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连环计
竹清替雍王妃梳妆打扮后, 舟车劳顿的疲惫感?就涌遍了全身,她原本想目送雍王妃出了正院,然后回去歇息,不料雍王妃却看向她, 吩咐道:“竹清, 你随我同去。”
说罢, 雍王妃看都没?看收拾妥当的暖春,便?说,“暖春留下看院子。”
等一行人走?远了, 暖春才回过神来,她居然被王妃舍下了?她,她比不上竹清麽?
陈嬷嬷能跟去也就罢了,可是为甚竹清也能?她进?王府才几个月,就越过她去了?
暖春使劲儿?跺跺脚, 气冲冲地回到房间,打开?自个的衣柜,她把一份儿?用礼盒装好的礼品翻找出来丢在地上,这还?不解气, 又踩了几脚。
绘夏听见她这般吵, 翻了翻眼睛,语气很差地说道:“你在弄甚?吵到我了, 我昨晚守夜,将?将?睡着,你又回来发甚麽疯?”
脾气再好的人睡觉时被吵醒, 那都变成炮仗了, 更别说绘夏原本就与暖春不睦。这会儿?绘夏只觉得愈发讨厌暖春了,打扰她的清梦。
绘夏睁开?眼睛, 顺着动静的方向看过去,“哟”了一声,语气怪模怪样地说道:“这不是你预备着送与竹清的赔礼?怎的又拿出来还?弄坏了?又不道歉和好了?”
“要?你管!”暖春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自个委屈得要?命,她原本都准备好出门了,正院里恁多小丫鬟大婆子都瞧见了,与她相熟的还?羡慕她又能随王妃进?宫。
可是竹清一回来,王妃就改了主意,教她好生?丢脸,她方才进?来,都觉得旁人在嘲笑她。
床榻上的绘夏露出一抹嘲讽似的笑容,瞧瞧,往日威风惯了的暖春,也有这样的时候,不会是进?府几个月就当上大丫鬟的人,能力不小。
如同画屏猜测的那样,绘夏也对晋升速度极快的竹清很是有些不满的。她们凭资历才这般,竹清却恁快就赶上她们,而且会的点子还?多,着实让她感?到不安。
不过比起?竹清,绘夏还?是更喜欢看暖春倒霉,她悠悠闲闲地“劝”道:“你也别气,总归过了年你就去嫁人了,何必得罪还?小的竹清,日后说不得有事求王妃,还?得让竹清帮着说情呢。你且矮着自个身子,内里受一些小委屈,在外头继续当你的大丫鬟,教人尊敬地喊你一声暖春姐姐。”
她便?是这样想的,所以看不惯竹清,也没?有多说多做甚麽,反正有暖春这样得罪人的在前头顶着,她自然就多了两分和善的名声。
如同绘夏所想的那样,暖春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愈发气愤,甚至隐隐有些恐惧,这样百种情绪在心中交织,最后汇聚成一张名为嫉妒的大网,把她完完全全裹了进?去。
暖春看着地面上脏兮兮稀巴烂的礼盒,怔怔地想到,她不敢大动干戈地对付竹清,那么稍稍用些小手段,与她一个教训行不行?
*
“事情便?是这般。”竹清来的路上就与雍王妃对过,说与皇后听的都是挑拣出来的事,说罢,她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皇后身边的宫女。
“娘娘请看。”竹清说,随后,她退回了雍王妃身后。
皇后今个穿了一袭月牙色的衣裳,家常的很,头上只戴了几朵绒花,手上一只银镯子,随着她翻动纸张的动作,银镯子上的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叮铛声。
“你就不怕本宫去圣上那里说这件事?”皇后笑着问出这样尖锐的问题,“随随便?便?就有了一个检举揭发的功劳,想必圣上必会嘉奖与本宫。”
雍王妃丝毫不怕,她看向皇后,说道:“母后是觉得,陛下嘉奖你获利大,还?是上官氏参与这件事获利更大。”
“哦?”皇后挑眉,换了一个更加轻松的姿势,懒懒散散地靠在抱枕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说来本宫听听。”
“若是上官氏在背后出手,势必能把刘之时背后的人拉下来,能为刘之时做靠山的,至少也是尚书。儿?臣记得,上官氏在六部?中皆有官员,甚至这一届举子中也有很多上官氏的青年才俊,他们若是殿试中了,少不得为他们筹谋些好去处。”雍王妃慢慢看着皇后的笑意变深,又补充了一句,“此事牵连甚大,只要?查出来,朝中空出许多的位子,那可是人人都想吃一口的甜米糕。”
“皇后娘娘是想得到圣上几句不咸不淡的夸奖与普普通通的赏赐,还?是想上官氏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皇后娘娘把几张纸拍在桌面上,她的手并不是养尊处优的样子,隐隐能看见一些茧子。
“你很聪明。”皇后说,雍王妃其实还?有些稚嫩,只是手段已经初现?锋利,她的政治嗅觉也充足,甚至说得上是敏感。
“儿臣还需要母后教导。”雍王妃问,端看皇后接不接这句话。
“此事不好办啊,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早就在暗中调查呢?你又该如何做。”皇后像是一个老师,循循善诱,她说,“你要?把自个放在家主的位置上,如何处理能让利益最大,这才是你要?想的事。涉及朝政,走?一步看十步,不光想着眼前的,也得看到以后的。”
“自个回去好好想罢。本宫实话与你说,你的调查本宫不完全相信,你先回罢,待调查好了,本宫会传你进?宫的。”皇后说。
“谢母后教诲,儿?臣告退。”雍王妃边沉思边行礼。
待雍王妃离开?了椒房殿,这才有宫女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盏燕窝,奶嬷嬷探了冷热,这才服侍皇后用了。
“娘娘这是想帮雍王妃?”
皇后淡淡地说道:“帮她是其次,主要?是上官氏能不能更进?一步。上官氏在我手里重现?荣光了,可这,远远不够。”陛下有意打压上官氏,一家势大势必引起?朝廷动荡。
奶嬷嬷欲言又止,如今上官氏的才俊朝中地方俱都有,这还?不够麽?别家有一两个人物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上官氏可不止一两个。
“权力这样的东西,哪会嫌多?”皇后说,特?别是接触到了登天的权力,那样的滋味比任何东西都要?让她浑身沸腾。
皇后思绪放飞,又想起?来了上官氏重新辉煌的那一天。
建贞三十六年,初春。
昏暗的梳妆台前,正坐着一个穿了软甲的女子,她眉目温婉地擦拭着一把剑,低头垂眸的时候却有锋利从眼中一闪而过。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先进?来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重剑,随后是拿着重剑的男子,他同样穿着玄甲,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宫里已经乱起?来了。赵王、文王还?有宋王逼宫,我们也该去了,上官卿月。”
你说巧不巧,兄弟们居然想到同一天逼宫造反,真真儿?是巧合。
“我会用这把剑辅助你,成了,你记住我们的诺言,若不成,我也会用这把剑自我了断。”上官卿月看向自己?的枕边人,他的眼里是与她如出一辙的野心。
成王点了点头,“本王自是记得的,可以走?罢。”
上官卿月站起?身,腹部?高隆,已然是有了身孕,可是她神色平平,待到了王府门口,成王还?问她,“要?不你坐马车罢。”
闻言,她嗤笑一声,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她腰间别着一把弓箭与一柄轻剑,俱都是朴实无?华的。
成王不再劝,因为前边几位王爷扫过这里了,两人很顺利地带着人一路杀入了皇宫,护在上官卿月旁边的,是她的两个堂弟。
这一路上尸横遍野,可怖的场面到处都是,哪怕是男子,亦有不适的。可是上官卿月神色不变,眼神扫过几个掉下来的头颅时,波澜不惊。
这一日正是不大不小的节日,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俱都在饮宴,你来我往的,便?瞧见远处起?火了,接着便?是一个个冷静无?情的士兵打进?来了。
“赵王、文王、宋王,你们三个可是要?造反!”皇帝怒斥。
宋王笑了笑,他手里的重剑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很快便?成了濡湿的一团暗红色,他说,“父皇,您放任儿?臣与兄长弟弟们争斗,不就是想要?看见咱们厉害的一面。如今,你看见了。”
逼宫谋反怎么不算厉害呢?
“你你你,荒唐!来人,护驾!”皇帝紧皱眉头,断然想不到昨个还?孝顺的儿?子们今个就要?反了。
禁军呢?怎的还?不到?
“荒唐?”文王哈哈大笑,“父皇迟迟选不出太子,今日夸奖这个王爷,明?日赏赐那个王爷,您给了每一个人做储君的希望,俨然没?有想过,我们被您捧起?来又重重摔下的感?觉。”
所以他们宁愿放手一把,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赢了,不必再胆战心惊,往后也顺遂。
“儿?臣可是来结束这混乱局面的,父皇应当感?谢儿?臣才对。”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教皇帝气急攻心,做皇帝的,感?激自个儿?子?
“父皇,父皇您没?事罢?快扶父皇坐下。”
“九弟,你何故做个不孝子!”
“不孝的何止是我?”赵王环视一周,冷冽的眼神从每一个皇子身上扫过,说道:“想要?谋反的,单是我一个人麽?哪个不想要?皇位?虚伪!”说罢,他振臂一呼,“随我杀!”
既然谋反,不管成功与否,自然都不可能瞻前顾后。
三个王爷准备还?算充足,只不过皇帝拥护党和剩下的王爷们也有支持者,局势一时焦灼,那一夜哀嚎遍地,皇室宗亲们各自逃窜,唯独剩下的大臣官员不算慌张,凑成了一堆儿?,各个眉眼中甚至在思考与算计,哪怕几位王爷谋反成功,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都杀了,政事还?需要?官员。
况且,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老了,却迟迟不见储君,他们还?想着为家里谋一份功劳,让子孙后代的路好走?一些。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着急的何止是王爷们?他们这些臣子,自然也是急的!站队错了,可是祸及三代的。所以,他们当中有些人为王爷们行了方便?,让他们进?出方便?。
王爷当中,救驾的救驾,反抗的反抗,总之乱成一锅粥,等到成王与上官卿月带着人来到时,皇帝已经不省人事了,跟着谋反的官员与宗亲死伤不少。
三个造反的王爷势力削弱,两个被擒,一个被杀,自然无?法与成王还?没?有经过激烈斗争势力比。
上官卿月一句话都没?有说,抽满弯弓,五箭齐发,射杀了五个挥剑向她们的敌军。
护驾的军士越来越少,禁军迟迟没?有前来救驾,那是被成王使计谋拖住了。
“儿?臣前来救驾!”成王为自个扯大旗,这想减少阻力,最好的就是保证自个的正统。
当然,虽然说是救驾,可是他与上官卿月的神态都不是那麽一回事。也有一些看不清形势的官员想着搏一份功劳,一个较年青的史官一脸正气地说道:“成王谋反,可知在历史上会有何名声?还?有成王妃,你一个女子,就该在府里相夫教子,如何能参与谋反?”
“不知,但是我知你的下场。”成王说。
“聒噪。”上官卿月刚说完,那史官的额头就插入了一根箭矢,正中眉心,他还?没?反应过来,死不瞑目。
女子?不,她今夜只有一个身份:夺嫡的参与者!
她放下弓箭,在寂静的黑夜中高声呼唤,“上官氏!”
她那被陛下打压得毫无?前途可言的上官氏官员在哪里?
官员人群中,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大人走?出来,他不说话,可是在他之后,陆陆续续有官员站出来,他们年龄不一,唯一不变的就是因被打压而变得灰暗的脸色。
开?国功臣、世代簪缨的上官氏在当今居然被压制得没?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他们得不到重用。
不独上官氏,还?有其他的官员,想得从龙之功的,一个接着一个……
结局已定,几个文武双全的王爷被杀,一些毫无?建树的被圈禁 ,极少数只知花天酒地的才安然无?恙。
上官卿月侧头,她方才还?与旁边的人一起?合作,如今,却要?向他下跪了。
真是,不甘啊。
从回忆中抽离,皇后摸了摸自个的心,那股不甘似乎还?没?有消散,当年她与陛下说好的,成功,她可以不生?嫡子,只要?上官氏能兴旺。
自然,陛下教她不生?,她也是礼尚往来,给他下了药。至今,陛下都以为是当年先帝后妃下的手。
奶嬷嬷叹气,“若娘娘有个嫡子就好了。”
“好?不会更好的,只会更坏。不说陛下会猜忌我,单说现?在朝中势力分成几股,可若是上官氏出来的皇后有个嫡子,你猜他们会如何?”皇后不在乎,“古往今来,能从太子顺利登基成皇帝的,不过两掌之数。”
用一个不存在的嫡子换取上官氏的辉煌,于她来说,值得!
“娘娘,公主来请安了。”
皇后脸色立即和煦,甚至起?了身,亲自下去接了自个的女儿?,这个在肚里就随着她参与大事的公主,是她的心头宝。
两人并肩往宫殿走?去,背影如同一对民?间普通的母女,和谐温情。
*
因着进?宫是打着请安的借口,所以竹清陪着雍王妃去了淑妃那里。
“今日你便?留在宫中住罢。”
雍王妃愣了愣,“母妃,何故……”
淑妃挥挥手,“那宣王妃也留在宫中过夜,你是我儿?的王妃,自然不能比她差。”
雍王妃点点头,应了,单纯的攀比,这点事没?甚麽的,她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忤逆淑妃。
她看向竹清,“你与陈嬷嬷先回罢,累了一天,不必陪着我应付。去王府教暖春与绘夏进?宫来伺候就成,再收拾一些衣物首饰。”
“是。”竹清乘了马车,摇摇晃晃着回到了雍王府。她回了厢房,收拾自个听见的消息,恰巧竹溪来寻她。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想你了。”竹溪嘟着嘴说,包子脸上藏着一片笑意。
“自个坐,那儿?有奶茶。喏,这是与你的礼品。”竹清说,反正竹溪与她相熟,就当是回自家一般的。
竹溪拿了,没?有立刻拆,反而兴致勃勃地说道:“竹清,你不在的这些天,王府发生?了很多事儿?呢!”
“甚麽?”竹清非常配合地问道。
“你听我慢慢说。先是你走?的第二天,后院的春莺姑娘私自跑去前院寻王爷,你猜怎么着?王爷那时正在会客,附近俱都守着不少人,没?有让她进?到里边。尤其是拱门门口还?是有小厮的,把她拦住了,她巴巴儿?地想冲撞进?去,吵得不行,然后王爷与两位客人便?出来了。”
竹溪讲的绘声绘色,“那时,王爷的脸色就跟柴锅底下的灰一般,黑布隆冬的。春莺扑通一声跪下,凄厉地喊着:王爷!”
“等等。”虽然听得起?劲儿?,不过竹清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打断竹溪的话,然后询问道:“你们那时不在前院,怎么知道这麽详细的?”
“那时王妃听闻了春莺不顾规矩的事,所以便?带着咱们去了前院寻她,随后就听到了。”竹溪解释完一句,又接着说道:“你别打断我。后边还?是王妃让人堵住了她的嘴,又亲自与两位客人赔了个不是。”
“后边午膳时分,王爷来了,进?门就质问王妃如何管的家,后院的通房都能随意出入前院。”
“王妃就与王爷吵起?来了,说他在议事,前院怎麽不安排多些人守着。还?有……”
竹清听着,几乎立马就确认了,宜州知州的事,雍王妃应当没?有与雍王说,所以这几日她操心这件事,加之身体不适,故而疏忽了管家。
倒是让春莺找到了机会。
其实按照竹清对雍王还?有雍王妃的观察,某些事情上,雍王的确比不上雍王妃,甚至大大逊色。
竹溪又说到了别的事,“方侧妃小产了。”
竹清“啊”了一声,不解地说道:“怎的了?”不过她内心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就方侧妃那个作的劲儿?,能保得住孩子才怪。
“本是在卧床养着的,结果她身边的小丫头扶她出去走?走?,下石阶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那小丫头垫在她身下都没?能救得了孩子,这就没?了。”竹溪摇摇头,“这些天经过韶光院,都能听见方侧妃撕心裂肺的哭叫,可怕得要?命。”
“是她自个摔得?还?是……”竹清问,真的没?有人对她下手麽?
“不知道,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的,没?看脚下,就恁巧。那个小丫头被王妃吩咐送出去庄子,不许回来了。原本王爷怒极了,想处死她的。”竹溪也不了解,只知道个大概。
那天韶光院进?进?出出的丫鬟俱都捧着血盆子,因着王妃果断迅速,没?有教这件事外传,甚至瞒的死死的,王府不少人都不知道,方侧妃已经小产了。
她也是跟着王妃去韶光院,这才得知。
“好了好了,我寻你说这些,你听完了,我与你打水来沐浴,你洗完好生?歇息一下。”竹溪说完,又出去喊婆子们抬水了。
等洗漱完躺在床榻上,竹清才有空思考方侧妃的事,想着想着,有了睡意,只是还?没?睡着,就忽的有人敲门。
“竹清姐姐,竹清姐姐,你在麽?”
竹清趿拉上绣花鞋,开?了门,门口是菊露,她见了竹清,满脸着急地说道:“竹清姐姐,韶光院的小丫头来报,说是方侧妃方才寻死,割腕自杀了,还?好她们及时发现?。现?在王爷王妃俱都不在,咱们该怎麽办?”
“请了府医没?有?其他大丫鬟呢?”竹清面色一变,意识到这件事意外的棘手。
“府医已经去了,暖春姐姐与绘夏姐姐方才进?了宫,画屏姐姐今早听王妃的吩咐,送东西去了忠勇侯府,连陈嬷嬷都不在,出宫便?家去了。”菊露见了竹清,反而不太着急了,天塌下来,有大丫鬟顶着。
怎麽会刚刚好,能主事的俱都不在?竹清拧眉,在菊露的帮助下,她快速地穿好衣裳,带着好些丫鬟婆子以及小厮去了韶光院。
路上,竹清问韶光院的小丫头,“甚麽时候发现?的?方侧妃可还?算好?”
那小丫头脸色一片苍白,嘴唇抖动几下说道:“是,是我进?去收午膳的碗碟时,不,不小心……不是,是我不经意间发现?的……”
她一想到那可怖的场景,就忍不住想要?哭,那样多的血,从手腕上流下来,滴入毯子,把毯子上朱雀的眼睛都染红了……
竹清安抚了她两句,随后不再问她,看她这个样子,也是问不出甚麽东西来的。
韶光院内丫鬟婆子们俱都像无?头绪的苍蝇一样乱撞,人声鼎沸,她们惴惴不安地想,若是方侧妃没?了,她们何去何从?
好在雍王妃选出来的管院子的嬷嬷呵斥了她们,“都跟个慌脚鸡似的做甚麽?天塌下来了麽?若是王妃回来,你们也是这样当差?”
好一通训斥,等韶光院安静了些许后,那嬷嬷踮起?脚往门口张望,她知道王府的两个主子俱都不在,所以她让人去正院请能主事的人,陈嬷嬷亦或是大丫鬟们,只要?来了,就有人能做主了。
“竹清姑娘!”忽的,她瞧见了往门口来的身影,飞似的疾步下了阶梯,跑到了竹清跟前。
竹清点点头,算是应了她的招呼,随后问道:“白嬷嬷,方侧妃情况如何?我在路上听闻府医已经到了,把脉了麽?”
白嬷嬷在前边带路,说道:“诶,府医说了,方侧妃无?甚大碍,只是往后需补气血。方侧妃手腕上的伤口有些深,养好了只怕也是留疤的。”
“只是……”
白嬷嬷还?没?说完,已经入到内室的竹清就已然明?白了,方侧妃醒了,只是披头散发,唇瓣毫无?血色,活像一个女鬼。此刻她正在砸东西,床榻上的抱枕、枕头、被子、香囊……被她一一丢到地面上,边发泄,她边大吼大叫道:“滚,都给我滚!”
“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在看我的笑话?我,我可是方家的姐儿?,是雍王的侧妃,岂容你们在这里看笑话?”说罢,她又哭了,语气凄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再有三四个月就出生?了,他还?没?有看过他的母亲,还?没?有见过他的父王,就这般没?有了……”
她摇摇晃晃着起?身,站她附近的丫鬟婆子们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矮桌边上,手臂一挥,扫落茶具、香炉等等物什。
竹清脸色未沉,呵斥道:“还?不赶紧扶方侧妃躺下,主子胡闹,你们也不劝着点。”
“竹清姑娘,咱们……”一个婆子苦着脸,方侧妃发疯了一般,她们哪里敢上前?等会儿?连她们一起?打了。
再者,其实她们方才都在议论,方侧妃如此,怕不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魂魄在作祟罢?越想,她们越怕,哪里还?敢沾染方侧妃?
这个婆子满头大汗,与竹清悄悄说道:“竹清姑娘,方侧妃这个样子,会不会与她落掉的胎儿?有关……”
要?知道,四个多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的。
“放肆!”竹清大喝一声,旋即看向身后的人,吩咐道:“菊露、竹溪,带人按住方侧妃,你们几个,把韶光院内的所有人,不论男女,全部?赶去院中看着。曾婆子,由你做主守着她们。小厮们守着韶光院,别让一个人出去。”
“是,竹清姐姐。”跟着竹清来的人应了,一个个井然有序,按照她的吩咐,该做甚麽做甚麽。
只不过韶光院的婆子们就大喊冤枉了,“竹清姑娘,咱们甚麽都没?有干啊,做甚管着我们?这是真的,明?明?就是鬼魂……”
曾婆子一个巴掌就扇过去了,把那婆子扇得眼冒金星,她“呸”了一声,说道:“竹清姑娘做事断然轮不到你们来吆五喝六的,你这个老杂毛还?在这里不知事,给我把她的嘴给堵上!”
“还?有哪个想堵嘴的?也尽管在婆子我面前这般说话,我满足你的愿!”曾婆子这一通可是震住了她们,瞧着她们安静下来,曾婆子勾唇一笑。
嘿嘿嘿,听竹清姑娘的话准没?有错,上一回从燕国公府回来后,她还?得赏了。且刚才的人那一通做法,也是上回跟竹清姑娘学?的,好用!
室内,方侧妃抵不住竹溪她们,被牢牢按在床榻上,饶是如此,她嘴上依旧在喊,该说不说,是有几分可怕。
“府医呢?”竹清又问。
“竹清姑娘,府医在这里。”回话的是药童,屏风后头,药童扶着府医出来,上了年纪的府医摆摆手,说道:“诶呦喂,方才侧妃一脚过来,可把我的腰都要?踹断了,竹清姑娘,这可不算我故意避事。”
竹清只轻轻暼他一眼,不理会他的小心思,“府医,你看方侧妃这样,是不是得让她安静下来。”当然,她是不会直接说方侧妃很吵,而是选了一个理由,“方侧妃这样伤嗓子伤身子,府医可有办法让方侧妃睡过去?”
府医看了看面前与他孙女一般大的竹清,只感?叹不愧是正院出来的大丫鬟,做事如此果决,按照他的想法,也是让方侧妃睡去比较好。不过这个提议决计不能让他来提,怕担责。
“竹清姐姐,前院的徐管事来了。”
竹清说,“请他进?来。”
徐管事才刚进?来,就听见竹清问他,“徐管事,我与府医商议……你有甚麽意见?”
“按竹清姑娘的意思。”徐管事能说不行麽?他本来就是竹清喊来凑数的,为的就是做决定的时候,前院也有人赞同了的。到时主子一问,也怪罪不到她身上。
如此,府医就一瘸一拐着打开?药匣子,找了一番,脸色忽的变了,“我的银针忘了拿了。”
药童低着头,“是,是今天出来匆忙,我忘记放进?去了。”
方侧妃这个样子,灌安神汤药是不行的,所以只能施针。
竹清叹气,把袖子往上扯一扯,随后又把手臂上的一副皮带解下来,说道:“我来吧。”
府医与徐管事俱都眼皮一跳,一股敬佩的情绪油然而生?,这这这,她出门随身携带银针?
竹清的手速很快,刷刷刷几下刺下,方侧妃很快眼睛一闭头一歪,睡着了。
府医好奇地凑过来,打量竹清手里的银针,问道:“这是甚麽式样?我从医这麽多年,尚未见过。”
徐管事也到旁边,说道:“我走?南闯北恁多年,这种银针倒是第一次见。竹清姑娘,这是你师傅教的麽?”
“父亲传的。”竹清随口敷衍他们,不理会他们火热的眼神,然后开?始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又问道:“王妃可回来了?”
雍王去哪里找不到,不过雍王妃是明?确进?宫了的,她刚才派人去宫门口等着,一旦雍王妃出来,立马禀告此事。
“还?没?呢,那边没?有传来消息,我已经让人候着了。”
“嗯。”竹清点头,又问了曾婆子,“韶光院甚麽时候开?始传鬼魂这件事的?传的人是谁?”
“回竹清姑娘的话,是韶光院小厨房里洗菜的娘子,何娘子,是她先开?的头。在方侧妃小产的第二日,流言就开?始从小厨房传到韶光院的各处了。”曾婆子方才在外边也不是甚麽都没?有做,她拷问了这些个不老实的婆子娘子们,果然问到了罪魁祸首。
雍王妃尚未归来,竹清便?说道:“带她来见我,我亲自问问她。徐管事,你觉得可麽?”
“竹清姑娘做主便?是。”徐管事只是今日恰好在王府,一年当中也就几回来王府,故而是断然不敢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是。”很快,那何娘子便?被带到了竹清跟前。
她长了一张容长脸,八字眉瘦尖嘴,整个人瘦削,此刻瑟瑟发抖地求饶,“竹清姑娘,我,我真是迷了心眼才说这样的话,你就饶了我罢,只这一次,再不敢有下回的。”
竹清笑了笑,“你与我说话,也只这一回了。”倏然,她收了笑脸,厉声询问道:“还?不速速交代,哪个指使你的?”
她也不确定何娘子背后有没?有人,这只是她的习惯,习惯性的多想,所以就诈一诈她。
何娘子眼里闪过一抹心虚,然而嘴上却依旧坚定这只是自己?嘴碎。
“竹清姑娘,娘子我多嘴了,没?有人指使我,全都是我一个人想的。姑娘饶我这次,我给姑娘当牛做马。”何娘子磕头磕得邦邦响,不多时,额头中间就红了一大块,隐隐约约有血丝。
在内室的丫鬟娘子们面露不忍,不少人倒是觉着竹清不饶人,拿着个鸡毛当令箭。王妃不在,她就来韶光院作威作福了。
“何娘子这是甚麽话。”竹清喝了两口茶,轻轻把茶盏放在桌面上,咔嚓一声,瓷盏发出碰撞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却无?端让何娘子心头一跳。
“你是卖身给王府的,合该为王府做事,与我做牛做马,我可受不起?。何娘子别带累我被责骂。再则……”
“你犯的错是大事,即便?王爷王妃心善饶你一命,去苦寒的田地头里种菜插秧,就是你最好的归属了。”在何娘子浑身疲软,瘫倒在地时,竹清又慢慢悠悠地说道:“可你若是老老实实交代,或许能将?功补过。”
“何娘子,你不是孤身一人呐,你的郎君,你的哥儿?,你的小娘子俱都是为王府做事,会不会连累到他们?”
“竹清姑娘,我真的没?有……”
她的神色竹清看在眼里,就更加怀疑了,她看向竹溪,吩咐道:“直接去何娘子家,把她的亲属都押回来,也不必遮掩了,左邻右舍问起?,直说就是。”
何娘子猛然抬头,她看着这个年青的姐儿?,感?到一阵的胆寒,再一想家中亲人,她的孩子还?都那样儿?小,名声有污以后可怎麽办!她不由得落泪,呜咽着哭诉道:“竹清姑娘,我,我真的是鬼迷心窍啊……”
竹清使了个眼色,竹溪便?把其余人赶出去了,室内只余下竹清以及徐管事。
何娘子说道:“是花房的小丫头含香与了我一百两,教我在韶光院内说这样的话。我承认我贪财,可是,可是这样恶毒的话,真的不是我自个想的。”
“含香?一百两?”竹清提高尾调表示质疑,何娘子一瞧她不信,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呢是呢,我再不敢欺骗姑娘的,这是真的,因着这几天不能家去,所以那一百两我藏在了后罩房床板的下边,用布包着的。”
“让曾婆子带人去瞧瞧,竹溪,你亲自去花房把含香押过来。”
等竹清吩咐完,何娘子一脸谄媚地问道:“竹清姑娘,您能帮我向王妃求求情麽?往后我定当不再生?事,老实当差。”
竹清起?身,居高临下地暼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只听她轻飘飘地说道:“看着她。”
院中乌泱泱一堆人,俱都等着竹清的命令才敢走?,竹清再次问了雍王妃归来了没?,得知尚未,于是便?说道:“诸位继续等着罢,唯有等王妃归来,才能请示是否放你们回去当差。”
如果没?有何娘子这事,她自然可以让他们走?,可是出了这样的事,谁知道有没?有同伙?
“啊!”一声尖利的叫喊响彻王府。
竹清正疑惑呢,就看见竹溪带出去的婆子踉踉跄跄地回来,口中一直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王府内切莫高声,甚麽事?”竹清快步到她面前,沉着冷静地问道。
虽然今日王府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总体来说,她还?能应对。
“是,是……含香她,她去了!”
竹清瞳孔一缩,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这个贿赂何娘子的小丫头,死了。
这也就证明?,她背后的人,心狠手辣且诡计多端。
竹清想的更加远,方侧妃的胎儿?,真的是不小心滑倒才流掉的麽?亦或是,她真的是自个脚滑麽?
这个婆子说话时因为惊惧所以没?有控制好音量,导致院中的不少人都听见了,顿时,人堆儿?里闹出一阵阵声音,有人说,“定是那个鬼魂索走?了含香的命,说不准,方侧妃也不干净哩!”
一刹那,竹清明?白了,这是一个连环局,不仅弄掉了方侧妃的孩子,而且顺带让她名誉受损。
她记得很清楚,身为侧妃,名声是不能有污的,一旦疯疯癫癫的方侧妃被送走?,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
是谁?
“哪个说的?掌嘴!”竹清眼刀子嗖嗖扫过去,身后响起?啪啪啪的声音,她则领着人离开?了。
雍王府有不少的池塘,大部?分都是结冰了的,少数也有浮冰。
含香,正是淹死在有浮冰的池塘里。
“竹清姑娘当心眼睛。”
见竹清来,花房的管事快步挡着,说道:“含香刚刚捞上来,还?没?有盖好呢。”
淹死的人,像发泡的馒头一样,狰狞可怖。方才那些不经事的姐儿?小娘子们可是一个个摇摇欲坠,跑开?呕吐去了。
“多谢。”竹清接受了花房管事的好意,眼角余光只稍稍看见一个青绿色的手,上边裂开?一条缝,深可见骨。
待有人扯来一截儿?白布盖住含香的尸身,花房管事才让开?,一边说道:“竹清姑娘,我已经让人把花房的人都管起?来了,特?别是与含香相熟的,你要?问甚麽,只管去问就是。不过有两个请了假家去了,这会儿?不在王府中。”
“你做的很好。”竹清先是夸了一句,不过这回,她并不打算亲自审问这些人,一来,人数太多,二来,弄出人命了,最好等雍王妃回来定夺。
“王妃回来了麽?”不知道今日第几次问出这句话,竹清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料领这差事的婆子回答道:“方才传回来,说是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竹清转而又吩咐大厨房制些压惊的安神汤来,今日许多人都受惊了,得狠狠喝上几碗安神汤药才好。
如此这般,等安神汤制好,雍王妃也恰好回府了,竹清赶忙行了礼,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与雍王妃听,半个字都没?有漏。
第042章 副管家
大半夜的被吵醒, 加之在宫中似乎是惊扰到了淑妃,想?到明日还要?低声下气?地与淑妃说情,雍王妃本就心情极度差,整个人火烧火燎一般, 偏生刚出宫门又?听说方侧妃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 这才黑着?一张脸赶回来。
听完竹清的话, 雍王妃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因气?愤而身子不自觉地摇晃,竹清搬来了椅子, 暖春与绘夏扶她坐下。
缓和了好一阵儿,她才寒声说道?:“打?量本王妃有孕管不了那麽多,一个个儿的便?都等不及跳出来了,在后院中搅风搅雨,呵……”
“扶本王妃瞧瞧那尸首。”她坚定地说。
一旁的丫鬟们?俱都出声阻止, 暖春说道?:“不可啊王妃,您如今是双身子,怎可看这些脏污的,若是您想?知道?, 不若由奴婢瞧了, 再告知您。”
绘夏也急急忙忙开?口,道?:“是啊, 这是泡过的,怎好污了王妃的眼睛?”她方才小心翼翼瞧了一眼,虽然瞧不见那尸首, 但是能看见白布鼓起来的老大一块, 这哪儿是正常尸首该有的样子?
只怕是可怖得很。
“无妨,瞧一瞧, 也好教本王妃记着?今日的不顺。”雍王妃说,身边的人再三劝阻也拗不过她,最?后,她甚至搬出规矩来,“怎麽,如今你们?连本王妃的命令也不听了吗?合该把你们?都发卖出去?。”
此话一出,除了暖春与绘夏,旁的人都不出声了,雍王妃走到白布旁边,吩咐道?:“拉开?。”
刷啦一声,白布被扯开?一半。
“呕。”暖春与绘夏几?乎是同时后退两步,整个人脸色煞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因着?是冬日,尸首没有甚麽气?味,只不过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浑身肿胀,皮子是青灰色的,如同话本子里会吃人的僵尸,尤其是那张脸,本就是她们?认识的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那冲击别提多大了。
忽的,尸首的头部震动了一下,死不瞑目还在瞪着?人的两个眼珠子轻轻的“啵”一声,掉了出来。
“啊!”附近的小娘子丫鬟们?同时惊呼出声,瑟瑟发抖,若不是雍王妃在此,她们?就要?大喊闹鬼了。
连原本呆在雍王妃身边的暖春与绘夏都顶不住了,一个跑去?远处的柱子那里呕吐,一个转过身去?紧闭着?眼睛,自言自语着?,“我甚麽都没有看见……”
倒是竹清与雍王妃,俱像个没事人一般,眼看着?雍王妃身边空出位置,她上前虚扶着?,说道?:“王妃,您看含香左手握着?,她会不会临死前,抓到了推她下水的人的甚麽物件儿?”
面无表情的雍王妃眼神下移,果然看见尸首碗大小的手握着?,她又?看向冷静自若的竹清,夸了一句,“你倒是大胆又?心细。”
“王妃夸奴婢一句大胆,原本奴婢应当亲自打?开?这手瞧瞧有甚麽的,不过那般手就脏了,往后伺候王妃多多少少不好。”竹清很坦然地解释道?,哪怕雍王妃现在不介意,以后呢?
她是主子,自然怎麽想?都没有错,所以竹清不可能用自己的一时得意来搏奖励与地位。
“无妨,你一个小丫头陪着?本王妃看尸首都不怕,已经很不错了。去?找一个一个小厮或是干粗活的仆从?来,本王妃重重有赏。”
“是,奴婢先扶您坐下?”得了准许,竹清这才出去?了。
古人忌讳尸首,尤其是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的,况且他们?都看见了含香眼睛掉出来那一幕,如何敢碰她?
哪怕重赏,也还是怕的。
“竹清姑娘,我昨个闪了腰,可不能够弯腰下蹲,这个活计我当不了。”
“我过几?日要?去?参加喜宴,不好碰这些个,免得与新人晦气?。”
竹清眼神扫过去?,一个个的,都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她也不勉强。
曾婆子心急如焚,哎呦喂,这大好的立功的机会,若不是她得给王妃制梅子,这活计她也就自个上了。
她看向了自个的女儿,有些纠结,自从?她在王妃跟前得脸了之后,在竹清姑娘的帮助下,她女儿明心进了王府做一个洗衣的。
别看洗衣似乎是辛苦,但是能进王府,占一个位置,已经比许多人强了。
曾婆子很想?明心更进一步,不过她到底还是小娘子,虽说是和离了的,遇上这种事也许还是会怕……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听见了明心的声音,“王妃,奴婢愿意做这个事。”
雍王妃转头看向这个略带沧桑的娘子,问她,“你叫甚麽?”
“奴婢叫明心,在洗衣房当差。”明心也想搏前程,她来洗衣房之后,因着?碍了旁人的眼,每天明里暗里地被人挤兑,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去吧。”雍王妃点点头。
明心在众人的打?量中靠近了尸首,她隔着?帕子打?开?了含香的左手,随后似乎是从?里边掏出来了一样东西。
“王妃,这是从?里边拿到的一颗扣子。”明心把帕子放在地上,不远不近的,刚刚好能让雍王妃看见。
“无甚出彩的。”雍王妃略显失望地说,这就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袖扣。
不过她也还是自有法子的,她说,“让所有人都把衣裳拿出来,一个个院子,挨个儿查。”
虽然袖扣看不出特征,但是这种扣子是王府特意发给下人们?的,少了一颗都得去?绣房登记过后才能拿到。
雍王妃这般查,要?麽查出来有人领了新的袖扣,要?麽就是某个人衣裳上的扣子少了。
在整个王府都忙碌起来的时候,有人禀报,“王妃,王爷回来了。”
“这是怎的了?到处都是声儿。”雍王款步进来,不解地问道?,待看见那具尸体,他刷的一下转身,捂着?额头,显然是有些受不了。
“还不扶王爷坐下。”雍王妃吩咐道?,急于缓和的雍王并没有发现,他的王妃没有与他行礼,安安稳稳地端坐着?,甚至连一个眼神儿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不把他当回事儿。
一看见雍王,雍王妃就会想?到今个皇后问她的问题。
“你是想?本宫帮你这一次,还是以后都帮你?你觉得,雍王如此中庸,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也配让本宫站他麽?”
皇后其实并不反对?上官氏帮她铲除掉刘之时,但是她试探了往后上官氏能不能站雍王,结果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一个废物篓子,雍王妃在心里翻白眼儿,对?雍王做出评价。涉及到权力的事,雍王与她之间的情爱就被她丢出去?了。
有人与雍王说了今日王府发生的事儿,雍王第?一个反应就是,“王妃,可是要?请法师高僧回来做几?场法事?王府近日太不平静了。”
同时,他略微怀疑地看向雍王妃,要?说最?有可能下手的,其实王妃也算一个,毕竟方侧妃比她先有孕,若是生下一个男孩,便?是雍王府的长?子。
即便?不是嫡子,到底占了一个长?字。
雍王妃看都没有看他,只淡淡地说道?:“王爷,选秀已经开?始了,过不了一个月新人就进王府了。现在让法师来,教旁人如何看?”
“再则,这是人为的,找出那个背后作乱的人,王府就平静了。”
雍王妃不指望雍王来查,他对?于政事没甚麽敏感度,家来,处理后院的事,也不行。
“哪个敢在王府兴风作浪?”雍王气?道?,他刚从?外边回来,就猝不及防看见了尸体,这会儿正是气?在上头的时候。
“王爷不若先去?歇息,这里有妾身就可以了。”
“本王与你一道?。”雍王妃有着?身孕都敢在这里,他一个男子,断然不肯差了的。
雍王妃却粲然一笑,“那不若王爷在此处,妾身先去?歇一歇,刚从?宫中家来,还真是有些累了。”
雍王一顿,似是察觉到雍王妃是故意的,又?不太像,毕竟雍王妃是他的妻子,怎可能这般算计他?
“行,你去?罢。”
如此,竹清扶着?雍王妃回了正院,等脱了鞋子之后,雍王妃才说道?:“且让他一个人等着?罢!”
这样的事容易查但是费时间精力,她才不做那样的傻子呢。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雍王妃打?着?哈欠问竹清,“他还在那儿麽?”
竹清知道?她问的是谁,憋笑回答道?:“在的。王爷说不用用晚膳了,奴婢猜,应当是恶心得慌。”她算是明白了,雍王妃当真是一点都不喜欢雍王。
“竹清,暖春与绘夏她们?如何了?”论起关心,雍王妃对?她的贴身丫鬟们?更胜一筹。
“俱都喝了安神汤睡了,奴婢与她们?说好了,今夜奴婢守夜,王妃不必担心。”竹清说,暖春与绘夏可能是后劲儿上来了,吐得天昏地暗,喝了几?碗安神汤,才白着?脸睡过去?。
“你倒是不同,比她们?胆子大多了。”
竹清正替雍王妃挽发呢,忽的语气?低落,声音也小了,“奴婢见过父母去?了的模样,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那种害怕的感觉了,都习惯了。”
她可怜巴巴的,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了,虽然资历不必其他三个大丫鬟,但是能装可怜。
果不其然,雍王妃眼里出现一抹怜惜,她想?到头一回见竹清的时候,她还瘦瘦小小的,起初并不想?要?她,后边看她一张小脸倔强,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点了她留下。
或许这就是缘分罢!
“你也不容易,这个赏你了。”雍王妃拿起妆奁里最?上面的一根鎏金点翠蝴蝶发钗,这是她平日里爱戴的首饰,如今心甘情愿地与了竹清。
“谢王妃。”竹清脸上一喜,点翠的首饰她还是第?一次收到,值钱!
待用罢晚膳,就有人来寻竹清。
“王妃不好了,方侧妃又?开?始胡言乱语的发疯了,府医说先前是竹清姑娘替方侧妃施针让她安静的,所以王爷让小的来找竹清姑娘过去?。”
等她们?到了韶光院,雍王已经在了,他满脸厌恶与心烦,都不带掩饰的。
“方氏不中用了。”雍王说,刚才他入内室看了看方侧妃,方侧妃居然认不出他,满口都是要?自个的孩儿。
从?前温柔小意的女子变成了这般不堪入目的模样,直让雍王摇头。
雍王妃知晓雍王的为人,不与他多说,只给竹清使了一个眼色,竹清便?入内室,半响,方侧妃凄凄惨惨的叫喊逐渐消了声儿。
“王妃身边的人真是能干。本王都听下人们?说了,今日本王与你都不在,是这个叫竹清的小丫头处理事情的。称得上井井有条,一点岔子都没有。”
“王府里合该多一些这样的丫鬟才好,管得了事儿不说,还不急不躁,半点不邀功。”雍王看向了竹清,听得她谦虚地说道?:“奴婢是正院里的丫鬟,也是王府的丫鬟,自是为王府着?想?。且做事当差也是分内之事,俱都是与王妃学的。”
“你自个机灵,换了旁的人,倒不如你了。”雍王很满意她的谦逊,要?真是个随着?棍子上的,反倒教人觉得功利心强。
雍王妃听了一耳朵夸赞,笑着?说道?:“她自个厉害,学东西又?快。”她不欲与雍王谈论身边的丫鬟,尤其是雍王对?竹清的态度不明不白的。话锋一转,她说道?:“王爷,咱们?是不是要?请个太医来瞧瞧方侧妃?若能治,定是要?治好的。”
虽说是侧妃,但是人家也是有亲族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关着?,如何能让方家不追究?
何况总得治了,才好对?宫里与方家有个交代。
“本王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雍王也是这么想?的,他还没蠢过头,知道?不能私自处理方侧妃。
她又?不是侍妾通房。
雍王瞧了瞧竹清,这回倒不是对?她有甚麽想?法了,只是觉得她能干,在正院似乎有些埋没她。
“王妃,你前些日子与本王说的副管事,我看她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雍王抬抬下巴,雍王妃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竹清正在那边忙碌。
雍王说的副管事,便?是王府的管家,雍王府的管家有三个,一个大管事,两个副管事。现下有一个副管事预备着?家去?养老,这位置便?会空出来了。
雍王妃与雍王商议找人顶上的时候,考虑的都是能在外头行走的男子哥儿,如今教雍王这麽一说,倒是觉得竹清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竹清有一个旁的女子都无法比拟的优点:她不成亲嫁人。这意味着?她一旦做了管家,不用担心她要?成亲、生子、养孩子……
如此,甚好。
若竹清日后要?放出去?嫁人,毫无疑问这一回两位主子都不会考虑让她做管家。
“她在正院也不忙活,当副管事也可帮着?王府走礼,所幸就教她做些轻省的活计,教她同其他两个管事学着?点,待过了一两年再慢慢与她重要?的活,如此倒也可以。”雍王妃思索,王府的管家向来没有正院的人,让竹清去?,她也方便?些。
“过了这一阵儿,妾身再与她说。”雍王妃说,雍王点点头,如此便?是两个主子都同意了。
雍王妃难得的看雍王顺眼了不少,她发觉了雍王为数不多的优点,似乎并不打?压有能力的小娘子,甚至竹清还小,尚未及笄。
王府的大管家便?是雍王的奶妈妈,很是有能力的一个大娘子。
已经入夜了,天色黑的如同墨水儿,太医紧赶慢赶地到了,先是行礼,随后替方侧妃把脉,最?后说道?:“启禀王爷王妃,方侧妃这个情况是不好治的,本来就因小产身子虚弱,加之怒火攻心、忧思多虑,哪怕是慢慢将养,最?好的结果便?是,能时而清醒与王爷王妃们?说说话。”
太医这话已经算是很明白了,方侧妃治不好了。
竹清看向榻上沉沉睡去?的方侧妃,她的容颜不复娇嫩,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方侧妃时,方侧妃坐在软轿子里,嚣张跋扈地教训正院的丫鬟。
那个时候她何等的神采飞扬、快活肆意,如今却在后院宅斗中香消玉殒,整个人都枯槁不已。
皇家怎么可能容许一位疯疯癫癫的人做侧妃?竹清已然料到,方侧妃成为了过去?式。
“还请太医尽力为方侧妃救治。”雍王慢慢地说道?,倒不是因为对?方侧妃还有感情,而是因为救治一段时间才能堵住外人的嘴。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太医下去?开?药了。
雍王妃在一旁提醒道?:“王爷,不若明日妾身让人去?方家给个信儿,许她们?亲眷来王府瞧瞧方侧妃。”
到底是方家养出来的女儿,再如何,也不能够让方侧妃与亲族一面儿都见不上。
“嗯。”雍王说,“若禀告给了父皇,府里少不得进两位侧妃。”他其实是想?圣上与他两位有势力的侧妃,就现在的情况,他很难夺嫡。
雍王妃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方侧妃还没挪出去?呢,尚且还在内室,她也算是生育有功的,雍王就在这里议论这个,真真儿是让她看不上眼。
雍王还没看透圣上的薄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圣上不可能教三个王爷的后院中进权臣重臣的女儿孙女,那些进府的大多都是些清誉在身的文官的小娘子。
自个就是谋朝篡位的人,自然也怕儿子们?与他走一样的路,所以费尽心思把儿子们?养的蠢笨如猪。不,他的儿子们?不用教都是蠢的,天生的。
呵,蠢王爷。
雍王妃在心里腹诽,面上却四平八稳的,还有对?雍王的尊敬与温情。恰好雍王看见了,心里得意起来,瞧瞧他的王妃,对?他情根深种!
“还早呢。”雍王妃说,她问起下午查的事怎麽样了,雍王身边的康云林上前几?步,回话,“回禀王妃,已经查到了,是修文院的枝儿推的,她也认了。”
“修文院?”雍王妃打?量雍王的神色,这是敏姐儿真正的生母居住的院子,因着?当初她是教雍王知事儿的,所以雍王妃特意许她一个人住在修文院,后来有了敏姐儿,便?与敏姐儿一同住。
“把人带上来。”
枝儿年纪不大,方才上了刑,十根手指血肉模糊,她脸上有一股看淡生死的死寂感。
“何人指使你谋害方侧妃?”雍王妃问,她不相信枝儿一个丫鬟就能有这种能耐。
枝儿摇摇头,“无人指使奴婢,全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刘侍妾待奴婢不薄,她因着?方侧妃去?了,且唯一一个姐儿也因此送到了旁人跟前养,所以奴婢想?为她报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绝不可能是主谋。
“含香已经去?了,何娘子本王妃也不会放过,甚至她的家人也因此受牵连。你就不怕本王妃怪罪你们?一家?”雍王妃问。
枝儿轻轻地笑了笑,“王妃许是不知,奴婢父母双亡,没有甚麽亲人,便?只有这烂命一条为主子尽忠。”
雍王知道?问不出东西了,便?说,“带下去?用刑,别让她死了。”
“王爷,此事……”雍王妃拧眉,按照她的意思,定是要?追查下去?的,不然后院的人如何看她管家的能力?
而且,有一个手段肮脏的人在后院中,她总归是不安的。
“我派……”雍王还没说完话,忽的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语速极快地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上召见您,让您速速进宫觐见。”
圣上很少这般急切召见雍王,所以不等雍王说话,雍王妃便?说道?:“王爷只管去?罢,这事妾身处理。康云林,与王爷带齐物件儿。今夜正院会给王爷留门的,妾身等王爷。”
雍王点点头,匆匆地离开?了王府。
雍王妃担忧地目送雍王,不知道?这回又?是甚麽事?她等雍王,自然是为着?尽快知道?消息。
“竹清,你去?吩咐几?个人带信儿去?方家,再有给含香备一份薄棺材,烧一些纸让她安息罢……”林林总总的,雍王妃吩咐了许多事,虽说雍王让人一卷草席裹了含香去?乱葬岗,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妥。
再则,她也让人追查,切莫不可就此打?住,不然那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再次生事。
*
羊州,嘉津县。
一辆低调无华的马车在“姜府”门前停下,先后下来一个老者与一个年纪不小的娘子。
那大娘子先是瞧了瞧门口不算新的石狮子,又?看向身旁的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唤道?:“父亲,为何您带我回到了这儿?”
她很恍惚,看向熟悉的景象时眼里有怀念与对?于时光流逝的哀伤。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怎麽可能会让她内心没有触动?
“进去?罢。”老者没有多说,只先一步走在前面。
“你还记得这里麽?小时候,我带你在这里读诗写词,你天分是真的很好,比你的哥哥们?都要?聪慧,可惜女子不能参与科考,不然你定然榜上有名。”老者双手摸上那石凳,头上搭来挂葡萄藤的架子早已灰扑扑的,只待拆了。
“记得的,父亲夸过女儿许多,只不过如今,那些夸耀女儿的诗词大多女儿都记不清了。经年累月的交际、后宅琐事占据了女儿太多的时间,每当女儿想?瞧一瞧诗书?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烦扰女儿。”大娘子怀念地说道?,当小娘子的时光美好而短暂,她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惬意地逛着?园子了。
“文霖,文娘,姜文霖。”那老者忽然加重语气?,指了指那头,“我到现在还记得你五岁那年站在那里,问我,父亲,为甚麽清廉的人也会变成大贪官呢?你还说了甚麽,你自个记得不?”
姜文霖陷入沉思,随后语气?苦涩地回答道?:“如何不记得,那时我与父亲说,若我能做官,定会恪守心中守则,做个小贪官,不做大贪官。”
小贪官即是收一些无关紧要?的贿赂,在官场上,你不收,除非你有通天般的家世?背景,否则就会被排挤,被边缘化,往上走的路会变得颇为艰难。只拿一点点,已经是官场上为数不多较为清廉的官员。
真正的清官,还在犄角旮旯里苦苦挣扎呢。
大贪官即是不仅收受贿赂的,还把手伸进盐铁、粮食、兵马等等的国家根基上,这种一旦查出来,整个家族都受牵连。
而姜文霖的夫君,宜州知州刘之时,犯的就是这样的错。
姜文霖不说话,只是随着?去?的地方多,回顾的场面一个接着?一个,倒教她内心愈发动摇了。
“父亲,我,我到底与他夫妻二十载。如何能背刺他?”姜文霖哽咽,刘之时对?她是真的好,政事繁忙也抽空陪她用饭,在外头喝醉了,也不带着?酒气?去?正院烦她。
“这麽多年了,他一个通房小娘都没有,他的孩子皆是我所生,日后所有财产都是我孩儿的……,成亲时,他曾经说过,会教我当一个风风光光的夫人。恁多年了,我从?一个小官的夫人到如今的知州夫人,他与我的承诺俱都一一做到了。他那样好,我、我一想?……”姜文霖纠结,一颗心肝都搅在了一起。
姜老爷长?长?地叹气?,女儿的犹豫是正常的,女子一生在家中时日短,她与刘之时呆在一起的时候更长?,自然会偏向与他。
他也知道?刘之时对?女儿的感情不假,可是他做的事儿由不得他心慈手软,他不能让这个女婿带累姜家,带累雍王妃。
“文娘,你可有想?过,此事一旦东窗事发,姜家如何?你那远在京都的侄女儿姚姐儿如何?你生于姜家,父亲不求你做出甚麽光宗耀祖的事情,甚至想?你多想?着?自个,可前提是,你不能连累姜家呀!”姜老爷食指屈起来,使劲儿用骨节敲了敲姜文霖的额头,直把她额头敲得红了。
“你的两个嫡亲哥哥,你的那些尚未出嫁娶妻的小辈,难不成就要?受此无妄之灾?”
姜文霖泪流满面,不住的道?歉,可她仍有希冀,“父亲,可若是我不检举揭发,说不得圣上也不知道?呢?就这般,让咱们?混过去?罢!”
姜老爷望着?檐角上的鸟窝儿,背手慢慢踱步,这才说道?:“文娘啊,在官场上混,当瞧不见前面的路时,便?只能赌。就像现在,咱们?也只能赌一把。可是想?事情,应该想?最?坏的结果,而不是最?好的。咱们?只能赌圣上已经知道?了,也赌咱们?主动一点,能让圣上高抬贵手放过你,放过姜家。”
“文娘,你要?想?一想?最?坏的结局。”
“往往最?坏的,才最?有可能成真。”
姜文霖怔怔地出神,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了一具躯壳,里头的魂魄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父亲,女儿省得了。”好半天,姜文霖轻轻说。
姜老爷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也不枉费他特意从?安州带着?文娘回老家这边,所幸,这一步亲情棋是对?的。
他曾对?文娘寄予厚望,单看文霖二字便?可得知。
她懂得迷途知返,再好不过了。
*
“王妃,您歇息罢,奴婢愚钝画屏姐姐替您看着?,若是王爷来了正院,再叫醒您。”竹清觉着?雍王妃不会睡,便?用小剪子把几?处的烛光的灯芯都拔高了一点,霎时,屋内亮堂了不少。
雍王妃说道?:“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困。”今日见了含香的尸首,入了夜,一阵风吹过,教她汗毛倒立。
如何睡得着??
竹清能感觉到雍王妃害怕,又?说道?:“王妃,今个画屏姐姐从?忠勇侯府那里拿了赏赐回来,与奴婢分了几?根上好的明珠烛,奴婢点给王妃瞧一瞧好不好?”
“好,快点上。”雍王妃说。
画屏正端了几?样小菜来,瞧见竹清的动作,打?趣道?:“哎呦呦这可了不得,今儿才得了我的东西,这会儿就炫耀上了,还是与王妃炫耀的。”
“王妃,您看她。”竹清头也不抬,只语气?委委屈屈。
“好了好了,画屏快端了这个与我吃。”教她们?这麽一闹,雍王妃倒是不那麽害怕了。
雍王妃吃着?,又?觉着?寡淡无味,“这个不好吃,淡巴巴儿的,吃进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想?吃上回竹清端来的辣面。”
竹清放下小剪子,意识到这是一个帮助钱斌生的机会,思绪百转千回,也不过才几?息,她说道?:“王妃,这做辣面的师傅,已经不在大厨房了。兴许这辈子都不能够做辣面与王妃吃了。”
“嗯?”雍王妃疑惑。
竹清又?说,“他与奴婢说,王爷不许他在大厨房伺候了,把他贬去?了扫地。即便?日后有恩典,也不许他再回大厨房去?的。”
雍王妃脸色不虞,钱斌生告知她春莺的事,转头雍王就贬了人,这是不满钱斌生,还是连同她,也不满?
“我记得小厨房的总管貌似要?走了,小厨房少一个人,就让他进小厨房,也不必做些大菜,只与我做些香辣解馋的面食就好。”雍王妃说。
“哎。”竹清应了,又?问道?:“那今夜要?不要?让他与王妃做碗面尝尝?”
雍王妃想?了想?,点点头。反正她还没有那么快歇息,吃点辣的解解馋也罢。
“砰砰砰。”阴冷的后罩房中,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一片的人。
“哪个混账的,三更半夜敲门?”有人唔哝一声,随后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钱斌生,钱斌生,你去?开?门。”
虽然这里住的都是王府底层的仆从?,但也是有欺凌现象的,就像钱斌生,从?前是大厨房的师傅,走到哪都有人喊一声钱哥哥,如今一朝跌落,不少人趁机踩上一脚。
如今,他在这儿,谁都能吩咐几?句。
纵使钱斌生在府里有些朋友,但是哪个敢光明正大地帮他?
钱斌生从?最?冷的炕梢儿起身,匆匆披了一件儿袄子就出来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婆子,说道?:“哟,钱师傅,咱们?竹清姐姐要?见你,与你有话说呢。”
钱斌生随着?她的手瞧过去?,几?个婆子打?着?灯笼,正中间的正是与他认识的竹清。
“竹清姑娘,你有甚麽事?”钱斌生忽的有些窘迫,这是第?一回让竹清瞧见了他的不堪,还是年纪比他小的小娘子。
竹清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又?补充了一句,“钱师傅,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王妃赏识你,你可要?把握住。”
“哎,我,这……”钱斌生惊呆了,连说话都不利索,满脑子都是:这回我可出息了?
“快些随这位婆子去?小厨房罢,别让王妃等的急。”竹清看见了后头出来的几?个人,想?必是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声,她笑容淡了一点,对?他们?说道?:“钱师傅很快回来捡拾自个的行李,你们?可不要?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举动。”
这是警告,那几?人心里百感交集,正嫉妒钱斌生呢,听闻这话,断然不敢再生出甚麽不好的心思,个个儿争先恐后地回了竹清的话。
“竹清姑娘,这给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啊。”为甚麽钱斌生还能去?小厨房?不公!
“钱师傅的物件我定给他看好了,哪个敢伸手,我尽管去?报给总管听。”又?有一人说,他想?,他都这般说了,钱斌生应当不计较以前的事了吧?
曾婆子已经领着?钱斌生走了,竹清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笑了笑,在婆子们?的照亮下也离了。
这会儿所有人都起身了,一个小一点的小厮拍着?胸脯说道?:“可吓坏我了,方才我大气?都不敢出。你们?说,这竹清姑娘明明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怎的如此可怕。”
“这有甚麽的。”老胖的仆从?嘴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一个小姑娘而已,怕她做甚!”他原本想?说,她又?管不了他们?。可是仔细一想?,总管都得给她面子,貌似,拐个弯,还真的能够管他们?。
*
小厨房里时时刻刻燃着?两个灶口,一个炒锅,一个汤面。
竹清进小厨房的时候,便?已经看见钱斌生在两个灶口前来回忙活了。
“这回你可是要?忙上了。”她打?趣道?。
钱斌生搬了凳子过来,说道?:“哎呦,我喜欢忙,竹清姑娘你坐,别离太近了。”他刚才听带路的婆子说了,都是竹清为他说话,雍王妃这才知道?他的遭遇。
竹清坐下了,她看着?钱斌生做了两碗面,一碗红通通的臊子面,一碗略清汤的鸡蛋面。
“这是给你的,我记着?你不太能吃辣。”
竹清笑道?:“钱师傅记性真好,我不过是提过一嘴。”她说完,亲自端起托盘,说道?:“与我一起去?见王妃罢。”
“竹清姑娘……”小厨房里留下的一个厨子不满地叫了一声,钱斌生刚来就能王妃?
“你有甚麽意见?”竹清斜睨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她带着?钱斌生出了小厨房,因着?小厨房里正屋有段距离,钱斌生便?问她,“竹清姑娘可是不喜那个厨子?”
他进小厨房,也得知道?关系利害才好混下去?,不然无端端的得罪人,那可遭罪了。
竹清没有直接说,只是拐弯抹角地说道?:“有几?回我的饭菜晚了不少才送来,便?是方才那个叫李生的师傅搞的鬼。”得雍王妃赏赐,她们?四个大丫鬟每日都能得小厨房的饭菜,可是自从?她与画屏交错当差,不一同用饭开?始,小厨房就懈怠了。
有时她饿得狠了,又?急着?当差,那头还是说饭菜尚未做好。可为甚麽暖春画屏她们?的,想?要?就马上有呢?
明晃晃的针对?她。
竹清一开?始还没搞明白是谁下的手呢,后头七拐八拐问了,才知道?,是暖春暗里给她颜色瞧。
李生是她未婚夫的表弟,不过平日里两人就当作不认识。
瞧瞧大丫鬟的手段,不像之前那些人那麽大张旗鼓,可这,也着?实让她苦了一阵儿。她在雍王妃面前提起钱斌生,让钱斌生进小厨房,也是想?有个人与李生打?擂,李生太得意了。
还有暖春,打?量她不会还手?
呵,等着?瞧,饿肚子的滋味,过几?日就让她尝尝!
雍王妃对?这碗辣面很是受用,居然用完了,连同小菜,都吃了个精光。
“嗯,不错,就是这个滋味儿,这才叫用饭。”雍王妃满意了,脸上都是笑容,她看向跪着?很久的钱斌生,说道?:“莫不是本王妃的错觉,总觉得你比之前瘦了不少。”
钱斌生回答道?:“小的在干粗活的时候不敢懈怠偷懒,又?甚麽活计也是先干了再做自个的私事,故而瘦了。”先夸自己几?句,让雍王妃瞧见他的不易,随后,他又?磕了几?个头,说道?:“得王妃疼惜,小的想?必很快就比之前还要?圆润了,活似一个球儿。”
“噗嗤。”雍王妃掩面笑了几?声,“你倒是会说话,也罢,往后在正院好好当差就是了。”
她还记着?钱斌生呢,先头那件事要?的赏赐不是为着?自个,而是为了家中内人,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可是少了。
“看你的衣裳都旧了,竹清,去?寻五十两银子与他,往后当差可得体面一些。”
“是。”竹清与钱斌生异口同声地应了。
画屏伺候雍王妃漱口,竹清则是开?了银钱盒子,称了五十两银子与钱斌生。
大文朝的银子,除了固定的元宝式样是知道?多少两的,其余的碎角银子,都是得称过才知道?的。
钱斌生只拿了两块碎银子,剩下的放在桌面上,低声说道?:“竹清姑娘,这是与你的。若是没有你,我钱斌生哪里有今日?快收下罢,当我孝敬你的。”
竹清收了,钱斌生脸上才露出笑容,“这才对?这才对?。”竹清要?是不收,该他睡不着?吃不下了。
“我领你出去?。”
直到竹清离开?,钱斌生也没有说甚麽替她盯着?李生的话,一则,他刚进小厨房,不宜太过高调。二则,竹清的态度也是让他缓着?来。
第043章 还手
外头的打更人敲了三?遍, “月黑风高,小心烛火。”
画屏提醒道:“王妃,丑时了,要不要先?歇下?”
雍王妃正摇头呢, 忽的外面嘈杂起来, 半响, 竹清进来了,快速地说道:“王妃,王爷身边的长?随回来说, 王爷被圣上指派了去邕州的差事,马上就得启程,咱们得赶紧给王爷收拾衣物还有用?具。”
“怎的如此着急?王爷呢?”雍王妃问道,以往雍王也有领差事的时候,可是从不会这般急迫, 大半夜地找人进宫又让人出发。
“王爷还在后头,因着事情急,所以小的先?行回来告知王妃。王爷说了,与从前的物什?一般即可, 侍妾通房甚麽的, 便不用?带了。”
“好。”
随后,雍王妃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雍王, 她主动?迎了几?步,问道:“到底何时这般急?单是指派了你一个麽?”
雍王虽然有些狼狈,不过神色还算好, 隐隐带着点愉悦, 他狠狠喝了一碗茶,回答道:“不单是本王, 还有宣王与祁王也指派了,不过不是邕州,本王估摸着,圣上想历练我们。”
他进宫的时候还很忐忑,以为自个有哪里做的不对劲让圣上不满意了,或是他见小官员的事被圣上察觉了?
但是等?进到勤政殿,见到了宣王与祁王之后,他就放心了,随后,圣上就点评他们最近的差事做的如何,又每个人都指派了差事。
“不是是不是本王的错觉,圣上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雍王觉着奇怪,又说不好,毕竟圣上的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
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也甚少得到圣上的笑脸。
“王府里的事就交由王妃了,本王这便动?身了。”
“王爷只管放心。”雍王妃沉着脸说道。
竹清陪着雍王妃张望,等?几?辆马车陆陆续续驶出街道,她们才转身进了王府。
“王妃,歇息罢。”
雍王妃满脸倦怠,还不忘交代竹清,“你去告知各院,今个不用?晨昏定省了。”
“是。”竹清说。
竹清挨个院儿去通知了,虽然有些侍妾大半夜被吵醒很不悦,不过一看她是正院的大丫鬟,脸色立马转变,亲亲热热地说道:“哎,劳动?竹清姑娘了,这点子心意你收下。”
像这种辛苦费,竹清是收的,毕竟光明正大地干活呢。
唯独到了繁秋与温东住着的院子,温冬尚且温和地问了雍王妃的情况,而繁秋就不是了,还问了雍王。
“竹清,你就告诉我罢,是不是王爷出了甚麽事?”
竹清的疑惑都快具象化了,不是,她只不过是说明日不用?请安,繁秋是怎麽想到雍王身上的?
“秋侍妾,王爷好着呢,你若是说这样的话,教王妃知道了,可是会罚你的。”竹清说完便准备走了,谁知繁秋快速几?步,挡在了面前。
“好竹清,你就说罢,我好些天不见王爷了。”
竹清深深地看了繁秋一眼,没想到从前温柔的繁秋,这会儿变得一片痴情,她不会是爱上雍王了吧?
正如竹清所猜想的那样,繁秋的的确确是爱上了雍王,她原来就是一个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的女子,在正院当丫鬟时对其他人也是笑脸相迎,从不动?怒的。
当了雍王的侍妾之后,有那么几?天,雍王甚是喜欢她,甚至温存过后,满足了她的要求,让她母家的弟弟进了州府最好的学堂,还与她几?百两,让她给妹妹做嫁妆。
从未接触过如此俊秀斯文又饱读诗书?的男子,繁秋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说起来,其实温冬老早就发现了,也劝过她,奈何她都不听,一心只以为王爷也喜欢她。
竹清呵斥繁秋身边的丫鬟,“秋侍妾睡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麽?还不快把秋侍妾带回去。”言罢,她又看向温冬,好言好语地劝道:“温侍妾,你与秋侍妾同住一院,也得多多规劝她。这等?没有规矩的话,以后莫要再?讲了,不然主子们铁定是罚的。”
大庭广众之下就问雍王的事,她敢问,竹清都不敢答。
“劳烦竹清姑娘了。”温冬点点头,心下叹气。
待到竹清走完一圈,腿都酸了。
“竹清姐姐,不若咱们在这里歇一歇?”身后的小丫鬟适时地开口,竹清便允了,又说道:“瞧瞧你们,大晚上的还与我奔波,等?下先?别睡,我与你们一些吃食。”
“谢谢竹清姐姐。”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瞧着不是一般的高兴。
那当然了,大丫鬟吃的东西就没有差的,她们很少才有机会吃。
“啊!”忽的,一声?尖叫划破了黑夜。
几?个小丫鬟同时住嘴,皆挪动身子往竹清这边靠,方才的声?音,真是令人害怕!
“莫怕,随我去看看。”竹清说。
她们到了修墨院,里头吵吵嚷嚷的,竹清刚跨过门槛,迎面一个小丫头差点撞上她,竹清皱着眉头问她,“修墨院发生了甚麽事?是不是有人叫了一声??”
那小丫头慌的神都找不到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咱们的春莺姑娘,她摔了一跤,现在正捂着肚子喊疼呢。”
“你去请府医,你们两个,去正院禀告王妃。”竹清安排好,便入内见到了春莺姑娘,因着吃得多,她比先?前要圆润了不少,那股弱柳扶风的感觉减少了,多了些母亲的温婉。
竹清给她把了脉,有点惊吓,但是不至于小产,春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煞白地问道:“竹清姑娘,我,我的孩子有没有事,是不是有人害我?啊,我的肚子好痛……”
这里离正院不算远,雍王妃还没歇下呢,这会儿披了大氅来,进门听见春莺说的这句话,脸色不虞,也是问了竹清同样的问题,“春莺如何了?”
竹清脸色有些奇怪,“春莺姑娘没有事。”
“那为何我的肚子如此疼痛?”
“您是吃多了,胀气才会痛的。”
竹清的一句话,倒教室内一瞬间安静下来,雍王妃无语,原本还以为又是甚麽阴谋诡计,没成想是春莺自个吃多了。
“摔倒又是怎麽回事?”雍王妃又问,小丫头怯生生地回答道:“回禀王妃,是春莺姑娘左脚拌右脚。”
她们先?前以为春莺要小产了,这才慌慌张张的。
很快,府医也到了,把脉之后,说了与竹清大差不差的话,总结就是,没有事,少吃点。
“你连是不是吃多了都不知道麽?还有,先?前本王妃不是让稳婆与你说了孕中?的事宜,切莫吃的太多,以免胎儿过大难以生产?”
春莺脸色讪讪,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妾身知道了。”
她是知道的,不过害怕胎儿生出来不够健壮,所以想着多吃一些,让胎儿补一补。
王妃,王妃怎的能如何骂她?她也是慈母心肠啊。
于是这一夜便在兵荒马乱之中?过去了,竹清一宿没有睡,与暖春她们交接之后,一觉睡到了下响。
画屏也在睡着呢,还没醒,竹清轻手轻脚起身,往香炉里加了一些安神的香粉。
她开了门,正在院中?无所事事的曾婆子便一个箭步上前,笑着问道:“竹清姑娘有甚麽事?尽管吩咐婆子我,外头冷,你可别出来冷到了。”
“想沐浴了,也想用?饭。”竹清说。
“这可不好办?你就瞧好吧,婆子我马上便去做。”
沐浴一般是不洗头发的,不管是男是女,一月只洗一次头发,因为比较麻烦。特别是冬日,邋遢一点的人家,能长?达三?个月不洗,只等?天气转暖,才洗上那麽一回。
不过竹清可受不了,她是油头,保养得再?好,隔个一两天也必须洗一次,如此去油污且不会痒。
在竹清洗着长?发的时候,画屏醒了,她还没完全清醒,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看着房粱附近的水汽,问道:“竹清,你又洗头发啊?用?头粉擦一擦就好啦,你不是还专门做了薄荷香的头粉?祛油正正好。”
竹清用?密齿梳按摩着头皮,闻言回答道:“不要,心里总归是不舒服。你知道的,我进王府前一段时间都没有洗过头,大热天的,头上长?虱子了。”
这话倒不是假的,她穿来的时候,原身浑身脏兮兮的,头上虱子乱跳,那牙婆让人给好一顿搓洗,又剪短了头发,如此才带去府里。
“竹清,我与你商量一件事儿。”
“甚麽?”
“我过两日出去与人相看,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画屏低下头,脸上难得的出现红晕。
“嗯?你先?前不是有一个未婚夫麽?”竹清依稀记得画屏好似说过,还是青梅竹马哩!
“别提那个贱皮子,提起他我就来气。”画屏叉腰,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与你说,他去赌钱,正巧从赌场门口出来的时候,让我爹撞见了。我爹暗中?查他,发现他不仅把大部分家底输进去了,连自个的妹妹都要输给赌场,所幸他的妹妹也是王府的家生子,这才没有成。”
“不仅如此,他还说未婚妻家中?有钱,把人引到了我家,还好当初我们没有交换婚契,只有信物,不然,那些打手就要动?手抢了。”
“他这样赌红眼了的人,怎麽能嫁?没得赔上一生了。”画屏说,“我爹娘已经替我退了婚,寻摸了新的郎君,只待我有空出府去相看。”
竹清恍然大悟,感叹道:“这年?头,想寻摸一个如意郎君,可真是难啊。”
“可不是,模样周正能看出来,心地如何,这个可看不出来。”画屏叹息,又想到前未婚夫,从前也是个好的,勤勤恳恳,谁知会变成那样。
“算了不说他了,你愿不愿意?我与你谢礼,你看看。”画屏说着就去梳妆台上拿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里边都是些值钱的小物件。
“你尽管拿,我都愿意的。”
竹清拿了一个血红色的宝石戒子,说道:“应你应你,我现在可是成了媒婆一样的人物了。”
“你会的多麽。”画屏说。
如此说罢,画屏又替竹清烘干长?发,她开了门,曾婆子在那儿候着呢,赶紧把手上的瓜子儿往兜里一揣,快速几?步问道:“画屏姑娘,可是要用?饭了?小厨房那都做好了,两位姑娘的都能端来了。”
画屏奇怪呢,怎的要强调两位姑娘?竹清的饭菜难不成比她的或早或晚?
她这般想,自然也就这般问出来了,竹清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问画屏,“你都猜到了,对罢?”
画屏挑眉,伸手舀了两碗汤,与了竹清一碗,自个的则是慢慢地喝着,如此,才神色复杂地说道:“还真的是,你如何得罪她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只怕你自个儿都不知道。”竹清与她住在一起,她可是清楚得很。
本来竹清就是年?纪最小的,又最晚当上大丫鬟,所以对于暖春她们,她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甚麽香粉、膏脂都有她们的,甚至女子月事不舒坦,她也帮着缓解。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竹清装得可怜巴巴的,说道:“我的确是不知道,画屏姐姐与我分析分析罢。”其实她知道的,无非就是嫉妒。不过故意这样说,能从画屏嘴里套一些话,毕竟她对暖春的了解不算深,不好反击。
“那咱们边吃边说,这从哪儿讲呢,嗯……便从暖春进姜府开始罢。”
“暖春一家子都是姜家的家生子,她娘亲是姜夫人身边得意的陪房管事,颇得脸面。而暖春自王妃四岁的时候就跟着了,进去便是大丫鬟,慢慢大了,即便丫鬟婆子多了起来,她也一直惯是包揽事,甚麽都要管上一管。”
画屏感叹道:“既是从小到大都一片得意,她自然有些眼高于顶,便是绘夏在她面前,也得矮上半个头。”
“你这事儿,我大抵猜到了,暖春她嫉恨于你。记得王妃刚进王府,有一阵儿绘夏得了宠,风头压过了她去,她也是不满的,最后闹得绘夏与她大吵了一架,若不是同为王妃当差,只怕她们两个也是不会和好。”
“你也是一样的,前头得的珠钗宝石赏赐,她可能觉得无甚所谓。但是唯独那一个三?进的院子,却教她心里如同烈火烹油般难受。咱们当差一辈子,加上家里的积蓄,在盛京城也买不了一个三?进的院子,你轻轻松松有了,可不教她不顺。”
“……一直到现在,在王妃跟前,没甚麽人比得上她。”画屏絮絮叨叨了一堆,竹清对暖春的了解也逐渐加深。
其实画屏有一件事不知道,暖春嫉妒她的院子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便是,暖春未婚夫家因着人多,恰好想换一个院子租。他们央了暖春来问她,暖春却因自个变扭,犹犹豫豫几?天,后边她的院子已经让经纪租出去了,她未婚夫一家隐隐怪她。
暖春的性子拧巴,竹清可以过的好,但是不能比她好,不然她不得劲。
呵,竹清可不惯着她,心里百转千回,已然想好了如何对付暖春,对了,那个小厨房里的李生也不能放过,总得教他吃些苦头。
那头,画屏又说了,“她折磨人的手段真真儿恶心,先?头给我颜色瞧的时候,便是让洗衣房的人晚洗我的衣裳,害得我翻了旧衣裳出来穿,一股子味儿呢,熏过香,更奇怪了。”
就像晚送饭一般,衣裳迟迟不送来问题也不大,画屏照样有别的衣裳穿,只是多多少少让人觉着恶心。
*
过了六日,雍王妃带着竹清出了门,她们到了皇后住的椒房殿,一身常服的皇后早已等?候着。
“儿臣见过母后。”虽然不知道皇后的态度,可是雍王妃仍旧对她甚是恭敬。
“起来吧。”皇后朝奶嬷嬷抬抬下巴,奶嬷嬷便上前扶起雍王妃,见雍王妃坐了,她才收敛起脸上的漫不经心,说道:“上回的事本宫已经教人查过了,与你调查来的差不离。不过,本宫还没有问你,你做这件事,雍王知不知道?”
雍王虽然蠢,可他到底是王爷,也有可能攀上皇位,雍王妃对他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皇后接下来的做法。
所以她势必问清楚。
“雍王他……不知道的。”雍王妃说,“儿臣没有告诉他,一则他并不合适处理,二则,也许会因此怪罪儿臣。”
皇后点点头,“也罢,他作用?不大。上官氏会帮你的,只是本宫有个问题问你,你是想上官氏帮你这一次,还是帮你的以后?”
雍王妃猛然抬头,皇后的话隐晦,可却到底教她心里激荡,如果能得到上官氏的支持,雍王……
看她的神色,皇后再?次出声?,“错了,是帮你,还是帮雍王,区别大了去了。若是帮你,那麽上官氏会是你的后盾,也会捎带帮助雍王。可若是上官氏直接帮雍王,你该如何自处?”
一个有势力背景的皇后与一个没有靠山的皇后压根儿没有可比性,如她,因着与陛下一同逼宫造反,背后的上官氏兴旺,教她中?宫的地位稳如泰山。
哪怕是生育了王爷的德妃与淑妃,在她跟前也不敢造次,后宫中?,更是没有皇贵妃、贵妃。
甚至,她可以拐着弯插手朝政。
若是没有靠山背景的皇后,便像如今的太后,她当年?做皇后时,没有嫡子不说,甚至连中?宫的权力都分出去不少。一个皇后,过得十分没有尊严,以至于如今当了太后,也是避世不出,甚麽事也不敢管。
“你如何想的?”皇后挑眉问,她原本不必多嘴,毕竟上官氏想要从龙之功,支持王爷即可,何必问王妃的想法?
可她还是这般问了,或许是因为,雍王妃有些像她从前,一样的不屈,一样的聪慧,她生的安阳长?公主被她养的有些单纯,这方面不太像她,反倒是与她没有任何血脉关系的雍王妃,有几?分相似。
“母后,儿臣想要上官氏支持儿臣。”雍王妃抬眼直视皇后,她不可能全心全意为雍王打算,先?是她,再?是雍王,这才对。
“不错,寄希望于自个的夫君,那是一个十分愚蠢的想法。”皇后挥挥手,让人上茶。
“你真的很像本宫。”皇后感叹,从前,她也是这般想的,先?是她,再?是陛下。
谈完这个,两个女子没事人一样开始了别的话茬儿,交谈了许多细节,皇后这才教雍王妃散了。
*
正月底,竹清带着人出了府。
“竹清姑娘可算是来了,来,先?上座儿,我替你喊掌柜的。”
安静的店铺里忽的有人出声?,一个面容柔和的娘子迎出来,把竹清以及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带上了二楼。
丫鬟婆子们单独一个喝茶吃点心的地方,不与竹清一道,她是不同的。
“竹清姑娘。”一身体面长?袍的男子走出来,他年?岁不大,双目清明,下巴上有些青茬儿,让他显得稳重不少。
这正是竹溪的哥哥,如今在雍王妃名?下铺子做掌柜的马三?康,他迈着四方步,俨然脱胎换骨,与从前完全两人的模样了。
“请坐请坐。”马三?康让人拿了一副新的茶具出来,又亲自煮了茶端与竹清,说道:“想着你今天过来,早早就准备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又去福安糕子铺买了新鲜出炉的点心,快些尝尝。”
竹清客气道:“谢谢马管事。”虽然相熟,可是公事在身,不宜过分亲热。
这一声?马管事教马三?康浑身熨帖,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个儿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管一个铺子了。
多好的前程!
自然,如坠云朵浑身轻飘飘的他也没有忘记,是谁提携他的。谁能想到呢,眼前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一句话,就能让他从一个没甚麽前途的人变成了管事。
“竹清姑娘不知过几?日可有事?初五那日家中?摆上一桌儿宴请,贺一贺这喜事,到时你得空来麽?”马三?康如今可是得意,他父亲也说要好好庆祝,且他们一家子备了一份厚礼与竹清,只待她来,亲手给她。
“可以的。”竹清说,过两日龙抬头二月二她得陪画屏去相看,顺带去广佛寺上香祈福,倒是不冲撞日子。
“诶,那便好,我可就在家等?着你啦!”马三?康喜滋滋的,等?竹清吃罢,就带她下去瞧了瞧这个风格迥异的铺子。
“慧文法师开过光?”
“在广佛寺沐浴过经文的?”
“圣上亲笔写的至纯至善?”
竹清一个个看过去,那些玩偶礼盒旁边不仅写明了何年?何月何时在哪里开光,还标明了所有玩偶只得一套。
店铺正中?间挂着四个字:至纯至善。这副字竹清见过,雍王妃献金龙玩偶上去那天,宫中?就送来了这个,圣上亲写,据说圣上还挺高兴的。
“王妃说了,这玩偶谁都能缝制,无怪乎就是布与棉花,所以就得在外头做文章。像这般开过光又只得一套的,价格不消说,自是贵的。你看这个,一个就要一千两银子,更何况……”马三?康压低声?音,“王妃特意把这副字挂在店铺里,压着呢,不会有人来闹事。”
“这便是独一无二的。”
竹清听完,不由得感叹,雍王妃可真是会做生意,光明正大的奸商啊!
只是,这样不会让圣上不满麽?这副字是至纯至善,摆在铺子里,沾染了铜板气,便不算是纯了。
马三?康更是用?气音说道:“王妃说了,咱们铺子一半的流水不用?送入府中?,至于去哪里……”
他不讲了,只意味深长?地朝皇城的方向拱手。
竹清懂了,雍王妃孝敬皇帝,这算不算合作,共同赚世家的银钱?
铺子投入了雍王妃诸多心血,若不是有孕,她是要亲自来一趟的,差了竹清来,竹清自然是要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
如此折腾一番,已然过去一个时辰了,正准备走呢,门口就驶过一辆马车,那帘子被风吹了吹,露出里边人那一张出水芙蓉妖而不艳的脸庞。
竹清拧眉,这个人……有点眼熟。
“竹清姑娘?”马三?康唤了两声?,唯恐她入了迷,连忙说道:“哎呦喂竹清姑娘,你莫不是中?意他的脸?那男的虽然貌若好女,可是是个戏子啊,登不得台面的。”
“那是男子?”竹清还以为是个小娘子,这下轮到马三?康惊讶了,“你不知道?那个是西渡那边最最最有名?儿的戏角儿,朱时文,常男扮女角儿,又因容貌实在美丽,很多人都追捧呢。”
“我还以为你晓得,看中?了他的脸皮好,竹清呀,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选夫君呢,断然不能看脸皮好坏,要看做人做事。脸皮终有一日会老去,可是做事的能力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且看……”马三?康絮絮叨叨了好一堆儿,他可是把竹清当自个妹妹一般,害怕她一根筋,才与她说这些。
“我省得了。”竹清说,她倒是没有大大咧咧地与马三?康说她自梳,且不说隔墙有耳,再?说还有几?年?呢,这会儿让人知道了,保不齐马三?康喝醉了传出去,倒是教人算计她。
“……端看这个朱时文,做这种行当的,能有甚麽正经?”还有一句话,马三?康没有说,戏子,男戏子,有的与男客纠缠不清的。
“原来如此。”竹清又问道:“那他怎的经过了这儿?他出来的方向,像是祁王府。”
“听说是祁王妃喜欢看戏,故而日日叫了他去。”
竹清点点头,不欲再?说他,又问起来了一些旁的东西,待到时候差不多了,便回了府。
*
她把新铺子的事完完全全告知了雍王妃,等?了几?息,雍王妃才说,“还不错。你举荐的人,虽手段尚且稚嫩,不过倒是不出错,是个好的。”
竹清笑着整理凤仙花,说道:“王妃驭下有嘉,他父亲为您勤勤恳恳的做事,他这个儿子也学到了几?分精髓,都是王妃善用?人。”
如此一通夸,直教雍王妃高兴。
“等?下,竹清,你鬼点子多,这染寇丹有没有甚麽出彩的提议?”
为雍王妃做寇丹向来是绘夏的活,她的手稳,不过会的样式都是那几?。就是用?鲜花汁子,染不同的颜色,这样的寇丹很快就会掉色,而且也单调。
绘夏的活即将?被抢,却不争不抢,主动?地起身,按着竹清的肩膀把她按在圆凳上坐下,笑着说道:“我的好竹清,你有甚麽法子,尽管使?出来,王妃高兴了,你可就有借口领赏了。”
她这个举动?倒是把竹清架起来了,若竹清不会,那便丢份了。若有,竹清也少不得记她一份人情,毕竟是她让位置出来的。
“我真的有,绘夏姐姐不吃醋麽?”竹清仗着年?纪小,惯常喜欢用?玩笑的语气问真心话。
“吃甚麽醋,今个我要吃鸡腿。”绘夏说。
旁人递过来的表现机会,竹清自然不会拒绝,她想了想,找到一个借口,“奴婢小的时候,曾听闻村中?的童生老师说,他的夫人最喜欢教他用?细细的笔尖替她在寇丹上画画。”
“奴婢那个时候甚麽都好奇,也去他们家寻童生夫人瞧了,果真好看。若王妃喜欢,奴婢可以为您画不同的样式,花枝这些图案快一些,旁的复杂些的,倒是得慢一些。”竹清说,染寇丹绘夏是会的,她说的画图案,其实就是做高级的美甲。
“画画一般?”雍王妃仔细琢磨,纸上能作画,那麽指甲上也可以的罢?
好像没甚麽不对的。
“你试试。”雍王妃伸出手,她的手指很漂亮,纤细白皙,指甲圆润健康。
竹清挑了最细的叶筋毛笔来,笔锋恰好能在指甲盖上游走。
“奴婢为您画一个梅枝儿。”竹清边说边动?手,她手里的笔尖在不同的鲜花汁子里染色,然后再?作画,先?是轮廓、再?是填色,最后一根栩栩如生的开花的梅枝儿就出现在雍王妃的大拇指上。
“天爷。”绘夏倒吸一口凉气,她搅紧手帕子,只觉得自个的眼睛花了,活了恁多年?,寇丹还可以这般?
连雍王妃也愣了,她把手放在眼前打量,想摸又怕蹭花,一时呆在哪儿。
“王妃,这样可好?”
“好,独一份儿的。”雍王妃越看越喜欢,连带着对竹清都更加喜爱了,她想着若是有个这样的铺子,定能把贵夫人小娘子们的银钱都赚走。
可惜了,竹清只有一个,让她出去赚银钱,她却是不愿意的,竹清只能伺候她!
竹清一个个手指慢慢地画,雍王妃眯着眼睛打盹儿,绘夏见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内室。
她回到了厢房,却见暖春看好戏似的望了望她,磕着瓜子问道:“哟,不是伺候王妃染寇丹?怎的恁快出来了?被人抢了活,心情如何?”
甭看暖春与绘夏住一起好似很和睦,实则她们两个之间也有争吵的,甚至某一些方面,斗得十分厉害。
两个都是家生子,父母俱都是在姜家做事儿,年?龄又差不离,从小进姜家开始就明里暗里比斗了。
今个你得甚麽赏赐,下回我就要一个比你更好看更值钱的。如此,到了十三?四岁相看的时候,又开始比未来的夫君,总之没有个消停。
这不,听见了绘夏把活让给竹清,暖春讥讽道:“瞧瞧,这样轻松的活计你不干,让与旁人表现,往后可就没有你的份儿咯。也不怕王妃觉着你没有用?,让你去扫地。”
绘夏翻了一个白眼,回嘴,“我如何做事要你管?你管的这样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王府的大管家。王妃都没有说甚麽,我也没有伸说甚麽,你就急巴巴儿地出来。怎的,你的嘴一天不动?都会痒是不是?”
“你!”暖春气急,“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凶得厉害,教我一颗心肝都颤了。”
“你的心肝颤了?哎呦喂,可别吓唬我,我的胆子可比暖春姐姐你小的多,不经吓。”绘夏一张嘴也是厉害得很,扯了一个帽子就往暖春头上扣,“你这般看不惯竹清为王妃染寇丹,莫不是不想王妃心情舒畅罢?还是竹清得意,让你不满意了?”
“你你你!”暖春咬唇,“我不与你说了。”
“当我很想与你说似的。”绘夏回到了自个的梳妆台前,因着要为雍王妃染寇丹,她梳妆台上边也有一套工具,文房四宝也是具备的。
故而她一半回想竹清的动?作一边为自个画,她想,竹清这个想法让她很是震惊,如果她也能学到,日后教给孩子,那也是好的。
她才不像暖春那般,只知道沾酸吃醋呢。
*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雍王妃携暖春与绘夏进宫了,竹清与画屏则是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去相看。
在大文朝,不管是深闺小娘子还是路边摆摊的小姑娘,要是相看,皆得长?辈带路,与上媒人,这才全乎了礼数。
他们定在了广榕寺相看。
“咱们待会儿去烧几?柱香,再?添些香油钱,这才能让各路神仙保佑。”
竹清脸色一正,“嗯!”
到了广榕寺石阶下,画屏的远房表姨早就在了,虽说是长?辈,却恭维画屏,“可把你盼来了,我买了一些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
她想讨好画屏,让画屏替她女儿谋个前程,故而这会儿热络着呢。
“这位就是竹清姑娘罢?瞧着果真不一般。”
“表姨莫夸她,省的教她抖起来。咱们走罢。”画屏说。
男方几?个人一早就等?着了,看面相,俱都是老实憨厚的,尤其是与画屏相看的哥儿,低着头红着脸,一身健壮的肌肉跟着他都受了委屈。
竹清来时就听画屏叨叨过了,这哥儿一家子都是猎户,在村子里住的,原这样的人家与画屏是不太相配的,不过画屏父母看中?人品,觉着他们一家子都好,这才有了相看。
男方几?个都是健谈的,很快与远房表姨谈起来,既没甚麽问题,就交换信物。
画屏与了他一个玉佩,那哥儿回了一个手镯子,还特意说了一句,“这是咱们家与媳妇的传家宝。”
“嗯。”画屏也红了脸,能得未来夫家看重,她自然是欢喜的。
结束后,画屏送走了远房表姨,这才又与竹清去烧香祈福。
“这个是求姻缘的,我前头来掷了荷包,现在就要添香油告知月老。”
竹清就不一样了,她在财神爷相面前长?跪不起,举着莲花香油灯默念:保佑我的事业,保佑我的钱运,保佑我事事顺利……
如此,足足跪了一刻钟,直到画屏来寻她。
“你不求麽?”
画屏摇摇头,“竹清,走罢。”不知怎的,明明是竹清在这里跪着,但是她隐隐感觉到丢脸,旁人看过来的目光,真真儿是让她如芒在背!
她们在寺庙里吃素斋,正用?着,忽的画屏停顿了一下,她用?手肘捅了捅竹清,低声?说道:“看那边。”
竹清抬头看过去,显眼的是一个光头的、穿着袈裟的光头僧人,他面容硬朗,双目炯炯有神,眼神似有柔情。
“很不错,像他这般的师傅应当很少。”竹清说,她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男人甚麽的,比不上她的事业。
她这会儿还在默念刚才求财神爷的话呢,昨晚她就打好腹稿了,不知道有没有遗漏,要是有,等?会儿再?去一趟!
“谁让你看他了,他旁边那个。”画屏恨铁不成钢,怎的竹清像失了魂一般?
竹清再?次看去,这美貌僧人旁边还有一个略显俊秀阴柔的男子,他穿着比较低调,只能瞧得出头上戴的玉冠价格不菲。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这僧人送走了香客之后,便回了。
“他谁啊?你认识麽?”竹清一脸疑惑,倒是旁边的画屏,先?是愣了,随后一脸懊恼,自打嘴巴,道:“瞧瞧我,倒是忘了你没有见过他,我也就见过一两回,在宫里。”
“他是祁王。”
祁王?那个很普通又没有生母撑腰的王爷?
嘶……竹清视线来来回回,是她的错觉麽?总感觉祁王与这个僧人之间有一股不一般的气氛。
外头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候,她们用?完饭,便回了画屏租的小院子里,这才再?次讨论祁王。
“从没有听过祁王喜欢上香啊?他长?得还挺像小娘子,没甚麽硬朗。”说实话,祁王应当是她见过的,最阴柔的人了,打眼一瞧,就不像个好脾气的。
这个小院子里只有两个婆子,眼下都去歇息了,没有人,所以竹清也就直白地说道:“也不知祁王妃与他在一起,会是甚心情。”
“唔,我觉得他比祁王妃还要好看。”画屏说,祁王妃只能说的上一句端正,与好看漂亮是不搭边的。
两人在这头小声?议论着祁王,说着就困了,睡过一觉之后这才回了王府。
她们刚进正院,就发现气氛不同寻常,画屏拉了一个小丫头问发生了甚麽事,小丫头低声?解释道:“是暖春姐姐,她打破了王妃最喜爱的一个金枝掐玉花瓶,王妃说了她几?句,她觉着自个委屈,还顶嘴了。王妃让她去外头举着香炉,罚她举两刻钟。”
“两位姐姐若是当差,可得小心着些。”
“啊。知道了,你走罢。”画屏说,她有些不理解暖春为何会恁不小心。
竹清嘴角隐秘地勾了勾,随后与画屏各自散了。
被画屏拦住问路的小丫头正安慰小姊妹呢,她说,“花穗你别难怪了,王妃都没有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儿。”
“我不是怕王妃怪罪,王妃方才还说我摆设得好看,我只是怕暖春姐姐记恨上我……”花穗对于暖春有些了解,知道她性子掐尖。
“没事没事,你不是说王妃还夸了你,你看,赏你的戒子多好看。”
花穗摸着戒子,心里既高兴又不安,她会那样摆设,还是不小心偷听到竹清姐姐说的话,这才照猫画虎,夺了王妃的欢心。
也不知竹清姐姐知不知?会不会把她的赏赐抢走?
第044章 贺侧妃
暖春跪了一会儿, 举过头顶的手已然是颤抖了,她跟着雍王妃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试过这般的罚,这会儿真?的教她的心肝淌了泪。
尤其是她看着竹清进来伺候, 更是羞愧地低下头, 她肚子饿得不?成样子, 方才当差前,王妃特意许她先用饭。可是小厨房那边再三说?她的饭菜还没做好,连糕点都是冷的, 她没吃两?口。
饿得慌,加上?不?知何缘故,她走路不?稳,一下子就把那个花瓶砸了。
她好委屈啊!
雍王妃心情显然不?好,用了一口酸的鱼, 只一口,便吐了出来,一把放下筷箸,说?道:“快与我漱口。”
竹清早就端了茶, 这会儿服侍她用了, 雍王妃皱眉,冷声道:“小厨房如?今是想上?天了, 做的酸菜鱼又?酸又?甜,这个菜是谁做的?让他?进来。”
“是。”竹清匆匆忙忙去?了小厨房,一进去?就看见了钱斌生, 于?是便问他?, “钱师傅,王妃今日用的酸菜鱼是哪个做的。”
钱斌生指了指旁边众人?用饭的小隔间, 努努嘴,“李生,这会儿正在隔壁用饭。”
“劳烦钱师傅帮我叫一叫他?,王妃让他?过去?。”
钱斌生“哎”的应了,转头的时候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他?自从来小厨房,李生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做甚都针对他?。
这回要?倒霉了罢?
钱斌生暼了灶台调料一眼,随后快速地到了隔壁,里边几?个厨子与一些得脸的婆子正吃着,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钱师傅,怎的了?”
钱斌生说?道:“王妃找李师傅,李师傅快些随竹清姑娘去?罢。”
“哎呦,定是李师傅做的菜得了王妃的意,李师傅,若是等下有了赏赐,可千万要?与我们瞧瞧啊!”
“还没有的事。”李生嘴上?谦虚,实则高兴得脚步都在打飘,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没有多问竹清,只沉浸在会有甚麽赏赐的想象中,只是……“砰”的一声,一个茶盏在他?脚边碎开?,紧随其来的是雍王妃的责问,“你?如?何当差的,这酸菜鱼的味道难吃得不?行,是本王妃这段时间没有给你?们紧皮子,你?们就一个个不?当回事了,是不?是?”
“王妃,小的,小的没有啊!”李生懵了,王妃怎的突然发难?
“没有?竹清,端了这盘酸菜鱼,让他?自个尝尝手艺去?罢。”
竹清这般做了,吃了酸菜鱼的李生脸色一变,很明?显就是里头掺了过多的糖,兴许还不?是白糖。
他?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觉得本王妃冤枉了你??”雍王妃睨向他?,今日她心气本来就不?顺,这人?偏偏做菜还做的如?此错误。
“没,没有……”李生额头上?冒出层层豆粒大小的冷汗,他?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只盼着雍王妃能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将这件事轻拿轻放就是了。
可他?倒霉,正巧碰见雍王妃今日特别生气,“你?今日做的不?合适本王妃也就罢了,来日若是王爷来了,尝了你?做的菜,岂不?是连累本王妃?昨儿修墨院的小厨房已经修好了,你?便去?那里当差罢。”
“王妃,饶了小的这一回罢!”李生瞬间抬头,修墨院住的都是通房,哪怕有个有孕的春莺,到底身份低微,去?那里,能有甚麽前途可言?
雍王妃可不?会为了他?着想,挥挥手让人?把他?带走。
小厨房里,得知李生去?向之后,用饭的众人?都不?自觉地面面相觑,唯有还在隔壁看炉子的钱斌生笑了笑。
让他?在背后说?他?内人?的坏话,说?甚麽身体不?好,可能很快就去?了。
哼!
*
下朝回来,雍王直奔正院,雍王妃还在用膳,他?自个便坐下了。
“王妃,本王与你?说?,今日本王得了父皇的关心,在勤政殿,父皇夸本王品性高洁。”雍王兴奋极了,这是圣上?头一回这般夸赞他?。
“是麽?王爷做了甚麽事,得了圣上?的夸耀?”雍王妃心想,你?脑袋空空,夸不?了文采,也只有夸一夸品性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与你?有些关系。”
雍王妃听见他?这样说?,已然有了一些计较,松了一口气之余,这才打起精神来听雍王说?话。
“你?还记得你?有个嫁去?宜州的姑姑麽?她十来天前私下入宫求见了皇后,之后见到了圣上?,她说?,她的夫君宜州知州犯事了。”
“刘之时刚任宜州知州时,就有人拿着粮食增产的法子上?门,刘之时一试,果真?如此。他动了歪念头,没有上?报这事,反倒与户部尚书勾连,在宜州某些地方大行此法,然后产出来的粮食便卖去?其他?地方,关外也有,大肆敛财。”雍王感叹道:“说一句通敌叛国都不?为过。”
这话自然是圣上?说?的,他?气恼,故意往最严重的罪名上?面靠,恁好的法子,若是奏给他?,他?必然功在千秋。
“圣上?夸赞你?的姑姑,说?她爱国,蕙质兰心,又?夸了你。”连带着他也沾光了。
“……此事牵连甚大,不?过奇怪的是,查出来的速度并不慢。”
雍王妃动了动眼皮,自然是不?慢的,一来圣上?最痛恨贪污受贿之事,加之刘之时还动了粮食,这可是民生的根本!
二来,她说?动了皇后,让她背后的上?官氏也帮忙了,户部尚书一死,势必有人?填补。上?官氏有个探花郎,当尚书尚且不?够,不?过空出来的侍郎,倒正正好。
雍王可不?知道,身边温柔的王妃竟参与了刘之时一案。
“真?是想不?到,户部尚书瞧着慈和,居然是刘之时背后的人?,那刘之时亦是大胆,有了增产的法子,居然不?直接上?报朝廷。”
雍王妃沉浸在此事不?牵扯姜家的喜悦中,人?心是贪婪无比的,何况刘之时能当上?宜州知州还是户部尚书出的力,他?如?何能不?投桃报李?
竹清在一旁听着,提出法子的人?大概率不?在了罢?
正想着,就听见雍王妃这般问了,给她与上?官氏的时间太少,她们也还没有查到那个人?在不?在了。
刘之时这个人?,从小家境贫寒,所?以一朝翻身,就变得胆大妄为。在宜州,上?下官员与他?沆瀣一气,他?便也无所?谓家中是否露富。
到了京中,也自有户部尚书替他?遮掩,官官相护。
他?最没有想到的,便是枕边人?给了他?狠狠的一刀。
阴冷的牢狱中,昔日风光无限的知州大人?如?今只着单薄的衣裳,他?面前摆放着一碗干硬的黑色的饭,一只老鼠从旁边跳过。
“吱嘎”一声,狱卒敲了敲铁制的柱子,说?道:“刘之时,有人?来瞧你?了。”
刘之时抬头,眼前的人?把帷帽拿下,露出一张憔悴的脸,这正是他?的夫人?,姜文霖。
哦不?,圣上?判他?们合离,让姜文霖不?必受他?影响,他?们不?是夫妻了。
“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姜文霖满眼心疼,有些哽咽地说?道:“别怪我,回到姜家那些天,我见到了两?鬓斑白的父亲,他?说?,阿文,你?缘何变成这般?”
她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几?乎羞愧到抬不?起头。这麽些年,随着刘之时步步高升,她几?乎从未回过姜家,自然也就不?知道,父亲已经那般老了。
从小疼爱她的父亲,会带着她读书写字的父亲,需要?她扶着才能走动了。这一副画面,教她心头如?同?敲了一记闷棍。
单看文霖这两?个字就知道了。
刘之时说?道:“所?以你?应了,揭发我。”
“对不?起。”姜文霖捂住嘴,这些年,刘之时对她属实是好,后院没有姬妾,她外出,他?还会来接她。
“可我是姜家女。父亲说?,盯上?户部尚书的政敌不?少,他?们可能动不?了户部尚书,但是能动你?。然后,然后影响到刘家、姜家……”姜文霖害怕,害怕父亲会因此流放,死在路上?。
“你?日后是回姜家麽?”刘之时问,若是这般家去?了,姜文霖日子会难过的。
“不?,我自求去?佛寺,常伴青灯古佛。”姜文霖说?。
“好。”刘之时仔仔细细瞧了她几?眼,狠心地说?道:“你?走罢!”
探视的时间到了,姜文霖不?想走也得走,她走后,刘之时这才回过头,扑到狱门前,盯着已经没有了身影的漆黑的通道,呆呆地失神。
这般也好,这般也好,到底他?爱过她一场,不?想她有事。
遥想当年,他?出生在小河村,真?是穷啊,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几?碗稀粥下肚,饿得他?腿抖。
家里好不?容易还清了祖父欠下的债,能吃得饱了,他?也不?必明?日去?捡柴打猪草了。
于?是他?晃悠到了村里的学堂,藏在窗台边听了一堂课,只一回,且他?没有书,他?就能把先生读的文章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小河村出了一个神童,村长与先生一致认为,若举全村之力培养,他?们村也许有个秀才老爷了。
他?十一岁才开?始读书,十八岁中秀才,二十一岁中举,二十四岁参加会试中会元,同?年殿试,于?金銮殿高中榜眼。
那天打马游街,一日看尽盛京城风光,好不?快活。
姜家榜下抓婿,教他?娶了姜文霖,他?对姜文霖一见倾心,在那之后便唯她一个人?。在他?当小官的时候,她在夫人?里头得不?到重视,他?便拼了命地往上?爬,一步步教她成了人?群里的风头。
再之后,他?以退为进,自请外放慢慢蓄力,直到搭上?了大船,此后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他?从不?后悔这些年做的事,他?治理?的宜州,百姓安居乐业,几?乎没有难民,粮食也是每一年都足够,价格比别处便宜。
爱财有错麽?他?苦了恁多年,为甚不?能享受富贵?
他?有错麽?对姜文霖不?设防,以至于?她拿到了所?有的证据呈交给圣上?这件事都不?算错误,唯一的错误就是,挡了旁人?的路。
刘之时低下头,瞧着自个身上?的粗布,他?用手指捻了捻,指腹磨的麻麻的,他?唯有小时候穿过这样的衣裳。
暗黑的牢狱里,一阵风冲过,把蜡烛吹得灭了。忽的,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船儿弯,船儿弯,阿郎快快家来,阿父与你?做草头糕……”
不?成调的小曲,刘之时边哼边想,他?永远不?后悔,清贫的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
但愿下辈子,他?能出生在侯府世家,衣食无忧,到那个时候,若他?遇上?了姜文霖,想必能教她不?会受委屈了。
*
宜州,沈家。
沈大郎君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他?指着地上?稍显狼狈却依旧无损风华的沈二哥儿,怒骂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再重与我说?。”
沈二哥儿白皙的左脸上?赫然印着五个指印,现下肿胀起来,他?却全然不?顾,只冷静地说?道:“无论想多少次,我都是这般回复父亲的,姜九娘子我一定要?娶。”
沈大郎君差点被他?气了一个倒昂,他?哆哆嗦嗦地捂住胸口,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沈夫人?赶忙上?前扶着他?坐下,只沈大郎君刚坐稳,就一把拂开?沈夫人?的手,对她怒目相对,喝骂道:“你?不?要?碰我,瞧瞧你?养出来的好儿子,现下那刘之时即将午门斩首了,这宜州知州要?换人?了,他?的人?都被洗刷一遍,刘家完了。你?这个好哥儿却还想着娶姜九娘子,我让他?退婚,他?却忤逆我。”
沈大郎君气不?顺,看着地上?跪着的一脸淡然的沈二哥儿,又?骂道:“看看你?,一个小娘子而已,那姜九娘子是天仙麽?你?只见过她几?回便要?非她不?娶了?那刘之时想让她嫁进咱们家,不?就是拉拢咱们,为他?的人?铺路麽?你?为甚麽瞧不?透呢!”
说?罢,他?惆怅地叹气,劝道:“阙哥儿,你?就听父亲的,退了姜九娘子的亲事,父亲再与你?寻摸一个好妻子,好不?好?”
“不?要?。”沈二哥儿说?,“我答应了娶她,会一辈子对她好的。父亲,您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子被退婚的下场麽?刘之时算计咱们家,可是不?干姜九娘子的事,她姓姜,不?姓刘。”
“你?!你?!你?个逆子!我打死你?!”沈大郎君被气的已经头晕目眩了,他?起身,两?眼四下寻摸,寻到了墙上?挂着的小箭矢,当即拿下来,自个握着利刃的一头,然后狠狠地抽打沈二哥儿。
“说?,信物在哪里?找出来,我去?退,你?说?还是不?说??”
那箭矢一下一下抽在身上?,有几?下还打在了脸上?,抽出一道道有血丝的红痕,异常可怖吓人?。
饶是如?此,沈二哥儿依旧不?改变主意,咬着唇扛着这雨滴般密集的打骂,沈夫人?看不?下去?了,一把扑到儿子身上?,“你?打我罢,莫要?打阙哥儿,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他?寻的未婚妻,你?有甚麽要?怪的,全都怪我身上?!”
沈大郎君一时收不?住,打了沈夫人?几?下,见是她,这才丢了箭矢,他?看了看被利刃磨出血的手掌心,稍稍把手往后背了背,说?道:“我自然是要?怪你?的,你?为他?相看姜九娘子,怎的不?事先与我说??”
“呵呵。”沈夫人?闻言,先是冷笑几?声,回过头来瞪着沈大郎君,嘲讽道:“你?忘了上?个月与我是怎麽说?的了麽?你?说?阙哥儿的婚事,不?急不?急,若你?这个当母亲的急,便自个先看看有没有好的娘子。”
“真?是好笑,主君,你?比那唱戏的变脸还要?快,你?恁会唱念做打的,干脆舍了这个官位,去?胡同?巷子里做个名扬宜州的戏子便也罢了。”沈夫人?一通骂,只是越骂越起劲,想到了往日的委屈,她起身,指着沈大郎君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道:“若不?是你?一心只扑在华哥儿身上?,不?顾阙哥儿,我又?怎会着急?”
“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哥儿,可是就因为华哥儿占嫡占长,你?便瞧不?见阙哥儿这个嫡次子了,华哥儿生下来,你?便亲自带在身旁教养。他?学字、习文你?要?一一过问,他?院里的物件儿全都是你?过目挑选的,隔三差五的,你?还会从外头带稀罕东西与华哥儿。”
“甚至连妻子,你?都是千挑万选,生怕委屈了华哥儿,可是我的阙哥儿呢?”沈夫人?说?到这里,瞧了瞧低着头有些丧气的沈二哥儿,心如?刀绞般说?道:“我的阙哥儿,你?不?闻不?问,他?得了举人?,你?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勉励两?句。他?的院子,何时得过你?的好东西了?你?既然教我自个为他?寻好娘子,那我自然只看这个小娘子本身好不?好,我见了姜九娘子,她是个好的。”
说?起来,她为何一定要?找个京都的儿媳妇,甚至那边一有相看的意愿,她就立马应了?还不?是想为阙哥儿寻个好妻子,稳稳地压沈大郎君寻的大儿媳。
“阙哥儿说?得对,姜九娘子不?是刘家的人?,只管教他?娶罢,何况,姜九娘子的姐姐还是王妃,这不?差的。整个宜州,都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沈夫人?也有自个的思量,她想着阙哥儿很快就要?殿试了,高中了说?不?得留京做官,若有个做王妃的姻亲帮着点,兴许不?会被欺负。
“你?从前不?管阙哥儿,现下也别管了。”沈夫人?别过脸,不?想去?看沈大郎君。
“荒谬!”沈大郎君气冲冲地摔门而去?,见他?走了,沈夫人?这才扶起沈二哥儿,满眼心疼,“我的儿,委屈你?了。”
“你?不?要?怕,你?作儿子的不?好忤逆父亲,此事便由我去?做,我必会帮你?筹备,让你?风风光光地娶姜九娘子进门。”
沈二哥儿忽的握住沈夫人?的手,抬头认真?地哀求道:“母亲,若她进门了,你?多带着她好不?好?别让她被欺负了。”他?也不?能时时护着姜九娘子,在女眷的宴席上?,他?总不?好越过去?。
“好,待她进门,我与她管家权,教她安心……不?好。”沈夫人?改口了,对上?沈二哥儿疑惑的眼神,她怜爱地替他?擦拭血痕,软声说?道:“我的阙哥儿,你?来日金銮殿高中,就带着她去?京都罢,那里有她的亲族,她会自在的。”
“好。”沈二哥儿脑子里已经全都是书籍,他?必然要?刻苦,他?日打马游街,问鼎三鼎甲!
*
朝中经过好一阵腥风血雨,等终于?平稳下来,已然是二月末了。
这日子过的极快,选秀已经过了第一轮。
雍王妃也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快要?坐稳了,只是这段时间,她日日进宫,搞得有些虚。
这日是二十八,竹清跟着雍王妃与雍王进宫,据说?是淑妃身体有恙。
一瞧见雍王,淑妃就落了泪,哭着说?道:“我的易儿,你?的命可真?是苦……”
雍王妃有些不?耐烦淑妃,雍王的命还算苦?那这天底下的人?都成苦瓜了!
甚麽也没有干,就成王爷了,苦甚?
与皇后合作过一回之后,雍王妃是愈发看不?上?淑妃了,没有势力就算了,关键是人?蠢,还喜欢折磨她。
“昨儿个我去?寻你?父皇,想求他?把左丞相家的孙女与你?做侧妃,可是你?父皇把我好一顿训斥,还说?我痴心妄想,日后让我无事别去?勤政殿……”淑妃说?着,又?泣涕涟涟。
雍王妃站在一旁,指使人?去?打盆水来,亲自拧了帕子递给雍王,由着雍王替淑妃净面。
让圣上?把位高权重的臣子的孙女赐给皇子,无疑让圣上?疑心病犯了,不?训斥才怪。
淑妃虽蠢却很美丽,不?然也不?会让圣上?选中绵延子嗣,此刻她红着眼睛,一张脸上?没有任何斑痕,依旧白嫩。
看得雍王妃都怜惜了。
“我有甚麽错,不?过是看你?后院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想给你?寻两?个身份高的。”
雍王安慰道:“母妃,儿臣后院不?需要?身份高的,您看王妃,出身书香世家,这便也很好了。”
竹清眉心动了动,表情一言难尽,不?是,你?安慰淑妃就算了,怎麽还拉踩啊?
脑子有泡。
“可是,可是……”
淑妃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雍王起身,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他?脚下一麻,他?身旁的雍王妃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闪了闪,半点没有拉雍王,“哎呦”一声,雍王摔倒在地。
淑妃呆了呆,亲自下去?扶起雍王,“怎的了,怎会滑了?你?们如?何做事的?没见到王爷摔了麽?还不?快去?请太医来,若是我儿有甚麽事,教你?们好看。”
她瞪着弯弯的眼睛扫了一圈,连竹清都没有放过,像一只炸毛的波斯猫。
“母妃,不?必了,只不?过轻轻一下,哪里用得着太医。”雍王说?,他?说?罢,雍王妃又?开?口了,“是呢母妃,您前个才被圣上?责骂,后脚长春宫就叫太医来了,教圣上?与后宫的娘娘们如?何看您?”
“她们能如?何看?”淑妃不?服气,却也觉得雍王妃说?的有理?,见雍王无甚大事,便说?道:“罢了罢了,听你?们的。”
“对了,那贺侍郎的女儿贺舒华已是定下来与你?的了,圣旨很快下,与她的院子要?着手备好。”淑妃情绪来去?得快,这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旁的事情了,她说?,“易儿,此次进后院的女子不?少,你?可不?要?偏宠一个,不?然势必引起纠纷,让你?的王妃难做。”
“我省的了。”雍王自是应的,他?本就喜新厌旧,不?用淑妃提,也是这般想的。
雍王妃在一旁,把这俩人?神情尽收眼底,还好,他?们只是蠢了点,这个不?算甚。
*
过了一日,圣旨就下了,命贺舒华于?四月十五入府。除了她是比较晚的以外,其他?的侍妾通房舞姬等等俱都是这一个月内入府。
竹清领了为即将进府的侧妃布置院子的差事,她领了十几?人?前往青书馆,说?是馆,其实比院子还要?大,里头带有一个二层的藏书阁,正合适喜欢看书的贺舒华。
那还是雍王妃说?的,一个小娘子从家中进后院,一辈子就在这儿了,既然她喜爱书籍,那便把这个青书馆给她,教她松快一点。
王府的院子每隔几?日就清扫一遍,只不?过青书馆到底不?住人?,这会儿需得彻彻底底的扫除一遍。
跟着竹清一同?来的小丫头很活泼,边干活计边打探,“竹清姐姐,住进青书馆主子是不?是很尊贵呀?”
“我哪儿知道这些?既然都是主子,便都是尊贵的。”竹清说?,她可不?会透露这些消息,免得底下人?想来这里当差,争斗起来连带着怨上?她。
问话的小丫头在竹清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竹清姐姐怎可能不?知道?作为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必知道哪个院子住哪些人?。
不?想告诉她们罢了。
新的主子进府,她们都知道,其中位份最高的,莫过于?贺侧妃,只是还不?知道她进哪个院子。
府里没有去?处的仆从们一个个儿伸长脖子瞅,俱都想进贺侧妃院当差,不?消确定,便斗得跟乌眼鸡儿似的。
特别是婆子娘子们,可不?会客气,仗着脸皮厚,便在府里各个角落偶遇四个大丫鬟,竹清烦不?胜烦,偏偏这样的事不?好与王妃说?,不?然王妃一责罚,她就会被人?怨上?。
小鬼难缠,这些府里底层的婆子丫鬟们,便如?同?小鬼,指不?定甚麽时候就坑她一下。
这件事上?,她们四个想法一致,不?过她还好,暖春就比较惨,因着未婚夫家也在王府当差,那边的亲戚少不?得找她打听。
“我真?的不?知道。”暖春暗恨新哥儿不?体谅她,硬邦邦地说?道:“这样的事,都是王妃做主的,我如?何能知道?”
新哥儿显然不?信,依依不?饶地问道:“你?是贴身丫鬟,怎可能不?知?好暖春,你?就告诉我罢,我嫂嫂与表妹也想谋个好去?处,你?告诉我,我不?会多嘴的。”
“告诉你??你?家的人?进侧妃侍妾们的院子当差,教王妃如?何看我?”暖春怒极了,没有控制音量,极其大声地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我难道就不?需要?过活的麽?你?怎能这般自私自利?”
她平日里骄傲惯了的,让着新哥儿也不?过是一次半次,现在被一催促,立马就吵起来了。
新哥儿愣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到底是要?嫁与我的,日后不?必在王妃跟前,这有何不?可的?况且你?救过王妃,王妃如?何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怪你??”
他?们一家子都为王府做事,做何看中了父母亲人?俱不?在这里的暖春?
他?在姜家做嬷嬷的远房姑姑可是说?了,暖春有这层关系,自然与旁的小丫鬟不?同?。
暖春瞪大眼睛,哽咽着说?道:“你?是不?是以己度人?,觉得你?救过我,我甚麽都依你?,所?以你?也这便想我与王妃?那可是主子,如?何与咱们一样?”
想从前有一回,她遭了罪,是新哥儿恰好路过救了她,让她免于?受苦,后来知道她幼时落过水,可能难以生育,他?也不?曾嫌弃。
这般,她的一颗心才与了他?。
可是,如?今的他?,倒是浑然不?同?了,活像个陌生人?,只会算计。还是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这般的?
“反正我不?会说?的,我一日没有嫁进去?,我就还是暖春,当然是为自个着想,你?走罢,这些天别再来寻我了。”暖春跺跺脚,哭着走了。
她虽然惯爱比风头,可是还没有彻彻底底蠢透了,若真?的这般说?出去?了,王妃一查便知,到时甚麽情分都耗尽了。
她还有甚指望?她是喜欢新哥儿,可不?会拿自个的前程搞事儿,让她做垫脚石,想都别想!
新哥儿的变化教暖春内心不?安。不?成,她还得寄信回姜家那边,寻相熟的姊妹打探打探,新哥儿是不?是早就探听过她,若果然如?此,他?便等着罢!
新哥儿望着暖春远去?的背影,顾自黑了脸,他?也没有多喜欢暖春,能遇见都是算计,眼见着暖春不?如?他?的意,他?便恼了。
如?此这般,四个大丫鬟谁都没有说?,任凭那些人?着急也无动于?衷,他?们胡乱猜测,觉着地处竹林又?偏僻的青书馆应当是身份不?高的侍妾的,一时间,便很少人?想去?。
日子飞速地过,竹溪与画屏先后的定了人?家,竹溪定亲那日,竹清也去?了。
竹溪未婚夫家是在秦河河畔,临河还能瞧见鱼儿越出水面,青砖瓦漆的小屋挂了两?个红艳艳的灯笼,预示着主人?家有喜。
“竹清你?来了。”竹溪穿着新制的桃色衣裳,梳着喜庆的双尾发髻,头上?坠着两?支喜鹊登枝的流苏并?几?根金光灿灿的珠钗,手上?几?个玉镯金镯子叮叮当当着,发出碰撞的声音。
“恁多人?。”竹清把礼物递给竹溪,环顾一周,这小小的屋子乌泱泱的全是人?,甚麽大婶子小娘子,老婆子小哥儿,分堆儿笑着凑趣儿。
“来,你?先坐,这是专门与你?留的座儿。”竹溪请竹清坐下后,又?去?招待来的人?了,这次定亲也算是隆重。
他?们两?家都是平民百姓,也不?拘学高门大户的规矩,走甚麽三书六礼,所?幸就按照他?们的习俗,把人?请到一起,吃个饭也就是定亲了。
至于?成亲,却是不?急的。
竹清默默地喝着茶,用罢饭,瞧着一直忙忙碌碌顾不?上?她的竹溪,她没有过去?打扰,托人?与她说?一声便自个离了。
她喝了一些酒,微微醉了,并?不?打紧,这会儿还能自己走路。
天色已经黑了,没有了流民之后,盛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华灯初上?,周遭一片光灿灿。
“啊。”
“唔。”竹清捂住肩膀,看向撞她的人?,他?生的貌美,烛光下自带一股朦胧的感觉。
是名满京城的戏子,朱时声。
“抱歉小娘子,你?没事罢?”朱时声急迫地张望,一边对竹清说?道:“对不?住,有机会的话,我会寻你?道歉的。”
说?罢,他?跑远了,像是落荒而逃。
后头又?跑过来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恶狠狠地问竹清,“有没有看见一个很漂亮的男子?”
竹清原本都抬起手指向朱时声逃跑的方向了,偏偏有一个人?不?耐烦地说?道:“还不?快点说?,再不?说?信不?信老子打你??”
甚麽?打女人?,打她?
竹清冷笑几?声,手指一拐,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故作柔弱地说?道:“往那边去?了。”
“这还差不?多。”
待那一行人?走了,她这才往王府的方向去?,只不?过走了几?步,她就停顿了一下。
啊,她终于?想起来这个朱时声与谁很像了,除夕节那日她帮的那个罗娘子!
*
三月初五,王府有喜,竹清领了命,于?响午在王府角门候着。
古人?成亲讲究,婚通昏,大婚迎娶正妻一般都是天擦黑了才开?始走礼。纳侍妾通房就没有这样的讲究,只响午从小门进了府,见过主母,这才去?自个的院子。
竹清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出去?迎人?的轿夫们抬着一顶蓝色的小轿子缓缓向王府来,那轿子旁边还一左一右地跟着两?个小丫头。
轿子刚停呢,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快步上?前,朝竹清行了个半礼,“姐姐好,我叫巧儿,咱们崔侍妾到了,还请姐姐带路。”
这里人?多,她是断然不?会塞荷包的,只等进去?了,找机会再与竹清一个大红封。
“王妃早就使了我们在这里等着,是领崔侍妾去?湖光院的,只待崔侍妾见过王妃,便可自行回了。”见她态度好,人?又?笑着说?的,竹清也好相与,解释了一句。
“欸,巧儿谢谢姐姐。”巧儿转身,与另外一个小丫头扶了轿子里头的人?出来。崔侍妾是圆脸,杏圆眼,嘴唇稍厚,耳垂大,瞧着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娘子。
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外罩一件薄薄的兔毛披风,见竹清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与她行礼,她急急忙忙抬了手,说?道:“快快请起,有劳姑娘了。”
竹清身后的人?让出一条路,等她带头走,正穿过第二条抄手游廊时,撞见了往角门去?的暖春,她也是去?接侍妾。
暖春一句话不?说?,竹清也是一个眼神懒得给,就这般擦肩而过,等到了正院,竹清进去?前厅禀报了,正在看账簿的雍王妃便说?,“让她进来罢,竹清,让人?上?茶。”
“是。”待竹清去?茶水房吩咐了,那崔侍妾已然跪下朝雍王妃行三扣六拜大礼了,竹清便朝后边打了一个手势,跟来的菊露便把托盘放在崔侍妾面前。
待崔侍妾敬茶,雍王妃没有为难便喝了,又?嘱咐她几?句话,“入了王府,切记安分守己,不?可沾酸吃醋,有甚麽事可以找本王妃,自会为你?做主儿。既进来了,便伺候好王爷,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
崔侍妾脸上?染上?一抹红晕,轻声应了,“是,妾身谨记王妃的教导。”
“嗯,竹清,赏她。”竹清与了崔侍妾一个盒子,里头俱都是雍王妃让人?准备的首饰,甚麽珠钗手环,因着侍妾进门不?能多带东西,故而雍王妃特意赏了。
也好教她们漂漂亮亮的。
“布匹甚麽的,等过两?日铺子里头进献进来,本王妃再唤了你?来选,你?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早些去?歇息罢。想看王府,日后好有的是时候。”雍王妃说?的贴心,教崔侍妾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头,再没有这般安心的。
“妾身谢过王妃。”
如?此这般,竹清便带着崔侍妾往湖光院去?,崔侍妾倒是也机灵,问竹清,“竹清姑娘,我刚来,也不?知道与王妃晨昏定省的时辰呢,你?可否与我说?说?。”
她话音刚落,巧儿便借着走动的动作塞了一个荷包与竹清,竹清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不?少哦,她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回了崔侍妾,又?接着说?道:“崔侍妾今日进府,王妃原是说?了,等明?日再去?请安也是使得的。”
“总不?好坏了规矩,还请竹清姑娘转告王妃,我下午的请安必得会去?。”
竹清感叹崔侍妾是个安分懂事的,想必不?会闹出甚麽事,她指了指临湖的湖光院,说?道:“这便是了,与崔侍妾你?一同?进府的康侍妾也住湖光院,你?是东厢房,她是西厢房。”主屋比较大且亮堂,也算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除非是侧妃或者是有生育的侍妾,不?然都是不?能住的。
“我省的了。”崔侍妾点点头,又?问了竹清一些问题,竹清这才离了。
回去?的路上?,竹清把那荷包拆了,将里头的银子分与跟来的丫鬟婆子,她们俱都喜气洋洋,争先恐后地说?道:“谢谢竹清姑娘。”
她们最喜欢跟着竹清姑娘当差了,她可是很大方,得了赏赐也与她们分,旁人?可未必,都落自个的钱袋子里了。
“不?必谢我,你?们都是当差出力气了的,合该谢你?们自个才是。都是你?们应得的,好了,赶紧随我回去?交差。”
竹清不?会因为几?两?银子就得罪人?,何必私吞呢,教她们不?痛快,下回便怠慢了,耽误差事。
雍王妃这几?日胃口好,竹清回去?的时候,见她吃着辣辣的红油油的酱菜。
陈嬷嬷正在劝呢,“诶呦喂我的好王妃,吃这麽一口,口舌生疮啊。”
辣口虽然开?胃,教人?吃了停不?下,可是也伤身啊。陈嬷嬷这般想着,见了竹清回来,赶忙说?道:“竹清,你?会医术,也跟医女稳婆学过,快快劝了王妃。你?瞧瞧这桌上?的,不?是酸就是辣,再不?是,味道重的……”
陈嬷嬷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末了才说?道:“酸儿辣女,瞧着也不?算真?。”她知道雍王妃怀的是个男孩,又?见她更爱吃辣菜,故而这般说?。
竹清只笑了笑,与布菜的人?说?道:“我来罢。”她给雍王妃夹了几?块酸辣适中的排骨,这才说?道:“嬷嬷,不?妨事的,只这几?次,等会儿您老监王妃狠狠喝一盅苦苦的凉茶下去?,就好了。”
听见要?喝凉茶,雍王妃难得孩子气地撅嘴,说?道:“那我不?吃了,不?喝行不?行?”
陈嬷嬷惊喜,“还是竹清你?有办法!”
第045章 沛安县
她?们正笑成?一团儿, 忽的就有人来报,“启禀王妃,王爷去了湖光院康侍妾那里。”
“省的了。”雍王妃淡淡地说,又吩咐了她?, “湖光院没有小厨房, 去让大厨房备着点吃食, 免得王爷饿了。且慢,我这里有两盘糕点还没有动过,再去小厨房捡两样冷糕, 你先送了去罢。”
让小厨房又折腾开火她?肯定?是不?想的,送了这几盘现成?的去也算是她?关心?了。
雍王妃叹气,瞧瞧现在?女子多难,哪怕她?不?喜欢雍王,可是面子上的关心?也要?到位, 不?然就是不?贤惠。
湖光院,东厢房。
崔侍妾带来的贴身丫鬟进来说道:“娘子,王爷去了康侍妾那里,已经进去了。”
看崔侍妾没甚麽大反应, 那丫头又不?甘地说道:“娘子, 您忘了出门子之前家里与?你的嘱咐了麽?要?尽量得宠,最好一举得男, 如此?才能在?王府站稳脚跟。如今却教那康侍妾拔得头筹了,明明今个进府的,就属你与?她?身份最高。”
“秋儿!”巧儿端来一盘子果脯, 恰好听见了秋儿这好没道理的话, 她?先是瞧了瞧崔侍妾的脸色,这才说道:“也就是侍妾不?计较你这口无遮拦的, 不?然使王妃听去了,必得罚你。况且王爷想去哪里,难不?成?咱们还能说嘴麽?”
崔侍妾扫了秋儿一眼,淡声吩咐她?,“秋儿,你去帮我把衣裳熏好,那几件都熏上两次方可用饭。”
秋儿自知理亏,也不?多辩驳,便进了内室。
巧儿把提的膳食放在?桌面上,“侍妾您看,菜色可真真儿是不?错,三荤两素一个汤,您瞧瞧这道烩火腿,虽然是荤腥,可是一点都不?腻呢。”
“摆了饭便吃吧。”崔侍妾教巧儿坐下?,巧儿忙说不?敢,崔侍妾就拧眉看她?,说道:“你与?秋儿都是跟着我进府的,同我亲妹妹一般的,何必如此?推脱。再者,这儿只有咱们三个,难不?成?忽然能进来两个人,指着你们说你们不?守规矩不?成??”
瞧着巧儿脸上的动容,崔侍妾知道自个走这步棋是没有错的,她?倒不?是想要?如何,只是一辈子在?这里了,若贴身丫鬟还与?她?离心?离德不?为她?着想,那才是日子难熬。
“吃罢吃罢,从前在?家里,我还没用过这样香的饭菜。”崔侍妾说,她?是庶女,这回来选秀是因?着年龄恰好。她?家培养的皆是嫡女,原本家里期待两个嫡姐能中选,去宫里头当娘娘,却没想到都撂牌子了。
唯有她?,进了雍王府。
归家那几日,她?居然成?了家里最受重视的人,甭管是忽视她?的爹爹,还是一直瞧不?上她?的祖母,皆笑脸相迎。
她?也懂方才秋儿说的话,只是才刚进府,难不?成?就去夺宠?连甚麽事都不?清楚,这般莽撞,只怕是带累自个。
且看看康侍妾能得宠多少日,若不?过几日,足以证明王爷喜新厌旧,亦或是康侍妾实在?是愚蠢。
翌日请安,已经过了时辰了,康侍妾依旧不?见踪影,侍妾通房们也不?聊了,低着头喝茶摸寇丹,精力却放在?门口,只盼着康侍妾请安迟了,让王妃好生罚一顿。
“竹清,换茶。”雍王妃说,她?没有教这些侍妾通房们走,只是这般让她?们等着,她?们也不?敢怪雍王妃,只是一个个内心?嘀咕康侍妾,又嫉恨她?,于是对她?的不?满就愈发的重。
“是。”竹清应了,这已经是第三回换茶了。
雍王妃端起固元汤喝了几口,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为难后院的女子的,只是这回康侍妾实在?是过分,没有王爷的命令就敢不?来请安。
过了半响,门口才有了动静,不?是康侍妾,而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回禀王妃,今个早上王爷特意?教了康侍妾不?必来请安了。”
雍王妃睨她?,“早上?怎的这会儿才来与?本王妃说?你看看现在?是甚麽时辰了。”
其他侍妾忍不?住点头,就是啊,若果真是不?用来,早就与?雍王妃禀报就好了,害的她?们干坐许久。
“侍妾,奴婢……”那丫鬟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个原因?。
“回去告知你们康侍妾,抄写静心?经十遍,十日后拿给本王妃,你退下?罢。”雍王妃不?会跟一个奴婢争吵,待那个丫鬟走了,又挥挥手,教来请安的都回了。
竹清吩咐人收拾茶盏,随后走到雍王妃身后,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王妃,康侍妾好似不?太聪明。”
哪怕有王爷的命令也该来请安才对,雍王妃不?会对她?怎麽样,那些侍妾通房呢?哪个不恨她恨得牙根儿痒痒。
“她?若是聪慧,就知道第一日的恩宠不?算什甚麽,往后瞧才对。王爷喜爱一个女子,就会捧着她?,待到不?喜爱了,她?便不?算甚麽了。”雍王妃笑着说,那没有了宠爱的时候,康侍妾该如何自处呢?
后院可是她来掌管,不?是由王爷。
“罢了,不?说她?了,方侧妃的母亲与?妹妹是不是准备到了。”
竹清回答道:“是呢,方才还有人来禀报,她?们就快到了。”
话说完还没两息,她?们就到了,只是见到方侧妃妹妹时,却教竹清眉头皱起来了,她?看向雍王妃,发现雍王妃也是这般的表情。
方侧妃母亲就罢了,穿得中规中矩,唯独她?的嫡亲妹妹,穿得是鲜亮的桃粉色衣裳,头上戴的步摇与?珠钗皆是亮眼。
跪下?行礼的时候,声音更?是掐得娇滴滴的,仿佛密密的雨丝,一点一点地缠绕着人的心?扉。
雍王妃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方侧妃的妹妹这般姿态是想做甚?
“两位快快请起。”
方夫人坐到椅子上,“王妃,妾身第一回来王府,少不?得与?王爷请个安,不?知王爷可在?王府,是否方便?”
听见雍王,方侧妃的妹妹一张芙蓉脸红了,不?过她?本来就上妆了的,这般也不?算明显。
奈何竹清她?们眼尖,竹清与?画屏对了一个眼神,皆是看好戏,哟,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雍王啊!
雍王妃更?是沉了脸色,她?对于这样的事有阻拦的责任,姐姐不?在?了,妹妹来接上,哪里有这样不?要?脸的事?
若果真如此?,王府声誉还要?不?要?了?
“王爷上朝去了,且不?知圣上会不?会有事寻他,所以方夫人与?方小娘子就不?必见他了。”
方夫人有些不?甘,可却不?会直白地表现出来,而是顺坡下?驴,“王妃的话自是有道理的,妾身便听从。”
雍王妃又客气了几句,这才教竹清与?画屏带着她?们去方侧妃住的韶光院。
方夫人带着方小娘子起身行礼,这才跟了她?们出去,竹清走在?最后边,看了雍王妃一眼,雍王妃使了一个眼色,竹清便知了。
方小娘子虽然貌美,但是眼睛里却透露出几分算计的样子,她?一路上都瞧着王府里的金贵物件儿,连一只宫灯都教她?心?里荡漾。
真的好富贵。
说起来,因?着方云意?比她?大不?少,所以她?虽然与?她?一母同胞,但是却不?算感情好。从前看着那些方侧妃送回来的好东西,她?第一个反应不?是为了方侧妃过得好而高兴,反而是嫉妒。
嫉妒这个明明从前身份与?她?一样的姐姐,能当上侧妃,能前呼后拥,这如何不?教她?难受?
若无意?外,她?这辈子会嫁一个上进的书生或者家里富贵但是自个没有本事的人,教她?一辈子都比不?上这个侧妃姐姐,她?如何甘心?啊!
所幸,这个姐姐把握不?住富贵,她?这次来,也是想替代姐姐,成?为雍王府的侧妃。
这样的体面日子,也该是她?过的。
方夫人想的则更?远,一个侧妃能为家里带来不?少的益处,不?拘是谁当,只要?是她?们家的小娘子就可以了。
很?快便到了韶光院,院内闲着的丫鬟婆子们皆一个个起身,到门口见了竹清与?画屏,“见过竹清姑娘与?画屏姑娘,不?知两位姑娘到韶光院做甚麽,有甚麽是婆子我能做的?”
画屏说道:“方侧妃的母家来了人,你们去烧水泡茶罢,端了茶来。”
待方夫人进到内室,看着昏昏欲睡的方侧妃,坐到床边,一把拉住她?的手,喊道:“我的儿。”
虽然来雍王府是有算计的,可是到底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方夫人还是心?疼方侧妃的。
“姐姐何故不?醒?便是一直这般麽?”方小娘子问道,她?的脑子里还想着梳妆台上几个打开的妆奁,里边的首饰可真是漂亮。
“是,方侧妃日日都需要?用药才能安静下?来,清醒着会发疯砸东西,也会伤到旁人。”
闻言,方小娘子后退两步,生怕方侧妃一个不?小心?便跳起来打人。
“两位姑娘可否出去一下??我想与?方侧妃说些体己话。”方夫人说。
竹清便与?画屏到了门口候着,随后两人窃窃私语,“王妃怕她?们两个生事呢,特意?教咱们看着点。”
与?雍王妃对视的那一眼,竹清就明白了雍王妃的想法?,的确要?注意?一点,不?然她?们干出甚麽丑事,可不?好处理。
内室,方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不?中用啊。”要?不?是怕方侧妃去了,家里没有人提携了,她?们也不?至于商量了送方小娘子来。
就这,还不?定?能成?功呢,毕竟这会儿见不?到雍王,若是见到了,这才好攀扯上。
她?看向方小娘子,问道:“你何故害怕自个的姐姐?到底都是我生的。”
“都是你生的,怎的我不?能做侧妃?”方小娘子问,难不?成?她?便不?配麽?若是其他高官厚族家的小娘子便也罢了,偏偏是她?的亲姐姐。
雍王府门口,雍王一下?马车就被请去了正院,雍王妃看着他,亲自与?他净手,说道:“王爷喝点粥罢,俱都是你喜欢吃的。”
“王妃今日怎的请了本王来用早膳?”雍王疑惑,自从王妃有了身孕,他进正院的时候就少了,像雍王妃主动请他,那更?是少的可怜。
雍王妃心?想,还不?是怕方小娘子使计谋碰上你,又觉得你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管不?住自个的情意?,合该她?来管。
“妾身想着王爷这几日累了,上朝费心?,王爷用了便歇一歇罢。”雍王妃说,也省得在?这里碍眼了。要?不?是安神汤味道大,她?还想弄一些安神汤与?雍王喝的。
如此?这般,倒是教方夫人与?方小娘子都没有单独见到雍王,她?们不?甘心?呢,方夫人问竹清与?画屏,“两位姑娘,我看了方侧妃这般,属实是心?里难过,针扎一般的,不?知我们能不?能在?韶光院住几日?”
“回夫人的话,只怕是不?行的。王爷王妃能让夫人小娘子探视方侧妃已经是开恩,住几日是断然不?可的。”竹清说,她?虽然是笑着的,只不?过眼神很?冷,她?说,“夫人可莫要?教奴婢难做。”
这样拎不?清的人,她?真的想给两巴掌。
方小娘子想了想,总不?能就这样甚麽都得不?到就走了,她?忍着害怕,扑到床榻上,压着方侧妃,哽咽道:“姐姐,我许久不?见你了,真的好想你,这次见了,下?回是甚麽时候……”
画屏侧头看向竹清,恰好看见竹清撇嘴,她?忍不?住想要?笑,这方小娘子没感觉到方侧妃被压得难受麽?还在?那里姊妹情深,对于画屏与?竹清这些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这演技属实是不?够看的。
竹清的注意?力在?方小娘子的脸上,她?制作膏粉习惯了,一眼就瞧出方小娘子用的脂粉不?便宜,想着想着,就开始放空眼神,直到……“啪”的一声。
“啊!”方小娘子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脸,还在?发懵呢,就见方侧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还推了她?一把。
方侧妃病情时好时坏,像这会儿,很?明显就是坏的,她?完全不?认识方夫人与?方小娘子,眼神死死地盯住方小娘子,掐上她?的脖子,说道:“你个贱人,就是你害了我的孩儿,就是你!”
“啊!”方小娘子毫无还手之力,被方侧妃压在?地上爆打,因?着身边伺候的人懈怠,方侧妃的指甲很?久都没有修剪过了,锋利得很?,挠得方小娘子脸上一道一道的,跟猫抓似的。
竹清赶忙吩咐了人进来拉起方侧妃,“请府医来,怎的这次的安神汤恁快没有了效果?”
好一阵儿兵荒马乱,等方小娘子站稳,脸上已经不?大能看了,她?哭泣道:“我的脸,我的脸,不?会毁了罢?”
这会儿方小娘子哭的可比方才要?真情实感多了,她?不?能不?害怕,在?家里她?是娇生惯养的嫡出小娘子,琴棋书画学的怕了,也没有人强迫她?继续学。
到了恁大了,除了一张脸,甚麽都拿不?出手,要?是这张脸也毁了,她?就完蛋了!
竹清扶着她?坐下?,仔细瞧了瞧,“应当不?会。”
方小娘子正气恼着,也不?听竹清的话,反而凶巴巴地说道:“你个奴婢懂甚麽,又不?是郎中,如何知道不?会?若果真毁了,你这般说,可担得起责任?”
竹清冷笑,莫说她?真的会医术,就说她?可以调制出祛疤痕的膏脂就已经有资格说这话了。
雍王妃才到门口,恰好听见方小娘子冲着竹清发脾气,她?顿时就黑了脸,方小娘子算甚麽东西?也敢对着她?看重的人吆五喝六的!
“大老远听见闹哄哄的,做甚在?王府高声?”雍王妃看着方小娘子说,直把她?说得低了头,不?复刚才的嚣张。
她?敢对竹清大声是因?为她?是个奴婢,可是对上雍王妃,显然是怕的。
方夫人还在?张望,没有从雍王妃身后看见雍王,明显失望了。
“竹清,你且下?去吃糕点,本王妃桌上的两碟子糕点是留与?你还有画屏的。”
“是。”竹清触及雍王妃安慰的眼神,不?免有些动容。
到了时辰,画屏就把人请出去了,不?管方夫人与?方小娘子如何诉苦,她?通通当作听不?见。
竹清与?她?顽得好,这方小娘子方才还骂竹清,她?自然不?可能笑脸相迎的。
这两个人上了马车,又开始怪上对方了。
方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做甚恁做戏?你要?是不?凑边,说不?得你姐姐还不?会打你,咱们也不?会这样灰溜溜地被人赶出来。”
方小娘子虽然在?王府清洗过,可是穿着她?姐姐的并?不?合适她?的衣裳,正一肚子气呢,闻言立马回嘴,“你还怪我?我这次脸都丢尽了,若不?是你们说我可以进王府做侧妃一辈子衣食无忧,我才不?会跟来。可现在?,我的脸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留疤了可怎的办?”
“留疤?你若是不?能嫁个好人家,这张脸留不?留疤都无甚所谓。”方夫人的话甚是无情,不?过也不?奇怪,她?虽然对家里女孩有些感情,可是更?喜欢富贵利益。
“我不?想麽?可你也不?看看,王爷没有来不?说,那两个丫鬟还看得紧紧的,你不?知道她?们的眼神儿多冷,特别是那个叫竹清的,看我的时候,眼睛跟一块冰似的……”方小娘子诉说着委屈,就这般丢了脸回到家中。
她?可不?会预料到,此?次回家之后,在?家中地位一落千丈,好生教她?吃了苦头。
*
画屏回来寻竹清的时候,竹清还没回去厢房洗漱。
“快来,王妃留与?咱们的糕点,我另给你捡开了,你先用罢。”竹清边说边去小泥炉上边提了热茶下?来,倒与?画屏。
画屏坐下?,塞了几块晋阳千层糕进口,直把她?噎得狂灌茶水,好一顿,她?才缓了气儿,说道:“你走的早,方才王爷王妃已经在?商量寻个时候把方侧妃挪去庄子上养着,免得在?府里喧闹。”
“那韶光院以后是住人还是空着?”竹清的重点却偏了。
“不?知。”画屏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愿意?住韶光院罢?
待到下?响,竹清正在?室内摆放陈设,先头那一批花瓶瓦盏雍王妃看腻了,这不?,得换一批新进来的。
有几个还是宫里头出来的。
这本来是暖春的活计,不?过自从上一回她?不?小心?砸碎了一个花瓶之后,对于这样的活便很?是有些害怕,所以今个,雍王妃特意?把她?与?竹清的差事换一换,教暖春去湖光院瞧一瞧康侍妾。
却不?想,刚忙完的竹清便瞧见了暖春气鼓鼓地回来,一进来,先是朝雍王妃行了礼,然后像个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说道:“王妃,奴婢受委屈了。方才奴婢领着赏赐去与?康侍妾,谁知那康侍妾恃宠而骄,不?仅不?起身谢恩,还与?奴婢说,她?腰酸背痛,待会儿的请安也想请王妃免了。”
雍王妃收敛了笑容,还没说话呢,就听见暖春继续嘟囔,“才第一天,她?就这般不?知道规矩蹬鼻子上脸的,奴婢是伺候王妃的,她?都如此?不?给脸面,根本就没有把王妃放在?眼里……”
教一个侍妾给丫鬟面子似乎不?太符合规矩,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受宠的侍妾,过得连雍王妃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雍王妃神色冷了,吩咐竹清,“竹清,你带了几个婆子去湖光院,教康侍妾去院门口跪上半个时辰,之后再让她?来请安。”
她?算的时间?刚刚好,康侍妾跪完便正好来请安,也不?耽搁其他人的时间?。
“是。”竹清领命去了,唯有暖春似是不?服气,凭甚她?受气,竹清却可以去湖光院威风?
啊!
竹清到湖光院的时候,里头正上演着一场大戏,崔侍妾被康侍妾拦住了,那康侍妾还扶着腰,做消食儿样,“崔侍妾可曾用过晚膳了?我那儿还有晚膳用剩下?的蜜汁鸭舌,若是崔侍妾还没有用,我可以与?了你。”
甭说崔侍妾会如何,就连刚进湖光院的竹清都怀疑自个幻听了,不?是,这康侍妾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再如何,崔侍妾与?她?都是侍妾,从前当小娘子时身份有高低,可是进了这雍王府后院,便都是侍妾,她?岂敢教崔侍妾吃她?用剩下?的饭菜?
“你!”秋儿明显沉不?住气,出声了,所幸及时被巧儿制止。那康侍妾愈发得意?起来,说道:“这湖光院景色尚佳,住在?这儿心?情都舒坦不?少。玲玉,你说这正屋是不?是很?雅致,咱们进去瞧瞧?”
崔侍妾闻言,好言好语地劝了一句,“康侍妾,这正屋不?是咱们住的,你这般进去,若是被王妃知道了,少不?得被罚,还是不?去的好。”
康侍妾却变了脸色,觉着崔侍妾这是在?看不?起她?。她?与?崔侍妾从前就认识,那时她?身份比她?高,现在?却住同一个院子,教她?如何甘心??
“你是在?讥讽我?”康侍妾问,崔侍妾嘴唇动了动,就差骂她?是蠢货了。
“你那是甚麽表情?崔荷冬,你不?要?以为进了王府便以为咱们是一样的,虽然同是侍妾,可我先得王爷的宠爱,地位那就是比你高……”
眼见康侍妾说的话越来越出格,竹清这才进去阻止,“闹甚麽?一个个的,没学过王府的规矩麽?”她?扫了康侍妾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眼,尤其是康侍妾带进来的两个贴身丫鬟,“主子糊涂,你们做丫鬟的,也糊涂麽?不?知道规劝着点?任由主子口出狂言?”
“竹清姑娘,我只是大声了一点点。”康侍妾解释了一句,倒是不?承认自个有错。
竹清脸上没甚表情,只说,“康侍妾不?必与?奴婢解释,今日这事,奴婢会与?王妃学舌,康侍妾只待与?王妃辩驳去罢!”
说罢这个,她?这才说出此?次来湖光院的目的,眼见自个要?受罚,还是罚跪,康侍妾顿时绷不?住了,委屈巴巴地问道:“王妃怎可这般罚我?是王爷说的,不?必我去请安,我没有错啊……”
“康侍妾错不?是在?没有去请安,而是没有早些与?王妃说,王爷上朝的时辰比请安时辰早,难不?成?这也不?够时间?去禀报王妃麽?”竹清问。
康侍妾咬唇,知自己理亏,却仍旧不?想挨罚,挣扎地说道:“可是,说不?得我今个也是要?伺候王爷的,我……”
竹清打断她?的话,“康侍妾自不?必担忧,今个是十五,王爷必会去正院。康侍妾是自己跪,还是奴婢让人帮您?”
曾婆子等人上前几步,一个个俱都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手臂粗得不?像话,哪儿是康侍妾能抗衡的?
康侍妾往院门口张望,期待雍王能及时出现在?这里,救她?这一回,然而让她?失望了,门口只有几个匆匆走过的婆子小厮。
“康侍妾,请吧。”竹清让出半边身子,见她?神色犹豫,便看了看身后的曾婆子等人,那康侍妾一个激灵,连忙出声,“我这就去。”要?是让这些不?长眼的婆子动了手,那她?还有甚麽脸面可言?
这般,康侍妾跪在?了湖光院门口,崔侍妾的丫鬟秋儿原还想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可是崔侍妾教她?们回去了东厢房。
“侍妾,咱们不?看麽?”秋儿伸长脖子,凑在?窗边瞧。
崔侍妾摇摇头,叹道:“既然知道她?受罚了,我心?里这口气已然出了,要?是我们再幸灾乐祸,与?她?有甚麽区别了?再说,她?这样小心?眼,指不?定?会记恨上我。”
虽然现在?康侍妾便已经与?她?不?对付了,可是她?总不?能教事情愈发糟糕罢?
想了想康侍妾为何受罚,崔侍妾思索了许多,最终决定?,她?要?讨好王妃,以后受了委屈,也自有王妃为她?找回脸面!
“巧儿,去寻我带来的沉光锦来,我做了荷包手帕送与?王妃。”
“欸。”巧儿去了。
*
那头,晚霞遍布在?整个上空,端得是好看,夕阳逐渐消失,唯余下?登场的夜幕。
康侍妾左摇右摆,只感觉膝盖针扎似的疼,绵绵密密的,教她?浑身都疼出了汗,尤其是额头上,不?断的渗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儿,几缕碎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竹清姑娘,便饶了我罢!”康侍妾哀求,她?真的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自个的膝盖也废了,成?了一个不?能行走的废人。
“康侍妾莫要?为难奴婢,这才过了一刻钟,您可是要?跪足半个时辰的,现在?还早呢。”竹清双手放在?腹部前面,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很?是规矩地说出这番话。
康侍妾低头,眼里闪过一抹怨怼之色,对王妃的,对竹清的,甚至还有对瞧见了她?不?堪的所有人的。
如此?,直到半个时辰够了,康侍妾身后的丫鬟才扶着她?起来,那丫鬟小心?翼翼地问竹清,“竹清姑娘,咱们能去给康侍妾请府医麽?”
“府医自然是要?请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康侍妾现下?还要?去与?王妃请安,康侍妾,请罢!”竹清说。
康侍妾震惊,“我都这样了,还要?去请安麽?”
“王爷只教你早上不?用请安,可没有说晚上也不?必,康侍妾挨罚是自个的原因?,得不?到王妃的体谅,所以晨昏定?省务必要?遵循。”
胳膊拗不?过大腿,康侍妾只能慢慢跟在?竹清身后去往正院。
“王妃,康侍妾来给您请安了。”
竹清刚说完,室内的说话声忽的全部消失,那些个侍妾通房们俱都扭头看向门口,便见康侍妾一瘸一拐着进来,又万分不?情愿地朝王妃行礼。
“起来吧,赐座。”
待康侍妾坐下?,其他人便迫不?及待地嘲讽她?,“哟,康侍妾早上没有来,我原以为你晚上也有王爷的恩赐,不?必来了。没成?想,这瘸着来了,当真是孝顺王妃。”
康侍妾受罚的事早已经传开了,当她?们不?知道麽?她?因?为恃宠而骄,故而遭罪。
多少人嫉妒她??这会儿见她?落魄,自然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讥讽她?。
“康侍妾明日应当来罢?不?来的话不?若现在?就告知王妃,也好教咱们知道,不?必像今个早上一样,一群人等着你了。”
康侍妾脸色青黑,扫了她?们一眼,却并?不?敢说话了,她?怕雍王妃,怕再次受罚。
好不?容易请安结束,康侍妾逃似的离开了,竹清瞧雍王妃摸着肚子,便说,“王妃可是要?传膳了?还是预备着等王爷来?”
她?对康侍妾说的话倒是不?假,今日十五,雍王定?会来,给正妻脸面上的尊敬,雍王向来做的好。
“便等等罢。”雍王妃想到与?雍王商量的事,对他有了几分好脸色。
瞧屋内没甚麽人,雍王妃便慢慢说道:“竹清啊,你入王府的时间?也不?短了,本王妃瞧着你长大,你机灵谨慎,做事滴水不?漏,真真儿是好。”
竹清不?明白雍王妃说这话是甚麽意?思,便按照习惯,谦虚地说道:“全都是王妃教得好。”
“鬼机灵。”雍王妃笑着用食指在?虚空点了点,随后才说出目的,“王爷也认可你的能力,王府的副管家孔管事年底便要?家去养老了,本王妃预备着把你提上去。你在?正院的差事不?算多,做完便可去处理管家的事。”
“自然了,月例也是双份。”雍王妃望着呆愣的竹清,问道:“怎的?激动到忘记谢恩了?”
竹清忽然回过神来,脸上喜色掩盖不?住,当管家可比正院的丫鬟还要?有脸面,王府的管家对王府的迎来往送、婆子小厮、甚至是一花一草都有过问的权力。
可谓是一步登天。
她?当上管事了?
“奴婢谢过王爷王妃。”
“可别急着谢恩,在?你正式当上管事之前,本王妃这里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做的好了,便是投名?状,另外的两个管事也会认可你。”
竹清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说道:“全凭王妃吩咐。”
“先前修文院刘侍妾的丫鬟枝儿说无人指使她?,本王妃的人查到了她?一个月前曾寄过东西去漠州的沛安县,你的差事便是与?王府的大管家宋管事一同去沛安县调查此?事。”雍王妃说,她?不?可能放任幕后黑手逍遥自在?的,总要?把她?挖出来。
“后天便启程,本王妃会吩咐暖春她?们暂时接了你的活,你再去本王妃的银钱盒子里拿上一千两银票,若需要?贿赂人的,尽管用。就这么多了,你便去收拾东西罢。”
竹清一一记了,“是。”又仔细想了想宋管事,她?是雍王的奶妈妈,论起手段心?机,应当是极为出色的,不?然也不?会稳坐这个位置恁久。
她?得打探打探这个宋管事,瞧瞧她?的行事如何,毕竟日后总要?一块合作的。
“这事其实不?难,主要?是为了教你有些资历,这般才能堵住旁人的嘴。”雍王妃可谓是煞费苦心?,怕竹清因?着年纪小被欺负,又怕她?身上功劳太少。
用晚膳的时候,雍王果真来了,雍王妃笑着说道:“王爷先净手,今个妾身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
雍王扫了一圈,除了他爱吃的几个菜之外,其余的要?麽红通通全部都是辣椒,要?麽酸菜酸豆角盖在?上头,打眼一瞧,便让人口舌生津。
“这……”雍王欲言又止,怎的其他菜色他都吃不?了?
“王爷不?喜欢麽?快些用罢。”雍王妃说,她?可不?管雍王吃不?吃得了,她?先顾着自个。
“喜欢。”雍王用了几口,好似不?经意?间?问道:“听说王妃罚了康侍妾?她?犯了甚麽错,值得王妃大动干戈?”
“大动干戈?”雍王妃吃完一整块土豆之后,这才说道:“王爷说的大动干戈就是罚跪麽?妾身没有让人把她?按住打板子,已然是给她?脸面了,这要?是在?别处,敢以下?犯上,早就被发卖出去了。”
这个年头宠妾灭妻的人很?少,那地主家或许有,高门大户的主君大多不?敢,他们娶妻娶的都是门户相当的,不?比旁人。
所以那些大娘子底气可足,小娘们犯了错,随便找个牙婆来领了就卖了。
雍王语塞,似乎没有料到雍王妃如此?,他想拍桌子,到底念着她?有孕,他好声好气地说道:“也是本王让她?不?必请安的,她?毕竟刚进王府,不?了解规矩也是正常。”
到底是康侍妾长的比较合他心?意?,这才能让他开口说几句话。
雍王妃淡淡地看了雍王一眼,“规矩?进府之前早有嬷嬷去教了,如何不?懂?王爷莫说康侍妾还小,与?她?同院的崔侍妾年岁比她?还小上几个月,倒是懂规矩多了。那康侍妾辱骂她?,她?也不?曾生气,只老老实实地来妾身面前说明。”
崔侍妾安分,雍王妃就愿意?给几分脸面,像康侍妾之流,该如何罚就如何,也算是给进府的侍妾通房们一个警告,杀鸡儆猴。
“既如此?,便不?说她?了。”雍王听了,倒也不?喜康侍妾了,昨晚瞧着是个温柔小意?的,不?料背后是个不?得体的,也罢,只宠幸一次就够了。
用罢饭,雍王妃与?雍王便歇息了。
翌日一早,湖光院伺候康侍妾的玲玉便来正院请雍王,她?说,“王爷,咱们侍妾病倒了,请您去瞧瞧罢!”
雍王急着上朝,没空应付,语气十分恶劣地说道:“病了就请府医,好好将养着,本王去了能做甚?让康侍妾安分守己些,王妃好生管教她?。”
雍王妃眯着眼睛应了,她?看向呆愣的玲玉,挥挥手,“把王爷的原话告诉你们康侍妾,若康侍妾还是拎不?清,本王妃就叫教规矩的嬷嬷再与?她?教上几个月,甚麽时候学会了,甚麽时候再出湖光院。”
“是。”玲玉灰头土脸地回了湖光院,康侍妾一看她?,赶忙把嘴边的碗推开,问道:“王爷来了吗?王爷呢?”她?冲着玲玉身后张望,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便喃喃自语道:“他没有来。”
待听见玲玉说的话,康侍妾眼泪夺眶而出,脸埋在?自个的手臂弯,哭噎道:“话本子里说的没有错,像咱们这种可怜人,定?会遇上一个磋磨的主母还有无情的主君,王爷他,他好无情……呜呜呜呜……”
玲玉安慰着她?,殊不?知她?身后原本就属于王府的几个丫鬟俱都撇撇嘴,觉得这个康侍妾的脑子坏掉了,在?肖想甚麽东西!
她?们来伺候康侍妾,真真儿是倒霉透了。
竹清又来到了王府的角门,今个是十六,同样有侍妾通房进府,她?这一回一共接上三个,三个都被雍王妃安排住同一个院子。
不?多时,三顶轿子先后在?角门停了,竹清看了她?们一眼,微微福身,说道:“见过赵侍妾、茯苓姑娘、如心?姑娘,三位跟奴婢来,见过王妃之后,便由着奴婢带你们去院子。”
“谢过竹清姑娘。”为首的赵侍妾带头说了,剩下?的两个通房姑娘这才跟上。
照样给雍王妃敬茶,随后便是领了赏赐,最后竹清带她?们到了听雨轩,这里同样不?小,不?过先头就住了两个通房,所以三个人一住进来,这里便算不?得松快了。
赵侍妾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是她?位份最高,且住了只比主屋小一点的东厢房,一时间?不?免高兴。
“几位主子可先到处走走,只别耽搁了给王妃请安就好,大厨房、绣房、洗衣房这些常去的地方,便可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去,主子们带来的人便跟着认路,不?急着独自去提膳甚麽的。”
“多谢竹清姑娘提点。”赵侍妾反应快,给贴身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便把一个大荷包塞进竹清手里。
紧接着,如心?姑娘也这般做,倒是茯苓姑娘,本身也没有带个人进府,这会儿其他两个人都有赏银,她?却尴尬地揪紧包袱的带子,低着头局促地看着自个的绣花鞋。
竹清也不?多说,仿佛没看见茯苓姑娘的神色,她?又讲了几句,这才离开了。
本就在?听雨轩住着的两个通房出来了,见了赵侍妾与?如心?姑娘,热络得很?,倒是一时把茯苓姑娘忘在?了身后。
她?们方才瞧得真真的,这个茯苓连赏钱都给不?出来,可见进府的时候,家中不?为她?打算,这样的人,日后能有甚麽大造化?
结交她?就是浪费时间?!
第046章 暖春退婚
竹清忙完这一趟, 就?开始收拾衣裳、银钱,预备着明?日去?往沛安县。
正?收拾着,竹溪就?来寻她了。
“竹清,你昨个教我帮你打听的事, 已?经有些眉目了。”竹溪说, 她在竹清这里没有见外的, 这会儿自个倒了茶,慢慢说道:“宋管事今年四十有三?,她是在二十三?岁就?当了王爷的奶妈妈, 到王爷出宫建府,她便也跟着来了。”
“之后王爷便教了她做王府的大管家,一直到现?在,没有人能抢走她的管家位置。除了与王爷的情分?,她自个能力很强, 做事一丝不苟,不说情面的,完完全全只按照规矩来。听说她是已?经和离了的,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不过很奇怪的是, 她却?没有教儿子女儿进府做事,不然为他们谋一个小管事的位置也是省得的。”竹溪惋惜, 不过也正?因此,倒愈发高看宋管事一眼了。
“这样?啊,那她对于属下态度如何??”竹清斟酌着问道, 若是个喜欢磋磨人的, 那她可得好好想办法了。
总不能平白无故被欺负,她又不是泥人。
“差事做得好, 她就?脸色好,差事出了差错,那可就?完蛋了,她可不会与你遮掩,完完全全报了给主子,那你就?等着挨罚罢!”
竹溪一想就?觉得浑身颤抖,谁当差没个错处呢?照这样?看,还好她不是在宋管事手底下做事,不然早被赶出王府了。
听完竹溪说的,竹清已?然对宋管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这还没完,她又寻了钱师傅打听,毕竟钱师傅是个男子,总会有不一样?的角度的。
“宋管事属实是个坚强的娘子,你不知道,她先头的那个混账男人见天儿来打秋风,若不是她能立起来,只怕甚麽都教人吃干抹净了。你说她的两个孩子?当初那个男人好赌,宋管事心软,怕他们学坏,这才?要了他们。可是,他们居然更加偏向父亲,你说说,宋管事能让他们进府麽?”钱师傅唠唠叨叨不少,倒是让竹清觉得,宋管事真乃厉害的人。
这般打听了一通,竹清心里有底,只待明?日出发,她心情不错,倒是看不惯她的暖春在屋里指桑骂槐,“凭她又出去?,呵,也不知道能干甚麽。”她指着养的鸟儿骂,“你这只蠢鸟,见天儿地想要出去?,也不看看自个配不配……”
绘夏嗤笑,暖春不敢对付竹清,便只能这样?过一过嘴瘾出出气,可是有用?麽?还不是气到自个?
*
下响,天擦黑,雍王妃把竹清喊了过去?,“你这次去?,不独一个人,宋管事带了五个人,你也带上相熟的婆子娘子去?,毕竟出门在外,你一个小娘子,总是不太安全的。”雍王妃切切实实为竹清考虑,这会儿她倒是忘了,从前自个冷漠地说“只待竹清爬到她跟前再出头”。
“欸,那奴婢选了曾婆子与她的女儿明?心,如何??”竹清想了想,旁人她不熟悉,唯有曾婆子她觉着还算不错。
“嗯,你自己决定就?好。”雍王妃又问了她行李妥当了没有,再就?是一些行走在外需要注意的事项。
烛光撒在雍王妃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和,竹清眉心动了动,柔和了声音说道:“奴婢知道了,王妃也要保重身体,待奴婢处理完事情,与王妃带些漠州的好物件儿。”
“你就?那点子银钱,与我买甚麽东西?,自个留着罢,我哪儿就?需要你花钱了?”雍王妃拉了竹清坐下,又悄悄与她说体己话,如此一刻钟,才?放了她回去?。
竹清便赶紧寻到曾婆子,她还在和其他婆子插科打诨,自从攀上了竹清姑娘,她就?成了婆子里的领头羊。
曾婆子享受着其他人的追捧,见了竹清,忙把手里的瓜子花生揣进兜里,拍了拍手心,扭着腰到了竹清跟前,“哟竹清姑娘,你有甚麽事找婆子我?只管使?唤了我的女儿来就?行,不必教你亲自来。”
明?心现?在也是进了正?院做粗使?,曾婆子可不想其他人巴结了竹清去?,故而把竹清看得紧紧的。
“不是,我有其他事寻你。”竹清低声说了,只教曾婆子与明?心快些收拾妥当,预备着明?日早早就?出发了。
曾婆子虽不解,但是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便感觉此事不小,她送走竹清后,又告诉了明?心,这才?回到后罩房。
那些个婆子们聚集上来问曾婆子甚麽事,曾婆子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去?去?去?,婆子我还要捡拾呢,别烦我。”
她自己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咋可能大咧咧就?告诉她们?
*
翌日,天不亮的,竹清就领着曾婆子与明心到了王府的偏门。
那里早有三辆马车候着了,只坐着有三?个马夫,宋管事等人还没有到。
曾婆子会心,自来熟地上前与三?个马夫交谈,她既然跟着竹清姑娘出来,便不能甚麽都不干。
等曾婆子与两位马夫相熟后,宋管事终于带着五个人来了,其中一个是娘子,后头四个是男子,有年纪大的老仆,也有较年青的哥儿。
后头不属于宋管事带的人则是雍王妃安排的,会拳脚的师傅们,他们就?是坐第一辆马车走在前头。
“见过宋管事。”竹清行了礼,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谄媚。
“嗯,出发罢,男子最后一辆马车,女子中间?一辆,如此教人说不出闲话。”宋管事吩咐。
其他人自然是应的,待马车摇摇晃晃起来,竹清这才?打量闭目养神?的宋管事。她眉心有很明?显的两道杠,嘴唇偏薄且嘴角向下,看着就?不太好惹。她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衣裳,手上只戴着一个玉镯子,旁的首饰一概没有。
很低调。
盛京城前往漠州没有水路,她们只能坐马车,待到日上三?竿,竹清昏昏欲睡,靠在一侧便睡着了。
待她睡着,宋管事又睁开眼睛打量她。
与其他人不同,她已?经从雍王那里得知了竹清会取代孔管家成为新的副管事,恁小,居然能让两位主子都同意,不免让她好奇。
管家,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丫头能够做的,其中涉及的事情遍布整个王府,里里外外皆是要管的,竹清虽然是伺候王妃的,可到底当不当得?
且看看这一次当差她到底出不出色罢!
漠州在大文朝最北端,黄沙遍布,一年到头干到不行,只有少少的几场雨。又因着距离过远,道路不畅,很多人都不爱去?漠州。
譬如他们这一次,有几个知道漠州的明?显不太愿意去?,这一路上颠簸,轻易扛不住的。
奈何?是宋管事亲自点人,推脱不得,他们几个在最后的马车上睡不着,一个个呱呱呱地聊着,甭看男子就?不八卦了,实际上有的比婆子小娘子还要爱打听消息。
“诶你们说,怎的派了一个小丫头来,我可是瞧明?白了,那两个人都是以她为首的,半点错不得。”
“那不是王妃的人麽?想来是不放心只宋管事一个人查?故而插个人进来,哦不,三?个。”
“那也没道理教一个小娘子做主儿罢?她比我的大女儿也就?大个一两岁,怎的当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有一个人觉得竹清是凭借能力来的,最后一个年青的小厮问道:“你们与彭有善的礼准备好了麽?”
“嚯,我可不想备厚礼与他,他内人怎麽说的来着,咱家郎君预备着做上副管家了,你们送的礼日后能不能让他网开一面,就?看你们会不会做人。”小厮气愤愤,他不过一个小人物,领的月例恁少,如何?要拿出一份厚银子置办礼品?
“我也不想送,不过若是他记恨咱们可怎麽办?将来他当了副管家,可是有资格过问咱们当差的位置,我可不想去?扫长街。”
其他几个人心有戚戚,又听年纪最小的哥儿嘟囔道:“要是新的副管家不是彭有善就?好了,我宁愿换一个像宋管事这般大公无私的,也不想换一个爱贪墨的上来压着咱们。”
*
远离了京都,路变得崎岖不平,竹清睡着又被颠醒,无法,只能拿出一本书来看,正?看得入神?,宋管事瞧见了,她问道:“你读书写字麽?会的有甚麽?”
竹清一一说了,那宋管事又问道:“我且问你,若东家与西?家同时有喜,一个婚嫁,一个做寿。咱们府上的人糊涂,送去?的礼调换了,礼已?经送进去?了你方?才?知晓,此时你如何?解决?”
曾婆子坐在竹清身边,如坐针毡,只恨不得离竹清远一些,乖乖可了不得,这个宋管事的眼神?儿真可怕,像一根针,连带着她都觉得害怕。
明?心垂头,虽然宋管事不是问她,可是她也在想法子,多学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她本来就?比较笨,可是不是说笨鸟先飞?
“若是我来处理,首先与主子请罪,切莫不可私自瞒下……”竹清慢条斯理,很是有一套地说,那宋管事听得微微点头,眼神?也从淡漠变得认可与欣赏。
“不错,与我想的差不离。”宋管事颔首,“你日后处理这类的事情,我也就?放心了。你记着,王府大,迎来往送复杂,底下人粗心,送错礼品的事偶然会有,这时你就?得反应迅速……”
“竹清受教了。”
此番过后,马车内没有了声音,唯有曾婆子内心掀起滔天巨浪,如同一只大公鸡,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她听见了甚麽?甚麽?
竹清姑娘为何?会管这样?的事?她不是正?院的丫鬟麽?如何?能管……忽的,曾婆子想起来了这几日被人一直骂抖罗起来的小管事彭有善,说他最有可能在孔管家家去?后当上新的管家,可是她看来,竹清姑娘……莫不是?
哎呀呀,若果真如此,她曾婆子可就?摘了高枝儿去?了,想不到,她曾婆子也有此机遇!
路上行人了了,唯有时不时遇见的马车和驴车牛车昭示着这一条路还是有人走的。
“宋管事,天预备着黑了,咱们要不在前头落脚?那有个小客栈,过了这个客栈,可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了。”车夫问。
“便在前面罢。”宋管事说,到了地儿,曾婆子扶了竹清下来,再有竹清转身让宋管事搭着她的手臂下来。
客栈人不多,他们恰好三?三?俩俩地一起住了,宋管事却?忽然说道:“竹清,你与我一起住,画雨,你同曾婆子与明?心住。”
“好。”画雨没有多说甚麽。
用?罢饭,宋管事这才?与竹清说道:“这回去?漠州,是王妃查到了枝儿曾经与漠州那边的人有联系。从前都没有的,偏偏有了往来,一个月后枝儿就?害了恁多人,哪儿有那麽巧合的事?”
“咱们此次前去?,是调查清楚枝儿送东西?与了谁,那个人与她是甚麽关系。至于是谁贿赂枝儿的,另有人去?查。”
这里的另有人,就?是其余两个副管家。
他们是男子,轻轻松松带两个人去?查就?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了。
“这事原也不难查,只要能找到人,一切就?能知晓了,到时候你主动一些,好好立个功与我瞧瞧,到时候王妃让你做管家,你也能堵得上那些碎嘴子的闲言碎语。”宋管事瞧着面凶,但是内里却?还挺和善的,知道提点竹清。
“我省得了,多谢宋管事。”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她们就?开始启程,马车颠簸,再健谈的人,如曾婆子,也变得蔫蔫的。
越往北,天气干燥,风儿卷着泥沙到处飞扬,这个时候若是在外头,定不能开口说话,不然铁定吃一嘴黄沙。
她们首先经过了封州、沂州、望州,最后才?到达了大漠孤烟的漠州,竹清摸着脸,感觉刺疼刺疼的。
“宋管事,可是好生等你们了。”卖刀枪的铺子里传出声音,人未到先闻声,帘子被撩起,走出来一个高约八尺,异常高大的男子。
“齐管事。”宋管事笑着打了招呼,竹清把齐管事与听到的消息对上,跟着进了屋子。
“你们先在我这里落脚,沛安县往来的人少,你们便把自个当作商人就?好,如此不引人注意。”齐管事说,“漠州靠近边境,沛安县尤甚,经常有摩擦,那些异族会来劫掠,所以这里人人都带武器。”
“女子也不例外。”齐管事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漠州的女子个个长手长脚,可上阵杀敌,勇猛得很。
齐管事不知宋管事来查甚麽,他也不过问,只让他们先歇息。
宋管事难得的多话了一些,介绍齐管事,“这里是王妃的产业,齐管事已?经做了十来年了,能在这里扎根,足可见本事。”
这般歇息一天,竹清与宋管事兵分?两路,分?开调查,竹清领到的任务是查枝儿寄的东西?到底与了谁。
*
竹清不在,暖春便又觉着自个不一般了,见天儿地出去?招摇,只这天,她失魂落魄地回来,趴在床边好生哭了一场。
绘夏虽然与她看不过眼,可是暖春这样?,她到底还是要管管的,她问暖春,“你这是怎的了?谁欺负你了?”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就?暖春这样?的,她不欺负旁人都好了,哪儿还教旁人欺辱了去??
暖春只哭,恍恍惚惚的,不理人。绘夏无奈,告知了雍王妃。
雍王妃这才?教人把暖春喊过去?,又教绘夏打了水来与她擦脸,待暖春好些了,这才?问她发生了甚麽事。
“王妃,我,我委屈啊。我那个未婚夫新哥儿,他算计我。”或许是说出口了,暖春便也不觉得难说,一股脑地就?把整件事说完,道:“我疑心他不是真的待我好,便差了人去?查,结果新哥儿早就?认识我,当年救我,也是他故意的,为的就?是让我嫁给他,再把嫁妆和攒的东西?都与了他们家去?。”
“我不想嫁了,王妃。”暖春哭的好不可怜,雍王妃听罢,已?经是黑脸了。
她最恨算计女子的事,偏偏遭算计的还是自个的贴身丫鬟,她深思熟虑之后说,“若你想,本王妃做主,替你退了亲。只是你与那新哥儿过了礼,写了婚书,会与你的名声有碍。”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同样?是退婚,哪怕是女方?提起,也总会教人疑心是不是女子有碍。
反倒是男方?,无事人一般寻下一个小娘子。
暖春怔愣,她不想嫁新哥儿了,这样?算计的人,哪里是良配,只是想到今后遭受的非议,又着实教她心里难受。
雍王妃看着暖春脸上变幻的神?色,叹气,暖春做她的丫鬟恁久了,她自然能猜到她是怎麽想的。
暖春最好脸面了,一朝教她名声有损,那些婆子们可不会嘴下留情,甚麽话都会往她身上刺。
“我是自然想你退亲的,只不过这事还得你自己想明?白,我做不了你的主。”雍王妃推心置腹地说,她可不会替旁人做这样?的主,若日后暖春后悔了,怨上她怎麽整?
“我,我……”暖春一时内心一团乱麻,只恨不得拿了刀子去?割个干净。
“王妃容我考虑考虑。”最终,她还是没能立马下定决心,雍王妃也不意外,暖春要是能快刀斩乱麻,那就?不是她了。
“这些天你且不要见他们家的人,好好想一想日后,如何??”
“好。”暖春应了。
*
雍王妃放了暖春两天假,教她不必分?心,绘夏从外头进来,先是拨了拨炭笼里的金丝炭,又帮着画屏熏王妃的衣裳,这才?低声与雍王妃说道:“王妃,暖春晚上甚麽都没有吃,空着肚子便睡了。”
“也罢,不必管,越是关心她,她就?越别扭。”雍王妃说罢,就?有丫鬟来报,“王妃,方?才?王爷去?了崔侍妾的院子里,只是刚进去?不久呢,秋侍妾就?教人把王爷请走了,说是身子不痛快,请王爷过去?瞧瞧。”
雍王妃的脸色倏然黑沉,绘夏与画屏面面相觑,甚麽身子不痛快,一听就?忒假了,这是想截宠儿?
雍王妃想的更深一些,繁秋是从她身边出去?的,她这般做,旁的人会如何?想她?她从前就?是这般教繁秋规矩的麽?
“服侍我换衣裳。”雍王妃沉声吩咐,绘夏问道:“王妃可是要梳甚麽发髻?”
雍王妃摸着半披的头发,有些烦躁竹清不在这里,若是竹清在,也不必问她便能梳好了,她忍着怒气,说道:“垂鸢髻。”
“是。”
一行人手脚麻利,很快就?到了繁秋与温冬住的院子,早就?有人报了雍王妃来,温冬候在门口,见了雍王妃,赶忙行礼。
“你是个懂规矩的。”雍王妃亲自扶起温冬,意有所指地夸道,她懂规矩,那麽不懂规矩的人是谁?
温冬说道:“王妃善心,想必是来见身子不舒畅的秋侍妾的,妾身并先退下了,不打扰王妃。”
“去?罢。”雍王妃满意地笑了笑,对绘夏说道:“这才?是我身边出去?的人该有的样?子。”说完,她收敛神?色,前往了充满欢声笑语的东厢房。
“不是说病了?怎麽还笑得出来?”雍王妃进门,边朝雍王行礼边问倚靠在雍王身边的繁秋,她眼神?锐利,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喜,“秋侍妾既然病了,为免把病气过给王爷,最好这一个月都不要贴身服侍王爷得好。”
繁秋失声惊叫,“王妃!”她不可置信,万万想不到王妃会因此来惩罚自个,她只不过是叫了王爷来,王爷都没有生气。
“王妃何?必如此。”雍王拧眉,他正?舒坦着,王妃就?这般闯进来,教他多丢脸面?
“妾身只是听闻秋侍妾身子不爽利,害怕她过了病气与王爷,故而来瞧瞧。王爷不会觉得妾身举动有错罢?”雍王妃不紧不慢地问道,她看向雍王,直把雍王看得不自在。
“王妃有体察的权力,自然是没有错的。”雍王点点头,这麽说便是不打算维护繁秋了,他身旁的繁秋瞪大弯弯的眼睛,幽怨地喊道:“王爷!”
她恁久了才?见王爷一面,王爷也不心疼她麽?
雍王不会下雍王妃的面子,他抽回自个的手臂,朝候在榻边的小厮招手,由着小厮给他穿鞋。待站起身,他这才?看向泫然欲泣的繁秋,半点怜惜也没有,说道:“既然王妃教你静养,那你便体谅王妃的苦心,好好将养着罢。养好了,本王再来瞧你。”
雍王妃侧身,淡声与雍王说道:“王爷,你既然是从崔侍妾那儿出来的,不若现?下原路返回,再去?瞧瞧她罢,她是个好的。”
“也罢。”雍王听了雍王妃的话,应了。
待雍王走后,雍王妃慢慢踱步坐在雍王方?才?的位置上,她摸着染着图案的寇丹,又用?那根食指挑起繁秋的下巴,强迫繁秋与她对视。
“王妃……”繁秋蠕动嘴角,底气不足,有些害怕地喊了两个字。
雍王妃眼里并无温情,“繁秋,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回王妃的话,十年。”
“十年,这十年教你的规矩都忘了麽?哪个教你去?夺旁人的恩宠?”雍王妃一把甩开繁秋的下巴,厉声质问道:“今个你夺旁人的,下回别个抢你的,弄得后院乱糟糟,你担得起这个责任麽?”
雍王妃瞧着繁秋现?在的样?子,满心的失望,她不求繁秋还能像从前一般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但是繁秋也不能满眼都是自己,她怎能如此自私?
“还是说,你喜欢上了主君?”雍王妃觉得有些惊讶,却?又意料之中,旁的不说,雍王的身份、容貌与才?情,教繁秋喜欢也不是不可置信的。
但是她到底不如温冬拎得清。
“王妃,妾身苦啊,这一个多月来,妾身没有再见过王爷,王爷早就?把妾身忘了,妾身不能不想法子啊……”繁秋哭诉,倒也间?接认了,她喜欢王爷。王爷去?正?院,她自然不敢截,可是去?旁人那里,特别是新进侍妾的院子,她却?无端端生出一股勇气,派了人去?。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她料想崔侍妾不敢阻拦王爷,却?没有料到雍王妃会直接到她的院子,把王爷请走了。
想着,繁秋眼里有怨恨,但是经年累月的威慑,教她不敢对雍王妃做甚麽,只能愈发自怨自艾。
“若你再有下次,本王妃就?教人把你送回安州,你留在哪儿好好学一学规矩。”不理会繁秋的失神?震惊,雍王妃便带着人走了。
“王妃……”繁秋痛哭,雍王妃的毫不留情撕下了她的脸面,日后她在后院如何?做人呢?
繁秋只想着自个,却?也不想想,她这般截走崔侍妾的宠爱,成功了,崔侍妾又该如何?自处?
她便不用?做人麽?
湖光院,东厢房。
崔侍妾听着西?厢房传来的嘲笑声音,暗自咬了咬唇瓣,她再如何?冷静自持,也不过是豆蔻少女,没遇见过这样?的事,难过得低头揪帕子。
“侍妾,侍妾。”秋儿出现?在门口,她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一脸惊喜地说道:“王爷,王爷回来了,此刻正?往这儿来,您快点出去?罢!”
崔侍妾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反复问了两遍,这才?提了裙摆迎了雍王。
她在心里念叨,王妃去?了,王爷便来了她这里,她定是念着王妃这一份爱护之情的,往后王妃教她往东,她绝对不往西?。
后院吵吵了半宿,西?边的康侍妾骂崔侍妾狐媚,繁秋大河决堤般哭了半夜,正?院的雍王妃也没有睡着,今夜是绘夏守夜,她坐起来,待绘夏燃了烛火,她怔怔地望着火光跳动的影子出神?,问绘夏,“绘夏,你说人都会变麽?”
繁秋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为何?现?在,面目全非了?
绘夏叹气,替雍王妃掖了掖被角,这才?回答道:“王妃,人都会变好变坏的,繁秋现?在变得为自个着想了,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见了今夜的繁秋,绘夏只庆幸自己不用?当侍妾,不然恐怕也会变得与繁秋一样?了。
“你记得明?日从库房挑一些东西?去?与崔侍妾,她今日遭罪,便教她不必来请安了。”
“是。”
*
翌日请安,崔侍妾却?是第二个就?到的,第一个是温冬,她看了看崔侍妾,好脸色地问道:“崔侍妾今日这样?早?”
“给王妃请安,我想着早些来,谢过王妃的赏赐。”崔侍妾说,她脸上有一股春意媚态,倒教她纯良的面容多了几分?夺目。
待人齐了,雍王妃从内室出来,说道:“起身罢。”她看向崔侍妾,说道:“不是教你不用?来请安了?怎的还来了?”
崔侍妾起身行礼,“王妃厚爱,只是妾身不能仗着王妃您的疼爱就?不顾规矩,王妃赏赐了妾身,妾身必得当面亲自谢恩才?安心。”
“你是个好的。”雍王妃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又见崔侍妾从丫鬟手上拿了一些物件,“王妃,这是妾身亲手缝制的香包和手帕,这几样?是小孩子使?的肚兜。”
一些侍妾脸上神?色有异,尤其是康侍妾,只觉得崔侍妾上赶着巴结讨好,一点也不矜持。
雍王妃摸了摸,赞了料子与手工,便让画屏收下了,待人散了,画屏便问这些肚兜手帕放哪儿,雍王妃随手一指,“那个箱笼。”
孝心归孝心,她是不可能用?旁人送的东西?,如今她的贴身物件,都是四个大丫鬟做的。
说到四个贴身丫鬟,雍王妃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了竹清,也不知道竹清在漠州怎麽样?了,差事办的如何?,人有没有瘦了。
*
“竹清姑娘,他有很大的可疑呢。”街边的茶汤铺里,曾婆子低声与竹清说,她们已?经查到了枝儿东西?到底与了谁去?。
“从前贫困潦倒,还得靠亲朋好友时不时的接济,这半个月来,却?有钱了见天儿地大鱼大肉,还去?暗堡里寻摸卖皮肉的小娘子。”竹清摸着下巴,说道:“找那个小娘子问问,一般喝醉了的人甚麽都会泄露,特别是像包大富这样?的人。”
“咱们怎麽找那个小娘子?”唯一一个男子问,他叫文思,是文泉的弟弟,与竹清也相识,正?因如此,宋管事让他跟了竹清去?调查。
也是保护。
竹清、曾婆子与明?心齐刷刷地看向文思,直把文思看得浑身发毛毛,他摸了摸手臂,问道:“你们这麽看着我做甚?不是在讨论谁去?暗堡里找那个小娘子麽?”忽的,他有些明?白了,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吗?”
他反手指着自己,再三?询问道:“是我吗?我?你们让我去??”
三?个娘子齐齐点头,曾婆子蒲扇般的大掌拍在文思背上,豪爽地说道:“这里就?你一个男子,你不去?谁去??总不能教咱们去?罢?等下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文思瞅了瞅曾婆子一个顶俩的身材,皱着脸说道:“行罢,我且去?了。”他脚步沉重,像是即将去?上坟。
*
暖春尚未调节好心情,就?听见新哥儿来寻自己,带话的小丫头还说,“暖春姐姐,那哥儿不止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年长的婆子跟着他,瞧着像是他娘亲。”
暖春呆了呆,意识到新哥儿与他娘亲来者不善,急急忙忙去?寻了雍王妃,将此事告知她。
雍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莫怕,本王妃在这里,他们不敢翻甚麽风浪的。”说罢,便教人传新哥儿与江娘子进来。
“见过王妃。”行了礼,他们这才?把目的说出来,江娘子道:“回王妃的话,今日奴婢与儿子来,是想与暖春商议早一些完婚,奴婢家老太太病情加重,一天比一天严重,奴婢找了大师算了算,说是冲喜能让老太太身子骨好起来。”
当然,这压根儿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借口,不过料想暖春不会拒绝罢了。
暖春呆了,旋即反应过来,大声地说道:“我不嫁!”
新哥儿与江娘子对了一个眼神?,似乎是没有想到暖春一口拒绝了,江娘子眨眨眼,新哥儿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暖春,这可是咱们的祖母,你总不好教祖母一直病着罢?早嫁晚嫁都是嫁的,你若这会儿嫁了,也是孝顺祖母。”
“甚麽?”暖春是有些自私自利在身上的,闻言立马炸了,“我还没嫁呢就?要求我孝顺祖母?嫁进去?了,那还了得,岂不是要我端屎盆子端尿盆,一天到晚的伺候着?”
“你们这是找媳妇还是找长工?”暖春是个爱屋及乌,恨屋及乌的性格,就?像现?在,不喜欢新哥儿了,便不留情面。
新哥儿与江娘子上门一通逼迫,反倒教她想明?白了,决不能嫁进江家!
“我今个就?当着王妃的面与你们说清楚,我,暖春,与你们江家退亲!”暖春起身,面向雍王妃行礼,“还请王妃做个见证,奴婢回去?便把信物、生辰八字……一一退与江家。”
她这回可是豁出去?了,甚麽名声都不想要了,只想着不要跳进江家的火坑。
江娘子一时急了,“暖春,你何?故这样?做?咱们江家没有委屈你罢?新哥儿对你这样?好,有甚麽好东西?都想着你——”她话还没有说完,暖春就?打断她,“好?他莫不是以为救了我就?是天大的恩人了?殊不知连这救命之恩,那都是算计得来的。”
暖春冷笑连连,教新哥儿与江娘子出了一身的冷汗,果然,暖春真的知道了!
暖春还在骂他们,“是不是打量我不知道,还想继续骗我?你们也不想想,我能仍由你们耍得团团转麽?你们一家子都是没有良心的,都该下地狱去?罢!”
“好了,暖春,小娘子的,说甚麽地狱不地狱的。”雍王妃打断暖春的话,又看向这两个人,说道:“既如此,本王妃便替暖春做主,暖春与新哥儿的婚事,便作废。你们把信物甚麽相退,就?教这场婚事并不存在,出去?罢。”
“还有,既然是双方?心甘情愿的,可千万不要做出甚不体面的事情来,不然只管瞧瞧本王妃应不应。”
雍王妃跟前,他们还不敢造次,只得允了暖春的想法,至于过后会做出甚麽事,那就?难说了。
虽然说有雍王妃的警告,可是他们哪里能轻而易举地咽下这口气?尤其是新哥儿,他一直把暖春视为囊中之物,如今受辱,断然不肯轻易罢了的。
*
漠州的天不易黑,只是这会儿却?不同寻常,有人大喊着“沙子幕来了”,无数人紧接着逃窜。
“沙子幕?”曾婆子嘟囔,她身旁的竹清却?陡然变了脸色,她瞧了瞧刚好从地下暗堡里出来的文思,那暗堡“咔嚓”一声关上了门,竹清大喊一声,“快跑!”
她一手曾婆子一手明?心,跑得恨不得鞋子都飞起来,沙子幕,应当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沙尘暴。
这个时候若呆在室外,及其容易受伤甚至是死亡。
她们跑进了一家路边的客栈里,紧接着便是遮天蔽日的沙子敲打着门窗,曾婆子胆战心惊,腿肚子还在打抖,“乖乖,婆子我活恁大了,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呢!”
文思瞧着单薄瘦弱,可也是会些拳脚的,倒是没有像明?心那般浑身颤抖,他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与竹清约定好的,竹清便知道了他问清楚了。
“咱们暂且在这里歇息。”竹清说,漠州人心地善良,就?像这个客栈的掌柜,也由着三?教九流的人在他这里躲避。
竹清不远处就?有几个高大的人推着木板车,上头盖着稻草,竹清多瞧了两眼,便有人呵斥她,“看甚麽看!”
恁紧张做甚?
竹清留了心,垂头。
待过了一两个时辰,沙子幕退去?了,竹清她们几个才?回了齐管事那儿,文思灌了几口水,与竹清她们说道:“那暗娼与我说了,包大富曾经吃醉酒,在她面前漏了嘴,说是他的姐姐发达了,一下子就?能与他寄让他富足一辈子的银钱。”
“姐姐?我记着枝儿父母双亡,没有其他的兄弟。”
“我特意问了这个问题,那包大富说,他这个姐姐自从生下来便送与了远房亲戚养,当童养媳的,后头那家为了银钱,又把她卖与了牙婆。这几年他们困难,千方?百计联系上了他的姐姐,他那个姐姐也是个傻的,可劲儿地贴补,陆陆续续送回来不少金银,半个月前,还送了一笔大的。”
“那姐姐叫甚麽?”
“枝儿。”文思说。
事情到这里,已?经逐渐明?朗起来了,枝儿确实有人指使?,那人利用?她贪财的心,使?了她银钱,如此教她心甘情愿害了恁多人。
第047章 学着管事的竹清
漠州天气千变万化, 在竹清一行人即将返程的时候,又开?始刮龙卷风与沙尘暴。
无奈,她?们只能留在这儿,齐管事?说道:“这样的灾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 你们也是?不凑巧, 遇上了好几回。既如此, 倒不如寻些事?情做做,打发打发时间。”
竹清眼睛一亮,也不扭扭捏捏, 凑到了齐管事?身?边,脆生生地问道:“齐管事?,您能教我骑马射箭麽?”
“骑马与射箭?”齐管事?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了竹清几眼,“乖乖, 哪个都不容易的。你一个小娘子,居然想学这两样?这可不容易啊!”
宋管事?抬眼,并不说话?,倒是?她?身?边的几个男子哥儿纷纷开?口?道:“诶竹清姑娘, 骑马麽, 倒有些适合,只不过?骑马需得从小开?始学, 你现在才学,有些晚了。射箭不太适合你,你恁小, 提不起弓。”
“是?极是?极, 绣花打络子比较好,你又何必让齐管事?为难呢?倒时候你受伤了, 他反倒不好做人了。”
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竹清的。
竹清扭头,不理他们,只看向齐管事?,“齐管事?只说愿不愿意教,不愿意的话?,我自去寻其他人。这漠州旁的不多,可是?论起会骑马射箭的人,随手?从路边拉一个,那都是?擅长?的。”
“诶诶诶,我也没?说不愿意啊,且让我想想如何开?始。”齐管事?大约也是?无聊,答应了,他让竹清随他去后头挑弓箭,骑马就不急,现在外头天气不好。
待他们走?了,方才那几个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宋管事?一眼睨过?去,说道:“多嘴得很,要不你们不要回盛京了,留在漠州当个说书人,少?不得教你们在漠州出名。人家一个小娘子愿意学,咱们少?不得多鼓励鼓励,你们还在这里拨弄是?非。”
如此,这些人才讪讪着止住了声音,不过?背后,他们仍旧挤眉弄眼的。
就这般,竹清过?上了与齐管事?学射箭的日子,漠州无甚娱乐地儿,唯有射箭能缓解她?内心一二的无聊。
“你天赋不高,太瘦弱了,想必是?以往受苦没?有吃饱罢!”齐管事?看着拉弓的竹清说,瞧不出她?的神态,想到她?可能是?丫鬟卖身?进?王府的,有意岔开?话?题,又补充一句道:“不过?麽,心性倒是?坚韧,你若是?日日练了,日后上马拉弓自是?不在话?下。”
“我可没?有马匹练。”竹清说,射箭还能买小副的弓箭回去学一下,日日骑马是?别想了,马匹金贵,买得起养不起。
“往后的事?谁知道?说不得就教你学会骑马了。”
竹清等人又磨蹭了几日,直到这天万里晴空,宋管事?才对她?们说道:“明日便启程了,有甚麽礼品要带回去的,只管这个时候去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漠州没?甚特?别的东西,唯有一些弓箭刀具制作精湛,竹清去瞧了瞧,看中了一把小匕首,正买了放进?袖子里,就瞧见了前几日的那伙人。
虽然疑惑他们有些奇怪,不过?这里是?漠州,且她?即将离开?了,也不想多管,便预备着转身?回去了。恰巧,她?离开?了不久,木板车上的稻草被吹歪一点?点?,露出黯淡无光的一杆银枪。
这样的样式,唯大文朝军队才有,独一无二的手?艺。
竹清来去花了一个多月,待回到京都,已经是?四月下旬了。首先就是?与雍王妃回禀,她?拿出一堆金银首饰,说道:“这些就是?枝儿寄给包大富的,那包大富又拿去典当,奴婢通通买了回来。”
“不错,这下就是?人证物证俱在。”雍王妃眼神幽深,总算要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了。
竹清还不用当差,便先回了厢房,等着画屏下值回来,她?就问她?这些天有甚麽事?。
“倒真的有,贺侧妃不是?中旬入门麽?进?府十来天,可是?得宠得很,王爷一连在她?的青书馆宿了七八天呢。”画屏说,一时间,贺侧妃风头无两,后院哪个都压不过?她?去。
“哦对了。”画屏打开?自个的柜子,把一些赏银与布匹首饰拿出来,随后摆到竹清的桌面上,解释道:“喏,这是?贺侧妃让人赏咱们的,我都给你收好了。”
“我瞧瞧。”竹清寻摸了几下,挑眉,“很大方呀。”
“可不是?,贺侧妃是?最后一个进?府的,却?是?最大方的,往日她?的丫鬟去提膳还有领衣裳那都是?有赏银的,不少?丫鬟婆子等着她?的吩咐,一时都抢破了头。”
津津有味地听罢贺侧妃的事?情,竹清又问道:“暖春怎的了?我从角门进来正院,遇见几个人嚼她舌根子了。”
画屏低声说道:“她退婚了,而且态度强硬,听说她?那娘亲还写信来骂她?,说她?不知廉耻,她?都哭了好几回了。那新哥儿与江娘子,都来寻她?,教她?软和着点?,可她?偏偏不,就这样闹大了事?情,还教王妃与她主持公道。最后她退婚成了,只不过?名声不大好。”
“你也晓得那些婆子们说起小话来有多过?分,不分青红皂白的,觉得暖春有问题,甚麽她?身?子落过?水,不能生育了;还有她脾气暴躁,说是?日后会打小辈;更过?分的,还有新哥儿隐晦地说暖春与别个有情,被他们发现了,所以自个先发制人,先手?退了亲事?。”画屏说到最后,很是?愤愤不平,她?虽然也不喜欢暖春,可是?同为女子,见新哥儿用小娘子的名声来洗白自个,还是?教她?心里不耻。
竹清挺惊讶的,问道:“没?有人管麽?”总不能教他们说甚麽就是?甚麽罢?那以后人人都可以造谣了!
“王妃管了,先是?问王爷要了他们的身?契,江家一家子的身?契哦,随后打发他们去了偏远的庄子上面种菜。特?别是?那个新哥儿,王妃特?意吩咐了,教他每日犁地,不得耽误。之前嚼舌根子最厉害的,通通当着众人的面打了板子,丢过?了脸面,闲话?这才少?了。”
这也算是?为暖春出气了,画屏耸耸肩,心想竹清听到的闲话?已经不算甚麽了,从前那些才是?真真儿让人觉得恶心呢!
这次外出做差事?做得好,不独竹清被赏赐了,曾婆子等人也有,曾婆子出府后还特?意去街边小脚店打了一个猪耳朵、一副猪肝并几个鸭掌鸡爪,再拐个弯,喊上一声,“与我打上一角浊酒,黄的!”
她?这才提着恁多东西哼着歌儿家去,女儿明心早已擦好桌子,并摆上几副碗筷,只等娘亲回来,便一家子吃喝。
曾婆子与自家男人炫耀道:“当家的,我可与你说,这回我与明姐儿要一步登天了。”
她?男人瞅了瞅她?,又拿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也没?有发高热啊,怎的还没?睡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啧。”曾婆子翻白眼儿,“你别不把我的话?当真话?。”她?跟了竹清姑娘,只待竹清姑娘当上副管家,她?也就跟着更进?一步了。
“那即将一步登天的曾婆子,容我问问,你甚时候登天?如何登天?”
曾婆子“你你”了两声,一把夹走?当家的手?里的猪耳朵,放进?嘴里使劲儿嚼嚼嚼,她?冷哼几声,现在不好告诉你,只待有那天,吓死你个没?长?眼的!
*
翌日请安时辰,竹清终于见到了贺侧妃,她?柳叶眉、细长?眼,眉眼温柔如水,一股书香气,瞧着便是?个不大会发脾气的。
因着没?有其他人得宠,故而没?有人挑出来挑事?,这个请安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过?了。待到午时,绘夏来寻竹清。
她?手?上提了一份厚礼,说道:“竹清,我想与你学画寇丹的手?艺,不知你可愿意教与我?”
竹清倒是?不惊讶绘夏会来,这可是?实打实的手?艺,没?有正式学过?,是?很难构图画出来的。
她?应了,于是?绘夏没?有事?的时候,就聚在竹清身?边跟她?学,画屏不学,不过?会记竹清画出来的图案,她?琢磨着绣到手?帕荷包上也是?漂亮的。
她?们没?有关上门,因着人多,屋内又还燃着一个炭笼,一直关门容易出事?。于是?这边的欢声笑语就传到了暖春的耳朵里,她?摸了摸手?边已经冷掉的茶水,思索了许多,最终拿起自个的银钱盒子,从里头拿出几张银票,与王妃告了假,出府去了。
*
“竹清。”宋管事?教人寻了竹清,她?把一个礼盒放在竹清手?上,说道:“这是?送去姜二郎君府上的礼,你只管交与姜二夫人,若是?夫人有甚麽事?情,你就回来告诉我。”
“去罢,当是?提前习惯一下日后的差事?。”宋管事?说,漠州一趟,她?认可了竹清,也完完整整与雍王说了,雍王也夸了她?几句。这不,她?立马就安排差事?与竹清,让她?练手?。
姜家与王府是?姻亲,哪怕竹清头一回有甚出错,她?们也只会帮着遮掩一下。
“诶。”竹清便带上曾婆子与两个小厮去了。
到了姜家,那门房还认得她?的脸,往前走?了几步,等竹清从马车上下来,他便笑着问道:“竹清姑娘,可是?来送东西?”
“嗯,劳烦。”竹清说,只听这门房假意恼怒,“哟,竹清姑娘这话?可就见外了,快些随我进?门房先坐坐,我方才已经差了人去报与夫人了。”
待有个嬷嬷迎出来,竹清谢了门房,这才跟了嬷嬷入内,恰巧,姜九娘子也在姜二夫人这里。
“奴婢见过?夫人、娘子。”
“快起来,嬷嬷,搬个凳子与竹清姑娘,还有我那上好的茶,也快些点?上一杯让竹清姑娘尝尝。”姜二夫人今个心情很好,故而对竹清也是?和颜悦色的。
“谢过?夫人。”竹清瞧见桌上正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姜二夫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解释道:“竹清姑娘可是?好奇?这些,可都是?我家惠姐儿那个未婚夫送来的,都是?宜州的好东西,在盛京城也少?见。”
姜九娘子脸色红晕,手?放在锦盒上,想打开?仔细端详,到底面皮薄,顾忌着母亲与众多丫鬟婆子。
“惠姐儿莫羞。”姜二夫人搂着姜九娘子,“你既然不好意思瞧阙哥儿送来的物件儿,倒不如问问竹清姑娘,你的姐姐又与了甚麽稀罕物来。”
曾婆子把带来的盒子放在竹清手?上,竹清把锦盒打开?,里头正装着几个散发着蜜甜气味的橙子。
“这个是?自芜州进?贡到宫里头的橙子,快马加鞭,夫人娘子瞧,还是?新鲜的。王府得了半筐,王妃就赶紧命令了奴婢们收拾出十来个,送与夫人娘子。”竹清说着,便把盒子与了嬷嬷。
甭看十来个不多,这无关数量,只关乎脸面。
姜二夫人拿起一个橙子,夸道:“可真是?不错,托王妃的福,我也能提前吃上橙子了。”她?冲嬷嬷眨眼,嬷嬷便拿出一个重重的荷包,赠与竹清。
“竹清姑娘快些收下,当是?咱们夫人请你吃茶了。”嬷嬷说完,竹清就起身?谢了。
竹清与曾婆子又在这里吃了一盏茶,这才告退。到了马车上,竹清把荷包掏出来,里头是?六个银元宝,一个五两。
跟着竹清来的皆有份,曾婆子、两个小厮与车夫,曾婆子便罢了,那两个小厮可是?惊了,张了张嘴,曾婆子提醒了一句,“喜得忘了谢谢竹清姑娘了?”
他们这才学舌般谢了,喜得跟甚麽似的,万万没?想到出来一趟就得了五两银子。
“同是?当差的,你们自有辛苦,这是?你们该得的。”竹清和善地笑了笑,瞧着泥人一般没?有脾气。
“竹清姑娘,能否在前边停一停?咱们想去买些吃食。”一个小厮说。
“去罢。”
曾婆子说道:“他们定是?去买东西送与竹清姑娘了,到底还小,领了赏赐也想着有来有往。若是?有那等吝啬鬼,竹清姑娘对他们好,他们可是?理什么当然的。”
“理所当然。”
“对对对,还是?竹清姑娘博学。”曾婆子虽然谄媚,可竹清并不反感,就像当初她?也这般为了自个的女儿谋前程。
曾婆子掀了帘子看那两个小厮去了哪儿,竹清也跟着扫了两眼,只是?她?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因着她?看见一个小娘子被人拖进?了小巷子里头,速度极快,足以看出拖拽的人力气很大。
看那小娘子的穿戴式样,很像暖春。
“曾婆子,你随我下去一趟。”竹清说,她?不用人扶着,自个跳下了马车,嘱咐车夫一声,她?便疾步往巷口?走?去。
曾婆子也紧随其后,虽然不解,不过?待看见被死死勒住脖子的暖春时,她?甚麽都懂了。不消竹清说,曾婆子便使出浑身?力气上去撞开?了那行凶的人。
正是?新哥儿。
他似是?喝了许多酒,一身?的酒气,也没?有认出曾婆子,被曾婆子又撞又拽也依旧用手?掐住暖春的脖颈,口?中怨恨地说道:“贱蹄子,如果不是?你,我何止于落得这样的下场?该死的,你就该去死!”
新哥儿的父母亲人俱都在责怪他,不过?都不敢对暖春做甚麽,毕竟雍王妃看重她?,他们对暖春不轨,定然会被发现。
可耐不住新哥儿吃了很多的酒,酒气一上来,他便按耐不住内心的想法,一心只想给暖春一个教训看看。
见曾婆子控制住了新哥儿,竹清抽出两根细长?的银针,快准狠地刺入,新哥儿瞪大眼睛,随后身?体软软的倒向一边。
他的手?也松开?,暖春便捂住脖子大口?大口?的吸气,竹清上去扶起她?,问道:“如何?我扶你去医馆。”
暖春缓了许久,她?气得不行,提脚便使劲儿踹新哥儿,恨不得把新哥儿踹成大饼恁扁。
待气喘吁吁后,她?又四下寻摸,在角落里寻到了自个买的礼品,见无甚大问题,便松了一口?气,傻傻地笑了笑,“还在。”
“恁重要?”竹清问了一句。
“当然,那可是?我买与你……”暖春倏然止住了声音,不自然地觑看竹清,见她?没?有异样,就以为她?没?有听清。于是?她?赶忙就岔开?话?题,“这个遭瘟的东西,居然敢对我不轨,告诉王妃,我一定要告诉王妃,让王妃狠狠地罚他们!”
她?倒没?有说告官府,影响了王府到底不好。
她?还在叉着腰骂人,“还好我没?有嫁给他,不然俨能还有命在?只怕被他弄死在家里也没?有人知道。就这心肠居然还是?男子,我一个被流言裹挟的都没?有对他做甚,他凭甚麽……”
好在,她?脱离了苦海,想必日后是?不会差的。
“竹清,曾婆子,谢谢你们。”暖春认认真真地道谢,她?虽然爱掐尖,但也分的清好赖,人家救了她?,她?总不能再鼻子朝天罢?
“回去后,我定置办上一桌子,请你们来吃席。”暖春许了,竹清与曾婆子皆答应,她?对暖春说道:“你的帕子在不在?给我。”
暖春从袖口?拿出一张丝帕,竹清拿了,替她?绕着脖子,遮住了那可怖的淤青。
“这人不用管他,只待回禀了王妃,他便插翅也难逃。你随我们回王府罢,一个人总是?不太安全的。”竹清说,暖春提着礼盒跟在竹清身?后,曾婆子坠在最后边,她?身?强体壮,自是?比竹清与暖春更能预防危险。
到了马车上,那两个小厮早已等着了,见了暖春,赶忙问好,这般,一行人回了王府,两个小厮就把几袋子糕饼与了竹清,还道:“竹清姐姐善心,这是?我们两个孝敬姐姐的,还请姐姐一定要收下。”
竹清谢了,待他们走?了,又分与曾婆子,直把曾婆子一张老脸乐开?了花。
瞧瞧,她?就说跟着竹清姑娘不会差的,这轻轻松松出去一趟,不仅有了赏银,还有一包糕饼,哎呀呀,这小日子可真是?滋润得紧。
竹清与雍王妃回了这趟送礼的事?宜,见暖春进?来,便出去了,屋内只余下暖春与雍王妃,想必是?要好好说说话?的。
“竹清,绣娘在等着你呢。”画屏说,她?招招手?,一个绣娘便拿着布尺过?来,与竹清量身?形。
预备着回暖了,她?们夏季的衣裳在一个多月前都已经让绣房做了,差不离能拿到手?。唯有竹清,出去一趟,错过?了。这回来之后,又高了胖了,从前的尺码便不对了,只能重新量过?。
“竹清姑娘想要甚麽样式的绣花?我这里都有图案的,你看看可有中意的,只管说与我听,我保管与你做得体体面面的。”绣娘有意讨好,拿出贴身?放置的几张纸,轻手?轻脚地放在桌面上供竹清挑选。
竹清无意高调且与众不同,便不打算自个画花样,挑了一款带草叶的清清爽爽的图案。
待竹清空闲了,画屏这才与她?小声说体己话?,她?惋惜地说道:“竹清,怎的回回你出府,都能恰好避开?热闹呢?”
“又如何了?”竹清噎了,她?不过?出去一两个时辰,又发生了甚麽事??
“康侍妾,有孕了一个月了!”画屏兴致勃勃地说道:“方才崔侍妾不是?来伺候王妃布膳麽?康侍妾见王爷也在,不甘落于人后,跟着来了。王妃对于她?们两个没?甚感觉,留下了她?们。哪知那个康侍妾夹起一块鱼,自个先吐了。后头请了府医来,诊出有了一个来月了。”
她?们瞧得真真儿的,康侍妾当场喜极而泣,王爷也在欢喜,崔侍妾麽,神色淡然,倒也没?有嫉妒。
说起来,竹清觉得,崔侍妾走?的是?讨好雍王妃的路子,旁的侍妾通房都是?花心思在雍王身?上,崔侍妾则不同,见天儿做了汤水还有小物件儿来送与雍王妃。
只是?……“我记得康侍妾就伺候过?一回王爷?”竹清问,她?们在正院,有时雍王妃看记档的时候,她?们也会听上一耳朵。
“可不是?,说到这个,那崔侍妾日子比她?还要多,可是?康侍妾却?更幸运,只那一回便有了。这回她?又要得意了罢。”画屏手?上缠绕着丝线,一边猜测道:“后院那些侍妾只怕个个都要咬碎了银牙了,你不在的这一个月,可是?没?瞧见,康侍妾可是?高调得很。不是?去这个侍妾那里,就是?去春莺姑娘那里,天天串门子,扰得她?们怨声载道的。”
“可是?总不好把她?赶出去罢?都是?要见一辈子的人,弄得太僵硬了她?们也难做,故而只能忍着了。要说起来,没?有几个是?喜欢她?的。”
耐不住康侍妾命好,一次便有了。
只怕这次风水轮流转,到那些侍妾去她?的院子里了。
湖光院,西厢房,里头正热闹着呢。
不独王爷王妃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连其他的侍妾通房也赠与了好些值钱的金贵物件儿,她?们一个个奉承着康侍妾,话?里话?外的,都是?想要沾一沾她?的喜气。
“自打康侍妾进?来后,我瞧你面容,就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瞧瞧,这怀上了王爷的骨肉,生个哥儿出来,日后就不用愁了。”
虽然说庶子分不到多少?财产,可是?到底是?让侍妾有了倚仗,下半辈子就不用担心孤独老死了。
康侍妾脸上得意,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说道:“可不是?,我现在就盼望着孩儿快快落地,也好教我瞧瞧他乖不乖,懂不懂事?,听不听话?。”
“欸,乖不乖的,在肚里就知道了,你呀,很快就能感受到胎动。”在场的都没?有生育过?,这话?是?春莺姑娘说的,她?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有几分慈和,那是?母亲对孩儿的爱。
她?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再有一两个月,便要瓜熟蒂落,多少?人盯着她?,且看她?能不能生下王爷的第一个儿子。
这真要生了,那她?可是?得意了,比苏侍妾还要得脸。
苏侍妾今个也在这里,她?虽然养着敏姐儿,可是?到底不曾生育,故而这会儿看了康侍妾与春莺姑娘,皆是?羡慕得很。
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康侍妾又看向了崔侍妾,嘲讽道:“崔侍妾伺候王爷几回了,怎的还没?有动静呢?莫不是?,不能生?”
她?与崔侍妾是?老恩怨了,从前闺阁里就认识了,崔侍妾也知道她?单纯的比较蠢,所以说话?做事?也就不带脑子,她?不会与康侍妾计较的。
“康侍妾这是?哪儿的话?,我才进?府不到两个月,这里还有那麽多姐姐,你教她?们如何心情?”崔侍妾不紧不慢的,倒是?把康侍妾架在火盆子上面烤了。
她?低估了康侍妾的蠢,她?仗着自个有孕,便看不起任何一个没?有生育的人,她?说,“到底是?我年轻,这才能生。”像她?家那些小娘,一个个人老珠黄,还怎麽生?
崔侍妾从前听过?一句话?,女子有孕傻三?年,可是?康侍妾,这不是?蠢上加蠢麽?后院恁多女子,就她?是?这般吵吵嚷嚷的。
第048章 苏侍妾
“竹清。”这天下值, 竹清刚与画屏交接,待她与绘夏上值,她这才回厢房。刚进去还没关?门,就听见暖春喊她。
“怎的了?”竹清客气地问道, 暖春进来后, 把手?上的几样东西?怼进竹清的手?里, 憋出一句话来,“竹清,我是来与你道歉的。”
她一咬牙, 把早已?经想好的话说出来,“我一开始是看?不惯你,又觉着你抢了王妃的宠爱,所以才三番两次针对你。可是经历了江家那件事后,我忽的想明白了, 王妃还是会对我好,为我着想,我以前的担忧实属是没有必要的。我不该针对你们,对不住。”
“我与你们三个, 俱都送了礼倒了歉的, ”
竹清挑眉,忽然懂了, 暖春就是害怕其他?大丫鬟抢走王妃的疼宠,就跟侍妾争雍王宠爱一般,她们作为丫鬟, 也需要有王妃的信任与关?心才有体面。
所以暖春很担心。
可退婚的时候, 雍王妃前前后后为她做了不少的事,教她看?明白了, 雍王妃不会因着旁人而忽略了她。
“这几份是感谢你救了我,还有,明日下响我在聚仙楼摆上一桌儿,请你与曾婆子?去,你且告诉我,去不去?”暖春有些忐忑,她与竹清有恩怨,最怕的就是竹清不答应。
“去啊。”竹清笑了笑,“有免费的饭菜谁不吃?”她不至于与暖春一笑泯恩仇,但是至少以后,大家能?维持平静,再则她即将就要院内院外两头跑了,与暖春见的次数会少很多。
这样相安无事就很好了。
暖春一喜,她一笑,倒教竹清才想起来,她也不过才十?八。
翌日,竹清与曾婆子?一同去了聚仙楼,曾婆子?喜得跟成亲似的,她头一回来聚仙楼,恨不得把全部都记下来,日后也有了与人学?舌的本钱。
如此,用?罢了这一次饭,竹清与暖春的事就已?经翻篇,暖春也不会在竹清、绘夏还有画屏跟前争个眉眼高低,只是得了空,照样戴上王妃赏赐的东西?出去显摆。
按照她的说法?,那就是:她这般努力当差,得了王妃的赏赐,为的就是教人知?道她能?力好。若是赏赐不戴出去,难不成在妆奁里生毛麽?那她努力当差做甚?
如此,倒也有几分率真可爱。
*
五月初二,四个大丫鬟俱都随着雍王与雍王妃进宫。明日五月初三是万寿节,天不亮他?们就得随着圣上敬天祈福,又要拜过宗祠,所以今日就得宿在宫中。
长春宫,淑妃见到了雍王,一口一个“我的儿”,雍王不能?常常进后宫,她也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雍王了。
待雍王与雍王妃坐下,淑妃就炫耀般说道:“本宫猜你们还不知?道罢,德妃前两日被圣上训斥了!”
后宫的事,雍王还不如雍王妃知?道的多,毕竟她时常出入后宫,所以这事,雍王妃已?然知?道了。
“母妃快与我们说说。”
“德妃请了圣上过去,谁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趁着圣上吃醉把自个的贴身宫女推到龙床上,谁知?圣上在储秀宫砸了好些的东西?,然后怒气冲冲地从里头出来。啧啧,德妃惹了圣上厌弃,这事可是被长街上打扫的宫人们瞧得一清二楚的。不过他?们只知?道德妃让圣上不高兴,却并不知?内里实情。”淑妃幸灾乐祸,虽然说后面皇后教人封口了,不许传这件事,可是她到底是妃位,还是知?道了真相。
“当本宫不知?道呢?她自个不能?生了,便想让年轻的生,生下来了,好扶持宣王……”淑妃难得的聪明一次,又说道:“怎麽可能?,相差恁大,是养兄弟呢还是养儿子??”
说罢这些,淑妃又问道:“贺侧妃如何?是不是个好的?之前你父皇来长春宫,与本宫说,待过个半年,再给你赐一个侧妃,赐个有福气的。”
她看?向雍王妃,“孩子?如何了?最近吃喝可还顺畅?”眼见圣上会考教宣王的孩子?,她也有些着急,急切的盼望着雍王妃快快生下嫡子?。
雍王妃一一回了,又听淑妃得意起来,“待日后,本宫也有孙儿了,还看?德妃嚣张甚麽。”
至于没有生母的祁王,向来被她们忽视,同样的,祁王府现?在还没有个一儿半女,也没有人催促。
住过一晚,翌日天黑蒙蒙的,长春宫便热闹起来,端着洗漱的物什的宫女们进进出出的,竹清替雍王妃梳了一个端庄的发髻,又戴上一整套宝石头面,如此才好了。
雍王妃略吃了两块糕点垫肚子?,随后与淑妃一同先去椒房殿,至于雍王,是先行拜见圣上的。
竹清一边认路一边记娘娘们的脸庞与脾性,她发现?德妃居然也到场了,哪怕才惹圣上生气,到底舍不得这一次的大日子?,厚着脸皮便来了,教淑妃好一顿嘲讽。
德妃身边的宣王妃也面红耳燥,教人挤兑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做儿媳的,不好面上表露出来,可是内里,却还是怨德妃的,她丢脸,害得她也跟着丢脸。
画屏低声与竹清说,“那个贺美人,与贺侧妃是一个宗族的,不过贺美人不得宠,与贺侧妃没有多大的益处。”
竹清看?去,贺美人与贺侧妃生的一样浑身书?香气,打眼一瞧,便是斯文内敛的。
请安结束了,皇后亲自带着这些女眷前往宗辰殿,上过香,又与圣上一同上祭台,待法?师做过法?,圣上敬天祈福,万寿节便过去一半了。
竹清跟着雍王妃走了一天,又站又跪的,只觉得这双腿都不是自个的了,待到午时,她们终于能?吃上热饭热菜。
吃罢,还不能?歇息小憩,又要与雍王妃换一身适合晚上宴席的服饰,来来回回折腾,一个个脸上还要带着笑,不然就是不尊敬。
晚上的宴席才是重头戏,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按照各自的位置入座,外地做官的官员不必回来,只送了礼来便可了。
竹清第一次看?清皇帝,他?脸庞瘦长,眼神?锐利,脸上沟壑很深,瞧着有几分摄人。他?的背很直,明黄色的朝服衬得他?高不可攀。
“太后娘娘驾到。”大殿门口的太监唱词,这个平日里只在宫里头礼佛的主子?在圣上诞辰这一日终于踏出了寿仁宫。
“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竹清随着众人下跪。
太后似乎有些虚弱,由着身边的嬷嬷扶着,皇帝面上功夫做得足,下去在另外一边扶着她,待到高台上坐稳后,她才抬手?,“都平身罢。”她又看?向皇帝,笑着称赞道:“皇帝有有心了,快坐。”
皇帝并非她亲生,但是这麽些年,对她也无甚不妥的地方,一应的东西?每月都是够的。甭管是做戏给天下人瞧还是他?真的想要孝顺她,终究是做了那麽多年了。
“朕不是说了,太后病着,就不必来了,这里人多,恐怕不利于太后养病。”皇帝对太后说,太后说道:“万寿节这样的大日子?,哀家如何能?不来?”
皇帝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皇后出声,“到底是太后与陛下母子?情深。”如此,倒是全了脸面,也教皇帝与太后不说话了。
三个王爷轮流上去献礼的时候,皇帝只淡淡的夸了两句,到了宣王的孩子?们,他?对这些小皇孙也无甚特别?的态度。
皇室宗亲还不算急切,倒是大臣们,少不得相互使?眼色,皆是有些忧虑,圣上不立太子?,终究动摇国本,不过麽,这三个王爷也的确没有让人佩服的能?力。
性格方面与能?力方面,好似一个都不占,愁啊!
“敬词!”有太监唱道,随后除了皇帝,其余人皆起身行跪拜礼,口中念念有词,俱都是祝福的词语,甚麽万万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起!”
众人又起身,听皇帝说道:“坐罢。”
太监又长长地唱道:“奏乐,起舞!”
如此,晚宴才正式开始。
竹清抬眼偷摸看?,待看?见太后身边的嬷嬷时,她惊讶地睁了睁眼睛,那个人赫然是除夕节她遇见的那个罗娘子?!
她今日穿的贵气,比起下面的贵妇人们也不差甚麽了,且因着是伺候太后的,旁的人都对她有几分尊敬。
后宫妃嫔们轮流与圣上敬酒,雍王妃也去了,待她回来,又见旁边的祁王妃与她敬酒。
“同贺。”雍王妃只碰了碰嘴唇,并没有把酒一整杯喝下去,倒是一旁的祁王妃,明显借酒浇愁,一口喝尽,这还不解气,又倒了两杯。
雍王妃劝道:“快别?喝了,仔细着伤身子?,对了,祁王呢?怎麽不在你身边?”
“呵,他?去更衣了。”祁王妃哀哀一笑,到底顾忌着这是圣上的生辰,喝过两杯便不喝了。
碰巧,祁王妃手?上的酒杯撒了一点点酒出来,雍王妃见她粘湿了衣裳,便说道:“快些去换罢。”
祁王妃为难,“我身边的人不熟悉这里,若是教其他?宫人带路,只怕惊扰圣上。”她不常入宫,现?在找个人带路都不知?道找谁。
“绘夏,你带着祁王妃去。”
如此,祁王妃才离了。
只是不多时,又见绘夏匆匆回来,脸色不大好,与雍王妃低声说了甚麽,雍王妃明显惊讶,瞧了瞧上首,与雍王说道:“王爷,妾身有些醉了,去吹吹风。”
“去罢,父皇母妃问起来,本王会替你遮掩的。”雍王说,他?了解祁王妃,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半路离去。
竹清也随了雍王妃去,只见在御花园附近,她们看?见了略微有些衣衫不整的祁王,他?明显的喝醉了,脸庞红红的,浑身酒气。他?身边还有一个貌美的太监,这会儿怯怯地低下头。祁王妃还在一旁,瞧见她们来,也不打算替祁王掩盖了,直直地问道:“你与他?这是做甚?”
祁王妃满心痛苦,她自嫁入王府,便不敢懈怠一丝一毫,见祁王没有生母,后宫无人照拂,便也不敢生事,在其他?两位王妃面前也是让着的。
可饶是她做得如此体面,半分不出错,祁王他?,也不与她交心。除了大婚那一次,他?不曾踏入她的院里。
她以为是她貌丑无盐,使?得他?不喜,于是更加严厉地对待自个,可是某一回外出,她瞧见了祁王与一个男子?来往亲热。
那时,她如遭雷劈,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还是丫鬟叫她,她才回过神?来。待回去一查,祁王果然喜好男风,是个断袖之癖!
她与祁王大吵一架,祁王还说道:“你要的体面尊重,我都与你了,后院哪个都越不过你去。对父皇母后,我也承认是自个的问题,所以不能?生。待日后,与其他?两个兄弟过继一个儿子?,养在你膝下,教咱们祁王府有了香火子?嗣,这还不够麽?”
“我怕母后问责于你,不教她们觉得是你的问题,你去宴会,我也会亲去接你回来,人前人后的体面,皆是妥当。你还要甚麽?”祁王不解,但是他?的的确确不喜欢祁王妃,而且,他?不喜欢后院的任何一个人。
若不是要堵住外头人的嘴,他?甚至王妃、侍妾都不想要。
“我要甚麽?”她记得她那时哭的泪流满面,不顾规矩地大吼大叫道:“我一个女子?,你说我要甚麽?我不过是想要夫君的关?心呵护,想要真正的喜爱,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孩子?,我有甚麽错?”
只可惜啊,只可惜啊!
祁王妃恍恍惚惚,她站在这御花园,仿佛又回到了发现?祁王好龙阳的那天,一样的心痛,一样的崩溃。
祁王想上前安抚她,她一个激灵,后退几步,差点摔倒,饶是如此,她也还是叫道:“滚开,你莫要碰我!”
她踉踉跄跄着离开了,雍王妃瞧了瞧他?与那个太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甚麽也没有说,自顾自带着人回了宴席上。
难怪祁王妃一直底气不足,与她还有宣王妃聚在一起时,也从不敢大声,甚至皇后也从来不催祁王妃要快些生孩子?。
祁王这个样子?,如何生。
果然是酒壮怂人胆,又亦或是看?大家注意力都在这边,所以祁王才敢在御花园偷腥?
雍王妃猜测着,不妨碍她继续与人推杯换盏,知?道了这个,她明白,雍王的对手?且剩下一个,宣王!
晚宴结束后,就到了齐聚桐雀台观看?烟火的时候了,随着圣上点头,皇城上空燃起五颜六色的烟火,因着距离近,开花的烟火像是把他?们笼罩进去,如此盛大,如此震撼。
待烟花爆竹燃完,就该各自回了。
雍王妃与雍王先回了长春宫,问了淑妃的情况,淑妃有些醉了,靠在美人榻上,一双眼睛半眯半睁,见是他?们,就说道:“你们也都出宫罢,等?一下宫门下钥,想走都走不了。”
这般全了规矩,雍王妃与雍王这才出了宫,路上,雍王妃还在想祁王的事,就听见雍王喜滋滋地说道:“方才父皇勉励我继续读书?,说我有长进。”
雍王妃就差翻白眼儿了,都多大了,还长进?她这会儿不想与雍王聊这些没有益处的话题,赶紧敷衍了事,又想,皇后不催祁王妃生育,也就是说她也是知?道祁王这件事的,那麽圣上知?不知?道?
若不知?道,祁王也无甚竞争力,虽然他?的差事做得比宣王雍王要好上那麽一些,但是没有孩子?,这就是一个令人诟病的点。
若知?道,也就意味着,圣上对祁王,也许从未动过国本之念。
雍王的胜算又大了一点点。
万寿节很是喜庆,街上行人各个喜气洋洋,长街店铺俱都挂上红灯笼,待到了王府,亦是连绵不断的红色宫灯。
“王爷想去哪个院子??不若去瞧瞧贺侧妃?她风寒刚愈,恰好可以侍奉王爷。”雍王妃端得是大气,哪怕雍王就在她身边,也不曾教他?去正院。
雍王看?向雍王妃,“本王还是陪陪你罢。”他?想着王妃如今孕育辛苦,总得关?心关?心的。
“贺侧妃刚进府,正是离了家不适应的时候,王爷不若多去陪陪她,教她在王府舒心些。妾身伺候王爷多年,总不好与刚进府的妹妹争抢。”雍王妃一番话说完,已?然是教雍王心动了。
“也罢,既然王妃大度,那本王便去了。”雍王说,他?还是蛮喜欢贺侧妃的,她诗书?信手?拈来,又安静不惹事,常常能?与他?对上几句。
待雍王去了,雍王妃回到正院便开始写信,她得知?了恁多的消息,总得与祖父互通有无,然后也听听祖父的见解,这样才好走接下来的路。
*
五月初六,天晴,原是晴光万里的一日,只是这会儿,正院里却个个屏气凝神?。
小丫鬟们俱都被赶出去,正院四周只留下膀大腰圆的婆子?们与一些人高马大的仆从虎视眈眈地守着,四个大丫鬟与王妃的奶嬷嬷留在内室伺候。
“苏氏,你还有甚麽好说的,人证物证俱都在。”雍王指着桌上垫着细布的各色首饰与金银元宝,他?疾言厉色,简直厌恶苏侍妾到了极点。
苏侍妾跪在地上,她头发半披,没有戴任何锋利的珠钗,连手?上也不允许戴手?环玉镯子?,这是为了防止她自我了结。
她淡淡地笑了笑,有些悲哀,又带着些解脱,腰板挺得直直的,说道:“王爷既然都查到了,妾身无话可说,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妾身做的。”
“砰。”雍王怒极了,右手?一挥,便把桌子?上的茶盏砸碎在苏侍妾身边,但是苏侍妾只是眼皮子?颤了颤,并无其他?太大的反应。
“你个毒妇,缘何要害方侧妃的孩子??方侧妃生不生,与你有甚麽干系?你只好好养着敏姐儿就是了,恶毒!”雍王指着她骂,苏侍妾还是伺候他?的老人了,与敏姐儿生母一同入王府的,他?原以为她是个好的,虽然只略略认识几个大字,但是人温和谦逊,也不错。
万万没想到,内里竟然如此不堪!
雍王说到这,苏侍妾终于有了大的反应,她猛然抬头看?向雍王,讽刺地笑道:“原来王爷是这般想妾身的,妾身如何有错?若不是方侧妃有了这个孩子?,刘侍妾何必去害她?若刘侍妾不死,妾身又何必养敏姐儿?敏姐儿,是刘侍妾的女儿,那个贱人生的孩子?也是贱人——”
“放肆!敏姐儿是王府的姐儿,你一个侍妾,敢对她说不敬的话?”雍王妃突然开口,打断了苏侍妾的话,得亏敏姐儿不在这里,不然听见了,该有多难过?
哪怕是姐儿哥儿的生母,到底地位比不上哥儿姐儿的,毕竟不论嫡庶,皆是王府的孩子?,地位身份自然是比这些侍妾要高。
哪里就轮到苏侍妾有资格嫌弃敏姐儿了?
“还有,你与刘侍妾到底有何不和?”雍王妃疑惑。
“难道不是麽?说起来,这事王爷也清楚罢。妾身与刘侍妾进府的时候还顽得好好的,可是某一天王爷到妾身这里,那个贱人竟然使?了法?子?把王爷请走了,就是那一回,就是那一回,那个贱人怀上了孩子?。王爷,王妃,妾身难道不应该恨她麽?”苏侍妾一颗心肝抽痛起来,若那天王爷留在她的院里,指不定她也能?生下一个孩子?,甚至她比刘侍妾有福气,生个哥儿彻底稳住地位。
“她倒是好,抢了妾身的恩宠还成天儿地到妾身面前炫耀,真真儿是可恶。”苏侍妾恨不得亲自打刘侍妾几巴掌,以解心头之恨。
甭管进府的时候多亲热,多情同姐妹,涉及到恩宠子?嗣,没有多少人能?够平静,翻脸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事,妾身倒是不知?道。”雍王妃看?向雍王,听起来,这件事应当发生在五六年前,那个时候她还在闺阁中,也断然不可能?打探到王爷后院的事。
若她早就知?道,当初是不可能?教苏侍妾养着敏姐儿的。
雍王移开目光,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鼻子?,他?倒是记起来了,但是于他?而言,去哪个院子?都是他?的权力,他?也绝对不可能?站在侍妾的角度上思考的,所以在他?看?来的小事,对于这些侍妾来说,是足以害命的大事。
当初他?就是觉得苏侍妾与刘侍妾交情好,这才让她养了敏姐儿。
“王妃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如何还会教妾身好好待敏姐儿?妾身一看?见她就犯恶心,她和那个贱人长得一模一样。”苏侍妾厌恶刘侍妾到了极点,自然恨屋及乌,不可能?喜欢敏姐儿的,她说道:“可是妾身总是想着,若方侧妃的孩子?没有了,王爷看?在敏姐儿的份上,能?多些来看?看?妾身,教妾身有个自己的孩子?。”
可是有那麽一回,王爷只说让她守着敏姐儿好好过就行了,那个时候她就明白,她这辈子?,是不会有自个的孩子?了。
教她如何甘心!
所以她恨任何有孩子?的人,这才害了方侧妃。
雍王妃却忽然想到了甚麽,赶紧吩咐了人去瞧康侍妾与春莺姑娘,生怕苏侍妾也对她们两个下手?。
王府可不能?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没了几个孩子?,这对母妃如何交代?
苏侍妾哼笑,“王妃何必如此紧张,妾身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至于为甚麽不先害春莺姑娘的孩子?,或许是因着,她身份低微,教她瞧不上眼,本来她是想着慢慢对付春莺的,最好教她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
这般想着,苏侍妾露出可怖的笑容,像一个疯婆子?,如今的苏侍妾再也没有了当初进府时候的天真烂漫,在后院的沉浮中变成了一个满心疯魔的女子?。
“贱人!”雍王对身边的人说道:“去,给本王狠狠地掌她的嘴,甚麽时候让停了再停!”
雍王妃叹气,恩宠与子?嗣牵挂后院的女子?的下半生,像苏侍妾一样不甘的侍妾通房还少麽?只不过她们不敢做甚麽而已?。
“此事都是妾身失责,没能?及时发现?枝儿是苏侍妾的人。”
“这事不怪王妃,毕竟本王也是现?在才知?道,王府的丫鬟竟然不是听命于本王与王妃,而是听命于一个侍妾,真真儿是可笑得紧。”雍王如今是及其看?不惯枝儿,那是一种权威被挑战的不虞感。
那枝儿在苏侍妾进府后不久被她救了一回,让她免于大冬天冷死,所以她这才暗地里效忠苏侍妾。
“妾身只可惜当初没有多救几个人,说不得这一次能?多害两个孩子?。”她不敢害雍王妃的孩子?,但是其他?人的,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看?不顺眼的。
第049章 收养敏姐儿
苏侍妾这会儿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把心里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她说,“那春莺如此卑贱的身份, 居然都能与妾身平起平坐, 甚至待她生下孩子, 地位待遇比妾身都要高,可笑可笑。还有那个康侍妾——”
“呵呵,也?是一个贱人, 不过一次便有了?,见天儿地在妾身跟前说这说那的,怀上了?就一定能生下来?麽?她那个样子,说不得会像方侧妃那般,折腾几次便疯了?。”苏侍妾恶毒地诅咒康侍妾, 说起来?,她恨康侍妾比恨春莺姑娘要深多了?。
毕竟春莺姑娘有了?身孕也?不常出来?走动,只是待在自?个的院子里头,自?然也?就不比康侍妾这样招摇过市要让人恨。
“王爷, 让人把苏侍妾带下去罢。”雍王妃不想再听?苏侍妾的话, 雍王应了?,又?问雍王妃, “王妃觉得,苏侍妾该如何?处置?还有敏姐儿……”
说起敏姐儿,雍王妃不免叹气, 生母与养母皆是因着害人而?被?处置, 敏姐儿已经五岁了?,想来?已经知事, 这样教她的身心健康都无益。
“苏侍妾……”雍王妃想说赐死,到底顾念着肚子里头的孩子,觉得不能让孩子听?见这样血腥的词语,便消了?声。
雍王见她动作,明白过来?,便说道:“罢了?,此事本王会吩咐下去的,王妃不用管了?,只用知道,苏侍妾与刘侍妾一般的下场。”
雍王妃点点头应道:“嗯,妾身知晓了?,那敏姐儿又?如何??”她慢慢地想着,苏侍妾这般,再给敏姐儿换一个新的养母,未必会真心对?待敏姐儿,长此以往,敏姐儿只怕要长歪了?。
“敏姐儿……”雍王显然与雍王妃想到一处去了?,也?是为难,当初看着是个稳妥的苏侍妾都这般,其他人也?未必就是表面上那麽温柔体贴。
“王爷。”雍王妃唤了?唤雍王,待雍王抬头,她说,“不若,妾身养着敏姐儿。”
雍王惊诧,“可是养在你膝下,敏姐儿的记谱必然也?要变,教她变成嫡长女了?。”
敏姐儿若是继续让侍妾养着,也?不过是一个庶女,可教雍王妃养,身份一跃成为了?嫡长女,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来?日?你若有了?自?个的女儿,她们能真心实意地对?敏姐儿麽?只怕会觉得不甘。”雍王劝说,“倒不如教宋管事养她一段时间,宋妈妈对?本王很好,对?敏姐儿也?不会差的。何?况敏姐儿还有嬷嬷丫鬟一堆的,哪个敢亏了?她?”
像是一般的人家,教奶嬷嬷看着姐儿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生母没有了?,旁人又?不愿意养别个的孩子,便只能这般了?。
“王爷,只要咱们不提,哪个敢在我们跟前提敏姐儿身世?待日?后妾身的孩子出生了?,也?只以为敏姐儿是他的嫡姐,亲亲热热的一家子,错不了?的。”雍王妃苦口?婆心地说道,雍王到底不是后院的人,也?不会明白,一个没有母亲照拂的孩子,没有人重视,时间长了?,甚至那些下人婆子也?敢反过来?踩在小主子的头上了?。
“嫡长女也?罢了?,妾身想的是,宣王的几个女儿已经入宫中太学了?,小皇孙们去勤政殿被?圣上问功课的时候,她们也?能跟着一道去,您忘了?,一个月前,宣王的三姐儿还讨了?圣上的欢心,得了?一柄玉如意。”雍王妃说,她做事,自?然不可能只凭着那点子仁慈之心。
教敏姐儿养在正院,一来?是怜惜她可怜,但是最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她不可能教宣王的孩子在圣上跟前占尽便宜。
敏姐儿她是知道的,颇有聪慧,且因着接二?连三的事情,她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察言观色,是个不错的。
“敏姐儿养在妾身的跟前,妾身必好好调教她,教她为人处世、知礼守节,若她也?跟着去勤政殿,咱们王府也?会教圣上记着。”雍王妃说,她的孩子长大要不少?时日?,现在总归是要先培养着敏姐儿的。
雍王听?闻,已然陷入沉思,他也?知道雍王妃说的有道理,断不能教宣王的孩子占去了?圣心。
“那便如王妃所说,待敏姐儿住进正院了?,本王再去宫中替她记名?,让她去宫中读太学。”雍王说。
如此,便定了?。
雍王妃颔首,吩咐人去苏侍妾院里与敏姐儿说这件事,搬进来?麽得等等,正院还需要收拾出一个地儿与敏姐儿住。
*
“姐儿,仔细着伤眼睛。”
奶妈妈心疼地看着床边的小人儿,她大约四五岁,一张小脸尖尖的,衬得眼睛又?大又?圆,她的小嘴抿紧,手上拿着一根针,这是在刺绣。
“妈妈,我学着点,不然侍妾回来?会怪我的。”敏姐儿说,她其实隐隐约约知道苏侍妾不是她的母亲,因为她对?她一点也?不好,教她学针线刺绣,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活计。
“我想读书?,妈妈。”敏姐儿说,她很不理解,明明从小她都是看书的,为甚麽最近这段时间,她不能看书?了?。
奶妈妈往门口?瞧了?瞧,心急如焚,敏姐儿的话她略略敷衍了几下,只盼着苏侍妾能快些回来?。
方才她可是瞧见了?,苏侍妾是被?正院的婆子们拖走的,毫不留情,若不是犯了?大错,何?止于如此?
此刻她的心惴惴不安,若苏侍妾果然有错,像刘侍妾那般悄无声息地没了?,敏姐儿可怎麽办?
又?换一个不会真心待她的侍妾养着麽?
奶妈妈正叹气呢,便看见一行人进了?院子,正往这边来?,为首的正是雍王妃的奶嬷嬷陈嬷嬷。
“陈嬷嬷,您怎的来?了??可是王妃有甚麽吩咐?”奶妈妈赶忙迎上去,连敏姐儿都停了?刺绣,竖起小耳朵听?。
她知道雍王妃,像天仙一样的人,她叫她母亲,她会很温柔慈爱地问她过得怎麽样,她很喜欢母亲,她觉得母亲摸她头的感觉与梦中的女子一样,只不过她见到母亲的时候不多。
“冯妈妈,王妃命我们来?说一声,以后敏姐儿养在正院,待过两日?正院收拾妥当了?,便教敏姐儿住进去。”陈嬷嬷解释了?。
冯妈妈呆愣了?,觉得陈嬷嬷的这番话她理解不了?,甚麽教敏姐儿住进去?她心思百转千回,颤着声音问道:“陈嬷嬷,是奴婢想的那样麽?”
待陈嬷嬷点头,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奴婢能不能多嘴一句,敏姐儿,是住几天还是……”
“既然是王妃生的姐儿,那必然是住一辈子的。”不理会冯妈妈癫喜的样子,陈嬷嬷越过她,走到敏姐儿身边,声音和软地问道:“敏姐儿,去和王妃住好不好?日?后好孝敬王妃。”
敏姐儿抬起小脸,也?不怕生,奶声奶气地问陈嬷嬷,“嬷嬷,那敏姐儿是不是能时时见到母亲了??”
“自?然。”陈嬷嬷看着敏姐儿乖巧的样子,也?是欢喜起来?,方才听?见雍王妃说要养敏姐儿的时候,她是有些觉得不妥的。不过现在瞧着敏姐儿如此听?话懂事,忽的觉着,这样也?不错。
“那敏姐儿要日?日?与母亲问安。”敏姐儿说,她喜欢对?她好的人。
陈嬷嬷露出一个笑容,敏姐儿能这般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着这次的事,雍王妃把雍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又?彻底清理了?一遍,拔出几根钉子不说,还意外地查出了?底下人贪污的事。
不过不是她这边的,而?是雍王那头的,为首的,就是叫彭有善。
*
入了?五月中旬,丫鬟们已穿起轻薄的衣衫,再别上一条透透的纱巾,不拘甚麽颜色,红的、黄的、绿的、紫色……端得是各有姿态。
竹清亦是这副打扮,因着天热,她梳的发髻都变得简单,戴的首饰也?不带流苏垂条,有时只几根簪子在上头点缀。
“竹清姑娘,这是王妃要的冷面。”钱师傅把做好的面放在托盘上,自?从李生走后,他的地位就上升了?不少?,作为掌勺,他平时也?漏不少?东西与竹清吃,教竹清一个月就长胖了?几斤。
旁的人入夏都吃苦瘦了?,偏偏她不一样,打眼一瞧,就教人知道她吃了?不少?的好东西。
如此,她愈发长开了?,整个人如同清新的花骨朵儿,带着一股昂扬向上的不服输的精气神儿。
竹清这一个月来?明显忙多了?,不仅要处理正院的事情,还要与宋管事当下手,跟着她学了?好些东西。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竹清前程不小,如此,一股暗流在管事们之间涌动。
即将家去养老的孔管事也?受了?好些人的问,皆是明里暗里打听?接替他位置的人是谁,是不是竹清。
孔管事精明着呢,半分不漏,只说道:“哎呦,这些都是王爷王妃主子们决定的,哪儿就到我过问了??诸位莫要问了?,且待我清净清净。”
自?从彭有善因着贪污被?王爷王妃罚了?之后,被?他压着的人就一个个蹦出来?,个个儿都想要管家的位置,这个位置油水不少?,哪怕不贪污,收一些底下人的孝敬,也?足以一家子过得十分滋润了?。
“竹清姑娘,这是姐儿要的冰乳酥,劳你一起送回去。”小厨房里有师傅说,她是一个女师傅,专门做甜品小食的。
原本在正院里就跟一个摆设一般,可是自?从敏姐儿住进正院,就不同了?,雍王妃念着敏姐儿还小,许她隔三差五地吃些冰的、甜的,如此倒是教这个女师傅被?用了?起来?。
“欸。”竹清应了?,端了?这两样东西去内室,明亮的窗边,雍王妃正在握着敏姐儿的手教她写字,一笔一划一撇一捺,两个人俱都是认真。
“嗯,敏姐儿写的真不错,已经初俱风骨了?。”雍王妃满意,敏姐儿还小,写成这样已然是不错的。
再过半个月,敏姐儿就要入宫读书?了?,雍王妃暂时没有与敏姐儿说其中的含义,她怕敏姐儿过于紧张,想着让敏姐儿习惯习惯再教一些东西与她。
但是敏姐儿似乎很聪慧,她窝在雍王妃怀里,问道:“母亲,敏姐儿进太学里面,要争第一麽?”
“第一……”雍王妃想,太学里面的姐儿哥儿是不分开念书?的,所以每个月考教的成绩也?是男女一同比。
若敏姐儿想要第一,就要把其他府上的哥儿姐儿全都比下去,难度不可谓不大。
“敏姐儿,在太学里面读书?的,有皇室宗亲的哥儿姐儿,还有一些得圣上开恩,能进去里头读书?的世家子与高官之子,他们这些哥儿自?小开蒙习字,你想要第一,是很难的。”雍王妃先是解释了?一句,她摸着敏姐儿的脸蛋,软和地说道:“母亲不想你太辛苦,你能做得教自?己?高兴就好了?。不过先说好,你每日?的功课我都要一一过问的,可不许偷懒。”
敏姐儿重重地点头,“母亲,敏姐儿知道了?。”奶妈妈也?和她说了?,教她一定要懂事听?话,不能忤逆母亲,不然到时候从正院被?送走,她又?会成了?没有母亲的人。
竹清今日?帮竹溪当一日?的差,她领了?下午消暑的吃食到内室,放在桌面上,然后回禀道:“王妃,陈嬷嬷带着两个师傅回来?了?。”
陈嬷嬷寻的师傅,是教敏姐儿点茶、宫廷礼仪与骑射的,两个俱都是宫里头放出来?的老人,见识广,用来?教敏姐儿正好。
“让她们进来?,敏姐儿,与我一道见见你的师傅们。”
“好。”敏姐儿脆生生地应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喜欢在正院,因为在这里,母亲不会让她做针线刺绣,反而?让她读书?,有很多她还没听?过的书?籍,教她看得如痴如醉。
“对?了?,竹清,六日?后的打马球聚会,宣王府与祁王府的请帖,你亲自?领着人送过去。”雍王妃说,竹清还没正式当上管事,现在也?算是教她历练着。
说是聚会,其实是雍王妃特意攒的局,为的就是把敏姐儿带出去瞧瞧,让这些人家都知道,敏姐儿记在她名?下,已经是嫡女了?。
“是。”竹清便去了?,她带着哼哈二?将曾婆子与明心,再搭上宋管事点与她的两个婆子两个小厮,这才出了?门。
“竹清姑娘,先去哪个王府?”车夫问道,竹清想了?想,说道:“先去祁王府。”
祁王府在雍王府附近,若是先去宣王府再去祁王府,要绕路不久。
“好。”马儿哒哒哒地跑起来?,待到了?祁王府,门房歉意地说道:“这位姑娘,咱们王妃病了?,你且容我禀报,若王妃见你,我再出来?请你进去。”
“欸,你去罢,我在这里等着。”竹清说,门房有两张矮长凳,她坐下,另有机灵的小子端了?茶来?,他约莫十来?岁,笑得讨喜,“姐姐喝茶,这是我父亲炒的,不算甚麽好茶,只一个清香,教姐姐品尝品尝。”
竹清喝了?,夸了?他几句,又?与了?他赏钱,教这个小子乐开了?花。
不多时,门房回来?了?,说道:“姑娘,王妃请你进去说说话呢。”
竹清见到了?一脸病容的祁王妃,她吩咐人端来?凳子与竹清坐,又?咳嗽两声说道:“让你看笑话了?。”
“王妃怎的病了??可严重?我们王妃记挂着您,特意差奴婢送了?一张帖子啦,教您过去聚一聚,散散心。”竹清说罢,就有人打开了?帖子让祁王妃瞧。
祁王妃摩挲着这张烫金的花钿请帖,上头还有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教她想到了?勃勃生机节节攀高的竹子,一时间,她恍惚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王妃。”她身边的人轻声唤她,祁王妃骤然回过神来?,说道:“教你看笑话了?,我病的不重,府医看过了?,是普通的风寒,过些时日?便会好了?。只是你回去与雍王妃说,我这样的病容憔悴不堪,打马球聚会我便不去了?。不过——”她教人开了?妆奁,从里头拿出一根很重的宝石珠钗,说道:“这是宫里头制的,我便拿来?做个彩头,教打马球的哥儿姐儿们添一些喜气。”
“是。”竹清上前接了?,看着面色苍白的祁王妃,劝了?一句,“王妃还是要保重身体。”如此,她就离开了?祁王府。
殊不知,祁王妃怔怔地望着已经没有了?竹清身影的门口?发呆,她喃喃自?语道:“澄雯,你听?见了?麽?连雍王妃身边的丫鬟都知道关心我,可是他,连一句话都没有。”
“王爷只怕是还不知道。”澄雯不忍,自?从那日?王爷王妃吵架之后,王爷便成天地躲在外头,回府了?也?只是宿在前院。
“不知道,不知道哈哈哈……”祁王妃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悲哀地说道:“他会有甚麽不知道的?只是不想见我而?已,我原以为说开了?,他能与我几分面子,没想到竟然越来?越过分!”
她把枕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又?忍不住痛哭出来?。
祁王真是好狠的心,她从前想过,即便他是好龙阳的,如果他伪装得好一点,不教她发现,或许她们有一两个孩子,看上去和和美美的,她稀里糊涂的,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旁的人家也?是这般的,她听?过母亲说的,那家的主君没有恁过分,主母也?只作不知道,养着两个孩儿,待孩儿打了?,夺了?功名?回来?,教她当了?诰命夫人。在外面的人看来?,她的一生顺遂无忧,又?大富大贵,已然是许多人羡慕的。
自?然,也?是祁王妃所羡慕的。
“我想要的,唯糊涂而?已。”糊涂得过下去,就这,心狠的祁王也?教她顺心。
“我恨你!”祁王妃忽的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
*
从祁王府出来?,马车又?驶向宣王府。
宣王妃听?闻雍王府的丫鬟来?送请帖,只问了?一句,“哦,她们从哪里来??”
“西边,应当是去了?祁王府再来?咱们这儿的。”要不说有甚麽样的主子就有甚麽样的奴婢,宣王妃身边的人也?是嚣张,不忿地说道:“想必是瞧不起咱们王府,居然不先来?咱们王府,先去了?祁王府,真真儿是没有眼力见。”
“哼。”宣王妃冷哼几声,说道:“那便让她等着,我先睡个午觉,等甚麽时候我睡够了?,再教她进来?。”
竹清等人在门房处等了?两刻钟,依旧不见有人喊她们进去,曾婆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竹清姑娘,这莫不是故意的罢?怎的等了?恁久都还不见人影?咱们还要急着回去交差呢。”
“莫急。”竹清又?开口?问了?门房,“请问宣王妃今日?得空麽?若是不得空,咱们把帖子放下,请王妃空闲了?再看。”
“诶诶诶,我可不知道,总之我是禀报了?的,王妃许是忙碌,你再等等罢,这帖子放在这儿,呆会儿丢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门房了?解宣王妃,知道宣王妃这是又?想办法折腾人了?,他不想掺和,肯定不能把这些人放走,不然就是他要受王妃的罚了?。
“劳烦你再去通报通报。”竹清说,待门房去了?,她又?在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事。
“你个没耳朵的,听?不见王妃说的在忙麽?打搅了?王妃,瞧你有几条命担责?”宣王妃身边的丫鬟把门房训了?好一顿,宣王妃才歇下,她才不会把她叫醒。
门房被?训了?个狗血淋头,回到门口?的时候脸都耷拉着,语气也?愈发不好了?,说道:“去去去,别问我了?,王妃在忙,那些姐姐把我都骂了?一顿。”
竹清已然有了?法子,拿出两两赏银递给门房,说道:“且劳你再去一趟罢,就告诉宣王妃,我们王妃差我们来?,是有重要事情说的,不独是这张帖子。”
重要事情?门房犹犹豫豫,看着掌心的银子,再次匆匆出去,这一回,没有人训他,几个大丫鬟凑堆儿,皆是思索是甚麽事,“你可确定了??那个叫竹清的,真的是这麽说的?”
“千真万确,不敢蒙姑娘的。”
“那咱们要不要叫醒王妃?”
“打扰了?王妃,可如何?是好?且,还不知道她是不是骗咱们的呢。”
“万一真的是重要事情,又?如何??”
这般商议过后,她们一同进去叫醒了?宣王妃,宣王妃睡眼朦胧,被?打搅了?美梦,正打算发火,就听?闻了?丫鬟们说的。
她问道:“果真?”
“量她也?不敢欺骗王妃。”
“那便让她进来?,呵。”宣王妃打了?一个哈欠,困得不行。
“见过宣王妃。”竹清行了?礼,看向榻上头发半散的宣王妃,知道她方才是在睡觉,而?不是处理事情,没有空见她。
“起来?罢,说说你有甚麽重要的事?”宣王妃问罢,就见到这个小丫鬟把一张帖子递给自?个的丫鬟,又?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说道:“咱们王妃说了?,六日?后的宴会是把咱们雍王府的嫡女敏姐儿带与各位瞧瞧,这便是奴婢要说的重要事情。”
宣王妃一怔,旋即勃然大怒,“放肆!这样的事也?算重要?”她早就知道了?,前几日?雍王妃还带着那个小丫头进宫请安,彻底认了?她的身份。
一个丫头而?已,哪怕成了?嫡女,也?算不得甚麽,这个竹清竟然以此戏弄她?
竹清状似惊讶,“宣王妃息怒,这件事咱们王妃尚未宣扬,奴婢以为您还不知道,故而?才有此话。毕竟咱们王府前几日?才把敏姐儿改了?记谱,只圣上皇后几位主子知道呢,宣王妃难不成早就知道麽?”
宣王妃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说宫里头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罢?要真是有这样的话,传与圣上,到底引人猜忌。
“是重要的。”宣王妃憋得脸红,半响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她别过头,“行了?,请帖的事本王妃知道了?,你走罢。”
竹清还没走出正院呢,就听?见身后有砸东西的声音,她勾了?勾嘴唇,宣王妃早就知道这件事,她也?知道她知道,不过宣王妃可不敢认。
心知肚明。
宣王妃气的心口?疼,“这个贱人,不愧是伺候姜扶姚的,一样的让人恶心,竟然敢欺骗本王妃。你们也?是,这点辨别能力都没有……”
待回到雍王府,竹清先与宋管事交差,然后才回到正院,她朝雍王妃告罪,雍王妃笑了?笑,“何?罪之有?你做的很好。”
宣王妃这样的人,太过自?以为是,不与她一点苦头,她便随意欺负人。
“何?况这件事咱们的确没有宣扬,只与了?圣上还有皇后以及淑妃说了?,淑妃没有说出去。她从哪儿得知的消息?难不成还敢出去说她一早就从宫中得到了?消息?”雍王妃冷笑连连,说道:“她这几日?可都没有进宫请安,也?没有仆从从宫中进出,她如何?得知?”
不过这样的事,背地里说说也?就罢了?,放在明面上可说不得,没几个干净的。
第050章 买不到冰块
这件事做完, 竹清还有旁的事,她回到厢房,拿出那一长串的单子,里头是?各家?各户与雍王府的关?系好赖, 她以后做管事, 管的主要?是?送礼走访, 所以就得记住哪家?与王府关?系好,日常节日礼就得重两分,哪家?与王府关?系不大好, 那麽送礼就可以得个架子,大体上过?得去就成了。
这些都是?学?问。
特别?是?六日后的聚会,各家?势必会送来一份厚礼,到时候如何回礼,都是?她现在?就得想好的。何况她不仅管这个, 还要?随王妃进出,记得东西更多。
但是?竹清却很高兴,她喜欢忙碌,这样她不会闲下来, 也?就不会对未来茫然。
忙, 等于有前途。
没毛病。
很快便到了六日后,雍王妃特意请人看过?日子, 今日正?正?好是?天?晴,晴空万里。
聚会在?雍王妃的庄子上举办,这里甚麽都俱全, 还有一大块草场, 能让马儿们跑动。
竹清在?门口迎客,跟着?宋管事努力把夫人们的脸与名字对上, 然后再回想这个与王府的关?系,那个与雍王妃熟不熟悉。
整个人忙得像陀螺,不过?倒是?收获颇多,她是?高兴了,还有人瞧不惯她。
“章管事,原本跟着?宋管事的是?你才对,竹清这样的小丫头,居然也?配?抛头露面的,多不好。”
“是?勒,虽然她挺能干的,到底恁小,不比咱们天?南海北都去过?,见识广,这一层,她就比不得咱们。”
章管事叹气,“我如何不知?只?怕主子们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教她随了宋管事北去漠州,这是?给她抬脸呢,轻轻松松到手一个功劳。”
不甘麽?自然是?有的,可是?更多的,是?审时度势,既然主子们已经选定了人选,他定不会上蹿下跳去抢,不然就是?不给主子脸面。
况且,后院的小姑娘们争风吃醋就罢了,到底不会传出府外,可是?他们这些管事,在?外头走动,若对竹清不满,争吵起来,在?外面漏了嘴,可就丢大脸了。
孰轻孰重,章管事看得一清二楚。
他早就准备了一份厚礼,只?等竹清正?式成了副管家?,就送与她。他扫了身边一圈的人一眼,哼,当他不知道麽?这些人也?早就私下寻摸了礼品,就等着?送了。
一个个的,精明得跟狐狸一样。
*
聚会很快便开始了,雍王妃领了敏姐儿坐在?身边,姜二夫人拉着?敏姐儿,喜欢个不住,当然,一半是?给面子,剩下的一半,就是?看敏姐儿还挺聪慧。
“好孩子,快拿着?,这是?我与你的。”姜二夫人摘了一个金贵的玉佩亲自系在?敏姐儿带子上,又看了看自个的女儿姜九娘子,待姜九娘子送了敏姐儿一个鼻烟壶之后,她这才放了敏姐儿走。
瞧着?其他夫人陆陆续续送物件与敏姐儿,她在?心里感叹:真是?一朝翻身,变成小朱雀了。
从前的敏姐儿哪个记得她是?谁?就连她,也?只?见过?一来回,不放在?心上的,现在?她却不一样了。
这回的聚会规模不小,雍王妃为了敏姐儿下了重本,庄子的规模与布置比起皇庄子也?只?略略简朴了一点点,放在?京都,也?是?让人侧目的了。
跟着?自家?夫人来的娘子们有一些是?庶女,瞧见了敏姐儿,眼里俱都是?羡慕,从前跟自己?一样是?庶女的小娘子,如今变成了嫡女,连她们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
旁人的体会不算深,敏姐儿才是?那个切身体会的人,她跟着?雍王妃,认识了不少的夫人与小娘子,也?收了不同样式的东西,往日她攀不上的人,如今俱都能交谈上了。
别?以为敏姐儿人小不懂,实?际上她早慧,这些事奶妈妈也?会与她说,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雍王妃带给她的,故而?愈发依赖与信任她了。
打马球与打冰球一般,小娘子们皆是?一身劲装,多数穿的是?骑装,脚上蹬着?小皮靴,手上拿着?马杆子,俱都等着?一展风姿。
先上场的是?哥儿,他们骑的马多是?高大的公马,有的哥儿为了表现表现,特意还挑了一匹烈马,将将驯服的那种。
喂马的马夫苦着?脸,说道:“这位哥儿,这匹马刚刚才送来的,可不骑了罢?”
“不行,我就要?!”这哥儿向来是?受宠的,不理会马夫,牵着?马便走了。
如此,当打马球正?式开始时,场上便异常激烈,这队的哥儿与那队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个哥儿抢到了球儿尚未击中,就有人横叉一杆子过?来抢走,如此倒教这场马球赛愈发的有看头。
“哟,看来还有得打。”某位夫人说,她刚说完,就有人附和她,“正?是?,一时半会儿,咱们的小娘子们还上不了场呢。”
雍王妃这个时候就笑着?说道:“欸,夫人们莫担心,哪怕上不了场,小娘子们还是?可以在?那边吃吃冰饮子歇歇凉的,正?好舒坦地瞧瞧这些哥儿们。”
开口的那个夫人放心了,她精心养大的姐儿,可不能在这个日头底下晒。
竹清没有跟着?雍王妃,而?是?与孔管事一道,处理着?客人们送来的礼品。
“这家应当如何回礼?”孔管事忽然开口问竹清,这是?想试探试探她记得如何。
“我记得,这家?原是?与咱们王府关系平平,关?键是?这一次的礼很重,应当是?有求于王爷王妃,咱们私底下不能随意回了,须得报与王爷王妃。”竹清口齿清晰地说道,末了补充一句,“我不经事,还请孔管事指点。”
孔管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不用指点,你说的已经是?俱全了,我能教你的,不过?是?那点子你尚未经历的事,待你一学?,只?怕比我还要?出色。”
到底是?机灵,他恁多年才懂的事情,竹清已经能略略思?考就办对了。
孔管事虽然说即将家?去,可是?只?要?他在?的一天?,竹清就不可能真的把他比下去,毕竟他走了,他的好友们还在?这儿呢。
“我如何能与孔管事您比?说句粗俗点的话,您吃的盐比我走的路还要?多,经历的大事小事不说千儿八百的,也?有几十上百了,哪儿是?我这种尚未历练过?的能比的?”竹清与孔管事倒了一杯茶,垂眸说道:“孔管事只?说愿不愿意教我,若愿意,我定备上一些您爱吃的酸角姜,细细与您长谈。”
孔管事此人,旁的都不爱,唯爱酸角姜这一味小吃食,再寻上一角浊酒,便可尽兴地醉一晚。
哎呦,孔管事心里微微惊了,没想到竹清连这个都打探到了,瞧瞧人家?的做事办事,端得是?春风细雨。
“你愿意学?,这便是?最好的了,来罢,我再与你说说这些。”孔管事原本不想多说的,见竹清实?在?是?知趣儿,便想着?多教教她。
*
待姐儿们也?上场之后,敏姐儿看得聚精会神,雍王妃半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敏姐儿,你往后也?是?学?这些个,太学?的师傅们会教你,若你觉得跟不上或者是?太简单,只?管回来告诉我,我替你寻个好师傅慢慢着?教你。”
敏姐儿眼睛弯弯,应道:“我知道了,母亲。”
姐儿们结束比赛之后,也?就到了宴会的时候,敏姐儿跟在?雍王妃身边,学?着?如何筹备宴席,又在?宴席上表现表现自个,如此,这场聚会才结束了。
竹清跟着?几个管事忙碌了一天?,待天?已经黑的沉了,这才能歇息。雍王妃把她叫了去,说道:“竹清,今个你做的很好,孔管事与我称赞了你,说你很机灵。往后他带着?你,你多学?着?点。”
“是?。”竹清欢喜。
六月中,春莺姑娘发动了,她平常吃得有些多,胎儿大,如今隐隐有些难产的迹象。
自然,这不干其他人的事,王府被雍王妃清理过?一遍,现在?后院的女子们都不敢害人的,春莺姑娘纯粹是?自个把孩子吃大的。
雍王与雍王妃坐在?修墨院外头,听着?春莺姑娘断断续续的惨叫声,雍王妃从来没有听过?妇人生产,如今一时竟然有些害怕。
跟着?她过?来的竹清时刻注意着?她,见她表情,悄悄退下,再回来时,端来了一碗凝神静气的汤水。
“王妃,您喝了罢,对身体好的。”竹清伺候雍王妃一口一口喝了,雍王妃没那麽慌张之后,先是?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然后拍了拍竹清的手,一脸的熨帖。
“吱嘎”一声,稳婆出来回话,道:“启禀王爷王妃,春莺姑娘因着?胎儿大,有些难产,想必一时半会是?生不下来的,还有,老奴需得问王爷王妃一句准话,若是?春莺姑娘不幸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雍王妃看向雍王,雍王想了想说道:“保小。”
女子麽,后院一堆了,他唯独缺孩子。
“是?。”稳婆应了,复又进去。
雍王妃不禁心凉,心里只?盼望着?春莺姑娘能争气一点,母子平安。她想到自个,自己?生产的时候,定要?把母亲还有婶婶请来,在?这里坐镇。
她不知道,雍王会不会为了孩子,舍弃她而?保住嫡子,毕竟妻子也?可以续娶,嫡子却不易有。
正?想着?,她的肩膀上忽然一沉,一件薄薄的披肩盖在?了她的身上,她看向正?在?为她系带子的竹清,有些欣慰她还是?有很多人关?心的。
今日正?院是?正?常的当差轮值,今夜恰恰好轮到竹清守夜,其他三个大丫鬟俱都歇息了。竹清忙前忙后,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她是?女子的好处了,哪怕春莺姑娘生产,她也?可以入内。
“我奉王妃的命来瞧瞧春莺姑娘。”竹清说,旁的人不敢阻拦她,唯有满手血腥的医女、稳婆们低声说道:“姑娘,这里是?产房,到底不吉利,您还是?出去罢。”
她们也?是?瞧着?这个小娘子还年轻,故而?特意提醒了。
“不必担心,你们也?费心了,王妃说了,春莺姑娘平安产子,你们皆有厚赏。”竹清说罢,又到床榻边看着?春莺姑娘,她的双腿被两根带子吊高,手揪着?一个软软的抱枕,头发四处黏在?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神。
“春莺姑娘,王妃教我与你说,若你生了,不管男女,她都会与王爷商量,让你作侍妾,你的孩子也?准许你养在?身边。”竹清低声在?春莺姑娘耳边说,她注意到,春莺姑娘的眼睛倏然亮了,犹如忽然注入了一股力量,教她浑身充满力气。
其实?按照规矩,哪怕是?侧妃的孩子,也?不能够在?自个身边养的,不过?当初雍王妃进府的时候,敏姐儿就是?在?刘侍妾身边养着?,她也?没有教她们分开,这一次春莺姑娘也?是?一样的,雍王妃看她知趣儿没有惹出甚麽大事情,便打算让她自个养孩子。
竹清说罢这番话便出去了,她先到偏房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出去与雍王妃回话。
雍王妃望向身边坐着?的雍王,劝道:“王爷,您明日还要?早朝,不若早些歇息了,妾身在?这里候着?就可以了。”
雍王点点头,起身说道:“那行,辛苦王妃了,有甚麽结果,派人来与本王说一声就行。”
他倒是?也?没有想自个的王妃尚且怀着?身孕,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正?妻的责任,便施施然地离开了修墨院,徒留雍王妃一个主子。
“王妃,奴婢方才进去看,春莺姑娘只?怕要?生很久。”竹清说,她倒是?没有说第一胎难生甚麽的,各人不同,且面前的雍王妃也?是?第一胎,何必教她担忧呢。
待到了后半夜,雍王妃昏昏欲睡之时,春莺姑娘终于生了,稳婆抱着?一个满脸皱红的婴孩出来,朝雍王妃跪下行礼,“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春莺姑娘生下来了一个哥儿,母子平安。”
雍王妃瞧了瞧这个哥儿,也?是?欢喜,说道:“好,你去与春莺姑娘说,教她养好身子,日后好好教养哥儿。”
“还有修墨院所有伺候春莺姑娘的人,皆赏月例一年,接生的稳婆与医女,各赏两对银锭。”
“奴婢谢王妃。”
一时间?,修墨院喜气洋洋,特别?是?伺候春莺姑娘的人,她们都听见了,春莺姑娘可以当侍妾不说,连小主子也?能养在?身边,日后春莺姑娘就有了指望。
正?院里的敏姐儿也?没有睡着?,她想等雍王妃回来,又忍不住担心,问自个的奶妈妈,“妈妈,你说,母亲会不会养春莺姑娘的孩子?”
就像养她一样。
其实?她知道,如果母亲这里孩子多了,她肯定会少了很多的关?注。
特别?是?,母亲多了一个自己?生的孩子。
敏姐儿的奶妈妈替她掖了掖被子,说道:“哎呦喂我的姐儿,你怎么会这麽想?府医探出来了,春莺姑娘肚里的是?个哥儿,雍王妃是?断然不会养的。”
说句不好听的,养着?敏姐儿一个是?瞧她可怜,第二个,便是?她是?个姐儿,待她过?几年大了,替她筹备一副厚嫁妆嫁出去了也?就是?了。
可是?养一个哥儿,那就不同了,一个庶子变成了嫡子,日后能分王府的产业。若说雍王妃不能生了还好说,可是?若她能生,何必白白教别?人的孩子分走王府的财产?
不可能的。
听完奶妈妈的分析,敏姐儿点头,可她还是?担心,又问道:“妈妈,母亲以后会有自己?的姐儿麽?”
“我的姐儿啊,有没有的,妈妈也?说不好。妈妈只?知道,你是?正?院的姐儿,切莫不可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妈妈且问你,王妃待你好不好?”
“好的。”敏姐儿想到这些天?来雍王妃如何对她的,真真儿是?教她愉悦,何况,她还交到手帕交了。
“这不就是?了,王妃待你好,你也?要?待她好,别?想甚麽亲生不亲生的,你也?是?王妃亲生的。”奶妈妈说,她自然知道敏姐儿的不安,她怕敏姐儿不能及时改变想法,在?雍王妃面前表现出来,那才是?坏了事了。
一个受主母重视的孩子与一个不受主母重视的孩子,地位天?壤之别?。
奶妈妈希望敏姐儿在?雍王妃还没生产的时候多多孝顺她,夺一些关?注,日后的路才不会难走。
“姐儿,王妃回来了。”有敏姐儿派出去的丫鬟回来禀报。
敏姐儿立马对奶妈妈说道:“妈妈,快与我穿鞋,我去看看母亲。”
“王妃,敏姐儿来了。”
雍王妃一愣,“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没有睡?”
“没有,说是?一直等着?王妃您。”
雍王妃脸色缓和了不少,说道:“教她进来罢。”
母女俩如何温情尚且不提,雍王妃是?何等的精明?只?一眼便瞧出来敏姐儿的担心,她说道:“敏姐儿何必妄自菲薄?你自挺直腰板,哪个敢给你委屈受?”
“你是?我的姐儿。”
如此一番话,教敏姐儿眼睛红红,倏然流了泪水,扑进雍王妃的怀里,动容地喊了一声,“母亲。”
*
到了盛暑时节,王府储存的冰块不大够,恰好过?几日王府为全哥儿举办洗三礼,来往宾客众多,冰块自然也?需要?得多。
全哥儿就是?春莺姑娘生的哥儿,不,现在?春莺姑娘已经叫李侍妾了。
竹清跟着?孔管事出府采购冰块去了,如今他们两个愈发熟悉,孔管事也?有心教她,一时间?,两人如同忘年交一般的。
“这买冰块啊,我们都是?有固定的地儿,一处呢,是?曹大商人,他是?皇商,自祖父起就是?做这个的。他家?有许多个地窖藏有冰块,即便是?自个的不够卖,他人脉广,也?能迅速找到旁的商人卖冰块与咱们王府。”
“第二个呢,就是?文?生书馆,甭看是?书馆,那也?是?天?下才子们文?辩的地儿,所以文?生书馆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冰块自然也?是?卖的。”
“第三处就比较小了,叫行福酒楼,他们那儿虽然小,但是?冰块要?更加晶莹剔透,且不容易化,所以从他们那儿买的冰块,通常是?给主子们做吃食,甚麽冰饮子、冰乳等等。”
孔管事絮絮叨叨,与竹清说了许多,他说,“今天?咱们把这三处地方都跑一遍,让他们认认你,这样日后你去,他们就会敬着?你了。”
当然,今天?主要?是?买冰块,教那些掌柜的认识竹清也?不过?是?捎带。
曹大商人最市侩,见了孔管事,撇下友人,径直地把孔管事与竹清迎到了二楼,连他们带来的婆子小厮等人,也?自有人请去吃茶。
“孔管事与小娘子坐,这位小娘子倒是?脸生,从未见过?,不知是?伺候哪位贵人的?”曹大商人让人上茶具,亲自泡了茶与孔管事与竹清。
竹清打量他,他约莫四十多岁,脸上白净无须,眼睛略小,自有一股精明样。曹大商人身上穿的是?符合商人身份的棉衣,不过?内里夹层,似乎是?很金贵的锦绣衣料。
她打量曹大商人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见她小,不禁思?量起来。
“曹大商人,这位小娘子可是?伺候咱们王妃的,待日后会接替我的位置,领两份差事,受王爷王妃的器重。我今个带她来,是?想教你们双方认识认识,往后自不必冲撞了。”孔管事很给竹清面子,一通介绍下来,已然是?教曹大商人不敢小觑。
竹清起身的时候,他也?起身了。
“曹大商人好,我叫竹清。”
“哟,原来是?竹清姑娘,这就认识了,我叫曹富起,旁的人都喊我曹大商人,竹清姑娘也?这般喊就好了。”曹大商人不敢托大,赶忙谦逊地介绍了一番,又请竹清先坐。
“曹大商人,咱们这一回来,要?买不少量的冰块,三十六车,你这里可有?”孔管事问道,这是?正?事,自然要?紧着?处理。
三十六,是?王妃说的,取个好意头。
他们雍王府没有太大的冰窖,所以这些年都是?从外头买冰块的。
“嘶,真是?不巧,前些个宣王府正?买了三十几车冰块,我这里刚刚撬出来的冰块一下子就用完了,再有就是?,你们要?恁大量,应该要?的是?散热的生冰,生冰是?暂且没有恁多,唯有做吃食用的食冰还有一些。”曹大商人脸上出现一抹为难,他似乎察觉到了甚麽,有些不安。多年的买卖经验让他知道,宣王府突然买恁多冰,应该不是?忽然起意的。
他算不算卷入了甚麽阴谋当中?
竹清与孔管事相互对视一眼,皆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宣王府怎的会赶在?雍王府之前,买完了恁大的量的冰块?
定是?针对他们雍王府!
想到这个,孔管事很是?有些焦躁,他的语气不大好,对着?曹大商人说道:“往年都是?留一些给咱们王府的,怎的他们要?恁多,你也?给了?一点儿不留给咱们雍王府,这如何解决?”
曹大商人只?觉得冤枉,又不敢得罪了孔管事,只?能解释道:“欸,往年雍王府买冰的数量不多,少量多次的,我便想着?留下几车,够与你们了。谁知你们府上突然有喜,这我如何得知?”
这些王爷府上的事情,他怎敢打听?且,若是?王妃生子也?就罢了,恁大的喜事他多多少少也?会听见一些风声,可是?后院一个不起眼的侍妾生的哥儿,这他上哪儿知道去?
旁的人家?,小娘生的哥儿,都不会有洗三礼的,如宣王府,他们府上不少侍妾生的哥儿,都不会办礼。他哪儿知道雍王府,居然会为了一个侍妾生的哥儿办大礼?
孔管事拍了拍额头,“怪我,没有提醒你。曹哥哥,方才我说话声音大了一些,你可莫怪。快与我想想法子,不然我不好交代的。”
他也?是?没有料到宣王府会突然做这事,不然曹大商人这里的冰块定然是?够的。
“你们先坐坐,我去问问商会的其他人,看看他们哪里有没有,若能凑个二十几车的,便与你们运回去。”曹大商人也?觉得这事不小,火烧火燎地出去了。
孔管事一拍桌子,怒道:“该死的。”这回差事若是?办的不利索,可是?关?乎到他家?去时能不能得到王爷王妃的厚赏的,这会儿他的面色算不得好。
竹清也?在?思?考,她有一种直觉,曹大商人这一趟怕是?无功而?返,如今酷暑盛夏,各家?各府都需要?不少的冰块,那些商人凑个几车可能有,但是?凑个三十多车,是?定然不可能的。
何况,宣王府都能从曹大商人这儿截走大量的冰块,难不成其他商人那里,他们就截不得了麽?
宣王府的想法也?很容易摸透,若是?全哥儿洗三礼那天?,宾客云集,如此热的天?,雍王府却供不够冰块,这是?何等丢脸跌份的一件事?
果不其然,曹大商人再次回来时,脸色黑沉,先是?拱手道歉,“孔管事莫怪,真真儿是?对不住,我去问了,他们都没有恁多冰块,紧赶慢赶,也?只?能凑出十车来,还是?要?过?几日才能送进来。”
十车,距离王妃要?的三十六车,还有二十六车的量,是?断然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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