周遭人兴奋地喊那个熟悉的名字,才会状似不经意般,侧过脸往下看一眼。
又是一阵汹涌的惊呼与叫好。
“我去又是三分!!!”
“宋思玺!牛逼!宋思玺!牛逼!”
江棋瑞微侧过脸,看到高大的少年随意卷起短袖袖口,奔跑着转向反方向的篮筐。
飞跃,扣球。
形势瞬间逆转。
球场上又是一阵欢呼。
“宋思玺帅得好突出啊!”
江棋瑞忽然听见班级里有女生感慨。
“对啊啊啊!脸帅!个子高!身材好!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江棋瑞垂了眸,心想,嗯。
他也觉得。
忽然,有人问了句。
“他谈过女朋友吗?”
江棋瑞落在纸上的笔尖一顿。
“应该没有吧,从来没见过他跟女生走在一起。”
“哪里没有,他们班的任安楠和宋安卉不是经常和他走在一起吗?”
“没见过他们单独走在一起吧,他们一般不都是五六个人浩浩荡荡的,任安楠好像跟禹子琪和钱景澄关系好点,宋安卉是经常跟他们班那个瘦瘦高高的,好像叫纪锐泽吧,一起刷题。”
“那倒是,不过他长这样,没谈过恋爱,可能吗?”
“不是没这个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给我一种,对人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感觉。”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他每次上台读检讨都是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他这种性格要是谈起恋爱,应该会很直男吧。”
“我倒不这么觉得,我有种说不清的直觉,感觉他谈起恋爱来,会是比较包容的性格,毕竟他很绅士啊,跟我们班那群每天跟泼猴似的男生比,简直不要太有魅力。”
窗外又是一阵欢呼。
班级里也跟着响起欢呼声。
“扣篮!好帅!”
有人忍不住提醒。
“他们班在打我们班,你们清醒点。”
班级里响起一阵哄笑。
“我们班已经不可能赢了,还是看看帅哥放松一下心情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也觉得他会是对女朋友比较温柔的类型了。”
“对吧,感觉是会不断放低底线,无限纵容的类型,救命,都快给我自己说心动了。”
“别幻想了。”班级里一个男生道,“你们又不认识他,这小子说话欠揍得很,温柔跟他根本没关系好吗,还什么放低底线无限纵容,他不摆人一道那都算好心。”
“你又没见过他谈恋爱,你怎么知道他谈恋爱什么样。”
“对啊,而且对普通朋友和对女朋友,那能是一回事吗?”
江棋瑞握着笔,笔尖点在书本上,久未见动静。
墨迹逐渐在洁白的纸张上晕染开。
忽地,窗外又是一阵翻天的动静。
欢呼声、起哄声还伴随着几声口哨。
“不是中场休息了吗?他们又在激动什么。”
“哇靠!你快看那!是不是有女生给宋思玺送水啊!刚还说他没谈恋爱来着。”
江棋瑞呼吸一轻,墨迹在白纸上划出一道长痕。
他垂落的睫轻颤,好一会,才抬眸往窗外看去。
窗上结了一层白雾。
朦朦胧胧的,他看见一个长发女生,站在宋思玺身边。
“宋思玺接没接她的水啊?”
“不知道,看不清,应该接了吧,不然底下那群人在激动个什么劲。”
江棋瑞怔怔看着,忽然抬手,有些迷茫地抚上心口。
第048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黑白琴键间流转出慷慨激昂的琴声。
坐在钢琴前的少年身姿笔挺, 面容沉寂。
修长漂亮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飞舞。
慢慢的,琴声落了下来。
少年双手停滞,视线落到窗外渐大的雪上。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宋思玺,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
是他跟姐姐关系开始生分的第一年冬天。
厚厚的棉袄下,被父亲鞭罚过的小腿在寒日里隐隐作痛。
皑皑白雪覆过脚面,他极其缓慢地走在校园里。
忽地, 身后有人打闹间撞了他一下。
江棋瑞勉强稳住身形,小腿间的疼痛却瞬间爆发。
他没有得来道歉, 反而听见撞他的人说:“哎呀,这不是那个很爱出风头的谁谁谁吗?听我爸爸说你家里很有钱,我好奇很久了,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棋瑞忍着疼痛看向对面黑黑胖胖的男生。
又听见对方用很不善的语气:“虽然你每次自我介绍都说自己是男的,但哪有长你这样的男的, 皮肤白白嫩嫩的。”
说着似乎想抬手来掐他脸。
江棋瑞冷了脸色,刚要躲开,对面的小胖子忽地被一个男生撞翻在地。
男生比小胖子高些, 表情冷冷的,模样酷酷的,看起来有点凶。
他撞了小胖子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继续往前走。
被气急败坏的小胖子一把拉住腿:“喂!你长不长眼睛啊!”
男生这才停下, 低头,看了眼栽在雪地里的小胖子。
“哦,你长不长眼睛?”
被他阴阳怪气这么一问, 小胖子瞬间看向一旁的江棋瑞。
他爬起来:“呵呵, 原来是想英雄救美啊。”
男生语气淡淡:“看来不长。”
往前一步, 又把小胖子撞翻了。
而后弯腰拉起小胖子领子,就将人往前拽。
小胖子奋力蹬腿:“喂!你干嘛!放开我!放开我!!”
“带你去医务室看眼睛。”
话是这么说, 却是将人往教学楼里拽。
离开前,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江棋瑞,语气同样冷淡。
“不舒服,就去医务室。”
江棋瑞后来没有去医务室,但他知道了男生的名字。
宋思玺。
一个总在学校里被老师追逐着喊出的名字。
黑白琴键间再次流转出琴音。
只是不同于片刻前的慷慨激昂。
轻缓的,似山间清风。
欢快的,似林中自由的鹿。
又像一株嫩芽,静悄悄的,在风和日暖下生长。
“咔哒”
门打开,短暂的凉风袭入,又很快被高大的身影挡去。
江棋瑞指尖微顿,抬头看向关上门走进的人。
见坐在钢琴前的人没有像平时一样笑,宋思玺走近问:“心情不好?”
等走到钢琴前,他才看清江棋瑞略有些苍白的脸色。
宋思玺面色一凝:“身体不舒服?”
江棋瑞看着他,轻眨眼,良久,轻声应:“好像有一点。”
宋思玺走到他身旁坐下:“哪里不舒服?”
江棋瑞思索着,抬手,按在心口:“这里有点麻麻的。”
宋思玺拧眉,又听见江棋瑞继续道:“人也有点轻飘飘的。”
“发烧了吗?”
他轻喃抬手,手背贴上江棋瑞额头。
然而并不烫。
宋思玺起身:“我带你去医院……”
话到一半,垂落的手忽地被江棋瑞拉住。
江棋瑞看着他,忽然问:“宋思玺,你谈恋爱了吗?”
宋思玺一怔:“没有,怎么忽然问这个?”
江棋瑞感觉身体好像稍微落回点实处。
他拉着宋思玺,轻按他手背:“今天篮球赛,有女生给你送水,他们说,你谈恋爱了。”
“又不知道在乱传些什么。”
宋思玺语气无奈:“我自己带水了,没要别人的,送水的人我也不认识。”
话落,他看着认真看他的江棋瑞,忽然问:“你是因为这个不舒服吗?”
江棋瑞看起来有些迷茫,他回答不出宋思玺的问题,因此只是拉着宋思玺,不答反问:“宋思玺,如果你谈恋爱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和我一起吃午饭晚饭了?”
宋思玺坐回到他身旁,看着情绪低落的人。
“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你不用担心这个,午饭都会和你一起吃。”
江棋瑞认真查漏补缺:“那晚饭呢?”
宋思玺笑了声。
“等元旦汇演结束,你还能跟我一起吃晚饭?”
江棋瑞很轻地“哦”了声。
听到宋思玺说不会谈恋爱,心间的酸麻感稍缓,但又没好全。
他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宋思玺声音拉扯回他飘远思绪。
“晚自习开始了,我们去吃饭吧。”
江棋瑞暂时搁浅下心中空茫,出声应好。
他跟着宋思玺站起身,看见宋思玺从书包里拿出条白色围巾。
“外面雪下大了,有点冻耳朵。”
宋思玺帮他围上,仔仔细细地将他一双耳朵包好在围巾里。
江棋瑞乖乖站着,任由宋思玺将他包裹得严实。
等宋思玺停了动作,他在围巾里瓮声瓮气问:“那你的耳朵怎么办?”
宋思玺忍不住笑:“我皮糙肉厚。”
江棋瑞闻言,抬手,轻轻摸了摸宋思玺耳廓。
而后认真评价:“不糙的。”
宋思玺垂眸看眼前仅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人。
仅露出一双眼,更显得那双眼漂亮。
青泠泠的,像山间溪流。
宋思玺轻拉下江棋瑞包着他耳朵的手,帮他把帽子戴好。
“我去陈记等你,今晚想吃什么?”
江棋瑞应他:“还是要和你一样的。”
·
江棋瑞近一个月的胃口有了质的飞跃。
原本一顿饭最多只能吃下巴掌大一碗,近段时间胃口好时,甚至能吃下两碗。
还是在长个子的年纪。
他身上倒是没长多少肉,个子却是窜了些。
发现他长高这件事的是宋思玺。
一天午休,宋思玺带了卷尺到宿舍。
他帮江棋瑞量了身高。
177。
江棋瑞高二刚开学时是174,长了3公分。
江棋瑞很开心地反过来帮宋思玺也量了身高。
186。
这天开始,江棋瑞食欲大涨,因为他有了小目标。
他说要长到一米八。
因此宋思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江棋瑞食欲不振的样子了。
也不能说是食欲不振,只是心思明显不在饭上。
今天天冷,宋思玺便在陈记点了两碗汤面。
包间里暖气充足。
江棋瑞脱了冬季校服外套,白色围巾搭在外套上。
少年一张脸半埋在热气腾腾的碗里,视线却是落空到窗外白皑皑的雪中。
宋思玺见面都要凉了,江棋瑞才吃下去半碗,他到底是开了口。
“没胃口?”
江棋瑞看向他,摇了摇头。
宋思玺便又问:“那是还在为下午篮球赛的事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
江棋瑞解释得认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心脏麻麻的,人感觉轻飘飘的,宋思玺,你有过吗?”
“有。”
江棋瑞眼睛一亮。
却听见宋思玺说:“通宵一整晚到天亮,就会这样。”
江棋瑞一双眸又黯淡下来,告诉他:“我昨晚没有通宵。”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你通宵过吗?因为什么通宵啊?”
“先把面吃完。”
“要吃完才能解锁答案吗?”
“嗯。”
“好吧。”
江棋瑞老老实实埋头吃面。
刚夹起一筷子,宋思玺忽然又开口。
“等下。”
江棋瑞停了动作,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拿过他手中筷子,将他碗里的面夹到自己碗里。
而后端着他的碗出了包间。
大约过去两三分钟,他端着重新冒热气的面走进屋。
将面放回到江棋瑞面前:“吃这个。”
江棋瑞应好,喝了口暖呼呼的面汤。
浑身变得温暖,他夹起一筷子面,忽地见身旁的宋思玺也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起碗里剩下的面。
是刚才从江棋瑞碗里夹走的。
江棋瑞一怔。
空落了一整个下午的心脏忽然间填补上一小块空缺。
江棋瑞脸颊微红,说不清缘由的,没有提醒宋思玺,热着脸埋头吃起了自己碗里的面。
等两人都吃好,宋思玺穿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
江棋瑞很是熟稔地将手伸进宋思玺鼓鼓囊囊的校服外套侧边口袋。
摸出两颗八宝糖,一颗蓝的,一颗紫的。
他将蓝的递给了宋思玺,紫的送进了自己嘴里。
宋思玺拿起椅子上的围巾和江棋瑞的校服外套。
帮江棋瑞穿好校服外套,又细致地将围巾重新围好。
再次只露出一双眼的人忽然想起来问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因为什么通宵。”
宋思玺将围巾拉高,包好江棋瑞柔软的耳朵,简单应:“有时候捣鼓新玩意,入了神,一抬头就发现天亮了。”
江棋瑞想了想,问:“比如最近在搭的机车模型吗?”
“嗯。”
宋思玺又帮他把帽子戴上。
两人走出包间,挥别陈记面馆的老板和老板娘。
雪不知不觉间越下越大,积在地上厚厚一层,已经能覆过脚面。
和往常一样,走到学校侧门的拐角,两人便停下了脚步。
冬天天黑得早。
拐角处没有路灯,只能隐约见些光亮。
江棋瑞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不想走。
他站在原地,一时半会没动。
宋思玺也没有催他。
于是他又抬手,很轻地勾住了宋思玺的手。
宋思玺的手连在冬天都是滚烫的。
江棋瑞的手却过分寒凉。
冷冰冰的食指勾上滚烫的小拇指。
宋思玺垂眸看了他一眼:“很冷吗?”
江棋瑞刚想应,又怕他说了冷宋思玺会让他赶紧回车上避寒。
于是他没有开口,只是勾着宋思玺的手轻晃。
没晃两下,手被宋思玺反握住了。
宋思玺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将他一双冰凉的手全包住,而后拉着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双手开始升温,江棋瑞感觉到空落落的心又补上了一块。
想起不久前那口同样能补上心脏空缺的温热面汤,江棋瑞一瞬间仿佛找到了今天一切不对劲的源头。
今天寒流过境,气温比前些日子低了将近有七八度。
所以是因为,太冷了吗?
江棋瑞想着,慢慢靠近宋思玺,整个人埋进了宋思玺怀里。
宋思玺一怔,身体微僵地低头看忽然埋进他怀中的人。
宋思玺的怀抱比双手还要温暖滚烫。
敞开的冬季校服外套刚好挡住两侧风。
他应该是下午篮球赛结束后洗过澡,身上的味道十分清爽好闻。
江棋瑞将脸深深埋进他胸口,轻飘飘的身体慢慢落回到实处。
酸麻的心脏像是灌入热水般变得舒适温暖。
江棋瑞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
他趴在宋思玺怀里,仰头看宋思玺,一双眼弯弯:“宋思玺,你是全世界最温暖的人。”
宋思玺看着近在咫尺笑得明媚的一张脸,无声将怀中人轻轻搂紧。
第049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在宋思玺怀里靠了会, 忽然有了新奇的发现。
“宋思玺,你好像有胸肌。”
“一点。”
江棋瑞瞬间看向宋思玺,满脸好奇:“练出来的吗?”
宋思玺垂眸看他:“没有刻意练。”
江棋瑞又问得真诚:“我能看看吗?”
宋思玺短暂沉默:“不能。”
“好吧。”
江棋瑞颇为遗憾地将脸靠回到宋思玺胸口。
又新奇地来回蹭了蹭, 感慨:“靠着好舒服。”
宋思玺抬手按住他乱动的脑袋,提醒:“时间差不多了。”
江棋瑞这才不舍地松开宋思玺,将帽子和围巾摘下, 一并还给了宋思玺。
他身上不能多出任何早上离家时没有的东西。
走出拐角,少年敛去脸上笑意, 恢复平日里的冷漠模样。
坐上早早等在校门口的轿车。
天太黑,后视镜已经照不出拐角后的身影。
江棋瑞忽然有些后悔。
不该把围巾还给宋思玺的。
可以装进书包,悄悄带回房间,这样就算在家,身边也能有和宋思玺有关的东西了。
只要在第二天佣人来打扫房间前将围巾装回书包, 再带走,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车开进偌大的庄园,停在古朴庄严的大门前。
望见客厅落地窗映出的灯光, 江棋瑞眸色微暗。
他迈下车,推开门,不意外地看到了客厅沙发上威严的身影。
将书包递给管家,走进客厅。
路过沙发, 江棋瑞止步,微欠身。
沙发上端坐的男人没有抬头看他,却是在他准备往餐厅走时, 出声道。
“元旦表演的曲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江棋瑞停下脚步, 平静应:“曲子好了, 在练习。”
“嗯,最近几天, 你夜间的其他课程暂停,回家后也继续练琴,一周后,先把准备好的曲子在你的生日宴上弹奏一遍。”
江棋瑞应了声是,又听见江泰弘说:“吃完饭马上去琴房,别耽误时间,不要有失误,别让我丢脸。”
应付地吃了几口晚饭,江棋瑞便上到三楼琴房。
家里的琴房比学校的钢琴室要大上一倍不止,装潢也更为奢华。
江棋瑞坐在钢琴前,却没了傍晚在学校练琴时的心思。
他仰头,看窗外缓缓飘落的鹅毛大雪。
指腹在黑白琴键间划过,傍晚临时起意的曲调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轻快的琴音流出。
他眼前浮现宋思玺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
长风烈烈,少年衣摆飞扬。
轻快的琴音似是也将随风而去。
钢琴前少年的脸庞逐渐柔和。
忽地“咔哒”一声响。
男人低沉不悦的声音自门边响起:“这就是你在学校一个多月创作出的曲子吗?”
江棋瑞指尖一顿,敛了神色。
在男人沉着眸的注视下,他应:“不是,乐谱上的。”
江泰弘走进琴房:“弹你在学校练的曲子。”
江棋瑞搭在钢琴上的手指微蜷,又很快舒展。
慷慨激昂的琴音在琴房响起。
看着少年十指翻飞,炫技十足的弹法,江泰弘沉着的脸色才稍稍见缓。
琴音落下,他严肃道:“多练。把你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谱子扔掉,别再弹那种不入流的曲子。”
“砰”的一声。
门再次合上。
钢琴前少年低垂下眼眸,沉寂的身影没入扩散的黑暗里。
·
12月12日。
江棋瑞生日。
在周六,是个阴天。
小雪。
一大早,江棋瑞便起了床,囫囵吃两口早餐,换上定制的礼服,端坐着由造型师帮他打理造型。
到中午,偌大的庄园里便开始不断有客人上门。
一辆接一辆名车压过雪地,雍容华贵的男男女女们挂着虚浮的笑容,向江棋瑞献上礼物与祝福。
江棋瑞跟在江泰弘身侧,牵着训练过无数个日夜的得体笑容,从日出站到日落。
傍晚时分,雪开始变大。
昨天还在Y国艺术馆展出的钢琴,现下被放置在庄园的庭院里。
花团锦簇,聚光灯映照。
宾客们置身于微弱光线下,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完美的小少爷优雅走进庄园里唯一的光亮下。
美如神造的少年鞠躬,轻抚衣摆端坐到钢琴前。
大雪缓缓飘落,划过少年冰封似的脸庞,恍若上天特意为他布下的景。
整个庭院一瞬间安静下来。
江棋瑞坐在唯一的光亮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却又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听得见。
一双双打量、戏谑、贪婪、算计的眼睛。
虚伪、浮夸、暗含深意的“赞美”。
江棋瑞一双手经过特调的温水浸泡,一沾雪,还是瞬间变得冰凉。
冻僵的一双手缓缓收紧,掐紧掌心。
又在如凝实质的凌厉注视下,缓缓松开,落于琴键。
无星的夜晚,天边仅可见隐隐绰绰的一轮弯弯月牙。
雪落于窗沿,月光朦胧映照着空荡的漆黑房间。
房门被从外推开。
穿着定制礼服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关上门。
静站片刻,他缓步走到床前,仰面躺下。
少年一双眼无焦距地望着天边弯月。
良久,他抬手拽下颈间领结,青涩的眉眼间尽是疲惫。
视线一扫而过墙壁挂钟上的时间。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累得浑身仿佛要散架,胃里空荡荡的,饿得阵阵痉挛,却生不起什么吃东西的欲望。
躺了好一会,江棋瑞坐起身,走到卧室书桌前。
打开书桌上的书包,将叠于上层的书本拿出,露出最底下的白色围巾。
他轻手轻脚拿出,抱着围巾,走回到床边坐下。
和一周前宋思玺给他围的围巾不同,这条围巾上还挂着吊牌,是崭新的。
这是宋思玺昨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因为他上周简单提了一句,说想把宋思玺的围巾带回家。
手里的围巾和宋思玺那条是完全相同的品牌,相同的款式。
摸上去的触感没有任何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思玺送给他时,他心底里却是更想要那条宋思玺戴过的。
抱着围巾在床边放空地坐了会,江棋瑞听见一阵引擎声。
客人早已尽数离开。
这个时间,会坐车离开的只有江泰弘。
尽管心下清楚,江棋瑞还是起身走到窗边,往窗外看了眼。
看清是江泰弘的常用车,目睹着轿车开出庄园,江棋瑞垂下眸,在窗边站了会,而后转身,再次走向书桌。
他将书包里的东西尽数拿出,而后在书包底的夹层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电话卡。
回到床边,将手机里原本的电话卡换下,重新开机。
江棋瑞抱着围巾,蜷缩着躺到床上。
打开短信界面,输入烂熟于心的一串号码,连着发过去两条消息。
【宋思玺】
【好想你】
大约过去半分钟,对面回来短信。
【方便电话吗?】
江棋瑞眼睛一亮,马上回了个【嗯】。
而后他迅速切出短信界面,将手机静音。
静完音的下一秒,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刚好弹出来电提醒。
江棋瑞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轻手轻脚跑到门边锁了门,又跑回到床上,抱着围巾钻进被子里。
喘着气安静下来,听见手机里很轻一声笑。
“生日快乐。”
江棋瑞也瞬间笑了,眉眼间的疲惫一扫而光。
他将脸埋进围巾,闷着声音问:“宋思玺,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在搭机车模型。”
宋思玺应完,又反问:“你在被子里吗?”
江棋瑞轻声应:“嗯,这样安全点。”
宋思玺叮嘱:“被子别拉太紧,别闷着。”
江棋瑞“哦”了声,听话地将被子拉开一条小缝,不忘跟宋思玺报备。
“好了。”
宋思玺轻笑,问他:“今天累吗?”
江棋瑞摸着手里柔软的围巾,实话实说。
“很累,早上五点就起来了,站了一天,脸都笑僵了,爸爸还让我表演准备给学校元旦汇演的钢琴曲。”
“宋思玺。”
江棋瑞声音轻轻的:“我不想给他们表演,不想被那么多人注视,也不想对他们任何人笑。”
电话里短暂安静,响起宋思玺带着安抚的声音。
“那就不表演,不对他们笑。”
江棋瑞笑了笑,翻了个身趴到床上。
“但如果是弹给你听,我愿意的,也愿意对你笑。”
电话里又陷入短暂安静。
忽地,江棋瑞听到很轻的狗叫声。
“你那边有狗吗?”他问宋思玺。
“嗯。”
听见宋思玺回应的同时,江棋瑞还听见一阵开门声。
而后小狗的“汪汪”声变得明显。
“之前在学校救下的那只萨摩耶,因为先天性疾病,每个月都需要住院几天,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它在收留所住了一个月,没人收养,所以我把它带回家了。”
江棋瑞好奇地问:“它是不是比我们当时去看时长大很多。”
搬了校区以后,江棋瑞就没能够再去宠物医院看小萨摩耶了。
“没有很多,它身体不好,长得比较慢。”
江棋瑞轻轻“哦”了声。
宋思玺问他:“要拍照给你看吗?”
江棋瑞应:“想看。”
但又很快道:“但我还不想挂电话,我想继续跟你说话。”
“我拍完,重新给你打。”
江棋瑞没应声。
很快他另想了个办法:“我明天去你家看吧,这个月我还没有去过图书馆。”
一想到明天能见到宋思玺,江棋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悠扬。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宋思玺忽然开口。
“江棋瑞,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江棋瑞摸着怀里的围巾:“你不是已经送给我生日礼物了吗?”
“还可以再满足你一个愿望。”
混着手机的电流声,江棋瑞竟好似从宋思玺的声音里听出了温柔。
他弯了一双眼。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嗯。”
江棋瑞缓缓抱紧怀里的围巾。
“宋思玺,我想要和你有关的东西。”
脸贴着手机,一字一顿,说得认真。
“什么都行,只要和你有关。”
第050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轿车停在图书馆门前。
江棋瑞下了车, 走进图书馆,照旧乘电梯上到三楼。
在惯常坐的位置上等了将近十分钟,他站起身, 刚准备离开,忽地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时间尚早,图书馆三楼并没有什么人。
清晨的光落在走近的高大少年身上。
宋思玺走到他面前, 轻声开口:“早上好。”
江棋瑞愣怔地盯着他看了会,才轻声应:“早上好。”
而后问:“不是说我直接去你家吗?你怎么过来了?”
宋思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摊开,给江棋瑞看。
“带着任务来的。”
江棋瑞凑到宋思玺身边,看到白纸上歪七扭八的字,一瞬间笑了。
【hulu娃兄弟,mei一本都要】
【ao特man, 要最新的!】
【tao气包马小挑,第二册】
宋思玺收起纸,问他:“吃过早饭了吗?”
“嗯。”
宋思玺应好, 从口袋里摸了颗糖出来给江棋瑞。
江棋瑞抬手接过。
刚拿走糖,忽地被宋思玺抓住了手腕。
他听见宋思玺难得严肃的声音:“手怎么了?”
江棋瑞顺着宋思玺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掌心间几道有些青紫的指甲印。
其实不是很严重,只是他皮肤太白, 皮又薄,稍有点痕迹便显得格外突兀。
“没事。”
江棋瑞微蜷掌心,看向宋思玺, 轻声解释:“我昨天自己掐的, 因为不太开心。”
宋思玺沉默看着他。
短暂安静, 他拿走江棋瑞掌心糖果,将糖纸撕开, 才放回到江棋瑞掌心。
江棋瑞看着掌心里冒出半颗的紫色糖果,缓缓笑了。
他将糖喂进嘴里,糖纸折叠好放回口袋,陪着宋思玺下到图书馆一楼的儿童读物区。
照着白纸上的书买齐,宋思玺又好心地附赠了宋思恺几本练习册。
两人打车离开图书馆。
车开进江棋瑞熟悉的别墅区。
虽然几年里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江棋瑞对别墅区的一花一草却是比对江家庄园还要熟悉。
推开门,屋内静悄悄的。
不等江棋瑞问,宋思玺主动开口解释。
“今天宋思恺学校有冬日游园活动,爸妈都陪着他去参加了。”
江棋瑞点点头,期待地问他:“小狗呢?”
“应该在房间睡觉。”
宋思玺将买来的书放到客厅茶几,带着江棋瑞往一楼走廊尽头走去。
走到最里间的一扇门前,推开门。
蓝白色调的明亮房间映入眼帘。
房间明显是新装修的,墙壁不是刷漆,贴的墙纸。
房间里的狗窝、狗狗玩乐设施、狗盆都十分崭新,且很大,一时间将狗窝中间趴着的小毛团衬得格外小。
小毛团蜷缩着,一双粉白的耳朵竖着,在温暖的房间里睡得正香。
江棋瑞跟着宋思玺进屋,放轻声音问:“这些为什么都买得这么大?”
宋思玺带上门,轻声应:“我爸妈听说是萨摩耶,以为是成年犬,提前定制的。”
江棋瑞一双眼微亮:“那它以后真的会长这么大吗?”
宋思玺轻笑:“会的。医生说它只是生长缓慢,成年后的体型不会跟普通的萨摩耶差太多。”
江棋瑞一脸惊喜,挪步到狗窝前,慢慢蹲下。
小萨摩耶腿上的纱布已经拆了。
伤口处的毛还没长出来,能清晰看到缝合过的伤疤。
江棋瑞抬手,很轻地碰了碰狗狗粉白的耳朵尖。
掌心下毛茸茸的耳朵颤了颤,小萨摩耶打了声呼噜。
江棋瑞一下子看向身侧的宋思玺,一双眼倒映着窗外的雪,格外明亮。
宋思玺在他身侧坐下,温声道:“可以摸它,它不会醒。”
江棋瑞闻言,当即又伸手轻摸小萨摩耶圆滚滚的脑袋。
见小萨摩耶的确没醒,他大了点胆子,又顺了顺小狗背上的毛,而后开口问宋思玺:“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取了。”
“叫什么?”
“宋长草。”
江棋瑞反应两秒,看向宋思玺:“哪两个字?”
“生长的长,草地的草。”
江棋瑞轻眨眼,俨然是没能快速消化这两个字凑在一起组成的名字。
宋思玺眼底缓缓浮上笑意:“我遇到它的时候,它缩在草地里,看着像从草地里长出来的。”
江棋瑞一瞬间笑出声:“宋思玺,你简直是个取名天才。”
宋思玺毫不谦虚,轻笑着应了声“嗯”。
小房间暖气格外充足。
江棋瑞蹲在狗窝前笑了会,一张白皙的脸便热得通红。
宋思玺看他一眼,问:“热吗?”
江棋瑞轻点头,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外套。
不等他找地方放,宋思玺先一步伸手接过。
接过衣服站起身,拎着便要往外走去。
江棋瑞问:“你去哪?”
“把外套挂到客厅。”
宋思玺应完,见江棋瑞眼巴巴盯着,又补充:“很快回来。”
江棋瑞这才应了声好。
等宋思玺出了门,他才将视线放回到宋长草身上。
他来来回回摸了好几圈软乎乎的宋长草,见小萨摩耶始终睡得香,一瞬间大了胆子,轻手轻脚地将小萨摩耶抱到了怀里。
就势坐到地板上,紧张地盯着怀里的小萨摩耶看了会。
见小萨摩耶依旧睡得香,他瞬间笑了,轻摸着怀里的狗狗,抬头往窗外看去。
狗窝旁是玻璃推拉门。
门外是宋思玺家的后院。
尽管现下窗外被大雪铺得一片苍茫,江棋瑞仍是认出了外面那一片空地。
是幼时宋思恺养鸡的鸡窝。
听宋思玺说,有天宋思恺又偷偷跑去找小鸡,离开时忘了关鸡窝的门。
等发现时,鸡妈妈和小鸡都已经不在了。
查了监控,是母子二鸡自己跑走的。
伤心的宋思恺自此拆了鸡窝。
今天虽然下着雪,但有太阳。
白茫茫一片将小房间映照得格外明亮。
坐在温暖的房间,怀里抱着小狗,江棋瑞少有地感受到了惬意。
他面朝着阳光闭上眼,喉间不自觉轻哼出那段印刻着宋思玺身影的曲调。
忽地,在一片寂静中听见宋思玺声音。
“什么歌?”
江棋瑞一下子睁开眼,微仰着脑袋,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宋思玺。
宋思玺也脱了外套,内里是一件柔软的雾蓝色毛衣。
毛衣勾勒出少年身形。
尚能见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单薄,却又比起寻常少年人,暗藏了蓬勃力量。
江棋瑞不答反问:“好听吗?”
宋思玺便也没继续问,轻笑应:“好听。”
而后他弯腰,将手里带进来的坐垫放到江棋瑞身后:“坐垫子上吧,地上硬。”
江棋瑞顾着怀里的狗狗,单手撑了下地,没完全撑起来。
他刚打算将小萨摩耶先放回狗窝,眼前忽地罩下一片阴影。
随即一只有力的手穿过他曲起的膝弯,另一只手轻落在他腰侧。
他只觉腾空一瞬,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江棋瑞一时间有些愣怔地看着宋思玺。
看着宋思玺在他对面坐下,拿出一管药膏,而后拉过他的右手。
“消淤的。”
宋思玺简单解释,便拧开药膏,放轻动作涂抹他掌心的几处淤紫。
江棋瑞看着,忽然又注意到,宋思玺没给他自己拿坐垫。
他是直接坐在地板上的。
江棋瑞轻声开了口。
“宋思玺。”
“嗯。”
“你怎么不坐垫子?”
“我不要紧。”
江棋瑞轻眨眼,被宋思玺拉着涂抹药膏的手痒痒的,连带着心脏也像是有毛羽扫过。
“等五分钟,先别用这只手摸狗。”
宋思玺叮嘱完,身侧手机倏地响起。
骤然的铃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小萨摩耶。
它颤了颤耳朵,趴在江棋瑞怀里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宋思玺见状,起身走到一旁接电话。
是穆巧云打来的。
电话接通的瞬间,穆巧云声音自手机里传来。
“哥哥,你现在在家吗?”
“嗯。”
“那要麻烦你去客厅看一看弟弟的奥特曼书包有没有在客厅了。”
宋思玺回家放书时扫到过宋思恺的奥特曼书包。
“有,在客厅沙发上。”
“太好了。”
电话那头的穆巧云松了口气,再开口的声音里伴随着宋思恺叫嚷的杂音。
“我现在让司机回去拿,你记得等会给司机开下门。”
“好。”
穆巧云又笑问:“接到小瑞了吗?”
宋思玺看一眼正跟小萨摩耶大眼瞪小眼的人。
小萨摩耶醒了,却也没有从江棋瑞怀中离开。
它似乎对江棋瑞很有好感,主动拿脑袋蹭了蹭江棋瑞掌心。
“嗯。”宋思玺应穆巧云。
“那就好,今天雪下得大,你们中午要是不想出门,冰箱里还有不少食材,你看看能不能将就对付点。”
“好。”
“玩得开心!”
宋思玺应一声,挂了电话。
江棋瑞已经在短时间内取得重大进展,开始跟宋长草有了互动。
他朝宋长草伸手左手,宋长草也缓缓地朝他递出前爪。
一人一狗轻轻拍了拍,像达成了某种契约。
宋思玺看着,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手机相机。
画面定格的瞬间,江棋瑞刚好仰头朝他看来。
“宋思玺,它好乖。”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
江棋瑞一怔:“你在拍照吗?”
宋思玺心跳漏拍一瞬,又很快面不改色走向江棋瑞,应得坦然。
“嗯,合影。”
他将手机递给江棋瑞。
抓拍得恰到好处。
阳光斑驳。
雪白的狗狗蜷缩在漂亮的少年怀中,少年笑得明媚灿烂。
江棋瑞盯着照片看了会,让宋思玺抱走小萨摩耶,帮宋思玺也拍了张合影。
拍完,他将照片发到那个专门用来和宋思玺联系的手机号上,而后笑看向宋思玺:“礼物就要这个了。”
宋思玺看着他。
静默良久,才接回江棋瑞递来的手机。
等小萨摩耶完全清醒过来,两人带着它去了客厅。
临近十点,宋思玺起身,去厨房看冰箱食材。
他没做过饭,平时最多也就是热一下宋康润做好的菜。
但如果是比较日常的菜,应该,不难?
刚到厨房打开冰箱,便听见一阵门铃声响。
宋思玺听见江棋瑞在客厅里唤他。
他出声:“应该是司机,来拿宋思恺的书包,在客厅沙发上。”
江棋瑞应了声好。
·
十点来钟的雪下得比早上要大。
五个身影挤在别墅大门前。
“玺哥不会不在家吧?”
禹子琪从头捂到脚,见门半天不开,又哆哆嗦嗦地再按了两下门铃。
钱景澄抱着怀里的宝贝吉他,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我就不该浪费我宝贵的练吉他时间跟你来看狗。”
纪锐泽在雪中还不忘做题。
边做边跟一旁的宋安卉探讨。
一群人中就属任安楠最闲适,手里捧着热奶茶,悠悠哉哉地站在一旁等开门。
正当禹子琪打算再按一遍门铃时,门开了。
“玺哥你可算……”
禹子琪话到一半,看清门内人的瞬间,卡壳了。
大门仅向内打开了半人宽的缝。
除了堵在门口的禹子琪,谁也看不清里头。
见禹子琪堵在门口跟丢了魂似的半天没反应,钱景澄一屁股将他挤开。
“干嘛呢冻死了!你不进我……卧槽!!!”
纪锐泽做题做得一双手都快跟铁杵似的僵。
见门开了半天也没人进,他一屁股挤开堵在门口瞳孔地震的钱景澄。
“一个个都冻傻了吗?时间宝贵,我今天早上是要做够两套题的,别挡着,赶紧让我……我到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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