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少爷打不打算言而无信另说。
在回忆起曾经言行的一分钟里, 他甚至想不出,当年究竟是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话。
宋思玺还在等他的回答。
江棋瑞被男人圈在怀里, 只觉连呼吸都滚烫。
他试图协商:“宋思玺,我们已经毕业九年了。”
宋思玺直接曲解:“没关系,我原谅你迟到九年履行承诺。”
江棋瑞发烫的唇轻碰, 一头扎进了宋思玺怀里。
良久,他轻声道:“你让我想想。”
宋思玺低头, 垂眸看怀中装鹌鹑的人。
他眼中逐渐积聚笑意,将人搂紧,一本正经应好。
·
后半程的风景江棋瑞是一点也看不进去了。
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十点。
宋思玺让他先去洗澡。
他点点头,身体与大脑分离地进了浴室。
机械地脱衣服, 进淋浴区,打开水。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竟下意识用了宋思玺的沐浴露洗澡。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他又想起在观景台时宋思玺密不透风的怀抱。
匆匆擦干身上水珠,江棋瑞热着脸出了淋浴区。
穿上睡衣,看着洗漱台上新搬进来的成对粉蓝牙杯。
江棋瑞视线在自己的牙杯和那崭新的粉色牙杯上转过几圈,最终伸手, 热着脸拿过了粉色牙杯。
洗漱完,走出浴室,宋思玺正坐在卧室床边。
手长腿长的人脱了风衣外套, 休闲的T恤卷着两边袖子, 正姿态闲适地低头摆弄着那只巴掌大的数码游戏机。
听见响动, 他抬头,侧过身, 视线精准落向江棋瑞。
男人脸上浮现笑意:“洗好了?”
江棋瑞轻点头。
宋思玺便起身问:“我的衣服在衣柜吗?”
江棋瑞应了声,走向衣柜要给他拿。
刚打开衣柜,宋思玺也跟着走了过来。
随着他走近,他身上的气息和江棋瑞自己身上的气息逐渐重叠,江棋瑞又想起他用了宋思玺沐浴露洗澡的事。
共用一瓶沐浴露放在平时可能还好说,可今天两人刚在危险话题的边缘走一遭。
江棋瑞莫名觉得这行为像是某中邀请,他浑身一僵,随手抓了套衣服就给身后的宋思玺递。
宋思玺看一眼被推到怀中的衣服。
厚卫衣,工装裤。
他眼底浮上笑意,委婉开口:“我睡觉,还是不穿这个比较好吧?”
江棋瑞稍回过点神来,看清他给宋思玺递了什么,又迅速热着耳根给宋思玺换了套单薄柔软的睡衣。
接了睡衣的人还是没走,一动不动地站在柜门前,将他堵在柜门间。
江棋瑞余光,注意到宋思玺微低头。
似有若无的,男人的呼吸好似落到他后颈。
江棋瑞一瞬间从后颈麻上整片脊背,想,宋思玺闻出他沐浴露的味道了吗?
他喉头轻动,碰了碰干涩的唇,刚准备出声解释,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我的内裤,好像没看见,你放在哪了?”
江棋瑞迟缓的大脑卡着壳运转了好一会,唰地蹲下。
他一边拉开下排抽屉一边轻声道:“我放在下排抽屉里了,你下回记得从这拿。”
宋思玺应好,就见帮他拿了内裤的人径直将内裤往脑后递,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没有伸手接。
江棋瑞递半天,不见手里东西被接走。
他疑惑转身,一瞬间撞入宋思玺含笑看他的眸。
“你……”
江棋瑞刚要开口问宋思玺为什么不接走内裤,视线垂落一瞬,发现他蹲得简直别太精准。
背靠着衣柜抽屉,被宋思玺堵在封闭的空间里,脸正对着男人胯间。
江棋瑞瞬间没了声响,轻眨眼,不自觉放轻呼吸,手扶上身后衣柜。
刚准备起身,谁想脚蹲麻了,一下子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仰去。
宋思玺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弯腰护住他后脑,而后另一只手穿过他膝弯,干脆利落地将他整个人抱起。
江棋瑞惊魂未定,老老实实被宋思玺抱着。
等回过神时,发现宋思玺把他带进了浴室。
再一次对上那成对的蓝粉套装,他轻声对宋思玺道:“宋思玺,我洗漱过了。”
宋思玺笑应了声“知道”,弯腰从盥洗台下拿出吹风机。
插上电,他问江棋瑞:“没有洗完澡马上吹头发的习惯?”
“嗯。”江棋瑞看着他动作,“一般洗完不会马上睡觉。”
宋思玺也没多说,开了吹风机,轻柔着动作帮他把头发吹干。
将一头柔软的卷发吹得蓬松,他满意地揉了两把,而后开口:“出去吧,我洗澡。”
江棋瑞点点头应好。
人已经走到门口了,又被宋思玺唤住。
男人轻声提醒:“我内裤。”
江棋瑞看向他反应两秒,低头一看,发现宋思玺的内裤竟仍被他攥在手里。
都攥得快比他掌心烫了。
他脑子嗡得一响,脑充血得整个世界都摇晃了。
灯光下一张漂亮的脸红得像是被丢进沸水里煮,江棋瑞无头苍蝇似的在熟悉的浴室门口徘徊了两圈,才找到衣架,状似淡然地将手里的内裤放上去,而后转身,离开,顺便帮宋思玺带上浴室门。
门关上的瞬间,他无声尖叫着将自己丢到了床上。
摊煎饼似的将自己在床上摊了两圈,最后仰面朝上,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
短短十几分钟,这辈子的脸都丢得差不多了。
直到听见浴室响起水声,他才长舒出一口气,如同丧尸般行动迟缓地坐起。
他坐到床边,拉开床头柜贴着白色标签的第一层柜子。
伸手刚准备去拿柜子里的药瓶,脑海中闪过回国前心理医生的话。
“江,这次开的药对你身体有很大损伤,持续服用半个月后,如果你的状态有所好转,可以开始停药,如果毫无改善,你必须回来找我。这些年同样的话我对你说过很多次,心理上的病不同于身体上的病,不是单靠吃药就可以好的……”
他垂眸沉思良久,最终收回手,将柜子推回。
在床边坐了会,江棋瑞摸过手机,一脸严肃地打开搜索软件。
指腹悬在输入框上方许久,最终下定决心般,缓缓打字。
——男人和男人做之前,需要准备什么?
这方面知识他高中时了解过,如今过去十年,做过的功课早忘得一干二净。
昏黄灯光下,生得漂亮、气质又矜贵的人坐得端正,面容严肃地看着手机,指腹不时滑动着,仿佛在看什么重要文件。
细致地看过每一句话,遇到重要的内容,他还会复制摘抄进备忘录。
补课补得正认真,听见男人声音。
“准备睡了吗?”
江棋瑞手一抖,手机“啪”得砸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还好屏幕没碎。
昨晚刚报废一只手机,现在这个还是宋思玺早上带他去买的。
余光瞥见男人走近,他心虚地下意识将手机倒扣在床头。
宋思玺脚步微顿。
看一眼被江棋瑞反盖在床头的手机,再看一眼江棋瑞明显紧张的表情。
他默不作声走到江棋瑞身侧坐下,轻声问。
“刚才在做什么?”
清爽的薄荷香充盈鼻尖。
分明是同一瓶沐浴露,江棋瑞却觉得用在宋思玺身上和用在自己身上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宋思玺身上的味道,好像更炽热些。
他热了耳根,刚回答宋思玺“没做什么”,床头的手机忽地震了一下。
江棋瑞伸手拿过,看到一条新进来的微信消息。
【确定出国日期了吗?】
发送人的昵称是一只emoji表情里的小羊。
宋思玺视线一扫而过,再开口的语气里夹杂着失落。
“是在跟我不能知道的人聊天吗?”
江棋瑞一下子看向他,紧张解释:“没有,这个是小洲。”
说着快速解锁屏幕,一着急忘了在锁屏界面直接跳转微信,解锁后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刚刚正在浏览的搜索软件。
他呼吸一滞,迅速切回到主界面。
而后边点进微信,边偷瞄身侧人表情。
没什么表情变化,应该是没看清。
江棋瑞暗暗松下口气,点进跟江元洲的聊天框,往上滑给宋思玺看过往聊天记录。
上一只手机只碎了屏幕,尚且能正常使用。
但修理屏幕需要等上几天,他没这个时间,宋思玺便直接给他买了新的。
旧手机的数据宋思玺也在早上帮他全部导进了新手机里。
他和江元洲的聊天记录很少,一年里顶多互发几条,而且基本都是他发的。
比如江元洲生日他问江元洲要什么生日礼物,比如要回国了问江元洲有没有什么需要他从国外带的。
翻到底,他又轻声补充。
“也没有,你不能知道的人。”
宋思玺轻笑,将脑袋搭到他肩上,呼吸落在他颈侧。
“嗯,知道了,你回小不点吧。”
江棋瑞浑身微僵,脖子痒得酥麻。
但到底没动,就这么任由宋思玺将他半圈着,低头回江元洲消息。
【还没】
江元洲输入了会。
【我生日,我们准备去南方城市玩,如果到时候你还没走,可以来找我们】
江棋瑞回了个【好】。
江元洲没再发来其他消息。
江棋瑞一时没动,就这么握着手机,直到手机在掌心里自动息屏。
见宋思玺环抱着他仍不见要动作的意思,他微侧过身,主动出声问:“你要睡了吗?”
男人抬眸看他,注视间,缓缓收拢手臂,将他彻底抱进怀里。
而后轻抬下巴,吻上怀中柔软的人。
江棋瑞一怔,停了呼吸地被宋思玺啄吻了两下,他长睫轻颤,随后缓缓闭上眼,主动搂上了宋思玺脖子。
宋思玺轻笑,将人抱到腿上,更深亲吻。
江棋瑞呼吸紊乱间,大脑缺氧地想,是……要做吗?
又想起刚才做的笔记。
笔记里的东西他房间一样没有。
他正在思考该怎么告诉宋思玺,男人停下动作,轻揉他脑袋,而后落吻到他额间,温声开口。
“睡吧。”
等江棋瑞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房间关了灯,仅剩下床头那盏勉强能供以视物的小夜灯。
江棋瑞趴在宋思玺怀里,睁着眼,思绪纷乱。
不知道过去多久,头顶传来很轻的问询:“睡不着?”
江棋瑞仰头,看向抱着他的人。
昏暗光线模糊了男人神情,以至于江棋瑞一时没看见宋思玺眼底笑意。
他趴在宋思玺怀里老实地点了点头,却不见宋思玺像昨晚一样起身。
宋思玺只是看着他,眼底缓缓积聚笑意。
等江棋瑞意识到不对,宋思玺已经开口。
“是因为想‘男人和男人做之前需要准备什么’,想得睡不着吗?”
江棋瑞:……
第032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宋思玺。”
江棋瑞凉凉开口。
“嗯?”某人装得一副天下太平的无辜模样。
江棋瑞盯着他。
盯半晌, 伸手拉开他手,而后往床里侧滚去,滚出他的怀抱, 连带着把被子也一并卷走了。
宋思玺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棋瑞:……
他干脆再滚一圈,整个人滚进被子, 摊平成一只卷饼,不动了。
在黑漆漆的被子里面被思过了会, 感觉到宋思玺开始扒拉他。
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该闷坏了。”
闷坏算了。
江棋瑞不应声。
宋思玺忽然也没了声。
房间一瞬间安静下来。
黑漆漆的,又隔着被子,没了声音,江棋瑞一时间连宋思玺在哪都不知道。
他静默片刻,刚准备抬手, 忽地整个人连人带被子被抱起。
宋思玺边帮他剥开被子,边轻声道:“我把夜灯关了,别躲被子里了。”
房间里失去最后的光源, 可今晚还有月亮。
天边无云,月明星稀。
卧室窗帘半拉,月色堂皇入室。
江棋瑞适应了被子里的黑暗,被子被拉下, 他仍能看清宋思玺。
宋思玺显然也将他看得清楚,一双含笑的眸一错不错将他望着。
缠在身上的被子散落开,江棋瑞被宋思玺环抱在怀里, 双腿卷在柔软的被子里半曲起, 搭在宋思玺腿上。
月色下他一头卷发被被子蹭得凌乱, 因为刚闷过,呼吸有些许急促。
宋思玺抬手, 帮他顺了两下毛。
江棋瑞眼皮轻颤,垂下眸。
他感觉到搭在他头发上的手停了动作,不多时垂落,轻揉他耳朵。
有点痒,江棋瑞躲了一下,听见男人声音。
“还生气?”
江棋瑞掀起眼帘看他。
看着他,没说话。
视线相交,宋思玺低头,吻了上来。
江棋瑞仍是没动,睁着眼看吻他的男人。
宋思玺眼底缓缓积聚笑意,他收紧环在江棋瑞腰间的手,吻慢慢落到怀中人颈间。
“今天洗澡,用的浴室里哪瓶沐浴露?”
又明知故问。
江棋瑞伸手推他。
宋思玺轻笑,环在他腰间的手抚上他脊背。
而后在月色下,直直望入江棋瑞双眸,语气认真:“江棋瑞,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江棋瑞一怔,心跳在夜色下陡然加速。
宋思玺又重新吻上他,滚烫的掌心温柔轻抚他脸颊。
江棋瑞抵在宋思玺肩上的手慢慢失了力道,转而很轻地攀着宋思玺肩膀。
宋思玺唇齿间是他常用牙膏的味道,青柠味的。
江棋瑞忽然有点幼稚地想,他用宋思玺沐浴露,宋思玺用他牙膏,扯平了。
于是他缓缓松了齿关,开始很轻地回吻。
浑身发烫间,感觉到宋思玺滚烫的手绕进了被子。
江棋瑞浑身一僵,直到感觉到睡裤垂落到脚踝,他才回过神来,搭上宋思玺手,很轻开口。
“宋思玺,我房间什么也没有。”
宋思玺停下动作看他,滚烫的手掌缓慢收拢。
江棋瑞紧张得浑身瑟缩了一下,一双瞬间湿了的眸望他。
宋思玺将他抱到面对面坐着,将人圈在怀里,连同自己的一并抚慰。
另一只手轻抚怀中人脊背,温声安抚:“嗯,不做,别怕。”
江棋瑞乱了呼吸,本能地抱住宋思玺,将脸埋进宋思玺颈间。
又被宋思玺轻捏后颈,被动扬起脸来再度与宋思玺接吻。
大抵是十年未有过的缘故,江棋瑞混乱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压抑着随时要破出唇齿的轻哼,被宋思玺坏心眼地咬住了喉结。
猝不及防,挤压在喉中的呜咽汹涌而出,江棋瑞陡然落下泪来,哽咽着埋下脸唤宋思玺。
缓缓垂落的手忍不住紧抓宋思玺坚实有力的手臂。
又很快被宋思玺拨开受伤的左手,男人大他一圈的手轻柔摊开他左手紧扣的五指,轻吻他发间安抚:“左手别用力,紧张可以咬我。”
江棋瑞无法思考,本能遵循混乱间听到的。
他咬上宋思玺肩膀,听到一声笑。
男人愉悦的声音含着热气,落到他耳侧:“瑞宝,好乖。”
久违的亲昵称呼瞬间给江棋瑞带来莫大的刺激,他浑身一颤,仰长了脖颈,呜咽着落下泪来。
处在不应期的人颤着手去拉宋思玺的手。
“宋思玺,你……别碰我的了。”
宋思玺停下动作,却没有松开手。
他看着江棋瑞,含笑问:“叫我什么?”
江棋瑞拉着宋思玺的手,一时没应。
男人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轻抚。
江棋瑞浑身一颤,滚着泪唤他:“阿玺。”
深灰色双眸眸色渐深,宋思玺包住江棋瑞右手,再次吻上怀中人。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
漆黑的房间,紊乱的呼吸。
江棋瑞掌心被磨得发麻,却仍望不见尽头。
终于,他忍不住出声。
“阿玺,我手疼。”
男人乌沉的眸望他。
勉力稳住呼吸,宋思玺抱住怀中人:“我抱你去浴室。”
江棋瑞一怔:“可你还没……”
宋思玺轻吻他发间:“没事,我冲个澡。”
江棋瑞在这简短的话语中反应过来。
宋思玺连这样都那么难,那之前去浴室……
“你之前去浴室,也是去冲澡吗?”
“嗯。”
江棋瑞轻按住宋思玺准备抱他起来的手。
“有……别的办法吗?你不能总冲冷水澡,对身体不好。”
宋思玺停了动作,看着怀中人。
良久沉默,他只是道:“算了。”
江棋瑞看向他:“算了什么意思?”
“怕你吓到。”
江棋瑞呼吸微轻。
他握着宋思玺的手缓缓收紧,最终轻声道:“不会吓到的,你想怎么做?”
房间寂静一瞬。
宋思玺伸手拉过在两人胡闹间被推到一旁的被子,将被子堆叠在床头,他轻吻江棋瑞,用着温柔的语调:“过去趴好。”
江棋瑞一怔,猝然抬眸看他:“不是说不……”
“嗯。”宋思玺轻抚他脸颊,“相信我吗?”
江棋瑞轻应一声,热了脸乖乖照做。
他脸埋进被子,感觉腰被男人托起。
而后那刚刚几乎要磨破他掌心的,抵在了他腿间。
江棋瑞呼吸一滞,浑身不受控轻颤,却还是没动,就这么由宋思玺抓着。
男人俯身,轻圈他脖颈吻上他耳根。
江棋瑞被他撞得埋在被子里哼得支离破碎,缺氧到意识模糊,仿佛此刻真的在真枪实弹。
他不受控滚落的眼泪打湿大片被子。
脸又被男人捧住,滚烫的吻落在他脸侧、唇间。
“瑞宝。”
江棋瑞听见宋思玺唤他,温柔的,动情的。
他想开口,滚出喉咙的却只有呜咽。
好几次趴不住,又被宋思玺重新托起腰。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听见宋思玺在他耳旁催促。
“瑞宝,叫我。”
江棋瑞浑浑噩噩,还是本能听他的,哽咽着唤他:“阿玺。”
“嗯。”
“阿玺……”
男人汹涌的吻落下。
江棋瑞一声惊呼,身体本能往前躲,又被宋思玺拉回,抱进怀里。
宋思玺抱紧他深吻,温柔地轻吻他发间、吻他脸颊,吻他湿润的唇。
等怀中人渐渐没了响动,他坐起身,将人抱去客厅浴室。
客厅浴室比较大,有浴缸。
宋思玺往浴缸里放水,抱着人开了浴室灯。
视野骤然变亮,江棋瑞本能地埋进宋思玺怀里。
他浑身没力气,哭得仿佛劫后余生。
埋进宋思玺怀里也懒得动了,就这么趴着。
直到浴缸放好水,宋思玺将他抱进浴缸。
明亮灯光下,江棋瑞模糊着视线,看男人拉过他右手。
指腹轻抚,而后对他道:“红了,没破皮。”
江棋瑞趴在浴缸边上没力气接话。
宋思玺视线又往下落。
瞥见他动作,江棋瑞一下子红了脸。
他轻呼:“你别看。”
宋思玺抬眸看他。
江棋瑞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我自己……一会洗。”
宋思玺看着他,轻笑问:“那以后怎么办?”
江棋瑞整个人已经掉线:“什么以后怎么办?”
“以后每次也都自己洗吗?”
江棋瑞一怔,张了张嘴,接不上话,背过身去了。
宋思玺笑着将他抱回怀里。
“你闭上眼,就看不见我看了。”
江棋瑞:……
又是歪理。
他被宋思玺抱着靠回到宋思玺胸膛,垂下的长睫颤了颤,最终还是把眼睛闭上了。
几乎是瞬间,听见宋思玺一声笑。
江棋瑞扭头在宋思玺脖子上咬了一口。
听见宋思玺笑得更愉悦了。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江棋瑞松了口,趴在宋思玺怀里不动了。
感觉到男人指腹轻触到他脆弱的皮肤,他不受控轻颤了一声。
耳边瞬间响起宋思玺声音。
“疼?”
江棋瑞照实应:“有点。”
他轻声问宋思玺:“破了吗?”
“没有。”
宋思玺轻吻他耳尖:“洗完澡我帮你上点药。”
江棋瑞热了耳朵轻应一声。
感觉到宋思玺轻柔着动作帮他擦洗,江棋瑞浑身懒洋洋的,竟生起点困意。
没有吃药,没有配合辅助任何助眠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刚刚太累了,可在国外时,每每疲惫过后,他只会越发清醒。
落不到实处,睁着眼,痛苦着清醒。
感觉到被宋思玺抱起,抱出浴缸。
男人用浴巾将他包裹,细致地帮他擦净身上水珠。
江棋瑞抬手,环上宋思玺脖颈。
而后他慢慢睁眼,看向灯光下,过去十年他无论如何都触不到的人。
而今近在咫尺,他看着,悄悄咽下喉头哽咽。
阖下眼盖住眼中泛起的泪意,他主动凑近,亲了亲宋思玺,迟来地回应宋思玺刚才的告白。
又或者说,是重逢后,宋思玺一次又一次,藏在主动靠近里的无声告白。
“阿玺,我也,喜欢你的。”
第033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宋思玺停了手上动作, 垂眸,看向怀中人。
刚表达完心意的人并没有看他,仿佛很困, 脸埋在他颈间,小猫似的轻蹭。
只是灯光下卷翘的睫轻颤着,一点点, 被无声打湿。
宋思玺看着,缓缓将人抱紧, 低头在他眼上落下轻吻。
而后下巴轻蹭他柔软的发,说:“睡吧。”
·
又一次睁眼,床边坐着已经穿戴整齐的男人。
江棋瑞人还没完全醒神,已经伸手。
他下意识想拉宋思玺衣摆,手伸到半途, 被宋思玺牵住了。
宋思玺的手一如既往的滚烫温暖。
江棋瑞轻蹭枕头,很轻地笑了。
他回握住宋思玺,一时躺着没再动。
直到卧室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江棋瑞下意识往枕边看, 宋思玺先一步摸出手机。
“我的。”
他看一眼来电提醒。
是宋思恺。
接起电话的瞬间,宋思恺风风火火的声音从手机里冲出。
“哥!你快回家!”
宋思玺将音量调低两格,问:“什么事?”
“爸出事了!”
宋思玺表情一凝,江棋瑞也迅速从床上坐起。
又听见宋思恺下一句:“啊呸, 不是,也不是出事,反正就是有点事, 你先回来吧, 我快劝不住妈了。”
宋思玺应好, 挂了电话看向江棋瑞。
江棋瑞掀开被子:“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今天没多少事。”
·
宋思玺将车停在家门前, 和江棋瑞一起下了车。
打开门,一眼便瞧见了门口立着的行李箱。
两人往客厅内走去,看到了在沙发上坐着的宋思恺和穆巧云。
“妈,你真不能去,哥在回来路上了,咱先等哥回来再说。”
宋思玺出声:“发生什么事了?”
宋思恺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哥你可算回来了!”
又瞧见宋思玺身边的江棋瑞,他一怔:“瑞哥你怎么也一起来了?”
江棋瑞简单应:“你来电话时我跟阿玺正好在一起。”
宋思玺出声提醒:“先说正事。”
“哦哦对,”宋思恺嘴皮子冒火道,“就是前两天,爸上那个……哪个镇实地考察去了。”
“宏镇?”宋思玺接话。
他们家在宏镇有一条产业线,每年这个季节都会去上几天。
“对对,然后刚好遇上洪涝了,爸倒没事,就是人出不来了。昨天白天爸跟妈说,说洪涝挺严重的,镇上缺志愿者,反正人也出不来,他就去当志愿者了。结果从说完起到现在,人一直联系不上,打电话也关机,妈不放心,就想去看看。”
宋思玺看向苍白着脸色坐在沙发上的穆巧云。
他走上前:“应该是洪涝影响了本地的信号塔,宏镇太偏僻,正常日子里也会不时出现没信号的情况。”
宋思恺连忙看向穆巧云道:“看吧妈,我也说肯定是这样,而且咱爸身强体壮的。”
道理穆巧云自然懂,可懂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她刚打算再开口,宋思玺先一步道:“我去一趟吧。”
宋思玺坐到穆巧云身旁:“宏镇我每年都会去,对那里比谁都熟悉。”
穆巧云看一眼宋思玺,又看向茶几对面站着的江棋瑞。
江棋瑞对上她视线,出声唤她:“云姨。”
穆巧云轻笑:“不好意思啊小瑞,这么久没见,再见面却没能好好招待你。”
江棋瑞连忙应:“没事的,我不要紧。”
穆巧云仍是歉意地笑了笑,又重新看向宋思玺。
“你不是说小瑞再过几天又要回国外了吗?你先忙你的事,爸爸那边,你和弟弟说得对,我也知道出不了什么事,但还是想去看一眼。”
宋思玺再次道:“宏镇路不好走,没有认识的人,现在又闹洪涝,去了也没办法进去,只能我去。”
宋思恺也坐到穆巧云身边劝:“妈,你就听哥的吧,哥靠谱。”
说完,他一琢磨,忽然又看向宋思玺:“不过哥,你和爸要是都进去了,咱公司谁管啊?”
宋思玺凉凉看他:“妈能处理,清醒点,全家只有你一个吃白饭的。”
宋思恺一下子搂住穆巧云,泫然欲泣:“妈妈!他羞辱我!”
被宋思恺这么一打岔,客厅沉闷气氛稍缓。
宋思玺利落起身:“我现在订机票,上楼收拾点行李。”
穆巧云应好,拍拍挂在她身上的傻大个,让傻大个松手。
而后跟着起身道:“妈妈帮你一起收拾。”
宋思玺应了声不用,看向江棋瑞:“陪我上去?”
江棋瑞下意识看向穆巧云。
穆巧云见他看来,露出和善的笑:“好,让小瑞陪你也好,小瑞愿意吗?”
江棋瑞轻眨眼,忙点了两下头,又轻声应:“我可以的。”
而后他对穆巧云微欠身,走到宋思玺身侧。
两人上了楼。
宋思恺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跟穆巧云小声嘀咕。
“妈,哥不是去追人了嘛,怎么一大早跟瑞哥在一块。”
穆巧云看他一眼,岔开话题:“再给爸爸打个电话试试。”
宋思恺注意力一瞬间转移:“好好好。”
·
上到三楼,进到宋思玺房间。
江棋瑞拿出手机,对宋思玺道:“机票我帮你订吧,落地机场是哪?”
话音刚落,忽地被抱住。
他愣怔片刻,缓缓抬手回抱住宋思玺。
宋思玺搂着他,埋下脸,良久闷声道:“去一趟,最快可能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江棋瑞问出心中所挂念的。
“会有危险吗?”
“不会,宏镇常有闹洪,我之前遇到过一次,镇上有紧急应对措施。”
话虽这样说,但万事没有百分之百。
宋思玺的话不无安慰成分。
江棋瑞搂着宋思玺的手慢慢收紧。
宋思玺感受到,侧过脸,轻吻他脸颊。
“等进到宏镇以后,我可能不太能给你发消息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出国?”
江棋瑞没有马上回答。
他将手机收进口袋,微仰头,看向宋思玺。
看着,他抬手,缓缓圈上宋思玺脖颈。
而后他轻抬下巴,主动亲了亲宋思玺,说:“阿玺,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我再走。”
·
江棋瑞回国跟进的项目顺利落地。
下午敲定完最后事项,晚上有场庆功宴。
四点半,他从分公司坐车出发。
疲惫地靠上椅背,下意识摸出手机,点进和宋思玺的聊天框。
宋思玺离开已有十天。
一周前宋思玺发来最后的报平安消息,两人便断了联系。
江棋瑞握着手机,盯着屏幕,疲惫下缓缓合了眼。
朦朦胧胧的,梦见了许多年前,姐姐托着行李箱离开的那幕。
梦里的江和雅站在大门口,回头看他。
看了他很久,忽然开口对他道:“小瑞,姐姐这次真的要走了。”
“小瑞,好好生活,再也……不见了。”
江棋瑞在睡梦中一瞬间迸发出汹涌到难以自抑的难过情绪。
他骇然惊醒,心脏无缘由地抽痛起来。
降下车窗,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江棋瑞涣散着瞳孔,想起现实里十几年前姐姐那场离家。
现实里姐姐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时候他无法看懂的眼神,深深看了他很久,而后眼眶里泛起泪意,转身走了。
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开车的崔滢璇注意到后座动静,出声问:“江总,需要为您靠边停车吗?”
江棋瑞无缘由的心慌,应了声,他拿过手机,拨通了江和雅的电话。
无人接听。
连续三次,始终无人接听。
江棋瑞看一眼手机上的日期,6月15日。
小洲生日是6月18日。
这个时间,江元洲应该还在学校里上课。
又拨了一次江和雅的电话,仍是无人接听。
江棋瑞对崔滢璇道:“Goral,今晚的庆功宴我不去了,你打车过去吧,车费我报销。”
崔滢璇应好,将车停好后,下车让出驾驶位。
江棋瑞导航海市,去的路上,又打了几次江和雅的电话。
仍是没人接。
没接到电话很正常,可能在忙,可能手机静音。
可大抵是刚刚那个梦的缘故,一路上,江棋瑞总止不住心慌。
到海市时,天已经黑了。
轿车开上熟悉路段,临到那片朝海的小独栋,忽地两辆警车开过。
江棋瑞靠边避让,等警车过去后,继续往江和雅家开去。
一路上比他以往来时要吵闹许多。
开到江和雅家门口,门前竟站了不少人。
这是过去从未有的。
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
江棋瑞开门的手拉了两次门把,才将门打开。
他下车,见熟悉的小独栋大门敞着,屋子里却没开灯,也不见人。
刚准备往里走去,忽地看见隔壁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跑出。
江棋瑞脚步一顿,迅速朝那道身影跑去。
“筠姐。”他出声喊。
步履匆忙的人停了脚步,朝他看来。
“小瑞?”
江棋瑞走近,看清沈晓筠红着眼眶,像是刚哭过。
几乎是看见他的瞬间,沈晓筠又落下泪来。
江棋瑞喉头一紧,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大脑却一片空白。
双耳嗡鸣间,听见沈晓筠问:“你怎么过来了?是警察给你打电话了吗?”
江棋瑞听见自己问:“警察……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沈晓筠没有马上回答,他又轻声道:“我来找姐姐,小洲说,他生日,你们准备去南方城市玩,我刚好有时间,所以我来……”
江棋瑞断断续续的话,淹没在沈晓筠泣不成声的哽咽声中。
“小瑞,你姐姐她……,她今天……,今天刚好我和你慷哥都不在家,我们家洋洋也去学校了,小洲也在学校上课,傍晚小洲他放学回家,发现你姐姐……你姐姐她,吊在了房间里。”
江棋瑞怔在原地,一瞬间听不清沈晓筠的话了。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
“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小洲和你慷哥已经跟去警局了……”
“小瑞……小瑞……”
第034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经确认, 江和雅女士离世当天,唯一见过的人是她的前夫叶怀骋。”
“叶怀骋早上九点出现在江和雅女士家附近,一个小时后, 也就是6月15日早上10点,他离开江和雅女士家,打车前往机场。”
“法医鉴定给出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 这期间叶怀骋正坐在前往首都的飞机上,拥有充分不在场证明。”
“江和雅女士确认为窒息而亡, 无其他外伤,经调查,江和雅女士在死亡前半个月里有过抗抑郁药物购买记录和服用情况,初步确定,江和雅女士为自杀身亡。”
海市的雨下得淅淅沥沥。
加长的林肯停在殡仪馆前。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绕到车后, 弯腰打开车门。
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迈下车。
男人面容冷肃,不怒自威,两鬓可见微白。
跟在他身后下车的女人一袭黑色长裙, 仪态端庄。
同样冷着副面孔,眉眼间可见岁月痕迹,但岁月从不败美人。
她与男人分伞而撑,视线逡巡一圈, 落到大堂内的江棋瑞身上。
江泰弘没有进殡仪馆,站在门口,仿佛只是来参与一场无关紧要亲朋好友的葬礼。
他看向大堂内的江棋瑞, 威严开口:“出发吧。”
江棋瑞抱着骨灰盒, 抬眸, 看了眼殡仪馆门前不见丝毫悲伤情绪的江泰弘和江宛菱。
他没有理会,收回视线看向墙壁挂钟上的时间。
等到了点, 才和江元洲一起,迈开腿往外走去。
出殡随行的人不多。
墓园冷清清的。
入了葬,江棋瑞站在墓碑前久不愿走。
他垂着眸,眼泪无声滚落,砸在墓碑上,混进滴滴答答的雨里。
耳旁响起一声低沉冰冷的。
“够了,别再流没用的眼泪。”
江棋瑞缓缓抬眸,看向身侧威严的人。
不等他做出反应,余光忽地瞥见随行队伍后,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是个长相儒雅的男人。
如今落在江棋瑞眼中,却根本是衣冠楚楚人面兽心。
汹涌的怒意翻涌而上,江棋瑞迈开腿朝叶怀骋所在方向大步而去。
却被江泰弘拉住。
江泰弘警告出声:“江棋瑞,注意你的仪态。”
江棋瑞面无表情看他。
父子二人冰冷的视线短暂交汇,江棋瑞抬手拨开江泰弘手。
而后继续朝叶怀骋走去,毫不犹豫就是一拳。
叶怀骋显然没料到江棋瑞会对他动手。
他被揍得踉跄几步,没等回神,江棋瑞上来又是一拳。
叶怀骋脸上虚伪的表情终于挂不住。
他表情变得阴毒,刚要回手,路嘉洋一家人围了上来。
“叶怀骋,坏事做尽还不够,现在和雅的葬礼你都要来搅和吗?”
“你再闹事,我们就报警了。”
一家人看着是拉架,实则根本就是按着叶怀骋让他单方面挨江棋瑞的揍。
他梳好的头发被打乱,一张脸青青紫紫,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野蛮人!好啊!报警啊!看看到底是谁在闹事!我只是来参加我前妻的葬礼,这违法吗!”
“闭嘴。”
江棋瑞冷着声音又是一拳。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终止在江元洲上前,拉住了江棋瑞的手臂。
少年比江棋瑞半个月前来时瘦了不少。
他拉着江棋瑞,乌黑的眸毫无波澜地朝叶怀骋望去。
破口大骂的叶怀骋一瞬间安静下来。
他好似很惧怕江元洲的视线,惧怕那双仿佛能永远轻易将人看透的黑眸。
他抽回被路嘉洋和路泓慷牵制住的双臂,理了理凌乱的西装。
开口想说什么,又触到江元洲视线,浑身瞬间打了个冷颤,阴沉着脸转身走了。
回到住处,一行人刚下车,江泰弘便看向江元洲道。
“是叫元洲对吗?我们谈谈。”
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全都停了动作。
江宛菱坐在车里没下车,似乎认为根本没有下车的必要。
路家一家人看看江泰弘又看看江元洲,脸色都不太好。
江棋瑞则是低下头,对身侧的江元洲道:“你可以不跟他谈。”
江元洲抬头看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从江和雅出事起,江元洲便失了声,至今仍未能开口说话。
因此他最终只是对江棋瑞轻摇头,而后便径直朝江泰弘走去。
两人去了二楼。
路家一家人也没心情回家,跟江棋瑞一起,坐在江家一楼客厅。
路泓慷看一眼靠在沙发上少见失神的路嘉洋,叹口气问江棋瑞:“小瑞,你爸爸,是不是有要带洲洲出国的意思?”
“嗯。”
江棋瑞也没隐瞒,但又补充:“只要小洲不愿意,我不会让江泰弘把他带走。”
路泓慷又是一声叹气:“洲洲这两年已经可以动心脏手术了,现在和雅走了,他一个人留着,也伤心,跟你们离开,反倒可能好些,以你们家的经济情况,也能给他提供更好的手术条件。”
江棋瑞没有应声,看了眼对面一直沉默坐着的路嘉洋。
短暂寂静,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路嘉洋一下子抬眸看去,却只看见高大的男人独自下楼。
江泰弘走到客厅,脚步微顿,看向江棋瑞。
“你回Y国时,带上元洲一起。”
留下这一句,而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棋瑞看见路嘉洋一下子站起身,就要往楼上跑。
他将人喊住:“小路,稍微等一下可以吗?我想先跟小洲聊聊。”
苍白了脸色的少年停下脚步,看向他。
良久,少年轻点头,哑着声音应了句好。
江棋瑞上到二楼,在江元洲房间找到了江元洲。
少年坐在窗前,安静看着窗外雨幕下无声翻涌的海浪。
江棋瑞走进屋带上门,开门见山:“你是自愿答应出国的吗?”
少年缓缓看向他,点了点头。
“你清楚跟他们离开意味着什么吗?”
江棋瑞浑身发冷:“一旦你心脏手术成功,你变得比现在更有价值,他们绝无可能再放你离开。”
江元洲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
他拿出手机,缓慢打字给江棋瑞看。
【前几天,妈妈问我,如果外公外婆能给我提供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能让我心脏手术的成功率大大提高,我愿意出国去跟外公外婆生活吗?】
江棋瑞瞳孔骤缩:“他们派人来找姐姐了?”
【我没见到,但答案显而易见】
江元洲又继续打字。
【刚刚,那个人问我,妈妈手里百分之十的江氏股份,是不是转让给了我。】
江元洲看着江棋瑞,良久,沙哑着,说出了话。
“我告诉他是。”
江棋瑞呼吸一滞。
就听见江元洲一字一顿。
“江棋瑞,我要跟你出国。”
·
宋思玺将车开进别墅区,远远便看见熟悉的房子前,站了两道身影。
车停在家门口,副驾驶座上打了半边胳膊石膏的宋康润拉开车门下车。
穆巧云和宋思恺瞬间围了上来。
“爸!你胳膊怎么了!电话里不是说没事吗!”
宋康润笑笑:“没事,真没事,就是不小心撞树上了,医生说一个月就能好全。”
穆巧云心疼地摸了摸他打石膏的胳膊,问他:“怎么忽然断了联系?”
宋思玺到宏镇找到宋康润后,便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
但因为信号不好,他打电话出来也费劲,因此只是简单报了平安,没细说经过。
宋康润抱了抱穆巧云,解释道:“手机泡水了,刚好遇上第二波洪涝,其他人手机也都没信号,才没能联系你,稍微好点的时候,小玺就来了。”
提到宋思玺,宋思恺看向仍坐在车里的宋思玺。
“哥,你不下车吗?”
宋思玺看着一直没能得到回复的聊天界面,抬手按开后备箱,淡声道。
“嗯,还有点事,你去后备箱把爸的行李拿下车。”
宋思恺“哦”了声,去后备箱拿了行李,回来又忍不住问宋思玺。
“什么事啊哥?我明天就要回M国了,你今晚不在家陪你亲爱的弟弟吃顿晚饭?”
宋思玺应了句“再说”,开车走了。
路上给江棋瑞打了几次电话,提示都是关机。
他昨天离开的宏镇。
一到有信号的地方,便给江棋瑞发了消息。
没收到回复,又给江棋瑞打去电话,提示关机。
而后直到现在,消息一直石沉大海,电话也始终提示关机。
去酒店的路变得格外长。
宋思玺一路上几次险些超速,车甚至顾不上停到酒店对面的停车场,就近找了个临时车位,便停好匆匆下了车。
进到酒店大堂,刚准备往电梯走,半途又停了脚步,调转方向,朝前台走去。
“请问,顶层V1套房的住户,退房了吗?”
前台认得宋思玺,微笑解释。
“我们顶层的V1套房是专门为江先生提供的,房间长年为江先生一个人保留,不论是入住还是离开,江先生都不需要办理任何手续。”
前台看一眼相关记录,又对宋思玺道:“不过根据保洁反馈,江先生三天前就没在套房里住了,应该是三天前就已经离开。”
宋思玺在前台沉默着站了会,才轻声开口。
“谢谢。”
而后转身离开,依旧坐了电梯去往顶楼。
来到V1套房房门前,宋思玺刷卡进门。
这两天宣城下雨,到处湿哒哒的。
房间漆黑冷清。
俨然是被保洁收拾过,放眼望去干净整洁得毫无居住痕迹。
宋思玺沉着脸进到卧室。
他带来的东西都还在,衣柜里江棋瑞的衣服也仍在。
可前台说,这是江棋瑞的专属套房。
留着东西离开,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思玺又进到浴室。
毛巾,干的,所有洗漱用品上,都不见丁点水痕。
宋思玺手脚发冷,停在浴室停了很久,转身回到客厅。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继续给江棋瑞打电话。
关机。
关机。
关机。
一次又一次的关机,将他带回了曾经那段不堪的回忆。
漆黑的房间逐渐吞没男人高大身影。
——阿玺,你就像风,可以把蒲公英带去这个世界上任何可能的地方。蒲公英,是不能没有风的。
“阿玺,我也,喜欢你的。”
——不怕了,我可以来找你,让你带我私奔。
“阿玺,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再走。”
——同学,你不可以进这里!江家?他们上周就已经全家搬去国外了。
“江先生三天前就没在套房里住了,应该是三天前就已经离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
手机砸落在地上。
男人深深弯下腰,逐渐连呼吸都难寻。
死一般的寂静将房间完全笼罩。
直到忽地,门口响起刷卡开门的响动。
江棋瑞进到玄关,插上房卡,弯腰换鞋。
朦胧间听见脚步声靠近,他直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身黑衣的宋思玺。
“阿玺,你回……”
话还未完全出口,忽地被男人抵上门板,发了狠地亲吻。
江棋瑞反应未及,但还是本能启唇,纵容了宋思玺的侵占。
宋思玺很凶。
过去亲人时也凶,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仿佛真的要将他拆吃入腹。
江棋瑞呼吸困难,眼眶中生理性泛出泪花。
视野朦胧间,他看见宋思玺通红的一双眼。
心下一惊。
宋思玺,哭了吗?
他从来没见宋思玺哭过。
江棋瑞抬手捧上宋思玺脸,在宋思玺蛮横的深吻间勉力开口。
“你怎么了?阿玺?发生什么事了?”
江棋瑞喘着气的温柔语调令猩红了眼的男人逐渐回神。
他看着,抱着真实存在温热的人,缓缓收紧搂住江棋瑞的手臂,埋下脸来。
发闷的声音响起。
“去哪了?”
“我……”
江棋瑞喉头一哽,应不出话来。
宋思玺又问:“手机为什么关机?”
江棋瑞一怔,后知后觉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按了按,的确黑着屏。
他轻声开口:“对不起,我没注意。”
话音刚落,忽地被捧住手。
宋思玺视线落在他右手拳骨的擦伤上:“手怎么了?”
男人声音里是完全本能的紧张和心疼。
没得到回答,宋思玺又抬眸看江棋瑞。
对上视线的瞬间,江棋瑞轻眨眼,而后猝然滚下泪来。
一滴两滴,随之汹涌而出。
宋思玺一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帮怀中人拭去汹涌落下的泪,放柔声音安抚:“出什么事了?瑞宝,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江棋瑞浸泡在宋思玺温柔的声音里,压抑了三天的情绪顷刻鱼贯而出。
他攥住宋思玺衣襟,哽咽得泣不成声。
“阿玺……”
男人抱起他,像哄小孩般轻哄。
“没事了,没事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瑞宝,没事了。”
江棋瑞浑身战栗着,绝望的,终于在这一刻,被迫接受下那个距离发生已经过去三天的事实。
“阿玺……姐姐……姐姐她,走了。”
第035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如果要江棋瑞为他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划分阶段。
出生到7岁。
如巍峨高山般严厉、苛刻、令人惧怕的父亲, 冷漠、疏离、鲜少在家的母亲。
没有玩乐,没有空闲,每天从睁眼起, 就是学不完的礼仪,上不完的课程。
可尽管如此,七岁以前, 他过得并没有很不快乐。
因为他有姐姐。
和爸爸妈妈都不一样,温柔的姐姐。
会在他喝完难喝的药后偷偷给他递来糖果, 会在他被训斥后安慰他说没事的这没有关系,会在恐怖的雷雨夜,来到他房间,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他睡觉。
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所以后来很多年, 江棋瑞总无法控制懊悔地想,如果七岁那年,没有向姐姐许那个生日愿望就好了。
江棋瑞的生日, 每一年都举办得很隆重盛大。
宾客满座,礼物成山。
可恭喜不是对他,礼物也不是给他。
在每年都要像牵线木偶般不停对不同的人微笑微笑再微笑的疲惫生日这天,江棋瑞唯一期待的, 是夜里宴会结束后,姐姐来到他房间,笑着对他说生日快乐, 而后问他, 小瑞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姐姐的祝福是对他的, 姐姐的生日礼物也是给他的。
七岁那年,因为在宴会上听到其他小孩兴奋地描述游乐园的乐趣, 他鬼使神差地对姐姐开了口。
“姐姐,我可以,去一次游乐园吗?”
姐姐还是像从前一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好。
他的生日在冬末。
去游乐园那天很冷,但很开心,是过去七年里从未有过的开心。
那天爸爸不在家,他和姐姐说说笑笑着回到家,一进门,便撞上了等候他们多时的管家。
夜里,本不该回家的爸爸回了家。
藤条一遍遍抽在他和姐姐的腿上。
爸爸不让他哭,也不让姐姐哭。
在姐姐一次又一次强调是她想让他体会多彩的童年,才执意带了他去的游乐园后,爸爸让姐姐跪到了大雨瓢泼的院里。
那天真的很冷,雨夹着雪。
在姐姐看不到的地方,江棋瑞一遍又一遍哀求父亲,说是自己贪玩。
在向父亲保证他再也不会贪玩后,管家才将姐姐扶进屋。
自此,他走向了人生中的第二个阶段。
7岁到13岁。
过去很偶尔的忙里偷闲,姐姐会悄悄问他——小瑞,要不要去后院透透气?
爸爸妈妈不在家,避开管家和家里的佣人,他和姐姐在后院抓过蝴蝶,喂过小猫。
这是他和姐姐间共同的秘密。
游乐园之行后,当姐姐再来问他。
想到雨夜里姐姐被压弯的脊背,想到那之后姐姐高烧不退的三天。
小小的孩子扣着掌心,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
他说:“姐姐,我不太喜欢出去玩,我以后,都不想去后院玩了。”
江棋瑞忐忑说完,小心翼翼看向姐姐,看到了从未料想过的一幕。
姐姐看着他,哭了。
大人的眼神那样复杂,七岁的小江棋瑞看不懂。
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哭,他只知道,是在他说完话后,姐姐开始哭的。
于是他焦急问姐姐:“姐姐,我做错了吗?”
不曾想问完,姐姐哭得更加厉害。
姐姐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跟他说:“你没有做错,是姐姐没用。”
没用。
这是一个小江棋瑞经常听爸爸提起的词。
爸爸会用来说他,也会用来说姐姐。
时常伴随着,一些江棋瑞在书里学到,觉得并不该绑在一起的词汇。
虚伪的仁慈,无用的善良。
尽管姐姐说他没错,可江棋瑞仍觉得,是他做错了。
是他做错了,所以后来姐姐不爱笑了。
姐姐不会再温柔地抚摸他脑袋,不会再邀请他玩耍,不会再悄悄给他递糖果,就连恐怖的雷雨夜,明明已经来到他房门口,却最终,一次都没有推门而入。
他看着姐姐离他越来越远。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
他去问管家。
他说:“管家叔叔,为什么,一定要告诉爸爸,我和姐姐去游乐园了,这不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吗?”
管家看着他,告诉他:“就算我不说,先生总也会知道。而我不说,就意味着,先生会把我换掉,让其他人,来做这个说的人。”
“少爷,这是我的职责,等您长大就明白了。”
7岁到13岁,江棋瑞不明白的事情有太多。
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将姐姐越推越远,不明白怎么做才可以让他和姐姐回到从前,不明白管家说他长大后会明白什么。
在这样的不明白里。
十三岁那年,春。
卧室窗前的海棠花正开,开得一如往年般干瘪。
他晨起,接了一朵,摆在窗沿。
洗漱好下楼,看到拉着行李箱的姐姐。
他听见姐姐说。
“想好了,我以后不会再回来,我和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姐姐托着行李箱离开,看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他。
姐姐停住脚步,看着他,像是想说话。
可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一直以来江棋瑞始终看不懂的眼神,深深注视着他,而后眼眶中泛起泪意,不回头地走了。
江棋瑞也想要开口,想要叫住姐姐,想让姐姐别走。
可最终和姐姐一样,他也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那天放学,看着十年如一日停在学校门口接送的轿车。
江棋瑞头一次,叛逆地没有上车。
他躲避着绕到了学校旁的公园,茫然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他想去找姐姐。
可不知道该去哪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
他忽然很想哭。
要落泪前,脑海中却条件反射地响起爸爸的声音——别再让我看到你无用的眼泪。
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
至少,没在被子里以外的地方哭过。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之际,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
“喂。”
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
江棋瑞猝然抬眸,看到他身后那面墙上,坐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
男生穿着和他同一个学校的校服。
乌黑的头发,少见的深灰色瞳孔。
男生被周围开得明艳的海棠花包围着,闲适地坐在墙头,漫不经心看他。
见他看来,落日余晖下,男生攥着点笑问。
“你在离家出走吗?”
开得饱满鲜艳的海棠花随风簌簌落下。
13岁到18岁。
江棋瑞二十八年人生中,绚烂、短暂、弥足珍贵的青春时光,在这一刻,拉开了帷幕。
·
见树底下人半天不应,宋思玺拍拍手,轻松一跃,跳下了墙。
他走出两步,又停住,转回身看仍在长椅上坐着的少年。
柔软的浅色短发,透亮的琥珀色瞳孔。
在长椅上端正坐着的少年,漂亮得像橱窗里经过精心打扮特供展出的精美娃娃。
穿着和他一样的学校制服,脚上却是一双任谁看都能看出昂贵不已的小皮鞋。
胸口别着真钻胸针,腕间戴着价值不菲的机械手表。
宋思玺看一眼暗下的天,再看一眼长椅上表情懵懂的人。
短暂犹豫,他开口:“你要跟我回家吗?”
少年仍是没回应。
鸦羽般纤长的睫轻扇,看着他,像是不会说话。
但宋思玺知道他会说话。
于是他转身走了。
没走出两步,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一扭头,见少年安静地跟了上来。
宋思玺习惯要往公交站走。
走到半途,瞥见身后跟着的人,又改道在路边伸手拦了出租车。
出租车开不进别墅区,两人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走到门禁前,保安在保安亭里冲宋思玺招呼。
“小宋回来啦!”
宋思玺冲他招招手,刷卡进了小区。
回到家,他在玄关换好拖鞋,给江棋瑞找了双新的。
趁着江棋瑞换鞋的功夫,他冲屋里喊。
“妈妈,我回来了。”
“阿玺回来啦!爸爸在做饭了,很快就好。”
女人的声音从客厅内传出,渐渐靠近。
“哎呀,还带同学回来玩啦!”
等走到玄关,看清江棋瑞,穆巧云一怔:“这不是……”
宋思玺淡淡应:“嗯,是他,他今晚住我们家,妈妈你看看家里有没有干净的客房。”
穆巧云看向板板正正在门口站好的江棋瑞。
见她看来,小孩礼貌开口:“阿姨,您好。”
穆巧云瞬间露出一脸慈爱的笑:“你好呀,是江棋瑞小朋友吧?”
漂亮的小少年轻眨眼,点点头,乖巧应:“是的。”
穆巧云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看出少年情绪里的失落,她笑着开口。
“我们家刚好没有能住的客房了,江棋瑞小朋友今晚介意跟我们家阿玺一起睡吗?”
不等江棋瑞回应,宋思玺率先看向穆巧云。
“我们家怎么可能没有……”
话还没说完,被亲妈一把捂住嘴。
穆巧云冲江棋瑞温柔地笑:“小瑞稍等一下哦,我跟我们家阿玺聊聊。”
说着将已经长得比她高的少年拉到一边,小声开口。
“朋友心情不好,怎么能让朋友一个人睡一间房,当然要陪他一起聊聊天打打游戏。”
宋思玺纠正:“不是朋友。”
“那你干嘛带他回家,还让他住我们家?”
宋思玺言简意赅:“他闹离家出走,一个人坐公园,全身上下的名牌,脸上就差直接写‘我是富家小少爷我很好骗’,我不带他回家,天一黑他直接被拐。”
穆巧云看着自家儿子,缓缓笑开。
“既然这个好人你已经做了,那当然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宋思玺拧眉:“我不和别人一起睡。”
穆巧云已经放开他,笑盈盈朝江棋瑞走去。
“小瑞呀,吃过晚饭了没有啊?书包应该很重吧,快拿下来阿姨帮你放起来,一路回来应该很累吧,我们家阿玺总爱到处乱晃也不爱让司机去接,他不会带你坐公交回来的吧?要不要吃点饭前水果……”
宋思玺还想负隅顽抗。
“妈。”
穆巧云帮江棋瑞卸下了书包。
“妈!”
穆巧云拉着江棋瑞欢欢喜喜进了里屋客厅。
“妈……”
穆巧云端了满满一大盘水果到江棋瑞面前。
·
吃完晚饭,宋思玺领着江棋瑞上到三楼卧室。
他打小领地意识强,卧室从来没让任何人留宿过。
包括他弟弟宋思恺。
因此即使穆巧云再三要求,宋思玺仍是没有要让江棋瑞留宿的意思。
大不了迟点等穆巧云睡了,他自己去隔壁铺间房给江棋瑞睡。
到卧室,跟江棋瑞说了句随便坐,宋思玺便拿上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洗着澡,想到外面的人。
江棋瑞。
这是个,整个宣城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的人。
至少他们学校,没有人不知道江棋瑞。
学校里永远的第一名。
大大小小从文到理所有比赛,只要江棋瑞参加,第一名就只会是他。
学习厉害就算了,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
而刨去这些外在加持的一切,只就江棋瑞这个人本身而言,也已经足够万里挑一。
他有着一副,任谁看了都很难不心生好感的好皮囊。
喜欢他的人很多,讨厌他的人也不少。
毕竟被爹妈拿着棍子满屋子抡的时候还要被拿出来跟他比较一番,很难不拉仇恨。
至于宋思玺,对他没什么想法。
喜欢谈不上,讨厌更不至于。
如果非要宋思玺形容,他觉得江棋瑞像八音盒里精美的人偶、像王冠宝座最中心镶嵌的天价钻石、像能使闪耀群星皆暗淡的天边明月,唯独,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没什么意思。
洗完澡,宋思玺擦着头发推开浴室门。
“你要洗澡的话,客房有……”
话到一半,看清坐在床尾的人,他一怔。
昏黄灯光下,少年端端正正坐在床尾,微低头,一双眼正红着在泛泪光。
忽地听见声音,他明显是被吓到,眼眶中要落不落的泪就这么滚了下来。
少年瞬间仓皇地朝向墙别过脸,抬手胡乱抹去泪。
重新转回头看宋思玺时,已经只剩一双眼微红。
偏偏就在这时,窗外白光乍现。
紧跟着“轰隆”一声巨响,惊雷炸开。
少年浑身一僵,似是恐惧,刚敛好的泪一瞬间不再受控制,一颗接一颗决堤而下。
宋思玺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少年漂亮的脸无声挂满泪水,难得的,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上前。
谁想刚走出两步,床尾的少年却像是受到惊吓般。
少年湿漉漉一双眸无措地看他,搭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收紧。
他似是想强忍住哭,将眼泪憋回去,可偏偏又一道惊雷落下。
眼泪更不受控了。
见宋思玺还要上前,他一慌,左右看两眼,瞥见手边被子。
他一情急,将被子一掀,整个人钻了进去。
宋思玺一瞬间止了脚步。
停在原地,看着床尾被子里发着抖的一个小圆球,他开始意识到,他对江棋瑞的判断,也许和现实,有些偏差。
第036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见窗外电闪雷鸣不止, 宋思玺先上前,将半开的窗关了。
而后又将窗帘拉上,他才转身, 有些为难地看向床上正轻轻颤着的团子。
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大半雷雨声,细细听,能听见被子里传出的压抑抽噎声。
宋思玺没有哄人经验。
一般宋思恺哭, 他会直接亮拳头。
打一顿能解决的事,何必多费口舌。
可想到江棋瑞哭时只掉眼泪不吱声的模样, 跟宋思恺每回满屋子乱窜嚎啕大哭简直天差地别。
很显然,他不能用对付宋思恺的招数去对付江棋瑞。
宋思玺头疼地走到床边,刚坐下,连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床上的团子小幅度往床里侧挪了挪。
他一下子被逗笑了, 伸手去拉被子。
拉了拉,没拉动,被子里的人攥得死紧。
宋思玺瞬间也跟着幼稚上了。
他对被子里的人说:“这是我的床。”
再伸手去拉, 一下子拉开了。
他轻笑。
真老实。
没了被子遮挡,蜷缩成一团的人慢慢面朝墙挪动。
像只往自己壳里缩的蜗牛。
宋思玺没再逼他,坐在床尾问他:“哭是什么很丢人的事吗?为什么要躲起来?”
没得到回应。
宋思玺想着眼前人那老实性子,转换策略。
“你把我床哭湿了。”
这话果然有用。
就差把自己整个人往墙里怼的人很轻地, 强忍哽咽对他开了口:“对不起。”
宋思玺慢悠悠抛出准备好的话。
“可以没关系,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又补充条件。
“坐起来, 看着我, 和我说。”
江棋瑞没有马上坐起。
他花了点时间让抽噎停了, 才缓缓坐起身,乖乖照宋思玺说的, 坐好,看向宋思玺。
又和刚刚一样,出现在宋思玺视野里后,只剩一双眼还红着。
如果不是脸上还挂着泪痕,根本看不出他刚刚究竟怎样不受控地哭过。
宋思玺起身,去书桌上抽了张纸。
纸抽到手上,平日里用着觉得毫无问题的,此刻想到江棋瑞那抹两把就红的皮肤,他又把手里的纸放下,转而去拿了柜子里给宋思恺用的宝宝用纸。
直接整包拿回到床上,抽一张递给江棋瑞,他坐下又问。
“为什么要躲起来哭?”
江棋瑞说着谢谢接过纸,轻声问他:“这也是,必须要回答的问题吗?”
宋思玺对上他认真视线,扫了眼床单上的两滩泪迹。
他又开始忽悠,抬手点点,一本正经开口:“一滩回答一个问题,合理吧?”
江棋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一红,小幅度点了点头。
他安静地、动作得体地将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净,而后将擦过的纸巾折叠好攥在掌心,端端正正跪坐到宋思玺面前,就准备开始招供。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宋思玺先一步出声。
“不是在拷问你,不用这么严肃。”
江棋瑞却是没了反应,看着宋思玺,像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不严肃。
宋思玺见状,拍拍身边空位。
“坐到我旁边来。”
江棋瑞应了声好,学着宋思玺双腿搭在床边的姿势,安静坐到了宋思玺身侧。
“先说为什么躲起来哭。”宋思玺侧着脸看向身侧少年。
江棋瑞低着头,轻眨眼,缓缓开口。
“因为,眼泪没用。”
宋思玺一瞬间笑出声:“要眼泪有什么用?拿去造火箭?”
江棋瑞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又问他:“所以是家里人不让你哭?”
江棋瑞很轻地“嗯”了声。
“谁?”
“爸爸。”
宋思玺双手抵在身后,仰面看向天花板,慢悠悠吐槽。
“真是个坏老头啊。”
江棋瑞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江泰弘,看着宋思玺的一双眼慢慢睁圆。
注意到江棋瑞视线,宋思玺看向他笑问:“不让骂?”
江棋瑞轻眨眼,良久,轻声应:“可以的。”
宋思玺又笑了声:“那又为什么哭?”
江棋瑞刚有点颜色的一双眼又瞬间暗淡下来。
他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攥紧,好一会,才轻声开口:“姐姐,走了,她说要和爸爸妈妈断绝关系,再也不会回来。”
江家有名的不止江棋瑞一个。
可以说,整个江家主系这一代,在宣城都很出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江棋瑞的姐姐。
宋思玺思索片刻,问江棋瑞:“你姐姐江和雅?”
江棋瑞点头。
宋思玺便道:“和你爸妈断绝关系又不是和你断绝关系,她不回家,你还可以去找她。”
江棋瑞却是摇头:“姐姐很早就不喜欢我了,像讨厌爸爸妈妈那样,她不会想见我的。”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他眼中又滚下泪来。
本能地别过脸想抬手拭去,抬起的手却被宋思玺按住。
刚刚还头疼哭起来怎么办的人,这会却是对江棋瑞道。
“想哭就哭,别憋着,憋着对身体不好。”
江棋瑞朦胧一双眼,很轻地哽咽着看他。
宋思玺见他这副红鼻子红眼睛模样,又轻笑开口。
“如果非要深究眼泪有没有用,那用处可太多了。润滑眼球、保护眼睛、冲刷异物、疏解情绪,回去让你家坏老头好好学生物,别光顾着挣钱。”
江棋瑞听着宋思玺头头是道的话,长时间压抑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合理的宣泄口。
他看着宋思玺,眼泪一颗颗滚落,而后逐渐变得汹涌。
卧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不再克制的抽噎声混进瓢泼大雨里,滴滴答答地砸在这个潮湿的春夜。
宋思玺看着身旁越哭越凶的人,想了想,到底是抬手,不太熟练地搭上江棋瑞轻颤的后背。
回想着穆巧云哄宋思恺,他略有些僵硬地轻拍着江棋瑞后背开口。
“好了,好了,没事了,想你姐姐,你就去找她。”
“姐姐……姐姐不想见我。”
“她亲口说的吗?”
“没有。”
“那就没有不想见你,实在不行你找到她,亲口问她想不想见你。”
“可……可是,不知道姐姐,去哪了。”
“那就想办法找,我陪你一起找,好不好?”
哭得厉害的人逐渐被安抚,坐在宋思玺身边,渐渐停了抽噎。
宋思玺见他一张脸擦眼泪擦得通红,没再给他递纸,转而道:“我给你找套睡衣,你去洗个澡?”
江棋瑞酣畅淋漓地大哭完一场,后知后觉回过劲来点难为情。
他点点头应好,又哑着声音对宋思玺说谢谢。
宋思玺找了套穆巧云给他买小的睡衣,又找了条新的内裤。
等到让江棋瑞去洗澡时,他又犯难了。
他不想让别人用他的浴室。
可家里客房长时间不住人,冷冷清清的。
看一眼床上哭得浑身通红,雷一打还跟着轻颤的人。
感觉把人撵去客房洗,能在客房浴室里再哭一轮。
送去宋思恺房间浴室?
宋思恺这时候估计已经睡了,而且他房间里只有宝宝沐浴露。
算了。
仅此一次。
宋思玺认命地将睡衣递给江棋瑞,跟他指指卧室浴室。
等江棋瑞进去浴室,宋思玺拿了吹风机吹干头发。
刚吹完,房间忽地陷入一片漆黑。
宋思玺摸索着按了两下卧室灯开关,没反应。
很快便听见穆巧云声音从外面传来。
“阿玺!停电了!爸爸已经下楼去看了,你好好陪着朋友,妈妈去小恺房间看看。”
宋思玺隔着门板应了声好。
他坐到床边,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有一段时间没充电,台灯只发出微弱灯光,但也足够视物。
不多时,他便听见浴室里没了水声。
可水声停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浴室里有任何动静。
感觉不太对,宋思玺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
“江棋瑞?”
连着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又是一声惊雷,炸得整个地面都摇晃了一瞬。
浴室里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宋思玺抬手搭上门把,最后出声:“江棋瑞,再不应我开门进去了。”
依旧没得到回应。
宋思玺直接推开门进了浴室。
卧室里台灯的微弱光线照进漆黑浴室,宋思玺一眼便看见淋浴区里缩在角落的一团。
他扯下衣架上的浴巾往里走,将湿淋淋的人包住,径直将人抱起。
比想象中轻。
将人抱到床上,借着台灯的光亮,看清江棋瑞失神的一双眼。
宋思玺用浴巾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轻声道:“怕怎么不知道喊?外面又不是没人。”
江棋瑞被包成粽子,稍回过点神来,轻声开口:“对不……”
宋思玺直接预判拦截:“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不需要你道歉。”
江棋瑞泛白的唇轻碰,安静了下来。
宋思玺看着他一副丢魂模样,思索片刻,起了身。
刚走出一步,忽地感觉被拉住。
他一低头,发现是江棋瑞从浴巾里伸了只手出来,很轻地攥住了他衣摆。
少年眼里有明显的慌张,长睫轻扇着,轻声问他:“你要去哪?”
宋思玺停下脚步看他。
只是看了那么两眼,少年又忐忑地将手缩了回去。
像是很怕做错了事,慢慢又把自己缩了起来。
“我去书桌那。”
宋思玺抬手指指:“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江棋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慢慢点了点头。
宋思玺在书桌上翻找一圈,挨个筛选掉需要插电玩的游戏机,最终拿了个最持久续航的数码游戏机。
他拿着走回到床边。
坐到床上,拿过被子将自己和江棋瑞一起盖住,而后将台灯拿到床上,给江棋瑞看手里的数码游戏机。
“玩过吗?”
江棋瑞认真看一眼,轻轻摇头。
宋思玺将游戏机开机,耐心向他说明展示。
“就是一些闯关类的小游戏,通过这几个按钮控制,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我示范一次给你看。”
看着数码游戏机上一排排刷过的形状各异的小方块,江棋瑞一点点挨近宋思玺,低头看得认真。
“这个,是青蛙吗?”他忽然出声问。
“嗯。”宋思玺停下手上动作,“这款游戏叫青蛙勇士。”
江棋瑞点点头:“那就这个好了。”
宋思玺应好,点进游戏,从人物到招式,一点点跟江棋瑞讲解。
江棋瑞听着看着,视线不由自主落到身侧人身上。
两人挨得很近。
他们窝在被子里,连同台灯一起包裹进这一片小小的空间。
灯光在宋思玺很长的睫毛上落下阴影。
他的睫毛和头发一样,很黑,黑得格外纯粹,瞳孔颜色却浅一些。
鼻梁很挺,嘴唇薄薄的。
没表情说话时,显得很冷漠。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棋瑞看着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却感觉到温暖。
像冬日里的太阳,看着是冷的,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浑身寒意无知无觉间就会被驱散。
“看明白了吗?”
宋思玺忽然看向他问。
江棋瑞一瞬间错开视线,莫名心虚地垂下眸,盯着游戏机点了点头。
宋思玺将游戏机递给他。
“那你来玩一次试试。”
江棋瑞一脸茫然接过,视线在五个按钮间来回打转。
宋思玺笑了声,指指游戏机上的圆按钮。
“按这个开始。”
江棋瑞抬手轻揉了下耳垂,点点头按下开始。
除去圆按钮,剩下就只有上下左右四个按键,经验没有,常识还是有的。
江棋瑞以乌龟的速度操纵着青蛙勇士,一点点开始了勇士的第一关探索。
宋思玺不时出声提醒,偶尔抬手帮他矫正。
两关下来,江棋瑞渐渐玩上了道。
宋思玺微侧脸,看包在浴巾里的少年一脸认真地按着游戏机。
少年湿漉漉的卷发垂落在脸侧,睫毛颜色很浅,浓密又纤长,还带点自然的卷翘幅度。
近距离的光亮将他本就漂亮的一双眼照得比平日里更为透亮。
宋思玺望入那双眸深处,见那里已经不再有失神与恐惧,他收回视线,眸中含笑地继续指点江棋瑞通关。
第037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电是在十几分钟后来的。
骤然的光亮闯进被子里, 被子里两人都本能地闭了眼。
等适应过,宋思玺出了被子,去浴室给江棋瑞拿睡衣。
拿着睡衣回到床边, 江棋瑞也已经从被子里钻出。
见宋思玺递来睡衣,江棋瑞认真道谢,抬手接过。
抬手间, 包裹在肩头的浴巾滑落些许。
灯光下,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如羊脂玉般细腻白皙。
宋思玺视线不经意触到, 一怔,下意识背过了身。
背过身站了会,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和江棋瑞都是男的,好像没有特意避开的必要。
但他还是安安静静背身站着, 直到听见江棋瑞声音。
“好了。”
给他偏小的睡衣,给江棋瑞还是稍有些大了。
天蓝色睡衣将少年衬得越发乖巧。
他端端正正在床上坐着,仰头看着宋思玺, 像是在等待宋思玺发号施令。
仿佛宋思玺说睡觉,他就会乖乖躺下睡觉,宋思玺说再玩会游戏机,他就会拿过游戏机接着往下闯关, 宋思玺说我现在去隔壁铺张床,你晚上睡隔壁,他也会乖乖跟上。
就是不知道夜深电闪雷鸣的时候, 会不会一个人躲被子里哭。
宋思玺站在床边, 陷入短暂挣扎。
从上幼儿园开始, 他就再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了。
他懂事早,自我意识强, 做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
过去有一回雷雨夜,宋思恺大概是半夜被雷声惊醒,不敢一个人继续睡,半夜爬来他房间。
宋思玺睡着睡着,被什么东西硌到,一睁眼,看到了在他床上睡得横七竖八的宋思恺。
他黑着脸,提溜着人扔回了他自己房间,才回去继续睡得觉。
宋思恺就那么点大,半夜睡他边上他都睡不着,更别提江棋瑞。
“你……”
宋思玺刚开了个口,就见江棋瑞轻眨眼,表情认真看向他。
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
仅此一次。
他改口:“你平时在家一般什么时候睡?”
江棋瑞应:“十一点。”
宋思玺有些意外:“这么晚?”
“嗯。”江棋瑞轻声解释,“上课要上到十点。”
宋思玺坐回到床上:“上什么课?”
“晚上一般上钢琴课和书法课,有时候家里办宴会,会睡得更迟。”
宋思玺看着认真回答的人,忽然问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江棋瑞一下子没了声音。
良久,他才应宋思玺:“我没想过,喜欢,或是不喜欢。”
宋思玺换了个问法:“那你每天过得开心吗?”
江棋瑞又安静下来。
这一次,许久也不见回答。
宋思玺没继续问,起身,去拿了吹风机给他,让他把头发吹干。
而后自己去衣柜里翻了个新枕头,套上干净的枕套。
等江棋瑞吹干头发回到床上,新枕头已经放好在床里侧。
宋思玺关上灯,对江棋瑞道:“睡吧,雨天最适合睡觉了。”
江棋瑞在床里侧躺下,跟他一人平分半边被子。
卧室安静了会,响起江棋瑞很轻的询问声。
“为什么?”
宋思玺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
“你听,雨声。”
窗外的雨小了不少,哗啦啦的雨声碎成滴滴答答。
“我房间窗外,有一墙爬山虎,雨淋下的时候,它们的颜色会格外绿。叶片被雨一点点压下,又在雨小后顺着枝藤重新往上爬。”
宋思玺的声音很平静,融进雨里,像在吟诗。
“屋檐下会有躲雨的猫,这个季节,海棠花开花落,被误入的猫带进泥泞的土壤,孕育新的生命。”
他说着说着,意识到身旁人已经许久没有声音。
侧过脸,就见江棋瑞朝向他所在的方向,已经合了眼。
江棋瑞醒时安静,睡着后也很安静。
呼吸很轻,像只缩在巴掌大窝里毛发柔软的兔子。
宋思玺看了会,收回视线,望向紧闭的窗帘。
以往雨夜,他睡时不会拉窗帘,总要躺在床上看会雨落树梢。
和别人一起睡,还是麻烦的,他想。
不多时,他也合了眼。
半梦半醒间翻身,忽地感觉被什么拉住。
他拧眉睁眼,掀开被子低头看去,发现是睡着的江棋瑞攥住了他的衣摆。
他抬手刚准备把江棋瑞的手拉开,大概是被子被掀开后感觉到冷,睡梦中的江棋瑞整个人蜷了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宋思玺的手一碰到他,他瞬间如同应激般,整个人舒展开,收回了攥住宋思玺衣摆的手,双手搭到肚子上,整个人躺得端正,睡梦中惊慌地轻喃。
“我会躺好睡觉的……会躺好的。”
宋思玺看着他,陷入漫长的沉默。
良久,他主动将江棋瑞叠好在肚子上的手拉回,将自己皱巴巴的衣摆塞回他手里。
“想怎么睡怎么睡,没人要你必须躺板正了睡。”
睡梦中的江棋瑞被他一拉,整个人往他所在他方向靠了些。
宋思玺体温偏高。
大抵是感觉到温暖,又睡深了些,江棋瑞本能地往温热的怀抱里埋了埋。
宋思玺正给他塞衣摆的手一顿。
衣摆滑落,睡梦中的人轻拢掌心,抓住了宋思玺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宋思玺一瞬被江棋瑞整个人贴着,短暂停了呼吸。
漫长的寂静后,黑暗里响起很轻的一声叹。
被压着半边身子的少年僵硬地抬手将掀开的被子拉回,僵硬地合上眼,僵硬地就这么睡了。
·
江棋瑞半梦半醒间,觉得今天的枕头有点硬。
硌得脸疼。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只被他抱在怀里的胳膊。
大脑宕机三秒,他缓缓抬头。
看到了一张很帅的侧脸。
明明是还未完全长开的年纪,宋思玺已经长得很是棱角分明。
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
少年合着眼拧着眉,看表情似睡得很烦躁。
江棋瑞一瞬间清醒过来,猛地松了怀里手臂坐起身。
几乎是同时,躺着的人也睁开眼来。
掀起眼帘下深灰色的一双眸毫无温度,看起来很是冷漠。
等看清床里侧人惊慌模样,他揉着完全麻痹的半边胳膊坐起身,半阖下眼盖住眼底因起床气而生出的冷意。
听见江棋瑞声音:“对不起,我以前睡觉不会这样的。”
江棋瑞应该是还没进入变声期。
宋思玺想,声音脆生生的。
他眼底的烦躁收了些,平和着声音应:“嗯,我知道。”
说着,想到江棋瑞昨晚睡觉时的应激反应,免得江棋瑞多想多问,他又睁眼说瞎话:“是我把胳膊塞给你的。”
“啊?”
江棋瑞懵了,而后似乎察觉到这样不礼貌,又很理解地道:“原来你有这样的睡觉习惯。”
被迫有硬把胳膊往别人怀里塞这样睡觉习惯的宋思玺站起身,面不改色“嗯”了声,而后道:“起床洗漱吧,我爸妈应该做好饭了。”
江棋瑞应好,跟着下了床。
到楼下时,餐桌前已经坐了三人。
穆巧云和宋康润有说有笑,两人中间摆着张儿童椅。
儿童椅上,一个四五岁大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正一边啃手里的馒头,一边支不住眼皮地头慢慢往面前的碗里埋。
就在他要一脑袋扎进碗里之际,穆巧云精准地伸手托住他下巴,将他提溜好,顺带喂了他两口粥,而后继续和宋康润闲聊。
闲聊间,穆巧云余光注意到从楼梯口下来的两人,她起身给两人打来两碗粥,笑问江棋瑞:“小瑞,昨晚睡得好吗?”
江棋瑞点点头,应:“很好。”
的确睡得很好。
“睡得好就好,昨晚是跟阿玺一起睡的吗?”
江棋瑞应:“是的。”
穆巧云一瞬间笑着看了宋思玺一眼。
宋思玺面无表情,拉开椅子示意江棋瑞坐,而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穆巧云笑笑,又重新看向江棋瑞:“叔叔阿姨要出门上班了,你今天想去哪里玩,尽管跟阿玺提,不用客气,难得来玩一趟,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江棋瑞继续应好。
穆巧云说完,跟宋康润一起起了身。
宋康润将餐具收去厨房,穆巧云则是走到宋思玺身旁抱了抱宋思玺。
“妈妈出门了。”
宋思玺轻应:“嗯,路上注意安全。”
穆巧云笑着走回到正一脸呆滞吃饭的宋思恺身旁。
将他碗里剩下的几口粥全喂进他嘴里,穆巧云揉揉小儿子脑袋:“在家乖乖听哥哥的话,妈妈和爸爸去上班了。”
魂还在睡梦中的宋思恺点点头,主动将脸往穆巧云面前凑。
穆巧云弯腰在他婴儿肥的脸上亲了一口。
等宋康润出来,宋思恺又主动将另一边脸往宋康润面前凑。
宋康润也笑着在小儿子脸上亲了一口,而后夫妻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江棋瑞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怔。
很小的时候,他以为全世界的父母,都是严厉冷漠的。
后来长大些,开始接触到各种不同的人,他才知道不是。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亲眼看见,与他父母截然不同的父母。
出门前会问候,会拥抱,甚至会亲吻。
他视线失神地落在宋思恺那一片。
忽地,见视野里的小孩爬下椅子,抡着小短腿就朝他跑来。
跑到他面前,跟刚刚对穆巧云和宋康润那样,踮着脚将脸往他跟前凑。
江棋瑞一怔。
是因为他一直盯着看,以为他也想亲吗?
没等他反应,小孩被一只手提溜起衣领,往边上一丢。
宋思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别见到好看的就想占便宜,回去吃你的饭。”
宋思恺冲宋思玺做了个鬼脸,气鼓鼓地爬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宋思玺递了颗水煮蛋给还在愣神的人。
“他往你面前凑脸,你就真打算亲?”
江棋瑞道谢接过。
又轻声应:“没打算亲的。”
宋思玺轻笑:“昨天让你跟我回家,你就跟我回家了,我要是坏人怎么办?”
江棋瑞看他一眼,轻轻敲碎手里的蛋,一点点剥开蛋壳。
应宋思玺:“你不是坏人。”
“怎么看出来的?”宋思玺往他手边递了张纸。
江棋瑞垂着眸,接过纸巾下意识应:“你有很多朋友。”
宋思玺收回的手慢慢搭上桌沿,抬眸看向江棋瑞。
“你怎么知道,我有很多朋友?”
江棋瑞呼吸一轻,一瞬间停了手上动作。
第038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餐厅陷入短暂安静。
江棋瑞没有抬眸看宋思玺, 也没有马上回答宋思玺的问题。
打破沉默的是宋思恺。
他又偷偷溜回到江棋瑞身旁,伸手拽了拽江棋瑞衣摆。
“哥哥,你可以陪我玩这个吗?”
江棋瑞低头看去, 看到小孩手里握着两个游戏手柄。
看构造,像放大版的昨天宋思玺给他玩的数码游戏机,也是一个大按钮加四个上下左右的小按钮。
江棋瑞迄今为止唯一的游戏经验, 就是昨晚的那几盘青蛙勇士。
不过道理都是共通的,既然构造一样, 那玩法……应该也差不多?
于是江棋瑞点了点头。
圆头圆脑的小男孩瞬间高兴地蹦了起来:“好耶!”
蹦完就要拉江棋瑞离开,又被宋思玺一拎后颈。
“先让哥哥吃完早饭。”
宋思玺试图拍开他哥的手,拍不开,只好可怜巴巴看江棋瑞。
“那哥哥你吃快点。”
宋思玺紧跟其后开口:“慢慢吃。”
江棋瑞看他一眼,见他似乎没有要继续深究刚才的问题, 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喝完了一整碗粥,并吃掉了手里的白煮蛋。
一见江棋瑞开始擦嘴巴, 宋思恺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去了客厅。
宋思玺坐在餐桌前,余光见宋思恺打开客厅的游戏屏。
一局游戏开始,又在三秒后结束。
他听见宋思恺声音:“哥哥,你好像有点菜。”
江棋瑞虚心求教:“菜是什么意思?”
宋思玺无声轻笑, 就见宋思恺开始来劲了。
他在这个家何曾有过这样能教育别人的机会,顿时人小谱大,头头是道地说教起来。
“菜就是, 你玩这个游戏不是很厉害的意思。”
江棋瑞倒也听得认真, 甚至还认真应宋思恺:“嗯, 你说得对,我的确玩得不厉害。”
宋思恺瞬间更来劲了, 小小的身躯顿时变伟岸。
“老师说了,肯虚心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子,你也不用太自卑,就让我来教你吧。”
江棋瑞点点头,说:“好,谢谢。”
宋思玺笑着收拾好餐桌,拿了本昨天未看完的书走到客厅沙发。
宋思恺已经开始指点江山。
“这里这里,应该这样玩,那里那里,应该那样玩。”
江棋瑞按照他说的,通过了,于是真心夸奖:“谢谢你,你很厉害。”
宋思玺不抬头都能见到宋思恺小小的魂在天上飘。
江棋瑞余光注意到宋思玺走近。
他扭头,看向在不远处沙发上坐下的宋思玺,见宋思玺拿着本书在看,他忽然停下了手里动作,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手柄。
“哥哥!跳!快跳!啊啊啊啊啊!输了!”
宋思恺惊声尖叫着看向江棋瑞,见江棋瑞放下了游戏手柄,他问:“哥哥,你不玩了吗?”
听见声音的宋思玺抬眸看向两人。
视线逡巡一圈,落到江棋瑞身上:“不想玩了?”
江棋瑞起身朝他走来,轻声开口。
“我今天,还什么都没做。”
宋思玺看出他眼底的局促与忐忑,扫一眼腿上的书,意会。
他将书放到一旁,拍拍身边空位。
江棋瑞走到他身边坐下。
宋思玺问他:“你想做什么?”
江棋瑞没有应想做什么,只是道:“以前这个时候,我已经上完一节课了。背书、学礼仪、练琴、陪父亲见重要的客人,我爸爸说,什么都不做,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宋思玺看着江棋瑞,缓缓开口。
“假设我们能活到六十岁,那就是六十年,两万一千九百天,五十二万五千六百个小时,三千一百五十三万零六千分钟,十八亿九千两百一十六万秒。”
“江棋瑞,我们有很多宝贵的时间,可以‘浪费’。”
“做你当下想做的,你的人生,为什么要塞满别人想你做的事。”
江棋瑞看着宋思玺,晨光下清亮的一双眸逐渐泛起波澜。
他轻眨眼,眼睫缓缓被浸湿。
喉头哽咽间,忽地听见不知什么时候偷溜到他身边的宋思恺对他小声说。
“哥哥,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我哥最多只允许我们玩一个小时的!争秒夺秒呀!”
江棋瑞一下子破涕而笑。
细碎金光下,安静沉寂的少年一瞬间变得生动。
他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纠正宋思恺:“是争分夺秒。”
宋思恺摸摸头,想到江棋瑞刚刚一直很虚心受教,也便虚心受教地应了。
江棋瑞被宋思恺拉着重新站起身,离开前,他又停下脚步问宋思玺。
“你弟弟叫什么?”
“宋思恺。”
“哪个kai?”
“竖心旁,山,己。”
江棋瑞轻点头,刚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宋思玺问。
“怎么不问哪个宋,哪个思?”
江棋瑞一怔,看着宋思玺,呼吸又轻了。
宋思玺注视着他,眼底缓缓浮上笑意,又开口问。
“我和你也算有一天的交情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少年鸦羽般的睫在晨光下轻扇。
他好看的唇轻碰,没等开口,宋思恺声音先响起。
“别在这里跟哥哥说话偷走我们玩游戏的时间了!今天的游戏时间加五分钟!”
说着,气鼓鼓地拉江棋瑞走了。
江棋瑞被他拉走两步,回头看宋思玺一眼,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见一大一小继续游戏,宋思玺也重新拿过腿边的书看。
看着看着,就听见宋思恺的声音逐渐猖狂。
一大一小应该是从闯关类游戏换成了对战类游戏。
宋思恺一打一个赢,魂飘得感觉下一秒就要直接坐飞机上世界舞台。
“没关系的哥哥,刚玩输一两次很正常的。”
“哥哥,你需要再努力努力了。”
“哎呀哈哈哈哈哈,哥哥,没事的,再接再厉。”
简直魔音贯耳。
见两人又开一局,宋思玺放下书,起身朝两人走去。
江棋瑞盯着屏幕上由他操控的小人,小心翼翼刚跳个坡,发现宋思恺的小人已经飞到对岸去了。
而就在他注意力转移开那么会功夫,他正前方出现一只怪兽。
来得突然,他一时间忘了哪个按钮是攻击。
就在以为又要这么快结束游戏的时候,一只手从他后面伸出,帮他按下了按钮。
怪物被消灭,宋思玺又继续握着他的手帮他前行。
江棋瑞一时忘了动作,只剩一双手被宋思玺滚烫的手带着动作。
直到听见宋思恺急哄哄的叫声。
“哥你不能帮忙作弊!”
宋思玺慢条斯理:“菜就多练。”
宋思恺瞬间没声了,抡游戏手柄抡得冒火。
宋思玺并没有帮江棋瑞玩全程。
到半途,他松开手,坐到江棋瑞身侧,轻声开口:“后面不难,我说你操作。”
挨得近,呼吸落在江棋瑞耳后,有点痒。
江棋瑞很小幅度地缩了下耳朵,热了耳根应好。
“前面有障碍,这里等两秒再跳,按下键……”
少年的声音带着刚进入变声期的沙哑,低低的,语调平和。
江棋瑞全心全意听从他指挥,等屏幕上出现胜利的旗帜时,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盯着看了两三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惊喜地转身望向宋思玺。
漂亮的一双眼睁得圆圆的,琥珀色瞳孔碎入金光。
他唇角上扬,一只手下意识拉住宋思玺手臂。
像个得了第一名要表扬的小孩。
于是宋思玺也表扬了。
“太厉害了。”
听见自家亲哥的表扬,宋思恺一双耳朵瞬间竖起。
他盯着屏幕上的胜利旗帜,一瞬间斗志满满。
下一轮一开始,便抡得手柄冒烟一路猛冲。
飞速获得胜利,看着自己屏幕上的胜利旗帜,他装模做样地拍拍宋思玺,而后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等来宋思玺一句:“干嘛?”
宋思恺不信邪,起身拍拍屏幕上的胜利旗帜,重新看向宋思玺。
再得来宋思玺一句:“不想继续玩了可以现在就关机。”
宋思恺连忙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游戏手柄。
他看看江棋瑞再看看自己屏幕上的胜利旗帜,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的确如宋思恺所说。
一到十点半,宋思玺便收了两人手里的游戏手柄。
将手柄放回储物柜,宋思玺看向宋思恺道:“做眼保健操。”
宋思恺不情愿地在蒲团上坐好,肉嘟嘟一双手贴上脸。
宋思玺又补充:“动作不标准做完重做。”
宋思恺瞬间正襟危坐,端正手势。
提溜完宋思恺,宋思玺视线微偏,发现江棋瑞也仍坐在蒲团上,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本来没打算让江棋瑞也做眼保健操的。
但见人这样一副乖宝宝模样看他,他忍不住笑,改了主意对江棋瑞道:“你也做。”
江棋瑞果然乖巧应好,姿势端正地跟宋思恺一起做起了眼保健操。
宋思玺笑着看了会,往厨房走去,去热宋康润早上做好留给他们中午吃的菜。
江棋瑞做完眼保健操,一睁眼,就见宋思恺探头探脑地凑到他身边,对他小声说。
“哥哥,我告诉你哦,前几天,我们幼儿园老师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鸡蛋,让我们孵小鸡。”
虽然不知道宋思恺为什么要小声说,江棋瑞也配合他,小声问。
“你孵出来了吗?”
宋思恺猛猛点头:“我带你去看,在后院,我们小声点,不要被我哥发现了。”
江棋瑞配合他轻手轻脚起身。
一大一小做贼似的往后院走,宋思恺又小声道。
“等我们到后院了,靠近鸡窝的时候,要更小声,千万不要被鸡妈妈发现了!”
江棋瑞想了想,问他:“不是你孵的小鸡吗?为什么会有鸡妈妈?”
“额……”
宋思恺乱瞟了会眼睛,想到江棋瑞已经是他的朋友了,于是悄悄告诉江棋瑞:“我孵不出来,只好让妈妈请鸡妈妈帮忙了,哥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的老师和同学。”
江棋瑞眼底浮上笑意,答应他:“好,我会帮你保密的。”
宋思恺觉得江棋瑞义气,顿时更加认可他这个朋友,于是又道。
“我一会,把小鸡抱出来,让你抱一会。”
两人说话间抵达后院新搭的小鸡窝。
往里头望一眼,小鸡和鸡妈妈正好在睡觉。
宋思恺顿时拉着江棋瑞就往里走。
走到鸡窝边上,他冲江棋瑞拍拍胸脯,一撸袖子就要开始表演偷小鸡绝活。
弯腰,抱起小鸡,惊醒小鸡,与鸡妈妈望了个对眼。
宋思恺小身板一顿。
在母鸡的咕咕声中,抱起小鸡就朝江棋瑞飞奔:“哥哥!快跑!”
江棋瑞也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碰到活的鸡。
一大一小一阵兵荒马乱,误打误撞反倒将鸡窝的门撞上打不开了。
奔跑间,瞥见屋里出来个熟悉身影,宋思恺连忙呼救。
“哥!救命!救命!”
见着宋思玺大步跑来,宋思恺心底安了。
门被宋思玺三两下打开。
江棋瑞混乱间,忽地感觉被搂住腰,而后整个人被单手抱起。
江棋瑞一惊,听见宋思玺声音。
“别乱动。”
江棋瑞瞬间安静下来,头脑发热地想,宋思玺力气,好大。
个子也比同龄人要高不少,比他要高出快一个头。
被宋思玺稳稳当当抱到鸡窝外放下。
江棋瑞刚要开口道谢,就听见鸡窝里响起宋思恺冲破窝顶的呼救。
“哥!哥!你弟弟我还在里面啊!”
江棋瑞朝鸡窝看去,就见小孩被母鸡追得狼狈地在鸡窝里打了个滚。
滚完一圈手里的小鸡也丢了,顶着满头稻草险象环生地躲过母鸡一啄,屁股冒烟地窜起来就满鸡窝乱跑。
边跑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呼救。
“哥!快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小鸡我还给你了!已经还给你了!看那里!别啄我呀!”
“哥呀!哥啊!救命!!!”
第039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呜呜呜, 我肯定被母鸡啄了。”
宋思恺的哭声响彻后院。
宋思玺拎着水管,拍拍哇哇大哭的小孩。
“没被啄,转身。”
宋思恺边哭边转身。
“真的吗?可是我的膝盖好痛。”
宋思玺淡淡:“那是你滚地上摔的。”
宋思恺泪眼朦胧地低头看一眼。
见真是擦伤:“哦, 好吧。”
帮宋思恺把身上的土大致洗净,宋思玺站起身,刚准备去关水龙头, 宋思恺忽然接了捧水管口流出的水,二话不说往他身上就是一泼。
宋思玺动作一顿, 沉下眸低头看小矮墩。
宋思恺唰地往江棋瑞身后一躲。
宋思玺便又抬眸,看被当作挡箭牌的江棋瑞。
一场春雨将世界洗刷得透亮,连同江棋瑞一并。
少年站在阳光下,琥珀色一双眸仍是晶亮的。
对上宋思玺视线,缓缓的, 他弯起一双眼。
而后学着宋思恺动作,接一小捧水,也往宋思玺身上一泼。
宋思玺明显愣住。
片刻后反应过来, 他忍不住笑了声:“你帮他?”
大战一触即发。
宋思恺拉起江棋瑞就跑。
“哥哥!快跟我来!我有水枪!”
江棋瑞笑着被他拉跑,回头看一眼宋思玺。
个高腿长的少年拎着水管站在原地,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拎着水管追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大灰狼来啦!哥哥我们快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哥!哥!饶命!”
“哥哥!哥哥!快来!从这里滋我哥!”
水花在阳光下溅出七彩幻影。
少年欢笑着, 从头到尾湿透,奔跑在生机无限的春日里。
最终以宋思恺累趴下结束了这场战斗。
宋思玺从一楼浴室里翻找出三条浴巾。
自己披一条,给江棋瑞一条, 剩下一条将宋思恺一包, 丢去了三楼他自己的卧室浴室。
离开前警告:“别在浴室里玩泡泡, 洗完下楼吃午饭。”
等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江棋瑞还没进浴室。
他问:“怎么不进去洗澡?”
江棋瑞看向他, 脸上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笑意。
“你怎么办?”
宋思玺不假思索:“客房还有浴室,我去客房洗。”
江棋瑞看着他,又笑了笑,才应好。
宋思玺被他发自内心的笑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高兴?”
江棋瑞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玩。”
少年柔软的卷发湿漉漉的,被随手拨在脑后,反倒更显那张巴掌大的脸精致。
精致的洋娃娃点上一双晶亮的眸后,有了鲜活的生命。
宋思玺看着,轻笑道:“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去洗澡吧。”
江棋瑞一双眼弯得像月牙,这才应了声好,转身进了浴室。
·
三人洗完澡,前后脚下楼吃午饭。
半大不小的三个人,愣是将五盘菜全吃光了。
江棋瑞还是头一回一口气吃那么多饭,忍不住伸手揉过分饱胀的肚子。
他听见宋思恺打了个饱嗝,而后兄弟二人忽然齐刷刷动作。
“石头剪刀布!”
宋思玺出了剪刀,宋思恺出了布。
宋思恺瞬间抱头尖叫,开始卖惨:“哥,我今天胳膊好酸好酸好酸,你就帮我一次吧!”
宋思玺轻嗤:“谢谢提醒,泼我水,下次也是你。”
江棋瑞还没明白过来两人在说什么,就见宋思恺唰地起身。
“我刷!我刷!我最爱刷碗了!”
说着,人还没桌子高的小矮墩爬上椅子,开始收空盘。
江棋瑞有些担忧地看着小孩端着盘子颤颤巍巍地进厨房。
听见宋思玺声音:“放心,几个碗而已,他刷得来,锅和炉灶我热完菜的时候都已经顺手洗了。”
江棋瑞这才收回视线。
很快又听见厨房里乒呤乓啷响,伴随着宋思恺的哀诉:“别人家的哥哥,爱护弟弟,关心弟弟。而我哥!再看看我哥!”
宋思玺淡淡应:“嗯,没爱,碗刷干净点。”
宋思恺瞬间在厨房敲碗敲得更响了。
江棋瑞很轻地笑了。
等宋思恺刷完碗,三人在小区里闲逛一圈消完食,宋思玺送宋思恺回房间午睡。
将窗户半开,给宋思恺盖好被子,宋思玺离开前警告。
“被我抓到偷溜下去玩游戏机,接下来一个月碗都你刷。”
宋思恺背过身,留给他一个圆墩墩的背影,信誓旦旦。
“我才不爱玩游戏机。”
宋思玺笑了声带上门,带着江棋瑞回他卧室。
没了宋思恺,聒噪的环境一瞬间安静下来。
“平时有午睡习惯吗?”宋思玺问江棋瑞。
江棋瑞摇头。
宋思玺闻言,走到床里侧躺下,而后朝江棋瑞拍了拍身旁空位。
江棋瑞便过去挨着他躺下。
半大的两个少年在床上并排躺着。
春雨后的晴天阳光并不烈。
卧室窗户大开,裹挟着湿气的风不时卷动着窗帘。
江棋瑞看到了昨夜宋思玺口中的爬山虎。
翠绿的颜色,缠绕着窗框,生机勃勃地向上攀爬。
被暴雨冲刷一整夜的海棠花含着露珠,每一朵都开得饱满又娇艳。
远方天空万里无云,蓝得格外纯粹。
这样蓝的天,江棋瑞幼时也见过一回。
那天教授礼仪的老师临时有事,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姐姐带着他偷溜到后院,在五彩斑斓的春日里捉蝴蝶。
他和姐姐很小声地笑着。
幼时的他没跑多久就累了,可他又不舍得就这么回去,便和姐姐挨着,坐在后院的长椅上。
疲惫滋生困意,他靠着姐姐,眼皮撑起又盖下间,望见的就是这么片天。
湛蓝的,连风都变得轻盈。
·
江棋瑞睁开眼,再看见的是已经没有那么敞亮的卧室。
他有些懵的,先是看见了拉得只剩一道小缝的窗帘,而后是坐在窗边桌前,正背对着他的少年。
少年在桌上点了盏台灯,正低着头,像是在做手工。
江棋瑞静静盯着看了会,小心掀开身上的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穿上拖鞋,缓缓走到宋思玺身边。
看见宋思玺正在拆昨晚给他玩过数码游戏机。
“它坏了吗?”江棋瑞轻声发问。
宋思玺手上动作一顿,仰头看他。
“没有。”
“那为什么要拆?”
“好奇内部构造。”
“要是搭不回去了怎么办?”
宋思玺看着江棋瑞,忽然很轻地笑了声。
他不答反问:“要看吗?”
江棋瑞点点头。
宋思玺起身,出门到三楼的公共区域拿了张木椅进屋。
将房间里原本的人体工学椅推给江棋瑞,他自己在木椅上坐下,重新拿起螺丝刀。
宋思玺左手边搭了条白布,拧下的螺丝会按大小区分,被他统一摆放到白布上。
他右手边有张白纸,每拆卸一个部位,他就会在白纸上画出对应部位的线路图。
下笔干脆,直至将整个游戏机拆完,都不见有一笔出错。
而后宋思玺拿过桌角相机,拍下拆完的零部件,便开始复原。
江棋瑞看得目不转睛。
像变魔术一样。
等宋思玺将复原好的数码游戏机递给他,他尚还有些没回过劲来。
缓缓接过,开机。
他也不会玩别的,于是找到昨天玩过的青蛙勇士,玩了一局。
和昨天玩时毫无差别,甚至连关卡都是接着昨天继续的。
他亮了一双眸看向宋思玺:“你好厉害。”
宋思玺轻笑:“早上和宋思恺打游戏,你也说他厉害。”
江棋瑞听见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脸一热。
捧着手里的游戏机,片刻后他轻声开口:“你比他厉害。”
短暂停顿后又补充:“很多。”
他看见宋思玺笑了,不再是淡淡的,而是能见明显的心情愉悦。
江棋瑞又问:“你专门学过吗?”
“没有,感兴趣,多拆点东西,就熟能生巧了。”
江棋瑞轻轻“哦”了声。
两个少年对坐着,互相看着对方,在昏黄的台灯映照下,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
忽然,家里响起一阵门铃声。
江棋瑞下意识看了眼腕表上时间。
才下午三点半。
“会是你朋友来找你玩吗?”他问宋思玺。
宋思玺站起身,简短应:“不太会。”
听到这个回答,江棋瑞眸中的光亮暗了一瞬。
他跟着宋思玺走出卧室,恰好撞上了一头鸟窝刚睡醒的宋思恺。
宋思恺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已经抡着小短腿“噔噔噔”就往楼下跑。
边跑边兴奋地喊着:“小美!肯定是小美来找我玩了!”
江棋瑞小声问宋思玺:“小美是谁?”
“他在幼儿园里喜欢的女同学。”
江棋瑞有点惊讶:“这么小就有喜欢的人了?”
宋思玺冷哼:“漂亮的他都喜欢,一周换一个。”
江棋瑞轻眨眼,忽然问:“你也这样吗?”
宋思玺脚步一顿,侧过脸看身旁人。
江棋瑞被他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脸又有些热了。
他很快听到回答:“我不这样。”
应完话的人继续往楼下走,江棋瑞轻应一声跟上,又问:“会是小美吗?”
宋思玺轻笑:“不可能。”
话落,对着已经跑到客厅的小矮墩出声:“别自己开门,站在门口等我。”
小矮墩倒是也想自己开门,但还得再吭哧吭哧搬张凳子到门口。
有那功夫,宋思玺都走到了。
宋思玺走到门口,也没有直接开门。
他打开可视门铃,在亮起的屏幕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穿一身黑色西装,剃着寸头,面容严肃呆板。
他下意识朝身后的江棋瑞看去,看见江棋瑞刚刚还笑着的一张脸此刻已不见血色。
心中了然,他关了可视门铃,问江棋瑞:“你家里来的人?”
江棋瑞轻声应:“嗯,我的司机。”
宋思玺看着他,问他:“想走吗?”
江棋瑞沉默良久,没有回答想还是不想,只是道:“要走的,不然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他很轻地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宋思玺,问:“可以帮我拿一下我的衣服吗?”
宋思玺去楼上帮他拿了校服下来。
江棋瑞接过校服,去一楼卫生间换上。
换好校服,走到门口,穿上来时穿的昂贵小皮鞋。
宋思恺不舍地拉着他:“哥哥,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江棋瑞摸摸他鸡窝似的脑袋,接过宋思玺递来的书包。
背上书包,仿佛又回到昨天宋思玺捡他回家的那个小公园。
漂亮矜贵的小少爷。
穿戴整齐的制服胸前别着价值不菲的钻石胸针,白皙的腕间戴着昂贵的机械手表,脚上是一双任谁看都能看出昂贵不已的小皮鞋。
只是他看向宋思玺的眸不再毫无温度。
他端端正正站在门口,看向对面站在阳光下的少年。
“这两天,谢谢你。”
碎了金光的眸中轻漾波纹,他开口,轻唤出那个他从来不曾询问的名字。
“宋思玺。”
第040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轿车停在庄严古朴的大门前。
江棋瑞推开车门, 望了眼天边。
才四点多,日头就已经落了。
他下车,缓步走到门前, 推开沉重的大门。
客厅光线昏暗。
皮质沙发上,容貌威严的男人正端坐中央。
管家上前帮江棋瑞脱下书包,而后微欠身沉默退下。
江棋瑞垂下眸, 慢慢走到男人跟前。
男人看着手里的办公文件头也不抬,沉着声音开口。
“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江棋瑞没说话, 弯下腰,将裤腿卷到膝弯。
男人这才放下手里的文件,朝一旁的管家伸手。
管家将大约成年男人指头粗细的藤条放到男人掌心。
“啪!”
少年白皙的小腿间迅速浮现一道隐约可见血点的红痕。
“自己数。”
少年纤长的睫轻颤着,盖下眼中因疼痛本能泛出的泪。
不见情绪起伏出声:“一、二……”
数到二十,男人才将手中藤条递回给管家。
江棋瑞缓慢弯腰将卷起的裤腿放下, 听见那人开口。
“去吃饭。”
男人先一步起身,迈开腿往餐厅走去。
江棋瑞抬头跟上。
只是稍一动作,布料便摩擦得皮开肉绽的小腿生疼。
他咽下已经到嘴边的闷哼, 似乎是习以为常,一张脸褪得毫无血色,缓慢跟上男人,往餐厅走去。
一盘盘丰盛的菜被摆上餐桌, 江棋瑞却毫无胃口。
他垂着眸,小口吃着,听见江泰弘问。
“你跟收留你那家的长子是朋友?”
江棋瑞咽下嘴里的饭, 放下手中筷子, 将礼数做得周全了, 才出声应江泰弘。
“不是,碰巧遇见。”
江泰弘看向苍白着一张脸的少年, 沉声开口。
“他们家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可惜长子性格太过散漫,你以后,别再跟他往来。”
江棋瑞看着面前盛在瓷碗里的白米饭。
浅浅一碗,仅挖出很小的几个缺口,五颜六色的菜在视线里变得灰白。
他又听见江泰弘声音。
“吃完了就上楼准备上课,下周一前把落下的课全都补上,别浪费时间。”
江棋瑞应好,微欠身,站起,缓慢往楼上走去。
长廊灰暗。
江棋瑞走到熟悉沉寂的门前。
推开门,仅一天没住人的卧室格外冷清。
江棋瑞走进屋,带上门,腿上强忍一路的疼痛顷刻泄洪。
他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额间渗出一层冷汗,颤着手将裤腿再次卷起。
裤子粘连伤口,带起间骤然的疼痛令他生生滚下一滴泪来。
他抬手擦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常用的药膏。
抹完时,天边已经昏黄一片。
浑身脱力的少年坐在床边,仰头,看向卧室紧闭的玻璃窗。
玻璃窗外的天空很远。
雾蒙蒙的,不见风,不见云。
窗前的海棠树经过一夜暴雨,花落了大半。
残存在枝头的,含着露珠,却仍是干瘪。
少年坐在狭小的一方天地,在日暮西沉后,无声陷入无边黑暗。
·
天刚蒙蒙亮,轿车已停在学校门口。
江棋瑞推开车门下车,一如既往毫无悬念地成为第一个到达学校的人。
他走进空无一人的学校,踩上教学楼阶梯,穿过空荡走廊,进到冷冷清清的教室。
走到座位,卸下书包。
将书本按照今天的上课顺序一一摆放好,江棋瑞翻开书,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向窗外教学楼间的花坛。
空无一人的花坛在视野里明明灭灭,开始出现具象化的喧闹浮影。
“宋!思!玺!你爬到花坛中间的雕塑上去干嘛!那个人像手里的书是焊上去的!你赶紧给我下来!”
“宋!思!玺!我们学校有花钱请园丁!不用你帮忙除草!你赶紧给我拿上你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从草坪上离开!”
“宋!思!玺!学校车棚顶是不是你给改造的!你花钱来上学还是花钱来改造学校的?!”
“恭喜宋思玺同学获得本届国家级奥赛一等奖,请宋思玺同学上台领奖……等等,先别着急下去,接下来还是由宋思玺同学,就上周学校西侧草坪上多出三颗树来这件事进行一下深刻反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寂的少年徜徉在记忆的欢笑声中,也很轻地笑出了声。
然而几乎是瞬间,耳旁又响起江泰弘声音。
“你以后,别再跟他往来。”
少年脸上的笑顷刻消散。
他又沉寂下来,垂了眸,不见生气地安静坐在渐起的晨光里。
学校随着太阳的高升开始变得吵闹。
奔跑的脚步声、欢笑声、打闹声。
每天都从花坛走过的少年,今天也一如既往,懒洋洋挎着包。
有人从后面跑上来撞了他一下,他慢悠悠闲聊几句,而后忽地,在花坛前止住了脚步。
少年深灰色的眸迎着晨光,望向教学楼,最终定格在某处。
·
“班长,教导主任喊你。”
正在做题的人停下笔,抬头。
传话的女生被他一看,脸瞬间红了。
她指指后门,示意江棋瑞看。
后门门口,穿着条纹衬衫略有些地中海的男人见江棋瑞看来,慈眉善目地冲江棋瑞招招手。
“江棋瑞同学,来,出来一下。”
江棋瑞起身,玻璃窗倒映出少年颀长身影。
黑白校服穿得工工整整。
少年十七八模样,柔软的卷发规矩地剪在耳上,卷发下是一双干净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那眸中清清冷冷,像冬日里的一捧雪,冰冷得毫无温度。
他走到后门,跟着教导主任贾锐智在走廊栏杆前站定。
贾锐智一脸慈爱地仰头看面前的优秀学生。
“江同学,你爸爸早上来了一趟学校。当然啊,这次来不是为江同学你,是新校区落地,我们学校为表感谢,请投资人们来的。”
见江棋瑞安静站着不言语,贾锐智又继续道。
“早上一番愉快的攀谈,听江先生说,江同学你会弹钢琴?还会自己作曲?”
江棋瑞轻应:“嗯。”
贾锐智瞬间笑开:“真是少年多才,是这样啊,因为今年你也高二了,按照惯例,我们是不会安排高三学生进行元旦汇演的节目表演的,所以今年是江同学能参加学校节目表演的最后一年。既然江同学会谈钢琴,又会作曲,我和校长一合计,今年元旦汇演的压轴节目交由江同学你来最好不过。”
“这个表演的事呢,我们跟江先生也商量过,我们想,让江同学自创一首曲子,这个核心嘛,当然是积极、向上、奋斗、拼搏,为我们高三的学子加油鼓劲,也为你们即将到来的高三生活振奋激励,江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江棋瑞无波无澜,仍是一声很轻的:“嗯。”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因为距离元旦也就只剩下两个来月,我们跟江先生商量,接下来每天放学后,江同学你可以留校两个小时,进行钢琴曲创作,等下周搬到新校区,我们会有专门的钢琴房,供给江同学练琴,在此之前,江同学你先使用学校的钢琴教室,你看可以吗?”
不等江棋瑞回应,走廊忽地起了阵喧闹。
各个班不停有学生涌出,一窝蜂地开始往楼下跑。
伴随着一声声笑闹。
“真的吗?”
“确定没看错?”
“是学校后门没错吧?”
贾锐智一看这情况就不对劲,随机拉住一名大笑狂奔的男生。
“发生什么事了?”
被拉住的男生瘦瘦高高,头发文艺地在脑后绑了个小辫,他笑得睁不开眼,一时也没看清拉住他的是谁,开口就道:“笑飞了,听说宋思玺那颠家伙正在学校后门锯学校栏杆……”
话到一半,被追上来的同伴用胳膊肘一杵。
追上来的男生圆头圆脑,剃着个小板寸,对小辫子咬牙切齿。
“钱景澄!睁大眼睛看看拉住你的是谁!”
钱景澄一睁眼,正对上教导主任乌漆嘛黑一张脸。
他愣了一秒,迅速立正站好。
“贾主任中午好!贾主任今天也是容光焕发的一天!贾主任再见!”
话落飞速转身,拽上身旁圆头圆脑的男生就要跑。
“站住。”
贾锐智语气幽幽:“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钱景澄瞬间尬笑:“哈哈哈哈哈,我刚刚说什么了吗?哦,我想起来了,贾主任,听说我们人帅心善的宋思玺同学在学校后门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狗狗,正在积极救狗狗脱离于水火之中……”
话还未完,贾锐智扭头就走,伴随着几乎响彻学校的怒吼。
“宋!思!玺!你又在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钱景澄和圆头圆脑男生唰地跟上,非常娴熟地一人拉上贾锐智一边胳膊。
“贾主任!老贾!老贾啊!冷静啊老贾!”
三人你拉我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江棋瑞站在原地,下意识朝学校后门所在的方向看去。
身旁数不清多少人匆匆跑过,欢笑着跑出教学楼,朝学校后门跑去。
栏杆前站着的少年轻眨眼,足尖微动,身后响起一声。
“棋瑞,你在啊,正好,来办公室一趟,帮老师批点卷子。”
江棋瑞定格在原地,垂了眸,片刻后转身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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