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摆摊


    “老杨叔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再说买不买药全看个人,沈头儿又没逼着大家买,他也只是好心提醒咱一句。”


    “沈头儿可是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有些连府城都没去过的就别出来指手画脚, 倚老卖老了。”


    沈季青对几个叔伯的话充耳不闻, 以他为首的两个年轻汉子忍不住开口呛了句,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被小辈出言顶撞, 气得老脸通红,指着两人你了半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实在气不过, 咒骂了嘴“没教养的东西”。


    “老杨叔你咋骂人嘞?”


    “要不是杨武昨儿拉了您一把,您早被河水冲走了!”


    “就是, 人家都说年纪越大活得越明白,您反而越活心眼儿越小了。”


    又有几人站出来帮腔,老杨头气得白眼珠子一翻,眼看就要撅过去, 沈季青一个眼神过去,几个年轻汉子立马挠着后脑勺认错。


    在这挖河道一干就是一整日, 两百号人挤在一处, 自是少不了摩擦,年轻汉子之间小打小闹没啥,上了年纪的老汉身子骨弱,万一气出个好歹就麻烦了。


    “几个没断奶的小娃子,你跟他们置啥气。”老郑头拍着杨老汉背, 给他顺着气。


    杨武撇嘴,不服气地嘀咕了句:“你才没断奶呢, 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扭头见沈季青拔开另一个竹筒,瞪着眼睛好奇道:“沈头儿,你这是带的啥吃食,还冒着热气儿嘞!”


    “啥眼神儿,这分明是凉气儿。”


    “我知道,这是姚记的冰镇凉粉,有咸口跟甜口,里头盖了一层厚厚的碎冰,这时节来上一碗,冰凉爽口,得劲儿着呢!”


    “搁了一上午还冒凉气儿,这得放了多少冰哦。”


    “一碗冰镇凉粉三文,加冰四文,这么多冰怕是要五六文吧。”


    “要啥银钱,姚记食肆就是沈头儿跟他夫郎开的。”


    “啥,姚记竟是沈头儿开的?”


    “既然如此,沈头儿为啥还来干这苦差事,食肆一日的进账,抵得上挖河道好几日工钱!”


    “那可是四十两,寻常吃食铺子四五个月才能赚出来,况且挖河道风险不大,不值当用那些银钱抵。”


    “四十两,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银钱,怕是家里有金山银山的地主老爷,才能眼也不眨地掏出来吧。”


    姚沐儿确实想过用银钱抵,现下家里有银钱,夫君完全可以不受那个罪,至于盖房子可以缓缓再说,铺子每日进账比旁人想得多,四十两仨月便能挣回来。


    但是沈季青没答应,一家人起早贪黑赚来的银钱,咋可能舍得就这么花了,挖河道挺好的,源阳县八个镇子的百姓聚在一起,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你说那冰镇凉粉是啥滋味,俺们镇子上也有卖的,但是一碗要五六文,俺没舍得买。”


    “沈头儿家开的吃食铺子只卖四文,不放冰三文,等空闲了也去买碗尝尝。”


    “大热天的,要是咱也能吃上就好了。”


    听几个汉子这么说,沈季青开了口:“大家伙要是想吃,回头我跟夫郎商量商量,每日往河道这头送些。”


    “沈头儿说得可是真的?咱们买的也能加那么些冰?”


    “傻啊你,多加冰凉粉就少了。”


    “岭水镇离源阳河将近三十里路,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这么远送来也卖四文钱一碗?”有汉子问。


    沈季青道:“对,价钱不变。”


    “那成,在河道做工每日能赚五十文,花个三四文买碗凉粉消消暑,还是能吃得起的。”


    “太好了,这天儿热死个人,最是适合吃冷食。”


    “可不,我前些日子刚在铺子里吃过,一口凉粉混着碎冰下肚,甜滋滋凉丝丝,别提多舒坦!”


    一群人馋得吞口水,恨不得太阳立马落山,倒头睡上一觉,睁眼就能吃上那甜滋滋凉丝丝的冰镇凉粉。


    戌时太阳快落山,几个衙役敲响铜锣,提醒众人放工回家。


    河道附近搭了临时住所,家离远的可以留宿县里,但吃食需得自备,即便如此,也替百姓解决了不少麻烦,大家平日里干活没少夸新任县令是个好官。


    这头沈季青领了工钱,跟五六个同镇的汉子,坐着牛车一同回了岭水镇,沈大成没回,在县里住下了。


    官道平坦,到岭水镇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走了,沈头儿。”


    一行人在巷口分开,沈季青趁着月色走了半炷香,方才瞧见食肆跟前挂着的招幌。他走上前,不等叩门,便见夫郎推开门,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瞧着自己。


    “我算着时辰也该回来了。”姚沐儿笑着把人拉进屋,“饿了吧,灶房里热着菜呢,我这就去端来。”


    沈季青吃饭时,姚沐儿便坐在一旁,在汉子身上来回打量,见夫君人好好的没受啥伤,拳头一松,放下心来。


    沈季青见状,开口道:“夫郎放心,挖河道还是很安全的。”


    姚沐儿晓得,但也只是比采石安全些,危险还是有的。


    为了让夫郎高兴起来,沈季青说起到县里卖凉粉一事。


    自打河道开挖,陆续有不少百姓在附近摆起吃食摊子,采石场也是如此,那边的汉子挣得多更舍得花,好些百姓为了抢个好位置,每日天不亮便拉着板车到地方守着。


    镇上食客减少,姚沐儿也想过借此机会多赚些银钱,转念一想耗时耗力,还不如每日多营业一两个时辰。


    这会儿听夫君一说,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铺子这头有秋哥儿,不用我操心,只是青云过些日子启学,前厅只小姑父一人怕是照看不过来。”姚沐儿思索道,“要不咱把小姑也请来铺子里帮忙?”


    沈季青点头,他眼里带着笑意道:“还是夫郎考虑得周全。”


    姚沐儿已经被自家夫君夸习惯了,开始还会脸热害臊,现在都能面不改色跟汉子对视了。


    他扬起嘴角说:“家里还有好些晒干的生粉,我这就去熬出来放井里镇着。”


    沈季青道:“我帮夫郎烧火。”


    尽管忙活了一天,但有银子赚姚沐儿半点没觉着累,手脚麻利地熬出两桶凉粉,又洗了几十个碗勺,都忙活完已是亥时。


    姚沐儿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与夫君一起擦洗了身子,爬上床疲惫地睡下了。


    翌日,沈季青一早便起床去北街,将小姑一家接了过来。


    柔霜柔雪也跟了来,沈文茹道两孩子在家没事干,来铺子里还能帮着磨磨豆子,且姊妹俩跟秋哥儿玩得好,几个人凑一起也能说说话。


    家里一时热闹起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沈氏,一整日下来脸上笑容没断过。


    这些暂且不提,姚沐儿与夫君寅时刚过,便赶着牛车去了源阳县。


    沈季青今日上工晚了些,昨日虽与负责监工的官差说过,但几个衙役瞧见依旧没啥好脸色。


    姚沐儿让夫君快去上工,自个儿掀开棉被捡了四个竹筒,递了过去。


    “自家做的冰镇凉粉,几位官差大人别嫌弃。”


    “你是姚记食肆的姚老板?”其中一位官差忽然问。


    见姚沐儿点头,那人咧开嘴笑起来。


    “嗐,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那人指着自己道,“我是徐旺啊,弟夫郎还记得不?”


    姚沐儿不确定道:“你是徐旺徐大哥?”


    “是我,前阵子被个小蟊贼开了瓢,在床上躺了一个来月才好。”徐旺摘下帽子,摸着光溜溜的脑袋道,“大夫说我这脑子里有淤血,别说沈老弟,差点连媳妇儿一起忘了。”


    姚沐儿愣了下,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膘肥体胖的汉子,竟会是徐旺。


    寒暄过后,徐旺吃着冰镇凉粉,爽快地放了人,还给姚沐儿指了个阴凉地儿。


    姚沐儿道过谢,赶着牛车到树下将摊子支了起来。


    天气炎热,县令老爷体恤百姓,准许大家每隔一个时辰,歇息一盏茶的工夫,河道附近全是吃食摊子,有那忍不住的汉子,便趁此空当花个几文钱解解馋。


    其中要数姚沐儿的冰镇凉粉最受欢迎,每每到歇息时辰,摊子前便围满了人,要不是有夫君跟大成哥帮忙,陶碗都清洗不过来。


    “姚老板,再来碗咸口的,俺爱吃冰,给俺多加些碎冰!”上午尝过甜口的汉子,下午瞧见旁人吃,忍不住又要了一份。


    “好嘞,给您多加碎冰。”


    姚沐儿收好银钱,有条不紊地往碗里加着碎冰,再淋上茱萸酱。


    碎冰是夫君提前凿好的,装进木桶里用棉被盖着,用时便直接掀开棉被取,省了好些工夫。


    姚沐儿一碗接一碗,银钱收到手软。


    附近几个吃食摊子,瞧他生意如此好,眼红得不得了。但也没法子,人家有靠山,便是想使坏都不成。


    “咚!咚!咚!”


    进了酉时,徐旺跟几个官差,沿着河道敲起锣来。


    “下工了下工了,大家伙上岸排队领工钱了。”


    “快走,发工钱了!”


    “后头的推搡啥?赶着投胎啊!”


    徐旺见百姓争抢起来,敲着锣高声喊:“都别急,仔细着点脚下!”


    几个小队乱成一锅粥,只有沈季青带领的八队不慌不忙。


    姚沐儿在一旁瞧着,顿时安心不少。


    “两桶凉粉晡时不到就卖净了,还有好些汉子没吃上。”回去路上,姚沐儿拍着钱箱,眉开眼笑道,“明日再多带一桶卖。”


    沈季青也高兴,闻言点头应了声:“好。”


    第052章 挨打


    有了小姑一家帮忙, 铺子里营生稳定不少,几日下来没姚沐儿在跟前看着,沈秋对灶房里头活计也做得得心应手,只是熬凉粉的火候还有些掌握不好。


    吃过晚晌饭, 姚沐儿到灶房熬凉粉。


    秋哥儿撑着下巴瞧, 眼睛都瞪酸了愣是没找出一点错处, 他叹着气道:“明明每个步骤都是一样的, 为啥我就熬不好。”


    姚沐儿搅着生粉,安慰道:“这个不会也无妨,你烧菜的手艺已经能出师了。”


    “这几道菜我瞧嫂夫郎做了上百遍, 就算是个傻子也看会了。”


    姚沐儿被他逗笑, “哪有说自己是傻子的。”


    “我娘天天戳我脑袋说我傻,这下好了, 真变成小傻子了。”秋哥儿鼓着脸颊,跟自己置气。


    “谁说的,我们秋哥儿聪明着呢。”姚沐儿朝小哥儿努嘴道,“去洗几个芋头, 待会儿给你做芋头酥吃。”


    秋哥儿闻言咧着嘴巴笑开,“还是嫂夫郎疼我, 最喜欢嫂夫郎了~”


    熬完凉粉, 姚沐儿搁砂糖做了一碟子芋头酥,给沈氏和在屋里温书的弟弟送了两块,剩下的都给了爱吃甜食的秋哥儿。


    沈秋端着碟子喜滋滋,夜里做梦都是甜的。


    翌日,姚沐儿与夫君赶着牛车进城, 在河道边瞧见几个身上起了湿疮的百姓。


    “嚯,你身上也起湿疮了?”


    “可不, 腿上一大片,夜里抓心挠肝的痒,觉都睡不安生。”


    “你好歹只腿上起了,我这后背都是,全抓破了才舒坦。”


    “这湿疮可抓不到,我们沈头儿说河水脏,伤口一直泡在里头容易化脓溃烂,严重了要想保住命便只能截肢。”杨武路过,好心提醒一行人。


    “你才截肢!不会说话闭嘴!”


    “起个湿疮咋还扯上截截肢了,俺爹当年也修过河道,他浑身上下都抓烂了,这会儿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杨武见几个汉子不领情,啥也没说,背着竹筐走开了。


    抬头瞧见沈头儿已经支起食摊,跑上前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沈头儿,嫂夫郎,你们来了。”


    沈季青点头,瞥了眼方才走过去的几个汉子,随口问道:“有人起湿疮了?”


    杨武“嗯”了声,攒眉道:“咱们队里也有起的,昨儿放工我瞧见六子胳膊红了一大片,还有老孟,他腿上也有。”


    六子和老孟跟他是老乡,三人一起来的,只有他一个听了沈头儿建议,买了预防湿疮的汤药,他有些担忧,希望六子跟老孟没啥事儿才好。


    “开工了!”


    几个衙役敲着锣扬声喊。


    沈季青在人后捉住夫郎手掌,亲昵地捏了捏,随即领着两百号人,下河道忙碌起来。


    姚沐儿心头一跳,清秀的面庞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他做贼般四处望了眼,见没人瞧见方才松了口气。


    未时天忽然阴起来,众人正担心着,县令便派人前来通知,今日提早放工。


    “咱们县令大人说了,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县里的,可以借此机会回家看看。”


    大家伙听了,激动不已。


    “感谢县令老爷!”


    “好官啊,挖河道不仅给工钱,还允许大家伙歇息,这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咱们源阳县百姓的好日子要来了!”


    “俺媳妇儿喜欢吃糖枣糕,领了工钱俺给他买两块带家去,俺想俺媳妇儿了呜呜呜……”


    “咋还哭上了,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明日隅中才开工,今儿晚上回去可以抱个够哈哈哈。”


    “瞅这黏糊劲,夜里床板子怕不是要响一晚上。”


    一群汉子闻言嘻嘻哈哈笑起来。


    汉子们声音太大,姚沐儿听见臊得不行,冰凿子险些砸手上。


    “我来吧。”沈季青擦了手,接过夫郎手里的冰凿子。


    “沈头儿,给我来两碗凉粉带走,我这有竹筒。”


    “我来一份甜口的,我家妞妞爱吃甜的。”


    “姚老板甜口咸口各来一份,俺没带竹筒,买两筒可以便宜一文不?”


    “成,您给九文就行。”


    今日放工早,来买冰镇凉粉的汉子更多了,大多是存了带家去与家人分享的心思。


    姚沐儿只带了五十个竹筒,不一会儿便卖光了。


    汉子们瞧见没法子多带一份回家,又实在想吃一碗解解馋,于是便买一碗在这吃,再让姚沐儿装一竹筒带走。


    大家有样学样,不出一炷香,剩下的一多半凉粉便见了底。


    “咋就没了?俺还没吃上呢!”


    “一早就听说八队这边有卖冰镇凉粉的,今日好不容易提前放工想来买份尝尝,谁成想刚找到地方就卖没了。”


    “可不,我是从二队过来的,离这头远着呢,平时想吃都吃不着。”


    姚沐儿每日只卖三桶凉粉,放在平时分量拿捏得刚刚好,今日情况特殊,十个队的汉子都来买,几百号人扎堆,别说三桶,便是再来三桶也不够卖的。


    一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埋怨姚沐儿凉粉做得太少,有钱都不晓得赚。


    回岭水镇路上,沈季青见夫郎沉默少言,皱着眉头似乎在琢磨什么,便问:“夫郎在想什么?”


    “你说挖河道的百姓那么多,大家都想在炎炎夏日里吃份冷食消暑,但咱们只在一处卖凉粉,算下来每日得少赚多少银钱?”


    姚沐儿掰着手指算给自家夫君听。


    “咱每日卖三桶凉粉,能收九百五十文左右,除去本钱净赚三百二十文上下,今日有百十个汉子没吃上凉粉,就算每人只买一份,那便是少赚了一百五十个铜板,实则远不止这些。”


    “今日提前放工,虽是情况特殊,但平日里肯定也有不少百姓想吃咱家的冰镇凉粉,堤坝修建完毕尚需要些时日,咱们若一直在一处卖,岂不白白损失了好些银钱!”


    姚沐儿抱着钱箱,仿佛亲眼瞧见那一个个银锭子,从自个儿手里飞走一般,肉疼得很。


    沈季青偏头,看着自家的财迷夫郎,温声道:“夫郎可想到什么法子?”


    姚沐儿弯起眼睛,“是有一个法子,但是得需要夫君出马才成。”


    牛车慢悠悠拐进街巷。


    与此同时,两条街外的姚记食肆——


    “小秋哥,我娘说外头下雨了,街上百姓都回家避雨,没几个食客上门,让咱少烧些菜。”陈柔雪用手遮着头顶,跑进灶房道。


    “好。”


    沈秋将竹筒菜放进蒸笼,让柔雪看着灶膛。


    “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晓得了。”


    沈秋打着伞,怀里还抱着一把,出了院子朝书铺走去。


    今日放旬假,姚青云在家跟王鹏、宁远温书,下午又去了书铺,这会儿还没回,兴许是被大雨困住了,他本想让柔霜帮忙去送伞,但柔霜一个姑娘家,不好在雨天出门,便自己拿着伞去了。


    一刻钟后,沈秋瞧见书铺伙计正在关门,忙上前询问。


    “三人一起的是吧,有点印象,他们几个半刻钟前就走了。喏,往那边去了。”伙计给他指了个方向。


    是回家的小道,沈秋怕跟三人错过,来时走的主街。


    他朝伙计道谢后,抱着伞一路跑去。


    雨越下越大,砸在地上渐湿了衣摆。


    沈秋顾不得打湿的后背,顺着小道快步追去。


    “唔……”


    “给我狠狠地打!”


    身侧巷子里传来殴打声,沈秋一阵心慌,抱紧怀里的伞,低着头匆匆走过。


    “青云!王喜林你个王八蛋,快住手!”


    青云?


    沈秋顿住脚步,是王鹏的声音!


    他慌忙跑回巷口,见被两个高大汉子压在身下殴打的人,果真是姚青云,来不及思考,举起怀里的伞冲上去照着脑袋是一阵猛敲。


    “嘶!”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敢砸老子?!”


    两个壮汉摸着脑袋,回头去看。


    王喜林瞧见来人是沈秋,咬牙切齿道:“沈秋,竟是你!怪不得姚青云找人跟踪我,还帮你退亲,原来你俩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说我与人有私情不知廉耻,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还不是被人玩剩下的破鞋一只!”


    姚青云脸上挨了两拳,眼睛又红又肿,身上也痛得厉害,被打得没力气的他,听见这王八蛋侮辱秋哥儿,猛地扑上去,对着王喜林那张恶心的嘴脸便是狠狠一拳。


    “混蛋!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禽兽不如?王八蛋,我打死你!”


    王氏把儿子当眼珠子疼,从小没干过重活,连袜子都没洗过半只,哪里是姚青云对手,一拳下去便被打得眼冒金星,他捂着眼睛,用力吼道:“愣着干吗,还不快把这疯子拉开?!”


    两个汉子一个被沈秋缠着,一个被王鹏搂住了腰,奈何体力悬殊,没坚持多久便被汉子拽着胳膊丢了出去。


    “姚青云你坏我好事,不仅害我名誉扫地,让我在书院待不下去,还害我险些被柳胖子打断一条腿,今天我也打断你一条腿,好让你长长记性!”


    王喜林在巷子里找来一根手腕粗的棍子,让人按住姚青云,随后握着棍子恶狠狠挥下去。


    沈秋瞪大眼睛,“不要!”


    他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那棍子往下落,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风声,紧接着一把匕首冲破雨幕,铮的一声插在王喜林即将落下的棍子上。


    那匕首离王喜林手指仅有半分,王喜林吓得面色惨白,不等反应过来,沈季青便一脚踹在他膝窝,巷子里蓦地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我的腿……”


    沈季青蹲下身子,一双黑眸冷冰冰地瞧着趴在地上的人。


    “再有下次,另一条腿也别想要了。”


    “青云,鹏哥,我把沈大哥叫来了!”


    半刻钟后,宁远喘着粗气跑进巷子,瞧见两个壮汉被揍得鼻青脸肿,王喜林趴在地上,腿间流出一摊黄色液体,顿时愣在原地。


    “小远,我不行了快来扶我一把。”王鹏捂着肚子痛呼。


    “来了!”宁远忙跑过去搀起王鹏。


    沈秋捡起伞走到姚青云身边,他抿了抿嘴角,眸子里含着水汽。


    “还好吗?”


    “还……不行,走不了路了。”姚青云皱着眉头,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沈秋慌乱道:“你别动,我找季青哥来背你!”


    沈季青看了眼神情略有些紧张的小汉子,转头道:“秋哥儿扶青云回去吧,我送王喜林去医馆。”


    那两个汉子方才便溜了,王喜林昏迷不醒,留他自己在巷子,怕是凶多吉少,他只想教训一下王喜林,没想惹上人命官司。


    沈秋闻言垂下脑袋,听见姚青云痛苦地闷哼,咬着唇瓣将人扶了起来。


    “青云你好好歇着,我今晚去我哥那住一晚,明儿再来看你。”王鹏咧着嘴巴,痛苦道。


    等宁远扶他出了巷子,立马精神抖擞地直起腰杆儿。


    宁远惊讶道:“鹏哥,你没受伤?”


    “王喜林光顾着报复青云,没咋管我。”王鹏背着手,老气横秋道,“春天要来了呀。”


    “啊?春天早过了,下个月都要入秋了。”


    王鹏摸着光滑的下巴,意味深长道:“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


    宁远挠头,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茫然。


    这头沈秋将姚青云一路搀回食肆,沈季青已经到医馆将廖义平请来了。


    “皮肉伤不碍事,云小子身子骨结实,歇息些时日便能好。”


    姚青云几处伤都在明面上,只是瞧着吓人,实际并无大碍,但好好一张面孔,被揍得鼻青脸肿,任谁瞧了心里都会咯噔一声。


    沈氏别开脸不忍心瞧。


    姚沐儿给弟弟擦净脸,摸着弟弟有些发热的额头,叮嘱道:“好好歇着,哥去给你煎药。”


    沈秋安静站在一旁,等屋里只剩下他和姚青云两人,才反应过来。


    他抿紧嘴巴,刚要转身离开,便被叫住了。


    “秋哥儿,我喜欢你。”


    姚青云撑起身子,怕自己这会儿不说,日后更提不起勇气,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把心里的想法一口气全部说出来。


    “什么名声我才不在乎,皇帝老爷背后都有传他闲话的,何况你我。大家不说谁跟你在一起谁倒霉吗,那我就考个举人给他们瞧瞧,看看究竟是霉运还是鸿运!”


    沈秋僵着身子,背对着床上的人红了眼眶。


    “我虽然没念过几年书,但背书挺简单的,王鹏他们都说我背得快,夸我不是人呢。”


    沈秋:“……”


    “大哥总说我是根木头,我以前不懂,但是现在懂了。”


    姚青云从枕头底下摸出木簪,紧张道:“这个簪子,你还要吗?”


    见他要走,着急道:“你不要吗?”


    沈秋垂着脑袋,盯着衣摆上的泥污,低声说:“我回屋换身衣裳……”


    小汉子扬起嘴角,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高兴。


    “好,我等你。”


    第053章 湿疮


    “秋哥儿, 药就交给你了,我去熬凉粉。”姚沐儿叩开门,把煎好的药递给沈秋。


    回到灶房,他与夫君眨着眼睛道:“两人和好了, 我方才瞧见秋哥儿头上插着青云送的木簪呢。”


    沈季青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下放心了?”


    姚沐儿眸子里含着笑, 往锅里倒了瓢水, 手脚轻快地熬起凉粉来。


    翌日卯正,夫夫二人赶着牛车去了县里。


    沈季青帮夫郎支起食摊,瞧见负责监工的衙役打着哈欠进来, 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竹筒走上前。


    “徐大哥。”


    “沈老弟啊。”徐旺揉着眼睛, 一脸困顿,“找我有事儿?”


    沈季青递了个竹筒过去, “想请您帮个忙。”


    “正好想到你们摊子上买碗凉粉吃呢。”徐旺没客气,接过竹筒打开塞子往嘴里倒了口,嚼着碎冰,神清气爽道, “沈老弟说吧,想让我帮啥忙?”


    “我跟夫郎想在河道上卖冰镇凉粉。”


    徐旺不解, “这不卖着呢?”


    沈季青道:“不止八队这一段河道, 是整个河道。”


    他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避开来往百姓,塞给徐旺。


    “想请您帮忙跟其他队的监工说一声,姚记冰镇凉粉可预订,麻烦官差大人记个名册, 第二日我夫郎牵着牛车过去送。”


    徐旺眯起眼睛,“沈老弟跟弟夫郎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只是其他衙役可不像我老徐这么好说话,没点好处就想找他们帮忙,怕是不成。”


    沈季青道:“天气炎热,各位官差大人顶着烈日监工甚是辛苦,姚记愿意每日免费提供四碗冰镇凉粉,以便几位官差大人消暑用。”


    徐旺笑了起来,拍着沈季青肩膀道:“还是沈老弟考虑得周到,成,待会儿我便与他们说说。”


    “那就多谢徐大哥了。”


    姚沐儿见夫君回来,瞄了眼徐旺,问道:“咋样?”


    沈季青点头道:“答应了。”


    姚沐儿一脸欣喜,“就知道夫君出马一定能成。”


    听见衙役喊开工,忙推着夫君道:“快去吧,下河当心着些。”


    “好。”


    酉时放工,姚沐儿卖净凉粉,与夫君赶着牛车,挨个小队收取名册。


    沈季青带领的八队接近末尾,倒是省了两头跑,一路收上来,直接便可赶着牛车回家。


    衙役将名册与定钱搁在棚子里,夫夫二人取了名册、定钱,趁着日头没完全落山,赶着牛车回了岭水镇。


    “今日有五百来个汉子预订,得准备七桶凉粉才够,再加上竹筒,一辆牛车怕是装不下,得再租辆才成。”姚沐儿拧起眉毛,“这时辰牛市已经关门了,明儿再去租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小姑家有牛车,等明日我去同小姑说一声,先借来使使。”


    “好。”姚沐儿又掰着手指算,“竹筒这些日子攒了不少,但也只够卖三日的,得托宝来叔去跟张叔说一声,让他多做些竹筒送来。”


    沈季青点头。


    日落西山,牛车晃晃悠悠驶进巷子。


    夫夫二人到家已过戌时,铺子已然歇了业,前厅、灶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沈氏跟着忙活一整日,早早便回东屋歇下了,姚青云与沈秋还没睡,借着月光在井边择洗蔬菜。


    “季青哥跟嫂夫郎回来了。”


    见二人进院,沈秋忙起身迎上去。


    两个小的忙着把东西卸下牛车,又一起忙活着熬了五桶凉粉,井里放不下,剩下的只能等明日早起再熬。


    一切收拾妥当,姚沐儿对弟弟与秋哥儿道:“回去睡吧,这些日子辛苦些,等堤坝修完便没那么忙了。”


    “忙些好,说明铺子里生意好。”沈秋笑着说,“那嫂夫郎我先去睡了,你跟季青哥也早点歇息,明儿还得早起呢。”


    “好。”


    姚青云打过招呼也回屋睡了。


    灶房里温着水,夫夫二人擦洗过身子,躺在床上说了会儿小话。


    “夫君你发现没,这两日秋哥儿脸上的笑容,比头些日子真切多了。”


    “两人应该是彻底说开了,秋哥儿现在也不故意避着青云了。”


    姚沐儿打了个哈欠,枕着汉子肩膀,高兴道:“等青云再大些,我便让娘当媒人,到翠荷婶子家提亲,将婚事定下。”


    “青云是个有想法的,到时问问他的意思才再打算。”


    “嗯……”


    怀里人声音极小,还带着一丝倦意,沈季青吻着夫郎眉心,低声道:“睡吧。”


    第二日,一家子寅时不到便起床忙活开。


    沈季青到北街寻沈文茹借牛车,大清早的陈文德一家四口还没起,隔着院门问出来人,还当出了啥事,听闻是来借牛车的,二话不说,唤大女儿去牲口棚将牛牵了来。


    食肆子这头,姚沐儿手脚麻利地熬煮凉粉,沈氏与沈秋负责将昨日冰镇过的凉粉装进竹筒,咸口一筐,甜口一筐,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快要来不及,沈季青领着沈文茹一家四口进了院子。


    “嫂子,我们来帮忙了。”沈文茹与夫君撸起袖子道。


    两个女儿也束起长发,帮着分装凉粉。


    这些日子姊妹俩跟着沈秋,没少在灶房里忙活,甜汤、茱萸酱放多少心里有谱着呢。


    一刻钟后。


    瞧着东西都装上牛车,姚沐儿松了口气。


    “还好小姑跟小姑父领着两个表妹来了,不然我跟夫君今日怕是会误了时辰。”


    沈文茹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只是这么多凉粉,沐哥儿一人怕是照顾不开,不如我也跟着一道去,还能帮着看看摊子。”


    姚沐儿闻言,与夫君相视一笑。


    “我跟夫君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还没开口,小姑自己就先提出来了。”


    “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了。”


    沈氏原本还有些担忧沐哥儿一人出问题,有小妹跟着便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她对两个外甥女道:“离铺子开业还有些时辰,霜丫头跟雪丫头到我屋里再歇会儿,秋哥儿跟云小子也回去歇歇。”


    片刻后,夫夫二人各自赶着架牛车离了小院。


    河道辰时开工,三人到时还有半刻钟便到时辰,沈季青帮着支起食摊,衙役紧接着敲响了铜锣。


    姚沐儿坐上牛车道:“小姑,您在这看着摊子,我去送凉粉。”


    “哎。”


    十个小队,挨个送过去花了不少时间,其间还在三队碰见了姚石头,有他跟徐旺帮忙周旋,一群衙役也没嫌礼送得少,接过凉粉好说话的放了行。


    “沐哥儿咋样,他们没为难你吧?”沈文茹见他回来,关心道。


    姚沐儿道:“没有,凉粉都送过去了。”


    徐旺监工路过,瞧见他回来说了一嘴:“弟夫郎不用担心,姜县令上任处置了一批鱼肉百姓的衙役,现在衙门里留下的都是些贪小财,但品行还不错的。”


    “这姜县令可真是个好官。”徐旺走后,沈文茹凿着冰道,“往年修河道官府虽也准许百姓在两岸摆摊赚银钱,可不仅收取摊位费还抽成,去除成本百姓们压根挣不上几个铜板。”


    沈文茹说着叹了口气,“听说江阳府也在修堤坝呢,那的百姓惨多了。”


    姚沐儿好奇道:“小姑还知晓江阳府的事儿?”


    “我也是听在薛家做工的婆子说的,薛家在江阳府有生意,老爷夫人谈话被她听去了几句。”


    沈文茹凑近了,压低声音道:“那江阳府的知府可是个大贪官,听说在任五年,贪的银钱足足有几十万两!”


    姚沐儿瞪大眼睛。


    他们一家子起早贪黑,忙活大半年才攒下六十两银子,几十万两银钱,便是十辈子也赚不来。


    “咚!咚!咚!”


    “到点儿了,大家伙上岸歇歇再干。”


    衙役们敲着锣高声喊。


    见百姓纷纷上岸,姚沐儿提醒道:“小姑,这些话跟家里人说说就成,千万别在外头提。”


    “我晓得。”


    因着头日大家伙定了凉粉,歇息时只要到衙役那领便成,食摊这边便轻松许多,剩下的半桶凉粉,不到日中便卖净了。


    晌午放饭,姚沐儿同夫君说:“凉粉已经卖光了,我跟小姑准备回镇上,我俩坐一辆牛车走,给你留一辆。”


    沈季青点头,望着夫郎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走后,昨日犹豫没定上凉粉的百姓,与坐在树下纳凉的汉子抱怨开。


    “这姚老板咋走了,我还想买碗凉粉吃呢。”


    “俺也没买上,昨儿肚子不舒服,等俺上完茅房回来,官差大人已经把名册收起来了。”


    杨武白眼一翻,“得了吧姚老二,你要真想买用得着等到现在?”


    那人挠着胳膊道:“我咋就不想买了,不就一碗凉粉,当谁买不起似的。”


    “姚、姚老二你胳膊……”


    “干啥,我胳膊咋……啊啊啊啊!”


    姚老二见身旁同伴一脸见鬼似的,盯着自己胳膊,也扭头去看,瞥见被自己扣烂的肩膀,顿时白着张脸惨叫出声。


    一群人不明所以,纷纷探头去瞧,只见姚老二一条手臂血淋淋,动作间衣裳散开,胸.前、后背布满红斑,有些地方已然糜烂病变。


    众人大惊,知晓那是湿疮后,忙扯开衣裳让同伴帮忙查看。


    第054章 抓药


    “来挖河道的百姓一半以上都得了湿疮, 像姚老二这么严重的只他一个,听与他熟识的汉子道,姚老二经常在河水里泡着,旁人提醒也不听。”


    “源阳河连日淘泥沙, 河水脏得狠, 还有些不讲究的汉子往里头屙屎屙尿, 那姚老二整日往里钻便是没得湿疮, 也得染上啥旁的病。”


    “咱两千来号人,咋就他病成这样,别不是本身就有啥毛病憋着没说, 就等着爆发, 好找县令老爷领抚恤银呢!”


    姚老二被衙役抬走瞧病,一群汉子长舌妇似的, 嚼起舌根。


    沈季青队里也有说的,他不耐烦听,面无表情扫过去,几个汉子顿时缩着脖子不敢再提。


    杨武见六子跟老孟衣裳捂得严实, 放下碗筷道:“六子,老孟, 你俩衣裳脱了我瞅瞅。”


    年纪小些的六子朝他讨好地笑笑, “不用了吧杨哥,我这没啥事儿。”


    老孟人老实憨厚,一根筋不知道遮掩,只抓着裤腿露出一脸憨笑。


    杨武觉得不对劲,让沈大成帮忙按住二人, 掀开衣裳一瞧,六子胳膊跟老孟腿上的湿疮, 都有恶化的迹象。


    “都这样了还不去瞧大夫,你们这胳膊、腿是不打算要了还是咋?!”


    六子道:“哪有杨哥说得那么严重,就是有些流脓,忍住不抓过些日子自个儿就能好。”


    老孟跟着点头,“俺去趟茅房。”


    六子捂着肚子,“我也去!”


    杨武见自己劝不动,扭头问:“沈头儿,你能帮着劝劝不?”


    “谁劝都一样。”沈季青起身道,“我去走走。”


    徐旺跟几个衙役在棚子里喝酒吃肉,见沈季青朝这边过来,跟哥几个使了个眼色,几个人顿时停住话头儿,扯起别的来。


    “沈老弟吃了没,一起吃点?”


    “吃过了。”


    “这位就是姚记食肆的沈老板吧,你家冰镇凉粉味道真不错,吃着竟比县里卖的还爽口筋道。”


    “听徐哥说你们铺子还有啥竹筒菜,哥几个在县里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是个啥味。”


    这是暗示自己呢,沈季青听了开口道:“明儿让铺子伙计做来,给几位官差大人尝尝。”


    “那感情好,就先谢过沈老板了。”


    “客气了。”


    徐旺道:“沈老弟可是有啥事要说?”


    “工人起湿疮一事,徐大哥跟几位官差大人可有法子解决?”


    徐旺不以为意,“湿疮而已,沈老弟不必太担心。”


    沈季青道:“姚老二身上的湿疮已经糜烂病变,六子跟老孟身上的湿疮也有恶化的迹象,除了他们估计还有不少隐瞒病情的百姓,若是不及时干预,到时病情爆发恐怕会误了交工时辰。”


    几人都是家境好的,没经历过啥,闻言撇嘴道:“湿疮也不是啥大病,咋可能那么严重。”


    “就是,沈老板多心了。”


    沈季青说道:“我在军营亲眼瞧见过,得了湿疮的士兵症状恶化,最后不得不截肢保命。”


    “这……”


    几个衙役顿时有些没底,将目光投向徐旺,想让他拿个主意。


    徐旺知晓沈季青在军营待过八载,还上过战场杀过敌,原本还有些不在意,听他这么说也认真起来。


    “沈老弟继续说。”


    “湿疮病变初期表现便是腹泻发热,我方才仔细观察过,除了八队,九队十队也有不少汉子有了腹泻症状,如果没猜错这些腹泻的人同时也伴随着发热,只是症状轻微外加天气炎热,大家发现了也没放在心上。”


    徐旺听后眉头紧紧皱起,“大恒骑马去各个小队问一嘴,看有多少腹泻的百姓。”


    “哎!”


    名唤大恒的衙役衣裳都忘了穿,打着赤膊跳上马背,双腿猛地一夹马肚子,眨眼便跑没了影。


    “沈老弟稍等片刻,大恒是哥几个中速度最快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果然,沈季青等了不到一刻钟,那年纪不大的小衙役,便骑着马回来了。


    大恒跳下马,喘着粗气道:“徐哥,沈老板说得没错,其他队也有不少腹泻的百姓,人数足足有上百人,湿疮糜烂脓化的大概十余人。”


    “竟有这么多!”徐旺表情凝重。


    发生这种事算他们失职,若不想办法即时补救,被姜县令知晓大家伙都得跟着吃板子。这件事不易闹大,得在姜县令得到消息前解决好!


    他看向沈季青,沉声道:“实话跟沈老弟说吧,这事算哥几个失职,若是让姜县令知晓,挨顿板子是小,严重了怕是连差事都保不住。沈老弟若是有啥补救法子还请不要隐瞒,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了,算哥几个欠你一个大人情,往后你跟弟夫郎要是有啥事寻我们帮忙,兄弟几个义不容辞。”


    大恒点头道:“徐哥说得对,沈大哥在军营待过那么久,又见过湿疮病变的,定也知晓补救的法子吧?”


    沈季青:“法子是有,但治疗湿疮的药不便宜,大家是不会买的。”


    “我出!”徐旺掏出钱袋子,“我这有五两。”


    大恒:“我只有三两。”


    几个衙役见状也将银子掏出来,六个人凑了二十三两半。


    徐旺道:“大恒再跑一趟,看他们能凑出多少。”


    在河道挖泥沙的百姓瞧见衙役骑着马一趟又一趟,一副焦急模样,纷纷议论开。


    “这是发生啥事了,刚才还让大家伙脱衣裳查看身子,莫不是有人得了啥传人的病?”


    “要真有人得了那病,官差大人早把人抓起来了。”


    “哎,你们队知道官差大人一趟趟的,是在干啥不?”有汉子问隔壁小队的。


    “那个骑马的官差说了个病变啥的,俺也不晓得啥意思。”


    众人一头雾水,左右不关自己事儿,转头又聊起哪家姑娘娇俏,哪家小哥儿好生养。


    这头马蹄声渐近,大恒带着一大包银子下了马。


    “一共是五十两,除了张永明跟刘胜子没掏银子,其他兄弟都掏了。”


    张永明、刘胜子是一队监工,两人来得早,看不惯徐旺个后来的,在衙门里混得比自个儿好,平日没少找茬挑事儿,听大恒说筹银子的主意是徐旺提出来的,便当没瞧见似的,把大恒晾在一旁,理都不理。


    徐旺听大恒说了,黑着脸道:“随他俩去,到时出了岔子咱们可背不起这个锅。”


    他把银子堆在一起,扭头问沈季青:“沈老弟,你看这些银子够不?”


    “能撑个三五日,但想根治远远不够。我建议徐大哥不要拖太久,尽快将此事上报给姜县令才好。”


    沈季青见徐旺犹豫不决,给他出主意道:“让大恒跟我去抓药,徐大哥回衙门禀报姜县令,姜县令是个好官,得知你们自掏腰包为百姓抓药,定不会怪罪,说不定还能得到嘉奖。”


    徐旺搓着双手踌躇不定,纠结再三,拍着大腿,下定决心道:“那就这么办!大恒你跟沈老弟去抓药,我回衙门一趟,其余人看好百姓,有腹泻发热的,通通给我揪上岸!”


    “晓得了!”


    县里抓药贵,沈季青想都没想,骑马带大恒直奔岭水镇。


    “我眼花了?方才骑马过去那个,瞅着像是沈老板。”


    “咋可能是沈老板,沈老板这会儿还在县里挖河道呢。”


    “是官差,前头那个穿着公服呢。”


    “官差大人来咱岭水镇干啥?也没听说哪家有人犯了事。”


    “不晓得,瞅着往南街去了,马蹄子都快甩飞了,估摸着应是出了大事儿。”


    出来纳凉的百姓纷纷探头,直到马屁股都瞧不见了,这才扭回脑袋。


    此时,回春堂。


    伙计刚把一位老者送出门,抬头瞧见两位官差骑着马疾驰而来,一脸慌张地跑进屋。


    “掌柜的,廖大夫,有官差往咱医馆这头来了!”


    “慌啥。”徐掌柜瞪伙计一眼,靠回躺椅打算再小憩一会儿,“有廖大夫在呢,我再眯……你说谁,官差?!”


    他猛地睁开眼,刚把鞋子穿上,便听见铺子里有人喊:“掌柜的可在?”


    “在呢在呢!”徐掌柜拎着衣摆跑进前厅,瞧见官差后头站着的沈季青,诧异道,“季青小子?”


    廖义平在后院翻晒草药,听到动静进了屋。


    “徐掌柜,廖伯父。”


    沈季青跟二人打过招呼,没多作寒暄,说明来意后,徐掌柜面色沉重道:“老廖去开方子吧,药钱给个成本价就成。”


    大恒本以为半价抓到药便不错了,不想竟以成本价拿到了药材,压不住心底的高兴,激动道:“徐掌柜大义,我代表那些患病的百姓感谢您!”


    “应该的,只要河道能如期修好,造福的是咱们整个源阳县的百姓。”


    半刻钟后,廖义平领伙计配好了药,他将十大包药材装进竹筐,对二人道:“铺子里有味药材存货不够,让季青小子领官差大人去别的药铺问问,实在凑不齐,这些也能顶用,只是药效会慢些。”


    大恒道:“多谢廖大夫,我们这就去旁的药铺问问。”


    岭水镇共六个药铺,除了南街的回春堂,跟东街的妙仁堂,其余四个都是小药铺,两人一路过去,问过三个小药铺,还没将药材凑齐,便将希望寄托在东街的妙仁堂与华寿堂。


    两人率先去了妙仁堂,秦掌柜不在,只曾有仁跟药童守在铺子里。


    大恒进了医馆,拿出药方问:“曾大夫,这味药材你们这有多少?”


    曾有仁识得廖义平字迹,打眼一瞧便知这药方是廖义平开的,心里便有些不舒坦,连带着脸色也不大好看。


    “不多,只能凑出半斤。”


    大恒皱眉,旁的小药铺都能凑出一斤多,妙仁堂这么大一个医馆只能凑出半斤,摆明了不想配合。


    曾有仁捋着胡子,老神在在。


    旁人畏惧衙役他可不怕,说得好听点叫官差,难听点就是狗腿子,在这岭水镇地主乡绅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咋可能惧怕个,连正经官身都没有的小衙役?


    “我们是在替姜县令办事,还请曾大夫行个方便。”


    路上沈季青便把妙仁堂的情况跟大恒说了,他也不敢把人得罪了,只好搬出姜县令。


    曾有仁道:“可有公文?”


    衙门征收药材都会下发公文,这位若是有,方才进医馆便亮出来了。


    公文自是没有,可药材还差两斤多,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


    大恒道:“事发突然尚未来得及,不过曾大夫放心,这药是给修建堤坝的百姓用的,绝不会拿去做旁的。”


    “那就难办了,况且铺子里确实凑不出那么些药材,这位官差兄弟若是要,我便让药童把那半斤给你包上。”


    沈季青一直未作声,闻言瞥了曾有仁一眼,“不必了,曾大夫留着自己用吧。”


    “姚记沈老板,我说这人瞧着怎么如此眼熟,竟是他。”曾有仁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眯起眸子。


    沈季青与大恒回到县里,花了一多倍银钱在济世堂把药材凑齐后,飞快赶回河道。


    两人这趟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为了不让县令大人等,马肚子都快夹扁了,谁知徐旺竟连姜县令的面儿都没见着。


    “姜县令有事外出,不在衙门。”


    大恒急道:“主簿大人呢?”


    “采石场有百姓被砸伤,主簿大人听说后往采石场去了,估摸着得明日才能回。”徐旺说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主簿大人了,咱们先把这边安顿好,省得拖太久出岔子。”


    一刻钟后,百姓见河道边上支起大锅,抻着脖子好奇张望。


    “咋闻着像是在熬草药?”


    “官差大人病了?”


    “不像,好几口大锅呢,够上百号人喝了。”


    “这药难不成是熬给咱们的?”


    “想啥呢,一服药恁老贵。”


    “也是。”


    又过了半炷香,听见官差大人敲着锣喊大家伙上岸领汤药,众人登时又惊又喜。


    “这药还真是给咱们熬的,感谢县令老爷!”


    “不是县令老爷,听说是几位官差大人自掏腰包抓的药!”


    一群人又纷纷感谢起,负责监工的十几位官差。


    两日后,待姜县令知晓此事,以徐旺为首的十几名衙役,受到了姜县令称赞,用来抓药的银子不仅如数返还,还提高了半两月银,大家伙高兴得不得了,跟沈季青称兄道弟,惹来不少羡慕与嫉妒。


    第055章 寒瓜


    七月初, 河道挖得差不多,开始运石料修建堤坝。


    采石场百姓分了六成到河道,即便如此一群汉子也累得不行。


    沈季青每日累得沾枕便睡,姚沐儿心疼夫君, 商量着让他宿在县里。


    “夫君放心, 岭水镇到源阳县一路官道, 又有小姑跟着, 不会有事的。”


    沈季青闻言答应下来。


    初五铺子歇了业,姚沐儿将小姑一家送出院子,回到屋内喜滋滋数起铜板。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二十两三钱又七十九文!”


    姚沐儿瞧着一桌的银子、铜板, 眸子亮闪闪。


    这些日子在县里卖凉粉,每日差不多能赚七百五十文左右, 镇上好些百姓被征了徭役,铺子里生意相比四五月清减不少,但也能卖个四百文上下,都加起来每日进账超过一两, 半个月便赚回二十两银子,比过去一个月赚得都多!


    “等修完堤坝, 就可以回村盖房了。”


    姚沐儿满脸欣喜, 将铜板一个个串好,整整齐齐码放进钱箱。


    “嫂夫郎,可以开始熬凉粉了吗?”沈秋在院子里问。


    “就来。”


    姚青云也想帮忙,但今日夫子留了好些功课,他得熬夜赶功课, 连话都没顾得上跟秋哥儿说几句,心里正郁闷着呢。


    灶房里姚沐儿领着秋哥儿熬完三桶凉粉, 喊人过来歇息会儿。


    “喏,甜口的多加了红糖水。”姚沐儿递给秋哥儿一碗冰镇凉粉。


    “谢谢嫂夫郎。”沈秋笑容乖巧,抬头瞥见西屋里烛光晃动,起身道,“我再做一碗给青云送去。”


    “成。”


    两小的自从说开,恨不得整日黏在一处,姚沐儿瞧着牙都酸了。


    他舀了勺凉粉,望着挂在天上的明月,想起夫君来。


    明日便是七夕节,也不知夫君会不会回来。


    他还没见识过镇子上的百姓,是如何过七夕的呢,听说可以到月老树下许愿,还有磨喝乐跟烟花瞧。


    “今年要不要也买个磨喝乐,拜拜织女?”


    姚沐儿吃着凉粉自言自语。


    他没买过磨喝乐,往年都是姚玉珠买了,偷摸瞧两眼,今年是自己与夫君过得头一个七夕,他也想学旁的夫夫,与夫君在月老树下祈愿,再拜拜织女,逛累了回家一同泡个澡……


    面颊忽然有些发烫,姚沐儿眨眨眼,忙将脑子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挥散。


    歇了一刻钟,两人又钻进灶房重新忙活起来。


    翌日一早,一家子帮着装好牛车,姚沐儿便跟小姑沈文茹,赶着牛车去了县里。


    近日雨水少,大家铆足了劲赶进度,姜县令隔三差五来慰问百姓,就连主簿大人都宿在了临时盖的茅屋里。


    日中放饭,姚沐儿将竹筒菜递给夫君,随后便与小姑赶着牛车回了岭水镇。


    “季青今晚回来不?”沈文茹问。


    姚沐儿道:“我没跟他提,河道这头这么忙,我也不想他两头跑。”


    “也是,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后年呢,往后机会多的是。”


    姚沐儿勾起嘴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今日七夕,岭水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面食、花瓜与各种稀奇玩意儿,让人应接不暇。穿着亮丽的女子、小哥儿随处可见,往那一站便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街上人头攒动,牛车花了些时间才驶出街道。


    “小姑,嫂夫郎你们可回来了。”


    姚沐儿牵着牛车进院,“今儿人多,花了些工夫才绕进来。”


    沈文茹跳下牛车,边往下搬着木桶,边笑着打趣,“今儿可是七夕,秋哥儿没同云小子出去逛逛?”


    沈秋半点不害臊,弯着双眸子道:“想呢,但今日铺子里食客多,走不开。”


    姚沐儿闻言笑着说:“灶房这边我看着,你跟青云去玩吧。”


    “不了,还是赚银钱要紧些,那烟花能放一整夜,等铺子打烊再逛也不迟。”


    大元国没有宵禁,夜半鸡鸣街上都有百姓闲逛,何况七夕佳节。


    姚沐儿卸下牛车,将大黄牵进牲口棚,垂眸瞧见兔笼里头两只长得肥大的兔子正在干架,矮下身子在发癫的那只兔头上敲了下。


    “再闹把你关起来,罚你三天看不见媳妇儿。”


    当初的小兔崽已经长大,再过两日便可以杀来吃,姚沐儿摸了摸小灰毛茸茸的兔耳朵,心里竟有些不忍,毕竟养了这么些时日呢。


    他起身给几只兔子添了些青菜叶,望着笼子里的八只肥兔子,弯起眼睛。


    “吃吧,就当是最后的晚饭了。”


    鸡舍里的几只母鸡喂过了,姚沐儿进去拾了三颗鸡蛋,揣着进了灶房。


    沈秋瞧见他手里的鸡蛋,高兴道:“才三个月大就开始下蛋了!”


    姚沐儿扬唇道:“说明秋哥儿喂养得好。我瞧兔笼里的兔子差不多也能吃了,过几日便抓只出来,烧个竹筒兔肉尝尝。”


    沈秋眸子一亮,“好!”


    “两份竹筒豆腐,三份竹筒芋头鸡,一盘腊肉蚕豆,两盘木耳菘菜炒肉!”


    姚青云在灶房外头喊。


    沈秋闻言,立马应声:“好嘞。”


    姚沐儿见两人配合默契,心里很是高兴,想起定亲一事,决定忙过这几日,便找机会问问弟弟。


    过了申时,铺子里头食客依旧不见少,姚青云与沈氏、沈文茹在前厅忙活到戌时,直到备下的食材全部卖净,方才关门歇业。


    沈氏收拾着碗筷,扭头说:“云小子快去歇歇,忙活一整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姚青云拿起扫帚道:“不差这一会儿,跟大娘一起把铺子收拾干净的。”


    “这孩子,让你小姑来,你快回屋洗洗,秋哥儿还等着你呢。”


    姚青云摸摸鼻尖,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烦小姑跟小姑父了。”


    沈文茹笑道:“擦个桌子扫个地能有多麻烦,快去吧。”


    “哎。”


    姚青云到院子里洗了把脸,扭身瞅见哥夫进院,并没有多惊讶。


    他朝灶房指了指,“我哥在里头呢。”


    沈季青点头。


    他回来得急,身上出了一身臭汗,不好进灶房帮着收拾,便去井边提了桶水,到柴房擦洗完身子,又回屋换了身干活穿的旧衣裳。


    “季青哥!”


    沈秋端着盆脏水出门,瞧见站在门口的高大汉子,眼里冒出惊喜,扭头瞄了眼正在刷洗碗筷的嫂夫郎,轻手轻脚离开了灶房。


    听见脚步声,姚沐儿还当是秋哥儿,也没回头瞧,朝后伸手道:“秋哥儿,把擦碗的干净帕子递给我。”


    沈季青没出声,拿起帕子蹲在夫郎身旁,将他手里活计接了过去。


    这手……


    “夫君!”


    姚沐儿猛地扭头,瞧见汉子俊朗的侧脸,又惊又喜。


    “你咋回来了?”他心里头高兴,忍不住想跟夫君靠得更近些,便抓着汉子结实有力的手臂,往跟前凑了凑。


    沈季青瞧着夫郎激动到泛红的面颊,漆黑的眸子染上一抹笑意。


    “回来看看你,且今日是七夕。”


    姚沐儿弯起眸子,“夫君是特地回来陪我过七夕的?”


    许是跟秋哥儿待久了,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沈季青对自家夫郎是个有问必答的,闻言点应了声:“是。”


    姚沐儿表情欢喜,与夫君一道将灶房收拾干净,也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


    出了院子,沈季青将手递到夫郎面前。


    姚沐儿抿着嘴角四下瞧了眼,见大家都成双结对,顿时没了顾忌。


    沈季青握着夫郎小一些的手掌,捏了捏。


    “想去哪儿?”


    “不知道,随便逛逛吧。”


    姚沐儿翘着嘴角,目光总忍不住瞟向两人牵在一处的双手。


    夫夫二人漫无目地逛着,路过卖糖葫芦的,沈季青掏出铜板买了串。


    姚沐儿咬了口上头的糖霜,“好甜。”


    “是吗,我尝尝。”


    “喏。”


    沈季青低头咬了口,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咬的位置恰好是姚沐儿方才舔过的地方。


    姚沐儿耳根一红,脑子里一时又浮起,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沈季青见身旁人发起呆,捏着手指唤了声:“夫郎。”


    姚沐儿骤然回神,顶着张红透的脸庞,将人拉至灯火昏暗的树下。


    “哇,好漂亮的河灯。”


    装模作样瞧了会儿河灯,等脸上不那么烧了,拉着夫君道:“那边有姑娘、小哥儿乞巧,咱们过去瞧瞧。”


    沈季青笑着配合:“好。”


    岭水镇有座月老庙,平日里便有许多男女前来跪拜,每逢七夕更是香火鼎盛。


    夫夫二人穿过街巷,瞧过乞巧、看过磨喝乐,吃过花瓜、尝过鲜果,不知不觉行到了,挂满男女心意的姻缘树下。


    “这月老庙可灵验了,尚未婚嫁的男女拜过,三月内必能寻到良缘。成婚的男女拜了,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真有这么灵验?”


    “那可不,我堂姐去岁在这拜过,不过半月便得了个如意郎君!”那女子压低声音道,“同你说哈,这月老庙不仅能求姻缘,还能求子,我另一个堂姐成婚多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来这拜过后,第二个月便被大夫诊出了双胎呢!”


    同行的姑娘一听,红着脸蛋儿道:“那可得进去拜一拜。”


    两名女子从身旁路过,携手入了月老庙。


    姚沐儿本想走的,听见对话扯着夫君袖管,小声道:“夫君,咱们也去拜拜吧,听说成婚的夫夫拜了,能更恩爱呢。”


    他悄咪咪摸了摸自个儿平坦的腹部。


    来都来了,再顺道求个子。


    沈季青自是不会拒绝,两人交了香火钱,进庙里烧了香,又写了祈愿带,一齐抛到了姻缘树上。


    姚沐儿瞧着挂得高高的红绸带,露出笑容。


    亥时三刻,岭水镇上空燃起烟花,绚丽璀璨,将黑暗的夜空,装点得如诗如画。


    瞧过烟花,姚沐儿扭头对夫君道:“时辰不早了,回吧。”


    沈季青没动,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簪子,递到夫郎面前。


    “簪子?”姚沐儿一阵惊喜,接过银簪,摸着上头的小花苞,眉开眼笑道,“什么时候买的,我都没发现。”


    沈季青道:“看他们乞巧时。”


    又问:“喜欢吗?”


    姚沐儿点头,他最爱梅花,这支簪子只有一朵梅花跟两个小花苞,低调不张扬,便是平日里也能佩戴。


    他弯起眉眼,对汉子道:“谢谢夫君,我很喜欢。”


    第二日沈秋瞧见嫂夫郎发顶多了支银簪,凑过去笑嘻嘻道:“嫂夫郎,你头上的簪子真好看,是季青哥送的吧?”


    姚沐儿耳根微红,推开秋哥儿放大的脸,指使道:“让你洗的蚕豆跟菘菜,都洗完了?”


    “还没。”


    “那不还赶紧去洗,再磨蹭该迟了。”


    “嘿嘿,我不问了还不行嘛~”


    秋哥儿端着木盆到井边洗菜,姚沐儿摸着脑袋上的梅花簪子,扬起嘴角笑了笑。


    寅时三刻,一家子将凉粉搬上牛车,姚沐儿拎着做好的几份竹筒菜,与夫君、小姑赶着牛车去了县里。


    “沈老弟跟弟夫郎来了。”


    徐旺今儿来得早,大老远瞧见三人,笑着迎上来。


    “大家伙连续喝了十日汤药,身上湿疮已经退得差不多了,那几个病变的诊治及时,情况也都有所好转,再过个十天半月便能康复。”


    徐旺跟沈季青勾肩搭背道:“多亏沈老弟,哥几个才没闯下大祸。”


    沈季青道:“我也没做啥,只是给徐大哥出了个主意罢了。”


    徐旺摆手道:“就因为你出的主意,哥几个才保住了差事。”


    “是啊沈大哥,你是不知道,张永明跟刘胜子被姜县令打了三十板子,屁.股都打开花了,要不是沈大哥我们几个也逃不过。”


    “张永明跟刘胜子自作聪明,自己不交银子就罢,还想撺掇其他人一起,结果没一个人听,最后这事儿被看不上他俩行径的兄弟捅到了姜县令那,姜县令一怒之下便将他们二人处置了。往后这衙门里,就咱徐哥说了算了!”


    徐旺在那衙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啥叫我说了算,衙门是我开的?是姜县令说得算,咱们都得听姜县令的。”


    “对对对,姜县令说得算,一时激动说错话了,徐哥莫怪!”


    徐旺满意点头,扭头冲沈季青道:“沈老弟,弟夫郎手艺这么好,啥时候来县里开个酒楼,到时兄弟几个定来捧场。”


    “日后有机会一定。”


    “好,那就等着沈老弟跟弟夫郎,把姚记开进源阳县了,到时老哥一定帮你寻摸个好位置。咱源阳县虽比不得府城,但有些地方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就开在主街上那醉仙阁,一日流水抵得上寻常百姓好几年嚼用!”


    “可不,上回孙员外家宴请,哥几个有幸去过一回,里头最便宜一壶茶都要半两银子,哪是咱能消费得起的。”


    “一壶茶要半两,一盘炒时蔬二两,小炒肉五两甚至更贵,卖恁贵,吃了能成仙不成?”


    “谁知道,我吃着还不如姚老板做的竹筒菜好吃嘞!”


    见几人念叨起夫郎做的竹筒菜,沈季青接话:“今儿夫郎做了些,待会儿徐哥领兄弟们去拿就成。”


    大恒挠头道:“老是蹭吃蹭喝,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沈大哥我爹走商带回来不少寒瓜,明儿给你捧几个来。”


    “行啊老幺,有这好东西藏着不说,要不是沈哥兄弟几个还被你蒙在鼓里呢。”几个衙役勾着大恒脖子,作势要打。


    寒瓜是外来物,尚未在大元国普及,徐旺一行人在衙门当了几年差,跟着前任县令吃过一回,醉仙阁跟其他酒楼倒是有卖的,但价钱太贵,寻常百姓可吃不起。


    沈季青道:“你说的寒瓜可是绿皮红瓤?”


    大恒艰难抬头,“对,沈大哥吃过?”


    沈季青摇头,他在军营见几个兵头子吃过,皮薄瓤厚,咬上一口汁水横流,瞧着眼馋很,几个跟他一样眼馋的小兵没忍住,半夜偷了瓜皮啃。


    现在回想起来,不是因为馋,而是饿得实在受不住了。


    徐旺拉着沈季青聊了会儿军营里的事儿,几个汉子听沈季青讲起战场上的凶险,顿时佩服不已。


    闲聊间支摊子的地儿到了,沈季青与几人道:“下回再说,我去帮我夫郎支摊子。”


    “我们去帮忙!”


    四五个汉子手脚麻利地帮着支起食摊,又赶着牛车将凉粉送去各个小队,姚沐儿与沈文茹连冰都不用凿,被安排在树下吹风纳凉,瞧着不像来卖吃食,倒像是来踏青游玩的。


    沈文茹瞧着侄子与几个衙役说笑,语气颇为惊讶:“季青小子是个有本事的,竟能跟官差大人称兄道弟。”


    姚沐儿也觉着自家夫君有本事,全当小姑在夸自己,挺着胸脯一脸骄傲。


    如往常一样,日中不到七桶凉粉便卖了个干净,回到铺子,正好碰见梁松一家抱着儿子来串门,姚沐儿对他家的大胖小子稀罕得不行,抱了大半炷香才不情愿地撒了手。


    “哇啊,啊!”


    三个月大的梁瑞平时谁也不爱搭理,这会儿倒是来了精神,小手拽着姚沐儿手指,用力往自己怀里扯,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姚沐儿不明所以,“瑞小子这是咋了?”


    郑燕儿无奈道:“瞧叔么长得好看,想拽回家呢。”


    梁松跟着笑,“这臭小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平时我抱他眼儿都懒得睁。”


    沈秋闻言,凑过去瞧,“真的?我试试。”


    “啊!啊啊!”


    梁瑞伸着小手又去够沈秋,一双大眼睛不知该看谁好,索性一手抓一个,谁也不放过!


    这模样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沈氏瞧见道:“逗吧,待会儿你俩走了,就该哭了。”


    小半刻钟后,堂屋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哭闹声,沈秋跟着嫂夫郎进了灶房,揉着耳朵道:“瑞小子好可怕,还是小哥儿乖巧,将来我若生孩子,定要生个小哥儿,才不要小子。”


    姚沐儿失笑,“还没成亲就想着孩子的事了,再说生啥还能控制住不成?”


    沈秋脸上一红,害起臊来。


    “我就随口一说,嫂夫郎就别打趣我了。”


    难得见秋哥儿害羞一回,姚沐儿又说了两句,见他一双耳朵都跟着红起来,方才勾着嘴角作罢。


    今日铺子歇业早,一家子备完菜、熬完凉粉,便各自回房睡下了。


    姚沐儿擦洗过身子躺上床,扯过薄被一角盖在肚子上。


    昨日还有夫君结实的胳膊枕,今日只剩下他一个,不大的床竟显得有些空荡。


    姚沐儿捞过夫君枕头抱在怀里,瞥见压在枕头下的软膏,红着耳尖打开瞧了眼。


    不多了,得再买两盒。


    这东西一直是夫君买的,也不知寻常脂粉铺子卖不卖。


    算了,还是等夫君回来再说吧,他一个小哥儿去买,怕是会被人说闲话。


    他抓着盒子放回原处,枕着夫君的枕头合眼睡去-


    翌日姚沐儿与小姑到河道边,刚支起摊子就见大恒抱着一竹筐过来,那竹筐瞧着沉甸甸,应是装了不少东西。


    大恒走到跟前,把竹筐往地上一搁,蹭着脑门上汗道:“嫂夫郎,这是我爹走商带回家的寒瓜,给你和沈哥拿两个尝尝。”


    姚沐儿知晓他与夫君昨儿说好了,便道谢接了下来,等人走后探头去瞧——嚯,好大的瓜,一个能有十来斤。


    沈文茹在一旁道:“寒瓜可是好东西,明玉轩也有卖的,一碟子要三四十文呢。”


    姚沐儿听食客说过,明玉轩的寒瓜去皮切成拇指大小,一个七斤重的寒瓜能卖三四两银子,赵恒送的这两个头儿如此大,只怕不便宜。


    姚沐儿本想留一个给夫君,沈季青没让,他在这也能吃到,便让夫郎都带回家,给娘跟小姑他们尝尝。


    未时赶着牛车回到铺子,三个小的瞧见竹筐里头的寒瓜,双眼直放光。


    沈秋惊道:“嫂夫郎,你竟买了两个比脑袋还大的寒瓜!”


    沈氏同陈家姊妹俩,也是一脸惊讶。


    姚沐儿搬着木桶道:“哪是我买的,旁人送的。”


    他喊秋哥儿把寒瓜冰在井里,等铺子歇业切开吃上一口,冰凉爽口,好吃得恨不得将瓜皮吞进肚子里。


    见时辰不早,沈文茹一家四口趁着月色回了北街,走前姚沐儿给小姑一家装了半个寒瓜。


    回到院子,姚沐儿将寒瓜籽泡进木盆。


    沈秋瞧见,不解道:“嫂夫郎你洗寒瓜籽干啥?”


    姚沐儿道:“试试看能不能种出来。”


    “早先就有人试过,还没见有人能种出来呢。”


    姚沐儿笑着说:“不试试咋知道。”-


    七月初九,书院小测,宁远与王鹏得了好名次,虽不及姚汉林,但也值得好好庆祝一番,三人不想到姚记麻烦姚沐儿,便商量着去满春楼小撮一顿。


    上次姚汉林为了帮姚青云,出言顶撞山长,宁远与王鹏对他改观不少。


    刚进甲字班那会儿,见他总是独来独往,还当他是个不好相与的,相处过后发现这人好说话得很,对兄弟也大方,两人平时没少在姚汉林那蹭糕点吃,这回请客便也将姚汉林叫上了。


    第056章 讨债


    初十书院放旬假, 瞅着快到日中,姚青云收拾好书袋,同沈氏、秋哥儿打过招呼,到西街满春楼门前与几个伙伴会面。


    “青云。”姚汉林来得早, 瞧见姚青云过来, 朝他挥了挥手。


    姚青云小跑上前, “鹏哥跟小远还没到?”


    两人虽是堂兄弟, 但年纪相仿,姚汉林又只比他大半个月,那声堂哥他怎么也叫不出口, 便一直叫对方名字。


    姚汉林朝他身后扬起下巴, “来了。”


    “青云、汉林,你们刚来还是已经等了有些时辰了?”王鹏走过来问。


    见两人都道刚来不久, 笑着说:“那就成,我跟小远到书铺交抄本,来得晚了些。”


    “饿死了,咱们快进去点菜吧。”


    宁远年纪小还在长身体, 时不时便喊饿,今日早食吃得又少, 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拉着三人闷头往里冲。


    伙计瞧四人都扮作书生模样,其中一人穿着不似普通人,眼珠子一转,态度和善地将几人引进酒楼大堂。


    “几位客官吃点啥?”沈东瞧姚青云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便没在意,躬身站在姚汉林身侧, 热心道,“瞧几位面生,要是不晓得吃啥,我可以帮着推荐几道。咱家酒楼有各种特色小炒跟竹筒菜,回头客最多的当属东坡肉、竹筒豆腐与竹筒小排,几位可要尝尝看?”


    四人对视一眼。


    宁远皱眉:这伙计安的啥心?大热天吃东坡肉不得腻死个人。


    王鹏朝姚青云挤眉弄眼:竹筒豆腐哎,姚大哥的拿手菜,要不咱来一盘尝尝?


    姚汉林朝三人求救:救命,唾沫星子都要飞我脸上了……


    姚青云:“……”


    你们三个戏好多,改天搭个戏台,指定能赚不少铜板。


    不过满春楼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姚青云眸光一闪。


    不就是小姑父以前的东家?!


    他偷摸瞄了眼伙计,心道:还好对方不认得自己,不然一准当他来找茬的,喊人将自个儿轰出酒楼不可。


    四人一人点了道菜,要了壶加了冰块的梅子汁,跟一碟卖得最火的桂花糕。


    一刻钟后饭菜被端上桌,宁远握着筷子对三位哥哥道:“都是兄弟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说着夹起一块卖相不错的竹筒小排塞进嘴里。


    “唔,难道是我嘴巴养刁了?”宁远啃着小排,眉毛拧成一团,“你们尝尝,我吃着有股怪味。”


    姚青云尝过后,说道:“不是怪味是腥味。”


    “我吃着挺好吃的,是你们嘴巴被姚大哥养刁了。”王鹏咽下小排,筷子指着竹筒豆腐,压低声音说,“味道跟姚大哥做得完全不同,不及姚记一半好吃。”


    姚青云挑眉,“那是自然,姚记吃食可是有不传秘方的。”


    满春楼能在镇子上开这么久,还是有些手段的,除了两道竹筒菜不如人意,另外两道小炒味道还成,只是配菜瞅着不是很新鲜。


    梅子汁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桂花糕要比外头糕点铺子里卖得好吃些,就是太贵,普通百姓可不会为了吃块桂花糕,特意跑到酒楼来。


    晌午饭吃到一半,姚青云肚子有些不舒坦,喊来伙计问:“请问厕屋在哪儿?”


    店里忙,那伙计给他指了个方向便转身去忙了。


    王鹏道:“要哥陪你不?”


    姚青云捂着肚子起身,“不用,又不是三岁小孩。”


    也不知是梅子汁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喝了一碗梅子汁,腹部便开始叽里咕噜难受起来。


    顺着伙计指的方向一路寻去,厕屋没寻到,倒是不小心听见,先前推荐菜式的伙计,在某间屋子里说起自个儿名字。


    他脚步一顿。


    “你没看错?”


    “没错,就是姚老板的弟弟姚青云!打他进店我就瞧着眼熟,刚才有食客提起姚记食肆,这才想起那小子是谁。”


    “掌柜的,你说他来咱满春楼干啥,难不成是来找茬的?”


    姚青云听见那掌柜嗤笑一声,“有啥手段让他使出来,还怕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成?”


    “掌柜的说得是,不过……您说他会不会是为了王喜林那事儿来的?”


    王喜林?


    姚青云眉头皱起,满春楼掌柜与王喜林相识?


    “你是猪脑子?!他要是知晓王喜林求娶秋哥儿的主意是我出的,怨恨我都来不及,还能来店里吃饭?”


    “对了,那王喜林最近可有消息?事儿没办成想白拿银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只让人打断他一条腿,算便宜他了,不过那三十两银子,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说什么老子也要拿回来。”


    竟是这样!


    姚青云听得青筋凸起,隔着门窗死死瞪着屋内二人。


    王喜林找人堵截自己那日说的柳胖子,他还当是哪个地痞混子,想不到是满春楼柳掌柜。怪不得王喜林出手这么阔绰,聘礼五两,还送得起秋哥儿金簪,原来一切都是这混蛋在背后搞鬼!


    屋内柳掌柜吩咐伙计找人再去趟王家村,若是要不回钱,便让人同王喜林再好好“说道说道”。


    伙计应:“是。那掌柜的,我先去忙了。”


    随即脚步声响起,姚青云咬着后槽牙,匆匆回到大堂。


    王鹏见他回来,站起身问:“厕屋在哪儿,我也来感觉了。”


    姚青云没应,拧紧眉头,催促:“结账回家。”


    “啊?”


    三人一头雾水,见他脸色不好,什么都没问,去柜台结了账,走出酒楼好远才问起到底出了何事。


    姚青云攥着拳头,一脸阴沉,“王喜林求娶秋哥儿一事,是柳掌柜指使的,我方才亲耳听见他跟伙计谈论此事。”


    姚汉林蹙眉,“这么说想要得到姚记秘方的不是王喜林,而是柳掌柜。”


    见姚青云点头,王鹏与宁远皆露出厌恶的目光。


    王鹏道:“之前食肆接二连三有人找茬,你们说这事儿跟姓柳的有没有关系?”


    姚青云道:“这事儿是沈四狗做的,他同哥夫从小就不对付,瞧见哥夫开了铺子,便想来捣乱顺便讹点银子花,况且那几个混子背后是魏疯子,应当与姓柳的无……”


    三人见他忽然停住话头,不解地看去。


    “魏疯子挨打那日我虽然不在,但后来听秋哥儿说起,魏疯子当时被打,喊得像号丧一样,咒骂的人里便包括姓柳的。”


    “看来一切都与这个柳掌柜脱不了干系。”宁远问,“青云哥,你打算怎么办?”


    姚青云道:“我先回去把事情告知大哥他们,看大哥跟哥夫有啥法子整治姓柳的。”


    “好。”


    几人在巷口分开。


    姚青云憋着火气赶回铺子,姚沐儿等人知晓这几月发生的事,都是柳掌柜在背后搞鬼后,脸色都不太好看。


    沈文茹骂道:“这个柳传福,当初逼迫当家的偷秘方不成,竟又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沈秋愤愤不平,“姓柳的这么害咱,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氏道:“咱也没啥证据,上门讨说法都不成。”


    沈秋说:“王喜林不就是证据,让季青哥再狠狠揍他一顿,不怕他不说实话。”


    陈德忠道:“姓柳的是个有心机的,咱要真那么做,只怕会被反咬一口,说咱屈打成招诬陷他。”


    一群人顿时没了主意,姚沐儿思索后说道:“等明日我去问问夫君,看他可有啥法子。”


    翌日,姚沐儿到县里,边支着摊子边将事情同夫君说了。


    沈季青眉头微皱,刚要开口,就见徐旺走过来问:“沈老弟跟弟夫郎可是遇见了难处?刚才老闫路过不小心听到一嘴,就跟我说了,沈老弟与弟夫郎要是不介意,能否说来听听,说不定还能帮上啥忙。”


    沈季青道:“这事儿确实需要徐哥领兄弟们走一趟。”


    听沈季青说了柳传福做的事,徐旺黑着张脸骂:“真不是个东西,生意做不过旁人,便使些歪门邪道的法子。沈老弟需要兄弟们做啥,说就是。”


    “以牙还牙,他没儿子亲事上做不了文章,那就从酒楼下手。”


    半刻钟后,徐旺拍着胸口保证:“沈老弟放心,我这就领几个兄弟去岭水镇。”


    “徐哥不能去,镇上百姓见过你。”


    徐旺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茬。那成,让大恒跟老闫他们去。”


    两个时辰后,岭水镇。


    赵恒瞧着不几步开外的满春楼,对换上普通衣裳的陈大勇道:“大勇哥看你的了。”


    陈大勇抹了下鼻子,“瞧好吧。”


    说完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哼唧起来。


    赵恒与老闫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搀着陈大勇进了满春楼。


    “掌柜的可在?!”


    “二位官差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后堂喊掌柜的。”


    沈东瞧店里来了官差,心里登时有种不妙的预感,将人稳住后忙去后院找掌柜的。


    柳传福闻言,端茶的手一顿,他斜眼道:“官差来咱这作甚?”


    “不晓得,两位大人还带着个痛哭流涕的汉子,进店便说要找掌柜的您。”


    柳传福眼皮子一跳,“来者不善啊。”


    他吩咐伙计去账房那取十两银子,自个儿提着衣摆去了大堂。


    “让二位官差大人久等了,近日天热中了暑气,大夫说多歇息,这才来晚了些。”柳传福说着咳嗽一声,“不知官差大人来小店,所为何事?”


    “有人到县里报官,说是在满春楼吃坏了肚子,我们二人正是来调查此事的!”


    闫继仁一手握着佩刀,一手提溜着汉子胳膊,横眉竖眼的模样,瞧得几桌吃饭的百姓手脚打颤。


    赵恒年轻面嫩,瞧着没那么吓人,可穿着衙役服饰,腰间还配着短刀,往那一站唬人得很。


    柳传福额上冒出冷汗,一张胖脸上露出讨好的神情。


    “官差大人定是搞错了,我们满春楼用的配菜,可是厨子每日现到市集买的,新鲜着呢,是绝不会吃坏肚子的。”


    这时伙计取了银子来,柳传福背着众人接过,朝赵恒、闫继仁示意道:“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泼脏水,求二位官差大人给小民做主,将搞鬼之人揪出来。”


    “咋,这是想使银子贿赂本官差?”闫继仁眸子一瞪,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


    柳传福忙道:“小民哪敢,只是小民是清白的,这人小民见过没见过,是不是岭水镇百姓都尚未可知。”


    赵恒见他想把银子藏进袖子,上前两步捏住柳传福手腕,将钱袋子甩在地上。


    闫继仁瞥了眼钱袋子,冷声道:“我看你敢得很。”


    柳传福哆嗦道:“冤枉啊,这银子是小民准备瞧病用的。”


    “少给我来这套,人证已经在这了,柳掌柜跟我们走一趟吧!”


    柳传福是个没靠山的,一路摸爬滚打在镇上开起酒楼,也算是个有经商头脑的,可惜心术不正,经常打压那些新开张,背后又没靠山的食肆与铺子,见哪家生意好便让人上门找茬,不把人挤对走不罢休。


    河道上工的百姓,有不少知晓柳传福底细的,稍加打听便知,因此二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此时柳传福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得了罪人,来报复他呢。


    柳传福得罪的人太多,压根不晓得二位官差受何人指使,可能指使动官差的,肯定不会是等闲之辈,他行事向来小心谨慎,绝不会得罪这么一号人物。


    难不成得罪了哪个大人物的亲戚?


    容不得柳传福细想,见两个官差准备拿人,登时吓得六神无主。


    “小民是冤枉的,这汉子不是岭水镇百姓,定是被人找来抹黑小店名声的!”


    “怎么,柳掌柜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记得所有来店里吃饭的百姓?”


    “没、没有。”柳传福擦着冷汗道,“可也不能仅凭这汉子一面之词,就定小民的罪啊,小民店里的食材绝对没问题,不信唤来厨子一问便知。”


    “是啊,哪能光听这汉子说,我在满春楼吃了十年,从来没出过事儿。”


    “这也叫人证的话,往后岂不是随便找个人作证,就能治旁人的罪了。”


    “就是,官差也不能随便拿人。”


    “柳掌柜我支持你,新上任的县令老爷是个清官,就算把你抓走了,县令老爷也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几个经常在满春楼吃饭的百姓,站出来替柳传福说话。


    柳传福朝几人拱手道:“多谢各位,让大家伙跟着受惊了,今日饭菜免单,交了银子的待会儿跟伙计说,小店如数退还。”


    众人听后,支持柳传福的声音多了不少。


    赵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骂了句:装模作样。


    闫继仁让伙计去后堂,唤厨子前来对峙。


    片刻后,厨子被带到大堂,开口便是一声“冤枉”。


    “酒楼里的食材,都是小的一早去市集采买回来的,我们自己都在吃,要真有问题,第一个出事儿的就是我们几个厨子。”


    百姓一听,窃窃私语。


    “这么说柳掌柜是冤枉的,官差大人差点冤枉好人!”


    “这汉子瞧着一股子精明劲儿,怕不是被哪家酒楼指使来的。”


    这厨子是柳传福内侄,自然会替柳传福说话。


    闫继仁给陈大勇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捂着肚子开口:“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柳传福媳妇儿亲侄子,你们蛇鼠一窝,专拿生虫的烂菜叶子坑害人,大家伙要不信,可以去市集找买菜的大娘对峙!”


    “啥,孙厨子竟是柳掌柜内侄?”


    “不说打县里请来的大厨吗,咋成内侄了?”


    “柳掌柜,这汉子说得可是真的?”


    “瞧柳掌柜心虚的模样,八成是了。”


    “用烂菜叶子烧菜给大家伙吃,柳掌柜你亏不亏心!”


    “我呸!亏我方才还为你说话,算我瞎了眼!”


    “原来以次充好糊弄百姓的不是姚记,而是柳掌柜的你!”


    众人指责的声音,听得柳传福一阵晕眩。


    满春楼不止在一家买过烂菜,那些可不是他柳传福的人,若要叫来对峙,他经营了十年的满春楼就全毁了!


    “官差大人,一切都是孙兴做的,小民不知情啊,沈东可以为小民作证,酒楼采买事宜一直都是交给他来做的,小民从没沾过手!”


    孙兴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见柳传福把事情都推到自个儿头上,带着怨气掰扯道:“大姑父这话说的,当初可是你特意嘱咐买最便宜的菜,甭管烂的还是生虫的,拿回来搁滚水过一遍,啥味儿都没了。”


    说罢看也不看气急败坏的柳传福,往地下一跪,对赵恒、闫继仁道:“这些都是柳传福逼我干的,官差大人差人去市集把买菜的张大娘、王二嫂、沈老八叫来,他们都能为小的作证。”


    柳传福见事窗东发,再无回旋余地,指着孙兴怒不可遏道:“你、你个吃里爬外的王八犊子,要不是我你们一家子早死在外头了!”


    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赵恒与闫继仁回到县里,将这出戏学给徐旺跟沈季青夫夫听。


    徐旺叫好道:“干得漂亮,这就叫多行不义必、必……必啥来着?”


    经常听弟弟念叨这话的姚沐儿,应声道:“必自毙。”


    “对,必自毙!”


    闫继仁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头儿,这是姓柳的赔偿的银子,我跟大恒只将人打了一顿,酒楼没封,不过今日这事儿一出,估摸着也撑不了几日。”


    徐旺将银子递给沈季青。


    沈季青只拿了当初被人讹诈去的二两,其余的给了徐旺。


    后者将银子扔给闫继仁,“喏,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闫继仁面上一喜,“好嘞!”


    第057章 兔肉


    满春楼头午发生的事, 不出半日便传遍了岭水镇,连逸云书院的学子,也在议论此事。


    丙字班,姚青云坐在位置上背书, 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听见大家对满春楼唾弃不已, 咧着嘴角别提多痛快。


    “想不到当初污蔑姚记的, 竟是那柳掌柜。”


    “不止如此,还勾结王喜林想要抢夺姚记秘方呢,幸好婚事不成, 不然就真被他们骗了去!”


    “可不, 拿别人婚事当儿戏,也忒阴损了些。”


    “哎你们听说没, 那王喜林过几日要回书院念书。”


    “啥?他做出这等丑事,还有脸回书院念书?”


    “谁说不是,跟自个儿表妹私通有了孩子,都声名狼藉了, 山长竟还准许他回书院念书,也不知这小子给山长灌了什么迷魂汤。”


    “咱不搭理他就是, 到时没人跟他结对, 看他怎么参加院士。”


    听大家说起王喜林,姚青云嘴角笑容,一时狰狞起来。


    这个王喜林还真能蹦跶!


    姚青云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要不是夫子进门,笔杆子都要被他捏碎了。


    酉正书院下学, 同几个伙伴打过招呼,一阵风似的跑回铺子。


    姚沐儿在院子里磨豆子, 见弟弟黑着脸进院,还当出了何事,问过才知是那王喜林要回书院念书了。


    姚沐儿对弟弟道:“只要不招惹到咱头上,往后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跟咱无关。”


    姚青云嘟囔道:“我就是气不过,都那样了还能回来念书。”


    “应该是拿银子将事情摆平了。”


    徐德昌是个胃口大的,王喜林想回书院念书,没有十两银子根本不可能,王喜林能回来,那王氏定是下了血本。


    姚青云也这么觉得,他厌恶得不行,但又没法子,耷拉着脑袋道:“算了,往后在书院就当没他这个人。”


    “哥,我回屋做功课去了。”


    “等等。”姚沐儿叫住弟弟,他朝灶房瞧了眼,问道,“跟秋哥儿的亲事,你是怎么想的?翠荷婶子的意思是先定下,过两年再成婚。”


    姚青云闻言,表情变得格外认真。


    “我跟秋哥儿说好了,明年考中童生就让大娘帮忙到婶子家提亲。”


    姚沐儿点头,“你有自己的打算就成。”


    家里还有一个寒瓜,晚晌备完菜,收拾妥当灶房,姚沐儿切开做了个冰沙寒瓜,里头搁了红豆、牛奶,吃起来鲜甜冰爽,美味至极。


    沈秋望着姚沐儿,目光炯炯。


    “嫂夫郎,这个好好吃,要是能拿去食肆买,绝对会供不应求!”


    姚沐儿笑道:“想什么呢,寒瓜那么贵,寻常百姓有几个舍得买来吃。”


    “对哦。”


    沈秋咬着勺子,心道:白激动了。


    姚青云道:“等日后开起酒楼,就能做来卖了。”


    沈秋一双眸子重新亮起,捧着陶碗比画道:“到时咱开家比明玉轩还大的酒楼!”


    沈氏听了喟叹道:“比明玉轩还大,那得花多少银钱哦。”


    沈秋攥着拳头,信心满满,“慢慢来,总有一天能赚到!”


    姚沐儿被秋哥儿明亮的眸子感染,心底忍不住生起些许期待。


    “对了嫂夫郎,前几日不是说要做竹筒兔肉吃,什么时候做呀?”沈秋朝他笑得一脸乖巧。


    姚沐儿见状,轻笑出声。


    “明日就做。”


    “好,到时我给嫂夫郎打下手~”


    寒瓜还剩下小半个,姚沐儿搁了些冰吊在井里,第二日做了几筒冰沙寒瓜带去给夫君他们吃。


    徐旺晓得兄弟几个吃的,跟其他人不一样,压低了嗓门,小声赞叹:“还是弟夫郎点子多,寒瓜这么一整,比原先还好吃。”


    大恒跟老闫他们齐齐点头,“嫂夫郎手艺没得说!”


    姚沐儿面上挂着笑,待凉粉卖净回到铺子,好吃的秋哥儿便缠了上来。


    “嫂夫郎,我今日瞧过了,兔笼里好些兔子都长到了七八斤,肥着呢。”


    姚沐儿扬起嘴角,放下木桶道:“你看着灶房,我去挑一只来。”


    秋哥儿乐颠颠地应:“哎!”


    姚沐儿到兔笼里揪了只肥兔子出来,低头瞅着兔窝里,新出炉的三窝兔崽子直犯愁。


    这几月家里兔子陆续生了七八窝,兔笼从三个变成了十个,原先的十只兔子,变成了五十只,大的二十只,小的三十只,等这批小兔崽长大,家里便有些养不开了。


    得跟娘商量下,怎么处置它们才成。家里指定养不开,带回村里让翠荷婶子养,还是大伯那边养,这事儿就让娘来决定吧。


    姚沐儿给兔子们扯了把干草,随即拎着兔耳朵到井边处理起来。


    兔子皮好剥,用剪刀豁开嘴巴,把嘴部皮肉剪开,揪住皮往下褪就成了。


    场面有些血腥,姚沐儿怕吓着几个小的,端着木盆躲在角落里处理完,才拿到井边冲洗。


    “嫂夫郎,需要帮忙不?”十二岁的陈柔雪,凑过来问。


    姚沐儿下意识掩住木盆,见她半点不害怕,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诧异道:“小雪不怕吗?”


    小姑娘抿着嘴角,害羞地笑了笑。


    “不怕,小时候见爹剥过,娘还用剥下来的皮子,给我和姐姐做了个围脖呢,毛茸茸的可暖了。”


    说着伸手戳了戳剥下来的兔皮,“嫂夫郎剥的皮子真完整,用来做围脖都不用拼接了呢。”


    姚沐儿:“……”


    瞧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这么生猛。


    姚沐儿给小姑娘盛了碗凉粉,让她坐在阴凉地儿吃,自个儿进灶房简单填了下肚子,将忙活了一头午的秋哥儿替换下来。


    两个时辰后食材卖净,陈德忠跟沈文茹关了铺子,帮忙把食肆打扫干净,趁着月色回了北街。


    灶房里,姚沐儿备好食材,准备做竹筒兔肉,再烧道辣炒兔肉。


    竹筒兔肉与竹筒芋头鸡做法相似,只是兔肉腥臊味重,光是过滚水可不顶用,需得多放茱萸才好吃。


    辣炒兔肉简单,将兔肉切块用酱料腌制一刻钟,放入葱姜茱萸煸炒,最后加入盐、黄酒,翻炒均匀便可出锅。


    这两道菜都是辣的,沈氏吃不了太辣,姚沐儿又做了道清淡的肉片炒时蔬,随后跟沈秋将饭菜摆上桌。


    他端着最后一道菜进屋,笑着说道:“开饭了。”


    竹筒兔肉带着竹子的清香,辣炒兔肉提前腌制过十分入味,两道菜虽都是兔肉,味道却各有千秋。


    姚青云与沈秋更喜欢香辣麻嘴的辣炒兔肉,姚沐儿与沈氏则喜欢味道略清淡些的竹筒兔肉。


    “斯哈,好辣好好吃!”秋哥儿被辣得眼尾发红,还停不下来。


    沈氏瞧着摇头失笑。


    姚沐儿见状,若有所思道:“这两道菜如果要做来卖得少放些茱萸才成,秋哥儿算是能吃辣的,他都觉着辣,其他喜食辣的食客,怕是连入口都不能。”


    沈秋喝了口茶缓解辣味儿,抬手扇着风道:“岭水镇那么多百姓,肯定有喜欢吃的,到时咱就把辣度定成微辣、中等辣、麻辣三个档,让食客们自个儿选。”


    姚沐儿闻言,勾起嘴角:“是个好主意,那就这么办。”


    一家子吃得格外满足,饭后坐在院里纳凉,姚沐儿跟沈氏提起家里的一群小兔崽。


    沈氏道:“送去给你月娘嫂子养吧,你大伯那边地多,忙起来自家牲口都顾不上喂。”


    姚沐儿:“听娘的,过阵子我就回去一趟,把兔子送去。”


    两个小的脑袋凑在一处,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瞧着时辰不早,一家子打过招呼各自回了房间。


    几日后,姚沐儿从县里回来,又赶着牛车将三十只小兔子送回了沈家村。


    “明日铺子里就开始卖兔肉制的菜了,等这批兔子长大,嫂子便隔三差五托宝来叔往铺子送个十来只,家里现在有十九只,每日卖个二十盘撑到下月,这批兔子也就差不多能吃了。”


    姚沐儿跟沈月娘说:“小灰又怀了宝宝,算算日子也快生了,到时嫂子注意着些,别让它给压死了。”


    沈月娘道:“有我照看着,你就放心吧。”


    “那就麻烦嫂子了。”姚沐儿掏出钱袋,搁在桌上,“每月给嫂子两百文工钱,今儿正好是十五,连同下月工钱一共是三百文,嫂子数数。”


    沈月娘大惊,“不成,这也太多了,养个兔子而已哪里就值得给这么多银钱,再说大成的活计还是季青帮忙找的,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夫夫好呢。”


    “大成哥也帮了我们不少,况且嫂子帮我们养兔子,给工钱是应当的,就算交给旁人来养,也是有工钱的,嫂子就不要推辞了。”


    “那也不成,两百文太多了。”


    见沈月娘不同意,姚沐儿拆开钱袋,从里头数出五十枚铜板。


    “每月一百五十文,嫂子再不收我只能花两百文找别人帮忙了。”


    “不成,外人哪有自家人养得尽心。”


    沈月娘应了下来。


    沈长寿与姚翠荷就沈大成一个儿子,如今一大家子住在一个院里头,屋子将将够住,相比之下院子倒是大出不少,旁边空地还能扩建,养百十只兔子不成问题。


    “叔么,糖。”


    小林哥儿刚睡醒,瞧见叔么来了,眯着眼睛朝他伸出双小手,奶声奶气要糖吃。


    姚沐儿被逗笑,抱起林哥儿,亲亲小家伙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叔么今儿没带饴糖……”


    小家伙闻言,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蓄满水汽。


    姚沐儿紧忙道:“带了桂花糕,香甜软糯可好吃了,林哥儿要不要尝尝看?”


    小林哥儿搂着他脖子,重重点头。


    “要!”


    姚沐儿打开油纸包,拿了两块桂花糕给两个小的。


    这桂花糕是徐旺送的,县里有人求他办事,送了好些糕点,吃不完便给他和夫君拿了些。


    姚沐儿陪林哥儿、虎子玩了片刻,又去大伯家买了一百斤芋头跟菘菜。


    沈月兰家存的菜上月便已经卖得差不多,这回是同二堂嫂那买的。


    姚丽娘道:“我家菜窖里存的菜不多,留出自家吃的,还够卖个两三回。”


    姚沐儿往牛车上搬着菘菜说:“到时就麻烦堂嫂帮着在村里收些,每收十斤给堂嫂一文的辛苦钱。”


    “成。”


    姚沐儿绑好牛车,赶在铺子歇业前,载着一车芋头、菘菜回了镇上-


    翌日卯时。


    姚记食肆添新菜的事儿,这两日街上已经传遍了,今儿一开业就有不少食客抢着来尝鲜。


    梁松自是头一批来的,进铺子便问:“大娘,听说铺子里头添了新菜?”


    沈氏道:“是嘞,分别是辣炒兔肉跟竹筒兔肉,两样都是辣口的,有微辣、中辣、麻辣三个档可选,能吃辣的就选中辣、麻辣,不能吃的选微辣。”


    梁松喜辣,但还是头次见一道菜分微辣、中辣、麻辣的,听着就新鲜。


    “大娘给我上盘辣炒兔肉,要麻辣的。”他撸起袖子道,“我倒要尝尝这麻辣能有多辣。”


    沈氏:“挺辣的,再给你上壶茶吧,解辣。”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梁松很是听劝地要了壶茶,又要了一碗甜口冰沙凉粉。


    小半刻钟后。


    “斯哈,爽!”


    梁松一口兔肉一口茶,吃得嘴巴通红。


    “老梁啊,你也太拼了。”


    “这瞅着,嘴唇子都快辣肿了。”


    几个与梁松相识的摇头不解,微辣的吃着也可香,那麻辣的又麻又辣,一顿饭下来光顾着擤鼻子了,哪还有时间享受美食。


    梁松夹了筷子兔肉进嘴,挑眉道:“你们不懂,麻辣的吃着才过瘾。”


    也有几个不服输,买了麻辣的来尝,结果受不了辣味,硬是配着吃了三个馒头才扛住。


    沈氏瞧大家对新菜喜欢得紧,喊陈德忠照看着点生意,自个儿到灶房将食客们的反应告知给秋哥儿。


    “太好了!”沈秋微拧着的眉头,顿时舒展开。


    县里食摊离不了人,姚沐儿便将这两道菜教给了秋哥儿,连带着今早的两次,沈秋只瞧他做了三次,这会儿只剩自个儿生怕做不好,听到沈氏说食客对这两道菜赞不绝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一直忙碌到未时牛车进院,方才得以歇息。


    “辛苦了秋哥儿。”姚沐儿进灶房接过秋哥儿手里活计,让他吃口饭回屋好好歇息歇息。


    “知道了嫂夫郎。”沈秋揉着有些酸胀的肩头,疲惫又满足。


    第058章 完工


    河道这边, 姜县令带着一众百姓连日赶工,终于在八月初修建完毕,比原定日期早了十来日。


    八月初二,百姓回家当日。


    “姜县令真是个好官, 竟然还多给大家发了一日工钱。”


    “终于能回家了, 爹娘要知道俺在这修堤坝不仅没吃啥苦, 还赚回来二两多银子, 一准高兴!”


    “有了这些银子,回去我就能娶媳妇儿了!”


    大家伙捧着银钱,高兴又激动。


    杨武、六子跟老孟, 望着沈季青有些不舍。


    “今儿分开后,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跟沈哥见面。”


    沈季青道:“大杨镇跟岭水镇离得不远,有空可以来姚记坐坐。”


    三人一想也是, 便道有空一定来,又跟沈大成说了会儿话,背上包袱心情雀跃地往家赶。


    姚沐儿晓得今日完工,走前给夫君留了辆牛车, 与三人道别后,沈季青跟沈大成赶着牛车, 快到戌时进了镇子。


    沈大成在巷口跳下牛车, 沈季青目送人走远,赶着牛车哒哒哒驶进巷子。


    沈秋在院子里搓兔皮,瞧见牛车进院,扭头冲灶房里头兴冲冲地喊:“嫂夫郎,季青哥回来了!”


    一家人闻言, 纷纷放下手里活计出来迎。


    一番嘘寒问暖后,姚沐儿接过夫君肩上的包袱, 说道:“灶头上温着水,快去洗洗。”


    沈氏瞧着变瘦不少的儿子,满眼心疼。


    等沈季青擦洗完身子出来,姚沐儿跟沈秋已经将饭菜摆上桌,满满一桌子菜,都是沈季青爱吃的。


    一家子喜气洋洋吃过晚晌饭,又歇了片刻,便到了备菜熬凉粉的时辰。


    沈季青也想过来帮忙,姚沐儿不同意,将人推进屋里,掀开薄被,催促他赶紧躺下歇息。


    沈季青瞧着夫郎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将人揽进怀里亲了亲。


    姚沐儿下意识惊呼出声,接着捂紧嘴巴,瞪着一双布满水汽的杏眸,瞧着眼前的汉子。


    唇瓣又被汉子亲了下,姚沐儿脸上一片绯红,靠在汉子怀里,轻声道:“夫君,娘他们还等着呢……”


    “嗯。”沈季青嗓音低沉,滚烫的掌心紧紧按着夫郎腰背。


    他将下巴抵在夫郎发顶,就这么搂抱了片刻,松开手哑声道:“去吧。”


    腰间的衣带不知何时被蹭了开,姚沐儿红着耳根将衣带系好,等脸上不那么烫了,方才推门出去。


    沈氏听见动静,问:“青儿睡了?”


    “睡了。”


    怕娘发现端倪,姚沐儿头也没抬,撸起袖子拎着一桶晒干的生粉,对沈氏道:“娘,我去熬凉粉了。”


    “哎。”


    沈秋在灶房里清点食材,见嫂夫郎拎着生粉进来,忙起身让路。


    “呀,嫂夫郎你脖子后头好多红包啊!这该死的蚊子,我这有药膏给嫂夫郎涂些。”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就要往跟前凑。


    姚沐儿心里一阵慌张,抬手捂着脖子道:“前天咬的,已经不痒了。”


    秋哥儿狐疑道:“是吗,可是昨天好像还没有来着。”


    “时辰不早了,得抓紧时间做凉粉了。”怕秋哥儿继续追问,姚沐儿赶忙转移话头,“秋哥儿看着点火,明儿不用去县里卖凉粉,往后只用熬三桶就成。”


    “好。”后者点着脑袋,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去。


    熬完凉粉,两人便回房睡下了。


    西屋里,姚沐儿吹灭油灯爬上床,刚躺下汉子的胳膊便横过腰间,将他捞了过去。


    “夫君?”


    姚沐儿还以为夫君没睡,抬头瞧见汉子睡熟的侧脸,弯着嘴角笑起来,下一刻身子骤然一僵。


    “睡着了还这么不老实……”


    他靠着汉子结实的臂膀,小声嘟囔。


    箍在腰间的大手,稍稍用了些力道,身子便严丝合缝贴在了一处。


    贴在大腿上的某个东西,变得越来越烫,姚沐儿脸颊也跟着烧起来,接着小衣被褪去,汉子小山般的身子压了过来……


    西屋木床摇到半夜,结束时姚沐儿有些神志不清地望着房顶,整个人散架了般,没有一处不疼的。


    昨日操劳到月上中梢,第二日寅时不到,精力旺盛的汉子便醒了。


    头些日子入秋,夜里气温降了不少。


    沈季青见夫郎因自己离开,有些害冷地缩起肩膀,俯身抽出被夫郎压在身下的薄被,帮人盖好,随后起床到院子里打了套拳,接着提起木桶,到井边收拾起兔子来。


    镇上没有养殖兔子的百姓,卖兔肉的食肆只姚记一家,寻常吃食铺子瞧着眼红,也只能等兔子养起来再说,但生长周期摆在那,最快也得三四个月才能吃上,百姓想买来解馋,便只能去姚记。


    家里留的二十只兔子压根不够吃,姚沐儿便限制数量,每日只卖二十盘,撑到七月底,沈月娘托宝来叔送了十只长成的兔子到铺子。


    兔子要价贵,制作的菜肴自然也贵,姚沐儿没涨价,还是十文钱一盘,只不过用料相应减少了些。食客对此没有半点怨言,毕竟十文钱能吃到兔肉,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镇上酒楼隔三差五也有兔肉卖,但一盘要价二十五文往上,普通百姓可吃不起。


    过了寅时,姚沐儿揉着酸痛不已的腰推开屋门,秋哥儿已经领着陈家两姊妹在灶房忙碌开,婆婆沈氏坐在树荫下鞣制兔皮,夫君与小姑在前厅招待食客。


    小院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树梢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姚沐儿瞧着扬起嘴角,露出满脸笑容。


    这时,前厅传来食客们的抱怨声。


    “沈老板这兔肉也太少了,一天二十盘,根本不够吃啊。”


    说话这位食客,已经连续好几日没吃到兔肉,瞧见旁人吃,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接着有人附和:“就是,二十盘也忒少,再来二十盘还差不多!”


    “沈老板再加几盘呗,一大早特意领闺女赶来吃呢。”


    “劈成半份卖也成啊,这样大家伙不就都能吃到了。”


    姚沐儿听见这话,心里嘟囔:要真劈成半份卖,这人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他拎着一桶凉粉进铺子,众人瞧见纷纷朝他埋怨开。


    “大家别急,没人跟钱过不去,主要我家养殖的兔子也少,每日二十盘勉强够卖,再多就不成了。大家伙再等等,最多再过三个月,兔子就能供应上,到时天儿冷起来,吃盘香辣兔肉正好。”姚沐儿安抚道。


    梁松帮腔:“大家伙就别为难沈老板跟姚老板了,兔肉也就吃个新鲜,天天吃有啥意思,就这样抢着吃才香呢。”


    两三个与他相熟的食客,顺着话头附和几声。


    大家伙也就过过嘴瘾,埋怨几句这茬便过了。


    姚沐儿笑呵呵地让大家吃好喝好,随即拎着卖净的空木桶,到院子里洗刷出来。


    酉时铺子歇业,姚沐儿在饭桌上提起盖房一事。


    夫夫俩昨夜商量过,这几月家里攒了不少银子,是时候把房子盖起来了。


    沈氏听后,点头道:“过些日子农忙结束,正好盖房。”


    姚沐儿说道:“我和夫君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得提前谋划谋划,泥水匠、木匠都得提前找好,砖瓦也得提前半月定下,省得用时来不及买。”


    沈季青接着道:“这两日我便与夫郎四处走走,请人画图纸设计屋子,再把砖瓦定下来。赶在年前盖好,到年节就能住上新屋子了。”


    “到时也让人打个时兴的梳妆台,搁在秋哥儿屋里。”


    沈秋愣住,“嫂夫郎,也有我的房间吗?”


    姚沐儿说道:“当然有,你也是咱们家的一份子。”


    小哥儿听后十分高兴,身旁的小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打两个。”沈季青忽然说。


    姚沐儿闻言,笑着应:“嗯,打两个。”


    沈氏瞧着儿夫郎,一脸慈爱:“自打沐哥儿进门,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如今咱家也要起砖瓦房了。”


    一家人和乐融融,对新屋子盖成啥样,充满期待。


    接下来几日,夫夫二人找钱三儿帮忙,拜访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木匠,最后定了有着二十年盖房经验的老徐头。


    又花了两三日绘制图纸,定准砖瓦数目后,到窑厂定了六万块青砖,一万五千片瓦片,光定钱就交了十两,后头三十两,等砖瓦拉回村里一次性结清。


    许久没接到大生意,今儿好不容易接到一单,窑厂秦老板对姚沐儿夫夫比爹娘都亲,瞧着嘴角都快笑烂了。


    “沈老板跟姚老板放心,十日内一定把货一个不差地送上门,到时若有使不完剩下的,您拉回来,按原价返钱给您。”


    沈季青颔首道“那就多谢秦老板了。”


    “应该的,我送送二位。”


    出了窑厂,沈季青瞧见夫郎脸色不好,皱着眉头关心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姚沐儿摇头,“没事,就是觉着有些恶心,这会儿好多了。”


    那窑厂里头一股怪味儿,刚进去便一阵恶心,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喝口水。”


    沈季青带着竹筒,打开给夫郎喝了两口,见他脸色好了些,稍稍安下心来。


    “回去路过回春堂,正好找廖伯父帮你瞧瞧。”


    姚沐儿朝夫君笑了笑,“不用,喝过水已经没事了。”


    他摸着瘪瘪的钱袋子,又皱起眉头。


    “夫君,盖房子好费银钱啊。”


    今儿买砖瓦就花了四十两,其中有几万块青砖是旧的,若是都买新砖,还得再多添十两,加上给木匠、泥水匠的工钱,少说也得七八十两。


    姚沐儿心疼得不行,连带着晚饭都没吃好,第二日起床梳洗,蹲在院门口吐了出来。


    第059章 盖房


    “嫂夫郎, 这一上午你已经打了十几个哈欠,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这几日累到了?”


    沈秋烧着火,见姚沐儿面色憔悴, 担忧道:“要不换我来, 你回屋歇息会儿。”


    姚沐儿确实有些没精神, 拧着眉毛将烧菜的活儿, 交给了秋哥儿。


    “可能昨儿没睡好,我回去补个觉。”他拍着秋哥儿肩膀,有气无力道, “辛苦了, 我让柔霜来帮你看火。”


    “好,嫂夫郎你好好歇着, 灶房这边放心交给我就成。”


    姚沐儿点头,到院里喊了柔霜,迈着虚浮的步子回了西屋。


    难不成昨日同夫君闹得太厉害,身子受不住了?


    他躺在床上, 昏昏沉沉地想。


    约莫睡了半个时辰,脑袋可算没那么沉了。


    姚沐儿从床上爬起来, 见桌上搁着碗冰沙凉粉, 眸子亮了亮。


    正吃着凉粉,就见夫君推门进来问:“醒了?”


    “嗯。”姚沐儿朝汉子勾起嘴角,“凉粉是夫君端进来的?”


    沈季青点头,走到夫郎身边,伸出手掌抚上夫郎脸庞。


    “早上又难受了?”


    姚沐儿视线躲闪, “一点儿难受而已。”


    沈季青沉声道:“我陪你去廖伯父那瞧瞧?”


    “不用,我没生病, 是那个太……”


    “嗯?”夫郎声音太小,沈季青没听清。


    “……你晚上节制些,我应该就不会再难受了。”姚沐儿臊得满脸通红,垂着脑袋不好意思去瞧夫君。


    他摸着肚子,感觉那里像昨日一样有些凸起。


    嗯?不是像,就是有些鼓,他吃胖了?


    沈季青见夫郎蹙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姚沐儿捏着肚皮,表情郁闷,“夫君,我好像长胖了。”


    沈季青想都没想,回道:“没有。”


    只是比过去长了些肉,但跟胖半点不沾边。


    姚沐儿不信,他的肚子明明比头几日大了些。


    夫君惯会说漂亮话哄他,说的话不可信。


    他撇撇嘴巴,吃完凉粉,端着空碗到灶房询问秋哥儿。


    沈秋见他进灶房,关心道:“嫂夫郎,你好些没?”


    “好多了,秋哥儿我问你个事儿。”姚沐儿叉着腰道,“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没胖啊。”


    “你再仔细瞅瞅。”姚沐儿挺起肚子,示意他往这儿瞧。


    沈秋摸着下巴,目光从嫂夫郎的肚子,移到泛着红晕的面颊。


    “嫂夫郎,你今早是不是吐了?”


    姚沐儿愣了下,“你瞧见了?”


    沈秋点头,又问:“最近是不是胃口不好,还经常恶心想吐?”


    姚沐儿仔细想了想,“这两日确实是这样。”


    沈秋闻言,激动道:“嫂夫郎,你这不是胖了倒像是有了,大嫂有虎子、林哥儿那会儿就是这样!”


    有了?有什么?


    姚沐儿脸上闪过一瞬茫然,接着也跟着激动起来。


    “你是说有宝宝了?”他摸着肚子,有些不确定,“要是真怀了宝宝,不应该喜欢吃辣或者酸吗,也闻不得荤腥,可我只是胃口不好,肉还是照样吃的。”


    “那说明嫂夫郎体质好!”


    沈文茹在院里喊:“两盘竹筒芋头鸡,一盘腊肉蚕豆。”


    “竹筒菜有现成的,小姑端走就成。”


    沈秋已经断定嫂夫郎肚子里有了宝宝,扶着人坐在板凳上,自个儿掀开蒸笼捡了竹筒菜,递给沈文茹。


    等人走后,翻炒着蚕豆,咧着嘴角傻笑道:“太好了,我要当小叔么了!”


    “嫂夫郎,这好消息你准备啥时候告诉季青哥?”


    “不知道……”


    姚沐儿捧着肚子,感觉特别不真实。


    难不成月老庙求子当真有用?


    那个姑娘说她堂姐在月老庙求子,第二个月便诊出双胎,回想自己肚子第一次不舒服那日,不正是拜完月老庙第二个月?!


    “嫂夫郎,你是不是还怀疑呢?”沈秋见他表情犹豫,出主意道,“要不先去医馆诊个脉?”


    姚沐儿点头,决定明儿便去医馆瞧瞧。


    可一定要是啊。


    他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心底暗自期待。


    结果没去成,第二日秦老板派人来铺子递消息,砖瓦都备好了,今日便能装车运走,让他跟夫君来领路。老徐头那边也找齐了人手,今儿就去沈家村将老屋推平了,好重新打地基。


    岭水镇到沈家村的路不好走,瓦片运过去怕颠碎,路上需得多注意才成。


    沈季青不想夫郎在日头底下晒着,自个儿去窑厂帮伙计领路,让夫郎跟娘,带着老徐头和工匠们回村。


    一大早的,趁着日头还没升起,一家三口便赶着牛车离了铺子。


    一个时辰后,沈家村。


    “那不是有善家的吗,领着一帮子人这是干啥来了?”


    “不晓得,一个个扛着家伙事儿,瞅着像来干仗的。”


    “前头那个我认识,专门给人盖房的老徐头徐木匠。”


    “有善家的这是要盖新房了?”


    “有善家的在镇上开食肆,没少赚银钱啊,竟请来这么些泥水匠。”


    “徐木匠可是镇上最好的木匠师傅,没有五两银子可请不动他。”


    沈秋芹翻起白眼,压着心底的嫉妒,嘲弄道:“不就盖个土砖房,还神气上了。”


    这话被两个妇人婆子听见,追问道:


    “秋芹妹子咋晓得,有善家的盖的是土砖房?”


    “万一是青砖房呢?”


    沈秋芹嗤笑:“能的她,那巴掌大的小铺子,一天赚个两百文算多的,这才营业几个月就想盖青砖瓦房,做梦去吧!”


    说话间牛车近了,先头说话那妇人,朝沈氏热情地打着招呼。


    “秀梅回来啦。”


    沈氏笑着应:“哎,嫂子乘凉呢。”


    “可不,屋里热得很,到外头凉快凉快。”那妇人瞅着后头,问,“领这么些工匠,你家这是要盖新房啦?”


    见沈氏点头,又问道:“这是准备盖青砖瓦房?”


    “对,到时候完工,请嫂子来家暖房。”


    “好嘞,一定来。”


    牛车晃悠悠进了村子,那妇人瞥着树后露出的衣角,故意提高了嗓门:“这秀梅妹子可真是有福气,有个孝顺儿子,还娶了个有福气的儿夫郎,才半年就盖起青砖房了。”


    沈秋芹躲在树后,望着牛车离开的方向,恨得牙痒痒。


    这个沈秀梅,当初要不是她横插一脚,嫁给沈有善的就是自个儿了!


    这头,姚沐儿与沈氏领着一帮子人到了村尾老屋,没过一会儿,听到消息的姚翠荷也赶了来。


    “这房子最少得盖两三个月,到时就让沐哥儿歇在秋哥儿屋里头,咱姊妹俩睡一屋。”


    沈氏道:“长寿兄弟到镇上做工去了?”


    姚翠荷点头,“他要回来,就让他随便找地儿凑合凑合,左右天还暖着,往地上铺张席子也能睡。”


    一群人歇了会儿,开始往院外搬东西。


    老屋这边没啥贵重东西,搁在院外也不怕人偷了去,几件怕雨淋的橱柜,姚沐儿赶着牛车,拉去翠荷婶子家放着。


    林哥儿瞧见叔么牵着牛车进院,别提多高兴,衣裳都没穿好,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上前,一脑袋扎进姚沐儿怀里。


    “叔么!”


    小家伙抱着他大腿,奶声奶气喊叔么。


    姚沐儿听得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矮身抱起小林哥儿,朝小孩儿白嫩的脸蛋上捏了捏。


    “林哥儿想叔么没?”


    小家伙搂着他脖子,脸蛋贴上去,亲热地蹭蹭。


    “想啦,林哥儿可想可想叔么啦~”


    虎子在一旁乖乖叫了声叔么,随后帮着把东西往柴房里搬。


    姚沐儿哪能让个六岁小娃娃干这种活,掏出一块饴糖给林哥儿,过去接过虎子手里的长凳,让他到树下跟林哥儿一起吃饴糖。


    沈月娘瞧着自家哥儿举着小手,认真吃糖的模样,笑着对姚沐儿说:“下回来可别再给他带糖了,牙都要吃坏了。”


    姚沐儿道:“隔三岔五吃一块不碍事。”


    他望着蹲在树下,安静吃饴糖的两个小家伙,抬手摸摸肚子。


    小林哥儿乖巧可爱,虎子也是个听话的,自己要是有了宝宝,希望也能像他俩一样,是个乖巧懂事的。


    东西都搬完,姚沐儿又跟两个小的玩闹片刻,便赶着牛车回了沈家小院。


    十个精壮汉子,不到两个时辰便将老屋推得差不多。


    姚沐儿跟沈氏在院子对过的树荫下,熬煮了一锅茶水,放凉后喊老徐头他们到树下喝口水,歇歇再干。


    天气炎热,一群人在大日头底下抡锤子,可别中了暑气才好。


    姚沐儿与夫君一早便商量过,给工人们每日四十文的工钱,外加三餐,饭食虽算不得丰盛,但量大管饱,晌午那顿还放有肉片,一群汉子吃得心满意足,锤头都甩得更起劲了。


    过了日中,沈季青领着好几辆牛车进村,后头跟着好些个瞧热闹的村民,瞧见那青砖瓦片卸了三丈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想不到沈老三家,是第一个盖起青砖房的。”


    “可不,族长家住的还是土砖房呢。”


    “季青小子是个有能耐的,才半年就盖得起青砖房了。”


    “这么些砖瓦得花不少银钱,还有木匠、泥水匠,都算下来少说六七十两。镇上那食肆我瞧见过,里头只有四张小方桌,地儿小得很,六七个月就能挣这么些银子,那小铺子当真这么赚钱?”


    “姚记在镇上挺火的,我娘家宁家村的,不少人知道姚记呢,尤其竹筒菜,听说是有秘方的,别家酒楼学都学不来,只有姚记一家铺子卖。”


    “听人说那吃食,都是季青小子他夫郎想出来的,秀梅妹子这是娶了个好儿夫郎啊。”


    “谁说不是,人家命好娶了个好儿夫郎,往后日子勤等着享福咯。”


    一群人既羡慕又眼红。


    他沈老三家以前可是村里日子过得最差的,如今才过去半年,竟盖起青砖房了,把他们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杨阿麽、断了条胳膊的张猎户,还有姚翠荷一大家子,都跟着沾了不少光,眼瞅着就要成为村里富户,一群妇人婆子心里别提多眼馋。


    “秀梅嫂子,你家要盖房咋不跟乡亲们说,大家伙都是盖房的好手,又都是一个村子的,工钱指定比镇上那些泥水匠要得少,你这白白把银钱扔给外人,也忒不划算了。”有那想占便宜地开口道。


    其他村民纷纷应和:


    “大妹子你这还缺人手不?俺当家的会砌墙,家里灶房都是他垒的。”


    “我儿子是泥水匠,手艺好着呢。”


    “我娘家侄子也是,再说外人哪有自家人用着放心,听说有些手脚不干净的,还会偷拿主家砖瓦卖银钱呢。”


    这话被几个耳朵尖的汉子听了去,扭头恶狠狠瞪过去。


    “老虔婆,说谁手脚不干净呢?”


    方才说话那妇人听了,一张干瘦的脸涨得通红。


    她今年不过三十五,是几个妇人婆子里最年轻的,这王八犊子眼瞎不成,竟唤她老虔婆!


    “秀梅嫂子瞧瞧,这就是你打镇子上找来的小工,他要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人说?”


    姚翠荷叉着腰道:“长柱家的,你咋还恶人先告状呢,自己口出恶言在先,还怪上别人还嘴了?”


    “又没跟你说话,你嚷嚷个啥?”


    沈季青送走帮忙卸砖的伙计,回来听见几人吵闹,面无表情瞥了眼找事儿的几个妇人婆子。


    一群人顿时大气儿不敢喘,长柱家的更是被那眼神吓得直打哆嗦,闭紧嘴巴不敢再吭声。


    沈氏对长柱媳妇儿没啥好印象,沈家日子不好过那会儿,这妇人没少跟着沈荷花、沈秋芹,对沈家冷嘲热讽。现在瞧沈家挣到银钱,盖起了青砖房,又巴巴往上贴,见风使舵的模样,让人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


    沈氏瞅着想来占便宜的村民,冷漠道:“家里不缺人手,大家伙都散了吧。”


    这些人没几个好的,嫂子妹子叫得亲热,暗地里巴不得你家过得不如她们。


    这不,沈氏话音刚落,想占便宜的几个妇人婆子,便拉下脸嘟囔了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沈氏没搭理,扭头招呼老徐头跟汉子们,半个时辰后过来吃晚晌饭。


    “嚯,竟然是骨头汤!”


    “不止,里头还有肉嘞!”


    晡时开饭,汉子们捞着碗里肉块,惊讶得不得了。


    晌午饭是肉片炒菘菜跟素包子,本以为晚上这顿不会再有肉了,谁知不仅有肉,还有肉汤喝,满满两大筐饼子,十个汉子吃到撑!


    “这伙食真不错,上个做工的主家连口水都没有,还得自个儿带。”


    “可不,饭菜也香,肉片炒菘菜我能吃两大碗。”


    “你们不知道吗,咱主家是镇上姚记食肆的老板。”


    “这么说给咱烧饭那位,是姚记食肆的姚老板?”


    “兄弟们,咱有口福了啊!”


    汉子们激动不已,甩着膀子干得更卖力了,只用了两日工夫便把屋子推平,铺上河沙、碎石,夯实了地基。


    姚沐儿在村里待了几日,不放心铺子,便想着明日回镇子上瞧瞧,顺便送几只兔子过去,上回送的算算日子应当吃得差不多了。


    沈月娘缝好衣裳,抬头见林哥儿趴在姚沐儿怀里闭着眼睛,用气声问:“睡了?”


    姚沐儿点头,起身想把小家伙放床上,结果不等他撒手,林哥儿便搂紧他脖子,可怜兮兮哼唧开。


    “叔么不走,林哥儿要跟叔么睡。”


    “林哥儿这是不要娘亲了?娘亲伤心了。”沈月娘故意用帕子擦着眼角。


    “要娘亲,叔么也要。”小家伙脸蛋贴着姚沐儿,扭头冲他娘奶声奶气地说,“林哥儿今天晚上先陪叔么,明天再陪娘睡。”


    姚翠荷闻言,忍不住笑道:“臭小子,还怪机灵。”


    沈氏也被小家伙逗笑。


    小林哥儿眯着眼睛,笑嘻嘻,“林哥儿机灵~”


    “成,今晚跟叔么睡。”姚沐儿对林哥儿喜欢得紧,抱起小家伙道,“走咯,跟叔么回屋睡觉去。”


    “碎觉~”


    说是睡觉,一大一小到床上又玩闹起来,东屋三人听见嬉笑声,摇头失笑。


    玩闹间林哥儿不小心踢到姚沐儿肚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抱过小家伙,温声说道:“不可以踢叔么的肚子。”


    小家伙胖手摸着叔么肚子,奶声奶气道歉:“林哥儿错了,给叔么呼呼。”


    姚沐儿握着林哥儿小手,搁在肚皮上。


    “再过些日子,林哥儿就要当哥哥了。”


    “当哥哥?”林哥儿瞪着双大眼睛,一脸懵懂。


    姚沐儿搂着小家伙,勾起嘴角,“叔么可能有宝宝了。”


    林哥儿眸子一亮,“像林哥儿一样的宝宝吗?”


    “嗯,像林哥儿一样乖巧的小宝宝。”


    小家伙十分高兴,抓过枕头底下的小荷包,大方道:“林哥儿的饴糖分给弟弟吃。”


    小家伙平时可宝贝荷包里几块糖,姚沐儿跟他要,都得思考好一会儿,这会儿竟主动把糖分给弟弟,看来是真的很想要个弟弟。


    姚沐儿摸着肚皮,心里想着明儿回去,到廖伯父那瞧瞧,确定一番。


    月上中梢,沈家村陷入一片安宁之中。


    村尾沈老三家小院,沈季青跟一帮汉子,睡在院外临时搭起的棚子里。


    无人注意的角落,探出一道人影,接着便是一串脚步声。


    第060章 葫芦


    翌日一早, 沈家村被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唤醒。


    “当家的!”


    “大伙儿快来瞧啊,沈有善家的欺负人啦,光天化日领着一帮汉子冲进家里抓人,简直没天理啊!”


    沈长柱媳妇儿沈巧芸, 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沈长柱被两个汉子绞着膀子动弹不得, 抬头瞪着沈季青, 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


    “个王八犊子, 我可是你长辈,还不快让他们撒手!”


    “杀人啦,乡亲们快来看看啊, 沈老三家那个小煞星杀人啦!”


    沈巧芸嚷得全村不得安宁, 片刻不到院外头便围满了人。


    “这是咋的了?”


    “婶子你不住长柱家隔壁吗,知道咋回事儿不?”


    “也就一刻钟前吧, 季青小子领着好几个汉子,冲进家里把长柱摁住了,至于为啥不晓得。”


    大家伙一听,愣了。


    “季青小子抓长柱干啥?”


    “长柱是个老实的, 这事儿估摸着有啥误会吧。”


    “季青小子冷静点,你给俺们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长柱咋说也是你长辈, 你让人这么按着他, 实在有些不像话。”


    “是啊,有啥事好好说,沈巧芸是个拎不清的,你长柱叔跟她可不一样。”


    沈季青一脸冷漠,“老实到去偷青砖?”


    “这……长柱你偷季青小子家青砖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个做长辈的,咋还偷到小辈头上了。”


    “长柱以前挺老实一汉子, 现在咋当上偷子了?”


    村民议论纷纷,沈长柱顶着众人失望、指责的眼神,辩驳道:“你说我偷你青砖我就偷了?要能在家里找到半块砖头,我沈长柱任你处置!”


    “是啊,偷没偷找找不就知道了,家里就那么点地儿,藏也没处藏。”


    “瞅长柱这样,好像真被冤枉了。”


    “季青小子可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肯定是找到啥证据才来家里抓人的。”


    “走,咱帮着找找。”


    几个手快的婆子推开柴房、灶房,啥都没找着,又去堂屋跟东屋瞧了眼。


    片刻后,几个婆子空着手出来。


    “家里头干净着呢,季青小子你这回可冤枉好人了。”


    沈巧芸闻言从地上爬起来,趾高气扬道:“听见没,还不快放了当家的?!”


    沈长柱面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瞧着沈季青,一副长辈姿态,宽和道:“算了,我个当长辈的,哪能跟晚辈计较,季青小子也是丢了青砖,一时着急罢了。”


    “长柱果然是个宽厚的。”


    “季青啊,你给你长柱叔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凭啥要沈哥道歉?”按着沈长柱的汉子,皱眉道,“青砖就是他偷的,他还当自己做的隐秘,其实早被沈哥发现了,当时没拆穿是因为想来家里抓现行!”


    沈长柱心底咯噔一声,接着又觉着不可能,他在树后头蹲了很久,特意等到一群人都睡熟了才动手,还专门避开了季青小子,不可能被他发现。


    有村民道:“可是家里头连块砖头都没有,咋能证明是他偷的呢?”


    一起跟来的汉子道:“傻子才会把偷来的东西放家里,肯定是藏在别处了。”


    沈季青瞥了眼神色慌张的沈长柱,将昨天夜里跟踪他到村东头荒屋的事情说了。


    “这么说那青砖是被藏进荒屋里头了?”


    “走,大家伙瞧瞧去。”


    听沈季青说出荒屋,沈长柱便已经慌了神,挣扎着想跑,但被两个健壮汉子压着,甩都甩不开。


    “大娘,这是咋的了?”


    住在村东头的百姓,瞧见一伙人朝这边来,从院里探出头问。


    “季青小子青砖被人偷了,俺们跟着一起抓赃呢。”


    大家伙一听,也跟了去。


    一行人到了荒屋,果然在里头找到半车青砖,沈长柱还想抵赖,说沈季青故意把砖搁里头诬赖他,被沈季青握着匕首一吓唬全招了。


    “是沈四狗指使我干的!他说季青小子拉来那么些青砖,短时间内肯定用不上,不如偷些去卖,等你发现证据早没了。”


    一群人听见这事儿是沈四狗出的主意,登时怒不可遏。


    “又是沈四狗!”


    “这个害群之马,这回可不能再饶过他了!”


    “走,咱们去找族长讨说法!”


    沈四狗自从被姚石头打了一顿,并要求还清偷盗村民的钱财后老实不少,但他家哪有那么多银钱还债,只得求到了族长那,一家三口好说歹说,这才求得族长出面,将一群日日来家里要债的村民安抚住,但也是有条件的,若是沈四狗再犯混,就将他赶出沈家村。


    本以为沈四狗能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谁知竟又干起了偷盗的勾当。


    一群人先是到沈有田家绑了沈四狗,随即浩浩荡荡去了族长家。


    沈长柱用来拉砖的板车,是沈四狗提供的,上头还沾着泥巴,纵使他想抵赖都不成。


    这回任凭沈荷花怎么哭闹都没用,沈四狗被划出族谱,赶出了沈家村,沈荷花一气之下,拿着绳子说要吊死在沈老三院里,被沈有田扇了两个巴掌,捂着脸不甘心地哭嚎。


    “疯婆娘,再闹你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吧!”


    这是要休了她?!


    沈荷花面如土色,嚅动着嘴巴彻底蔫了。


    事情解决后,沈季青拉来牛车,将青砖搬了回去。


    路上姚沐儿望着自家夫君,好奇道:“夫君,昨夜长柱叔来偷砖,你一直醒着的吗?”


    沈季青点头,他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些年,感官自是比一般人敏锐些。


    姚沐儿偏头看了眼身后的青砖,庆幸道:“多亏发现得及时,不然这批青砖肯定就被他们拉去卖了。”


    夫夫俩一起将青砖送回小院,姚沐儿赶着牛车,带着两笼兔子回了岭水镇。


    陈柔霜在院里搓兔皮,见姚沐儿赶着牛车进院,起身帮着把兔笼搬下来。


    “嫂夫郎,你回来了。”沈秋从灶房里探头道。


    姚沐儿笑着应:“回来了,这两日铺子里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每天都能卖这些往上。”沈秋朝他比划了个“六”。


    自打堤坝建好,铺子进账便恢复如初,平均下来每日能赚个六百文,一月下来挣个十三四两不成问题。


    姚沐儿满意点头,拍着秋哥儿肩膀,夸赞道:“干得不错,改天给你做桂花糕吃。”


    沈秋眸子咻的一亮。


    “谢谢嫂夫郎~”


    姚沐儿帮着在铺子忙活了一阵子,方才赶着牛车去了南街回春堂。


    一刻钟后——


    廖义平捋着胡子说道:“身子没啥大事,就是有些体虚。”


    “廖伯父,孩子呢?”姚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廖义平怔了下,“什么孩子?”


    姚沐儿将前几日的症状与廖义平说了,后者听后摇头道:“脉象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不是喜脉之兆,至于你说的嗜睡恶心,应该是中了暑气。”


    姚沐儿摸着肚子,喃喃道:“可是我肚子的确比过去鼓了些。”


    “那是胃胀气,喝两服药就好了。”


    不是孩子……


    姚沐儿有些失望。


    月老庙求子一点用都没有,以后再也不去了。


    “你身子虚,这事儿急不得,便是怀上也不见得是好事儿。”廖义平让药童抓了几服调理身子的药,“这些药先拿回去喝,身子调理好了,该来的自然会来。”


    “谢谢廖伯父。”


    姚沐儿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一阵难过,路上收整好心情,到家同沈氏一起做起晚晌饭来。


    后日中秋节,夫夫二人给工匠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家陪亲人过个团圆节。


    往常哪有这种好事,大家伙听后纷纷夸二人是个好东家,第二日放工便收拾好包袱,高高兴兴回了家,一家三口也赶在戌时前回到铺子。


    姚沐儿带了些桂花回来,还买了做月团的模子,一家人吃完饭,便同秋哥儿进灶房和面,做起桂花糕与月团。


    桂花糕步骤繁琐些,江米粉与白面粉混着糖霜跟磨碎的桂花,加水揉松散,结成小块的需得用手掐碎,接着过筛,过程中不可挤压、不可搅拌,最后放上模子,将过好筛的米粉倒入其中,放进锅里蒸个一刻钟便可脱模。


    月团好做,和好面团包包子一样,将馅料包进去,用模子压出喜庆的花样,搁锅里大火蒸个一刻钟,放凉便能吃。


    两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做了四五盒桂花糕跟月团。


    这回姚沐儿没打算往出卖,往小姑跟廖伯父那送两盒,再让秋哥儿明儿带回家两盒,也就分得差不多了。


    时辰不早,姚沐儿嘱咐秋哥儿回屋睡,自己打了盆水到柴房简单擦洗一番,也回了房间。


    沈季青抱着钱箱紧随其后,夫夫俩数完铜板,吹灭油灯相拥着躺下。


    有些日子没亲热,姚沐儿一靠近,便感受到汉子身上发生的变化,那凶猛的物件,光是贴着就让他腿软。


    衣带被汉子解开,姚沐儿红着耳根,侧着身子让汉子弄了会儿,接着被放平身子,落叶一般随着床板不知浮沉了多久,停下时整个人昏昏沉沉,半点力气也无。


    沈季青亲吻着怀里人发顶,“睡吧,我去打水帮你擦擦。”


    “唔……”


    姚沐儿累到没力气说话,动动手指权当回应。


    翌日起床,身子是干爽的,昨日被弄得一片狼藉的被褥,也换了套新的。


    姚沐儿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了会儿,片刻后顶着一头乱发,穿好衣裳爬下床。


    “嫂夫郎,昨晚睡得挺好呀,瞧你脸色红润的。”沈秋端着面盆道。


    姚沐儿面上一热,胡乱应付几句走开了。


    一回生二回熟,几个月下来他的承受能力愈发好,昨儿被汉子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今早起床只有一点不适,精神头瞅着都比过去好不少。


    沈季青拎着桶冰进院,瞧见夫郎,眸子里含着笑意:“醒了。”


    姚沐儿点点下巴,过去帮着把冰分成两份,一份拎去灶房,一份拎去前厅。


    今日备的食材少,申时不到东西便卖净了。


    姚翠荷来时,铺子刚好歇业,姚沐儿几人换好新衣,一行人锁上院门到街上闲逛。


    从昨日起,岭水镇街巷便挂起各式各样的灯笼,拉起了红绸,卖灯笼、香烛、鲜花、糖果的摊子随处可见。小孩在街边玩耍嬉闹,女子、哥儿穿着亮眼的衣裳,立在桥头、岸边观赏花灯。


    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娘,我想吃桂花糕。”


    “回家吃去,你嫂夫郎不是做了。”


    沈秋晃着他娘胳膊,“那不一样,今儿过节嘛。”


    “我去买。”姚青云掏出铜板,跑去买了几个桂花糕回来。


    沈秋吃完,拍着手上的糕点渣,表情略嫌弃。


    “没嫂夫郎做得好吃。”


    姚翠荷一脸无奈,“这孩子,自己吵着要吃,这会儿又嫌弃上了。”


    沈秋撇嘴,瞧见卖糖葫芦的,又去买了三串糖葫芦。


    两条街逛下来,大包小包险些拿不下。


    姚翠荷瞅着自家哥儿,吃惊道:“咋买这老些东西?”


    沈氏笑呵呵:“今儿过节,孩子们乐意买啥就买,平时在铺子里拘着,想花钱都没处花。”


    “还是大娘疼我,我娘就知道教训人。”


    姚翠荷瞪他一眼,“那你就住你大娘家,一辈子别回来。”


    沈秋朝他娘吐了下舌。


    姚沐儿道:“娘,我跟夫君去给廖伯父送糕点。”


    “去吧。”


    夫夫二人沿着西街一路逛过去,路过满春楼脚步顿了顿。


    满春楼的牌匾已经摘了,有不少工人进进出出,正在里头施工。


    姚沐儿问在一旁摆摊的婶子,“婶子,满春楼这是不开了吗?”


    “早不开了,听说最近换了东家,准备重新装修开业呢。”


    “谢谢婶子。”


    “谢啥,又不是啥稀罕事儿,随便一打听就知道。”那妇人见他要走,拿起一只雕刻着胖娃娃的葫芦,笑着道,“夫郎来个葫芦不,不仅寓意好,搁家里摆着还能装点门面。”


    葫芦寓意多子多福,上头还刻画着娃娃,不用旁人说也晓得用来干啥的。


    姚沐儿脸皮薄,当下便臊得不好意思开口。


    沈季青问:“婶子这葫芦怎么卖?”


    妇人高兴道:“不贵,十个铜板拿走。”


    沈季青掏出银钱,将那象征着多子多福的福娃葫芦,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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