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狼犬


    那葫芦买回去, 被沈季青摆在床头,夜里夫夫二人亲热,姚沐儿仰头瞧见,红着耳根抓过来, 塞到了枕头底下。


    第二日一早, 夫夫俩赶着牛车回村, 沈氏留在了铺子里。


    “叔么, 去玩。”林哥儿大老远瞧见,哒哒哒跑过来,牵着姚沐儿手要他带自己去玩。


    “好, 叔么带你去玩。”


    小家伙脸颊晒得红扑扑, 姚沐儿拉着小哥儿软乎乎的小手,拿蒲扇给他扇着。


    “夫君, 我带林哥儿跟虎子到后山走走。”他扭头对汉子道。


    沈季青点头,将一小包糕点递给夫郎,便赶着牛车走了。


    “叔么,是饴糖吗?”林哥儿踮着脚问。


    姚沐儿拆开油纸包, “是叔么做的桂花糕。”


    虎子吞咽着口水说:“奶奶跟小叔昨天拿回来的就是这个。”


    “虎子喜欢吃?”


    见他点头,姚沐儿笑着道:“下回叔么再给你们做。”


    两个小的一人捏了一块桂花糕捧着吃, 走进巷子被村里玩闹的小子、哥儿瞧见, 羡慕得不得了,嗦着大拇指一眨不眨盯着看。


    沈庆宝见小弟们被勾走了魂儿,叉着腰道:“没出息,不就一块桂花糕么,赶明儿我让我哥买来分给大家吃。”


    一群小孩登时举手欢呼。


    姚沐儿不是不想给, 只是统共就拿了两块,实在分不出来了。


    林哥儿胆子小, 被沈庆宝一瞪,缩着脑袋往他身后躲。


    姚沐儿揉着小家伙后脑勺,温声安抚:“别怕,有叔么在没人敢欺负我们林哥儿。”


    虎子举着拳头道:“沈庆宝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打回去。”


    见有叔么跟哥哥护着,小林哥儿不怕了,壮着胆子扭头冲一群坏孩子做了个鬼脸。


    小家伙头回反击高兴得不行,走路都连蹦带跳的。


    姚沐儿领着两个小的到后山摘了会儿野花,他坐下树下给林哥儿编花环,抬头瞧见两个小的离自己有些远,扬声道:“再走叔么就看不见你们了。”


    “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林哥儿惊呼一声。


    姚沐儿一阵心慌,边跑边问:“怎么了,可是伤着哪儿了?”


    林哥儿扭头冲他招手,表情瞅着兴奋又激动。


    “叔么快来!”


    姚沐儿跑到跟前,低头一瞧竟是三只小狗崽,三小只饿得很了,拱着脑袋嘤嘤地叫唤着。


    他蹲在林哥儿身边,摸着小狗的脑袋,不解道:“哪来的狗崽?”


    林哥儿也伸着小手摸,“叔么,狗狗饿了。”


    虎子对狗崽喜欢得紧,抱起一只问:“能带回去养吗?”


    “得你奶奶同意才成。”


    这三只狗崽瞧着体格就不小,普通人家养一只都够呛,更别说三只。


    狗崽十分亲人,一直拿脑袋蹭姚沐儿掌心,他狠不下心把三只小家伙留在这,用衣裳兜起来道:“先带回去吧。”


    万一被好心的碰见抱回去养还好,就怕有那心黑的捡去煮了吃,村里吃不起肉的人家多得是,这种人可不在少数。


    姚翠荷在树下煮茶水,见姚沐儿兜着东西回来,还当去摘山楂了,瞅见动弹吓了一大跳。


    “这是带了啥回来,咋还会动?”


    林哥儿蹦起来,兴奋地说:“是狗狗!”


    姚沐儿掀开衣裳,将三只狗崽搁进竹筐里。


    “还真是,沐哥儿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也没听谁说家里下了狗崽啊?”


    “后山捡的。婶子,你帮忙看着点,我去给它们弄点吃的。”


    几只狗崽没睁眼,估摸着出生还不到半个月,馒头饼子都没法子吃,只能喝点米汤跟羊奶。杨阿嬷家母羊前阵子刚生了小羊羔,正好去挤点来。


    杨家大门敞着,杨阿嬷正在里头搓衣裳,姚沐儿进院打了个招呼。


    “沐哥儿来了。”杨阿嬷擦着手,起身要去屋里给他倒水喝。


    姚沐儿没让,“杨阿嬷您别忙活了,我来是想跟您借点羊奶,方才在后山捡了几只狗崽,才半个月大眼睛都没睁开呢。”


    “哟,这么小可喂不了粮食。”


    “是呢,这不就到您这来了。”


    “成,我唤小山来给你挤。”杨阿嬷笑着说,“那母羊一直是他喂的,谁挤奶都不成,只认他。”


    杨山在张猎户那帮着做竹筒,两家离得不远,杨阿嬷到院外喊一嗓子,便将人喊了回来。


    片刻后,杨山端着一大碗羊奶从羊圈出来。


    “叔么,一碗够不?”


    姚沐儿接过碗道:“够了。”


    杨山好奇狗崽长啥样,得到奶奶同意,跟着一起去瞧狗崽。


    三只狗崽长得不算小,只是肚子瘪瘪的,姚沐儿抱起来挨个喂饱,不一会儿便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睡过去。


    “小狗崽们好可爱。”三个小的围着竹筐,对狗崽们摸了又摸。


    “是狼犬。”沈季青拴好牛车,探头道。


    姚沐儿一脸惊喜,“怪不得同普通狗崽长得有些不一样,原来是小狼犬!”


    见夫郎高兴,沈季青翘起嘴角说:“养着吧,长大能帮着看家护院。”


    “好。翠荷婶子你家要一只不?三只我们也养不了。”


    姚翠荷有些犹豫,狼犬可比普通狗吃得多,要想养好更得精心伺候着,不说顿顿有肉,隔三岔五也得喂一回。


    “奶奶,就养一只行不行?林哥儿以后少吃点,把饼子让给嗷呜。”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小家伙已经把名儿都起好了。


    虎子也想养,跟着弟弟后头道:“我的饼子也分给嗷呜吃。”


    “成,既然你俩都喜欢,那就养。”


    姚翠荷见孙子喜欢,哪还忍心阻止,左右一只大狗还能把家吃垮不成,而且狼犬忠心,家里养了那些兔子,有了嗷呜往后就不用担心被人惦记了。


    “好耶~”两个小的雀跃欢呼。


    杨山瞧完狗崽没走,几个小的玩了会儿,眼瞅着要到吃晌午饭,不等姚沐儿留,杨山便一溜烟跑远了。


    姚翠荷捡着饼子,叹道:“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姚沐儿唤来夫君,拎了些糕点送去,小孩跑太快,没来得及说。


    沈季青把糕点送去,回来正好开饭。


    今天蒸了饼子,炒了腊肉蚕豆,还有两大碗鸡蛋酱,累了一上午,汉子们吃得狼吞虎咽,片刻便拍着肚子打起嗝。


    中秋过后天儿凉不少,但大中午的日头还是有些晒,一群人吃完饭坐在棚子下纳凉。


    树荫底下,姚沐儿用指头逗着两只狗崽,沈季青在一旁看着。


    “想好名字没?”他问夫郎。


    姚沐儿指着爪子上带着一点杂毛的狗崽说:“这只叫小白,那只黑不溜秋的叫小黑。”


    沈季青道:“好听。”


    姚沐儿:“……”


    他随便取的。


    于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狼犬,名字便这么草率地定下了。


    又过几日,姚沐儿到镇上送兔子,刚跳下牛车便被秋哥儿拉过去嘀咕:“满春楼马上就能装修好,听说过几日就要开张营业了。”


    姚沐儿抱着兔笼道:“无妨,咱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沈秋点头,但还是有些没底,担心新东家跟那个柳胖子一样,是个见不得旁人好的,索性几天过去相安无事,铺子里生意依旧红火-


    九月初一,霜降。


    天气终于凉爽起来,百姓们换上秋衣,坐在铺子里头,点上一盘辣炒兔肉,吃得过瘾极了。


    因着天气转凉,食肆里不再供应冷食,买凉粉的食客少了三四成,每日只用熬一桶半就成。


    今日歇业后,沈氏跟两个小的吃过晚食,一起将铜板数出来。


    “比昨天少了一百来文,往常最多相差五十,今天怎么会差这么些?”沈秋捏着铜板道。


    姚青云拧着眉毛,“珍馐楼今日开业,找了十来个伙计到街上呦呵,好些食客都被截了去。”


    沈氏串着铜板安抚:“百姓选吃食铺子一是看价钱,二是看味道,那珍馐楼价钱定得不高,又是新酒楼,大家伙想去尝尝新鲜再正常不过。要是味道合心意,多光顾个几回,不合心意,下次定然不会再去。”


    说着将串好的铜板搁进钱箱里。


    “就当满春楼翻修后,找了新厨子重新开业了,咱铺子也有不少回头客,再加上沐哥儿跟秋哥儿的手艺,不愁赚不到银钱。”


    “大娘说得对。”


    提起嫂夫郎的手艺,沈秋是一百个放心,什么珍馐楼、明玉轩,做的东西没自家嫂夫做的一半好吃。


    事实上秋哥儿连明玉轩的门都没进过……


    “大娘,我跟青云去熬凉粉了。”


    “去吧。”


    明日开业要用的食材已经备好,熬完凉粉,两人便各自回屋睡下了。


    谁料第二日铺子里生意更差了,只赚到四百来个铜板,再这样降下去本钱都赚不回。


    今日陈家四口没走,一家子坐在一处,共同商量对策。


    沈文茹说着打听来的消息:“我托人打听了,珍馐楼的厨子是东家打府城请来的,听说祖上在御膳房当过差,被皇帝老爷称赞过的,东家特意找人走街串巷大肆宣扬此事,大家伙哪里吃过府城菜,厨子名气又大,再加上他家菜价定得跟咱差不多,好些食客都乐意捧场。”


    沈秋听后一脸忧愁,“昨日备的食材还剩下一小半没卖完,看这情况明儿还得剩。”


    沈氏道:“明儿先少准备些,看看情况再说。”


    沈秋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剩下的食材不能留到明日卖,沈文茹一家子走时,沈氏让秋哥儿装了些,两家分分,勉强能吃完。


    翌日铺子开业,生意不温不火,沈秋见灶房里没那么忙,便让陈家姊妹俩,到珍馐楼买些菜肴回来。


    两人平日里不是在灶房帮忙,便是在院里晒兔皮,几乎没去过前厅,识得二人的食客不多,最是适合做这事儿。


    小半个时辰后,姐妹俩拎着食盒回来了。


    妹妹陈柔雪说着自己瞧见的,“小秋哥你是没瞧见,珍馐楼装修得可豪华了,楼下是大堂,楼上是雅间儿,里头还有说书先生跟唱小曲儿的,不吃饭也成,只要买上一壶茶,便能坐上一整天。”


    姐姐陈柔霜比妹妹心眼多,“装修费就投进去不少,进酒楼的百姓有好些不点菜,只听说书的跟小曲儿,一日下来能赚几个铜板?开酒楼不赚钱,他们图什么?”


    沈秋也不晓得,喊来沈氏与沈文茹,一起品尝珍馐楼饭菜。


    他尝过后评价道:“味道还成,但是没咱食肆卖得好吃。”


    沈文茹道:“皇帝老爷就吃这种菜?这不是跟咱普通百姓吃得差不多吗!要我说祖上在御膳房做厨子只是个噱头,谁晓得这个祖上是多久,兴许手艺早就失传了,只是拿来博取百姓注意的法子罢了。”


    沈氏放下筷子,“岭水镇算不得富裕,百姓日子过得也一般,什么明玉轩、抱月斋,这种专供富人享乐的高雅酒楼,多看一眼都会遭人白眼。如今镇上开了个富丽堂皇,内饰堪比明玉轩,要价又不高的珍馐楼,花个十来文就能体验一回富贵人家的生活,大家伙自然向往。”


    前厅有食客上门,沈文茹听到叫菜声匆匆回去帮忙,沈秋也领着姐妹俩忙活开。


    铺子营业到戌时末,食材终于卖净了。


    今日赚了四百三十文,同昨日差不多。


    见入账没再继续往下降,沈秋小小舒了口气。


    两日后姚沐儿到镇上送兔子,瞧见铺子里食客不多,问了一嘴。


    沈秋闷闷不乐道:“珍馐楼头些日子开业了,好些百姓饿着肚子也要去,咱食肆已经连续四五日,每天入账四百来文了。”


    “四百来文?”姚沐儿将兔笼子搁到地上,“比我预料得多些。”


    沈秋闻言,表情一怔,“嫂夫郎还嫌多?要知道咱食肆往日可赚六七百枚铜板呢!”


    姚沐儿牵着大黄进牲口棚,转身抱了草料放在石槽里。


    “铺子刚开业那会儿也就赚这些银钱,后来卖起凉粉赚得多了些,现下天气转凉,凉粉卖不动,收入减少是正常的,珍馐楼对咱虽有影响,但还不到让铺子收入骤降的地步。再说有酒楼生意比咱红火,是人家经营得好,只要别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值得旁人佩服。”


    姚沐儿笑着让他放宽心,就算每日只赚四百来文,一月下来也能攒个五六两,一年便是六十两,比旁的小食肆进账多了三成都不止。


    秋哥儿得了嫂夫郎宽慰,看开不少,面上也有了笑意,听嫂夫郎说起林虎子跟哥儿养了只小狗崽,心里头更是一阵惊喜。


    那可是狼犬,能长半人高,长大后顶得上一个精壮汉子,他家人丁少,爹跟大哥到镇上做工,自己又在铺子里忙活,家里便只剩娘和大嫂,还有两个小侄子,日后有这只小狼犬看家,能安心不少。


    姚沐儿到屋里头与婆婆说了会儿话,又到前厅同小姑、小姑父打了招呼,到粮铺买了些米面后,赶着牛车回了沈家村。


    “叔么!”


    牛车刚进村,林哥儿跟虎子便颠颠跑着迎上来,后头跟着三只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小狗崽。


    小狼犬们刚满月,模样憨态可掬,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姚沐儿接住扑上来的林哥儿,将两个小家伙抱上牛车,低头一瞧,三只小狼犬一只趴在他鞋面上,一只咬着裤脚不松,只有小白最乖巧,安静坐在一边,歪着小脑袋用葡萄似的黑亮眸子,瞧着自己。


    “去,当心踩到你们。”


    他拿脚轻轻将缠在脚边的两只狗崽扒拉到一旁,驾着牛车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就瞧见小白摔了个屁股墩。


    姚沐儿扑哧笑出声:“叫你吃那么多羊奶,胖到走不动道了吧。”


    半月前捡到三只小狼犬,小白是里头长得最瘦小的,兴许是饿得很了,每回喂奶都抢着喝,另外两只性格好回回让着,日头一长小家伙长得膘肥体胖,小黑跟嗷呜都学会走道了,它还只会用脑袋拱地,这两日四肢小爪子才能立起来。


    “嘤嘤~”


    再次摔了个大头冲下,小白耷拉着耳朵疼得嘤嘤叫。


    姚沐儿见它走得辛苦,过去将它抱起来放进林哥儿怀里。


    “小白,胖嘟嘟的小白。”


    林哥儿小手摸着狗崽圆鼓鼓的肚子,笑弯了眼。


    秋季是吃荠菜的好时节,姚沐儿将牛车赶回家,带着两个小的到后山,采了一篮子荠菜,打算蒸个荠菜包子吃。


    路上碰见同样来采荠菜的沈秋芹几人,就听她阴阳怪气道:“这不沐哥儿吗,家里都盖起青砖房了,还出来跟大家伙抢这点野菜吃呐。”


    林哥儿心思敏感,虽听不出沈秋芹话里意思,但知道她是在欺负叔么,平时胆小的林哥儿,张开小手拦在姚沐儿身前,大大的眸子生气地瞪着沈秋芹。


    “不准你说叔么!”


    虎子上前,也用一双小牛犊似的眼睛,瞅着几人。


    姚沐儿见状,牵过两小只的手,护在身后。


    “我没记错的话,这后山应当是无主的,既然是无主之山,何来‘抢野菜’一说?婶子要是不想我在这采野菜,大可以到里正那,出银钱将后山买下来。”


    沈秋芹闻言气得不行,还真当她没脾气了,大的小的都跑来欺负自个儿。


    身旁同行的妇人,站出来说话:“牙尖嘴利,长辈不过说句玩笑话,你有十句在那等着,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教育出来的。”


    “婶子说的长辈是指?”姚沐儿看向那妇人,“我夫家大伯二伯住村西头,小姑一家住在镇子上,娘家在姚家村,不知秋芹婶子是哪边的长辈?至于教养问题,就要去问我爹跟后娘了。”


    那妇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姚沐儿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说完扭头就走。


    呼~怼人真的好快乐。


    夫君说得没错,对付这些口无遮拦的妇人婆子,就得用同样的法子治她们才解气。


    “叔么,林哥儿饿了。”


    虎子也捂着肚子,喊饿。


    两小的玩闹一下午,早该饿了。


    姚沐儿挎着篮子,一手牵着一个,“等回去叔么给你们蒸荠菜包子吃。”


    “林哥儿帮叔么洗荠菜!”


    “我帮叔么烧火!”


    姚沐儿笑着应了声:“好。”


    晚晌饭是香喷喷的荠菜肉包,一个有汉子拳头那么大,哥儿吃一个就饱,汉子两个吃到撑,还有肉汤喝,大家伙吃得心满意足,嚷着明儿还吃这个。


    姚沐儿答应道:“成,山上荠菜多得是,明儿我再去采点来。”


    “沈哥你知道火炕不?”有汉子问。


    沈季青道:“听说过,北边冬日大雪弥漫,天气寒冷不能外出,百姓家家户户盘起火炕御寒,整个冬季几乎都在火炕上度过。”


    那汉子朝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沈哥,这都晓得。”


    “头儿你瞧,老三又跟东家兜销他那火炕了。”


    老徐头瞅了眼没管,扭头啃着包子继续看起图纸。


    在家里排行老三的汉子,白他一眼:“有你啥事,一边去。沈哥我跟你说,这火炕好处多着呢,冬日可以御寒暂且不提,睡多了不仅能防止寒气入体,还能缓解痹症!”


    “还缓解痹症,吹牛呢吧。”


    “嘿,你还别不信,我爷爷当年从北边逃难来的,自打家里盘起火炕,奶奶的痹症好多了,夜里起夜都少了。”


    姚沐儿听后,扯着夫君袖管,小声说:“夫君,咱也盘一个吧,到时隔三岔五回来住两天,娘的腿说不定也能好受些。”


    沈季青也想到了这茬。


    沈氏头两年冻坏了腿,每逢阴雨天便疼痛难忍,最近两个月病症越发严重,前几日下雨竟疼得不能行走。


    “你会盘炕?”他问赵老三。


    后者瞪起一双豆眼,搓着双手道:“我爷会!就是价钱稍贵些,毕竟家里就靠这手艺吃饭呢。”


    “几两银子?”


    赵老三比画了个“四”,“沈哥这宅子建得大,只盘一个屋,就是三两工钱,一两料钱,买料子剩下的银钱一文不差还给沈哥。若是四个屋子都盘火炕,就得要十二两银子才成了。”


    沈文茹听得咂舌,“盘个火炕竟这么贵,那北边百姓得多有银钱,家家户户都能盘得起。”


    赵老三搔了搔头,“其实那边百姓家家都会,只是咱们这儿没人懂,再加上气候不合适,很少有百姓愿意盘炕,有钱的地主老爷嫌火炕粗鄙不爱用,家里都建有暖阁。”


    大元国只有北方苦寒之地有火炕,越往南知道火炕的越少,整个源阳县见过火炕的只有寥寥数人,会盘炕这门手艺的只赵老三他爷一个。


    姚沐儿觉着四两银子太贵,想跟夫君商量着给娘那屋盘一个就成,还未开口就听夫君说道:“四两银子贵了些,若是四间屋子都盘,赵兄弟能否给算便宜些?”


    “我做主一铺炕不加料钱,算沈哥二两银子!”


    第062章 山楂


    沈季青痛快地交了定钱, 第二日赵老三便将他爷爷请了来,同老徐头花了一上午工夫将图纸改好,坐着牛车红光满面回了赵家村。


    姚沐儿煮着茶水,勾起嘴角与夫君说道:“这屋子进腊月便能盖好, 到时盘起火炕烧几天去去湿气, 再晾上几日就能住人了。”


    沈季青点头, 眸子里含着笑意。


    九月是野山楂的成熟的时节, 后山有片野山楂林,上头结满了果子,因着野山楂比家里栽种的酸不少, 村里没几个愿意打来吃, 孩子们倒是经常跑来摘几个啃着玩。


    沈庆平跟两个小子刚摘了山楂,兜着一堆果子下山, 正好瞧见姚沐儿领着虎子、林哥儿在山坡上玩。


    他让两个伙伴等着,自己跑过来往姚沐儿手里塞了把红通通的山楂果。


    “叔么,我走了!”


    姚沐儿捧着果子,扬声道:“慢点, 山路不好走,别摔着。”


    “晓得了~”


    目送三个小的下山, 姚沐儿捡了三个红果, 用帕子擦净跟虎子、林哥儿分着吃。


    “嘶——”林哥儿捂着嘴巴,小眉毛皱成一团,“叔么,好酸呀。”


    虎子也扭曲着脸,酸得直咽唾沫。


    姚沐儿还没尝, 闻言默默放下手,将红果搁下。


    他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饴糖, 瞅着不远处的野山楂林,惋惜道:“那么些野山楂,只能看不能吃可惜了。”


    对了,吃不了但可以打来做山楂糕跟山楂卷啊!


    姚沐儿豁然开朗,一手一个牵着下了山。


    回到沈家小院,拜托翠荷婶子和月娘嫂子照看着这头,接着便背上竹筐与夫君一道去了后山。


    夫夫二人打了满满一筐红果,沈季青还在灌木丛里捉到一只野鸡,两人收获满满回到院子。


    姚翠荷瞅见姚沐儿背筐里的野山楂,诧异道:“咋打了这么些红果,野生的可不好吃,又酸又涩。”


    姚沐儿扬起嘴角,“不空嘴儿吃,打算做成山楂糕、山楂卷呢。”


    婆媳二人听后也来帮忙,三人花了一下午,将野山楂去梗去蒂,又挑了籽儿,弄完膀子都酸了。


    晚晌饭是芋头烧鸡,每个汉子都能分到两块鸡肉,大家伙吃得眉开眼笑。


    第二日用过早食,姚沐儿生火煮起山楂,时辰不宜太久,否则颜色就不鲜亮了,只煮了片刻便将其捞出,趁热挤压成果泥,将果皮过滤掉,留下山楂糊糊,放入糖霜文火熬煮,期间要一刻不停地搅拌,直至流动性差,勺子上能挂果糊,才算完工。


    一大锅果糊,搅拌起来可不是个松快活,三人接力搅拌了大半个时辰才成型。


    姚沐儿将果糊盛到木盆里,蒙上笼布端到干净地儿放凉冷却。


    夜里凉,这山楂糕放一晚上便能凝固。


    锅里还剩下些果糊,姚沐儿找来油纸,将剩下的搁在油纸上抹平,晒到半干便可拿来做山楂卷。


    林哥儿等得焦急,在一旁吸着口水问:“叔么,可以吃了吗?”


    沈月娘一脸无奈,抱起自家哥儿,点着鼻尖道:“小馋猫,你叔么这山楂糕得明儿才能吃呢。”


    小家伙搂着娘亲脖子,乖巧道:“林哥儿等明天再吃。”


    山楂糕需得存放一夜,山楂卷只用一上午便晒得差不多,姚沐儿揭下油纸,将其卷起后用刀切成拇指长短。


    他先给两个小的分了,然后端着盘子,对沈月娘说:“嫂子也来尝尝。”


    “哎。”沈月娘拿了一块,瞅着手里的山楂卷道,“这颜色真鲜亮,瞧着比镇上糕点铺子里卖的还红些呢。”


    说着咬了口山楂卷,眸子顿时一亮。


    “酸甜正好,好吃着呢。”


    姚沐儿笑起来,“那就成。”


    吃晌午饭时,姚沐儿端出山楂卷给大家伙分了些。


    一群汉子尝过,还当东家特地到糕点铺子买的,问过才知竟是东家自己做的。


    姚沐儿见大家对自己做的山楂卷反响这么好,便想多打些,做成山楂糕到铺子里卖,到时进账定能多些。


    说干就干,下午便又拉着自家夫君去了后山。


    山楂糕与山楂卷保存不了太久,姚沐儿做了两木盆便没再继续做,到镇上送了兔子跟糕点,留下待了小半日,见食客们走时大部分都会带上几块,便放心地回了沈家村。


    姚记食肆又出了新吃食,这回是晶莹剔透的山糟糕,一些好吃的老饕得到消息,也不常往珍馐楼跑了,几日下来铺子进账上涨好几十文。


    “娘,食材卖净了,可以关门歇业了。”陈柔霜在院子里喊。


    沈文茹应了声,扭身将铺子关了。


    与此同时,一辆牛车从姚家村方向,一路驶进岭水镇西街,进了珍馐楼后院。


    一炷香后,珍馐楼二层雅间儿。


    宋家二房宋黄氏,朝姚桂芝热情招呼道:“妹子来了,快坐。”


    “这就是桂芝妹子吧,瞧着可真年轻。”


    “可不,脸上比咱们几个白净多了,细纹儿都没有几条,桂芝妹子平日里都用啥脂粉,给姊妹几个说说?”


    姚桂芝三十出头,两个妇人四十好几的年龄,相比之下可不年轻,二人是宋黄氏叫来的,不晓得姚桂芝是续弦,还当同她们差不多年纪,要不是瞧见宋黄氏使眼色,险些说漏嘴。


    听到这话,姚桂芝笑得眉不见眼,“我个地里刨食儿的,哪用得起脂粉,如今沾了玉珠光,也能到镇上享几天清福了。”


    宋黄氏给她倒了杯茶水,亲亲热热地说:“玉珠是个孝顺的,也讨人喜欢,大宝喜欢她喜欢的紧呢,一刻都离不了。”


    姚桂芝笑容僵了一瞬。


    好好的提那个傻姑爷做甚。


    她点头应付过去,转而说起儿子考中童生一事。


    “桂芝妹子有福气,十一岁的童生的可不多见,这将来说不准还能给你考个状元,挣个诰命夫人当当呢。”


    这话姚桂芝爱听,喝着茶同三人吹嘘道:“我们家宝财可被徐山长夸过是个念书的好苗子,明年好好准备,后年一准能考中秀才。”


    宋黄氏道:“那就提前恭喜桂芝妹子了。”


    两个妇人也跟着捡了句吉祥话说。


    姚桂芝听够了吹捧,有意无意提起姚记食肆来。


    “说来也巧,那姚记食肆的老板姓姚,夫家姓沈,听着倒是跟我那嫁了人的继哥儿很是相像,淑兰姐可知道姚老板名字?”


    “这我还真不晓得。”


    姚桂芝身旁的妇人道:“好像是叫沐哥儿,桂芝妹子可认识?”


    姚桂芝听了,故作惊讶:“竟真是我那继哥儿!”


    宋黄氏闻言,奇怪道:“妹子不知道他在镇上开吃食铺子?”


    姚桂芝叹道:“不知道,沐哥儿自打嫁去沈家,便跟家里断了联系。我知他不喜我这个后娘,可当家的是他亲爹,竟也能狠心撇下,年节都不回家探望探望,为这事儿当家的气出病来,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呢。”


    “姚记食肆两东家在镇上名声不错,想不到居然是个不孝顺的。”


    “桂芝妹子,那姚老板身边还跟着个弟弟,这又是咋回事?”


    “你们有所不知,沐哥儿跟云小子亲娘去世得早,当家的怕自个儿照顾不好,这才将我娶进门。都说后娘难当,我寻思只要用心待他们,两孩子就能接纳我,谁知不论我怎么做都不成,沐哥儿还领着云小子打骂继弟继妹,云小子还、还……”


    姚桂芝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三人见她话说到一半,急得抓心挠肝,问又不答,心里头自动补了好些,兄弟俩欺负继弟妹的场面-


    九月十六,立冬。


    这两日天气越发凉了,不知怎的,铺子里头生意也变得冷清起来,一头午过去,备下的食材只卖出去小半,照这速度到晚上歇业怕是能剩一多半。


    沈秋忧心忡忡,擦净手到前厅看了眼,铺子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食客,外头百姓打门前路过,仿佛躲瘟疫般,步子都快了不少。


    “秋哥儿。”


    “嫂夫郎,你来了!”


    瞧见姚沐儿牵着牛车进院,沈秋顿时有了主心骨。


    姚沐儿听秋哥儿把这两日发生的事儿说了,皱着眉头道:“铺子生意骤降,肯定有个由头。”


    “大娘和小姑到外头打听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沈氏跟沈文茹便一脸怒色进了院子。


    这时前厅几个食客走了,姚沐儿关门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片刻后,一家人围坐在堂屋内。


    沈文茹喝了口凉茶,压着心中火气道:“我同嫂子找人打听了,也不知道哪个丧良心的造的谣,说沐哥儿不孝顺亲爹、欺辱后娘,还打骂继弟妹,纵着云小子对后娘……”


    沈文茹忙止住话头,“那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镇上都快传遍了,大家伙如今都对咱避之不及,我跟嫂子使了银钱才打听到。除了这个还打听到件事,当初买下满春楼的是宋家。”


    姚沐儿怔愣片刻,反应过来。


    整个岭水镇有能力买下满春楼,还花费这么大手笔重新装修的宋家只有一个,而这个宋家,便是姚玉珠夫家。


    第063章 报官


    酉时正, 沈家村。


    沈宝来赶着牛车回到村子,径直朝村尾去了。


    远远瞅见沈季青在棚子里给汉子们打菜,扬手唤道:“季青小子。”


    沈季青把活计交给翠荷婶子,自己走上前问道:“宝来叔这么急, 可是铺子里出了啥事儿?”


    “的确出事了, 现在镇上到处都在传, 沐哥儿跟云小子不孝顺爹娘, 还打骂继弟妹,那话说得可难听了,连带铺子里生意也受了影响。沐哥儿走不开, 托我过来送个信儿, 他今儿不回村子了。”


    沈季青听后,表情凝重地道了谢, 随即拜托长寿叔和翠荷婶子盯着工匠,套上牛车匆匆赶往岭水镇。


    牛车晃晃悠悠驶了一个时辰,刚入亥时进了巷口。


    沈季青驾着牛车拐进巷子,便瞧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立在铺子前, 那人手里还拎着个木桶,瞧动作似乎是要往门上泼什么东西。


    沈季青眉头紧皱, 当即便呵斥出声。


    那汉子一惊, 拎起木桶扭头就跑,但他哪里跑得过在军营里待过八年的沈季青,眨眼工夫便被揪住衣领摁在地上。


    手里木桶脱手,里头腌臜物一股脑扣在自个儿身上,顿时臭气熏天, 让人呼吸不能。


    沈季青闪躲及时,没有被殃及, 他摁着汉子,冷声询问:“谁让你来的?”


    “俺、俺只是路过,你凭啥抓俺?”


    “是不是路过,等到衙门见了县令老爷就晓得了。”


    那汉子一听要见官,登时吓得腿软,但还是嘴硬说自己只是打铺子前经过,这粪桶打算拎回家浇菜园子的。


    沈季青没搭理,直接将人绑了。


    汉子见他当真打算带自个儿去衙门,一阵心慌,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然而白费力气,沈季青打的猪蹄扣,越挣扎越紧。


    动静闹得不小,周围几个铺子听见叫嚷声开门一探究竟,只见那姚记食肆的沈老板,将个汉子绑在树上,那汉子一身脏污,恶臭飘满整条街。


    姚沐儿等人听见动静也出来查看,见夫君回来面上一喜,接着又拧起眉毛。


    “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他瞧出这汉子是来干吗的,这话是替大家伙问的。


    沈季青言简意赅道:“他想往咱门上泼粪,被我抓了个正着。”


    “俺没有,大家伙别被他骗了,俺只是路过,沈老板见了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俺给绑了,还把俺准备用来浇菜的夜来香,泼了俺一身,证据就在俺身上呢!”


    大家伙闻言,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瞅着沈家人。


    姚记门前干干净净,反倒是汉子身上一身脏污,明眼人瞧了都知道该信谁,再加上姚沐儿名声不好,沈季青是他夫君,说的话自是没啥可信度。


    姚青云道:“哥,咱报官吧,让县令老爷替咱主持公道!”


    下午便商量好报官,眼下这事儿,正好有了由头儿。


    大家伙听闻沈家要去报官,一时也拿不准对错。


    沈家打算报官的消息,天不亮便在镇子里传遍了。


    这话传到姚桂芝母女耳朵里,两人皆是一惊,忙差人出去打听。


    半刻钟后。


    “少奶奶,那姚记食肆今儿没开业,听隔壁铺子老板说,一家子天刚破晓,便赶着牛车朝县里去了,那汉子也一并带了去。”


    姚桂芝眼皮子狂跳,“想不到那小畜生当真敢报官!”


    姚玉珠不以为意,“怕啥,事情又不是咱出面做的,查也查不到咱头上。”


    姚玉珠有恃无恐,如今她在宋家的地位今非昔比,她若出事宋家自会有人出面替她摆平。


    “少奶奶,少爷醒了正到处闹着找您呢。”有婆子进屋道。


    姚玉珠笑着说:“去把大宝带过来吧。”


    刚嫁进宋家那会儿,她受尽凌辱,好不容易哄得宋家夫妇的宝贝疙瘩,对自己百般依赖,自那之后宋家再没人敢轻视她,就连二房都上赶着巴结自个儿。


    那宋大宝可是她的摇钱树,日后使法子再给宋家添个一男半女,到时整个宋家便都是她的了。


    不多时,婆子便将宋大宝领了来。


    “媳妇儿,大宝饿。”


    “我这就让人上菜。”


    姚桂芝瞧见宋大宝脖子上的金锁又换了个新的,眼红得不行。


    “大宝,你脖子上金锁真好看,给娘瞧瞧成不?”


    宋大宝捂着金锁,直摇头:“不拿,娘给大宝的,谁也不拿。”


    姚玉珠哄道:“大宝不怕,有我在没人敢拿大宝东西。”


    “媳妇儿好,大宝最喜欢媳妇儿了~”


    姚玉珠将人哄好后,对她娘道:“娘,你太心急了,这是宋夫人让人给大宝新打的,若是现在就要了去,宋家该起疑心了。”


    姚桂芝撇嘴,“我就瞅瞅也没真想拿,再说他宋家家大业大,还差这一个金锁不成?”


    有仆人打屋外经过,母女俩立即收了声。


    而此时,姚沐儿一行人已经到了县衙门口。


    今儿值守的衙役认识沈季青,得知他找徐头儿,二话不说把人喊了来。


    徐旺见他们一家子都来了,后头还带着个恶臭熏天的汉子,困惑道:“沈老弟,你们这是?”


    沈季青拿着状纸道:“来报官。”


    徐旺听沈季青说了事情原委,面上多了几分严肃。


    “姜县令不在升不了堂,但县丞跟主簿大人也能断案,沈老弟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唤县丞跟主簿大人。”


    那汉子见沈季青与衙役相熟,越发心慌,手脚都开始哆嗦起来。


    近日案件不多,几人只等了一刻钟,便被传唤进大堂。


    因着没升堂,皂班衙役不在大堂,只有苦主、人犯,与负责断案的县丞、主簿在。


    县丞看过沈季青呈上的状纸,拍着惊堂木呵道:“你就是梁老七?沈家状告你寻衅滋事、侮辱他人,可有这事?”


    梁老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着头叫冤:“冤枉啊,沈老板这是诬告,草民只是路过,那夜来香是草民用来浇菜园子的,县丞大人若不信,派人到镇上一查便知真假,那姚记干干净净,草民好不容易攒的夜香,全被倒草民自个儿身上了!”


    梁老七擦着冷汗想:幸好自己还没开始行动,就被抓了去,不然可就解释不清了。


    县丞又问:“苦主可有话说?”


    沈季青道:“梁老七家没有菜园子,他在说谎。”


    他昨天一夜未睡,从钱三儿那打听到这汉子是梁家村的,便连夜赶去查看,梁老七家根本就没有菜园子,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病重的老娘。


    梁老七听他语气笃定,顿时汗如雨下。


    县丞闻言,厉声呵斥:“梁老七你可知欺骗朝廷命官,不仅要挨板子,严重的还有牢狱之灾?!”


    梁老七腿肚子一软,哆嗦道:“大、大人明鉴,草民也是受人指使,是、是宋家少奶奶指使草民这么干的!”


    沈季青状纸上也将姚玉珠母女告了,县丞早在之前便差人到镇上拿人,等梁老七认罪画了押,母女二人正好赶到,前脚后到的还有沈文茹夫妇。


    姚桂芝一入大堂,便哭喊道:“冤枉啊大人,民妇和小女压根不认识此人,定是沈家同梁老七合谋,构陷民妇和小女。”


    姚玉珠在一旁抹眼泪,做足了遭人迫害的姿态。


    她呜咽道:“大哥,我知道你跟青云讨厌我和娘,可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娘养了你这些年,你不知感恩就算了,竟还将她告上了衙门,这可是大不孝,也难怪镇上百姓那么说你了。”


    姚沐儿冷眼瞧着她,“姚玉珠你可敢发誓,那些传言不是出自你跟姚桂芝的手笔?”


    “大哥莫要胡说,我虽与大哥不亲,但也断不会做出,故意毁坏大哥名声的事。”


    这时徐旺进来道:“县丞大人,沈家带来的人证到了。”


    姚玉珠怔住,母女二人对视,彼此眼里都带着一抹惊慌。


    “将人证带上来。”


    “是。”


    片刻后,沈文茹领着四个妇人婆子进了大堂,其中两个便是那日同姚桂芝一起吃茶的妇人。


    姚桂芝没料到姚沐儿竟将这二人找了来,惊慌之下险些晕厥过去。


    “大人,姜县令吩咐属下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又有衙役入堂,凑在县丞耳边耳语两句,接着就见县丞脸色大变,拍着桌子道:“姚桂芝与其女姚玉珠,不仅捏造事实损害他人名声,还找人冒充御厨之后,犯下弄虚作假、谋取钱财之罪,如今证据确凿,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


    姚桂芝两股战战,“民妇冤枉啊。”


    找人损害姚沐儿名声的罪名姚桂芝认,可后头的罪名从何说起?


    “冤枉?难不成是本官让你们大肆宣扬,秦睢是御厨之后?那秦家老太爷只是御膳房里负责送菜的小太监,后来在外头认了干亲,你们却到处宣扬秦睢是御厨之后,且得过圣上赏赐,是也不是?”


    珍馐楼厨子名声大噪,名气都传到了源阳县,巧的是这姜县令京官外放,到源阳县上任之前处置的最后一桩案子,便是御膳房里一位犯了事儿的老太监,这位老太监姓秦,有个干孙子名唤秦睢。


    姜县令起了疑心,便差人到都城确认此事,发现这秦睢正是老太监死前不久认的干亲。


    县丞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明,随即对着姚桂芝母女二人道:“那老太监犯了事,如今竟有人顶着御厨之后的名头敛财,是为对圣上的大不敬,念在你二人对此事不知情的份上,可酌情减免部分刑罚。”


    姚玉珠怎么也没想到,府城好不容易请来的厨子,竟是官府要捉拿的通缉犯。


    事情到此结束,姚家母女作为主犯,处罚三十大板,并牢狱半年。从犯梁老七处罚二十大板,并牢狱两个月。


    母女俩终于遭了报应,最高兴的莫过于姚青云,姚沐儿心里也畅快,回岭水镇路上,笑容不断。


    回到铺子,沈文茹当即便找了几个嘴碎的婆子,将县衙里发生的事儿说了,不出半日镇上所有百姓都晓得珍馐楼东家,因捏造事实、构陷姚老板名声下了大牢。


    “这珍馐楼东家咋那么想不开,都这么有钱了,还跟个小食肆过不去,图啥?”


    “你们不知道吗,珍馐楼东家就是姚老板那继妹,从小就不喜欢自己两个哥哥,跟姚氏一起没少苛待姚老板兄弟二人。”


    “我听说珍馐楼真正的东家是宋家,姚玉珠只是代为管理。”


    “哪个宋家?”


    “还有哪个,当然是有个傻少爷的宋家了!”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宋家因姚玉珠沦为笑柄,而姚记食肆在镇上的名声更响亮了,有不少百姓跑来询问何时重新开业。


    姚沐儿同大家伙说明儿开业,又让弟弟写了牌子挂在门头,铺子里头这才安生。


    翌日一早,食肆尚未开张,赵恒便来传信,“沈哥,那姚玉珠被宋家使银子弄出去了。”


    姚沐儿皱眉道:“怎么会这样,她不是被判了刑吗?”


    赵恒解释道:“大元国律法,只要不是人命官司且是初犯,便能用银子将人赎回。不过沈哥跟嫂夫郎大可放心,徐哥已经敲打过宋家了,宋老爷说回去就让人把姚玉珠关在院子里,不准她踏出宅子半步。”


    沈文茹对宋家的事了解一二,闻言说道:“宋大宝是宋家夫妇心头肉,纵使宋老爷再瞧不上姚玉珠,为了儿子也得想尽法子将人捞出来。”


    沈氏说:“这样也好,省得从牢里出来后继续坑害人。”


    衙门有事,赵恒送完消息便走了,沈季青叫住人,塞了一两银子,让他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赵恒说啥都不要,拎着姚沐儿准备的食盒,一溜烟跑了。


    卯时铺子开业,外头食客排起长龙,叫菜的食客一批接一批,巴掌大的食肆挤满了人。


    一家子忙活到未时,准备的食材便快卖净了。


    灶房里,姚沐儿翻炒着芋头鸡,吩咐道:“柔霜,你领柔雪到院子里洗上四五棵菘菜,再泡些木耳。鸡舍里还有两只公鸡,秋哥儿去唤你季青哥将它们处理了。”


    三人答应着出了灶房。


    三个时辰过去,沈文茹将最后一批食客送走,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


    “小姑跟小姑父快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来收拾就成。”姚青云下学回来,撸着袖子道。


    沈季青端着盆水进屋,也劝夫妇俩去堂屋歇会儿。


    沈文茹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便没决绝。


    “哎,成。”


    二人拾掇完铺子,也到了开饭的时间点儿。


    姚沐儿领着三个小的做了一桌子菜,一家子吃得直打嗝。


    沈文茹一家四口离开后,沈氏同姚青云、秋哥儿,帮着备好食材,挨不住困意先回房睡下了。


    姚沐儿擦净手,到前厅将沉甸甸的钱箱抱了来。


    “哗啦啦——”


    近千枚铜板铺满方桌,姚沐儿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埋头数了好一会儿,抬头望着夫君,兴奋又激动:“去掉本钱净收入九百又六十四文,将近一两银子了!”


    姚沐儿兴冲冲将铜板串好,激动到半夜才睡着。


    第064章 暖房


    几日后, 瞧着铺子生意渐渐稳定下,姚沐儿便与夫君赶着牛车回了沈家村。


    宅子已经建成一半,再有个把月便能完工。随着天气日渐转凉,工匠们搭的简易棚子, 不再适合居住, 幸好有老徐头这个经验丰富的在, 一早便让汉子们先将南屋建好, 这时候住进去正好。


    后山林子里的野山楂,被姚沐儿摘去大半,他打算再做一回山楂糕便不做了, 剩下那些留给村里小孩儿当零嘴儿吃。


    “姚老板, 今儿晚饭吃啥?”有汉子推着青砖从一旁路过,问。


    姚沐儿笑着说:“昨儿采的荠菜还剩下些, 待会儿用来做个荠菜豆腐鸡蛋汤,再摊些腌菜饼子吃。”


    汉子笑声憨厚,“成,姚老板手艺俺们信得过。”


    小半个时辰后, 一群汉子端着碗筷吃得过瘾。


    林哥儿坐在姚沐儿怀里啃饼子,不时拿圆滚滚的眼睛, 瞄一眼坐在他身旁的沈季青。


    “季青叔叔, 你怎么总是盯着叔么看呀?”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


    姚沐儿呆了呆,抬头去看自家夫君。


    沈季青坦荡道:“你叔么是我夫郎,我看自己夫郎不可以吗?”


    小家伙似懂非懂,这话被几个耳朵尖的汉子听了去,碰着身边人肩膀, 笑作一团。


    姚沐儿臊得脸红,抱起林哥儿领着两只小狼犬去了后山。


    “唰——”


    姚沐儿将一根树枝丢出去, 指挥小白:“小白去!”


    林哥儿有样学样,也丢了根树枝,让小黑捡。


    两只小狼犬满月后,沈季青便开始喂肉、训练,十日过去颇有成效,一大一小丢出去的树枝,眨眼间便能捡回来。


    姚沐儿陪两只狼犬玩了会儿,直到林哥儿揉着眼睛喊困下了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冬月。


    去岁这时节,姚沐儿还在姚家穿着单薄的秋衣,用冷水搓着脏衣裳,一年过去,不仅早早穿上了御寒的袄子,还被夫君养胖了好几圈。


    姚沐儿捏着微微鼓起的面颊,惆怅地叹了口气。


    “沐哥儿想啥呢,咋瞅着愁眉苦脸的。”姚翠荷说着塞给他一把炒瓜子儿。


    那瓜子才炒出来不多久,还能闻见香味儿呢。


    姚沐儿嗅着瓜子儿香,心情好不少。


    他往嘴里丢了一颗,尝过后眸子都跟着亮起来。


    “翠荷婶子,你这是从哪弄来的炒瓜子儿?”


    “村南头沈老婆子炒的,你要爱吃待会儿我去买点儿。”


    姚沐儿点头,“还挺香。”


    姚翠荷笑道:“可不,沈老婆子可是咱村炒瓜子的好手,这不还有两月年节了,准备提前炒出来到镇上卖呢。”


    “除了瓜子儿还有别的炒货吗?”


    “还有炒松子儿跟核桃仁儿。”


    姚沐儿来了精神,“翠荷婶子,你能领我去一趟沈婆婆家不?”


    “能啊,这就领你去。”姚翠荷边走边道,“沐哥儿是想跟沈老婆子做买卖?”


    姚沐儿道:“铺子前头有空位置能放个小台子,摆点炒货卖正合适。”


    沈老婆子家在村南头,离沈家院子不算远,两人溜达着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进了院子,姚翠荷扬声喊:“沈老婆子我给你送生意来了。”


    沈婆子正在晾晒松子儿,见她进院翻了个白眼。


    “啥生意,你不顺我瓜子儿就是好的了。”


    “你看你咋这么小气,不就抓你一把瓜子,改明儿家里腌了酱菜,给你送一坛子来行了吧。”


    沈婆子态度好了些,她瞅着姚翠荷后头的姚沐儿问:“这位是?”


    “沐哥儿啊,季青小子他夫郎,你见过的。”


    “人老了记性不好咯。”沈婆子翻着松子儿,道,“你这是领沐哥儿来买炒货的?”


    “让沐哥儿自己同你说吧。”姚翠荷说着,抓了一小把瓜子儿在一旁磕起来。


    沈婆子斜瞪她一眼,将笸箩端到身后放着。


    “沐哥儿打算买几斤?”


    姚沐儿叫了声沈婆婆,问道:“您家里的山货,拢共能制多少炒货?”


    沈婆子听后,笑出一脸褶子,“三四百斤呢。”


    姚沐儿小声嘀咕,“有点少了。”


    沈婆子瞪起眼道:“三四百斤还嫌少?”


    姚沐儿忙解释说:“对于一些小商贩来说不少,只是我跟夫君在镇上开了个小食肆,生意还算红火,这些不出几日便能卖光。”


    沈婆子拉下脸来,“咋,你是来跟老婆子我炫耀的不成?”


    “我是来同婆婆做生意的。”姚沐儿笑着说,“婆婆制炒货的手艺这么好,每年只炒这些卖太可惜了,得让整个岭水镇的百姓,都尝到您的手艺才成。”


    沈婆子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坐不住,“你当山货那么好弄,我攒了一年也才弄来这些,再多可没有了。”


    姚沐儿说道:“原料不用婆婆操心,您只负责制炒货,到时按斤算,一斤给您提半文工钱,每隔几天往铺子里送个两三百斤就成。”


    沈婆子浑浊的眸子有了亮光,“当真?”


    一斤半文钱,两百斤便是一百文,三百斤便是一百五十文,自个儿每日能炒六七十斤,岂不是说四五日便能挣近两百个铜板!


    “当真,婆婆手里的炒货我也要了,银钱现在便能结清。”


    沈婆子怀疑道:“我这可有三百来斤炒货呢。”


    姚沐儿勾唇,“我都要了。”


    炒瓜子儿同炒核桃一个价,都是三文一斤,松子儿贵些,一斤要九文钱,姚沐儿以每斤少半文的价钱,从沈婆子那收购来一百二十斤炒瓜子儿、八十斤炒核桃、五十斤炒松子儿,共花了九百二十五文。


    铜板不方便携带,姚沐儿身上没那么多,碎银倒是够了,然而沈婆子不要碎银非要铜板,姚沐儿没办法,只好说明日回铺子给她取。


    有姚翠荷做担保,沈婆子只让姚沐儿交了七十文定钱,便同意他把三百斤炒货拉走了。


    回岭水镇前,姚沐儿到老屋那同夫君知会了声,随后又到翠荷婶子家,将兔子捎带上。


    姚翠荷有些日子没去镇上瞧自家小哥儿,便也跟了去。


    两人赶着牛车进院,铺子还没歇业。


    姚沐儿抓了两把炒货,用小碟子装了些,拿去前厅送给几桌食客免费品尝。


    “打村里收来的炒货,大家伙尝尝看。”


    食客们见有免费的吃食,皆是一脸喜色。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赶上了。”


    “竟还有松子儿!这可不便宜,别的铺子卖十来文一斤呢。”


    “这炒货香啊,姚老板咋卖的?要是便宜就给我装上几斤。”


    姚沐儿道:“炒瓜子儿跟炒核桃四文一斤,炒松子儿贵些,要十文一斤。为了感谢大家对姚记的照顾,定价比炒货铺子里的便宜一两文。”


    “要么我就爱到姚老板这吃饭呢,姚老板那个炒松子儿给我来一斤,我家小子爱吃。”


    “给我称两斤炒瓜子儿,一斤炒核桃。”


    “姚老板你这炒货卖到几时?”


    “往后一直卖,但每天就卖个六七十斤。”


    “哟,那得赶早买了,六七十斤可不够大家伙分的。”


    几个人又各自要了两三斤,捧着好几包炒货高高兴兴回了家。


    见炒货如此受欢迎,姚沐儿心里也欢喜。


    时辰还早,他到钱三儿那找了趟猛哥儿。


    “沐哥儿来啦,快进屋。”王猛推开院门,笑呵呵把他迎进院。


    “嫂夫郎,我来是想拜托你点事儿。”


    “啥事说就成,我要能帮得上一定帮。”


    姚沐儿道:“铺子里打算卖炒货,想在你们村里收点瓜子儿、核桃跟松子儿。”


    王猛一听,笑容更大了,“好事儿啊,往年那些山货都留着自家吃,现在能卖两个铜板花花,大家伙指定愿意。那沐哥儿收购价你打算定多少?”


    “瓜子儿、核桃,一斤两文,松子儿一斤八文。不管嫂夫郎是用什么价收上来的,我都给这个价。”


    这价有些高了,王猛晓得他是想让自己赚点银钱,也没拒绝,答应道:“成,明儿一早我便回村问问。”


    姚沐儿笑起来,“那就多谢嫂夫郎了。”


    “客气啥,对了前几日当家的不知从哪弄来几块野蜂巢,给你带一块回去。”


    王猛到灶房,用油纸给他包了块。


    姚沐儿没多待,同王猛唠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翌日百姓来食肆吃饭,瞧见柜台前摆了三笸箩炒货,不等喊人询问,沈文茹便端着小碟子,给每张桌上免费上了些。


    这免费的东西,就是比花了银钱的香,大家伙尝过赞不绝口,好些食客走前还让陈德忠装了一两斤。


    铺子这头有秋哥儿跟小姑他们在,姚沐儿到堂屋同婆婆说了声,便放心地赶着牛车回了村子。


    他得给沈婆子送银钱呢,晚了该挨骂了。


    回到沈家村给沈婆子送了银钱,又跟翠荷婶子去了几家山货存得多的大娘婶子家,买了几百斤山货,盘算着差不多屯了一千来斤,停止了收购。


    再多家里搁不下了,等卖卖再继续收。


    十月初一,寒衣节。


    百姓为越冬添置御寒衣物,小麦也开始浇越冬水,以免降雪受冻,一时间村中上下变得忙碌起来。


    姚沐儿跟翠荷婶子给铺子送了兔子、炒货,到梁松那买了布匹、棉花,准备给家里几口人缝制新衣。


    去年日子过得不好,袄子都是用旧衣裳做的,今年日子好起来,没道理再委屈着自个儿。


    姚沐儿给每件袄子蓄足了棉花,便是再冷的天也不用担心挨冻了。


    “按理说这时节应该落雪了才对,今年这是怎的了,还没落雪。”姚翠荷望了眼窗外,同姚沐儿说着。


    “过几天应当就落了。”


    然而直到快进冬月,依旧没能降雪,眼瞅着天儿越来越冷,再不降雪庄稼就该冻死了,村民们唉声叹气,期盼着老天爷能可怜他们这群地里刨食的,早日降雪。


    宅子完工这日恰逢冬至,姚沐儿与夫君送走老徐头跟工匠们,转头便见天上飘起雪花。


    老天爷仿佛听见了百姓们的祈求,这场雪足足下了一整日才停歇。


    “这雪下得真及时,再晚几日地里庄稼就要冻毁了。”


    “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外出扫雪的村民,纷纷笑着感叹。


    翌日一早,赵老三将他爷爷带了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他爹赵长东,一家三口齐上阵,只花了五天工夫便将火炕盘好了。


    家里柴不够烧,夫夫二人上山捡了两捆柴,回来将火炕烧了起来。


    “真暖和。”姚沐儿摸着火墙,舍不得撒手。


    这可比火盆暖多了,若是烧的时辰再长些,便是只穿小衣都不冷。


    沈季青收拾好西耳房,进东屋对夫郎道:“走吧,屋里湿气重,不可久待。”


    姚沐儿点头,锁上院门,同夫君一起回了铺子。


    “哥,哥夫,你们回来了。”姚青云打过招呼,将目光落在牛车后头的两只小狼犬身上。


    “小白、小黑,你们居然都长这么大了,上回见才到我小腿,一个月不见比我膝盖都高了。”


    “嗷呜~”


    “汪汪!”


    小狼犬们还记得他身上的味道,甩着尾巴扑上去,对着他又蹭又舔,热情极了。


    姚青云挨个撸了把狗头,旋即起身,帮着把炒货、兔子搬下车。


    晚食是秋哥儿领着陈家两姊妹烧的,六菜一汤,丰盛极了。


    饭桌上,沈文茹问起暖房一事,“嫂子打算啥时候暖房?”


    沈氏道:“我找人算过了,这月十六是个好日子,错过便只能等下月二十八。”


    “下月二十八可不成,大家伙都忙着置办年货呢。”


    于是暖房的日子,便定在了冬月十六。


    “娘,我想给夫郎补办个喜宴。”


    沈氏忽然听儿子说要补办喜宴,愣了愣。


    沈文茹夫妇也是一怔。


    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说过喜宴还能补办的。


    姚沐儿本想过几日再与婆婆说,骤然听夫君提起此事,也跟着呆愣住。


    沈季青在桌下牵起夫郎的手,“沐哥儿当初进门什么仪式都没有,总觉得亏待了他,如今家里有这个能力,便想给他补一个,不用请媒人,到时扯了红绸,跟大家伙说一声就成。”


    陈德忠闻言道:“是这个理儿,季青同沐哥儿感情好,借机补办一个喜宴挺好。”


    沈文茹也道:“是该好好热闹热闹,旁人愿意说啥就让他们说去,咱关起门来过日子,只要自个儿舒心怎么着都成。”


    沈氏见小妹拿眼神瞟自个儿,笑着说道:“行了,你们夫妇一唱一和,当我看不出来呢。”


    沈文茹轻咳一声,“喜宴的事儿嫂子是同意了?”


    沈氏点头,她瞧着自家儿夫郎,语气和蔼道:“沐哥儿自从进了咱沈家,我就一直拿他当亲生哥儿看待,青儿想给他补办喜宴,我一百个答应。”


    家里又添一桩喜事儿,一家子围在桌前喝了两杯,戌时快过陈家四口方才离开小院。


    几日后,沈村家。


    几个妇人婆子,搬着马扎坐在日头底下,边纳鞋底边唠嗑。


    “沈老三家过些日子暖房,你们去不?”


    “那咋不去,秀梅家宅子建好,还没瞅见里头啥样呢,咋说也是咱村第一个盖青砖房的,还请了镇上的老木匠,我定要瞧瞧,这花了几十两银子起的房子是个啥样。”


    “季青小子跟沐哥儿在镇上开吃食铺子,暖房那日席面指定差不了。”


    “馋货!你没听长寿家的说,那季青小子想趁机补办喜宴?你说这喜宴哪有补办的道理,季青小子这么说,别不是为了让大家伙送礼送得重些吧?”


    “若真补办喜宴,咱只拿暖房那点礼,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谁说不是,本来只准备了米面,这下还得添几颗鸡蛋才成。”


    “哎,那不是有信家的吗?”有妇人瞧见沈素娘,扬声喊,“有信家的,过来坐会儿啊。”


    见有人唤自个儿,沈素娘忙用帕子裹着瓜子儿,揣进袖子里。


    “大娘婶子们纳鞋底呐。”


    方才说话那妇人点点头,拉着她问:“过两日你侄子办喜宴,你这个做二伯娘的,打算添多少喜钱?”


    沈素娘纳闷:“啥喜宴,季青小子把沐哥儿休了?”


    妇人吓一跳,压着嗓门道:“这话你也敢说,叫季青小子听了去,你们一家子往后甭想安生了!”


    沈素娘面上闪过一抹后怕,“大娘说的喜宴是?”


    “季青小子要给沐哥儿补办喜宴,这事儿你不晓得?”


    沈素娘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晓得晓得,这不最近太忙,一时没想起来。”


    “有信家的,喜钱准备包多少?”


    “婶子就甭操心了,我还能亏待了自家侄儿不成。大娘婶子们你们聊着,我家里头还点事儿就先走了。”


    沈素娘面上挂着笑,转身后垮着张脸骂骂咧咧。


    “我呸!还喜钱,做梦去吧,他沈老三家休想花我一文钱!”


    上回打大虫只分给季河四两银子的仇,她可还记着呢。


    “不就起了青砖房神气啥,等季河打府城做买卖回来,给家里盖个二进二出的大宅子,你们就勤等着眼红去吧。”


    沈季青要补办喜宴的事儿,在村里传开了,上了年纪的婆子指责他瞎胡闹,年纪小的对姚沐儿羡慕不已,当初对沈季青瞧不上眼的姑娘跟哥儿,肠子都要悔青了。


    姚沐儿不知村里那些人是如何艳羡他的,这会儿正忙着挑绸缎,准备过几日回宅子装扮新居呢。


    新打的床跟橱柜也都送到了宅子,只等着回家布置起来。


    沈秋翻看着绸缎道:“嫂夫郎,你跟季青哥真不打算裁身喜服穿?”


    “不了,补办喜宴已经够纳罕了,要是还穿喜服,指不定被人怎么编排。”姚沐儿挑了匹绸缎,拿去问郑燕儿,“嫂子,这绸子咋卖的?”


    “八百三十文一匹,沐哥儿若是要给八百文就成。”


    八百文,也太贵了。


    姚沐儿瞅了眼一旁的红麻布,刚要拿起就被秋哥儿一把摁住。


    “季青哥说得没错,嫂夫郎果然舍不得银钱了。”沈秋表情严肃道,“喜宴只有一回,不好好操办一场将来后悔可就晚了,再说这绸子用完还能收回来,又不会浪费,嫂夫郎就买了吧。”


    见嫂夫郎犹豫,又将沈季青搬了出来,“季青哥说你要舍不得,就换他来买。”


    姚沐儿不纠结了,忙掏银子将红绸买下来。


    他家夫君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换他来置办这些物件,把家底掏空都有可能。


    两人又去香烛铺子买了红烛、红纸,拎着大包小包回了院子。


    入夜夫夫二人泡过脚,吹灭油灯躺下歇息。


    姚沐儿靠在夫君怀里,刚要睡着便听汉子说:“咱们做身红色的贴身小衣吧,就当喜服了,洞房当日穿红色才吉利。”


    姚沐儿登时不困了,红着耳根应了声:“好。”


    五日后便是暖房的日子,若是裁喜服时间还真不太够,贴身小衣简单,用不上三天便能缝制好。


    这几日全家人掰着指头过的,十五这日铺子一打烊,沈文茹就让当家的写了明日歇业的牌子,挂在外头。


    今日歇业早,一大家子趁着天儿尚未黑透,赶着牛车回了新宅。


    沈家新宅油灯燃到半夜,入了子时一家子才躺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沉沉睡去。


    翌日卯时,睡了一夜安稳觉的沈氏,精神头不错地起了床。


    沈文茹正好从西厢房出来,笑呵呵道:“这火炕可真神奇,夜里暖的被子都不用盖了。”


    沈氏道:“可不,被热气烘一晚上,我这腿都敢下地走动了。”


    昨儿阴天,左腿又隐隐作痛起来,放平时她这会儿还在床上歇着呢。


    沈文茹上前扶着沈氏,“这火炕盘的值,赶哪天我也让人到家里盘一个。”


    姊妹俩说话间,几个小辈从屋里头出来了。


    早食吃得清淡,歇息片刻,姚翠荷领着自家哥儿和儿媳来了后,一家子便杀鸡宰鱼忙活开。


    不多时,赵秀菊也领着儿子儿媳来了。


    大房沈季山一家子好吃懒做,打进门便只顾着寻摸吃的,炒货没少往嘴里塞,活儿半点没干,两个大人还不如六岁的庆平小子,就连四岁的安哥儿都晓得帮忙洗菜,当大伯大娘的也不嫌丢人。


    沈秋暗地里白了一眼,端着一碟子吃食让几个小的去吃。


    “安哥儿不吃,安哥儿要帮叔么洗菜。”


    林哥儿想吃,但见比自己小一岁的安哥儿不吃,皱着眉毛跟自个儿较起劲儿来。


    “小叔拿走,林哥儿也不吃。”


    沈庆宝伸手抓了把,“不吃正好,我一个人全吃了!”


    他人小一碟子炒货一次抓不完,沈秋见他还想抓第二把,端起碟子站起身,凭他个头儿蹦起来也够不到。


    沈庆宝见他把碟子拿走,顿时气得不行,手里炒货扔到地上,刚要咧嘴哭嚎,安哥儿先他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哭起来。


    “呜啊!二、二堂哥打人呜呜呜……”


    沈秋:“??”


    什么情况?


    大家伙被这嘹亮的哭声引来,姚丽娘瞧见大嫂家孩子又欺负安哥儿,差点当场翻脸。


    赵秀菊给老大媳妇儿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随即抱起小孙子哄:“安哥儿不哭,奶奶给你做主。”


    “呜呜呜奶奶。”


    沈庆宝张着嘴巴一脸茫然。


    沈秋绕到姚沐儿身旁,小声道:“嫂夫郎,你刚才也瞧见了吧?我记得安哥儿以前可乖了,现在怎么还会耍心眼了?”


    姚沐儿语气无奈:“你季青哥教的。”


    沈秋:“……”


    开始担心未出世的小侄儿了。


    赵秀菊哄好安哥儿,叫来几个孩子,挨个分了些炒货,让他们到一旁玩去。


    安哥儿鼻尖还红着,林哥儿觉得自己作为哥哥应当照顾弟弟,于是主动牵着弟弟,奶声奶气道:“安哥儿,咱们去瞧小狼啊。”


    庆平小子见安哥儿瑟缩一下,解释道:“是小狼犬,可乖了。”


    安哥儿这才不怕了,迈开小短腿,跟着一同去了。


    几个小的走了,沈氏问起大嫂,银珠的婚事。


    “之前相看的那个她不同意,又让媒人帮着四处寻摸呢。”


    “银珠想嫁个啥样人家,她自个儿有啥想法没?”


    赵秀菊掏着鱼肚道:“这丫头嘴严着呢,不过最近我发现她经常往镇上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干啥,问也不说。”


    “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


    赵秀菊一愣,“不行,等回去我得好好问问。”


    “好好说,别跟孩子置气。”


    忙活到隅中,有村民拎着篮子陆续进院子。


    “嚯,这院子可真大!”


    “居然还搭了亭子修了花圃,这得花不少银钱吧。”


    “这算啥,瞅见里头那花没,那是水仙,一株就要好几十文呢!”


    “沈老三家发达了,季青小子才回来一年家里就建起了青砖房,院子里还挂了这些红绸子,几十文一株的金盏银盘说买就买,眼睛都不带眨的。”


    众人不知,这花其实不是买的,而是徐旺同几个兄弟合伙送的,花圃原本也没打算修,可这花都送来了,只能找地儿种下。


    姚沐儿又觉得,这么贵的花随便种地里有些委屈了,这才让人修了花圃。小凉亭是用剩下的料子建的,都修整下来也没多花几个铜板。


    “秀梅嫂子,恭喜恭喜啊。”


    “秀梅妹子,你家这宅子建得真气派,都快赶上镇上那些地主老爷住的宅子了。”


    沈氏笑着道:“那可比不上。行了,大家伙快入座吧,马上要开席了。”


    沈家院子开阔,十张大方桌摆下还有富余,席面九菜一汤,前所未有的丰盛,大家伙瞅见一盘盘荤菜端上桌,眼睛都瞪直了。


    第065章 梅子


    沈家新宅到处挂着红绸子, 夫夫二人脑后系着红发带,并肩给大伙敬酒,一轮下来姚沐儿这个没饮酒的,光闻着酒气都快醉了。


    沈季青扶着夫郎道:“还好吗, 要不要进屋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 倒是你还能喝吗?”


    沈季青扬了扬嘴角, “能。”


    姚沐儿偷摸给自己酒壶里掺了好些白水, 弯着眼睛道:“我也能。”


    喜宴从日中摆到日落,眼看着天上飘起雪花,众人方才起身离席而去。


    戌时三刻, 一大家子收拾妥当, 各自回房睡下了。


    东厢房里,沈季青将浴桶搬进内室, 从灶房拎了两桶温水回来。


    姚沐儿看着浴桶,感慨道:“真好,终于能有个属于自己的浴桶了。”


    沈季青道:“听说府城还有镶金镶玉的,日后赚了银钱咱也打一个用。”


    姚沐儿扑哧笑出声, “夫君,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沈季青牵过夫郎手指, 黑眸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姚沐儿被那露骨的目光, 盯得面皮发烫,他垂下眼睑,鼓足勇气低声问:“要一起泡吗?”


    不等汉子回答,耳根脖子便已红成一片。


    沈季青心尖一颤,手指拢紧, 将人牵得更紧了些……


    屋内红烛噼啪一声,墙壁上拥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随着激烈的水流声疯狂颤动。


    翌日,沈文茹陪沈氏留在宅子多住几日,其他人赶着牛车早早回了铺子。


    今日开业时辰迟了些,百姓们等得焦急,几个不知情的食客问过原由,得知东家建了新宅,昨日是回去暖房的,拱手道了声恭喜。


    灶房里,沈秋瞧姚沐儿脸色不好,关心道:“嫂夫郎,我瞧你好像没啥精神,可是昨儿累到了?”


    十桌菜几乎都是嫂夫郎一个人烧的,着实不轻松。


    姚沐儿面色些许憔悴,身上也没啥力气,摸了摸额头,似乎有发热的迹象。


    他也当自己是累着了,点头道:“我回屋歇会儿,灶房这边就辛苦你跟柔霜柔雪了。”


    “好,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冲院子里喊一声。”


    从灶房出来,小白小黑在他脚边绕来绕去,不时发出嗷呜的撒娇声。


    姚沐儿想蹲下摸摸两只小狼犬,但又觉得肚子有些不舒坦,便站着没动,等那股恶心劲儿过去,俯身安抚了下两小只。


    身子疲惫得很,他起身扔了根树枝到院里,“去玩吧。”


    两只小狼犬似是晓得他难受一般,没再扑上前,门神似的端坐在门口。


    姚沐儿笑了笑,在两小只的看守下,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睁眼瞧见夫君坐在床边,满眼担忧地看着他,抓过汉子手掌笑着说:“别担心,只是有些累到而已,歇息过后好多了。”


    抬眸瞧见外头天色已黑,问道:“什么时辰了,铺子已经歇业了?”


    沈季青眉心微皱,“戌时,你睡了三个时辰。”


    姚沐儿闻言,愣了愣。


    他还当自己只睡了小半个时辰,想不到已经过去这么久。


    汉子粗糙的掌心抚上面颊,他听到夫君嗓音低沉地询问:“我让青云去请廖伯父过来一趟。”


    “不用,之前去回春堂瞧过,廖伯父说我身子还有些虚,给我开了些养身子的药,还没吃完呢。”


    说起这个姚沐儿便有些脸热,他还以为自己怀了宝宝,险些闹出乌龙。


    沈季青道:“我这就去煎。”


    姚沐儿点头。


    他不想起床,连最爱的铜板也不数了,在床上赖了小半个时辰,汉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了屋。


    “好苦。”药还没端到跟前儿,姚沐儿便捏着鼻子嫌弃开。


    沈季青将左手伸到夫郎面前,摊开。


    “糖渍梅子!”姚沐儿眸子一亮,捏起一粒放入口中,含着酸甜的梅子,问夫君何时买的,自己竟不知道。


    沈季青吹着汤药道:“秋哥儿买的,见我在煎药包了几颗。”


    有糖渍梅子甜嘴儿,姚沐儿很快便将一碗苦嘴的汤药喝净。


    “这个梅子还挺好吃的,待会儿问问秋哥儿哪买的,明儿再去买些来吃。”


    “我去买,夫郎再歇会,饭菜好了叫你。”


    姚沐儿于是又躺回床上,整下午屋子都没踏出一步。


    翌日隅中,沈季青上街给夫郎买糖渍梅子。


    那卖梅子的果铺铺子开在北街,沈季青一路走过去,在一家头面铺子外头,瞧见了大伯家堂妹沈银珠。


    堂妹身旁的汉子,身量瞅着有些眼熟,待汉子转过身,沈季青脚步一顿。


    这时沈银珠也瞧见他了,姑娘顿时僵在原地,垂下脑袋不敢看这位一脸凶相的堂哥一眼。


    “沈哥,你咋在这?”赵恒瞧见他,挥手冲他打了个招呼。


    沈银珠闻言,诧异道:“你认识我堂哥?”


    赵恒猛地瞪起双眼,“沈哥是你堂哥?”


    两人面面相觑,对上沈季青视线,闭紧嘴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沈季青走上前问:“你们两个怎么会认识?”


    赵恒挠头道:“来给沈哥报信儿那天,正好碰见沈姑娘钱袋子被偷,就顺手帮她找了回来。”


    沈季青没说什么,他看着沈银珠问:“大伯娘知道你来镇上?”


    沈银珠绞着手指,小声说道:“不、不知道。”


    “回去吧,这天儿怕是要落雪,若是赶上大雪封路,大伯娘他们该着急了。”


    若是堂嫂在,沈银珠还敢回几句嘴,这会儿只有她堂哥一个,沈银珠说什么都不敢顶嘴,她瞧了眼赵恒,将荷包塞进他手里,不等赵恒反应过来,扭身跑远了。


    赵恒拿着荷包手足无措,瞧着他沈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吞咽口水。


    “沈、沈哥,我是真心喜欢银珠的。”


    沈季青瞧着汉子,沉声道:“那就带上媒人到沈家过了明路,银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同个县里来的陌生汉子走在一起,还是衙役,要是让熟人瞧见,对银珠名声不好。”


    赵恒一阵惊喜,“哎!回去我就让我娘找媒人,到沈家提亲!”


    汉子欢天喜地跑远。


    沈季青到果脯铺子买了梅子,回到食肆。


    姚沐儿见夫君进院,忙笑着迎上前。


    “我刚碰见银珠跟赵恒了。”


    “他们两个认识?”姚沐儿含着梅子,问。


    沈季青将事情经过讲了,姚沐儿听后道:“挺好的,赵恒人不错,家境也好,银珠嫁给他肯定不会受苦。”


    说着拧起眉毛,“夫君,这梅子没秋哥儿买得好吃。”


    “怎么会,同一家铺子里买的。”


    “不信你尝尝。”说着捏起一粒送进夫君嘴里。


    沈季青尝过,皱起眉头:“好甜。”


    姚沐儿有些失望,“秋哥儿买的是酸甜口的,这个太甜了。”


    沈季青见夫郎神情沮丧,安慰道:“等铺子不忙了,我再去一趟。”


    “歇业后一起去吧。”


    “好。”


    姚沐儿到灶房,将这包偏甜的糖渍梅子,给了秋哥儿。


    沈秋吃着正好,昨儿买的有些酸了他不爱吃,今儿这包腌得刚刚好。


    忙活到酉时,食材卖净,铺子打烊歇了业。


    姚沐儿夫夫也要去北街,便与陈家四口一道去了。


    一行人在巷口分开,姚沐儿闻着腌梅子味儿,找到了那间果脯铺子。


    “掌柜的,有偏酸口的糖渍梅子吗?”


    “有。”掌柜的拿出一包梅子,“这一坛子糖搁得少了些,夫郎若是爱吃酸,可以试试看。”


    姚沐儿尝过一粒,立马点头要了两包。


    就是这个味道,酸酸甜甜,吃着心情都变好不少,食欲上来,晚饭多吃了小半碗,肚皮都被撑圆了。


    饭后姚沐儿抱来钱箱,数完铜板,同夫君说道:“共六十二两整银,过阵子便能将铺子盘下来了。”


    沈季青收着铜板道:“咱们现在的铺子有点小,要不要换个大些的?”


    姚沐儿思索道:“是有些小,到时若是有合适的就换。”


    二人商量完,熄灭油灯睡下了-


    转眼入了腊月,百姓开始到镇上置办年货,食肆生意一时火爆起来。


    “伙计,竹筒兔肉还有吗?”


    “不好意思卖没了,客官想吃只能等明日。”


    “咋又没了,天儿这么冷就想吃口辣乎的。”


    “沈老板,这兔肉啥时候不限量啊,每日二十盘当真不够吃!”


    “就是,这都几个月了,你家兔子还没长大呐?”


    姚沐儿戴着暖烘烘的兔皮围脖,蹲在院子里搓兔皮,听见动静到前厅安抚起食客。


    “想吃辣的还不容易,大家伙点菜时说一声,让厨子多放些茱萸便是。至于兔肉,再等半月就能供应上了。”


    众人对姚沐儿这一处理方式还算满意,不少食客点了麻辣的竹筒芋头鸡,吃着也十分过瘾。


    “嫂夫郎,你好些没?”沈秋见姚沐儿进灶房,问道。


    姚沐儿点头。


    早上那会儿有些恶心,这会儿好多了。


    他将洗净的碗筷搁在灶房门口,等夫君待会儿来拿走,随即撸起袖子道:“我来吧,你去歇会儿。”


    沈秋道了声好,数道:“还有两道腊肉炒蚕豆,三份肉片炒菘菜,竹筒豆腐有现成的,我这就帮忙端上去。”


    姚沐儿以为自己已经好了,谁知刚靠近灶台,又开始犯起恶心来。


    第066章 喜脉


    荷包里还有几粒梅子, 姚沐儿含着梅子,将心头那股恶心压下去。


    忙活到歇业,沈秋扭头见嫂夫郎脸色发白,着实吓了一跳。


    “嫂夫郎, 你脸色好差啊。”


    姚沐儿收拾着灶台道:“被烟熏了下, 不碍事儿。”


    沈秋关心道:“真没事儿?”


    姚沐儿朝他笑了笑, “能有啥事, 我好着呢。”


    “行吧,那嫂夫郎你先去喝口水歇歇,晚饭我来做。”


    “好。”


    碗里还有些用剩的腊肉, 沈秋炒了道腊肉蚕豆, 又炒了个鸡蛋酱,用来拌面吃。


    饭菜端上桌, 姚沐儿瞧着碟子里的肥肉片,胃里便是一阵翻滚。


    沈季青瞧夫郎这两日清瘦了些,夹了片他平日里最喜欢的腊肉到他碗里。


    “唔……”


    姚沐儿闻见肉味儿,立马捂着嘴巴跑出堂屋。


    沈季青皱着眉头, 起身追出去。


    两个小的也一脸惊慌,只有沈氏面上露出喜色。


    院子里, 姚沐儿弯腰干呕。


    沈季青抬手在夫郎背后轻轻拍着, 等人不吐了,沉声道:“怎么样,可舒坦些了?”


    姚沐儿点头,“夫君,我想吃酸梅子, 上回买的吃没了。”


    “梅子明儿再去买,待会儿我去请廖伯父来为你诊下脉。”


    姚沐儿一听还要等到明日, 一张略显消瘦的清秀面庞,顿时垮下来。


    他望着汉子,红着眼尾道:“现在就想吃。”


    沈季青怔了下,心道:夫郎又在撒娇了。


    “夫君。”姚沐儿扯着汉子衣角,语气比方才还要软上几分,“这会儿果脯铺子应当还没关门,夫君去给我买一包梅子好不好?”


    “顺便把你廖伯父请来。”沈氏跟出来道。


    姚沐儿见自己方才说的话,被婆婆跟弟弟他们听了去,耳根登时有些发烫。


    “娘,我没事,就是想吃梅子了。”他红着耳尖说。


    “我当初怀青儿那会儿也想吃酸的。”


    姚沐儿呆住,反应过来,捂着肚子激动道:“娘,您的意思是?”


    沈氏笑着道:“八九不离十,不过还是让你廖伯父来诊断下,这样稳妥些。”


    姚青云闻言,兴奋不已,“太好了,我要当叔叔了!”


    沈季青胸口剧烈跳动,他望着夫郎,眸子里盛满惊喜。


    姚沐儿撇开目光,低声道:“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让人怪害臊的。


    “好,不看了。”沈季青扶着人,温声问,“还想吐吗?”


    姚沐儿摇头,“好多了,外头冷大家进屋吃饭吧。”


    沈季青把人送进屋,取了银钱准备出门。


    姚青云跟上去道:“哥夫,我跟你一块去。”


    沈季青点头,两人去北街买了好些酸梅子,回来路上顺道将廖义平请了来。


    “季青小子同我说说,沐哥儿都有何症状?”


    “嗜睡,闻见荤腥就想吐,爱吃酸的。”


    姚青云接话道:“我哥以前不太能吃酸,这两天才开始吃的。”


    廖义平闻言,捋着胡子说:“的确是有喜的征兆,不过还得瞧过脉象才能下定论。”


    月光将树影拉长,三人踏着月色赶回铺子,外头飘零的雪花落了一地。


    沈季青进门便问:“娘,夫郎呢?”


    “在屋里头歇着呢。”沈氏同廖义平打过招呼,领人去了里屋。


    沈季青率先回到卧房,拆开一包梅子,递到夫郎面前。


    这时廖义平正好进屋,姚沐儿含着梅子,唤了声廖伯父。


    “不用起身,躺着就行。”


    廖义平拿出脉枕,捏着胡子探起脉象。


    沈季青几人站在后头,紧张地注视着。


    片刻后,廖义平收起脉枕,恭喜道:“往来流利、如珠走盘,确为喜脉。”


    一家子喜上眉梢,将廖义平送走后,围在姚沐儿身前嘘寒问暖,夫君更是将他当成了易碎的杯盏,喝口水都要送到嘴边。


    姚沐儿喝完一杯水,红着耳根道:“娘,我好着呢,忙活一天了,您跟青云还有秋哥儿,快回屋歇息吧。”


    “哎,青儿好生照顾着沐哥儿。”


    沈氏三人离开后,房间便只剩下夫夫二人。


    姚沐儿又往嘴里送了粒梅子,抬手招呼夫君,“手指好黏,夫君帮我擦。”


    “好。”


    沈季青瞧着夫郎撒娇的模样,向上扬了扬嘴角。


    娘说怀着宝宝的哥儿跟女子,会变得更加依赖旁人,夫郎朝自己撒娇是好事儿,说明心里有他。


    沈季青打来温水,帮夫郎擦干净手指,又抓过夫郎脚踝,按进木盆里。


    “烫不烫?”


    姚沐儿摇头,随即跷着脚趾笑出声。


    “好痒,我又不是易碎的花瓶,你那么小心翼翼做什么?”


    他拉起汉子道:“一起泡。”


    夫君不止手大,脚也比他大上一圈,姚沐儿踩在汉子脚背上比划着,望着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亲密靠在一起的两双脚,抿唇笑着。


    泡过脚,夫夫二人躺在床上,说起悄悄话。


    “廖伯父说宝宝两个多月了,也就是说我抓完药没多久,便怀上了。”姚沐儿靠在夫君怀里,摸着腹部道,“上回恶心想吐,我还当肚子里有了宝宝呢,结果只是中了暑气。”


    沈季青大掌覆上夫郎手背,吻着怀里人发顶,沉声说:“下回若是再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姚沐儿勾起唇角,“知道了。”-


    腊月十六,立春。


    自打诊出喜脉,姚沐儿已经好些日子没进过灶房了,杀兔子的活计也被夫君揽了去,好不容易捞着个洗菜的活儿,被柔雪瞧见,如临大敌般一把将菜篮子抢了去。


    姚沐儿哭笑不得,摸着三个月大的宝宝,叹气道:“宝宝,阿姆要闲出病了。”


    大家都在忙,只他一人除了吃便是睡,整日无所事事,连洗个菜都不能,这对从小做惯了活的姚沐儿来说,跟酷刑无异。


    领两只狼犬在院里玩了会儿捡树枝的游戏,便被秋哥儿扶进屋内。


    “廖伯父说了,嫂夫郎身子虚,不宜长时间走动,得等宝宝四个月稳定了才行。”


    姚沐儿道:“只是洗个菜,累不着。”


    秋哥儿一脸严肃,“那也不成,四个月就是四个月,少一天都不成。再说洗菜得一直弯着腰,嫂夫郎能受得了?”


    姚沐儿听后,默默将辩驳的话,吞回肚子里。


    “等着。”


    秋哥儿一阵风似的跑出堂屋,片刻后端着一笸箩豆子回来。


    “昨儿柔霜不小心将豆子打翻,红豆跟绿豆混一起了,嫂夫郎若是觉得闲,就帮着挑出来吧。”


    姚沐儿露出笑容。


    有个事儿做就成,一直待着闷死了。


    姚沐儿只挑了小半个时辰便乏了,躺上床眨眼工夫便沉沉睡去。


    醒来见夫君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软声道:“夫君忙完了?”


    “这会儿不那么忙,过来陪你说说话。”沈季青递给夫郎一杯兑了野蜂蜜的温水,等人喝完后,说道,“要不要出去走走?还有半个月年节,正好一道置办些年货回来。”


    姚沐儿眸子一亮,“要。”


    “外头冷,前阵子做的兔毛大氅披上。”


    “好。”


    沈季青又找来兔毛围脖,将夫郎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牵着人出门。


    “娘,我领夫郎到外头逛一逛。”


    沈氏在院里扫落雪,闻言叮嘱道:“成,仔细着点沐哥儿,别摔了。”


    “晓得了。”


    有些日子没出来,街上已经有了年味儿,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夫夫二人逛了一刻钟,姚沐儿含着梅子,同夫君说:“咱去梁大哥家铺子瞧一眼。”


    宝宝的小衣裳该准备起来了,左右他现下什么重活都做不了,不如给宝宝做些小衣裳。方才他在摊子上瞧见有卖虎头鞋的,煞是可爱,也想给宝宝做双穿。


    沈季青自是答应,一手牵着夫郎,一手搭在后腰处,护着人一路去了梁家铺子。


    “呀,沐哥儿今儿咋出门了?”郑燕儿抱着七个多月大的瑞小子,笑着迎上前。


    “这不快年节了,出来逛逛。”


    有阵子不见,瑞小子长胖不少,脸蛋儿圆圆,眼睛圆圆,瞧着可爱极了,姚沐儿想抱抱,郑燕儿没让。


    “这小子近日越发皮了,你这身子可压制不住他。”


    姚沐儿耳尖一红,在一旁逗弄了会儿瑞小子,便到柜台前挑起布匹。


    郑燕儿问:“是要给宝宝做衣裳?”


    见姚沐儿点头,她拿起匹柔软的料子说:“这料子给刚出生的宝宝做小衣最合适不过,我家瑞宝的小衣裳也是用这料子缝的呢。”


    姚沐儿伸手一摸,果然柔软细腻,还有好多种颜色跟花样,瞧着都很漂亮。


    “夫君,你来挑。”样式太多,实在挑不出,便把难题抛给了汉子。


    沈季青先是指着一匹红色料子:“这颜色用来做肚兜正好。”


    又指着一匹白色料子,“这个用来做贴身小衣。”


    姚沐儿以为这就完了,谁知夫君又指了几匹出来。


    “那匹黄色的也不错,我瞧镇上好些小童都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到时咱也给宝宝做一身。桃色料子也不错,若是小哥儿跟女儿,可以做身衣裙穿。”


    郑燕儿听着扑哧笑出声,她对姚沐儿说道:“梁子当初也这样,这是高兴呢。”


    “这么个买法儿,家里就是有做银山也不够败的。”姚沐儿话里埋怨夫君败家,面上却始终挂着笑。


    最后夫夫俩每个样式分别扯了几尺,拎着大包小包出了铺子。


    郑燕儿挥着儿子小手,“宝宝,跟叔么说再见。”


    “噗啊~”


    小家伙不想姚沐儿走,嘴里噗噗噗,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姚沐儿捏着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温声哄:“瑞宝乖,叔么改天再来看你。”


    “么啊!”


    小家伙急得都会说话了,郑燕儿醋道:“好你个臭小子,爹娘教了这么久都不会叫,倒是先学会叫叔么了。”


    姚沐儿笑道:“瑞宝再叫一声?”


    “啊!呜啊!”


    小家伙踢着脚丫吵闹起来。


    郑燕儿道:“这是饿了,我抱他去后头喂点米糊,你们回去路上慢着点,外头落了雪,道上滑着呢。”


    姚沐儿点头应下。


    “再去买些梅子吧。”从成衣铺出来,姚沐儿与夫君说。


    “好。”


    二人闲逛着晃去北街,拐过巷口,在一家卖首饰的摊位前,碰见了二伯娘跟堂妹姚金凤。


    “夫君,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新宅暖房那日二伯一家虽没来,但让青云把贺礼送来了,于情于理也得上前打个招呼才是。


    姚沐儿上前,唤了声:“二伯娘,堂妹。”


    杨翠云正同女儿看首饰,听见后头有人说话,方才瞧见二人。


    “是沐哥儿啊,有事儿?”


    杨翠云向来瞧不上这些村里来的泥腿子,在镇上开起铺子又如何,还不是整日往村里跑,赚了银钱不想着在镇里买宅子,偏要回村里盖房子,也不知道咋想的。


    姚金凤瞧了眼沈季青,被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吓住了,忙缩着肩膀,小声叫人:“堂哥,堂哥夫。”


    姚沐儿对二伯娘道:“恰好瞧见您跟堂妹,过来打个招呼。”


    说着拿过夫君手里拎着的糕点,递给姚金凤。


    “糕点铺子新出的,听说味道不错,堂妹拿些回去吃。”


    “谢谢堂哥。”


    “二伯娘跟堂妹逛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杨翠云点头,待二人走远,瞥着女儿手里的糕点,不屑道:“果然小家子气,几块糕点也拿得出手。”


    姚金凤拆开油纸,看着里头的糕点,惊讶道:“娘,这是五芳斋新推出的酥饼,一块要六文钱呢!”


    “真的假的?”


    杨翠云探头去瞧,见里头包着六块酥饼,每块都印着五芳斋字样,扯了扯嘴角。


    她瞪了眼女儿,“这算啥,十文一块的糕点,咱不也吃过?”


    姚金凤咬着酥饼,戳穿她娘:“娘你被那小商贩坑了,隔壁刘婶子说,那糕点上回还只卖三文一块呢。”


    “啥?!这个天杀的,竟敢坑骗我银钱,我这就找他说理去!”


    “还去啥,人家又不傻,肯定早跑了。”


    杨翠云恨得牙痒痒,首饰也没心情瞧了,带着一肚子憋屈回了酒楼。


    姚记食肆这头,姚沐儿进屋便将一篮料子,仔细分了类。


    左手边用来做贴身小衣,右手边用来缝衣裳裤子,剩下的缝几床柔软的小被子。


    今儿天色已晚,不适合再做绣活,他收起料子,到院里给两只小狼犬准备晚食。


    “汪~”


    “嗷呜~”


    两只小狗仿佛晓得他有了宝宝似的,不再往他身上扑,在他跟前身后撒着欢地扑腾着。


    姚沐儿知道,这是在同他撒娇呢。


    片刻后,沈秋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嫂夫郎吃饭了,我娘腌的酸黄瓜可以吃了,你一准喜欢。”


    姚沐儿听后,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那黄瓜是姚翠荷特意为姚沐儿腌的,又酸又脆,一家五口只有姚沐儿吃得下。


    沈秋最不爱吃酸,闻着飘过来的酸味儿,嘴里直冒酸水,他想不通,嫂夫郎究竟是怎么把那么酸的东西咽下肚的。


    姚沐儿吃得满足,见秋哥儿瞪大眸子,一脸佩服地瞧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有了翠荷婶子腌的酸黄瓜,糖渍梅子便失了宠,白日里姚沐儿坐在日头下做绣活,觉着嘴里没味儿了,便进去嚼上一口,一坛子酸黄瓜很快便见了底。


    腊月三十当天,一家子赶着牛车回村过节,姚翠荷来接自家哥儿,顺道又送来好几坛腌黄瓜。


    姚沐儿满心欢喜,这几坛子自个儿吃一两个月。


    今儿的年夜饭是夫君同婆婆烧的,弟弟姚青云帮着烧火,姚沐儿负责指挥,虽然做得慢了些,但味道还不错,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顿年夜饭,到外头放起烟花来。


    去岁只买了两个爆竹,今年沈季青买了不少烟花,可以让夫郎玩个过瘾。


    “哥,我点啦!”姚青云伸着胳膊,看向他哥。


    姚沐儿捂着耳朵点头,“点吧。”


    下一刻,只听“咻”的一声,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彩,照亮整个小院。


    沈季青手掌抚上夫郎肩头,温声道:“新年快乐。”


    姚沐儿勾起嘴角,偏头望向夫君。


    “新年快乐。”


    姚沐儿原本是要同夫君一起守岁的,但他怀了宝宝,不到子时便有些撑不住睡意。


    沈季青搂着夫郎,轻声道:“睡吧,我来守。”


    姚沐儿点头,靠在夫君肩头,合眼睡去。


    翌日一早,姚沐儿起床便瞧见院里水仙开了,洁白无瑕的花瓣,如玉般晶莹剔透,迎着日光熠熠生辉。


    姚沐儿瞧着欢喜,披上大氅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夫君出现在窗外,用一双不赞同的黑眸盯着自己。


    姚沐儿朝汉子笑得乖巧,“知道了,这就关上。”


    早食吃得清淡,姚沐儿配着腌黄瓜吃了半碗粥,便停了筷子。


    沈氏见状问:“沐哥儿今日怎的吃这么少,可是没有胃口?”


    姚沐儿点头又摇头,他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沈氏道:“不舒服就回屋躺会儿,今儿铺子不开业,咱也好好歇息歇息。”


    “娘,我抚夫郎进屋休息。”


    “去吧。”


    与此同时,姚家村。


    一个穿着破烂,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汉子,敲开了姚兴福家大门。


    第067章 小叔


    “来啦, 一大早敲什么敲。”


    姚桂芝打开院门,还当外头是来拜年的,瞧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乞丐,当即皱着眉头嚷嚷开。


    “臭乞丐, 大过年的敢上门来找晦气, 我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抄起扫帚就要打。


    汉子举起胳膊挡着脑袋, 踉跄着后退两步, 嗓音嘶哑道:“大、大嫂,是我。”


    “谁是你大嫂,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来老娘这里攀亲戚, 我看你是讨打!”


    姚兴福听见动静,出来道:“大过年的喊打喊杀像什么话!”


    那汉子瞧见姚兴福, 看不清样貌的脸上,流下两行浊泪。


    “这位兄弟,家里也没啥吃的,我让婆娘给你拿两个饼……”


    “大哥……”


    姚兴福顿住,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汉子上前一步, 颤声道:“大哥, 是我,景林……”


    “你、你是三弟?”


    姚景林颤抖着点点下巴。


    姚兴福看着衣衫褴褛的三弟,眼眶发酸,他将人领进屋,让姚桂芝烧了热水, 又取了套衣裳,等姚景林收拾妥当, 握着三弟手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你连个消息都没有,你知不知爹娘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姚景林哽咽道:“是我不孝,当初魔怔了,为了考取功名,竟连爹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姚桂芝插话道:“小叔可考中了?”


    姚景林似有千斤重般摇摇头,叹息道:“不过是一场梦,是时候醒了。”


    “大哥,爹娘的坟在哪儿,我想去祭拜他们二老。”


    “不急,让你嫂子烧几道好菜,咱哥俩好好聊聊。”


    姚桂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烧啥好菜,家里都大半个月不见进项了,哪还有好菜。”


    小叔一走就是十来年,当初信誓旦旦说不考中便不归家,如今灰溜溜回村,是想赖上他们家还是咋?


    姚兴福黑着脸道:“昨儿村里杀猪,买的三斤猪肉都吃完了?”


    姚桂芝见他打猪肉的主意,叉着腰斗鸡一般吵嚷开。


    “姚兴福我警告你,休想打猪肉的主意,那是留着给宝财交束脩的!”


    姚景林不想大哥为难,说道:“大哥,还是先去祭拜下爹娘吧。”


    “不用。”姚兴福脸色越发不好看,皱着眉头道,“灶房里不是还有腊肉,去炒了。”


    “不行,今儿吃了我拿啥回娘家?”


    “死婆娘,我说话不管用了是不?”


    姚景林面上有些难堪,扯着嘴角道:“大哥,饭就不吃了,你将爹娘坟地在哪儿告知我就成。”


    “我陪你去。”


    “不用了,只是还得跟大哥大嫂借些纸钱。”姚景林窘迫道,“我一路上花光了盘缠,如今身上只剩下一张身份玉牌。”


    姚兴福沉声道:“还不快去取,再拿壶酒。”


    姚桂芝不情不愿去了。


    待姚景林拿着东西走出大门,姚桂芝便砰的一声将院门甩上。


    她回到堂屋对姚兴福没好气道:“你打算把老三安置在哪儿?我告诉你家里可没地儿给他住。”


    姚兴福道:“玉珠也不能回来住了,把她那屋收拾出来给老三住。”


    “玉珠咋就不回来了?大过年的回趟娘家不是应该?他宋家要是敢拘着我女儿,我跟他没完!”


    姚桂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都怪姚沐儿那个小贱人,芝麻大的事儿都要报官,不然玉珠怎么会被宋家关在宅子里不准外出?都是你养的好哥儿!”


    “好端端的,你提那个小畜生干啥。”姚兴福糟心得不行,灌了口酒道,“那就让老三跟宝财挤挤。”


    “不行,宝财要温书,谁敢打扰到我儿我跟他拼命!咱宝财已经是童生了,山长说明年有希望考中秀才,这节骨眼老三住进来不合适,再说三弟好手好脚的,赖在大哥大嫂家算怎么回事?”


    “你想把老三赶出去?”姚兴福皱着眉头,“老三刚回来,身无长物,这么冷的天儿,你把他赶出去是想冻死他不成?”


    姚桂芝道:“冻不死,村西头不是有处荒屋吗,我抱床被褥过去,仔细打扫一下,也能住人。”


    见姚兴福有些动摇,她软下语气继续说道:“三弟年岁同我差不多,让他住在家里,村里难免会有人说闲话,你可别忘了,宝财念书是要考察家里名声的,咱做爹娘的可不能给他拖后腿。”


    姚兴福彻底被说服。


    亲生儿子不争气,只有这个继子还算机灵,才十一岁就考中了童生,要是好好培养,日后说不准能捞个官儿回来当当。


    他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村西头那屋子荒废已久,得找两个人来修缮修缮才可住人。”


    姚桂芝道:“放心吧,村里有的是汉子,我这就去找两个把屋子修整出来。”


    姚桂芝哪会这么好心,找人修房子不要银钱的?想让她出银子给外人修房子,做梦去吧!


    姚桂芝抱着床旧被褥去了荒屋,往满是灰尘的床板上一搁,拍拍屁股走了。


    姚景林祭拜完二老,本想同大哥借些银钱缓解燃眉之急,却被姚桂芝拦在了院外。


    “不是我不让小叔进,当家的出门了,叔嫂独处一室,被人发现了不好。”姚桂芝拎着个破包袱,嫌弃地递过去,“村西头有处宅子,收拾收拾就能住,被褥已经给小叔抱过去了。”


    姚景林黝黑的脸皮带着羞愧,他接过包袱,艰难开口:“大嫂可否借一钱银子,半月内一定还上。”


    姚桂芝一脸鄙夷。还?拿啥还?把银钱借给你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姚桂芝不想给,可说到底是当家的亲兄弟,还真能让他冻死饿死不成?


    想着把钱袋里,用来买米面的二十文钱给了姚景林。


    “家里实在没有更多借给小叔了,过些日子宝财要交束脩,还要买笔墨,小叔也晓得念书有多费银钱。”


    姚景林点头,捏着二十枚铜板,哑声道:“这些便够了,多谢大嫂。”


    待人走远,姚桂芝朝地上啐了口。


    “呸!一把年纪了还要靠大哥大嫂接济,不嫌丢人!”


    姚沐儿对姚老大家发生的事丝毫不知,这会儿正被夫君哄着喂汤药。


    他瞅了眼黑乎乎的药碗,委屈道:“苦。”


    沈季青拿出梅子也不管用,最后答应陪着一起喝,这才愿意。


    一碗汤药,你一口我一口,转眼便喝了个干净。


    沈季青递给夫郎一粒梅子。


    姚沐儿含着梅子,舒展眉心。


    在床上躺了一头午,心情总算好了些,胃口也变好不少,晌午吃了大半碗米饭,肚皮撑得直发紧。


    与夫君一起去大伯跟翠荷婶子、杨阿嬷家拜了年,回到宅子身边多了三个小尾巴。


    林哥儿、虎子,还有杨山。


    林哥儿领着嗷呜同小黑、小白玩耍,虎子与杨山蹲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嫂子,虎子今年也七岁了,你跟大成哥没想过送他去书院念书吗?”姚沐儿做着绣活,偏头问沈月娘。


    后者叹道:“咋没想过,我跟大成还去书院问了,可徐山长明里暗里要我们交五两银子才肯考虑,加上束脩每年最少也得二十两,我们两口子哪出得起。”


    “听说大河村族里出银钱盖了学堂,孩子们念书都不用去镇上,在自家村子里就能念,要是咱村也有学堂就好了。”


    姚沐儿道:“是挺好,可咱村没有秀才,就算学堂盖起来了,也没有教书先生愿意到村里授课。”


    “可不,咱村都十来年没出过秀才了,就是考中了,要么全家搬去镇上,要么去了府城,没一个愿意待在村里的。”


    “嫂子别急,现在日子好过了,银钱攒个几年就有了,再说咱送孩子去念书,也不是非要考个功名出来,会认字看得懂契书,在外头别被人诓骗了去就够了。”


    “我也是这么个打算。沐哥儿,你瞧我这花样绣的成不?”


    “挺好,拿去镇上能卖个五六文呢。”


    沈月娘听了一脸高兴。


    两人做了会儿绣活儿,姚青云领着秋哥儿进了院子。


    “嫂夫郎,榆钱树抽芽了,再过一阵子就能蒸榆钱吃了。”


    姚沐儿看着三句话离不开吃的秋哥儿,笑着道:“好,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姚青云将从山上捡来的柴,收整到柴房,出来便听沈氏站在堂屋门口问:“不是同秋哥儿出去逛了,咋还带了柴回来?”


    “路上顺道捡的。”想起回来听见的消息,又道,“听村里婶子说,二伯娘家过些日子要盖青砖房呢。”


    沈月娘接话道:“昨儿季河回来了,往家带了不少银钱,沈栓子他娘亲眼瞧见的,说是有个百十两呢。”


    沈氏惊道:“季河干的啥活计,出去一趟竟能带回这么些银钱?”


    “左右不是啥正经活,沈栓子他娘说人都瘦脱相了,二娘不说找大夫来给季河瞧瞧,反而到处嚷着家里要盖新房呢。”


    “这是瞅大姐家起了新宅子,眼馋呢。”姚翠荷进院道,“如今季河小子带了银钱回来,可不得赶紧把宅子盖上。”


    姚翠荷吃过晌午饭便去村口,跟那些嘴碎的婆子唠了会儿,不出半刻钟,谁家新媳妇儿睡到日上三竿,谁家汉子在外头偷了人,连谁家饭桌上多了根鸡腿儿都晓得了。


    她说着听来的八卦消息,“听说季河小子被人抓去挖银矿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氏道:“这咋可能,朝廷征收旷工可都是发了文书的,私抓壮丁可是重罪。”


    “所以这季河小子才能跑回来,不然早被官府抓回去了。”


    姚翠荷一家子没多待,坐了会儿便走了。


    晚食后,姚沐儿坐在桌边泡完脚,将手搭在夫君肩上,任由汉子将自己抱上床。


    “夫君,你觉得二伯家堂弟被抓去挖矿的事,是真的吗?”姚沐儿好奇道。


    沈季青说:“二伯娘说沈季河去了溪山府,那里矿山多,被拉去挖矿不无可能。”


    姚沐儿把衣裳递给夫君,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打着哈欠道:“还好逃出来了,听说有好些黑矿,只要进去了,一辈子都出不来呢。”


    “睡吧,我去把水倒了。”


    姚沐儿闭着眼睛摇头,“等夫君一起。”


    沈季青勾起唇角,道了声:“好。”


    然而等他收拾完回到卧房,床上人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


    他表情无奈,揽过夫郎肩头,动作小心地将人搂进怀中-


    正月初十,天气回暖。


    家里积蓄攒了小一百两,夫夫二人便商量着,到牙行将铺子买下来。


    这日隅中,食肆忙过一阵子,姚沐儿便与夫君带上银子,一同去了牙行。


    那牙人还记得他们夫夫,瞧见二人进门,热情招呼道:“我没记错的话,您二位这月的租金已经交过了。”


    姚沐儿道:“我们是来买铺子的,伙计你帮我们看一下,西街都有哪些铺子出售,要比现在租的铺子大些的。”


    “我帮您瞅瞅。”


    片刻后,那伙计道:“有两处合适的,二位看看可喜欢。”


    那两处铺子是大,可一处位置不太好,一处离二伯家悦来酒楼太近,自己跑去开吃食铺子,实在有些不合适。


    “伙计,还有其他的没?”


    “没……有有有,方才落了一处,您隔壁那户人家这两日要出售,就是地方小了些,不过要是两处铺面都买下,将其打通了能大出不少,后院房间也多,用来安置伙计再合适不过。”


    自打食肆开起,姚沐儿便一直没见过隔壁铺子里的人,这会儿要卖铺子,大概率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铺子布局跟咱们食肆差不多,修整起来也快,只是若要动工,铺子就得暂时歇业。”


    姚沐儿有些拿不准主意,“夫君,你觉得呢?”


    沈季青道:“也不用完全打通,中间开个门便好。”


    姚沐儿眸子亮起,“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伙计在一旁竖着耳朵,见二人打算买下,心底一阵狂喜。


    “这两处铺子规格差不多,价位也都一样,一间四十二两,两间就是八十四两。”伙计凑近了道,“我与两位老板也算老相识了,便给二位算个最低价,一间只要三十八两。”


    见二人不说话,伙计着急道:“不能再低了,这铺子旁人来买少于四十两不卖!”


    沈季青看得出伙计给的实诚价,便没再往下压,夫夫二人交了银钱,揣着房契出了牙行。


    拐出巷口,姚沐儿望着对面街道,不确定道:“夫君等等,我好像看见小叔了。”


    第068章 元宝


    “小伙子, 我想写封信,要多少银钱?”


    “五文钱一封。”


    “成,那你帮我写一封。”


    街尾卖字的摊位前,竖着代写书信的布幡, 缩在墙根里的男子穿着不合身的衣裳, 模样瘦骨嶙峋, 一双布鞋磨损严重, 里头用来的御寒的稻草都能瞧见。


    姚沐儿红了眼圈,“真的是小叔。”


    小时最疼他的就是小叔,九岁那年小叔为能继续念书, 跟爷爷大吵一架, 从那以后再没回来过,爷爷说就当他死了, 也不准旁人提起,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叔了,没想到小叔竟然回来了, 只是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姚景林将写好的书信吹干,递给妇人。


    “大娘, 您的信写好了。”


    “哎, 谢谢了。”


    待妇人起身,姚景林方才瞧见后头站着的二人。


    “二位可是要代写书信?”


    见那位小哥儿红着双眼睛瞧着自己,姚景林只觉得格外眼熟,怔愣片刻,喃喃唤道:“可是沐哥儿?”


    泪水打湿脸庞, 姚沐儿点着头道:“小叔,是我。”


    姚景林也红了眼眶, 仔细打量过后,颤声说道:“沐哥儿长大了,小叔都快认不得了。”


    姚沐儿哭着摇头,“您刚才一眼就认出我了。”


    姚景林注意到侄儿身侧的汉子,目光担忧地注视着他,再一瞧侄儿微微拢起的腹部便明白了,他擦着眼角道:“沐哥儿还没给小叔介绍这位是谁呢。”


    “他叫沈季青,是我夫君。小叔,你……”


    “这是代写书信吗,请问还写不?”有百姓问。


    姚沐儿扭头道:“不好意思,今日写不了了。”


    “小叔,你跟我回家吧,咱们回去慢慢说。”


    外头那么冷,小叔穿得这么单薄,再待下去该感染风寒了。


    汉子见他们要走,神色焦急道:“求先生帮帮忙,俺是从唐家村来的,俺大姐嫁去溪山府六年,连个信儿都没有,俺想给她写封信,问问她过得咋样。”


    姚景林道:“坐吧。”


    他铺着纸张,对姚沐儿说:“沐哥儿稍等片刻,我帮他写完这封家书。”


    姚沐儿点头,等小叔写完书信,便指使夫君将摊子收了起来,姚景林拦都拦不住。


    “你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倔了。”


    姚沐儿皱着眉头:“没有小叔倔。”


    一走就是十二年,其间只写过两回书信,便再没了消息。


    “我走那年你才九岁,青云只有两岁……是我对不住你跟青云,让你们受苦了。”想起过去的事,姚景林又红了眼眶。


    当年他雄心壮志,一心只想考取功名,洗清当初被人扣下的盗窃罪名,可经年过去,他不仅什么都没改变,还让两个侄儿被那恶妇赶出家门。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两个侄子。


    姚沐儿道:“小叔,你没有对不起我跟青云,我们过得很好,我也不怪你离家考取功名,只是你走时说过会给家里写信,可后来为什么音讯全无了?”


    姚景林颤抖着下巴,“我哪有脸往家写信,离家带的十两盘缠尽数被人偷了去,为了追回盘缠险些错过科考,最后银钱没追回,科考也没通过,我不甘心便想着考中后衣锦还乡,谁料不小心得罪一位富家公子,被关了三年大牢……”


    姚沐儿不知小叔在外头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那大牢哪是人待的,小叔在里头关了三年,能活着回来便已经是万幸。


    说话间铺子到了,姚景林见侄儿日子过得这般好,夫君也对他疼爱有加,彻底放了心。


    三人还没进院,小黑小白闻见陌生气味靠近,冲着院外叫了两声。


    沈氏听见动静出来瞧,便见儿子、儿夫郎,领回一个身形消瘦的汉子来,那汉子面容瞅着与沐哥儿还有几分相似。


    “沐哥儿,这位是?”


    “娘,这是我小叔,还在姚家那会儿,除了娘就数小叔对我跟青云最好了。”


    “原来是沐哥儿他小叔,外头冷快进屋。”


    姚景林叫了声沈大姐,随即便被侄儿拉进堂屋。


    屋内燃着火盆,姚景林一进去便觉得身子一暖,垂眸瞥见脚上露着稻草的鞋子,面上露出窘迫。


    “沐哥儿陪你小叔说会儿话,我到灶房让秋哥儿炒两道菜来。”


    不等姚景林拒绝,沈氏便出了屋子。


    沈季青也到铺子里帮忙,把空间让给了叔侄二人。


    堂屋门开着一扇,姚景林望着外头忙碌的沈家人,欣慰道:“沈家待你很好。”


    姚沐儿勾起嘴角,“娘跟夫君对我都很好,小叔放心。”


    “对了,怎么不见青云?”


    “他一早便同几个朋友去书铺了,得下午才能回来。”


    姚景林闻言,慨叹道:“白驹过隙,离家那年青云才刚学会走,转眼便已是念书的年纪了。”


    “嫂夫郎,小叔,我给你们送饭菜来了。”沈秋端着饭菜进门,还特意给姚沐儿拿了一碟子腌黄瓜。


    姚沐儿忙接过去,“秋哥儿辛苦了,明儿你好好休息一日,灶房里的活交给我就成。”


    沈秋道:“那可不行,嫂夫郎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而且有柔霜帮我呢,她现在已经会烧好几道菜了。”


    陈姐姊妹很有烧菜的天赋,尤其姐姐柔霜,这阵子跟沈秋在灶房忙活学到不少,偶尔上手烧菜,也烧得有模有样,只是刀工差些,还得再练个几月。


    姚沐儿闻言,笑着说:“你跟柔霜柔雪都辛苦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些桂花,等晚上拿来给你们蒸桂花糕吃。”


    沈秋一脸高兴,“好!那嫂夫郎我先去忙了。”


    叔侄二人一块吃了晌午饭,又聊了些各自的事,姚景林瞧侄儿面容疲惫,便要起身告辞。


    小叔如今落魄的模样,姚沐儿哪里还不晓得,是受了爹跟后娘的苛待,于是想把人留下。


    姚景林道:“沐哥儿别担心,小叔有住处,我现在靠抄书、代写书信赚取银子,进项虽不多,一个人过活也足够了。沈家待你不错,可小叔终究是外人,别让亲家难做。”


    姚沐儿眉心舒展又拧起。


    帮人抄书、代写书信能赚几个铜板,小叔回来有些日子了,若是真能赚到银钱,怎会连双新鞋都买不起?


    “逸云书院最近在招夫子,小叔不如去瞧瞧,要是能进书院做夫子,一月最少能有二两银子。”


    姚沐儿心想:姚桂芝肯定不晓得小叔考中了秀才,要是知道定然不会将小叔赶出家门。


    姚景林听侄儿提起逸云书院,脸色些许难看。


    “当年徐德昌冤枉我偷窃同窗银子,将我赶出了逸云书院,如今怎么可能再回去。”


    姚沐儿愣住,小叔退学那年他还不到六岁,并不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小叔在家待了许久,奶奶听到外头闲言碎语病倒,爷爷每日都在骂小叔,后来小叔离家,爷爷奶奶便相继病逝了。


    他垂下眼帘,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事情过去这么久,我都快忘了,沐哥儿也别放在心上,将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姚景林故作轻松道。


    “行了,我看你也乏了,赶紧去歇息吧,改天挑个青云放旬假的日子再聚。”


    姚沐儿见小叔执意要走,便没强留,回卧房抱了身新衣裳出来。


    “这衣裳做小了,夫君穿着有些不合身,小叔穿着应当会合适。”


    姚景林摸着袖口上绣的花样道:“这是沐哥儿你绣的吧。”


    “是我绣的。”


    姚景林眸子里染上笑意,“你自小便是个手巧的,不管什么花样,只教一遍就能学会,只可惜嫂子她……”


    姚景林蓦然收声,看着侄儿,扬起笑容:“歇着吧,小叔改日再来瞧你。”


    姚沐儿望着小叔离开的背影,神情落寞。


    沈季青进门,见夫郎脸色不好,摸着夫郎微微隆起的腹部,关心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姚沐儿摇头,靠在夫君肩上,低声道:“只是有些想我娘了。”


    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怀里人身子便是一僵。


    “夫君,宝宝动了。”姚沐儿僵着手脚,有些手足无措。


    沈季青手掌就搭在夫郎隆起的肚子上,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指尖微缩,怔愣片刻后将人扶到床上。


    他递给夫郎一杯温水,“吓到了?”


    姚沐儿点头又摇头。


    他确实有些吓到,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喜悦。


    “啊!”


    姚沐儿抓着汉子手臂,激动道:“又动了,好像在翻身。”


    沈季青视线落在夫郎腹部,想起方才顶起的小鼓包,皱眉道:“疼不疼?”


    姚沐儿朝夫君笑了笑,“不疼,只是有些胀。”


    他摸着肚子道:“夫君,你说我们给宝宝起什么名字好?”


    宝宝还有五个月左右出生,名字得提前取好才成。


    沈季青帮姚沐儿揉捏着有些浮肿的双腿,闻言问道:“夫郎可有想法?”


    姚沐儿摇头。


    “不急,宝宝出生还有几个月。”沈季青扯过被子,给夫郎盖好,“睡吧。”


    姚沐儿抓着人手指不松,一双水润的眸子可怜兮兮瞧着汉子。


    “夫君要去忙了?”


    沈季青心头一颤,夫郎又在冲自己撒娇了。


    他俯身亲吻着床上人眉心,温声安抚:“等你睡着再去。”


    姚沐儿弯了弯眉眼,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下午铺子歇业,沈季青到街上找来泥水匠,打算将隔壁铺子修整起来。


    翌日食肆开业,百姓得知铺子要动工的消息,一番恭喜过后,纷纷担忧起营业问题。


    沈季青道:“铺子夜里施工,不耽误开门做生意。”


    百姓听后安下心来。


    虽说别的酒楼也有竹筒菜卖,但还是姚记吃着最正宗,厨子手艺也好,简单的小炒菜也能烧得有滋有味,且价钱公道分量大,一道菜两个包子,寻常汉子吃到撑。


    铺子赶在上元节前夕完工,如今食肆已经能容纳十张方桌,今日进账也比以往多出一倍,入夜姚沐儿数完铜板,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


    “夫君,咱们今天赚了一两八钱,近二两银子呢!”


    沈季青温声道:“以后会越来越好。”


    姚沐儿点头,忽然灵光一闪,眨着明亮的眸子,与夫君说道:“宝宝的乳名我想好了,叫元宝怎么样?”


    希望铺子生意蒸蒸日上,日后有数不清的元宝花。


    沈季青念道:“元宝。”


    姚沐儿笑逐颜开,“嗯,小元宝。”


    他顿了下,抓住汉子手掌,高兴道:“夫君,小元宝动了。”


    沈季青嘴角扬起弧度,“看来小家伙很喜欢这个名字。”


    于是宝宝的乳名便这么定了下来。


    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节。


    猜灯谜、赏花灯,踩高跷、舞狮子,看杂耍、放烟火,还有各类叫卖声回荡在大街小巷,整个岭水镇热闹非凡。


    这日姚记食肆早早歇了业,一家人到街上逛起灯会。


    沈月娘将林哥儿、虎子也带了来,两个小的头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晃着脑袋不知该往哪儿瞧好。


    姚沐儿唤夫君去摊子上买了两串糖葫芦,两个小家伙高兴得不得了,嗦着甜滋滋的山楂球,走起路来一蹦一跳。


    “夫郎。”


    听见夫君唤,姚沐儿偏头去瞧,便见夫君举着一串糖葫芦递给自己。


    他心里一阵欢喜,弯起眉眼道:“谢谢夫君。”


    姚青云与沈秋在前头玩套圈,夫夫二人过去围观,只见秋哥儿一套一个准儿,姚青云左手花灯,右手木偶,怀里还抱着个半臂高的花瓶,姚沐儿瞧那老板脸色都变了。


    姚青云也瞧见了,有些艰难地扯了扯秋哥儿衣袖,“秋哥儿,那边有卖首饰的,咱们过去瞧瞧?”


    沈秋扫一圈,见没有喜欢的东西了,点头道:“好吧。”


    二人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木簪,收获颇丰地离开了。


    摊位老板擦着额头上冷汗,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姚沐儿见状,笑出声,“秋哥儿差点将老板家当赢光。”


    沈季青见夫郎感兴趣,说道:“喜欢哪个,我来套。”


    姚沐儿看向自家夫君,“不论我喜欢哪个,夫君都能套中?”


    “可以试试。”


    姚沐儿听后来了兴趣,仔细瞧了番,看中一个元宝样式的扑满,他指着扑满道:“夫君,我想要那个元宝扑满。”


    “好。”沈季青牵着夫郎上前,同老板买了套圈。


    “那么远,能套到吗?”


    “刚才好几个人都试过,没一个套中的。”


    “这汉子瞧着力气挺大,说不定能套中。”


    “力气大顶啥用,套圈使的是巧劲儿。”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摊位老板抱着胳膊,胸有成竹。


    这距离几乎不可能有人套中,那扑满可值半两银子呢,哪能轻易让人套了……不可能!


    “还真套到了,这扑满瞧着值不少银钱!”


    “这才第一个圈,还有七个呢。”


    百姓激动不已。


    老板汗流浃背,僵着笑脸道:“恭喜恭喜,这位兄弟运气真好。”


    姚沐儿一脸惊喜,抱着扑满,将钱袋里的十来枚铜板塞进去。


    沈季青问:“夫郎可还有喜欢的?”


    姚沐儿瞥了眼地摊上的物件,又瞧了眼大冷天冒出一头冷汗的老板。


    “没了,肚子有些饿想吃小馄饨。”


    老板闻言,忙不迭将剩下银钱退还。


    夫夫二人吃过馄饨,见天色不早,携手回了铺子。


    正月十八,大伯家传来沈银珠定亲的消息。


    日子定在正月二十六,与姚金凤成亲的日子只差两天。


    说来也巧,姚金凤未来夫君竟是林叔儿子林淮。


    今儿一早姚沐儿收到林叔送来的请帖,瞧见女方写着堂妹的名字,着实有些惊讶。


    林松柏红光满面,知晓两人关系后,捋着胡子道:“巧了不是,咱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到了下午,姚添福亲自上门送喜帖,姚沐儿瞧着鬓角有些发白的二叔,些许怔愣。


    “二叔。”


    姚添福应声道:“过几日金凤成亲,你跟季青小子别忘来家喝杯喜酒。”


    “一定。”


    “成,酒楼里还有事,我就先回了。”


    “二叔,年初那会儿有人来铺子闹事,多谢您找人到街上帮忙解释此事。”


    当时他便好奇,夫君雇的人只在西街与北街奔走相告,并没有让人去东街,后来听姚汉林说漏嘴才晓得,那人竟是二叔找来的。


    姚添福脚步一顿,摆手道:“谢啥,顺手的事儿。”


    第069章 考中


    姚金凤成亲这日, 姚沐儿送了一对福娃葫芦,还送了一对并蒂莲玉佩,虽不值几个银钱,却是他带去庙里开过光的, 意义非凡。


    姚添福将他们夫夫安排在主桌, 姚沐儿原本还担心跟爹和后娘碰上, 谁知竟没在喜宴上瞧见二人。


    他心中纳闷, 听姚汉林说才晓得,原来要嫁给宋家傻儿子的是姚金凤,姚金凤不愿嫁, 便将这门亲事给了姚玉珠。


    姚玉珠是知晓此事的, 她亲口说愿意嫁进宋家,就算说出去姚金凤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但姚桂芝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不知从哪个婆子嘴里听说此事,打着为女儿讨公道的名头,张口便要五十两银子。


    姚添福不给, 她便在酒楼门口撒泼打滚,闹得酒楼没法做生意, 姚添福没法子, 只得拿出二十两,将事情平息。


    姚汉林叹道:“这事是姐姐理亏,二十两给就给了。”


    姚沐儿点头,只希望后娘一家日后能安分守己,别再跳出来祸害旁人。


    肚子里的元宝已满五个月, 许是小元宝不喜酒气,近日姚沐儿闻见酒味儿便难受, 于是跟夫君二人没多待,宴席进行到一半便起身回了铺子。


    -


    二月初四童试,此次为县试,考试规则与内容跟府试相同,也是考五场,第一场为主考,其余四场为覆试。


    出发去源阳县前夕,姚景林给姚青云开了小灶,讲得比书院夫子还透彻,姚青云受益匪浅,对此次童试信心满满。


    翌日未时,姚沐儿将弟弟与三位保结同窗送上牛车,扭头问夫君:“夫君,你觉得青云这回能考中吗?”


    沈季青语气肯定:“能。”


    姚沐儿点头,“我也觉得,青云背书那么厉害,只是童试而已,还难不倒他。”


    这头姚青云与三个同窗到了县里,便各自找到早先租下的邸店住下了。


    第二日卯时不到,试场外头便排起长队,经由官差验明正身,方可抽取考区进入试场。


    姚青云这回运气不错,抽到乙字区,与他同行的三人运气稍差些,被分到了离厕房最近的壬字区与癸字区。


    进入试场找到位置,刚将笔墨摆好,便有官差敲响放卷钟声。


    姚青云接过卷纸,朝官差道过谢,深吸一口气,埋头仔细阅读起试题。


    源阳县离岭水镇不到两个时辰路程,姚青云四人没必要在县里等待放榜,考试一结束,便坐着牛车回了镇子。


    牛车拐进巷子已过亥时,小院还燃着油灯,姚沐儿听见小黑呜呜的叫声,从夫君肩上支起脑袋。


    “定是青云回来了。”


    沈秋眸子一亮,跟着一家人出堂屋迎接。


    姚青云推开院门见大家没睡,怔了下。


    沈氏道:“云小子回来了,快洗手进屋,灶房里热着饭菜,让秋哥儿端出来。”


    片刻后,姚青云啃着肉包子,呼噜噜喝着肉汤。


    待吃得差不多,抹着嘴巴道:“这回我有九成把握能考中。”


    沈秋下意识问:“还有一成呢?”


    姚青云搔了搔头,“本来想说十成的,但是九成好像显得谦虚点儿。”


    姚沐儿听后露出放松的笑容,他打了个哈欠,低声唤夫君扶自己回房休息。


    沈氏瞧了眼两个小辈,也笑着回了卧房。


    沈秋见堂屋只剩下自己与姚青云,抿着唇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扣着掌心问:“你真有把握考中?”


    他可记得这人说过,不考中童生便不会向自己提亲的。


    “嗯,有把握。”小汉子鼓起勇气,牵住身旁小哥儿的手指,他红着耳根说,“等童试结束,我便去家里向婶子提亲。”


    沈秋也跟着红了耳尖,垂着脑袋不好意思吭声。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在屋里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挨不住困意,方才恋恋不舍地开分。


    两日后县试放榜,不等被雇去县里看榜的汉子回来,徐旺跟赵恒先来铺子道喜了。


    还未进院儿,赵恒便激动地喊道:“恭喜嫂夫郎,青云考中了童生,名次还不低嘞!”


    赵恒声音不小,前厅不少食客听见,纷纷道喜,眨眼工夫食肆便热闹起来。


    沈文茹扬声喊:“东家说了,今日铺子里有喜事儿,每桌赠送一碟小菜,让大家伙都跟着沾沾喜气儿。”


    “那感情好!”


    “云小子是个有出息的,来年定能考中秀才。”


    “秀才算啥,要我说就姚老板弟弟这悟性,考个举人老爷那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就你马屁拍得响,吃你的小菜儿吧!”


    一群人哄堂大笑。


    晚上铺子歇业,姚沐儿亲自炒了好几道菜,一家子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好好热闹了一番。


    姚青云名次不错,打算参加覆试,第二日下午便又坐着牛车去了县里。


    二月十七,最后一场覆试考完,姚青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牛车进了镇子停在巷口,他跳下牛车,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路跑回小院。


    沈秋在院里打水,姚青云瞧见他,跑上前激动道:“秋哥儿,最终名次出来了,我得了第六名!”


    “当真?”


    “千真万确!”


    沈秋闻言,眸子里满是惊喜。


    这么多年他们岭水镇,可没一个能考进前十的呢。


    “青云你真厉害!”


    小汉子挺起胸膛,“还行吧,要是我再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再升一两个名次。”


    沈秋由衷夸赞道:“第六已经很厉害了。”


    姚青云掩不住笑意,瞧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偷偷勾了下秋哥儿手指。


    “过几日我便托大娘到家里提亲。”


    沈秋面上一热,摩挲着发烫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头。


    不等铺子歇业,姚青云县试前十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岭水镇。


    往年也有名次好的,但考中前十的只他一个,一时间不止镇上百姓称赞,书院里十来个夫子也都对他客客气气,徐山长更是变得亲切热情,邀他三日后到亭子里赏花吃茶。


    众学子羡慕嫉妒,只有姚汉林与王鹏跟宁远三人,觉得徐德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姚青云到时,就见亭子里坐着一位,穿着打扮十分贵气的女子,那女子瞧着十五六岁,年纪同他差不多。


    他皱了下眉头,随即绕过石桌,落座在离女子最远的一侧。


    徐德昌看出姚青云在故意避嫌,他没说什么,摆出一副长辈姿态,面容和善地介绍道:“这是我孙女婷婷,今年十五,与你同岁。”


    徐婷婷瞧了姚青云一眼,绞着帕子害羞地垂下脑袋。


    姚青云装作没瞧出这爷孙俩意图,看也不看徐婷婷。


    本以为这种事徐德昌不好开口,谁知他竟厚着脸皮拉起媒来。


    “青云啊,婷婷可是我最疼爱的孙女,往后你可要好生待她,绝不能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徐婷婷娇嗔地唤了声:“爷爷。”


    徐德昌笑道:“我们婷婷长大了,是时候嫁人了,青云是个好孩子,把你交给他爷爷放心。”


    他自顾自说,从头到尾没询问过一句姚青云,仿佛算准了他会答应一般,可惜他打错算盘了。


    姚青云挺直脊背,态度坚定地拒绝:“多谢山长厚爱,但学生昨日已经同秋哥儿定亲了。”


    徐德昌瞥他一眼,不在乎道:“退了便是,成亲后还能休妻再娶,何况你们只是定亲,你如今的身份,岂是那等粗鄙的乡野小哥儿配得上的,只有婷婷这种出身书香世家的姑娘,才能与之相配。”


    姚青云见他把秋哥儿说得那般不堪,顿时气得额上青筋凸起。


    他压着怒气道:“学生也是山长口中的粗鄙乡下人,担不起山长这份厚爱。”


    徐德昌闻言,冷下脸来。


    “小子,想清楚了再回答。”


    姚青云不卑不亢:“学生想得很清楚,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学生先回去温书了。”


    说罢起身离了亭子。


    这事儿即使拖着,到头来也一样是将人得罪了,索性快刀斩乱麻,也省得日后同这老头子周旋,他若大度就当自个儿不存在,若记恨上自己,便将他赶出书院就是。


    回到学堂,姚汉林三人知晓此事,纷纷将那老东西骂了一顿。


    “青云,徐德昌怕是要记恨上你了。”姚汉林担忧道。


    “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总不能答应他娶徐婷婷吧,我喜欢的人可是秋哥儿。”


    王鹏道:“应该循序渐进,你这样当着他面拒绝,他面子上过不去,日后定会找你麻烦。”


    宁远道:“我觉得青云哥做得对,以徐山长小心眼的程度,当面拒绝还是循序渐进,都会惹他不快。”


    姚青云勾着宁远脖子道:“还是小远子懂我。”


    这事儿姚青云没让家里知道,每日回到铺子,便撸起袖子到前厅帮忙。


    “眼瞅着二月快过了,还不下雨。”


    “今年着实有些不寻常,往年最迟惊蛰落雨,今年清明都过七八日了,竟滴雨未下,别不是要发旱灾吧?”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那人忙打自己嘴巴,呸了声。


    姚沐儿在院里陪小黑小白玩耍,听见食客们谈论的话,望了眼水位有所下降的水井,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第070章 见官


    三月初三, 谷雨。


    自从正月落过一场雪后,便一直没降雨,为了让庄稼继续生长,百姓纷纷挑着担子到河里打水, 对庄稼进行春灌。


    短短几日过去, 岭水镇所有乡村河道水位急速下降, 族长及时出面制止, 大家这才有所收敛。


    姚沐儿怀上宝宝后,有些日子没回村子了,从姚翠荷那得知好些村民田地被冻坏, 今年收成怕是不好的消息, 也跟着揪心起来。


    “婶子家还好吧?”


    姚翠荷点头道:“多亏你叔留了个心眼,早早就去河里担水把地浇了。”


    说着长叹一声, “赶紧下雨吧,那点水也就解个燃眉之急,若是还不下雨,庄稼可就全毁了。”


    姚沐儿忧心忡忡, 夜里睡觉都在想这事儿。


    “夫君,今年不会要发旱灾吧?”他靠在汉子怀里皱眉问。


    沈季青捏着他手指, 低声安抚:“别担心, 不会有事的。”


    外头刮起夜风,沈季青听着呜呜风声,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姚沐儿对自家夫君的话深信不疑,闻言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在汉子怀中安稳睡去。


    翌日一早,姚沐儿在一片忙碌声中转醒。


    弟弟姚青云已经去了书院, 灶房里秋哥儿领着陈家姊妹俩忙得脚不沾地,沈氏也帮着在前厅忙活。


    见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姚沐儿也搬着马扎,坐在门口开了工。


    这几日陆续绣了五六个肚兜,够小元宝穿一阵子了,便又开始缝起贴身小衣,手头上这件还有几针缝完,等明日便能做新的了。


    姚沐儿看着上头的胖老虎,露出笑容。


    也不晓得小元宝是男娃还是女娃,他特意将老虎绣得憨态可掬,即便是女娃娃穿着也好看。


    “叮铃——”


    夫君买回来的檐铃叮铃作响,小元宝对这声音喜欢得紧,每回听见都要在姚沐儿肚子里翻滚几遭。


    “小元宝这么喜欢铃铛的声音呀?”姚沐儿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语气温柔,“你若是女孩或小哥儿,就叫你小铃铛好了。”


    也不知睡着了还是怎的,小家伙忽然没了动静。


    姚沐儿心里有个荒唐的猜想,他摸摸肚子,垂眸唤了声“元宝”,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小家伙竟轻轻踢了他一下。


    “元宝?”


    肚子凸起一个小小的鼓包。


    姚沐儿眸子亮闪闪,“小元宝?”


    小家伙这回没再回应。


    姚沐儿笑着道:“睡吧,阿姆不闹你了。”


    姚青云今日回来得晚,戌时铺子歇业还未回家,一家人等了片刻,才见他抱着书袋进院儿。


    “书袋怎么坏了?”沈秋见他袍子后摆带着脚印,皱眉道,“打架了?”


    姚青云“嘘”了声,扭头拍着衣裳道:“让我哥听见该担心了。”


    沈秋表情严肃,“书院有人欺负你?”


    “我可是会拳脚功夫的,谁能欺负了我。”姚青云挥着拳头道,“路上碰见一个偷子,被我摁住揍了一顿,这印子是我把他摁地上,自己不小心踩到的。”


    沈秋将信将疑,“你不是在诓我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我脱了鞋子比比看。”


    沈秋忙拦住他,“好了我信,书袋你先搁一边,等吃完饭再帮你缝。”


    “好。”


    姚青云嘴角带笑,转过身脸色猛地一沉。


    姓徐的那个心眼比针鼻儿还小的,被拒绝后便一直找茬针对他,夫子对他提出的问题敷衍了事,丙字班以曾子玉为首的同窗,对他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还趁他如厕弄坏了他的书袋。


    这书袋是秋哥儿给他缝的,平日里宝贝得很,自己如此宝贵的东西被人踩在脚下,当下便失了理智,冲上去将那二人狠狠修理了一番。


    后来不知谁把此事捅到徐德昌跟前,他被罚打扫一个月厕房,且不准进堂听讲,而那两个先动手的,只口头教训了两句。


    姚青云心里不服,但也知道这回是自己冲动了,默不作声将惩罚应了。


    姚汉林三人想帮他说话,都被他拦了下来。


    徐德昌要针对的人是他,没必要将他们牵扯其中,毕竟被那个老头子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思绪回笼,姚青云擦净手,扯起嘴角进了堂屋。


    翌日卯时,姚青云吃完早食,急匆匆赶往书院。


    他得早些去收拾厕房,去晚了被那糟老头子知道,又有借口找他茬了。


    “青云哥。”


    刚进书院,便与宁远王鹏碰了个正着。


    姚青云惊讶道:“你们咋来这么早?”


    王鹏掏出三条布巾,“当然是帮你收拾米田共了。”


    姚青云竖起拇指,“好兄弟!”


    三人拐进游廊,又瞧见了等在柱子下的姚汉林。


    四兄弟聚齐,勾肩搭背朝东北角走去。


    这时,角落里走出一道人影,鬼鬼祟祟进了讲堂。


    未时三刻,姚记食肆。


    姚沐儿放下针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起身到院子里活动手脚。


    沈季青瞧见,打前厅出来,关心地问:“腿又麻了?”


    姚沐儿朝人笑了笑,“有点儿。”


    沈季青扶着人说:“再转一圈,进屋帮你捏一捏。”


    “好。”


    夫夫二人在院里逗了会儿小黑小白,刚要进屋便见宁远气喘吁吁跑进院子。


    姚沐儿直觉弟弟出事了,他攥紧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沈季青沉声道:“别急,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宁远喘着粗气说:“书、书院有人丢了银子,徐山长带人搜查,在青云哥书册里发现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徐山长认定了银子是青云哥偷的,要把他赶出书院呢!”


    “青云哥才不会偷银子,这事儿一定是徐山长搞的鬼!”他生气道。


    姚沐儿听到重点,皱着眉头问:“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山长怎么会忽然诬陷青云偷银钱?”


    三人边走边说,姚沐儿得知徐德昌竟想让弟弟退亲,改娶徐婷婷,眉心顿时拧得更紧。


    宁远气愤道:“青云哥没答应,他就一直找青云哥茬,不仅示意夫子不必对青云哥提出的问题做出回答,还明里暗里让大家孤立他,这回更是可恶,竟使出这种卑鄙手段,逼迫青云哥做选择。”


    沈季青见夫郎情绪不稳,揽过人肩膀,低声安抚:“青云很聪明,他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姚沐儿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两刻钟后,三人赶到逸云书院,姚沐儿便见弟弟被一群人围起来声讨,徐德昌那个始作俑者,眼神轻蔑地站在一旁。


    “身为读书人,怎么能干出盗窃他人钱财这种腌臜事,你家里还是开食肆的呢,应该不缺银子吧。”


    “那小食肆我见过,要想赚到一百两且要一段时间呢,再说那铺子是他哥开的,跟他有啥关系。”


    “山长,这种败类就该赶出书院,绝不能姑息,不然日后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呸!手脚不干净的小偷,亏我前几日还想找你请教问题!”


    面对众人鄙夷的目光,以及各种难听的声音,姚青云出乎意料地冷静,他扫了眼嘴巴不干净的几人,冷声道:“不分青白诬陷他人,甚至上升到父母家人,这难道就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他不再理会众人,看向徐德昌,道:“山长若执意要将偷盗的罪名安在学生头上,那就只好报官还学生一个清白了。”


    “他居然想报官,难不成这银票当真不是他偷的?”


    “这意思是山长故意冤枉他?不可能,山长德高望重,犯得着跟他一个小辈过不去?”


    “就是,要我看就是虚张声势,好让大家相信他罢了。”


    德高望重?


    姚青云心里冷笑,他也配!


    “我支持报官。”


    “谁说的报官?”


    “这谁啊?”


    “好像是姚青云他哥!”


    “身后那个汉子,眉间刀疤好吓人……”


    一群人让开条道,姚沐儿走到弟弟跟前,见他长袍有些皱,并没有被欺负的迹象,眉心稍稍舒展些。


    沈季青看向对面与青云对峙的男子,神情冷漠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去见官,让县令老爷来做个判断。”


    “您说呢,徐山长?”


    徐德昌自然不愿意,敷衍道:“人证物证俱在,在书院我还能从轻发落,若是进了衙门,纵使我有心偏袒也不成。”


    “山长无须偏袒,该怎样就怎样。”姚沐儿语气平淡,“夫君去牵牛车,咱们这就去衙门请县令老爷断案,若是青云当真偷了他人钱财,便是关进大牢我也不会多说一句,但要是有人故意污他名声、毁他前途,我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徐德昌见他们一家子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面上顿时有些难看,他挥挥衣袖,冷下脸道:“既然如此,那便衙门见!”


    回铺子路上,姚青云看着他哥,一脸担忧:“哥,你就别去了,有哥夫陪我呢。”


    姚沐儿道:“廖伯父说元宝很好,路上牛车赶慢些不碍事。”


    姚青云拦不住,见哥夫没打算劝,点头应道:“好吧。”


    回到食肆,沈秋知晓此事后腰裙一摘,便要一同跟去。


    灶房里有陈家姊妹在,应付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


    于是一行人便赶着牛车,朝衙门去了。


    两个时辰后,牛车在县衙门前停下。


    徐德昌领着几个学子率先抵达,这会儿正在里头控诉姚青云恶行,不止控告他偷窃,还告他侮辱师长,几次三番顶撞夫子与山长。


    “那姚青云就是个乡下小子,半点规矩没有,在书院也只有两三个朋友,我们其他人都觉得他不尊敬师长,对他喜欢不起来。不止如此,他还因嫉妒乙字班曾子玉,买了与他相同的玉佩。”


    指控姚青云偷他银票的男子,愤愤道:“现今更是干出偷窃的可耻勾搭,学生恳请县令大人为我等做主,还大家一个公道!”


    后边四五个学子,拱手迎合:“请县令大人为我等做主,还大家一个公道!”


    “被告姚青云来了。”县丞在一旁提醒。


    姜县令摆手,示意衙役将人带上大堂。


    待姚青云等人进入大堂,姜县令拍着惊堂木道:“你就是姚青云?”


    大元国非人命官司,可见县官不跪,但寻常百姓不知,沈秋见到县令双腿一软便要下跪,姚青云扶了一把秋哥儿手臂,并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随即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是。”


    “齐阳等人告你盗窃之罪,你可认?”


    “学生不认。”姚青云掷地有声,“徐山长所谓的人证物证我也有,齐阳丢失银票之时,我与几个同伴正在受罚打扫厕房,听见吵闹声方才回到讲堂,人证物证学生都有,足以证明齐阳丢银票时学生根本不在场。”


    齐阳见他有姚汉林三人作证,眼神慌乱了一瞬,他看了眼徐德昌,慌忙改变口供。


    “学生记错了,银票不是今早丢失,而是昨天下午丢的,因着没用上才一时记错了时辰!”


    姚汉林沉声道:“他在说谎。昨日晌午夫子身体抱恙,给大家放了一个时辰假,日中后学生便与姚青云去了书铺,当时伙计遇到些麻烦,是我们二人帮着解决的,县令大人差人到镇上一打听便知真假。”


    齐阳眼珠子一转,“我那银票是未时丢的!”


    姚青云接话道:“离开书铺,学生便去糕点铺子买了未婚夫爱吃的糕点,我经常去那家铺子,掌柜的也识得我,每回都要同我闲聊两句。学生大概是在未时三刻回到书院,然后便瞧见学生的书袋被人踩坏,那书袋对学生来说极为重要,一时气不过便上去同他们理论起来。”


    “正是因为这件事,山长处罚学生清理一个月的厕房,而那两个被打的人能为学生作证,他们身上都有伤,请大夫一验便知是何时伤的。”


    齐阳瞬间慌了神,若真把大夫请来,不就证明是自己说谎,从而背上诬告同窗的罪名?


    姚沐儿瞧见徐德昌给齐阳使眼色,接着就见齐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学生银票丢失,情急之下差点误会了姚师弟,还请县令大人责罚。”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故意诬陷,可一没证据,二来齐阳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还将责任全揽在自个儿身上,姜县令虽恼徐德昌身为山长不好好教书育人,反倒将书院搞得乌烟瘴气,但也没由头惩治,只好让人打了齐阳二十板子,再言语敲打徐德昌一番,这桩案子便算了结。


    至于侮辱师长之罪,更是提都没提。


    从衙门出来,徐德昌朝姚青云等人甩着衣袖,冷哼一声。


    姚沐儿蹙眉:“青云日后怕是不能再到书院念书了。”


    姚青云道:“不去就不去,小叔也是秀才,书讲得比那些夫子都好,我若有不会的去问小叔便是。”


    不过他有些担心姚汉林三人会被牵连,他看向三人,面露歉意:“抱歉,还是连累了你们。”


    王鹏道:“放心,徐德昌已经在姜县令那挂名了,最多给我们找点小麻烦,不敢把我们赶出书院的。”


    宁远点头。


    姚汉林随口说:“要不我也去找小叔当夫子好了。”


    姚沐儿闻言,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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