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今天的私塾路格外热闹。
经过这两天的口口相传与发酵, 李家杂食铺子的大名不说传遍了整个留云县,也在一部分人的口中被念叨了个不停,今天看时间差不多,与城南遥遥相对的城北尽头都有那爱吃的人不嫌路远, 拎着碗乐颠颠的过来了。
还没到点呢, 余冬槿干脆只拆了两块窗户板下来采光,没理外头的热闹, 与遥云安安心心先在屋里准备, 炖汤洗菜切菜做浇头拉面, 早早起来一个上午就没有停下来。
外头小灶上只能架小锅,不够用, 所以炖汤和炒浇头都用的是屋里的大锅, 外头小锅里的汤用完了,就要从屋里打汤出来, 而浇头也不能一次性全从锅里打出来,得一直放在灶上温着,他俩还得时不时过去看火。
余冬槿揉了揉胳膊, 说:“做吃食生意果然不容易。”
遥云有点担心, “累了?你去歇着吧, 我来就行。”他动作麻利又有序,做起事来很是利落,余冬槿完全比不过他。
余冬槿赶忙摇头, “我没事儿。”然后用干净筷子夹起一筷子刚炒好端过来的肉酱给他尝,“帮我试试味道。”
遥云眼中有笑,含了肉酱品了品, 点头:“咸了,不过正适合用来下面。”
余冬槿自己也尝了尝, 也觉得正好,又夹了一旁的凉拌海带给遥云吃,“这个呢,味道怎么样。”
遥云吃了,评价:“鲜美香脆,酸辣爽口,正适合与面一起吃。”
余冬槿眉眼弯弯,把筷子放到打了水的洗碗盆里,说:“好了,咱们袖子把柜台收拾一下,就可以开店啦!”
于是,这天上午,巳时末尾,私塾巷子里这家被众人惦记了两天名字奇怪的铺子,终于开了门。
余冬槿与遥云一起,将全部窗户板取下放到柜台下面,朝外一看——好了,确实是不用想着出去摆桌子了,刚刚还在巷子里到处闲逛或者干脆等在店门口,聊天扯闲的人一见动静,全涌过来了,这哪儿还能出门去摆桌子,完全挤不出来空啊。
最先冲到柜台前的,是两个熟人,是前天那个瞧着不差钱的和那个嗓门大的,两人大概是会识字,或者是刚刚在外面听认字的人报了价目表,现在你推我挤的,都捧着手里的碗,一个说:“我要宽面,给我拿带汤的,我要三两。”一个说:“我要细的,也要汤的,给我拿六两。”
后头的人闻言,纷纷被惊到了,没好气的嚷嚷问:“董老三,这还没尝到嘴,你买那么多干什么!”大家都挺不满,这样小的店,店里就俩人,肯定做不了多少吃食,这董老三买这样多,等下没他们的份了怎么办?
捧着个超大大汤碗的董老三头也不回,大声道:“你管我呢!好吃不好吃我都认了,先买先得,而且反正都是外带了,我带回去给我老子娘还有媳妇吃不行么?”
“嘿,你这人……”
遥云去下面,余冬槿来招待,他尽量镇定,大声道:“人太多了!即刻起本店开始限购,每人最多就六两!”
刚刚那个买三两的人闻言,忙道:“那我也要六两,你给我再拿个碗,我待会儿回来还你!”
余冬槿点头,“行。”见外头人挤人的,他又着急大声喊:“各位客官!还请排队,不要挤了,等下给咱们店挤倒了,就谁都没得吃啦!”
他面嫩,长得又好,这会儿红着脸着急,看着很有意思,大家见着也不多难为他,闹哄哄了一会儿,勉强分出去了两条队伍,就站在前头俩买面的后面,有插队不及时落在后面的,又是一阵闹哄哄,但余冬槿也不管了,忙着拿碗给客人碗里打汤放料。
待遥云将面条烫好打了汤,余冬槿放好菜蔬和海带丝,问客人:“辣椒油要不要!”
董老三犹豫了下,说:“小郎君,你给我拿个小碗另外装点辣椒油成不?我也待会儿回来还你。”
余冬槿点头,给他装了,幸好,他把余家那些罐子碗都带过来了,不然他真怕碗不够。
那不差钱的说:“一碗要一碗不要。”
余冬槿点头:“行,小心烫啊。”
“没事儿。”两人按照三两一碗的价格付了双倍的钱,余冬槿给他们打了八折,只算他们十九文,他们乐滋滋的端碗走了。
两人一个拉面扯面烫面,一个放料招待收钱,一直忙到家里原本以为还能用到下午的蔬菜和肉酱差不多卖完,才告知了外头依旧在排队的客人:“不好意思,肉酱和小菜都卖完了,各位晚上再来吧!”
外头的客人不乐意了,“你那不还剩了点汤和面么?不要肉酱和菜也行,我只要汤面。”
其他人纷纷响应,“可以可以,这样也可以。”
又说:“你再搞个限量,不要让人一下子全买了。”
其他人再次响应,觉得这样好。
余冬槿看了眼遥云,遥云道:“那就把这点卖掉。”
余冬槿点头,便说:“那就少收两文钱,限量最多二两。”
外头排队的客人:“成成成。”
把最后这点面卖掉,剩下的客人们这才愿意离开,有那没买到的都很怨念。
后头人少的时候,余冬槿把小桌和板凳往外搬了去,不等他忙活,便有客人接过桌子板凳自己摆好,坐在门口品尝起美食,各个都吃的舌头都要掉了。
这会儿那些没买到的人见了他们这幅姿态,各个都又馋又气,此时扒着柜台和累得不行的余冬槿道:“我看你晚上一人最多限购三两算了,前面那些人全和进货似的,后面人却买不到,也太过分了!”
有人附和:“可不是么,太不公平了,你得狠狠地限量才对啊,六两真的太多了!不行啊!”
余冬槿:“……成,我晓得了,实在抱歉啊客官。”
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又愤愤不平唉声叹气的离开。
见人走了,余冬槿就彻底松懈下来了,遥云洗了手擦干,从后头把他抱了起来。
余冬槿吓了一跳,小腿在空气里蹬了蹬,“你干嘛呢?”这大庭广众的。
遥云:“抱你过去休息。”他拉过墙边的靠背椅背对自己,把余冬槿放在上头坐着,然后给人捶打起肩膀按摩起手臂,一边忙一边问:“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余冬槿其实还好,遥云和有三头六臂似的,刚刚那么忙,还能抽空给他喂拌面,倒是遥云,他握住遥云按在他肩头的手,说:“你才该是饿了,好了好了,咱们去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遥云:“不自己做么?”
余冬槿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腰,说:“还不够忙活的呢,这汤都没给咱剩下的,还做什么呀?咱们就在巷子里随便买点好了,刚好咱们都没好好逛过巷子。”
他家汤太香了,买拌面的几乎都没有,全要的是汤的,家里那汤没了他们就加水加料,但尽管如此,烧了好几大锅的汤还是半点没剩,如今就剩一堆骨头渣了。
遥云拉着他,问:“站了这么久,腿脚酸不酸。”
余冬槿又伸了伸腿,说:“没事儿,好得很。”
两人上了街,先到刘家隔壁的隔壁,那家包子馄饨店随便点了三个包子两碗馄饨,先填肚子。
余冬槿坐在馄饨店外的小凳上,舀一颗馄饨慢慢在嘴里嚼。
遥云坐在他身边,先吃包子。
这会儿没客人,卖馄饨的店老板抱手站在柜台后面笑看他们,说:“累得够呛吧?你们那生意真是好啊!”
馄饨店前隔壁桌上,正是刚刚没买到汤面的客人,他准备用来装面的碗还放在一边呢,他带着十分的怨念道:“就是太好了,叫我没吃着。”
余冬槿笑笑,先回店主:“是累到了。”然后与这位客人道:“这馄饨和包子也好吃啊,客官您多吃点。”
店主笑呵呵,也和客人说:“咱家这可是祖传的老手艺,您别嫌呀。”
慢吞吞的吃完了包子馄饨,两人便开始在巷子里闲逛。
这条巷子不长,一共有十二个铺子,都不大,最大也不过是像刘家那样两户并一起,家家户户的铺子都开着门做生意,但做成品吃食买卖的不多,除了余冬槿也就只有另外三家,一家就是馄饨包子铺,一家是馄饨店对面卖饼子馒头的,还有一家卖麻花糖糕的,在巷子靠里一些。
其他呢,除了一家卖布料的,一家卖杂货的,其余店铺都是如刘家郭娘子家这般,卖的是待加工的食品或者酱料。
像余冬槿家对面那三家,卖的就是醋、生年糕糍粑和米酒。
余冬槿与遥云从头到尾走完,逛完了地方,买了一袋小麻花,打了一罐香醋,称了一包年糕,要了一壶米酒才回了屋。
啃着香脆的麻花,喝着遥云泡的茶,余冬槿坐在凳子上,数着今天中午收到的铜板,“一、三、六……”
最后数完了,余冬槿兴奋的脸颊发红,“两千四百四十八!二两半!”他抬起头,眼睛亮闪闪,“我们赚了二两半!就一个中午!”
遥云坐在他对面,见他高兴便也高兴,眼角眉梢不由也带上了笑,“嗯。”
余冬槿这下子是一点也不觉着累了,他精神得很,满身都是劲儿,立即站起来对遥云说:“走!咱们买菜去!”中午这顿用光了他们本来要用一天的量,菜和肉现在都要补,海带不用,还有一半泡在水里呢,够他们晚上用的。
晚上,又是一顿的忙,这回余冬槿没那么手忙脚乱了,有时遥云进屋打汤,他也不着急了,还能在外头和客人们闲聊几句。
因为石磨还没做好,下午晚上卖的还是面,按照中午客人说的,他这次真的每人限量三两,但下午客人居然更多了,还是有那来晚了没买到的。
晚上,余冬槿数完钱记完账,趴在床上嘿嘿笑,告诉遥云:“抛开成本,咱们今天一天就赚了差不多有五两多,嘿嘿,咱们要发财了!”
遥云看他那样儿,忍不住在心里既心疼又好笑,上手给他按摩全身。
余冬槿一边傻乐,一边被按得龇牙咧嘴,痛并快乐着。
晚上临睡前,遥云拿出了一支深色的木簪,递给余冬槿。
余冬槿疑惑,接过来,“?”这是什么?
遥云:“沉香木做的木簪,之前就做好了,一直没送你。”
余冬槿恍然,将木簪放到比之下嗅了嗅,“好香!”是沉香木特有的味道,闻起来很迷人。
遥云:“本想待你过生日时再送给你的,但我问过了那李的道士,得知你原本的生辰还要许久,所以便用来当做今日店铺开门礼物好了。”毕竟余冬槿一直念叨着开店,能开成他看肯定高兴。
余冬槿很觉得惊喜,他都不晓得遥云是什么时候和老道长问了他的生日。抚摸着这支被打磨的光滑无比,上头是造型是一朵将开未开的木槿花,简单但很有心意的木簪。
余冬槿十分的珍惜,他这会儿已经散了头发,也要睡下了,这叫他爱不释手的木簪要戴也只能明天戴了,他抬眼,用笑眼看着遥云:“明天,你用这个帮我束发。”
遥云眼神温柔:“嗯,好。”
72
一大早, 余冬槿揉揉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
遥云已经起了,不在他身边也不在房里。
他例行发了会儿呆,脑子才渐渐清醒, 眼里也终于有了神气, 这时,余冬槿终于嘴角一咧, 伸手去摸昨晚被他放到枕头下的木簪, 一下子没摸到, 但摸到了他一直带在身边,睡觉时就放在枕头下的遥云的羽毛。
他笑容加大, 拿出羽毛珍惜不已的玩了玩, 又放了回去,然后才摸到那根木簪拿了出来。
余冬槿将木簪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又摸了摸上头那朵含苞待放的木槿花,不又想到了当初他妈和他提过的,他的名字的由来。
他出生在冬日, 本来已经是木槿花凋落的时候, 可那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姑奶奶家的那棵木槿花到那时都没有落花,反而开的特别好。
他妈见了嘴馋,大着肚子就想吃, 他爸耐不过老婆的死磨硬泡,就采来炒了一盘,然后他妈吃着吃着肚子就开始疼了, 他就出生了,所以, 他便得了个余冬槿的名儿。
想到这里,余冬槿忍不住好笑。
他现在想起爸妈,已经不怎么会伤心了,他与以前孤独的他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回忆起那些往事,心里没了酸涩与疼痛,有的只是温暖与感动。
好开心啊,余冬槿摸着新得的发簪,心想。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遥云进来了。
余冬槿转过头去,终于不赖在床上了,一边穿衣服穿鞋一边笑问遥云:“现在什么时辰了呀?”
遥云:“卯时还未过半。”他拿来外裳帮余冬槿穿上,然后接过余冬槿手里的木簪。
余冬槿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做到椅子上,抬眼问他:“带簪子和简单的扎头发好像不一样,你会不会呀?”遥云帮他扎过头发,这个他是会的。
遥云下山前是短发,开始就披散着,后来头发长长了,余冬槿就帮他扎个揪揪,他俩一起起床的很适时候,都是互相帮忙束发的,但用发簪束发和简单的用发带绑头发好像不一样来着,他反正没研究过这个,不知道遥云会不会。
遥云拿着木梳,瞧着挺镇定,说:“试试。”
余冬槿点头,“行。”还提醒:“你可别给我弄疼了。”
遥云听到疼这个字,顿时又端正了几分态度,点头认真道:“好。”
余冬槿看他这样,忍不住暗自偷笑,端正了脑袋,“那你试吧!”伸手把桌上的被遥云打磨过,所以照的格外清晰的小铜镜端在面前,看着里头的自己与遥云。
遥云真的认真,他手掌很大,但细活粗活都会干,此时他捏着梳子仔细的给余冬槿打理着头发,动作轻且柔,好似一头正细嗅蔷薇的猛虎,看的余冬槿心里软乎的好像塞了一片云。
在遥云身边,余冬槿总是忍不住笑的,此刻又是,他笑着看自己头上发包成型,第一次弄好后,余冬槿正准备晃晃脑袋试试,可遥云觉得没有挽好,又给他拆掉了重新来。
这次他给扎得紧了些,一边弄还一边问余冬槿:“不疼吧?”
余冬槿笑说:“不疼。”
最后,遥云帮他把发簪别上,余冬槿举起镜子,看着里头的自己,看了看那支插在他头顶团发里精致漂亮的木簪,晃晃脑袋,抬起头对遥云举起大拇指:“很棒!”
遥云轻笑,低头在他发际线上亲了亲,“去吃早饭吧,我熬了粥,还买了你昨日就说想吃的饼子。”
余冬槿伸手摸摸自己头上的包包,然后又摸摸肚子,放下镜子比划,“我要吃一大碗!”
可惜那家饼子不算太好,比余冬槿自己和遥云做的要差几分,好在是配着粥一起吃,余冬槿也吃了个肚儿圆。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昨天的海带用完了,余冬槿没补,因为家里还有木耳,用这个泡发了切了凉拌替代就好,和海带换着来。
今天李家杂食铺子的生意比起昨日,依旧火爆,不止依旧有很多熟面孔,生面孔也多了一大堆。
还有那穿着较为讲究让自家小厮排队,自己则站在一边与余冬槿说话,话里嫌弃他们家店太小,还得自己准备碗,忒麻烦了些。
余冬槿苦笑,只得说:“还请客官见谅。”
这位客官长得有些富态,皮肤白眼睛大,头上还带着一圈精致的束带,瞧着是个富户人家的少爷。
他大概很爱吃,此时还没排到他的小厮,他坐在余冬槿给他搬的靠背椅上,看一个客人端碗走,就忍不住用眼睛瞅人家碗里的汤面。
看完了,他抬头对忙活余冬槿说:“其实我已经尝过了你家的面了,昨天头一个在你家买到面得的,那个麻子脸,他是我发小,喏,就他。”说着他往队伍里一指。
余冬槿看过去,就瞧见了队伍里,那个同样长得富态,但比这位少爷要瘦些,脸上生着雀斑的人,那不正是昨日第一时间挤到最前排,那个不差钱的客人么?
余冬槿一边手上不停,一边诧异,那位的穿着打扮瞧着可比这位富家少爷要低调得多,这两人居然是发小。
戴帽少爷察觉了他的疑惑,哼说:“那家伙是个死抠门,还就爱出门闲逛,不过幸好他喜欢到处瞎转悠,不然我昨日也吃不上他买的面,也发现不了你这家店。”
原来如此,余冬槿又往那个雀斑脸上看了一眼,觉得这些有钱人也挺有趣的。
中午忙完了吃完饭,遥云带余冬槿去瞧他打造好的石磨。
余冬槿惊讶极了,“就做好了?”他都没发现。
遥云:“本来昨天晚上就差不多了,今天一早我给它打好了木架装好,待洗刷好了就能用。”
两人到了前院,院子一角,正放着遥云已经做好的石磨。
余冬槿快步过去,摸了摸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磨盘,觉得很不可思议,“我都没听到声音,你是怎么打磨的这么好的呀?”
遥云:“用了点不一样的法子。”
余冬槿懂了,说:“还说下了山要少用法术,老天爷不会因此罚你吧?”
遥云淡定道:“我又没用来害人,他不会管这个的。”
余冬槿笑了,“那就好。”那他就放心了。
又欣赏了下石磨,余冬槿不自觉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对余冬槿道:“我累了,咱们去歇一歇吧。”有了昨天的经验,他们今日买的菜蔬和肉都很够,下午便不需要出门补货。
遥云捏了捏他的手,见他脸上确有疲倦之色,想了想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
余冬槿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又觉得这人的怀抱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便笑着乖乖趴在他的肩头让他抱自己进屋,脸颊还微微发红,不自在的蹭了蹭遥云的耳朵,说:“我是真的想歇一歇,可不是想那什么啊!”他嘟囔:“这可是青天白日呢。”
遥云顿时眼含笑意,道:“嗯?那什么是什么?”
余冬槿闻言,立即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顿时不好意思的脸色通红,心虚小声:“什么都不是!你就当没听到。”
遥云才不肯,他把人抱进了屋,放到床上,满脸笑意的摸了摸余冬槿发烫的大红脸,然后托着余冬槿的后脑勺缠着他亲了许久。
余冬槿被闹了一通,又躺下睡了半个多小时,便养足了精神。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未时过半,接近两点的时候,本来还可以歇一歇的,但他们家里的水缸空了,柴禾也要补,他们便不能闲着。
拎着水桶,余冬槿与遥云嘀咕:“咱们前头的天井小院儿能不能挖井啊?要是咱家自己有个井就好了,还能给邻居们行个方便。”
城里就是这点不方便,日常吃水什么的都麻烦,这公共用水的水井虽然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来来回回次数多了也麻烦。
遥云:“能,不然请人打一个?”
余冬槿犹豫,“还是问问价格再说。”他才赚了钱呢,说来惭愧,也不知怎么的,他自己赚的钱他居然格外不舍得花,早上去买菜时他都比之前要敢讲价了,“还得打听一下,看看哪儿有挖井人。”
遥云点头,“嗯。”
余冬槿一边走着,一边算起了家里的存货,木耳还能用明天一天的,还要再买点海带回来,不知道伯武叔家有没有这个,可能没……想到伯武叔,余冬槿脚步一顿:“诶?”
遥云:“?”
余冬槿抬眼:“咱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遥云有些迷惑。
余冬槿一跺脚:“山货小贩,伯武叔他舅子啊!”
遥云顿时把这个被他抛到脑后的人想起来了。
余冬槿:“伯武叔不是说好的,前天下午会带他来咱们店里的么?怎么没来呢?咱这两天忙,手脚不停的,都把他给忘了!”
真是,他俩人就没人能想起来的。
两人打了水,商量了下,立马去了趟伯武叔店里。
李伯武看见他俩来了,面带愁容唉声叹气,“我正准备早早关了店去找你们呢。”
余冬槿见他如此,十分诧异:“伯武叔,您这是怎么了?”
李伯武与他们道:“娃儿他三舅本来说好前天下午就回来交货的,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婶子都急死了,我大舅子和二舅子都在寻他呢!”
余冬槿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跟着忧心忡忡起来,“怎么会这样?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李伯武摇了摇头,眉头紧皱的又在叹气,“他也是个老江湖了,以前年轻刚出门一个人上山下山的时候,也没这样没个消息过,现在只是去附近几个镇上收东西而已,应当不会怎么样才是,哎……也说不准……”
遇见了这样的事,也没办法,得知了这个消息,余冬槿便跟着李伯武担心,内心沉甸甸的与他告了别,与遥云一起回去。
路上,遥云拉着他,“莫担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余冬槿面露希冀,抬眼看他。
遥云:“伯武叔的面相,看着不像是近日会遇丧事的模样。”
余冬槿顿时放心许多,“那就好那就好。”人能活着就行,就是好事。
就这么又忙了两天,待余冬槿把前三天优惠八折的价格贴起来,恢复正常价格的时候,他们店终于没有那么热闹了——当然,这也是和自己家比,比起隔壁又隔壁的馄饨铺子和它对面的饼店,李家杂食铺子的生意也是他们私塾巷子里外加外头的正街上,独一份得好了。
这也带动了其他副食品店和调味品的生意,有些来买面和米皮的客人回家的时候,顺道就买些酱油米酒醋什么的,反正家里也正缺,正好一起带回去。
人少了,没那么闹哄哄了,余冬槿家的那两张小桌子和几张小板凳靠背椅终于有了用处,可以往外摆了。
几家本来买副食品调味料,本来店前一直空着的邻居们见状,也摆了小桌和板凳在外头,供杂食铺子的客人们坐,也算是帮了余冬槿的忙了。
73
晚上喂完了牛, 收拾完厨房铺子洗完碗,将家里收拾好了,两人洗完头洗完澡,余冬槿马不停蹄的踏着鞋子, 连忙又到房里抱着箱子算钱。
数完了, 他捧着脸嘿嘿笑,自言自语:“今天也有三两, 加上前两日的, 开店至今, 除去成本,已经赚了十四两银子了。”这实在太赚了, 余冬槿猜测, 他们这店应该是巷子里加外头侧街上,卖吃的店里最赚钱的一个了!
嘿, 不过也说不准……
遥云晾衣服回来,就见他外衣也不穿,好像不知道冷一样, 披头散发的在那傻乐, 无奈极了, 拍拍手拿出一件新衣过去给他披上,然后拿着布巾给他擦头发。
余冬槿身上一重,也不傻兮兮的光顾着看钱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肩头的衣裳,这布料颜色是浅褐色的,很低调, 但摸起来光滑无比很有质感,他不由惊讶抬眼问遥云:“这是?”
遥云正细细帮他拧干发尾呢, 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鸟儿们给你做的。”
余冬槿愣怔了下,又忍不住摸了摸身上的衣裳,拉着袖口瞧了瞧那上头细密的针脚,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
这可是鸟儿做的衣服!看着比人做的都要好,多神奇啊!他又问:“这是什么时候做好的呀?”
遥云:“前些日子就做好了,不过这个是春装,那时不适合用来穿,这会儿天气暖和了,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余冬槿迫不及待的站起来,两手一伸,把衣服穿上了系好了系带,他也不顾遥云还在给他擦头发,转身就问他:“怎么样?好看不?”
遥云也不敷衍,将人从头到脚仔细看过,笑着,满心喜欢的道:“好看。”只是听就知道,这不是在说衣裳好看,是在说人好看。
余冬槿嘿嘿笑,说:“你也好看。”
遥云:“头发还没干呢,坐下,我给你擦干。”
余冬槿便乖乖坐下,一边研究自己的新衣服一边享受着遥云的服务。
把衣裳里里外外看完了,摸了一通,他又和遥云说起了他们店这三天赚的银子,“这多亏了你的宝贝,就是感觉有点作弊。”
遥云:“不要想太多,这些东西,要不是以前被人捕捞挖采太过,本来也是凡人们用来调味食用的东西。”
余冬槿:“啊,所以说,你那裂谷,是珍稀动植物保护中心啊?”
这说法有意思,遥云想了想点头,“差不多,这两样在里头都泛滥了,我以前又不怎么进食,那打架被打死的儵鱼堆了一仓库,灵物们也不爱吃,用来做菜正好。”
余冬槿:“我都没看见,他们生活在裂谷哪个地方啊?”
遥云:“在裂谷西边,那里有个湖,以后带你去看看。”
余冬槿点头,很是期待。
随后,两人又忙活了两天,最后一天,余冬槿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做出通知,“各位客官,明天后天,本店歇业两日,大后天再开门,还请各位各管明后天莫要过来,省的白跑一趟!”
众人纷纷感到震惊,随后就是一阵不满的人声,今天那个白胖富家少爷也在,他来得早,这会儿正和发小还有小厮坐在购买食物的队伍旁支着的小桌上吃米皮呢。
闻言,他的不满最是严重,他这人颇为自来熟,还爱说话,此时抬头指责余冬槿:“怎么回事啊?有你这么开店的么?这才几天?加上今天你这店才刚开五天,就要关店了?这样做生意怎么成呢?”那模样,十分的痛心疾首。
余冬槿哭笑不得,“不是,刘少爷,我和我契兄弟需得回乡下一趟,我家有个八十岁的爷爷独自一人在乡下,我们得回去看看他。”
经过这两天的交流,余冬槿已经晓得这位白胖少爷姓刘了,而他对面那个雀斑脸则姓董,刘和董是这边的大姓。
刘少爷对面,董少爷道:“那你干嘛不把老爷子接过来啊?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一个人在乡下,多不安全!”
刘少爷与其他竖着耳朵听话的,这时也都附和:“就是啊,你把人接过来呗!”
余冬槿:“老爷子不愿意,而且我这生意太好啦,我俩也累到了,刚好歇一歇。”最后道:“反正我们是一定得回去一趟的,以后也是如此,干五天休两天,大伙儿还请见谅。”
众人纷纷无语,“嘿,这什么规矩啊?”
大家嘀嘀咕咕闹闹哄哄,“还有嫌生意太好的……”
刘少爷是最无语的,指着余冬槿对发小道:“听听这话,多气人啊?”
董少爷好笑,他这发小家里是开酒楼的,同样是卖吃食,他家店最近生意一般,别人的小店却人满为患还嫌生意太好,相较之下,确实挺气人。
对着众人的不满,余冬槿只能道:“休息两天,两天后本店会推出新的吃食,第一天新吃食有八折优惠,欢迎各位客官前来品尝!”
大家听了,顿时顾不上抱怨了,都有了精神,“什么吃食啊?是不是又是新鲜玩意?”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后来铺子里做的米皮是本地没有的,是新鲜玩意,热辣辣的辣椒酱浇上去,软软弹弹的,吃起来和面完全不一样,大部分人都挺喜欢吃。
余冬槿笑道:“也是新鲜玩意,不过不是主食,是另外的配菜,买来下面下米皮可以,买了带回去当菜也行。”
刘少爷问:“和凉拌海带一样么?还可以买回去?”他之前想和余冬槿买他们家的辣椒酱,余冬槿没同意,后来退而求其次想买做好的加了辣子的凉拌海带,余冬槿也不肯,气的他不行,可又没办法,他家也研究过辣椒油,可做出来的就是没有这李家杂食铺子的好吃。
余冬槿:“差不多吧,是肉食,可以买回去。”
众人纷纷讨论起来,因为是肉食,大部分人开始担心价格,余冬槿家的吃食物美价廉,附近很多舍得花钱的百姓也愿意来吃,点个小份的,就能美美吃一顿,但肉就不一样了,肉哪有便宜的呀。
不过刘少爷不担心这个,他很兴奋,可兴奋只在一瞬,很快又泄了气,他用眼睛瞅了瞅屋里忙活的余冬槿和遥云,叹息,“你这铺子里就你两个,能做多少啊……”他可想买得多呢。
哎,还是想买方子,这李家兄弟俩,是怎么做出这样好的味道的呢?
余冬槿不管他嘀嘀咕咕的说啥,他忙着呢,不仅手上忙嘴里也忙,遥云正见缝插针的给他喂拌面呢。
余冬槿准备买脆皮烧肉和肉灌肠,这两样东西都是留云县没有的吃食,且做起来也不算麻烦,他准备做来试试看。
因此,他和遥云商量,准备雇人来他家帮忙干活了,他们忙不过来了。
因为现在外头家家户户都帮忙摆坐凳了,很多人于是都不自己带碗了,他们就得收碗洗碗,余冬槿准备雇一个人,帮忙洗碗收碗顺便看大锅的火,如果这人做得来的话,他们还想让他帮忙磨米浆,工钱给多一些。
接下来天气会越来越热,米浆不能久放,他们之后都得早早的给他们磨好米浆,以备一整天的使用才行。
这个人选余冬槿也有了,他准备去刘家问问,对,又是刘家,他家人多呀,且远亲不如近邻嘛!
他瞄上的是他们家的大孙子,那孩子差一岁成丁,但在这时候也已经算是大人是劳动力了,可是他家人多。
刘家两个伯伯叔叔正值壮年,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刘家伯母与婶子也是勤快人,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他们也孝顺,家里老奶奶平日里只让做点杂活,收拾收拾衣服捡捡豆子什么的,于是家里三个小的,也只能帮忙打打酱油了。
余冬槿开店期间,他们家大的有时候没事,就带着弟弟妹妹还帮他收碗,余冬槿自然不让他们白干,便请他们吃饭,三孩子便成了他们家饭桌上的常客。
余冬槿这两天竖着耳朵听八卦,听刘家伯母的意思,是犹豫着想去别处给家里这个大的孩子先找一份工的。
不过,他们家两兄弟和俩妯娌最想的是兄弟俩分家,他们想另外再开一家卖酱的分店,买房子店铺开,不租。
但这毕竟不是小事,他们家本来其实就是两间,现在要分家了,老大要占这两间屋,肯定要补偿弟弟,所以还得仔细商量。
余冬槿猜他们家钱应当是恰好够的,但那些钱不能全都用来买房子,他们应该是想再存一些再说。
不过,主要还有一点,余冬槿听老太太和郭娘子聊天时嘀咕过,说她二儿媳妇还是该尽快再怀一个,最好能生个孙子,不用这么着急分家,她可以帮忙带孩子来着……
嘿,都是些八卦,谁让余冬槿耳力好呢,想到这里,他不由摸摸自己的耳朵。
余冬槿一边吃饭,一边对遥云说:“所以如果咱们能雇他们家大的那个干活,是正好的,也算是帮他们家解了燃眉之急了。”
今晚他们家面和汤都卖光了,两人也有好几天没吃正经米饭了,今天晚上便蒸了饭吃。菜是剩的凉拌海带和隔壁给的酱瓜,余冬槿又做了麻婆豆腐,味道相当的好!
遥云,学余冬槿用麻婆豆腐拌饭,他也喜欢这个,吃的也挺满足,点头:“可以,吃完饭就找刘家说?”
余冬槿:“嗯,明天咱们还得赶早出门回村,是得今晚去说。”他想了想,扒了一口饭嚼嚼,吃下说:“工资就按咱们昨晚商量的,一天三十文文。”他和刘家少爷打听活了,他们家的伙计,类似做这么多活的,每天算下来差不多给的就是这个工钱,“一天三十文,干好了有奖金,月底再给他多算五十文,怎么样?”
遥云觉得可以。
吃完饭,两人便敲响了刘家的门,进屋把这事儿与刘家人说了。
刘家人一听都很高兴,刘顺道:“太多了,这小子哪儿值那么多钱啊,你随便给他开点就得了。”
他媳妇听了,暗地里瞪他一眼,给了他一胳膊肘。
刘顺大儿子刘成闻言很兴奋,听他爹这样说也不恼,反而还道:“少点都行,我都行!”
余冬槿道:“我家活不轻松,早上要起来磨米浆,中午晚上还要收碗洗碗,工钱自然不能低了的,其实本来雇两个人都行的,但因为时间是岔开的,一个人也能做,所以我就过来问问你们阿成能不能行。”
刘家大伯母道:“能行的,怎么不能?”
刘成也一个劲儿点头,“我行我行。”
刘顺与刘奶奶还想说什么,余冬槿直截了当,“那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大后天我们过来开店,阿成到时就准时来上工。”
刘成顿时高兴的不行,忙说知道了,说他肯定会给冬槿哥好好干活的。
刘家伯母也高兴,抿嘴直笑,这可是一个月将近一两银子,相当于大酒搂的带头伙计了,如果能安生干下去,她大儿子娶媳妇的钱就都不用愁了。
74
第二日一早, 喂过了牛,给家里大门两边放着两瓣的破水缸里,刚种下才冒了牙的葱蒜浇了水,俩人去将将开门的米酒店买了大壶的米酒带上, 又去买了不少鲜肉和猪小肠装上车, 随后收拾好东西,告别了邻居们, 架着牛车回了村。
牛儿在城里憋了五天, 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李宅前头那个天井小院儿又小,它已经憋坏了, 一路走的很是得劲, 瞧见了路边的野花都忍不住哞哞叫,可开心了。
余冬槿坐在车斗里, 和遥云商量,“不然把这次把牛儿留在村里好了。”牛在县城,他俩还得铲屎, 牛儿又过得不好, 余冬槿觉得它好像都瘦了, 这多可怜啊。
遥云:“可以,就是得劳烦人送咱们一趟。”
这就没办法了,山村路远, 只能是如此。
这个时节的遥云村,比起冬日里要热闹万分。
春日里,孩子大人们都很忙, 孩子在玩耍的同时帮大人挖野菜晒春菜,进林子里采认识的, 安全的菌菇和可以吃的虫子之类的。
大人们则忙着地里的各种活计,有那冬日里被大雪压垮了屋顶的,还得重新捡瓦或者盖草棚修缮房屋,会捕猎的,趁着天气暖和了,山上野物活跃了,还有结伴上山抓野物的。
不过大家都知道规矩,那些在春天怀了孕或者带仔的母兽,他们是不会碰的,有时遇见了瞧着可怜的,还会给予投喂。
余冬槿与遥云到家的时候是下午大约三四点时,一路都遇见了人,招呼就没停过,乐正本来在李家老大家和李大爷下棋,被村里的赶来通知的小孩提醒,明明占了上风却也不管了,抛下李大爷和众位围观的棋友就走了。
李大爷“嘿”了一声,他一上午输多赢少,这会儿正要高兴,对面就坐下了廖家的一位大爷,“别撤,我来替乐正。”
看到他,李大爷知道这位的棋艺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于是顿时来了精神,继续琢磨起这场棋局来。
乐正背着手,乐呵呵的回了家,正好在家门口和两个孙子撞上,高兴的脸上堆满了笑纹,喊:“回来啦!”
余冬槿跳下马车,给了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爷爷!孙儿我好想您!”
乐正被抱了个猝不及防,呆了呆后哈哈大笑,先埋怨:“你这孩子。”后也大方直言:“爷爷也想你们!”
遥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下来牵着牛,三人一起绕到了后门。
后门处,原本在外玩耍的猪猪迈着奔跑的步伐,激动的哼唧着,从外头赶回来迎接五天没见的主人。
余冬槿瞧见它,有点嫌弃,“瞧瞧你,肚子上都是泥。”不过还是蹲下身摸了摸它。
猪猪高兴的直把脑袋往余冬槿手心里钻,余冬槿:“好了好了,看你鼻子上的泥,行了,去和牛牛玩儿,它肯定想你了。”
牛儿已经被遥云牵进了牛棚,乐正也进屋帮着提肉拿东西了,余冬槿带着猪猪赶紧进去,猪猪去找牛玩儿,他则从爷爷手上接下了肉。
乐正抱着酒壶,闻了闻味儿,笑了:“这是赵元家的酒?”
余冬槿点头:“是啊,我和阿云喝过感觉还不错,就买了一壶带回来。”
乐正道:“他家的米酒确实好,用来煮圆子最好。”
余冬槿笑了,“那晚上就做酒酿圆子好了。”他觉得爷爷看起来有点嘴馋。
和遥云一起把肉和大肠先放到厨房,余冬槿就忍不住进屋,拉着遥云进屋去看大黄。
乐正背着手跟在他们后头,看起来十分悠哉,说:“你放心,我把大黄养的可好了,它可喜欢我了。”
还挺骄傲,听得余冬槿想笑,他们进了爷爷的房间,就看见大黄的笼子被乐正放在了床边的斗柜上,嗯,笼子还是那个笼子,只是……
余冬槿忍俊不禁,指着笼子前方的亚克力笼门上,两边贴着的小红对联,问爷爷:“那是什么?”
乐正挤过来探头看了一眼,说:“那笼子不是它家么?家里肯定要贴对联啊,我特地裁纸给它写了一幅。”
余冬槿抿嘴,忍笑,过去瞧了瞧,这才发现这副对联是有横幅的,正贴在笼门上方的木头横杠上,之前在门口,它被上头凸出的边边盖住了,才让余冬槿没有看见。
横联写的是‘百福成灵’,而两边的对联是七字对联,写的是‘霞光成曜照满室,春风如煦淑盈门’,这字写得与之前爷爷写大门对联时的字体不一样,小巧精致,带着些俏皮的感觉,很是灵动可爱。
余冬槿抬眼,与同样没忍住的遥云笑眼相对,爷爷真是,特别特别喜欢大黄,瞧瞧,还百福,还照满室淑盈门的,真行!
余冬槿忍着笑夸爷爷,“爷爷写得真好,这字正与大黄相配。”
乐正摸了摸胡子,很是自得。
笼子里,白日里一直睡觉养精神的大黄终于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迷蒙着一双眼睛从躲避屋里爬了出来,余冬槿打开笼门,它动了动鼻子,一双豆豆眼顿时睁的溜圆,扒拉着下方的挡板就要往外爬。
余冬槿看它这么激动,顿时也挺激动,一把把它抓了出来,揉揉,“想我没。”
大黄盯着他看了会儿,在他掌心扭了扭,不太好意思的用软软萌萌的童音说:“想宝宝了。”
余冬槿难得见它如此,这会儿不由感觉挺惊喜的,“真的啊?”
大黄见它这样,却害羞了,在他手心里挣扎着要下去。
余冬槿才不放开它呢,他把它放在自己肩头,说:“走,带你去玩儿!”
嗯,并没有玩儿,余冬槿忙着呢。
去餐厅看了看在角落垫子上睡的正香的圆圆墩墩,他们没有打扰。
随后便是一堆事儿,打扫卫生、拜访邻居、搓丸子、做晚饭、吃饭,吃完饭后还得忙着洗小肠、剁肉馅、灌肠,余冬槿和遥云今天的事情特别多。
余冬槿把大黄带出去,放在肩头,便开始忙了起来。
小家伙乖乖的,趴在在余冬槿肩头扒着他衣服,被他带着到处溜达。
晚饭除了一道用来当甜嘴儿的酒酿丸子,余冬槿将他们从县城里带过来的辣椒油也用上了,做了一道辣拌小鱼干。
他带进城里的那一小半鱼干一直没机会吃,他又给带回来了,不过酸野芹和晒得半干后来也被余冬槿泡起来了的笋子他没有带回来,那两样还要泡一泡,等时候到了再捞起来吃才爽口。
然后还有一道木耳小炒肉,一道小青菜,家里菜园的小青菜还没长好,这个是余冬槿去拜访邻居的时候,长水婶子给他送的,水灵灵的一兜子,瞧着就特别鲜嫩。
余冬槿又炖了个海带肉丸汤,放了少许儵鱼片,也得给爷爷尝尝这个。
晚饭的饭桌上,一碗海带肉丸汤放在中间,酒酿丸子、辣拌鱼干、木耳炒肉和小青菜环绕着它,乐正迫不及待,首先给自己打了一碗肉丸汤。
一口热汤下肚,他没说话,就这么坐着品了品嘴里那不同寻常的滋味。
余冬槿看着,也没出声,给大黄喂了一片洗干净晾干的生青菜,然后结果遥云给自己盛的饭,夹了条鱼干吃。
乐正喝汤吃肉吃海带,一碗汤下去,他才感慨般开口:“幸好我活的时间长,不然都吃不到这样的美味。”
余冬槿:“……不至于。”这也太夸张了。
乐正摇头,“以前你爷爷就很爱吃,在他活着的短短三十一年里,他就没在这上面亏待过自己,连带着你爹,你哥和我,也学会了做饭,他临走的时候,嘴里都还在吃板栗糕,还和我说,人这一辈子,在吃喝上绝对不能辜负自己,叫我一定要向他学习。”
说到这里,乐正脸上是带着笑的,“我以前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现在更是觉得他说的对了。”说完这句,他看向余冬槿:“当然,我最幸运的,是能有你这么个好手艺的孙子,哎,真叫老头我高兴!”
余冬槿顿感心虚,连忙把真相和他说了,“哪是我手艺好啊,是阿云,这里头我放了他带下山的一种……”一种什么呢?余冬槿脑中灵光一闪胡乱道:“一种山珍!煮汤的时候放进去,就能增添鲜味儿,没有他,我可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乐正挺诧异,“是么?”他倒是不怀疑遥云那儿有好东西,毕竟他身份不一般,他乐呵呵道:“如今你俩已经成婚,他的不就是你的,还得是你有手艺,会做菜。”
遥云闻言,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余冬槿不好意思,嘟囔:“肉丸汤谁不会啊。”他没在这上头多说,拿起爷爷的碗去给他盛饭,说:“爷爷你饭少吃一些,等会吃完了喝点儿甜汤,不能喝多了,一点点哦,晚上不能吃太多。”
乐正点头,“好,我晓得的。”
吃完了饭,喝完了确实不错的酒酿丸子甜汤,余冬槿剁肉,遥云洗小肠,两个人各自忙活。
乐正看了稀奇,问他俩这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得知了是要做肉肠,登时更感觉稀奇了,他们这儿做腊肉熏肉的有,但做腊肠的还真没有,更何况是这种新鲜肉肠了。
余冬槿和他俩商量,“灌肠挺麻烦的,得找个能把肉挤压进肠衣里的工具,不然一点点的弄不好弄,得想想怎么做。”
遥云之前就听他说过了怎么做肉肠,知道他在现代是用一种叫‘针管’的东西做的,余冬槿还给他描述了一下什么是‘针管’,可他们这会儿没有这个条件。
遥云想了想,“用漏斗行不行?家里好像有吧?”
余冬槿都忘记漏斗这样工具了,点头:“可以可以。”虽然得用手来按压,但已经很方便了。
乐正听孙子说,又看了看遥云在洗的肠衣,明白过来了,忙说:“有的有的,我来找。”
漏斗很快就找着了,乐正也没急着睡,把漏斗洗干净了,就看他俩忙活,直到把所有肠衣灌满,那一串串的香肠被晾在了厨房临时搭起来的架子上,才在孙子的看护下洗了个澡,带着大黄回去睡了。
这会儿已经很晚,余冬槿比老爷子都要没精神,他累到不行,哈欠连天的,澡都不想洗了,趴在遥云肩头说不想动,最后干脆闭着眼睛闷头睡了过去。
遥云捧着他的脸摸了摸,干脆趁他迷迷糊糊的,直接帮他把澡洗了。
余冬槿半闭着眼睛坐在盆里,脸上被热气熏得发红时,迷迷糊糊的还在嘟囔,“不行,你出去,我要自己洗。”
遥云笑了,“这都要洗好了。”
余冬槿半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哼哼的把他的脸推开,说:“你别看。”
遥云闷笑,他老婆身上他那点儿没看过?不仅看过,还摸过亲过。
不过余冬槿在这方面向来是大胆又害羞的,遥云也正喜欢这一点,他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把他抱起来擦干了身上的水,带他一起回了房。
75
第二天余冬槿自然又起来晚了。
还是遥云端着肉粥和小菜进屋来, 他闻到了那香味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余冬槿揉揉眼睛,撑起上半身做起来,问遥云:“几点了?”问完还控制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遥云把早饭放下, 拿起之前就端进来了的牙刷沾上牙粉和水杯一起递给他, “刚到巳时不久。”
余冬槿接过牙刷水杯,“都这个点了?!咱们今天还得赶在县城城门关门之前进城呢!”
遥云道:“来得及, 你别急。”
余冬槿听他语调听起来挺悠哉, 忍不住瞪着他埋怨:“都怪你!”
遥云摸摸鼻子认下, “是,怪我。”
刷完牙洗完脸, 余冬槿不肯在房里吃饭, 起来揉着腰,跟着端着托盘的遥云去了堂屋。
他们路过饭厅时, 还和刚回家的圆圆墩墩撞见了,如今它俩再不能一起钻墙角的小门洞了,墩墩现在长大了, 墙角的洞对它来说已经笑了。
乐正于是在饭厅这边给它们留了扇窗户, 白天不下雨的时候就让它俩抄近路, 下雨的时候就关上,给它们留门。
乐正对它们比余冬槿要上心,余冬槿也就简单的给它们做了个两个用来换洗, 还很丑的垫子当窝,乐正却还给它俩添了帐篷,用床单和旧衣服搭的, 就在饭厅一角,占挺大位子, 颜色风格还挺和谐,像个宠物小屋,很有童趣。
说起来,之前本来放在饭厅中间被摆的整整齐齐的圆桌和椅子都被挪到了一边,椅子或被塞在了桌子下,或被倒扣在了桌子边,整一个就是不用的状态。
这也是,他们家就这么三口人,在家吃饭都是在厨房支小桌,完全用不上这个大圆桌。
余冬槿蹲下来摸了摸圆圆墩墩的脑袋壳,然后掀开它们的小屋看了看,发觉里头挺干燥也挺干净,忍不住叹:“爷爷真好。”小动物们每天出门上山,虽然说是灵物,本身很爱干净,不会和普通动物那样,但窝里若是长久不管,难免还是会有脏东西。
余冬槿走的那天,小帐篷里还不是这个小窝,现在换下来了,之前的那个,余冬槿昨天回来的时候看见好像被晾在了牛棚边上了来着,这也都是乐正给操的心。
两个胖家伙在山神娘娘的腿上蹭了蹭。
余冬槿拍拍他们的脑袋,说:“快去休息吧。”
吃完了早饭,他们就得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余冬槿看过了大黄,有些依依不舍,拉着爷爷的手叮嘱他一定要万事小心,说他这次过去,就去寻能回来照顾他的人。
乐正嫌他啰嗦,把他的手扒开,“行了,你快走吧,你几个叔叔婶子对我都很上心,每天都过来看我,我过得好着呢。”
说起这个,余冬槿连忙道:“对了,是还得去和他们再打个招呼才行。”
遥云道:“我已经去拜访过了。”
余冬槿:“你去过了?”他忍不住笑了,“我不在,他们没有害怕你吧?”他带遥云上门的时候,人家一般都是和遥云打个招呼,剩下的话都是对他说的。
遥云一个人过去的话,余冬槿觉得,他都能想象得到那肯定会存在的尴尬氛围了。
自然害怕了,但遥云不说,他道:“你昨天不是说要给他们送香肠么?我今天给他们家一家送了两根。”他们昨晚做的香肠不是那种很长一条的腊肠,而是短胖一些的小香肠,一家两根也就去了八根,不多。
余冬槿点头,“那好。”然后又去拉爷爷的手,“那我们走了啊,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出去玩的时候走路注意看路,一定要小心啊。”
乐正:“……行了,你长水叔和你婶子都在外面等着了,你快走吧。”
遥云去拜访邻居的时候,顺道拜托了长水叔帮忙赶车回来,刚好廖长水也准备和家里婆娘上街买些东西,原本准备借村长的牛车去镇上的来着,现在去县里也是一样,反正晚上有地方住。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县里城门过不久就要落下插销了。
这会儿天依旧黑的快,到家的时候,天边只剩下一层蒙蒙的光了。
过来时是遥云赶得车,还未到家门口,他在车辕上便皱起了眉头。
余冬槿正和廖长水还有婶子聊天呢,听他们说家里的地、孩子、老人,说这次进城就是要扯布给大女儿做衣裳,那孩子也是时候该相看人家了,都没注意遥云的脸色。
余冬槿很惊讶:“莉妞儿不是才十五么?”
廖长水的妻子叫雨燕,雨燕婶笑道:“过了年都十六了,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准备起来了。”
廖长水也点头,不过父亲不舍女儿,又补充,“也不急,看丫头自己喜欢。”
牛车停在李宅门口,廖长水和雨燕婶帮着余冬槿和遥云一起搬东西,待他们进了屋,遥云拉住了跟在后头的余冬槿,小声说:“家里被偷了。”
余冬槿瞪大眼睛,“什……”这一个字都叫破了音,还好长水叔夫妻两个步子迈的大,走进了堂屋没听到,余冬槿连忙小声下来,惊愕不已,“什么!都偷了什么!?”
遥云:“干的隐秘,咱家东西除了一些调味料,其他的都没少,是来偷方子的。”他刚刚用神识探查过了。
余冬槿顿时呼出一口气,然后气的脸色发沉,“进去看看再说。”
先把这事儿憋着,招待长水叔和雨燕婶洗完澡睡下,余冬槿与遥云才查看起了家里的调味料,成包没用的大料虽然看着依旧被包的好好的,但余冬槿在遥云的指点下,也看出了那被拆开了又重新包了回去的痕迹。
而家里的盐、豆油,还有其他什么常用调味品都好生生的,但被余冬槿放在小灶边上,那原本装的半满的薲草粉末的罐子里的薲草粉却只剩下了一个底。
还好辣椒油和儵鱼余冬槿没有留在屋里,不然肯定也要和薲草粉一起失踪了。
余冬槿捏着罐子,气的头疼,“真是……还挺识货的!太可恶了!到底是谁啊?”他问遥云:“阿云!你能查到么?他们什么时候来偷的东西啊?”
遥云点头,“应该是昨天晚上这个时候。这人做的隐蔽,又只偷了薲草粉,报官也不太好解决,这样,你在家等我,我过去先把薲草拿回来再说。”
这就是知道是谁了,余冬槿顿时舒坦了:“嗯,好。”然后把罐子递给他。
既然都知道了是谁,他们还能没办法对付人家么?实在不行,他就和遥云一起把幕后之人套上麻袋打一顿!哼!
遥云很快就回来了,带着那罐子少了一些的薲草粉。
余冬槿跟接宝贝似的把罐子接过来,打开查看,发现了这一点,气鼓鼓道:“是谁啊?居然用掉了这么多!”他平日里都用的很节省的!
遥云:“是城东叫那个满香楼的酒楼,我在他们掌柜用来放账本的柜子里找到的,还上了锁,他们店里白日应该用这个试做了菜。”
余冬槿无语,“可真行啊,都开酒楼了,居然来咱们小店偷窃!真是太不要脸了!”他念叨着这个名字,“满香楼……满香楼,咱们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啊……诶,话说那个家里开酒楼的刘少爷,他家的酒楼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个刘少爷好像和他说过,但那个时候他正忙,只过了下耳朵没进脑子,现在已经忘记了。
遥云:“不是满香楼,他家的酒楼叫寻味搂,是本地的老字号了,满香楼好像只是近两年才开张的。”
余冬槿心中一动,猜测:“那,他说他家生意现在不好了,不会就是在这个满香楼开了之后,他们家生意才不好的吧?”
遥云点头,“大概是的。”
余冬槿摸摸下巴琢磨,“感觉这个满香楼不太对劲啊。反正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得想办法对付他们。而且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满香楼肯定惦记着咱们呢,光偷一个薲草粉,他们肯定不满足!这样可不行!”
遥云:“你想怎么做?”
余冬槿思考,“我得想想。”
遥云拉着他的手,“先洗洗睡吧,我以后会防着些的。”怪他没有想过,县城里居然还有敢入室偷盗的人,也没留下点防护什么的。
明天他们还要早起,余冬槿确实是必须得睡了,他把明天要磨的米泡了,然后与遥云一起简单擦了个澡,泡了个热乎乎的脚,才带着满脑子一定得让满香楼好看的心思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俩与廖长水夫妻都起了个大早。
刚好这时,隔壁的刘成也来上工了。
时候还这么早,余冬槿忙问他吃过了没,小孩点头,随后便和他们要活做,还真勤快。
他来就是会干活的人,遥云给他示范了一下米浆怎么磨,他一下子就上了手,这活本来也是个简单活,就是需要点力气,小孩干的挺顺的。
接着刘成在家里做事,余冬槿与遥云还有廖长水夫妻都出了门,余冬槿与遥云要去买菜,廖长水夫妻要去买布和一些杂物,去的地点不一样,出了门余冬槿不顾夫妻俩的推辞,硬是给他们买了包子做早餐,才与他们分道扬镳。
满香楼的事情他们得先放一放,今天还要做买卖呢,要买的东西要准备的事情一大堆,辣椒油没了要做,烧肉要做,真挺忙的。
早上买了材料回来,给长生叔和婶子送了半斤肉,将他们送走,两人回屋干活。
刘成还在前院里忙活,余冬槿叮嘱他累了就歇,渴了就喝水,堂屋里有茶水,得了小孩热烈的答应声,余冬槿与遥云一起在后头门脸房里,一个开始做辣椒油,一个洗了肉给五花肉按摩。
余冬槿一边给肉做按摩一边和遥云说:“要想给满香楼添堵,除了把他们老板闷在麻袋里打一顿以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他们的对家。”
遥云研磨着剁碎的辣椒,说:“你是说寻味楼?”
余冬槿点头,“我觉得那个寻味楼的刘少爷,人还不错。”那家伙虽然总是会因为排队人数太多,李家杂食铺子产量不足,余冬槿不肯卖辣椒油等等事儿嘀嘀咕咕气嘟嘟的,但其实是个实诚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做人很大方。
他想买辣椒油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告诉余冬槿他是谁了,说的很清楚很明白,实实在在的,半点也没拐弯抹角。
而那满香楼的人,他们既然都来偷东西了,那肯定也来吃过他们家的吃食,可从头至尾,余冬槿就不知道他那些客人里,有谁是满香楼的人。
当然,人家也没有义务告诉他,但余冬槿就是觉得他们很小人。
余冬槿说着:“我觉得与刘少爷这样的人打交道会很放心。”
遥云:“你想卖调味料给他?”
余冬槿摇头,“那不就成了卖酱料的么?不成,我再想想……”他琢磨了下,道:“开酒楼,最重要的除了酒水,便是菜品,我觉得我应该可以给刘少爷一些帮助。”
他脑子里,装着的可是华国八大菜系,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现代创新食品,本来他还想慢慢在店里一点点推出新菜式的,可是现在……哼,他就不信,这些都打不过一个满香楼。
余冬槿哼哼两声,捏起一旁刚刚寻来,家里用来做针线活的铁针,狠狠地扎在了砧板上放着的,五花肉的猪皮上!
看的一旁的遥云,禁不住眉心一跳。
76
这天中午, 寻味楼的东家少爷在李家杂食铺子外头摆着的小桌上吃完了午饭,看余冬槿忙,干脆自个儿进屋重新搬了张靠背椅出去,一如既往的不着急走, 就坐在铺子前头和人闲聊。
他不为别的, 就是想再磨磨余冬槿,不指望他愿意卖方子, 就只是想买他家的辣椒油。
他家那小厮和主人一样不要脸, 人还挺勤快, 自家少爷没说,就去和刘成抢活干, 帮忙收碗擦桌子的, 面对余冬槿时那笑容谄媚得很,也是位忠仆。
余冬槿瞧着, 笑眯眯的观察了下,最后等人不多的时候,和今天依旧没有达成心愿, 提着香肠唉声叹气准备离开的刘少爷说:“刘少爷, 我明天请您吃饭吧?吃晚饭, 您可以带董少爷和您这小厮一起来,今天也辛苦他了。”
刘少爷那白胖脸上,本来就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瞪的更圆了, 随即他嘴巴咧的大大的,喜得一双大眼都眯成了缝,连连点头:“成, 成!我明天一定过来!”
今天香肠与烧肉上市,卖的很是火爆, 因为数量不多,后来的基本都没买到,比如刘少爷,他就只买到了两根香肠,烧肉余冬槿做的不多,轮到他的时候,早已经售卖一空了。
待最后一点汤都被打完,余冬槿甩甩手脚,一屁股坐在屋里的凳子上,赶紧歇一歇,“真是,生意太好也是一种负担啊!”
一旁正在洗抹布的刘成听了:“哥,你怎么能这么觉得呢!”身为一个在城里长大,自小家里就是做生意的娃,店里生意好,他可高兴着呢,身上再累那心里也舒坦。
余冬槿伸出手被遥云拉着站起来,说:“好吧,生意好是好事。阿云你去买两份馄饨,我再做两份米皮,咱们今天中午就吃这个。”
刘成挠挠头,“哥你还给我管饭啊?”之前没说过这一点,他和爹妈想的都是,既然工资这么高,离家又这么近,那回去吃就是了,谁知道店里居然还给他管饭。
余冬槿笑了,“我这可是买吃食的地方,饭都不管也太不讲理了吧?早饭是管不了的,我和你遥云哥大部分时候都懒得弄,但午饭晚饭没有特殊情况,你就在我们这边吃,省的你爹妈还要给你留饭。”
因为做的是吃食买卖,虽然他家生意火爆,准备的东西很快就能卖光,可即便如此,他们现在吃饭比起以前还是要晚一些,中午要到一点多,下午得到七点,可刘家做的是酱料生意,都是按时吃饭的,如果不给这孩子管饭,他家就要单独留他的饭,这何必呢,不如一起吃算了,他又不是供不起。
刘成忙道:“那遥云哥你买一份馄饨就行了,我家肯定给我留饭菜了,我端过来和你们一起吃。”
余冬槿:“行,怪我之前没和你说明白,你回去和你爹娘说下,以后就别给你留饭了。”
刘成点头,“好嘞。”他高兴得很,因为他觉得铺子里的东西比家里的好吃!
刘成比出去买馄饨的遥云要回来的快,他端着一盘子看着就知道是额外给他留出来的菜和一大钵饭,乐呵呵的和看着那钵米饭十分惊讶的余冬槿说:“我娘听说咱们还没吃饭,就给我装了好多饭,就是给我留的菜不多,但是我奶奶给我拿了酱瓜。”
余冬槿哭笑不得,“这还买啥馄饨啊。”这么多饭,再配上他家剩的凉拌木耳,还有他刚做好的米皮,已经完全够吃了。
而且还有就是,他去把之前偷偷藏在柜台下的烧肉和香肠拿了出来,和刘成说:“我还准备了这个呢,咱们今天中午吃的够丰盛的。”
看着那香肠和烧肉,刘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家日子过的其实不算太差,但平日里也不会总是吃肉的,店里卖的这以前从没见过的香肠看着肉墩墩的,想想就肯定好吃,而烧肉更不用说,他都听客人们夸了,就没有不说好的,皮酥肉嫩十分可口,也是以前大伙儿从未尝过的味道。
但虽然馋,刘成吞掉了口中的唾沫,还是说:“不,不然留着卖钱吧,咱们吃这些就够了!”
这香肠和烧肉都不便宜,他冬槿哥定的价,一根不大的香肠和一块和香肠烧肉差不多长的,都要八文钱,刘成觉得很贵,这可是配菜呢,单吃可填不饱肚子。
余冬槿才不肯:“不行,自己也得尝尝。”虽然在做好的时候他就尝过了,但怎么着都得在吃饭的时候正经吃一顿啊,不然他多亏啊。
待遥云回来,就看见桌上摆满了吃的,刘家的饭菜、热腾腾的米皮、凉拌木耳、切好的蒸香肠和烧肉。
他把馄饨放到桌上,道:“这么多饭。”
余冬槿拉他坐到自己旁边,说:“是啊,咱们都多吃点!”
吃完饭,下午又忙了一下午,第二天做完中午的生意,余冬槿就做出了通知,今晚掌柜的有事,晚上店不开门,惹的客人们又是一阵不满。
只有刘少爷乐滋滋的,还和余冬槿打听他们今晚吃啥,他是不是要卖自己辣椒油了。
余冬槿没答话,只是笑而不语。
这天中午,李家杂食铺子的三人没有在家吃饭,余冬槿带着遥云还有刘成,去了满香楼。
刘成挺忐忑,跟在自家两个掌柜的后头,忍了忍没忍住,说:“冬槿哥,那满香楼很贵的,不然我回家吃好了……”
余冬槿大气摆手,“你哥我有钱着呢,别慌!快挺直腰杆儿,咱们今天去吃顿好的。”主要是,他都问过遥云了,晓得了在满香楼的菜价,他们三个这一顿,顶多也就是二两银子,虽然也挺肉疼的吧,但是余冬槿还是花得起的!
都赚了钱了,该花就花呗,这也是去打听情报的,去瞧瞧这满香楼之所以比寻味楼开得好,具体是好在了哪里,菜色到底怎么样!
刘成闻言,顿时学着他冬槿哥把腰背挺直了,眼睛也放亮了。
然后到了地方,余冬槿就惊了。
好家伙,搁着打对台呢。
遥云都没告诉他,这满香楼与寻味楼,都开在正街也就算了,还开在面对面!
余冬槿左看看右看看,满香楼在左寻味楼在右,两边门头都很气派,还都是二层楼。只不过,寻味楼的门匾与装潢瞧着略朴实些,而满香楼则华丽一些,招牌都带着花边,瞧着比较新潮。
也是,寻味楼在本地是老店了,而满香楼才开不到两年,自然是有差别的。
余冬槿忍不住感叹:“这还真是,故意的吧?”他怀疑满香楼是故意开在寻味楼对面,和人打对台的,这就是搞寻味楼心态啊。
我就在你对面,然后我家生意比你家好,你说你气不气?
这寻味楼里的掌柜和伙计每日见了,心里肯定不好受,长此以往,寻味楼要是不能突破,肯定得出大问题啊。
正这么想着,之前在余冬槿家吃完了饭小胖子刘少爷,带着随小厮愁眉苦脸的从自家店里出来了。
余冬槿还没瞧见他,他就想看见了站在正街上,正观察着满香楼的余冬槿。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三个除了刘成,余冬槿与遥云都太显眼了,两人长得好不说,余冬槿皮肤白,而遥云的个子高,他站在这南方城市的街上,简直就是鹤立鸡群,而且路上还有牵着阿娘不小心抬眼看见了他,瘪嘴不高兴的小孩呢……
待余冬槿转头和刘少爷对上视线,他已经朝他们小跑着过来了,到了近前,他便高兴的问他们:“余掌柜遥掌柜!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吃了没?来我店里吃点儿?我请客!”
余冬槿今天是来打探敌情的,肯定是要在满香楼吃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对着寻味楼的东家少爷说这件事,一时卡壳,“这……”
遥云见余冬槿不知道怎么说,便瞥了这白胖的刘少爷一眼,直接开口道:“我们得去满香楼。”
刘少爷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张脸顿时化成了个窝瓜,哼哼:“满香楼有什么好的,他们家就是小偷!”
小偷?余冬槿来了兴致,“这怎么说?”
刘少爷嘴巴翘得多高,都能挂油壶,他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道:“这里不好说话,走吧,我请你们吃,满香楼就满香楼吧。”
这也行,余冬槿拉着遥云带着刘成,跟上了这位少爷的脚步。
进去之后,那招待客人的小二明显认识这位对家的少爷,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诧异,另一位机灵许多的小二见了,连忙把他挤开,装不认识笑着上来问:“几位客官好啊,快请进来坐!”
刘少爷又是一声哼,道:“给我安排个靠窗的雅间。”
小二笑着道:“好嘞,几位客官还请随我上楼。”
上了楼进了雅间,小二便给他们报菜名,余冬槿听着,觉着这小二还挺好的,机灵又敏锐,口齿特别清晰,脸上的笑也很可亲。哎,可恶,这样可恨的店,怎么配得上这样的小二呢!
于是待他报完菜名,余冬槿也没说要吃啥,先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这里上了多久的工了?”
这小二微微一愣,随后立马又笑答:“小子名叫陈谦,刚满十五,今年刚来的满香楼。”
余冬槿点头,夸了句:“这名字好听。”然后才问刘少爷,“你知道他家好吃的招牌菜是哪几样不?”
刘少爷便点了:“葱烧鸭、酿鱼头、小炒酱肉丝、辣味丸子,再来一道白玉粉丝汤,就这些,叫你们店里最好的大师傅来做,他要问为什么,你就说来吃的是我刘阳。”
然后又问余冬槿三人:“要不要酒和点心?”
余冬槿感觉怪怪的,不过说:“都要。”他都得尝尝。
刘少爷又和小二道:“酒要你们店上好的春日醉,点心要一道冬融雪,也要你们大师傅来做。”
小二闻言面不改色,笑着应了下去。
看小二下去了,余冬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刘少爷您这是?”
刘阳摆手,“余掌柜就别叫我少爷了,就叫我大名就行了。”然后才和余冬槿解释:“其实,这家店的大师傅,以前是我爷爷的关门弟子。”他说完这句话,像是想起了往事,面色变得不太好看。
余冬槿顿时傻眼,“……啊?”
77
这其中, 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在座的除了说出这事儿的刘阳,和他那因为有点惊讶于自家少爷竟把这事儿与余冬槿他们说了出来的小厮,还有一直没啥表情的遥云,余冬槿与刘成都很惊讶。
余冬槿还好, 刘成嘴巴长得老大, 瞧着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主要是因为,在他们留云县, 自从满香楼入驻后的两年里, 这满香楼与寻味楼之间的龃龉, 那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两家都是酒楼生意不说, 还就开在面对面, 是彻彻底底的死对头,但却是半点不知道凭着一手好手艺担着满香楼的生意的满香楼大师傅, 居然是寻味楼前东家的徒弟的。
余冬槿诧异问:“那他怎么……”
刘阳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这时,小二敲门进来, 送上了碗筷和送的小菜, 还有酒和点心。
这事便先揭过, 刘阳道:“先吃饭罢,你们肯定也饿了。”他和他的小厮是在李家杂食铺子吃过了的,但余掌柜三人却才吃上, 这时肯定已经饿极了。
做还是小买卖的吃食生意便是如此,刘阳没有经历过,但他爷爷奶奶那辈是从小店开起的, 他们还在的时候,刘阳听他们唠叨过, 那时他们夫妻俩很是不容易。
余冬槿点头,捏起遥云给自己摆好的筷子,先看了看送的小菜。
两小碟,一道水煮花生一道凉拌白菜梗,他招呼刘成与刘家小厮也吃,然后提起筷子夹了个花生给遥云,才自己也尝了尝,花生就是普通的煮花生,咸味儿的,凉拌白菜梗是酸甜口,吃起来还可以。
而那道名为冬融雪,用白瓷盘装着的一份有六块的点心,其实实际是一种点缀着干桂花的暖棕色上头撒着绵白糖的中式点心,看着像琥珀桂花糕似的,但又不一样。
遥云见余冬槿好奇的盯着看,取来一块喂到他嘴边。
刘阳适时与他们介绍:“这冬融雪名字听着唬人,但其实就是撒了糖霜的红豆馅儿的桂花糕,不过它的做法与普通的红豆糕不一样,这外皮的桂花糕被做成了冻,做的时候还掺了鲜果的汁水,所以吃起来微微有点酸,但这层酸搭配起上面这层糖霜,还有糕内裹着的蜜红豆,滋味便变得丰富多彩了,吃再多也不会觉得腻的。”
他倒没有因为这是他对家店里的吃食,就对其大肆批判,反而还有什么夸什么,听起来,他挺喜欢这冬融雪的。
而余冬槿咬了一口这名字好听的糕点,在入口后确实品到了他所说的丰富滋味,糖霜的甜,桂花的香,果汁的酸还有蜜红豆的甜,但余冬槿在现代时好吃得点心吃的多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很特别的。
等下还有那么多菜,他怕吃了糕等下吃不下饭,只在遥云的投喂下吃掉了半块冬融雪,便摇头不吃了。
剩下的那半块,便被遥云吃掉了,但遥云不喜欢酸,哪怕是被包裹在甜里头的酸,他也不喜欢,便也对着点心没什么兴趣。
倒是刘成吃得香,且一块点心吃的小心,像是生怕把那上头的糖霜撒了。
刘阳的目光从刘成身上略过,最后落在了余冬槿与遥云身上,见了他们如此淡定姿态,不由在心里嘀咕。
这两人虽然开的是那样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但店里卖的吃食,是他这也算走遍了淮南道的爱吃之人,也从未吃到过的好味道不说,单说他们这模样相貌,还有身上那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讲究的衣裳,刘阳就觉得他们肯定不是那一般人。
他给自家小厮使了个眼色,刘家小厮忙起来,给桌上人的酒杯里都倒上了酒。
刘阳又开始与他们介绍:“这春日醉就不是他们酒楼自酿的了,这是他们店从关内特地请商人运来的好酒,色清冽味醇香,喝完会回甘,喝醉了也不会使人头疼欲裂。”他补充:“我家用酒不是春日醉,而是另一种,名为锦江春,口味与春日醉只稍有差别,更为清香动人。”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句:“要不是因为我们店有锦江春,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锦江春是我家自酿的,方子只在我爹和我的脑子里,别人是抢不走的。”
余冬槿点点头,他懂了,寻味楼菜色不如满香楼,但酒比满香楼好些,他家现在的那些客人,想必大多都是冲着酒去的。
而刘阳的最后那句话还暗藏深意,余冬槿心想,这满香楼的大师傅,当初莫非是做了那小人行径,偷抢了他师父的做菜方子不成?
暂不去想这个,余冬槿端起酒杯,看了看里头的酒水,刘阳明明说这酒色清冽,但余冬槿这样看,就有点犯嘀咕,这哪里清冽了?这酒的颜色明明是黄色的,这完全不是他以为的白酒,而是一种黄酒。
遥云见他好奇,提醒了句:“你少喝些,莫贪杯。”
余冬槿嘿笑,“我就尝尝。”他本来对酒感觉就一般般,上次之所以喝遥云的果子酒喝醉了,也是因为那果子酒入口酒味不浓,喝起来果香味足,他那时完全是给当了饮料,才喝了那么多。
而这满香楼的春日醉就不似果酒了,闻起来酒味就很重,是粮食酒的特有味道不说,还是黄酒,他自然是没兴趣多喝的。
端起酒杯,余冬槿小小的尝了一口。
嗯,居然还好,不是那么辣口,和余冬槿以前喝过的酒都不一样,他咂咂嘴品了品,香味口味不谈,但这度数……余冬槿觉得这酒最多也就二十度上下,比遥云的果子酒差远了。
他忍不住道:“就这酒,我就算再贪杯,那也喝不醉啊。”这话说得虽然夸张了些,但余冬槿觉得,身为现代社会曾经也在公司刚起步的时候,陪上司出席过酒会,白的红的洋的都来过的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这二十来度的黄酒给打趴下了呀。
遥云闻言,也端起酒杯来尝了尝,随后他便微微蹙眉,放下杯子道:“不如猴儿酒。”除了李家杂食铺子对面那和甜汤似的米酒,他是没喝过山下其他种类的酒水的,如今第一回喝这人间人们喜爱的黄酒,他确实不觉得喜欢的。
余冬槿看他蹙眉头,忙道:“不喜欢就不喝。”然后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端起遥云的酒杯也帮他喝了,喝完之后面不改色。
刘阳张大了嘴巴,对余冬槿竖起了大拇指,“余掌柜你真行。”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菜终于上齐了,小二放下最后一样米饭,笑说:“各位客官请慢用。”然后又退下了。
余冬槿看了看,桌上这五道菜,葱烧鸭看着是整只鸭烧了之后撕碎放了葱姜蒜用油泼过拌匀,酿鱼头则是胖头鱼的鱼头下下垫着鱼肉猪肉丸清蒸的,小炒酱肉丝比较简单,青椒丝姜丝炒酱肉丝,而辣味丸子居然是素菜,是辣椒粉裹着糯米糯米裹着素菜馅儿,然后浇了酸汤的一道菜。
而白玉粉丝汤中的白玉则是鲜嫩的嫩春笋尖儿,粉丝则是本地的细米粉切成碎,里头还放了碎虾肉与碎羊肉末,还有碎香菇和碎青菜叶,加了淀粉做成了比较稀的糊,这道说是汤,但看这样,其实更应该称之为羹才是。
闻着这饭菜的香味,余冬槿终于开始肚子里打鼓——饿了,遥云不等他动手,先给他打了一碗羹。
余冬槿乐滋滋,遥云可真懂他,他正想先喝一碗羹呢,他在拿起勺子之前,先招呼了一嘴其他人,“快开吃吧,刘阳,小鱼,你们也再吃点。”
刘阳还真想尝尝,倒不是也馋或者饿,他怀着恶意,只盼这一尝之下,能发现这满香楼大师傅的厨艺开始退步,那他就美了。
可惜,叫他失望了,他喝下一口汤,那熟悉的味道与以前分毫不差,刘少爷愁啊,一张胖乎乎的脸上,眉头都打结了,忍不住叹了一声:“哎……”叹完气,他忽然看了眼余冬槿,忽然又觉得没啥好气的了。
刘阳在心里想,反正这叛徒做的再好吃,也比不上人家小掌柜的一碗面,他现在嘴可叼啦,就这样的,他还看不上呢。
嘿,说起看上,他现在已经看上余掌柜了……这么想着,刘阳刘胖子忽然心底一寒,身上的肉忍不住一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受了惊似的找半天,却也没找到刚刚那股杀气是打哪儿来的。
遥云默默收回眼神,端起桌上放白水的茶壶,把余冬槿的杯子涮了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余冬槿也有点失望,他半碗羹汤下去,缓解了肚子里的饥饿感后,便仔细品味了起来,然后就觉得,味道还行,不好不坏,并没有以前吃到美食时的那种惊喜感。感觉和他自己做的比,都要差一些。
不是余冬槿吹牛,这味道他用舌头稍微品一品,都能随便复刻出来,能做到更好。
他接下来喝完羹,盛了饭,又去吃另外四道菜,还是一样的,味道不算差,但也没有给他惊艳的感觉,就是现代普通馆子里的味儿。
真奇怪,这样的菜也不稀奇,怎么就打的刘阳家毫无还手之力呢?
余冬槿顿时面色古怪,忍不住看了一眼郁郁不乐的刘阳,心想,这满香楼都这样了,那寻味楼的该有多差啊?
还是说,这样的味道就是留云县顶尖的了?余冬槿回想着来到这里之后,在外头总共吃过几次的,饭食的味道,嗯……好像真没遇见过什么特别好吃让他留恋想要学习的……
难怪呢,难怪他的店能那么火,开了几天了,新鲜劲本来都该过了才是,结果生意还是那么好,看来这里面不全是儵鱼和薲草的功劳嘛,余冬槿终于心里有了谱。
而遥云,他自从下了山便吃惯了余冬槿的手艺,对这些菜同样觉得平平,他自己吃的随意,主要看余冬槿碗里的,菜没了就给他夹菜。
桌上,只有第一回下这种大馆子的刘成吃的香——也不是那么的香,这孩子吃着吃着,就忍不住想到了昨日在店里吃到的香肠和烧肉,他忍不住在心里想,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喜欢吃那切的薄薄的香肠和大块的烧肉,一口下去,满嘴留香,吃了还想吃。
刘成舔舔嘴唇,心想,就是太少啦,不能叫他吃个过瘾。
待肚子差不多饱足,余冬槿放下筷子,问刘阳:“这些菜你家有么?”
刘阳苦着脸不高兴道:“算是有吧,本就是同宗同源的,只不过他们家的方子被改过,改了之后名字也换了。他们这大师傅是个厉害人物,很会创新,正是因为他把从我爷爷那儿学来的菜式都改良了,所以我家才争不过满香楼的。”
原来如此,余冬槿点头,道:“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也用桌上这些菜的主要食材来做,你到时来吃,正好帮我品评一下,看看是我做的好,还是这满香楼做的更好。不过要晚一些,有些菜色比较复杂,需要时间。”
说完他想了想,又笑说:“还是这样吧,咱们也不多麻烦了,你也可以带你家最忠心的厨子一起过去,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合作对象了,而且我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
刘阳顿时兴奋的手都在颤,点头道:“好,好!你放心!再晚我都一定带人过去,一定!咱们说好了!”
这顿饭自然是刘阳抢着去买账的,四菜一汤一壶酒一碟点心,一共花了他一两三钱,这一顿饭的价格,够那平日里节省的寻常老百姓用半年的了,真贵啊。
刘阳摆手,“这不算什么。”又说:“所以啊,你家吃的真该涨价,味道不比这满香楼好哇?加价肯定一样好卖!”
这话说得,也不顾自己家的面子。余冬槿好笑,摇头道:“涨价还是算了,我那只是家安在巷子里的小门脸店,卖贵了不像话的。”
告别了兴奋不已的刘阳,余冬槿让刘成先回家,晚上再来家里吃饭,然后拉着遥云,前去采购今晚要用的食材。
如吃完饭和刘阳说的那样,他去买了一只活鸭和一只活鸡,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胖头鱼、猪肉、糯米、蔬菜、嫩春笋、羊肉和其他一些要用的食材,才与遥云一起回了家。
余冬槿准备做的四菜一汤,分别是快速版八宝鸭、剁椒鱼头、葱爆羊肉、蒜蓉粉丝蒸白菜和腌笃鲜。
因为时间来不及,怕八宝鸭不入味糯米泡不好,所以余冬槿准备利用遥云作弊,让他用法术帮帮忙,所以才是快速版八宝鸭,嘿嘿,有作弊手段就是好哇!
到家后,两人便开始忙,刘成闲得无聊,回来之后就一直看着屋门口呢,见他们回来,便主动上门帮忙烧火打下手。
八宝鸭这道菜,最难的除了费时间,便是要给杀好的整鸭拆骨头,最后只留下一张带肉的鸭皮,但这件事对于余冬槿来说一点也不难,因为这个也能让遥云帮忙!
遥云和余冬槿一起把鸡鸭鱼杀了,然后三人一齐动手,很快给鸡鸭拔了毛洗了个干净,然后刘成烧火,余冬槿拿鸡开始熬高汤,他一边忙一边看遥云动手拆鸭骨头,结果就见他用匕首从鸭肚子下面一掏一动,那鸭肚子里大片的鸭骨架便像是自动脱落了似的,被他轻轻松松的拿了出来。
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的余冬槿都觉得稀奇,刘成就更不用说了,他嘴巴张的都合不上,只觉得他遥云哥真是太厉害了,他也好想试试哦。
这让余冬槿来的话,得拆上两小时的鸭骨头,在遥云手上十分钟就被搞定了。
余冬槿惊讶又高兴,飞快的给鸭肉用调味料做了个全身按摩,然后泡好准备好糯米、莲子、笋干、干贝,背着刘成给遥云使了个眼色。
这眼色使得和抛媚眼似的,看的遥云好笑,抬手在装鸭肉、糯米和几样食材的盆和碗边随意的点了点,便让余冬槿省去了等候的时间。
余冬槿杏眼微睁,忍不住好奇的检查了下,然后无声的给遥云竖起了大拇指,用眼神夸赞:“宝贝真棒!”
遥云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来,低头与他贴了贴额头。
余冬槿红着脸抿着嘴乐,把鸭骨架拿去放入罐子里,加入姜片与米酒,烧开炖了十来分钟,然后用鸭汤合着糯米,便让刘成去门脸房里用小灶蒸糯米饭。
他与遥云则一起把刚刚买来的香菇、火腿、猪肉、虾仁、笋干切成丁,然后与花生、莲子、干贝一起下锅,放油,用盐、糖、酱油、米酒、胡椒粉调味炒熟。
八宝馅料的香味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厨房,香味传了出去,在那头门脸房里烧火蒸饭的刘成都忍不住,过来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
余冬槿笑了,“去蒸饭去,想吃还早着呢。”
刘成嘿嘿笑,赶忙继续去忙自己的活了。
78
等待糯米饭蒸好的时间里, 余冬槿开始做剁辣椒。
说起来,这一篮子味道合格的青红辣椒,可废了他和遥云好一通找,这时节并非是辣椒大范围成熟的季节, 全城有新鲜辣椒卖的菜摊少之又少, 味道够用的更是只有这一家。这家卖辣椒的农户好像是本地的种植大户,名气挺大, 冬日里也卖鲜菜, 就是卖的很贵就是了。
余冬槿把辣椒洗了, 然后尽量一根根的甩干水分放到干燥的簸箕里,搬了板凳放到前院里去继续晾干, 做剁辣椒就是这样, 不能有水,不然做出来的辣椒酱水汪汪的不好吃不说, 还不经放。
让辣椒先晾着,余冬槿开始做腌笃鲜,这个要文火慢慢炖出味道, 也要先做。
遥云剥笋衣, 余冬槿切笋, 笋切成一块块大小相近的滚刀块后,开始下锅焯水,这时余冬槿才想起来腌笃鲜还少一味料, 连忙打发遥云去隔壁买,“要上好的豆腐皮,你去问问郭娘子家有没有。”腌笃鲜最后做的差不多了, 要加上打成结豆腐皮,那吸满汤汁的豆腐皮, 可是这道菜的一个亮点,要是没了可就太可惜了。
说完又摆手,“算了,你拿钱去前头让阿成去,我怕郭娘子看你害怕。”说完这句话,余冬槿忍不住笑。
遥云动作一顿,转头面无表情的在余冬槿脸上捏了一把,才去前头唤刘成。
这捏的一点也不疼,分明和摸似的,余冬槿忍不住嘿笑,觉得遥云可真可爱。
带余冬槿把炒好的排骨咸肉与焯好水的冬笋下了砂锅,放上了火炉慢炖起来,前头的糯米饭也蒸好了,刘成拿着买来的豆腐皮,跟着端着小蒸笼的遥云后面,馋兮兮的从门脸房处过来。
余冬槿好笑,待蒸笼放下,揭开盖子,看着里头热气腾腾微微发黄香气扑鼻的糯米饭,准备趁热捏两团糯米饭出来先尝尝,遥云察觉了,连忙挡住他的手,说了句:“我来。”然后一点也没怕烫,随意的便捏了一团糯米饭放到碗里给余冬槿,又捏了一团给刘成。
这皮糙肉厚的,不愧是山神大人,余冬槿见怪不怪,刘成瞪眼吃惊。
余冬槿吃了一口,发现鸭汤的味道和糯米饭本身的软甜味融合的很好,有鲜味,不由点点头,他自己吃了一口,又给遥云喂一口,两人一起分吃了一团米饭。
余冬槿看遥云吃下,问他:“怎么样?”
遥云其实觉得没什么味道——这是当然的,本来饭里也没放调味料,但是还是在余冬槿的目光下点了点头道:“还不错。”
余冬槿眉眼弯弯,觉得确实还行,这糯米品质已经算是上乘了,不愧是遥云帮他挑的。
刘成则很不好意思,于是他美滋滋的吃完了糯米饭,就开始给自己找活做,看到一旁的大蒜和生姜,问余冬槿这些是不是全要用,得到余冬槿的点头后便帮着剥大蒜削姜皮。
接下来,便是将之前炒好的八宝馅料与糯米饭混合,余冬槿拌了下,遥云一看就接手了,余冬槿便与他说了接下来就得把这混合了八宝馅料的糯米饭塞入鸭肚子,还得用针线给鸭鸭做缝合,要把鸭子做成漂亮的葫芦形状。
遥云听得叹为观止,只觉得余冬槿那个世界的人可真会吃啊,这种花样都能想得到做得出。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是,那些爱吃的神仙也很愿意在这上面下功夫,只是他以前独身时,是没有这个心思的而已,他忍不住道:“这便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
余冬槿点头,“正是如此。”他叉着腰,很是骄傲道:“还有别的呢,似八宝葫芦鸭这般的菜式,在我脑子里还有一大堆。”感谢中华上下五千年,“虽然可能做不错最正宗的味道,但做的好吃做的精致,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刘成听得也直咂舌,觉得那住在皇宫里的皇帝老爷,吃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这也算是误打误撞猜中了,八宝葫芦鸭,可不就是一道被皇帝也大加赞赏过的菜么!
待余冬槿放下针线,把终于做出形状的八宝鸭入锅过热水,然后送入蒸笼,这个蒸制的时间就长了,需要足足两个小时,趁这个时间,余冬槿带着遥云开始忙别的——剁辣椒。
这会儿的辣椒算是勉强干燥了些,但他们没时间了,不能等它完全晾干了,只能擦干水做。
余冬槿取辣椒的时候看了看天,问遥云,“几点了?”
遥云知道他说时间的习惯,道:“酉时两刻,五点半了。”
这么晚了,想到刚上蒸锅的鸭子,余冬槿摸摸肚皮,嘀咕:“这得到七点多才能开饭了。”
遥云端着簸箕进了屋,说:“饿了?”
余冬槿摇头,“还没,幸好午饭吃的晚。”
厨房太小,两人干脆把砧板拿到了堂屋里,在堂屋桌子上开始剁辣椒。
刘成的蒜和姜已经剥好了,这会儿看着余冬槿与遥云忙活,想了想,又主动去把菜洗了。
三人都忙着呢,过了一会儿,差不多快六点的时候,刘阳提着礼物,笑容满面的带着小厮和一位中年人上门了。
余冬槿拍拍手,去给他们开了门。
刘阳在前,笑道:“我隔得老远就闻到味道啦,这也太香了!”然后提着手上的点心与蜜饯与余冬槿道:“初次上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余冬槿连忙道谢,看了眼,感觉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才笑着接下了礼,“欢迎,多谢了。”接着瞧了瞧他身后面相一团和气的中年人,邀他们进门,“我们还在准备,恐怕还要再等半个多时辰才能吃饭。”
刘阳:“不着急不着急,要我们帮忙不?”
余冬槿摇头,一边领他们进堂屋一边说:“吃完这顿,咱们聊聊再说。”
刘阳心里有谱,点头,“好。”又道:“不过一些杂活,你可以交给小鱼干。”
他的小厮小鱼忙道:“是是是,余老板有事还请尽管吩咐。”
余冬槿听刘阳话里最后的那三个字,被戳中了笑点,抿了抿嘴才道:“行,先坐吧,我给你们倒茶。”
辣椒已经切好了,遥云已经端着砧板回了厨房。
小鱼比刘成还能找事干,厨房他不好进,喝了口茶,便帮忙收拾起了地上刚刚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辣椒梗。
刘阳闻着空气里,这勾人心弦的香味,得意的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也就是刘阳他爹刘贤瞪了儿子一眼,但肚子里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乖乖,这味道,他当年也就在他师爷爷那儿闻到过,但他师爷爷,那可是皇室御厨的传人啊!
怎么有着这样手艺的高人,会住在这小小的私塾巷子里呢,还开着这样一家小小的门脸房。他之前吃他儿子带回去的香肠,虽然觉得稀奇好吃,但他儿子也没说什么,他便也只当是谁家祖传的特色手艺,并没有当回事,谁知道人家竟然不只是香肠做得好,这菜也做得好。
刘贤怎么样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厨子了,从这弥漫在空气里的香味里,他闻到了辣椒、鲜笋、鸭子的味道,但又不止如此,还有更多丰富食材的味道,让人止不住的口齿生津。
很快,坐在堂屋里,不好进厨房的,只能一心等饭吃的刘家父子就受不了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厨房内一道道菜品的完成,香味从李宅里飘出,勾的私塾路尽头,那长岳私塾中的住院先生都无心读书时,他俩依旧坐不住了,只能咽着口水迈着飘飘然的步子,忍不住的在堂屋里打转。
刘贤比儿子还要受不住,堂屋里待不下去了,只能捧着茶杯去了前头的天井,用茶先解解肚子里的轰轰响声,还不敢多喝,怕喝茶喝饱了,等下子吃饭的时候忍不住把肚子撑破。
戌时一刻,厨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刘家父子精神一震,闲的开始帮李家点了灯,又开始擦供桌的小鱼也忙不迭的放下抹布,眼巴巴的盯着厨房门口看。
第一道被端出来的,是蒜蓉粉丝蒸白菜,是刘成端出来的,小鱼见了,连忙也跟着去帮忙端菜,他端出来一道葱爆羊肉,随后两人来来回回,桌上很快就又摆上了红彤彤香味诱人的剁椒鱼头,和颜色漂亮闻着就知道喝一口能把人牙齿鲜掉的腌笃鲜。
刘家父子俩看的眼睛都直了,刘阳咽了口中的唾沫,喃喃道:“还差一道鸭。”
刘贤顿时面露期待,看向那扇大开的厨房门。
余冬槿从厨房出来,手上什么也没有。
刘家父子刚要面露失望,下一刻,余冬槿身后,遥云端着那个余冬槿翻了半天才找到的大瓷盘,从厨房里出来了。
除了已经涨了见识的刘成,其余人看着那瓷盘,此刻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向来口舌流利的刘阳这会儿说话都变磕巴了,指着那瓷盘里,如宝葫芦般的菜品,抖着手,“这,这是……”
刘贤接了儿子的话:“这是鸭?”
余冬槿笑着点头,“是,此菜名为八宝葫芦鸭。”然后从遥云手上端过瓷盘,放到了堂屋八仙桌的正中间。
至此,今天的菜品便全部完成了。
刘成将碗筷摆好,小鱼端来米饭,六人入了座,余冬槿看了眼有点犯傻的刘家父子和小鱼,心里挺得意。
嘿,被镇住了吧!骄傲!
遥云察觉了他的小心思,忍不住在心中好笑。
余冬槿笑眼盈盈的看他一眼,才对客人们道:“开饭啦,还请刘少爷和这位师父一同品评。”
这还需要品什么你呢?已经是色香俱全了,刘家父子已经认定,这些菜的滋味也一定不差,就凭这香味,他们就可以判断。
但在等候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能将这香味纳入口中,两人十分激动,但一时却又不知从哪里下筷子,遥云见了,拿出洗干净的锋利匕首,将中间那道叫他们简直开了眼界的八宝鸭切分开来,顿时,桌上除了余冬槿,其余人都忍不住叹息,可惜这般漂亮的菜,居然就这样被无情的分切开了。
待遥云用准备好的木勺舀了一勺八宝糯米饭配鸭肉,放到了余冬槿碗里,他们这才纷纷也学着拿起勺子开始舀菜。
一口糯米饭配上焦软的鸭肉,刘贤吃的急了,被烫到了,但依旧不舍得松口,硬是扛着那股子烫把这口八宝饭在口中反复的品味起来。
味道实在太好,是他以往从未品过得味道,不似他师爷爷的手艺,他师爷爷的菜味道也很美,但总是雅的淡的,柔和清亮的,而他口中的滋味则很霸道,带着一种它反正就是好吃的理直气壮,叫人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甚至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发慌。
——以后要是吃不到了怎么办?那今天就多吃点!
刘贤与他儿子两个此刻说不出的像,两人虽然尽量维持着仪态,可却都吃的头也不抬,一时间话都不愿意说了。
而刘成和小鱼,他俩就完全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得了,吃完了碗里的糯米鸭,还不忘了舔勺子。
余冬槿顿时觉得虽然忙活了这一下午,挺累的,但怎么着也已经值了,他就喜欢看别人吃饭时的开心样子。
他抬头小声问遥云:“怎么样?好吃么?”
遥云颔首,“十分美味。”确实好吃,今天的菜比起往日,用材和用料余冬槿都比较用心,味道自然是好上加好的。
听到了最喜欢的人说出自己最想听到的回答,余冬槿心里那股开心劲儿顿时更上一城楼,说:“好吃你就多吃点。”然后给他打腌笃鲜。
一边给遥云盛菜,余冬槿一边和桌上的其他人道:“别光吃鸭子,这道腌笃鲜也不错,可以盛到汤碗里配着一起吃。”他特意给每人准备了两个碗,一个装汤一个装菜,这样就能更好的品尝味道了。
腌笃鲜自然也得到了在座之人的全部肯定。
刘贤吃完了一碗鲜汤,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擦了一把头上的薄汗,道:“真是好味道,从来没有过得好味道。”一句话说的只有尾巴没有头,已经很能说明他的激动了。
他这时才终于想起来自我介绍,他起身,对着余冬槿他们一拱手,说:“三位郎君,还为与你们说明,我名为刘贤,是这不孝子的爹,今天贸然上门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余冬槿完全没想到,这人会是刘阳的爹,毕竟他俩长得一点也不相像,这刘贤长得不瘦,但也不胖,一张脸长得虽然和气,但眼睛是偏长的脸也不圆,是偏方的国字脸,与他儿子的圆眼睛一点也不一样。
看来刘阳应该长得像他娘。
余冬槿连忙预备站起来,也和人家行了礼。
刘阳正坐在他侧边,见状连忙按着他的肩头没让他起来,说:“你千万别起来,是我和我爹冒昧了,也没和你说明身份,是该告罪的。”然后不高兴的看了眼他爹,不乐意嘟囔:“我哪儿不孝了!爹你尽污蔑人!”
刘贤看了眼自家的胖儿子,重新坐下,道:“你自然不孝,余老板这店开了这么多天,你就带回去两根香肠,连碗面都不舍得与我和你娘你妹妹买,难道不是不孝?”
刘阳卡壳了下,随后郁闷的小声嘀咕:“明明是爹你自己过于自大,我让你来吃你不来。”
刘贤瞪了眼儿子,然后笑对余冬槿,“余老板这菜,做的实在是好,哎,怪我书读的少了,这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哎,实在是……”
余冬槿好笑,“好吃您就多吃点,咱们边吃边说。”
刘贤连连点头,“诶,是。”他筷子又伸向那道叫他眼馋了许久的辣椒鱼头,他自家就有鱼头菜,所以他也是很会吃鱼头的,一口辣椒配着鱼骨入嘴,那股鲜辣的剁椒配着带着晶莹鱼肉的鱼骨,简直绝了,叫刘贤又开不了口了。
接着,是葱爆羊肉和蒜蓉粉丝蒸白菜,葱爆羊肉不用说,羊肉厚薄合适,与大葱一起嚼起来,滋味爽足,十分适合下饭,而蒜蓉粉丝蒸白菜,却也并非是简单的一道素菜。
刘贤将一口蒜蓉白菜送入嘴里,品了品,眼睛一亮,“鸡汤!”
余冬槿点头,“粉丝是用鸡汤泡出来的,白菜也用鸡汤过了一遍。”
刘贤点头,吃的眼睛都忍不住微微眯起。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菜被消灭了个精光,刘贤脸色微红,才终于恋恋不舍的放下了筷子。
看着桌上菜盘个个空空如也,刘贤颇感不好意思,这时他终于能抽出空说话了,“叫余老板见笑了。”
余冬槿笑着摇头,“看你们吃的开心我便开心。”
刘贤对余冬槿这句话深有同感,点头道:“是,我们做厨子的就是这样,看客人吃的舒坦,自己心里也舒坦。”
余冬槿好奇,“您还真是厨子啊?”
刘贤笑了,“自然,厨艺是我刘家的立足之本,我虽然愚钝,但当年也是被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就是没学好,比不上房禾,脑子也笨,不会创新,才叫我寻味楼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哎……”
余冬槿:“房禾?是满香楼的大师傅?”
刘贤点头,“是他。”提起这个人,他和气脸顿时变得不那么和气起来,“那是个不讲规矩忘恩负义的小人。”
余冬槿自己被偷走的那罐子薲草粉,还有家中被翻过的地方,点头,“确实是个小人,实在叫人恶心。”
刘贤闻言,觉得不对,“余老板您这是……”
余冬槿便把家中被偷,且查到是满香楼所为的事情与刘贤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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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等人都大为震惊, 随后刘贤的表情一变,嗤笑道:“这人啊,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喜欢用这等下作手段, 依旧这么无耻。”
余冬槿:“他以前难道也……”
刘贤点头, 笑笑,事已至此, 他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便与几人说起了当年, 那件也算是他刘家家门不幸的一件丑事,“算是, 当年房禾拜入我爹门下之时, 阳阳才七岁,那时我爹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 他不仅是带艺入门的,也是我爹咬牙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又因为天赋好, 也是我爹收过唯一的外姓入门弟子。”
说起自己已逝的父亲, 刘贤那是既怀念又难过, “可惜我爹看错了他。前两年还好,他虽然为人执拗且不太会说话,但表面看起来也是个实在人, 可后来我爹病重无心教导他时,他竟然半点不为师父伤心,反而一心觉得我爹还有本事没有教给他, 十分的为此忧愁,那时我爹教不了了, 他便总是来问我,我还没当回事,只觉得既然是师弟,那便有什么说什么。”
说到这里,刘贤摇头苦笑,道:“可惜我学艺不精,比不得我爹半分,所以他嫌我无用,那时还反过来教我,我做不好,还把我按在厨房里骂的头都抬不起来,哎……再后来,他就在我爹办丧事的时候,偷抄了我家用来传家的菜谱。”
说到这里,他更加愤怒了,“可这些明明我爹都教给他了,他还嫌我爹手把手教的不够,菜谱也要记下来带走!”
余冬槿:“……”他一时无语,一是为了前头那个师弟反过来教师兄师兄还挨训,二是为了这房禾在丧礼上偷人菜谱的做法。
这实在是……嘶,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余冬槿忍不住开口问:“刘伯父,冒昧问一下,老爷子就您一个孩子么?”
刘贤正伤心愤懑呢,听他这么一问,愣了下,答:“不是,我还有个妹子。”
余冬槿懂了,这要么是这刘老爷子重男轻女到一定的境界,宁愿将家里的技艺传给外男都不传给家里的女儿,要么就是这刘家女儿和他哥一样,是个没有做菜天赋的手残。
哎,好惨啊,老爷子真可怜,做了一辈子厨子,家里子弟不行,手艺便宜了个外人也就算了,这外人还不是个好人。
刘阳也在为自家的事情难过,道:“这也就罢了,这叛徒还没有遵循在我爷爷手下许下的诺言,本来说好,他要在我家酒楼里担六年大厨的,不过,在我爷爷走后的六年里,他又没有在留云出现过。”
可说完这个,他又愤愤,“可他回来之后真的太过分了,找了个非要在我寻味楼前面开店的东家不说,还又干这种偷人家东西的恶心事,真叫人觉得不耻!”
刘贤也和儿子一样,“是极,老爷子临走的时候还念着他呢,他却干出这种事,实在是,可恨至极,小人一个,叛徒!”
待这父子俩心中的愤怒值降下去,余冬槿才再次开口:“正因为满香楼得罪了我,所以我才想与你们寻味楼合作。”
刘贤:“合作?”
余冬槿接过小鱼泡来的茶,点头,“正是,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吃到了,感觉我这手艺这菜式如何?”
刘贤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那自然是好上加好!”
余冬槿微微弯起唇角,道:“所以我想技术入股你们寻味楼。”
刘贤:“技术入股?”他有点不能理解,“这是何意?”
余冬槿与他解释:“那满香楼得罪我了,我很不开心,所以我要让他们也不开心。不过我虽然有技术,但还无法一下子也开个能和他们打擂台的酒楼,所以我才想到了你们寻味楼。”
他看了眼刘阳,道:“刘少爷很支持我这小店的生意,我看他是个实在人,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刘阳听了,胖脸上扬起笑。
余冬槿继续道:“我可以教你们店里的师傅做菜,但这不是免费的,往后你寻味楼里的日常盈利所得,我要百分之五,且我教给你们的所有东西,你们不可以另传他人,要立契为证。”
这话说完,刘家父子都很惊讶,刘阳那张嘴长的和他的圆脸一样的圆。
刘贤却早有心理准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垂眸默默思考起来。
余冬槿也不多说,让他慢慢想,自己喝着香茶,吃了块刘家人送来的蜜饯,是裹了糖霜的桃干,酸酸甜甜的。
他使坏给遥云喂了一块,本来不爱酸的遥云感觉却良好,谁让这是余冬槿喂的呢。
刘贤想了会儿,迟疑开口:“是只有这几道菜,还是?”
余冬槿咽下口中的桃干,笑说:“那自然不止。”他也考虑了下,说:“以后每月两道,两年为期,两年后,就不必分我百分之五,百分之二即可,我也不去查你们的帐,没那个功夫,只盼你们能够遵守约定,不辜负我的信任。”
他又补充:“当然,这菜式不会是你们独家的,我自己也会做,但保证不耽误你们家做生意,而且两年后,教给你们的菜式,我也可以教给其他人,但我不会让人来和你们作对,这也是契约中的一部分。”
刘贤又开始考虑,他依旧没有考虑多久,毕竟以他家如今这个情况,再怎么样也不会再差了,他以前都想过,实在不行,以后他就关了店,专门去做卖酒的生意算了,但那样他又觉得对不起他爹他娘,心中很不甘心,所以才迟迟没有下这个决定。
这个余老板与他兄弟——应该是兄弟吧,虽然看上去实在是过于亲密了些,而且长得还一点也不像,这两人有这样的手艺,迟早也能发达的,只是现在还未起家而已,正如他父亲那般,所以他何必纠结太多呢?
过了一会刘贤就抬起头,郑重道:“行,那我们就定契,就按余老板说得来。你们放心,我刘家不是那不讲道义不守约定的人家,就算余老板你不来查账,我们也不会乱来的。”
余冬槿笑容变大,“那行。”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寻味楼应该不是派您来学吧?”毕竟刘贤自己都说自己愚钝,没有做菜的天赋了。
刘贤尴尬一笑,道:“不是我不是我,我让我妹夫来,他才是我们寻味楼现在的大师傅。”
余冬槿:“居然是这样?”原来是把菜谱传给了妹夫。
刘贤:“我和我小妹都不善此道,但我妹夫还算有天份,只可惜他与我妹子成婚的时候,我爹已经去了两年了,他只能和我学……所以……”
说起这个,他真是惭愧得很,明明他才是那个刚能拿起勺子就开始和老爷子学做菜的人,可偏偏他却是学的最差的那个,当年他爹可没少因此感到失望。
余冬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人了,他觉得做菜也没那么难吧?怎么可能学成这样呢?
余冬槿:“这样吧,我白日还要开店,你让你妹夫待我们忙完了来我家,我一点点教他。”
刘贤道:“没事,我让他白天就过来,让他给店里帮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余冬槿:“……那行吧,随便你。”
于是第二天一早,来上工的除了刘成,便又多了个瞧着才二十多岁,竟然十分年轻的郑双双,还有闲的没事来边玩儿边帮忙的刘阳和小鱼。
要知道,刘阳他爹刘贤瞧着,便知道肯定有四十好几了,可这刘贤的妹夫郑双双居然这么年轻。
刘阳一看余老板吃惊,便知道他的想法,笑着与他解释,“我姑姑是我爷爷的老来女,比我爹小了足足二十岁,只比我大两岁,所以我姑父年纪自然也不大,今年也才二十五而已。”
余冬槿一想,也是,刘贤都说过了,他爹走后两年他妹妹才成的亲,这样一算,刘家姑小姐很早便嫁了。
郑双双站在刘阳身边,点头一拱手,“师父好。”还真喊起了师傅。
他个子一般,看着也就一米七上下,比刘阳矮一些,而且很瘦,眼睛也是细长形的,脸型也稍长。
这两人站一起,还真是对比鲜明。
郑双双不仅喊余冬槿师父,还带来了礼物,两大块肉、一包桃酥、一坛酒、一把芹菜,很像样子。
余冬槿也没推辞,收了礼,让他们进屋,然后立即开始忙活。
昨日忙了一下午,家里的水都给用光了,遥云去打水,郑双双便跟着一起去了,昨日因为太晚,余冬槿都没整理厨房,小鱼见了,连忙去厨房帮忙。
刘成还是一样,来了就坐下磨米浆,这个是他的主要工作。
余冬槿一下子轻松不少,带着刘家少爷,出门去定了柴禾,然后等遥云回来,带着新收的半个徒弟和跟屁虫刘阳,与遥云一起出门买菜。
而就在这一天,遥云终于抓到了那个满香楼派来的,公费在他家买了吃食带回去的家伙。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之所以暴露,是因为虽然刘阳郑双双都不认识他,但他明显认识郑双双。
瞧见了在李家铺子里帮忙的郑双双后,他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随后匆匆要了一碗面,就赶忙回了满香楼。
遥云就跟在他后头,回来便告诉余冬槿,这买了汤面回去的人并不是自己吃,而是把面送给了一位瞧着三十多岁的瘦削男人,那男人品起面汤来极为细致,看来是偷盗无果,便想自己一边尝味道一边实验,想靠自己的努力看看能不能把李家杂食铺子这汤里的那味料给试出来。
可惜,他注定一无所获。
那年轻人把郑双双在李家铺子的事儿与那男人说了,那人面色十分难看。
余冬槿听着,觉着这人要不是干了偷窃之事,只一心暗自研究,他是不会这么不爽的。
如此过了半个月,余冬槿除了和遥云又回家了两趟,其他什么也没干,就在家忙着做生意教徒弟。
之后,学艺认真天赋也不错的郑双双很快就成功暂时在余冬槿这里出了师,随后寻味楼里,开始举办起了挂新匾额,酒水半价,老客户抽奖免费试新菜的活动。
余冬槿拉着遥云,在试新菜的第一天关了店,也来了寻味楼,就坐在一楼大厅里边吃边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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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冬槿与遥云一起, 坐在寻味楼一楼窗边的四人小桌上,桌上是郑双双特地给他们做的菜,除了两道他和余冬槿学的蒜蓉粉丝蒸白菜和剁椒鱼头外,还有两道他自己在余冬槿那儿学习后让余冬槿帮忙指点改良过的自家菜。
一道双鲜丸子汤, 汤里的丸子是用的羊肉做皮鱼肉做馅儿, 在余冬槿的建议下,郑双双抛弃了以往除了丸子, 还会往这道汤里放的其他复杂菜料和浓厚调料, 只用了鲜蔬和简单的清水羊骨汤, 滋味已经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另一道是辣子白肉,这道菜便是寻味楼里很多常客爱点的下酒菜, 也便是刘阳磨着余冬槿想要他家的辣椒油的主要原因了, 但加了儵鱼和薲草的辣椒油余冬槿还是没给,只是帮着改了改他家辣椒油的用料配比, 让遥云指点了下郑双双哪种干辣椒更好。
寻味楼的锦江春闻起来确实比满香楼的春日醉要更加清香,但同样也是黄酒,余冬槿喝了一口, 感觉度数都差不多, 但因为有了那股清香, 入口要让人更舒服些,一口下去口齿都留香。
余冬槿砸吧砸吧嘴,对遥云说:“你也尝尝。”然后把酒杯递到遥云嘴边。
遥云就着他的手喝了, 摇头,“不喜欢。”
余冬槿便自己把剩下的那点喝了,放下杯子夹了一块白菜塞他嘴里, 说:“我也会酿酒,以后我酿给你喝。”
这个遥云就有兴趣了, 点头道:“好。”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楼慢慢用餐,边吃边听门外的小二大声的迎客。
真的很大声,虽然寻味楼外头贴了告示,但平民百姓认字的不多,于是寻味楼除了专门送贴给老客户以外,还特意派了两个小二在门口拉客,管你路过的是谁,哪怕是要往满香楼去的,他都要去说一句店里上了新菜,酒水半价的车轱辘话,余冬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又觉得他们实在卖力,不知道刘贤给不给他们加工资。
而因为有他们的卖力,还真有那本来要去满香楼的,结果被拉来了寻味楼的,不少人呢。
几次下来,满香楼外迎客的伙计脸都是僵的,这叫余冬槿看的咧嘴直乐,高兴的不得了。
店里,因为有酒水半价这个诱惑,寻味楼的那些老客基本都到场了,别说,虽然都说寻味楼比不得从前了,但人毕竟在这里开了许多年,来的人还真不少,楼上雅间已经坐满了,楼下大厅也热闹的不行。
郑双双带着手下徒弟在厨房里忙的不可开交,他本来还想出来和余冬槿说话问问今天的菜做的怎么样来着,都没有机会。
他虽然没来,但余冬槿也仔细的把每道菜尝过了,感觉不错,郑双双确实已经出师了。
余冬槿正和遥云吃着饭呢,就听那二楼雅间里有人噔噔噔下楼,拉着坐在掌柜位子上的刘贤,很不高兴道:“老刘啊,你这就不厚道了,凭什么我没有葫芦鸭啊!我看老董老余老沈他们桌都有,凭什么我没有啊!”
余冬槿顿时来了兴致,也不去欣赏满香楼那头的动静了,八卦的眼睛立即向着热闹处看去。
不只是他,厅里其他吃饭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朝着那个方向看。
那位不满的客人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不等刘贤说话,又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从我爹那时开始我就来你家吃饭,结果现在你一只鸭子都不舍得,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说着还捏着袖子角擦了擦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泪,看起来是真的伤心了。
有点好笑。
刘贤大概是一见到此人,就早有预料,也知道这位老友是什么德行,忙道:“不是我不舍得,是……不对啊,你昨天不是说你今天要陪你媳妇去道观上香,不来我这儿吃饭的么?”他都没发现这位老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友顿时一阵心虚,但他哪能告诉刘贤,他是今天一早带着他媳妇出门,路过寻味楼后面,闻到了楼里那比起往日,格外浓香诱人的味道,才改变了注意的,本来么,寻味楼的味道比不上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也比不过满香楼,他这人对酒兴趣不大,所以就想着明天来也是一样,谁知道……
他道:“那我能不来么?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昨天我给你家传完话之后,和我家萍娘说了又说商量了又商量,她才松了口,点头说明天再去观里。”说到这儿,他又是那句话,“所以,我的葫芦鸭子呢!”
听他这么激动,大家顿时明白了,寻味楼挂在门口的这些新菜里头,打头的那个牌子上写得那个八宝葫芦鸭想必是很不一般,虽然很贵,还一早被摘了牌子,说是卖完了。
但都到酒楼吃饭了,大部分人也不差这点钱,而且在座的除了那还在等上菜的,一部分人都吃到了寻味楼的新菜,都对改良后的或者新的菜式赞不绝口,而那还没吃到的,看别人吃得香,夸得厉害,也知道这寻味楼已经今非昔比了,于是这时也纷纷开口:“你这鸭子还有么?给我也上一份!”
老友急道:“先把我那份上了!”
刘贤不禁苦笑,“不是我不给你,是真的没有了。”他无奈的挣开老友的手,对着众人和老友行了一礼,道:“各位客官是不知道,这八宝葫芦鸭乃是我店里的招牌菜,制作起来极其麻烦,一只鸭子从杀道做成,足足需要三天之久,不仅十分耗材,还十分耗费精力,所以我店今天一共也就准备了十二只,其中八只用来送于店里的老客户,四只用来售卖,如今这四只已经全部被人定下了!”
他又转而和老友强调:“不是我不给,是真的没有了。”他很无奈:“这鸭子不是立即就能做的,需要时间!你昨日说你不来,你的那只店里便为你准备到明日去了!”
老友十分的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刘贤一脸真诚:“我骗你做什么?你还不知道我么?”
那老友狐疑的在刘贤脸上看了又看,随后一脸郁闷的走了,他得赶快上去,去别人那里蹭鸭子吃。
待他忙不迭的走了,刘贤又与因为没吃到鸭子而纷纷不满的客人们道:“还请各位客官见谅,这八宝葫芦鸭难做,今日过后本店一天只出售十二只,先到先得!”
余冬槿听得有趣,小声对遥云道:“果然是无奸不商,把八宝鸭的准备时间给加了一天不说,还搞限量。”
遥云也小声:“限量不是你说的么?”
余冬槿茫然:“有么?”
遥云:“不记得了?前天刘家父子请咱们吃饭,你提了一嘴。”
余冬槿挠挠脸,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我那就随口一说。”谁知道就被刘贤记住了,今天就这么干了。
看完这个热闹,余冬槿看了看,还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差点就要坐不下的寻味楼内,然后又去看对面的满香楼。
满香楼那迎客的伙计此时已经不只是满脸僵硬,已经发展到一脸苦相了。
正在这时,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从满香楼出来了,眼里带着凶恶,往寻味楼这边看了一眼。
随后,余冬槿与遥云就看见,一个瞧着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毕恭毕敬的在后面送他,少年口中对中年人说了几句什么,便拂袖走人了。
遥云蹙眉,余冬槿抬眼:“怎么?”
遥云下巴微抬,指了指那个中年人:“那个人便是满香楼的大师傅,房禾。”
原来是他!余冬槿诧异,“那那个少年?”
遥云:“是满香楼的少东家。”他耳力好,将那少东家刚刚与房禾说的那几句话听得清楚,告诉余冬槿:“这位少东家骂房禾无用,说他不该暗自琢磨方子,早该来与咱们谈谈的,还说他会派人去寻咱们。”
余冬槿眼睛瞪大:“与咱们谈谈?来寻咱们?”
遥云点头,“是。”
余冬槿看向满香楼,此时房禾早已回了满香楼里头,外头那个伙计依旧满脸无奈,他笑笑:“那就让他来寻吧?我倒要看他具体是个什么寻法。”
吃完了饭看完了热闹,余冬槿与遥云告别了刘贤。
他们店今天没做生意,所以今天是他们在城内时,难得休息的一天,两人便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留云县的主街上闲逛。
只是逛了没多久,遥云就带他躲到了一家卖雨具的店里,随后没隔几分钟,淅沥沥的雨水便从天上下了下来。
余冬槿松了口气,“可算是下雨了。”
今年雨水是真的不多,除了春耕开始时那一阵儿,天就一直阴沉沉的,说晴不晴,说雨没雨的,叫人难受极了。
余冬槿与遥云回村里时,总能听道村里人的唉声叹气,说今年年景不好,粮食恐会歉收。
百姓们就靠那一亩三分地活,地里东西长不好,这年就过不好了。
不过留云县比起某些平原地区要好些,地里种不活东西,他们会穷会日子难过,但一般不至于饿死,山水是他们最后的保护神。
想到这里,余冬槿握紧了遥云的手,在他肩头蹭了蹭。
遥云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揽住了他。
风雨雷电,关于这些天象,遥云是管不了的,他只能护佑那些进入遥云山请求庇护的百灵,别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两人站在雨具店门口,等着雨水小一些再走。
雨具店边上,是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余冬槿这会儿已经了解了这年头笔墨纸砚的昂贵,此时不由得好奇,偏着头去看那边店里。
看着看着,余冬槿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很好奇,便拉着遥云往文具铺子那边挪了挪,竖耳去听。
两人便听见,先是一个张扬跋扈的男声,他说:“贺破裤,帮我把东西抱起来,给我护好了,要是打湿了一点,我就要你好看。”
然后是一个谦卑的,有些细弱的男声,他说:“好的王少爷,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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