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600字,买过的直接看)
◎金梧秋忽的从身后抽出一根教训儿子的藤条。◎
第四十一章
金梧秋来到花厅外, 看见花厅内那个男人的背影。
比印象中似乎高了些、结实了些,没有束冠,披着的头发绑着几缕细细的辫子, 打扮得有点异域风貌。
她走进花厅,那道背影像是听到脚步声, 猛然回身, 果然还是那双微挑上扬的桃花眼。
慕容弦看见缓缓走入的高挑女子, 清丽的容颜一如往昔,十六岁的金梧秋是挂在枝头, 刚染上红晕的青涩果实, 朝气蓬勃;此刻的她却像是散发着香甜味道的蜜桃, 不仅好看,还令人垂涎欲滴, 情不自禁想要摘下来品尝。
“阿秋。”慕容弦漾起一抹久违的笑,深情款款的说:“我回来了。”
金梧秋怔怔的走近,慕容弦自信的张开双臂,似乎想要给这个被他无奈丢下多年的姑娘一个暌违已久的安慰。
两人不断靠近, 眼看就要抱上的时候,金梧秋忽的从身后抽出一根教训儿子的藤条,劈头盖脸就对着慕容弦抽打而去。
没有章法, 没有招式, 纯粹暴力!
慕容弦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 除了抱头鼠窜, 满口哀嚎:
“别, 别打了!阿秋, 我知道错了!快别打了!阿秋!”
金梧秋憋了这么多年的气, 就等着一顿打解气, 怎么可能停手:
“阿你妈的秋!你个断子绝孙的龟儿子,坑了老娘的钱还敢回来!我打死你!打死你!”
花厅中上演全武行,花厅外也热闹非凡,以珍珠姑娘为首,无不在为自家东家默默地加油打气!
干得漂亮!
坑东家钱的人都去死!
慕容弦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人偷看他被打,只知道脸上身上被抽了至少上百下,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哪还有刚才的云淡风轻,潇洒倜傥。
被藤条逼到角落的他,只能一个劲的挡脸求饶:
“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然而没用,如雨般的藤条还是照他身上招呼,慕容弦灵机一动,扯开喉咙大喊:
“打死我,你钱就没了————”
藤条像接收到了正确信号,最后一下收在半空,竟然真的没再落下。
说了半天废话,终于说到一句关键的。
金梧秋手酸得厉害,藤条也都打热了,她将手放下,用藤条撑着气喘吁吁的自己,抹了把额头上汗珠后问他:
“我钱呢?”
慕容弦稍微放下一点遮挡在脸部的手臂,在确定金梧秋把藤条放下之后,才长舒一口气,连连说道:
“有,有的有的。你让我缓缓,缓缓。”
慕容弦缩在墙角,狼狈不堪的指了指花厅里的座椅,意思想坐下歇。
金梧秋将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目光如刀般搜索他可能把【她的钱】藏在哪个部位。
看在【她的钱】的份上,金梧秋大方让路。
慕容弦这狗东西从她身旁经过时,居然还恶心巴拉的用他那张被抽出两条红杠的脸对金梧秋笑,差点把金梧秋又惹毛了,举起藤条的刹那,慕容弦果断抱着头加快脚步,坐到了门边那张离藤条最远的太师椅上。
金梧秋也累了,在主位上坐下,问他:
“钱呢?拿来吧。”
慕容弦正检查自己身上的伤,手背、胳膊、后背、大腿上都各有各的疼,最让他无奈的是脸上的两处,一处在额头,一处在右脸颊,藏都藏不住的地方。
他用手指戳了戳右脸颊上的伤,发出一声轻嘶,对金梧秋道:
“打人不打脸,阿秋你下手这般狠,让我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啊?”
金梧秋冷哼:
“哟,你还有脸呢?我以为你早不要了呢!”
慕容弦悄悄看了一眼金梧秋,大胆提了个要求:
“给我上点药吧,不然真不好出去。”
金梧秋耐着性子,再次看在钱的份上,对外喊了一嗓子:
“珍珠,去煮俩鸡蛋来!”
金梧秋知道珍珠姑娘肯定在外头猫着,喊她时没想那么多,谁知音毕后下一瞬间,花厅大门外就跟糖葫芦似的摔了一长串。
原本全都躲在外头叠猫猫看热闹的下人们差点把最下面的珍珠姑娘压死,好不容易扶着门槛爬起来,珍珠姑娘哪敢耽搁,冲着门内鞠了一躬就跑走煮蛋去了。
其他偷看的下人们也都有样学样,排队冲门内鞠躬离场。
金梧秋:……
慕容弦:……
良久之后,慕容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揍的怂样叫那么多人看了去,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捂自己的脸,还是去该捂那些人的嘴。
“你怎么穿成这样?改籍啦?”
金梧秋刚才就发现了,狗东西不仅发型不像大祁的人,就连衣裳也不像是大祁的款式。
慕容弦揉着伤口,委屈的说:
“改什么籍?我本就不是大祁的人。”
金梧秋想起从把他捡回来那天到他卷款跑路,好像都没问过他是哪里人,因为他说自己是逃难到的江南,金梧秋就下意识把他归为大祁某地灾民了。
“啧,怪不得当年我的人把大祁翻了个遍,都没有你的踪迹。”金梧秋咬着后槽牙说。
慕容弦却似乎有点感动:
“你……找了我很久吗?”
金梧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反问:“你家丢了几十万,你不找啊?”
慕容弦干咳一声,此时珍珠姑娘托了个碗进来:
“东家,厨房灶上正好有鸡蛋。”
金梧秋比了个手势,珍珠姑娘就拿着装着两个鸡蛋的托盘走到慕容弦身边,慕容弦尴尬的打招呼:
“珍珠,多年不见,你又漂亮了。”
珍珠姑娘才懒得给他好脸:“呸!”
呸完后,珍珠姑娘一秒都不想跟这个人间败类在一个屋檐下,放下鸡蛋,摆着臭脸转身离开。
慕容弦无奈将脸上溅到的口水擦拭干净,看向托盘上的鸡蛋,哀愁道:
“好歹请个大夫来上药嘛,鸡蛋……顶什么用。”
金梧秋主打一个绝不惯着:
“爱用不用!赶紧把钱还了滚蛋!”
“哎呀,急什么。我人都来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慕容弦长吁短叹着,敲开一个熟鸡蛋,剥了壳后,把鸡蛋放在伤处滚动。
“阿秋,以我的身份,原是不该来大祁的。”慕容弦一边滚蛋一边说。
金梧秋嗤笑:
“是,欠债人的身份,确实不该回来,怕被追债嘛,理解!”
慕容弦将鸡蛋换了一边滚:
“我是北辽人,来大祁很危险的。但我为了你,还是跟着使团冒险来了。”
金梧秋秀眉一挑:
“你是跟着北辽使团来的?”
慕容弦点头。
金梧秋却不太相信,于是试他:
“什么时候来的?我好像记得是五天前吧?”
慕容弦顿时明白金梧秋的意思:
“阿秋你不信我?使团今日才到,刚歇下脚我就来找你了。”
金梧秋仍是怀疑,又问:
“那你们使团正使是谁啊?”
慕容弦对答如流:“郁坤啊!北辽东院大王麾下威武校尉。”
金梧秋听他说得半分不差,这才勉强信了些,问他:
“那你在使团是干什么的?”
慕容弦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回道:
“我表面上是使团行程记录书史,但实际上却是奉命监察使团的,地位十分超然。”
金梧秋呵呵一笑,她还没见过哪个真正地位超然的大人物,光明正大说自己地位超然的。
可真会编。
“哦,那请问地位超然的书史先生,你要还我的钱呢?”
金梧秋之所以现在能坐在这里跟他好好说话,完全就是因为他刚才说要还钱。
“钱……肯定会还你的。”慕容弦如是说。
金梧秋眉峰蹙起,手重新抓向藤条:“别告诉我,有但是?”
“你冷静!没有但是!可我的钱都在北辽,等我回北辽之后,立刻让人给你送来。”
慕容弦看见藤条后,求生欲满满:
“你要不信,亲自跟我回去取也行。”
金梧秋捏着藤条的手仍未放松,慕容弦继续解释:
“唉,我原本是想直接带来的,可你也知道,使团人多眼杂,我带那么多银票千里迢迢从北辽来大祁,太危险了,到时后别说钱了,就连命都得交代在路上。”
“这些年我心中有愧,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想把钱还给你,所以我一到大祁,连口热乎饭都没吃就过来找你,足见我的诚意!”
金梧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评估他话的可信度,最终决定继续保持怀疑,但人就不打了,怪累的。
慕容弦观察着金梧秋的神情,见她松开藤条,暗自松了口气。
把已经被他滚的发热的鸡蛋放下,重新剥一颗新的,口中也没放过任何能跟金梧秋忆往昔套近乎的机会:
“阿秋你的脾气还是一如往昔的暴躁,再怎么说,咱俩当年也曾情意绵绵,拜过堂成过亲的,你下手也太黑了。”
金梧秋无情揭穿:“谁跟你情意绵绵?不是你收了我一百两银子,才同意跟我拜堂假成亲的?”
慕容弦面上有些挂不住:
“阿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若非是你,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万两、十万两,也不可能让我同意成亲的;还有你,你若对我没有情意,又怎么会愿意花一百两找我成亲?”
“所以你就别骗自己了,你对我有情,我对你有意,虽然后面发生了一些令人遗憾的事情,但咱们之间,青春少艾的思慕之情却比真金还真。”
听他在那口若悬河的放狗屁,金梧秋忍无可忍:
“不是,你这都脑补的什么东西?我当时有没有明确跟你说,咱俩是假成亲?什么青春少艾,什么思慕?你在说书吗?”
金梧秋极力撇清关系,慕容弦却不想让她如愿,当场与她对峙:
“你是说过假成亲,可你怎么不找别人?你怎么就偏偏找上我了?”
金梧秋觉得有点冤枉:
“因为,当年我身边就你跟我年纪相仿,我就问了你一下,没想到你就答应了。”
慕容弦听不得她满口否认,坚信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你我年纪相仿,可当时你身边年纪差不多的还有好几个啊。那个那个……虞子青!他比你大两岁,有对你爹忠心耿耿,你想假成亲,找他应该最合适,你怎么没找他,反而来找我?”
金梧秋冷静点明:
“因为他啰嗦。”
“……”慕容弦欲言又止,但想想虞子青好像是挺啰嗦的,于是他又换了个人:“那邢管事的儿子邢虎呢?他年纪也差不多啊,有一身的好武功,不是也很合适?”
金梧秋想了想,回道:
“但他脚臭。”
慕容弦差点被这个答案熏倒,绞尽脑汁的回想,终于又想起一人:
“还有杨雷,他斯斯文文的,满腹经纶,你怎么也没找他?”
金梧秋再次回忆,从容反驳:
“可他爱吃蒜!”
满腹经纶也抵不过他一开口就芳香扑鼻啊!
慕容弦泄气了,他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年仅仅是因为不啰嗦、不脚臭和不爱吃蒜……而获得了与阿秋假成亲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定的认为,阿秋与他郎有情妾有意,哪怕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看在过往情意上,阿秋也一定会原谅自己。
他一直以此为回大祁寻她的唯一信仰。
可如今,他的信仰崩塌了!
金梧秋懒得管他的信仰崩不崩塌,她现在只想讨回自己的东西。
“那些钱可以缓缓,但你拿的我另外一样东西必须还我!”金梧秋拍案怒道。
慕容弦还沉浸在【阿秋不爱他】的打击中,失魂落魄的问:
“还有什么?”
他之前觉得自己拿了金梧秋的钱和她的心,但现在,心没了,不就只剩下钱,还有什么?
金梧秋见他否认,即刻提醒道:
“我香囊里的东西啊!一只金一只玉的手镯!不是你拿的吗?”
慕容弦无辜的看向金梧秋,略加思索后说:
“我因为临时决定要回北辽,缺少点路费,所以才动了歪心思,但我真的只拿了你的私房银票,其他可一概没动!”
金梧秋狐疑至极:“不是你是谁?我的手镯就是跟银票一起丢的。”
那两个手镯是金梧秋穿越带来的,可以说她当年就是因为在古董摊上买了那两只手镯,晚上月食过后七星连珠,天生异象,她才从原来的世界穿到这里。
从小她便将那两只手镯存放在贴身香囊里,始终未曾离身,别人根本没机会拿,除了跟她假成亲,还睡一间屋子的慕容弦。
“冤枉!我真没拿,我要拿了我就不姓慕容!”慕容弦指天发誓,对金梧秋的控诉矢口否认。
金梧秋见他不似作假,毕竟没谁会拿祖宗姓氏开玩笑。
“再说了,你那副手镯我也见过,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我是因为没钱回家才偷拿你钱的,我要你那副不值钱的手镯干嘛?”慕容弦继续辩解。
金梧秋听着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可她的手镯跟她的银票差不多时候丢失,现已知银票是慕容弦拿的,手镯应该也是他拿的才对。
可他不承认,说得有理有据,让金梧秋不信都不行。
难道是因为……
她的手镯毕竟是现代之物,到了一定年份就会自动消失?
而它自动消失的时间,恰巧跟慕容弦偷拿她银票的时间相吻合,所以才让金梧秋误会了?
金梧秋长叹一声,慕容弦问:
“对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贪财,但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都贪的。”
金梧秋翻了个白眼:“你还挺骄傲。”
慕容弦讪笑:
“唉,当年也是形势所逼,突闻家中噩耗,我北辽的家中已然闹翻了天,我若不回,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去了。所以才迫不得已,偷拿了些路费。”
金梧秋质疑:
“你回家是要绕太阳一周吗?几十万两的路费?”
那阵子金氏大房正是用钱之际,他一下卷走了金梧秋几十万两,险些让金梧秋陷入财政危机。
想起那阵子的心酸,金梧秋就恨不得再揍这孙子一顿!
“确实,几十万两除了路费,还有就是我回北辽后打点用的。也多亏了你那笔钱,才让我顺利把家中的事平定了些。”慕容弦语带感激。
金梧秋问他:
“那现在呢?你家事都解决了?你抢到你想要的了?”
慕容弦没有隐瞒,迳直承认:
“差不多吧。”
这慕容弦估计也是北辽的大家族出身,所谓的平定家事,十有八|九就是争家产,看他如今志得意满,应该是争到了,要不然也不会不要脸的说自己是什么监察使团的大人物。
金梧秋尽管心中气愤,但打也打了,对方又报出自己是北辽使团的人,金梧秋若是不依不饶,万一引起什么国际纠纷就不好了。
“行了,你过来给我写张欠条,画个押就可以滚了!”
金梧秋说完,对外唤了一声,珍珠姑娘动作神速,很快就把笔墨纸砚拿进来,亲手把纸摊好,笔蘸好墨,语气冰冷的召唤慕容弦:
“过来写!”
慕容弦嘴角不禁抽抽两下,好半晌才发出一句:
“这……没必要吧。我又不会赖账!”
金梧秋丝毫不给面子:“人心难测,谁知道你会不会赖账?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谁也抵赖不了。”
见他仍在那支支吾吾,期期艾艾,金梧秋手握藤条在桌上‘啪’的打了一下,吓得慕容弦一阵皮紧,乖乖的坐了过来。
接过珍珠姑娘手中的笔,对着空白的纸犹豫了老半天,还是觉得不太好:
“我不是不写,只是我如今的身份……墨宝不太适合……”
金梧秋不想废话。
藤条在手,天下我有。
慕容弦果断闭嘴,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下自己何年何月欠下何人多少多少万两银,打算何日何月归还,若不归还,利息以三倍计算,家产尽抵。
写完这些,慕容弦惆怅不已,艰难的递给金梧秋。
只见金梧秋检查了一遍内容后,觉得没有问题,又交给慕容弦:
“画押!”
珍珠姑娘立即送上朱砂红泥,慕容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藤条的威压之下按了个鲜红的手印。
金梧秋接过手续齐全的欠条,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将墨吹干。
慕容弦伤心起身,神情恹恹: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金梧秋点了点头,慕容弦转身走了两步,她又开口唤他:
“慕容弦!”
他停步转身,见阿秋向他走来,慕容弦以为她要与自己道别,刚扬起笑容,就觉金梧秋的手在自己面前一晃,把他腰间的那块双鱼佩给取走了。
“哎,这佩……”
不等他说完,金梧秋便态度坚决的说:
“佩什么佩?欠了我那么多钱,只拿你一块玉佩做抵押算便宜你了!你什么时候还钱,我什么时候把玉佩还你!现在你可以走了。珍珠,送客!”
不容置疑的态度让慕容弦很无语:……
珍珠姑娘又在旁边催促:
“走吧,坏蛋!”
慕容弦叹着气离开涌金园,出师未捷身先死,大祁果然是克他!
**
夜幕降临,祁昭哼着快乐的小曲,踩着饭点回到涌金园,熟门熟路的跟门房小哥打了个招呼,小哥客气的与他寒暄:
“谢公子回来了。”
祁昭应了声,进门后直奔金梧秋的院子。
在经过花园时,经过两个收花盆的婢女身旁时,听见她们小声说着什么:
男人……拿东家钱……不要脸……
祁昭猛然止步,往花坛方向看去,两个婢女一边把花坛里需要收进屋内的花盆搬到小车上,一边交头接耳,兴致勃勃的聊天。
聊的内容就是刚才祁昭听见的。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嘛,看他也不像是会骗钱的样子。”
两个婢女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没发觉有人盯着她们。
祁昭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清楚,可万一她们说的不是自己呢?
但是,拿了金梧秋钱的男人,好像除了自己也没别人了。
正头疼时,就听身后响起一声仿佛背后灵的幽怨声:
“看什么呢?”
珍珠姑娘从祁昭背后绕出来,警惕的盯着他:
“少打我家丫鬟主意。”
祁昭顿觉冤枉,指了指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自己,又指了指蹲在地上搬花的两个小胖丫鬟,希望用事实来打消珍珠姑娘侮辱性的指责。
珍珠姑娘眯着眼睛,仍旧狐疑不已,祁昭懒得再解释了,干脆问起珍珠姑娘:
“你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珍珠姑娘精心听了听两个丫鬟的对话,终于明白这个讨厌的人为什么站在这里,看来是误会了什么。
呵,误会就误会,她有必要解释吗?
“谢公子觉得呢?”珍珠姑娘模棱两可的反问。
祁昭深吸一口气,试着指了指自己:“说的……我?”
“你觉得是就是咯。”
珍珠姑娘说完,傲娇转身,独留祁昭在花园风中凌乱。
第42章
◎此人应该就是北辽太子——萧凛。◎
第四十二章
祁昭消沉忧郁的往后院去, 边走边怀疑人生:
难道是梧秋后悔给他二百万两了?又或是,给他那么多银两,让梧秋难做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 祁昭来到亮着灯火的书房,书房门没有关, 他直接进门。
坐在书案后看账本的金梧秋见他进门, 抬头说了句:
“来啦。”
“嗯。”
祁昭兴致恹恹的应了一声, 然后便蔫蔫儿的坐到太师椅上,脑袋靠着椅背陷入自闭。
金梧秋敏锐的发觉他情绪不对, 放下手中账本, 从离间走出, 到他身旁探了探他的额温,再与自己对比了一下, 纳闷道:
“怎的没精打采?”
祁昭没回答,而是继续讲脑袋靠在椅背上。
金梧秋见状,不禁猜道:“不会是办错了差,被你家陛下训了?”
“若我说是呢?”他故意问。
“那咱就不干了!什么差事, 要我家谢郎亲自去做?我家谢郎就该在家悠悠闲闲的品茶饮酒,下棋钓鱼。那些个破事儿,谁爱干谁干去!”金梧秋故意回。
祁昭:……
虽然话说的有点假, 但祁昭吃她这套, 立刻就被哄好了, 转身问她:
“你跟我说实话, 你可是后悔给我二百万两了?”
金梧秋疑惑:
“这话从何说起?我家谢郎天下独此一个, 难道还不值区区二百万两?”
祁昭觉得很有道理, 确认问:“不后悔?”
金梧秋问他:
“谁跟你说什么了?”
祁昭就等她问这句, 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他在花园里听到的事说与金梧秋听, 把金梧秋给说乐了:
“她们不是说你。”
“……”祁昭忽的警觉:“你还给过别的男人钱?”
金梧秋无奈,打开多宝阁上的闲置杂物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祁昭:
“我不是与你说过,这人入赘我家一个月,卷走我一笔钱,如今他出现了。”
祁昭将新鲜出炉的欠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
“他特地找上门来的?”
金梧秋便将慕容弦是北辽使团中书史的事说与祁昭听,祁昭颇感意外:
“你是说,你之前招赘的是个北辽人?”
金梧秋点头,祁昭将欠条交还金梧秋:
“能否与我说说你们的事?不想说也无妨。”
金梧秋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招赘的时候不知道。我遇见他时他在街头被乞丐欺负,好手好脚的也不还手,我救下他后,就让他在账房里帮忙端茶递水,好歹有口饭吃嘛,谁知有一天账房管事突然来找我,说此人对算术很有天赋,算盘打得也好,这才让他当了学徒,跟着掌柜出入记账。”
“后来你爹想让你成亲,所以你就选了他?”祁昭问。
“对啊,谁知结果不好。”金梧秋叹息。
祁昭却说:“我倒觉得结果挺好。若非如此,我也遇不上这么好的你。”
金梧秋弯下腰,用两条胳膊圈住祁昭:
“谢郎可知,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祁昭想了想,用眼神比了比卧房的方向,金梧秋无语,捧住他的脸说:
“想什么呢?是你嘴甜!”
祁昭掐着她的腰,让她顺势在自己腿上坐下,腻歪的说:
“我还可以更甜。”
气氛烘托得相当到位,一只手悄悄的扶住金梧秋的后颈,将她稍稍向下压去,双唇相接,软润香甜,如蜜如饴。
**
宣和殿。
祁昭从内阁议事归来,看着各国使团呈上的觐见册,这是礼部每年例行公事上奏的册子,基本流程就是给皇帝看一下,然后由皇帝御批礼部代见,除非是别国有元首来访,皇帝才有可能出面,若来的是一般使臣,大多都是由礼部和鸿胪寺直接接待。
将北辽使团的觐见册单独翻看了一遍,祁昭的目光在主使名字上划过,北辽东院大王麾下威武校尉郁坤……
看着这个名字,祁昭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五公主这两天在干什么?”
祁昭忽的开口询问,卢英赶忙上前应答:
“回陛下,五公主府闭门谢客中。”
祁昭轻嗤:“没用。”
卢英没懂陛下的意思,祁昭却没有解释,而是将使团名册合上:
“高影胖影何在?”
卢英慌忙领命:“是,奴才唤他们进来。”
片刻后,两名身穿黑色劲装,一胖一高的蒙面暗卫走入宣和殿,同时行礼:
“陛下。”
祁昭一抬手,让卢英将北辽使团的名册交给他们,吩咐道:
“去盯着这个郁坤。”
“是!”
高影和胖影领命欲退,谁知刚转身又被祁昭唤回,只见祁昭坐在龙案后略加迟疑后,才对二人再吩咐一句:
“再查查北辽使团有没有一个叫慕容弦的人,若是有就一起盯着。”
高影胖影应声,确定祁昭再无别的吩咐后退下。
卢英从殿外走入,对祁昭回禀道:
“陛下,早前禹王世子求见,得知陛下在内阁议事,便先前往永寿宫觐见太后了。”
祁昭‘嗯’了一声,似乎并无召见禹王世子的意思。
而此时,永寿宫却来了人询问,陛下若是议完事,便去一趟永寿宫,太后有些关于圣寿节之事与陛下商议。
自从亲政之后,祁昭国事繁忙,一般半个月才会去一趟永寿宫给太后请安,他前日才刚去过,太后若是有什么圣寿节之事,前日就该与他说了。
看来今日召见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祁昭手头暂时没什么紧急的事需要处理,遂回永寿宫人他稍后便去。
宫人退下后,祁昭将龙案上的奏折稍事整理一番后,便起驾永寿宫。
**
永寿宫内,传出太后爽朗的笑声。
禹王世子祁彦能言善道,学得惟妙惟肖,将太后哄得十分开怀:
“……我父亲可不承认他驯服不了那烈马,只是如此这般负手捻须说马这儿不好,那儿不好,强行挽尊,太后有所不知,那马乃是纯种的汗血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可到我父亲口中,竟成了拴在城门楼子旁的驴了。”
太后听得乐呵:
“你父亲从小就那样,嘴硬的很。”
祁彦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永寿宫外此起彼伏的宫人吟唱:
“陛下驾到————”
祁彦面色一凛,不敢怠慢,肃然起身至殿门外跪迎,祁昭阔步而来,上前将祁彦扶起:
“兄长不必多礼。”
将祁彦扶起后,祁昭客套询问:“多年未见,不知王叔可好?”
祁彦恭谨回道:
“回陛下,父王一切都好,就是年纪大了,有些想念都城,想念陛下。”
祁昭笑着拍了拍祁彦,唤他一同进永寿宫说话,祁彦礼节周到,始终躬身跟随在祁昭身侧半步外,绝不逾矩。
太后瞧见皇帝,面上更是欢喜,见皇帝要行礼,直接免了,让嬷嬷看座。
“太后还是爱见小辈的,今日兄长在,您面色都红润不少。”祁昭召祁彦一同坐下,不必拘礼,祁彦谢过后挺直背脊端坐一侧。
“年纪大了都这样。”太后笑言:“先前还听世子说起你王叔呢,那日烧糊涂了,梦里竟还想着吃京城鱼梁巷的甜酒呢。”
祁昭跟着笑了两声,问祁彦:“王叔可好些了?”
祁彦欲起身回话,被祁昭按下,只听他道:“谢陛下关心,父王就是偶感风寒,臣来京时他便已痊愈了。”
“那便好,若王叔有何需要,尽可与朕说,千万别客气。”
祁昭说完,祁彦便跪地谢恩,惹得太后也直呼‘这孩子礼太多’。
寒暄过后,祁彦看出太后与皇帝私下有话说,便识趣起身请辞:
“今日入宫,得见太后与陛下,臣已心满意足,待后日圣寿节再入宫来恭贺太后千秋。”
太后闻言挽留:
“这便要走了?也太急了些。好不容易回趟京城,还是多留些时日吧。哀家还想听你多说说西南风貌呢。”
祁彦受宠若惊:
“太后爱重,臣不胜惶恐,那臣便厚颜多留些时日,经常入宫说与太后听便是。今日不早了,臣便不打扰太后与陛下了。”
祁昭颔首应声:
“去吧。有机会入宫,朕与兄长喝两杯。”
“是,多谢陛下。臣告退。”祁彦礼节万全的行礼告退,他离开后,太后忍不住夸赞:
“这孩子随他父亲去西南就藩时才两岁,一晃眼竟这么大了。真真岁月如梭啊。”
太后说完,转而看向祁昭,问出了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所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给哀家生一个大胖皇孙出来啊?”
这个问题祁昭难以回答,干脆闭口不言,太后也习惯了皇帝在这事上的沉默。
语重心长道:
“我知你对皇后情深义重,可她已经走了好些年,你始终不肯再立后,连后妃也不肯纳一个,这么下去国祚难延啊!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下皇陵见你父皇?”
祁昭不想反驳,只淡淡道:
“太后今日便是请朕来说这些的?”
太后叹息:
“皇帝别不耐烦。哀家也是听闻禹王世子来京前,禹王特地为他说了一门亲,等他回西南便要定下了,这才替皇帝着急。”
祁昭虽在京城,但对各地藩王的动向也都有关注,确实听说过禹王世子要定亲之事。
“太后不必心急,朕心里有数。”祁昭说。
太后忍不住念叨:“你每年都说自己有数,可数在哪里?成日忙得不见人影,怕我催你,干脆住到麟趾行宫去了,皇帝,你也老大不小了。”
“便是你父皇当年,龙体再如何虚弱,也纳了十来个后妃了。”太后忆往昔。
没想到当年先帝纳妃这种令她厌恶之事,此时竟也能被她拿来说教皇帝。
祁昭不为所动,冷静发问:
“所以母后觉得父皇为何身体虚弱?”
太后被问得一愣,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皇帝又凉凉说道:
“若父皇不纳那十来个后妃,说不定朕还有机会见他几面,不至于父死子生,同日阴阳相隔。”
太后的劝言被堵得不知所措,因为她居然感觉,皇帝说得有点道理……
“可你总不能一直孤身一人吧?你总得立后吧?”太后心急如焚。
祁昭却依旧云淡风轻:“母后放心,朕不会孤身一人,朕会立后的。”
太后觉得今日既然提起这个话题,那就干脆把话挑明:
“那皇帝想立谁为后?哀家觉得,谢婉就挺好的,她也算哀家看着长大的,人品模样,家世背景无一不出挑,若是皇帝能立她……”
“不会!”
没等太后说完想说的话,祁昭便出言打断。
太后愣了愣:“皇帝说什么?”
祁昭语气坚定不移:
“朕说,朕不会立谢婉为皇后。不仅是谢婉,任何谢家的女子都不可能再做皇后!”
这过于直接的拒绝把太后直接弄懵了,失声良久后才问出一句:
“皇帝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何谢家女子不可再为后?”
祁昭说:“外祖父故去时,朕曾答应他会力保谢氏尊荣,所以后来才有了朕迎娶谢珺为后。”
“可谢珺已经不在了,谢家没有皇后,皇帝又如何保谢家尊荣?”太后危机感油然而生。
“母后忘了,二公主已经嫁给谢恒了。”祁昭冷然提醒。
“可……恒哥儿终究只是驸马,于国公府又有何裨益?”
太后有点后悔,若当年皇后对她直言,谢家男儿若娶了公主,女儿就不能再为后,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二公主下嫁的。
一个驸马和一个皇后,对谢家来说天差地远。
祁昭看着母亲焦急的模样,不禁问她:
“母后觉得,谢家再出一个皇后,对谢家就有裨益了?”
太后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如今信国公府的当家人是二舅父,但二舅父的才干却远不及大舅父,这点您应该承认。”祁昭说。
老国公谢安有四子三女,长子谢律乃其早亡原配夫人所生,太后与老国公次子,如今的信国公谢忱,乃老国公的继室夫人所生。
谢律自小便惊才绝艳,是京中少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备受瞩目。
若没有发生那些事,信国公府交由谢律之手,定能延续煊赫,更上一层楼。
“你那大舅父是个能干的,要不然也不会随宁王谋反,害得你外祖父阵前杀子!你二舅父虽平庸些,恒哥儿也没什么大出息,但他们对你却是忠心的。”
太后想起当年那场宫变,因为谢律与宁王里应外合,若非皇帝早有防备,留了一手,这宫门只怕早就被宁王踏破了。
“二舅父与表兄的忠诚自不必说,也正因如此,朕才要多为谢家考虑。”祁昭说:“有时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对于平庸者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只要朕在,谢家就绝不会垮掉,当一门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的?何必非得争权夺利,虎口夺食?”
祁昭的话,也不知太后听进去多少,长长一叹后,她问皇帝:
“所以你一直拖着不立后,不纳妃,并不是因为对谢珺念念不忘,而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再娶一个谢氏女为后,是吗?”
“是。”祁昭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太后十分失望。
“那谢婉她……”太后欲言又止。
“母后让谢婉入宫陪伴,朕的态度早已说明一切,母后就别再执着了。”祁昭亲手把太后那不切实际的梦给打碎了。
太后很失望,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她确实无法否认皇帝之言,谢家自从谢律之后,仿佛一夜间被抽光了灵气,后继子孙没一个优秀的,所以太后才想再捧一个谢氏的皇后出来,看能不能改变一下谢家如今的走势。
但皇帝不想,她也没法子。
一边是亲娘家,一边是亲儿子,她总不能为了给娘家挣一个未知的将来,就跟亲儿子生分了吧?没有这么傻的。
太后很快便想通了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对祁昭说:
“好,都依你!哀家从前只当你是忘不掉谢珺,如今知道你不是,也好!待圣寿节过后,哀家便着礼部为皇帝选妃吧,就依着皇帝选一个更适合的女子为后。”
祁昭默然起身,对太后拱手作礼:
“多谢母后好意,但不必了。”
太后诧异:
“怎么又不必?皇帝莫非想孤独终老不成?”
祁昭解释:
“选妃声势浩大劳民伤财。”
太后不解:“那又如何?你是皇帝,坐拥天下,选妃是为了绵延子嗣,是为了国家社稷!”
“国库没有这项支出。”祁昭直言。
“……”
太后已经不记得今日被噎了几口,正要质问礼部和户部怎么办的差,就见皇帝忽然上前,紧紧握住太后的手,情真意切的说:
“母后,朕很缺银子,您手上要是有多余的,可以看着给儿臣添一些?”
太后彻底无语,低头看了一眼被皇帝握住的手,他们刚才不是在说选妃吗?怎么皇帝开始跟她要银子了?
你一个当皇帝的,难不成还要跟老娘要零花钱吗?是不是过分了?
不管过分不过分,至少在让太后闭嘴这方面,还是挺有用的。祁昭深谙此理。
太后果然很快便做出选择,把自己的手从皇帝手中抽出,调整好心态说:
“天色不早了,哀家也乏了,皇帝也该回去处理朝政了。”
祁昭起身:“啊,那选妃之事……”
太后摆手:“罢了罢了,你自心中有数就好,哀家不催你了。”
“是,都听母后的。儿臣告退。”祁昭行礼过后,便转身离开。
选妃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太后哪敢再提,毕竟若逼急了皇帝,他把选妃的一切费用都算在永寿宫头上,那时候,太后可就真笑不出来了。
**
那日从青云茶楼分别后,祁珂就闭门不出,金梧秋担心她,趁着吃饭的功夫寻上门去。
张嬷嬷请她进门,忧虑万分的告知她:
“公主自那日回府,就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知道今日才好些,这时正睡着呢。”
张嬷嬷把金梧秋领到祁珂的卧房一侧窗子旁,悄悄将窗子揭开一条缝隙,金梧秋透着缝隙看到祁珂平静的睡颜。
生怕吵醒她,便随张嬷嬷去了外院说话:
“公主可有说些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张嬷嬷摇头,她双目通红,不知是陪祁珂熬的,还是担心难过哭的。
金梧秋幽幽一叹:
“她是还没跨过心里的坎儿。”
说完,金梧秋跟张嬷嬷耳语,把郁坤当上北辽使团主使的事告诉她知晓。
祁珂在北辽的遭遇,除了金梧秋知晓外,也就张嬷嬷了解一点,得知公主竟是为了这个把自己关起来,张嬷嬷除了叹气之外,没别的办法。
“这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旁人干涉也没用。这几日,嬷嬷便辛苦些,您是公主最依赖之人,您在她身边,她肯定会好受一些的。”金梧秋说。
张嬷嬷本也是这么想的,问金梧秋:
“那金老板要等公主醒来吗?”
金梧秋摇头:“不了,铺子里还有些事,我这便走了,让公主好好睡会儿吧。”
“那行,我送金老板。”
张嬷嬷亲自送金梧秋到门外,又说若公主好些,她派人去给金梧秋传信。
两边告别后,金梧秋爬上马车,往朱雀街的商铺去。
金氏在朱雀街上的商铺不算多,但都以珠宝首饰铺为主,今日有一批玉石原料到货,她跟掌柜的说好要去盯着些。
谁知刚下马车,就看到站在天宝阁大门外,对她不停挥手的男人。
他换了身大祁的装束,将披散的头发束进一只寻常发冠中,额头和脸颊上的伤竟好了不少,不仔细看就看不出什么,顶多有个印子还在,也不知涂的什么神药,竟这般见效快。
慕容弦看见金梧秋从马车下来,拎起放在台阶上的食盒就向她跑来,兴致勃勃的说:
“梧秋,我给你带了我自己包的云吞,你从前最喜欢吃了。”
金梧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慕容弦,你又来讨打是不是?谁允许你来找我的?”
“你也没说不允许啊。”慕容弦笑容灿烂的举起食盒径直往店铺里走去:“刚包好的小云吞,我自己调的馅儿,自己包的,借你店里厨房一用。”
金梧秋看着他自说自话的背影,觉得非常无语。
而另一边皇宫中,高影和胖影也不负期望,很快便打听到祁昭吩咐的事情:
“陛下,北辽使团中确实有个叫慕容弦的人,说是使团书史身份,但使团中人皆对他礼遇有加,属下觉得奇怪,便就近观察,才发现此人属下多年前曾见过。”
祁昭放下手中奏折,眉峰微聚,敏锐发问:
“来头很大?”
高影沉声回道:
“若属下没认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北辽太子——萧凛。”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得我心好慌啊,干脆揭晓答案吧。
第43章
◎不是!祁昭他有病吧!◎
第四十三章
慕容弦很快找到厨房, 拒绝了厨子的帮忙,自己熟练的生活烧水下云吞,厨房外围了一圈人, 全都好奇的问金梧秋:
“东家,这是谁啊?”
金梧秋不知怎么说, 又被问烦了, 进去就要把慕容弦拉走, 却被对方在手里塞了把漏勺,自来熟的吩咐金梧秋:
“你用这个在锅里搅和一下, 别让云吞沉底, 我去把火弄大些。”
说完, 不等金梧秋拒绝,慕容弦就从灶台前转到后方, 七尺卡嚓的掰了几片柴火丢进锅堂,用火钳摆弄了几下,锅里的水滚得更厉害,有几个云吞似乎沾在锅上了, 金梧秋下意识用漏勺拱了拱。
慕容弦从后方出来,看了一眼锅,便像塞漏勺时那样不有分所的把漏勺夺了过去, 一边在锅里搅和, 一边推着金梧秋出去。
“你出去等着就行, 云吞皮薄, 不用煮很久, 我调个汤就能吃了。去吧去吧。”
然后, 金梧秋在自家店铺的厨房被赶了出去……
半刻钟后, 慕容弦端着一碗新鲜出锅的云吞, 在柜台后找到了金梧秋。
云吞皮薄馅儿大,汤里放了葱花和香油,一端过来就香味扑鼻。
“阿秋,来尝尝。”慕容弦将云吞放在柜台上。
金梧秋看都没看一眼,冷面道:“拿走!”
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全都往柜台这里观望,像是对两人的关系十分好奇。
“吃点嘛!我辛辛苦苦做的。”慕容弦劝道。
金梧秋不为所动:“滚啊。”
慕容弦被当面拒绝也不生气,环顾一圈后,将半个身子探进柜台,凑近金梧秋耳边说了一句:
“你若不吃,我便去告诉他们,你我的关系。”
金梧秋:……
她和慕容弦的关系————拜过堂的前夫妻关系。
虽然金梧秋自觉坦荡,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真被他咋呼出去,自己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慕容弦见她犹豫,立刻做出一副要喊的模样,被金梧秋制止:
“闭嘴!”
慕容弦从善如流把嘴闭上,然后指了指冒着热气儿的云吞,金梧秋无奈,正想着随便吃一口打发了他时,那人忽然把云吞给端走了。
自顾自的从店铺右侧展品室中找了张空着的桌椅,对金梧秋招手:
“阿秋,来这里吃,别影响生意。”
金梧秋:……
到底是谁在影响生意!
被捏着短处,金梧秋有点憋屈,把账本还给掌柜,她走出柜台,来到慕容弦指定的地方。
金梧秋今天藉着午饭的时间去了趟公主府,午饭没来得及吃,此时闻着这烟火气十足的云吞,竟还真有点饿了。
拿起勺子浅尝一只,觉得味道还成,这才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慕容弦就在一旁撑着下巴跟她忆想当年:
“阿秋,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吃我做的云吞,是在你家账房后面,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院子,我一个人住,自给自足,在你家的那两年是我此生过得最悠闲,最满足的日子。”
金梧秋没说话,只是哼了哼,让慕容弦自己体会。
“遇到你之前,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我吓得从家中逃离,一路颠簸到了大祁的江南,我生不敢生,死不敢死,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幸好你救了我,把我带回去,给我饭吃,给我衣穿,为我洗澡……”
话说到此处,金梧秋赶忙放下碗澄清:
“哎,别造谣啊!谁给你洗澡了?”
慕容弦无奈:“就这么一说,都是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金梧秋吃了几个云吞后,肚里有了货,就不想再吃了,放下勺子抽帕子擦嘴:
“很用不着你感激,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还钱的时候可以适当加一点利息,然后咱俩就两清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此生不必再见。”
慕容弦略带忧伤:
“若还钱就两清的话,那我宁愿一辈子不还。”
金梧秋冷道:“不还?信不信我让你回不去北辽?”
慕容弦盯着金梧秋恶狠狠的脸,忽然难为情的笑了:
“梧秋,你大概不知道,我最喜欢看你凶人的样子了,特别强势,特别好看。”
金梧秋:……
忍着想把云吞碗扣在他脸上的冲动,金梧秋起身要走,慕容弦看了一眼还剩半数的云吞,问:
“不吃了吗?”
金梧秋头也不回:“饱了!”
事实证明,被气也是会饱的。
走到门边,忽觉不对劲,金梧秋转身看了看,差点绝倒,只见慕容弦正把她吃剩的云吞呼噜呼噜的扫荡进嘴,一副恶鬼投胎的架势。
飞快吃完收拾好,慕容弦拎着食盒从展品室走出,一边擦嘴一边对金梧秋说:
“稍微淡了点,不过味道还不错。梧秋,你放心,我信守承诺,绝不会将你我关系透露他人知晓的。”
金梧秋:……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太多余了。
只见周围掌柜伙计们果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眼神坐实了这个男人和他们东家的关系。
“阿秋,那今日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慕容弦说着给金梧秋飞了个眼,然后高调非常的与店铺中人打着招呼离开。
掌柜的在其他人的怂恿下,拿着算盘慢慢向金梧秋靠近,八卦的意图十分明显,金梧秋不等他问出口,迳直走开。
**
祁彦从宫中回王府,他的贴身长随李卓在王府门前焦躁踱步,看见祁彦的马车后,三两步从王府门前台阶上跳下来,迎至祁彦身前低声说了句: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祁彦见李卓神色,知道事情不小,便迅速下车往后院书房去。
“出什么事了?”祁彦屏退等候在侧为他更衣的婢女,自己解了披风问李卓。
“世子,大公子已经查到西南军那批军械是世子所为,还顺着荣宝号查到了金姑娘身上。”李卓把事情尽可能简单的说出来。
祁彦怒声质问:
“她被查到了?我不是让她把西南那边的荣宝号关掉了吗?”
李卓口中的‘金姑娘’指的就是金玲,她违背金家祖训,在西南开设私铸坊,帮祁彦铸造了一批军械。
“是关掉了,但金姑娘身边的人怕是泄露了行踪,让大公子抓到痕迹,找到洞庭了。”
蠢货!
祁彦在心中暗骂金玲不谨慎,他就是为了防止大哥从中作梗,才让她把荣宝号私铸坊关掉,改头换面到洞庭,没想到还是被大哥发现了。
“大哥做了什么?”祁彦沉声问。
若非如此,李卓也不会这么着急的等他回来,所以祁彦猜到,定是大哥那边有所行动。
“西南军正在彻查那批劣质军械,那个本地坊主已经死了,他们断了线索,但西南军中有人猜出此事跟或许跟禹王府有关,大公子得知后,竟假借世子的名义要替西南军维修那批劣质军械。”
祁彦想了想,便知道大哥的意图:“他想引西南军来查我。”
只要西南军查到祁彦操控军械的证据,拖累到禹王府,父王一定会震怒,大哥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是,西南军已经在怀疑,这个时候跟他们迫不及待的提出要帮忙维修军械是很可疑的,所以西南军只要放出军械,再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来一场人赃并获,大公子应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批军械被大哥送去洞庭了?”祁彦恨恨的说。
大哥这一手是要把他新建成的兵器坊连根拔起,事成之后,不仅能挫祁彦的锐气,还能让他损失惨重!
“是,大公子以世子的名义把那批军械送进了洞庭私铸坊,金姑娘的人未察觉有异就收进去了。”
祁彦气得甩袖:“蠢材蠢材!”
那金玲虽说一心为他,可有时未免太蠢,连这种张冠李戴的伎俩都察觉不出来。
“然后呢?西南军只怕也查到洞庭了吧?”祁彦目中露|出狠厉:“若真如此,恐怕也只能牺牲她了。”
若真被西南军查到洞庭,那就只能把金玲推出去顶事了,而祁彦只需矢口否认便是,至于金玲和她背后的金氏会是怎样的下场,已经不在祁彦此刻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世子,金姑娘未必要牺牲的。”李卓适时打断了祁彦发狠的思维。
“怎么?她都已经收下那批军械了,大哥哪怕钉也会把她钉死,难道还能让她脱身?”
祁彦跟他大哥斗了好些年,知道他大哥行事素来老辣稳健,他既然下决心要从金玲身上撕开一条口子来针对祁彦,那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卓说:
“此时属下也觉得奇怪,那军械明明已经入了洞庭私铸坊,然而西南军日夜兼程赶去之后,却扑了个空。”
祁彦疑惑:“扑空?”
“对,那批军械确实在洞庭私铸坊里放了几日,但在西南军的人赶到的前一日,又被另外一批人给提走了,直接运到湘州府一处石矿仓库。”
“提走了?谁的手笔?咱们的人吗?不对,我没下过这种命令。”
祁彦自问自答了一阵,忽的又问李卓:
“你怎知东西提到湘州府的石矿仓库去了?”
李卓苦笑:“因为对方也是打着世子的名义,给了洞庭那边正常的交接单,交接单上明确的写着要送去的地址。”
这回轮到祁彦搞不懂了。
这件事分明就是他大哥想藉机铲除他而使得手段,怎么到临门一脚时,却被打断了?
“地址你们知道,那是不是说明,西南军的人也会知道?”祁彦问。
李卓回:“若他们想查,就肯定知道。”
祁彦双手抱胸,在书房中踱步,脑中思虑不停,忽然灵光一闪:
“你是说湘州府的石矿?”
见到李卓点头后,祁彦一拳击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惊喜道:
“我记得大哥在湘州府就有一个石矿!你说会不会是金玲看出了异常,故意做的反击?她猜到了大哥想害我,所以如法炮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西南军的怀疑引到大哥身上去了。”
若真是如此,那金玲还不算太笨,不仅救了祁彦,也救了她自己和她背后的金氏。
这样聪明的女人,留在身边倒也算个助力。
一场针对他的算计灾难就这样迎刃而解,祁彦心情大好,就在此时,王府的门房来询问,说是有一位金姑娘求见世子。
“金姑娘……”祁彦迟疑片刻,对门房回了句:“让她进来吧。”
李卓说:“咱们正说金姑娘,没想到她这便来了,定然是向世子禀告来的。”李卓的想法与祁彦不谋而合:
“从前还真有点小瞧她,正好让她进来说说细节。”
李卓适时告退,将空间留给世子和金姑娘两人相处。
**
金玲这些天过得很不顺,因为私铸坊的事情,金氏对二房的处罚已正式下达,二房一夜间断了资金来源,等着扩充的产业全都被迫暂停;
而她为禹王世子投入大量金钱的西南荣宝号被关后,又为他在洞庭另起炉灶,可洞庭这个私铸坊还没做几天,又被金梧秋发现了,就在刚才她收到手下来报,说前几日他们出了最后一批货后,金氏那边就有人上门收地封坊,把洞庭私铸坊直接给一锅端了。
金玲恼恨不已,却也知道自己不是金梧秋的对手,这才想来找背后的靠山出面。
只要禹王世子亲自开口,压制一个金梧秋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府们王通过后,立刻请金玲进门,言语很是客气,金玲感觉良好,昂首挺胸进入王府,端着仪态跟随领路门房去了祁彦的书房。
让金玲没想到的是,禹王世子竟亲自在书房外等她,金玲心中满是甜蜜,轻声细语的行礼过后,便被祁彦一把拉进了书房说话。
“世子,您这是……”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金玲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今日之前她虽得了世子的青眼,但除了要吩咐她办事时才温柔小意些,平常对她略有疏冷。
“玲儿,你可真让本世子大开眼界。”祁彦拉着金玲的手坐下,兴致勃勃的夸奖她道。
金玲不知自己哪里让人大开眼界,便没说话,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本世子要好好奖赏于你,说吧,想要什么?”祁彦大方的让金玲提要求。
金玲一头雾水,但听世子说要奖赏自己,便想趁此机会,开口让世子帮她整治金梧秋:
“奖赏什么的就算了,不过小女子近来确实受了些欺负,还望世子替小女子做主。”
祁彦疑惑,这金玲能做出那样的反击,可见不是个弱的,又怎会受欺负?
“你说,若真有人胆敢欺负你,本世子定不会坐视不理。”
得了祁彦的话,金玲倍感自信,便将心中委屈一股脑儿说出:
“那小女子先谢过世子了。事情是这样的……”
一番陈述,金玲把因为自己为祁彦做事而牵累二房的事,还有洞庭私铸坊被金梧秋派人封了的事一股脑儿的控诉而出:
“她是族长,素来对我二房多有打压,此番更是坏了世子的大事,还请世子出面教训一番,也好叫她知道,小女子背后有人撑腰,不能叫她随意搓圆捏扁。”
祁彦听完金玲的控诉,意识到事情似乎与他想像中有点出入:
“你是说……最后那批货出去后,金氏就派人去封私铸坊了?”
金玲点头:“没错!好险还出了一批,否则咱们真是血本无归了。金梧秋实在太过分了!请世子务必不可放过她!”
祁彦看着金玲的蠢态,哪里还不明白,他以为的聪明人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金梧秋……江南金氏的现任族长,一个据说有点金之手的女人。
想来军械之事她早就查出原委,知道大哥想动金氏,这才使了一招暗度陈仓,移花接木,顺着大哥的计谋,反坑了大哥一场。
其他便罢了,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禹王府内讧,查到西南军械案的内幕,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布局好一切,这样的能力令人惊叹,因为要做成这些事,所涉及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资讯、人脉缺一不可。
这样的人,若是能为他所用,祁彦何愁大事不成?
“世子?”
金玲见祁彦听完她的控诉后,就一直在发呆,忍不住出声轻唤。
祁彦回过神后,对金玲问:
“这个金梧秋……可曾婚配?”
金玲被问得一愣,她是想让世子教训金梧秋,跟她婚不婚配有什么关系?
“她成过亲,不过因为太蠢了,被男人骗了好些钱,然后她就把那人休了,可有什么用呢,都不是黄花闺女了。”金玲在抹黑金梧秋这上面也算敬业了。
祁彦听后,颇觉可惜,不过若是能助他成事,是不是黄花闺女又有什么关系。
“世子?我二房如今已元气大伤,若洞庭的私铸坊也保不住的话,怕是短时间内,小女子也拿不出钱再替世子建一个新的私铸坊了,所以您千万要为小女子把洞庭私铸坊保下才行,务必杀一杀那金梧秋的锐气。”
金玲察觉出祁彦的神色变化,于是尽量把自己和他的利益挂钩,这样才能更好的说动他帮忙。
祁彦不想再听这些蠢话,淡淡一笑后恢复以往疏冷:
“此事本世子已然知晓,你且先回去吧。今后若非本世子宣召,你不必来了,李卓,送客。”
金玲仿佛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凉水,看见进门送她的李卓时仍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说要他教训金梧秋,他就变了脸色?
“世子,我……”金玲还想再说点什么,被李卓打断:
“金姑娘,这边请。”
说完,不给金玲反应的机会,李卓几乎是用身体逼着金玲退出书房,由另外两名随从一左一右的拖着出去了。
李卓转身回书房问祁彦:
“世子,金姑娘怕是生气了,需要哄一哄吗?”
祁彦轻笑:“哄什么?为了一己之私,就能枉顾祖训,不顾族人安危的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好处?”
李卓在书房外已经听到事情经过,知道意外帮世子坑了大公子的人不是金玲姑娘,而是金氏的族长金梧秋。
“可金姑娘毕竟对世子情根深种,做那些事也是为了博世子高兴。”李卓说。
祁彦却不以为意:
“那又如何?若我不是禹王世子,你觉得她会对我情根深种吗?她想从我身上获得权势,又怎么能怪我利用她呢。”
说完这些,祁彦对李卓吩咐道:
“去查查金梧秋这个女人,一天内我要知道有关她的所有消息。”
李卓微微一愣,为难道:
“世子,一天恐怕不太够吧。”
祁彦坚持:“就一天!金梧秋查军械,查禹王府,才用了那么两天,本世子查个近在眼前的女人难道还要过夜不成?”
李卓欲言又止,最终咬牙应下:
“是。那世子想知道她哪方面的消息?”
祁彦霸气侧漏道:“全部!”
李卓暗自抹了把冷汗:“世子是想对此女出手吗?可咱们是来京贺寿的,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一个女人而已,本世子出手,你觉得需要多久?”
祁彦自信满满的发言让李卓无言以对。
不过想想以往的情况,只要是自家世子看中的女子,不论家世脾性如何,凭世子的出色人品及身份地位,哪次不是手到擒来。
想来这个叫做金梧秋的女子也不会例外。
**
金梧秋在公主府的西窗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祁珂见状,给她递去一方帕子,没精打采的说:
“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别着了风寒。”
金梧秋吸了吸鼻子,摆手道:
“无妨,鼻子突然有点痒而已。”
祁珂幽幽一叹,她蜷着双腿靠在窗边,不过一日功夫,整个人就像霜打的小白菜般,蔫儿了吧唧。
“我真没事,你和嬷嬷就别担心了。”
然而祁珂这气若游丝的模样,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金梧秋劝道: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人也死了,你大仇得报,何必再把自己困在其中呢。”
祁珂没有说话,而是把脑袋耷拉在窗台边,眼神空洞的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金梧秋暗自叹息,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祁珂是心病,无药可医,旁人除了劝说,又不能钻进她的脑子里,帮她把那些难堪的往事全都丢掉,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把她从回忆的泥沼里拉出来。
正忧愁着,就听张嬷嬷的声音在外响起:
“公主,宫里来了圣旨,要您接旨。”
祁珂听到‘圣旨’二字后,才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缓慢的跟金梧秋对上,金梧秋怕她怠慢圣旨,赶紧上前将她拉起身,送到前院接旨。
一刻钟后,祁珂失魂落魄的从传旨太监手中接过圣旨,脑袋空空的跪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反应,张嬷嬷赶忙上前给传旨太监送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封,然后亲自送天使出门。
跪在她身后一同接旨的金梧秋,吃力的把祁珂扶起身来,此时张嬷嬷送完天使回来,目光落在祁珂手中的圣旨上。
“陛下竟让咱们公主去接待北辽使团?”张嬷嬷难以置信的问:“陛下是不是不知道那使团正使是谁啊?”
金梧秋扫了一眼明黄圣旨:“只怕陛下就是知道才会如此的。”
正因为知道祁珂在为此事所困,皇帝陛下才想以毒攻毒,逼着祁珂去正面应对。
“那陛下……也太狠心了。”张嬷嬷心疼自家公主。
“啊————”
突然,蔫儿了好久的祁珂像受到刺激般大叫了起来,只见她愤然甩开金梧秋和张嬷嬷的搀扶,一把将圣旨摔在了地上,一言难尽的吼了句:
“不是!祁昭他有病吧!”
第44章 (修bug)
◎烟花炸了多久,就吻了多久。◎
第四十四章
北辽使团来了个郁坤, 让祁珂龟缩家中不敢出门,皇帝直接下旨让祁珂接待北辽使团,丝毫不顾祁珂内心的纠结与痛苦。
为此祁珂觉得心寒的同时还十分气恼, 捏着圣旨在家中左看右看,越看越生气, 干脆踩着夕阳进宫去找下圣旨的人理论。
正赶上祁昭换了衣裳要回麟趾行宫, 被气势汹汹的祁珂给堵在了勤政殿外。
两人面对面站着, 四目相对,祁珂双手叉腰, 气得已经顾不上礼数, 祁昭则一如既往的冷面以对。
这姐弟俩不言不语的对峙, 就是苦了一旁的卢英,想为他们打个圆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片刻后, 祁昭觉得这样有点幼稚,想绕过祁珂,可他往左边绕,祁珂就往右边堵, 他往右边绕,祁珂就往左边堵,主打一个我不说话你也别想走的架势。
祁昭双手抱胸, 面色着实说不上好看, 卢英在旁为五公主直捏冷汗。
“缩头乌龟终于肯出来了?”
既然堵着不让他走, 就别怪他说话不好听了。
祁珂果然要炸:
“你说谁是缩头乌龟?”
祁昭冷脸嗤笑:“难道是朕吗?”
祁珂语塞, 深呼吸两下让自己冷静, 随后质问祁昭:
“我问你, 圣旨怎么回事?”
祁珂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不曾这样无尊无卑的跟祁昭说话了, 好像自从宁王叔谋反之后, 祁昭就像换了个人,那时他才十二三岁,却狠辣无情的杀了很多很多人,每天菜市口都被血染红。
被杀的那些人里,有不少是祁珂认识的,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变成冰冷的尸体被拖走,祁珂无能为力,尽管心中知道这些人都跟宁王谋反有关,按国法是该杀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害怕变得冷酷无情的祁昭。
“你不识字?需要朕让人再读一遍?”祁昭好整以暇问。
祁珂气得跺脚:
“我不要!你把圣旨收回去!”
祁昭沉默的盯着她,态度表情一切,祁珂快要抓狂,开始焦虑的原地打转:
“反正你不收回,我也会抗旨的。我绝对不会去接待那劳什子使团,你要杀便杀好了。”
祁昭冷眼看着她在面前转圈,像只急着咬自己尾巴却怎么都咬不到的小狗,等她视死如归的说完之后,才疑惑的问出一句: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见郁坤?”
祁珂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崩溃的捂耳蹲下把自己抱成一团,脆弱的模样令人心疼,卢英赶忙上前搀扶,祁珂却一动不动的团着,完全不配合。
祁昭扫了她一眼,长腿便毫不犹豫的从她身旁走过,祁珂以为自己豁出面子耍个赖,没准就能让祁昭退一步,谁想到这个冷血无情的暴君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走了!
“你若不收回旨意,我便去找大姐姐!我……”
祁珂蹲在地上对着祁昭的背影叫嚣,在祁珂的印象中,从小到大唯一能让祁昭改变心意的,除了长公主之外没别人,既然她求不到祁昭,那就去求长公主!
谁料她话才出口,原本都走出去一段路的祁昭忽然转身绕了回来,一把将蹲在地上丢人现眼的祁珂拉扯起来,向后推了推,却不放手,紧紧攥住祁珂的手臂厉声质问:
“你到底在怕什么?”
祁珂突然被吼了这么一嗓子,手臂又被他捏得生疼,满腹的委屈很快让她鼻头泛酸,很快眼底就聚满了眼泪。
祁昭看她这副样子,实在生气,却也放缓了语气问她:
“祁珂我问你,这是哪里?”
祁珂吸了吸鼻子,也想把眼泪抑制住,努力镇定后回道:
“皇宫啊。”
祁昭耐着性子问:“哪里的皇宫?”
“大,大祁。”
“朕是谁?”
“皇帝。”
“你是谁?”
“……公主。”
“所以,你一个公主,亲弟弟是当朝皇帝,你在自己的国家,怕一个别国的五品小官?你脑子没问题吧?”祁昭躬下身,让祁珂与他平视:
“他若敢对你不敬,你身为公主,随随便便从巡防营或开封府调个三五百人,当场就能把那个什么郁坤碾死在街头。你怕什么?”
祁昭的话让祁珂听傻了,一旁的卢英也惊讶不已,很难想像,这些痞里痞气的发言,竟然是从陛下口中说出的。
这是在唆使公主杀人吗?
那是北辽的使团正使,陛下竟然允许公主说杀就杀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一个使团正使在出使别国时,公然对别国公主不敬,那杀他也不过是彰显国威罢了。
毕竟两国国力相当,谁也吃不下谁,端就是比谁更沉不住气罢了。
北辽使者若以礼相待,大祁自然以礼回之;若胆敢冒犯公主,那大祁自然也不会姑息。
祁昭说完这些话,便放开了祁珂,转身就走,脚步比先前快了许多,边走还边看向渐黑的天幕,然后走得更快。
祁珂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了,鼻头也不酸了,脑中回荡的是祁昭先前说的话,不知为何,那些话竟让祁珂生出了不少底气。
她原以为祁昭是想借郁坤的事,让她难堪,给她警告;可现在看来,祁昭不仅不是想欺负她,还有为她撑腰的意思。
想起他急匆匆离开时的背影,祁珂问卢英:
“这么晚了,陛下是要出宫吗?”
卢英回:“陛下这段时间,常住麟趾行宫。几乎每日这个点就走,今日还稍微晚了些呢。”
祁珂从衣袋中取出一只小镜子,外加一盒胭脂,边打开边问:“卢总管不跟着伺候吗?”
卢英主动替祁珂持镜:“陛下夜间不喜人伺候,暗卫跟着就好。”
祁珂补好妆,谢过卢英,听他提起暗卫,忽的想起一人:“对了,陛下的暗卫中,可有一个叫谢映寒的人?”
这人如今跟了梧秋,祁珂想多关注一下,有什么事也好早些提醒梧秋。
卢英却是一愣,白皙的面皮上漾出专业的微笑:
“暗卫之事,奴才不知,公主见谅。”
祁珂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卢英能对她细说,皇帝的暗卫身份历来都是保密的,也就一个谢映寒入暗卫前在京中闹出过动静,祁珂才对他有一丝丝的印象。
罢了,不说便不说吧,祁珂辞了卢英出宫去,与入宫时的焦虑沉重有所不同,祁珂出宫的步伐明显轻松了不少。
**
金梧秋在摘星楼上等待着某个约她见面却迟到的人。
今日傍晚,她从公主府回涌金园,一进房就看见站在窗台上等她的小二喜,惊喜的扑过去喂水喂虫,从小二喜的腿上解下信筒。
谢映寒约她今晚去摘星楼用饭,还特地要求,一定要摘星楼的顶楼雅间。
金梧秋觉得好笑,这人从前有没有约姑娘吃过饭,他就负责挑个地方,其他就全都交给姑娘自己去安排呗?
也亏得是金梧秋,换做别个女子都不会惯着他。
而且一开口就要摘星楼的顶楼雅间。
这摘星楼是京城最高最豪华的酒楼,共七层,据闻顶楼雅间金雕玉砌,宛如天宫,价格昂贵的同时,还不是出钱就能订到,有人总结出来预定摘星楼顶楼的方式:三分钱、三分权、四分运。
运气的占比甚至在钱与权之上,为何会如此,因为这是在京城,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是最有钱、最有权的那个,万一有比你更有钱、更有权的,与你在同一天预定了,那你是不是就得往后稍稍。
但这些规则,对金梧秋却不适用。
在窗口看了京城最晚的晚霞,看了京城最早的星辰,金梧秋等的人还没到,却是摘星楼的樊掌柜亲自端了一盘瓜果一壶酒酿进来给金梧秋。
“金老板的客人迟到了,送您些水酒,您别心急。”樊掌柜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摘星楼便是在她手中成为京城酒楼之最的。
“多谢樊掌柜。怎好劳烦你亲自送来。”金梧秋从窗边走过,请樊掌柜一同坐下聊聊。
樊掌柜也没客气,便在金梧秋身旁坐下,亲自为金梧秋斟了杯酒:
“金老板只要来,什么时候奴家不亲自招待了?”
金梧秋谢过,等樊掌柜也为自己斟酒后,两人两杯相碰,各饮半杯。
“这摘星楼能到如今的规模,离不开金老板的支持,大恩大德,我樊三娘一辈子都记得。”
当年此间酒楼还不叫摘星楼,后来樊三娘接手后,便想着要做就做京城之最,她要建京城最高的酒楼,可她一缺钱、二缺人、三缺技术,当时京城的酒楼最多也就三层起,她一下子要建七层,足见难度有多高。
后来樊三娘听说江南水灾后,有金氏帮受灾百姓们重建家园,其中有位曾建过九层宝塔的大师投效了江南金氏,她便亲自下江南去求。
这一求,就见到了当时初为族长的金梧秋,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樊三娘对此十分讶然,心中有些失望,担心自己所求之事,一个小姑娘怕是不懂的。
然而在几番交流之后,金梧秋不仅同意让建筑大师亲赴京城免费为她设计七层酒楼,还另投了八万两给樊三娘做周转资金,并不要樊三娘今后酒楼的盈利分成,只需在盈利后,归还八万两外加三千两的利息就行。
要知道,后来摘星楼建成,瞬间就成了京城最火热的销金所,最高的时候一天的流水账目就有三四万两,若是金梧秋贪心一些,坚持用那初始的八万两入股,那如今所获取的利益至少要以每年百万两记。
金梧秋的诚心相助,让樊三娘感激钦佩不已,所以在还了足够本金利息后,樊三娘还坚持要与金梧秋分成,被金梧秋果断拒绝,只说今后若她来京城摘星楼时,请樊掌柜好生招待就成。
有过这段渊源,这才有今晚金梧秋一句话占据摘星楼顶楼雅间的机会。
两人正聊着这些年的家常,就有训练有素的伙计进来禀报,说是金老板约的客人已到。
樊三娘闻言,立刻起身,命人将她用过的杯碗收拾掉,客客气气的退了出去。
在楼梯口与一位气质高华的男子打了个照面,樊三娘知道,这应该就是金老板的客人,她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能让金老板用上摘星楼排场的客人,应该是当朝权贵或一方巨贾的人物,没想打竟只是一个俊俏出尘,雅人深致的年轻公子。
看来这位公子对金老板很重要。
樊三娘心中了然,与祁昭当面抿唇一笑,福身见礼,祁昭颔首回之。
走入雅间,祁昭瞧见了坐在茶座上的金梧秋,抱歉道:
“临出宫前遇到五公主进宫,耽搁了会儿,让你久等了。”
金梧秋请他坐下,将新沏的茶送到他面前,奇道:“五公主进宫了?”
祁昭喝了两口茶,只觉如逢甘霖:
“对,十分凶恶,跟要吃人似的,陛下都怕了她。”
祁珂刚收到圣旨的时候就十分不满,当场要进宫找皇帝理论,被金梧秋和张嬷嬷劝下了,没想到金梧秋回去以后,她竟还是没忍住。
“那结果呢?圣旨……改了吗?”金梧秋问。
祁昭摇头:
“圣旨怎么可能改?五公主被英明神武的陛下给劝服了,决定接旨,与大驸马梁浅一同,在圣寿节前后担任北辽使团的接待官。”
金梧秋回想了一下大驸马是谁:“便是那个高中状元,被长公主帮下捉婿的大驸马吗?”
“对。金老板对皇家很了解,经常关注吗?”祁昭问。
金梧秋却是摇头:
“只是听说。大驸马与五公主共事,能处理好使团接待事宜吗?”
祁昭道:“你是想问我,大驸马本事如何?”
想了想后回答:“这么说吧,陛下觉得大驸马梁浅是块非常合格的砖头,哪里需要就搬哪里,十分好用。”
祁昭的这个形容倒是找准了大驸马的定位,也让金梧秋明白,梁浅自是有能力护住五公主的,毕竟能让皇帝觉得‘好用’,是很多臣子追求一生都未必能达到的境界。
见金梧秋笑了,祁昭往窗口的漏刻看了一眼,说:
“哎,时间快到了。走。”
金梧秋不解:“什么时间?还没吃饭呢。”
祁昭不由分说,拉起金梧秋就往窗边去,指着夜空的方向说:
“明日是圣寿节,今晚戌时正刻,六部联合在光华门前有千余发烟花预祝,这里个方位看得最清楚。”
竟是为了……看烟花?
金梧秋失笑:“所以你让我订摘星楼,就是为了找个视角最好的地方看烟花啊?”
祁昭身子探出去半边,闻言点头:
“对啊。要不然你又不爱吃饭,难道我会喊你来摘星楼吃饭吗?”
金梧秋:……
“大少爷,你知道摘星楼多难订吗?若我今晚订不到怎么办?”金梧秋终于有点理解珍珠姑娘有时候抓狂是为什么了,这家伙的想法确实欠揍。
祁昭拉住金梧秋的手,说:
“若订不到,我便带你飞上去看。”
金梧秋以为他说笑:“怎么飞?你当你是神……啊!”
‘神仙’还没说完,祁昭就搂着金梧秋的腰跃下窗台,几个翻转过后,金梧秋才觉得脚再次落地……不对,不能说是落地,而是落在屋脊之上,摘星楼的屋脊之上,抬头就是一轮圆月,清辉照人。
而他们脚下和眼前则是万家灯火,蜿蜒彩龙。
暌违已久的高处美景让金梧秋暂时忘记了身处屋脊之上的恐惧,此时的夜风夹杂着千家万户的烟火气,闻起来并不清新,却仿佛能安抚人心。
祁昭扶着金梧秋在屋脊的空处坐下,让她暂时先扶着瓦楞,自己则翻身回了雅间,不一会儿,从软榻上取了一张小矮桌上来,用瓦将桌腿垫稳后,他在回雅间取酒取菜。
这超乎寻常的举动,把上来送菜的伙计都震惊到了,祁昭干脆让他们把酒菜送到窗边,由他接过送上屋脊,如此反覆了七八趟,矮桌上已然是酒菜俱全。
金梧秋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用餐,新奇的同时又有点质疑,有没有到屋顶上来吃饭的必要,直到光华门前的第一炮烟花在前方上空炸裂开来,那绚烂的色彩将也空照亮,让金梧秋在黑夜里也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光。
这时祁昭递给她一杯酒,金梧秋接过与之相碰,就着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仿佛无穷无尽的烟花,饮下一杯酒。
这一夜,他们没怎么说话,因为说了也听不清,干脆专注的品菜、品酒、品烟花、品爱人,两人十分默契,每回只要有一人看向对方,对方就会立刻感觉到,继而回望,对视。
在最大的一发烟花在空中炸裂时,祁昭探过身子,捏着金梧秋的下巴,印下一吻。
金梧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浅浅的吻而软了身子,差点滑落时,被祁昭一把捞住,他用抱孩子的姿势将金梧秋稳稳横抱在腿上,以不容退缩的强势,再次吻了下去。
后来烟花炸了多久,祁昭就抱着金梧秋吻了多久,直到夜空恢复了安静,两人亦舍不得分开。
那一夜的事,金梧秋所记不多,但屋脊上的烟花之吻却在她记得的两人所有的回忆中,占据极高的位置,每每想起,都会有种浑身冒泡的幸福。
就好比现在,金梧秋看着樊掌柜重新给她送上来的一桌丰盛酒菜,忽然笑了出来,被发现后,用干咳掩饰尴尬,祁昭也有点不好意思,表面上虽然依旧从容,但两只泛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明日圣寿节,你们会很忙吧?”金梧秋吃了一口菜后问。
祁昭点头回道:“嗯,这两日都挺忙的,明日宫中有庆典,丝毫脱不开身。”
金梧秋表示理解:
“无妨,明日我正好要去郊外庄子一趟,晚上估计就歇庄子里了。”
祁昭问:“歇庄子里?安全吗?”
金梧秋笑道:“当然,自家庄子若不安全,我金氏也别在商场混了。况且珍珠和琥珀都跟着我呢。”
祁昭叹道:
“若不是明日,我亲自陪你去才放心。”
金梧秋轻声安慰:“放心,不会有事的。”
祁昭略感遗憾:
“我也知道不会有事,从前没有我在身边,你都好好的,我就是……瞎担心。”
金梧秋见他紧张自己,不禁笑得更欢,祁昭佯装要拿酒灌她,吓得金梧秋赶忙躲闭,摘星楼上,欢声笑语声不断。
**
习日。
金梧秋在城外庄子里盘了一天帐,原以为要入夜才结束,没想到傍晚就忙得差不多了。
庄头留她们在庄子里歇下,金梧秋见天色尚早,此时若赶回涌金园还不算晚,便婉拒了庄头好意,被他硬塞了好些庄子里自产的瓜果蔬菜后,启程回城。
她们马车发动时,回城必经路上的一片树林中正埋伏着一辆马车和几道黑影。
李卓的脑袋从草丛中探出,看向空无一人的官道,身边有几个蒙面的手下,正等着他下命令。
“你们确定那个金老板的马车从此处回城?”
位于他左侧的手下肯定回道:
“李哥放心,咱们的人从金氏商铺打听来的,今天金老板要出城。这条路是她回城的必经之路。”
“那就好。”李卓说:“世子今晚在宫中,吩咐咱们的事必须做到,不然不好交差。”
手下明白李卓的意思,但语气颇觉为难:
“李哥,今天兄弟们打听了一天,也就打听到那个金老板出身江南金氏,跟五公主是朋友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连一点她的喜好都没打听出来,世子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李卓无奈,他根据世子的吩咐,去调查金老板,原本以为没有多难,然而被现实打脸,他到现在都没忘记,下午向世子禀报时挨的那一巴掌有多疼……
“世子,那金梧秋甚少露面,住在十里街的涌金园里,外头的人对她都不太了解,金氏商铺的掌柜的也只说得出一些很表面的事,对金老板真正的喜好什么,一概不知。”
李卓忙活了一整天,连对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多没打听出来,他自己也很挫败。
祁彦听后十分愤怒,当即给了李卓一巴掌,怒道:
“混账,外头人不了解,那就去她的住所打听!”
李卓捂着脸叹气:
“回世子,去了,但涌金园的防卫太严,属下的人想尽办法还是没问出来只言片语。”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还需要本世子教你们吗?”
李卓自觉冤枉:
“属下花了的。属下从前去打听事,一百两银子花出去,连那户人家老爷夫人昨晚吃的什么,吃了几口都能打听出来,可涌金园那边,属下的人都加到五百两了,人家愣是给退了回来,一个字都不肯说。”
“五百两都不要?”祁彦有点怀疑。
对寻常人家来说,五百两意味着几十年的产息,不可能不心动,那涌金园里伺候的,不也都是普通人,竟连五百两都看不上?
“不要!”李卓摇头叹气:
“后来属下的人去打听了下,说涌金园中伺候的人,大多都是金老板从江南带来的老人,他们每月薪资二十两起,四季有衣裳,佳节有福利,过年那两个月,还有三倍的薪资可拿,这还不算金老板平日高兴了的赏赐。就这么算下来,涌金园最低等的仆婢每年至少就有三百两收入,这么高的薪资,看不上五百两也正常。”
李卓边说边艳羡不已,涌金园中给金老板洗衣擦地的仆婢都有这么高的薪酬,而他身为王府世子的贴身长随,跟着主子出生入死,脏活累活全包,一个人打几份工,每个月的薪资今年才涨到四十八两,还不算他出外差的花销,每年能存个一百两下来就算好的了。
祁彦也略感震惊,饶是王府的仆婢,一等婢女一个月最多也才三两银子,这涌金园难道真能涌金不成?
“涌金园的薪资高,规矩也大,金老板对伺候之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忠诚,若有异心,即刻不用,所以没人愿意接咱们的银子出卖金老板。”李卓说。
“什么叫出卖?不过就是打听一下喜好而已!”祁彦面色阴沉。
李卓忽然想起一件事:
“虽然属下等没打听出金老板的喜好,但却知道她今日去了城外庄子,所以属下相信,其他消息只要时间足够,慢慢总会打听出来的。世子您稍安勿躁。”
祁彦扬起手,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本世子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圣寿节后,虽说还能在京城逗留几日,可终究不能长待,若他无法在离京之前把金梧秋弄到手,等回了西南,就更不好办了。
“你说她今日去了城外?”祁彦问。
李卓点头:“是,说是去庄子里盘账。”
“那她总得回城……”祁彦自言自语,负手踱步,思虑片刻后,对李卓吩咐:
“待会儿本世子进宫,你找几个人埋伏在她回城的必经之路上,找个机会把人扣下!”
李卓微惊:“世子,直接扣人会不会出事?听说那金老板跟五公主是很好的朋友,她若不见了,公主定不会善罢甘休。”
祁彦啧了一声:“不会扣那么久的。你们先抓人,等本世子出宫后就去‘解救’她出来。”
李卓有点明白:“世子您是想自导自演英雄救美的戏?”
祁彦自信满满:
“一个女人在最绝望、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如本世子这般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男子去救她,会不心动?更别说,本世子的身份在这儿,金梧秋一个商户女,在得知本世子身份后,还不得眼巴巴的凑上来求本世子爱怜?”
就如她本家的那个金玲一样,祁彦不过略施小计,她就对自己种下情根。
李卓觉得略有不妥,但除了尴尬赔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凭他个人的判断,世子这回的猎艳行动只怕不会顺利,毕竟那涌金园的厉害,李卓已经亲自体验过了,一个能把手下仆婢都管理得滴水不漏之人,可见厉害,又岂会是随随便便攀龙附凤之人。
但他今日已经办砸一件事,若此时再质疑世子,只怕他就要真的要卷铺盖走人了。
回忆结束,所在草丛后的李卓忍不住一声叹息。
**
此时的天色已晚,最后一抹晚霞也正式落下,金梧秋的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
马车里灯火通明,金梧秋歪在座椅上看书,珍珠姑娘和玛瑙姑娘在窗边下棋。
“东家,咱们何必这么晚回城,老刘有雀蒙眼,回头把咱们带沟里去怎么办?”珍珠姑娘边下棋边调侃车夫老刘。
话音刚落,就听老刘在外反驳:
“胡说八道!老子出了名的猫眼,东家别信她。”
马车里笑了一阵,珍珠姑娘本就是想调侃老刘几句,活跃活跃气氛,如今目的达到了,便不与他争辩。
忽然,马车左右晃了晃,然后慢悠悠的停了下来,珍珠和玛瑙对视一眼后,对车外问:
“老刘,我就说你眼睛不好吧,还不承认?”
金梧秋也担心问了句:
“老刘没事吧?”
车外老刘沉声回了句:
“东家,有人拦路。您暂时别出来。”
说完,老刘就反手扔了个东西进车厢,玛瑙用帕子将一支细巧的弩箭捏起,立刻有了判断:
“改良过的神臂弩。”
这支弩箭刚才应该是射向老刘的,只不过被老刘徒手接住了,对方没能得逞。
金梧秋面色凝重,掀开车帘向前方看了一眼,只见宽阔的官道上,有十几个黑衣打扮的人将她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说】
实在不好意思,脑袋发昏写了个大bug,现已修改,可能还有不足,但今天时间晚了,明天我再看看。抱歉抱歉。
第45章
◎对金老板有真心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第四十五章
圣寿节当晚, 宫宴盛典,凡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入宫赴宴,君臣同乐。
皇帝身着繁复厚重的玄色礼服, 头戴冕旒端坐于高高的帝台之上,作为最尊贵的背景板, 整晚都得挺直背脊, 按照礼部的规章说一些符合国体, 符合身份的话,然后就是等着群臣、使者们参拜, 然后一一献礼。
献礼之后, 宫宴便开始了, 群臣们杯觥交错,礼敬有加;各家家眷们借此宫宴结交相识, 相谈甚欢。
几位公主自是盛装出席,端坐于帝台之下,五公主祁珂奉圣旨接待北辽使团,由大驸马梁浅作陪, 祁珂全程表现得落落大方,就连郁坤主动上前见礼,提起‘好久不见’四个字时, 她也能强忍住退缩, 维持住了体面。
郁坤似乎还想对祁珂说点什么, 大驸马梁浅便及时过来把郁坤拉去一旁喝酒, 让祁珂暗自松了口气。
一场宫宴, 歌舞升平, 君臣尽欢, 最后在群臣高呼万岁声中顺利结宴。
宴后, 禹王世子祁彦辞了两位大人的邀约,匆匆向宫外走去,仿佛有什么急事。
他能不急吗?
宫外还有一个美人等着他这个大英雄从天而降去搭救呢。
也不知李卓他们将人扣在哪里,祁彦得尽快出宫与他们汇合。
**
祁昭将太后送回永寿宫,自己则回了寝宫昭福殿,刚进殿,就有一道黑影跟随进入。
“她回城了吗?”
祁昭一边解开繁复礼袍的腰带,一边对跟随进入的黑影问。
“回陛下,金老板回涌金园了。只是回城路上有些不太平。”高影如是回道。
祁昭解衣裳的动作一窒,转身问他:
“不太平?”
他昨晚听说梧秋今日要出城,终究有些不放心,便让高影胖影暗中随行保护。
“在金老板回城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一伙试图绑架金老板的人,属下等正要出手,金老板的车夫就跟那帮人打了起来,那车夫武功很高,那伙人不是对手,打斗时有人绕到金老板的马车周围,试图先擒车里的金老板,谁知他们才刚靠近,马车四周就射出几百支暗箭,把那些试图靠近马车的人都射翻在地,落荒而逃了。”高影边说边倒吸凉气,不得不说,那金老板的马车可真厉害!
祁昭此时已将外袍脱下,穿着轻便些的内袍走出,沉声问高影:
“那伙人是谁?”
高影回道:“是禹王世子的人。”
祁昭目光一沉:“是他!”
在自己和太后面前装得纯良无害,装得禹王府毫无野心,背地里却在打这种主意。
“金老板知道吗?”祁昭问。
高影说:“现在应该知道了,那些人跑了以后,金老板让她的车夫暗中跟了上去,咱们的人都在后面,眼看着那车夫跟到禹王府之后才回去的。”
祁昭这才略微放心些,梧秋背后是江南金氏,若没有点自保手段,金氏这么大块肥肉,只怕早就被人分食殆尽了。
“陛下,金老板那边还要跟着吗?”高影问。
祁昭想了想后说:“自然是要跟着的,若金老板有危险,你们便出手相救,若是金老板没有危险,便只需盯着回来禀报即可。”
“是。”高影领命应声。
“使团那边,萧凛有什么动作?”祁昭又问。
高影回道:“他每日在四夷馆待着,除了上回去找了一趟金老板之外,这几日都没再出过门。”
祁昭冷哼:“怕是知道有人盯着他了。”
“他敢孤身来大祁,就早该想到会被盯上,但他不出门,是不是在用行动表示,他无意挑起两国事端?”高影猜测:“陛下,您说这个萧凛,会不会就是为了金老板而来,毕竟两人之前……”
祁昭打断:“只要他一日在大祁,就必须盯死,让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别国太子在大祁出现,得亏现在两国未曾交战,萧凛又初为太子不久,比起北辽其他几个手握兵权的东西南北大王,他的威胁不算大,大祁暂时没有杀他与扣下他的理由,否则就凭他这作死的行为,九条命都不够他回去的。
“还有,别让他有机会靠近金老板。”祁昭最后吩咐。
“是。”高影领命后正欲退下,但还是忍不住对祁昭问:“陛下,大影和小影去陇州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何时回京?”
祁昭差点忘了这茬,当初怕暴|露身份,干脆把大影————真正的谢映寒,给打发去了陇州,小影伤势未愈,便请假跟随。
轻咳一声回道:“应该快了。”
高影很想问,‘快了’是有多快,最近暗卫处事情太多,保护这个,盯着那个的,每一处都不能出岔子,需要大量人手,胖影最近都快熬成瘦影了,可见工作强度之大。
但陛下显然不说,高影也只能压下满腹疑惑,躬身告退,苦命的加班去了。
**
金梧秋听了老刘的禀告,得知那些半路窜出来的黑衣人,竟然是禹王府的人。
如今在禹王府住着的,是来京给太后贺寿,参加圣寿节的禹王世子祁彦,金梧秋跟他从未有过交集……
哦不对,或许有点交集。
因为金玲背后的人就是禹王世子祁彦,或许是因为金梧秋整治了金玲,强行关掉她洞庭那边的私铸坊,也算动了他禹王府的利益,所以他才派人来对付金梧秋的?
谁知这个关于‘报复’的想法,第二天就被打破了。
禹王世子昨晚宫宴之后赶着出宫,兴致勃勃的想要去英雄救美,可惜被现实打了个七荤八素,当他看着连李卓在内,满院子哀嚎的伤患的那一刻,气得鼻孔冒烟。
也是他低估了金梧秋,以为她跟金玲差不多,大意轻敌的结果就是以失败告终。
但他并没有气馁,第二天就想出了更加直球的方式——送礼。
带着礼物上门,光明正大的求见。
谁知他却连涌金园的大门都没能进去,礼物就被原封不动的抬出了十里街外。
祁彦气极,却不服,因为他始终相信,金梧秋如今拒人于千里,是因为她还没有见过自己!
只要想办法让她见到自己,亲耳听到他的表白,一定会沦陷。
于是,祁彦干脆亲身上阵,到她的店铺门前制造偶遇,谁知对方听完他自报家门后,只是‘哦’了一声,连幸会都没说就从祁彦面前走过。
祁彦气得差点折断手中为搭配他谦谦公子气质的折扇。
这么目中无人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若说之前祁彦只是想跟金梧秋逢场作戏一番,现在两次三番的被拒,反倒激起他的好胜之心,不拿下此女子,誓不罢休!
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懂怜香惜玉了。
**
化名慕容弦的萧凛,自从发觉身份可能暴|露后,便不再轻易走出四夷馆,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金梧秋的事有所关注。
“殿下,近日来大祁的禹王世子对金老板似乎动了心思,穷追猛打,金老板拒人千里,怕是得罪了那禹王世子,现如今有麻烦了。”
萧凛扎着围裙,在灶台旁切菜,闻言停下动作,属下继续说:
“金老板想在朱雀街上多开几家商铺,联系了几家有转铺意愿的掌柜的,今日在梨园见面相谈。那禹王世子得了这消息,竟暗中派人将梨园团团围住了,金老板现在被困在梨园了。”
只听‘匡啷’一声,萧凛将手中菜刀摔在案板上,这回他冒险来大祁,就是为了跟梧秋再续前缘,悄悄的把人接去北辽,谁知刚到大祁就暴|露了身份,使他陷入被动,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但梧秋此时有危险,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让郁坤想办法调集人手去梨园救人。”
“是。”
**
梨园位于小白云观东侧,顾名思义,是一座以梨花闻名,对外开放的观赏园林,如今园内晚梨花开得正盛,约上三五好友,在园中包一片院落,品茗赏花,作诗闲谈,都别有一番雅趣。
金梧秋一直觉得朱雀街上金氏的商铺太少,且多以珠宝为主,与其他街道饮食、妆衣等铺无法做到客流联动,便想再开几家,难得最近听闻朱雀街上有几家老铺子想转让,她第一时间就派人联系那些掌柜,相约在梨园当面商榷。
谁知宴席还未开始,金梧秋谈话的院子便被人强行闯入,众掌柜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向金梧秋表示,谈生意可以,但若想暴力胁迫,他们是万万不会从的云云。
金梧秋让众掌柜稍安勿躁,将目光锁定在最后走进雅间的祁彦身上,沉声质问:
“世子,你这是何意?”
祁彦好整以暇的盯着金梧秋,对手下一挥手,手下便自动开始驱赶雅间中的其他掌柜。
金梧秋知道今日生意是谈不成了,高声安抚:
“诸位掌柜,实在抱歉的很,在下今日别有客到,待事了后,梧秋定会亲下拜帖,请诸位掌柜再聚。”
今日来赴约的掌柜都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这个带人闯入的劳什子世子来者不善,金梧秋说是客人,算是全了几方脸面。
掌柜的们被赶出了雅间,祁彦却暂时不打算放他们出梨园,省得有人去通风报信,徒增麻烦。
雅间内很快就只剩下祁彦与金梧秋两人,祁彦还是第一次在近处打量金梧秋的面容,觉得此女外表看来清丽无双,身姿高挑,窄肩细腰,很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气韵,怎料内里脾气却硬的很,跟她的外表有些不搭。
“世子,看够了吗?”
金梧秋双手负在身后,左手抚上右手手腕上的冷箭,浅笑嫣嫣的问。
祁彦被她唇瓣的微笑吸引,作势伸手去摸,被金梧秋率先闪避,他也不介意,反倒自如的坐了下来:
“金老板女中豪杰,令本世子倾慕不已。”
“倾慕?”金梧秋轻笑着环顾一圈,意思是:你就是这么表达倾慕的?
祁彦无奈摊手:
“唉,本世子何尝不知这么做不好,怎奈金老板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本世子爱慕心切,只得出此下策,还请金老板莫要见怪。”
说完,祁彦端起一杯茶,来到金梧秋身旁:
“这样好了,本世子以茶代酒,给金老板赔罪可好?”
金梧秋再退,始终与他保持两三步的距离,祁彦也不急,只当金梧秋已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今日无论如何都跑不出他的手心,自然也就没必要被她逼得太紧。
“我这人天生不愿应付厌恶之人,所以世子有什么目的,还是直接说吧。”金梧秋冷道。
祁彦瞧着她,觉得这女子冷脸时有种说不出的桀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祁彦从来就不喜欢那些对他投怀送抱的,天生喜欢征服不驯之物,比如烈马,比如不喜欢他的女人。
“目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本世子心悦金老板,希望与金老板多多亲近。”祁彦再次靠近金梧秋,金梧秋用脚勾了张椅子挡在身前。
祁彦看着椅子和椅子后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金梧秋,突然决定表现一些风度,重新退回了茶桌旁,两人隔着桌椅说话:
“还未感谢之前金老板出手相助,把洞庭那批军械送去了我大哥的矿场,为本世子避免了一场灾祸。”
“也是因为那件事,让本世子见识到金老板的手段,说实在的,本世子身边正需要像金老板这样,既聪明手段又高明的女子主持内宅,若是金老板愿意,本世子可以许金老板一个侧夫人的位置,让你入主禹王府,如何?”
祁彦还是那么的自信满满,总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对一个商户女来说是很难拒绝的,说完就坐等金梧秋自己靠过来,然而他左等右等,什么也没等到,抬眼向金梧秋看去,还收获了一个仿佛在看傻子的轻蔑眼神。
“怎么?”祁彦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不怒反笑:“金老板觉得不好吗?”
金梧秋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问祁彦:
“你就是用这些话骗的金玲?”
从前只知道金玲糊涂,却想不到她糊涂至此!
这么一个九天十地都难找出来的傻缺玩意儿,金梧秋没一箭射了他都算是心地善良了。
祁彦却以为她是在意自己曾与金玲的牵扯,果断撇清:
“金玲又怎么能跟金老板相提并论呢?本世子可没有承诺过她任何。只有金老板你是特殊的。”
金梧秋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骂道:
“狗东西!真该让金玲来看看你这副嘴脸。”
为了这么个男人,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以为能感动对方,不料在对方口中,她竟什么都不是。
祁彦脸上的笑容,在听到金梧秋骂他‘狗东西’的时候就挂不住了,将手中杯子摔在地上,怒声咆哮:
“金梧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世子屈尊降贵来找你,你不知感恩,还敢对本世子出言不逊,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
金梧秋见他不再伪装,反倒轻松下来,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好整以暇的问:
“我什么处境?不如请这位狗世子来告诉我。”
祁彦咬着后槽牙道:
“此地已然被本世子的人包围了,今日你插翅难飞。若是乖乖的听话,本世子先前的承诺不变,但你若不知好歹,就别怪本世子对你不客气了。”
金梧秋的左手在袖中轻抚袖箭,轻哼一声:
“好啊,我正想看看世子想怎么对我不客气。”
祁彦有心镇压她,闻言一拍桌子,对外大喊一声:“来人!”
雅间外悄然一片。
金梧秋还故意探头张望,把祁彦气得够呛,以为手下离得较远没听见,干脆自己去开门唤人:
“来人!都死哪儿去了!来——”
祁彦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雅间的门一开,就有一把闪着银光的剑,精准无比的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被人用剑抵着脖子,逼着后退,祁彦姿势僵硬,脑袋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在刚才开门的瞬间,他已经看到了院中的情形。
那些跟着他闯入梨园的手下,此刻全都抱头蹲在地上,每个人的脖子旁边,都各有一把属于他们的刀剑。
祁彦被逼着倒退,跌坐在一张太师椅里,颤颤抖抖的对金梧秋问:
“你,你,你做了什么?这怎么可能!”
他是在得知金梧秋在梨园的瞬间才决定直接带人闯入的,金梧秋不可能事先知晓才对。
“世子,你在威胁我之前,都不打听打听,此处是谁的地盘的吗?”金梧秋起身,指了指四周,财大气粗的揭晓谜底:
“这梨园和隔壁的桃园,乃至旁边的小白云观,这一片都是在我金家的地上建成的,你在我家的地盘上对付我,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若非是自己的地盘,金梧秋还真没胆子孤身一人把那些掌柜都集中到一起来。
祁彦属实没想到这一层,他只当金氏在京城,只有那些街上的商铺和城外的几十个田庄,没想到城内还有这么大一片地,早知如此,他也不敢这般嚣张了。
“你,你想怎么样?本,本世子若在京中出什么事,陛下与我父王都不会放过你的。”祁彦色厉内荏的威胁。
金梧秋走到他身前,将贴在他脖子上的剑推开了一些,祁彦见状,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正想说几句软化时,金梧秋一个巴掌掀在她脸上,把祁彦的脸都打偏到一边。
“这一巴掌,是因你搅了我的生意。便宜你了,我数到三,带着你的人,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一……”
祁彦捂着自己的脸,内心激荡不已,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当面打了巴掌,他想还手,可自己却受制于人,听着那女人毫不犹豫的数出了‘二’,祁彦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猛地起身便往门边跑去。
跑了一半,又被金梧秋唤住:“世子!”
祁彦停住,担心金梧秋改变主意,想回头问他,谁知刚一转头,眼前就觉一道银光从他眼前闪过,然后他的脑袋被迫向后带了带,头上的发冠就此破碎,令他发髻松散,瞬间成了披头散发的疯子。
而对面金梧秋正抬起了她的手臂,那支将他发冠打碎的袖箭,正是从她的衣袖中射出的……
祁彦盯着金梧秋抬起的手,此刻两腿才开始发软,这金梧秋袖中藏箭,若他刚才动手冒犯,只怕早就被她射穿喉咙了吧。
“这一箭,是还世子那晚的拦路之情!”金梧秋淡淡的说完,放下手臂,冷冷的说了个‘滚’字。
祁彦哪里还敢多留,今日之辱,待日后再找机会讨回来便是。
捂着脑袋来到院中,把同样灰头土脸的手下叫上,一溜烟的跑出了梨园,哪里还有当初闯入时的半分嚣张。
“东家,这人存心不良,就这么放过他,今后会有麻烦。”护卫如是说。
金梧秋调整手腕上的袖箭,回道:
“他一个藩王世子,在京城待不久的。待他回了西南,也就鞭长莫及了。不过防范还是要做就是了,不可掉以轻心。”
“是。”护卫领命退下。
**
宣和殿中,高影有急事奏报。
祁昭放下奏折,让他近前回话,高影将今日梨园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祁昭知晓。
当祁昭听到祁彦竟敢在京城公然闹事,还敢胁迫他家梧秋,气得直接把手中的奏折摔在龙案上。
“你们动手抓住此人了吗?不必告诉他缘由,直接留一口气让他滚回西南就成。”祁昭怒道。
高影赶忙解释:
“陛下,咱们没出手,金老板自己的人就解决了,她还打了禹王世子一个巴掌,给他吃了一根袖箭。”
祁昭颇感意外:“你们没动手啊?”
高影讪讪:“这不……没机会嘛。”
陛下吩咐过,他们只能在金老板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动手,可今天这情况,有生命危险的显然时禹王世子啊。
祁昭长松一口气,语气颇为赞赏:
“幸好她有防备,不愧是她!”
高影没懂陛下脸上那与有荣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还有另一件事没有禀报:
“今日四夷馆那边也出动了,不过他们在看到金老板有帮手后,就悄悄离开了梨园,应该是萧凛的意思。”
高影叹道:“这北辽太子萧凛在明知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愿分出兵力前去搭救金老板,看来他对金老板是有几分真心的。”
祁昭捡起刚被他摔了的奏折,平静无波的说了句:
“对金老板有真心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高影无言以对,假装没闻见这满殿弥漫开来的酸味……
【作者有话说】
金老板和她两个没用的男人……还是得靠自己!
第46章
◎你不会被皇帝看上了,太后要召你进宫当娘娘吧?◎
第四十六章
祁彦从梨园仓皇逃回禹王府, 被丫鬟搀扶进房沐浴更衣好一番伺候后,才稍微缓过点劲儿来。
由两名婢女捏肩,两名婢女捶腿, 祁彦敞着内衫,靠在躺椅上喝茶压惊。
被人用剑抵着脖子的滋味不好受, 但这都比不上金梧秋的一巴掌和一支箭对祁彦的伤害大, 心生惧意的同时, 也恨足了金梧秋这个女人!
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祁彦越想越生气,把手中正在喝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 把几个婢女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祁彦觉得她们碍眼, 一脚踢开跪得最近的那个,暴怒大吼:
“滚——都给我滚——”
婢女们哪敢停留, 吓得作鸟兽散,差点撞上胳膊吊在胸前绷带上的李卓。
祁彦发泄了一番后,稍稍平静了一些,看到站在门边的李卓, 问:
“何事?”
李卓咽了下喉咙,觉得主子越发难伺候,硬着头皮说:
“世子, 宫里来人了, 说是陛下召见。”
祁彦疑惑不已, 想起上回入宫觐见时, 陛下曾说闲了请他入宫饮酒, 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管因为什么, 祁彦都不敢抗旨, 赶忙唤人来伺候着换上礼服, 匆匆入宫去了。
在勤政殿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被卢英传唤进殿。
祁彦忐忑行礼,却无人唤他‘平身’,祁彦悄悄抬了抬眼,只见陛下在龙案批阅奏折,仿佛没听见似的。
但内殿就这么大,祁彦这么个活生生的人走进来行礼问安,怎么可能听不见,但陛下没让他他起,他就得一直跪着。
祁彦真心觉得今日犯了太岁,不仅在一个商户女手中吃了大亏,又莫名其妙的被召进宫,他在脑中左思右想自己这两日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答案是:没有。
他在宫中行事说话,从来谨小慎微,不管是对皇帝还是太后,不该说的不多说,不该做的不多碰,严格按照父王的吩咐隐忍藏拙,竭力克制言行,不让陛下对禹王府生出忌惮。
他都做到这地步了,陛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祁彦只觉膝盖都发麻的时候,龙案后终于传出一声:
“起来吧。”
祁彦擦了一把冷汗,恭谨谢过:“谢陛下。”
“朕今日一早想传世子入宫伴驾,世子却不在王府。”祁昭边批奏折边问。
祁彦暗惊不已,今早皇帝派人去王府了吗?门房那群蠢货竟未曾禀报。
原来皇帝是因为这个对他不满,祁彦略略松了口气,即刻解释:
“臣不知陛下今日召见,便与三五好友,出门饮茶去了。”
祁昭抬眼看了看他:
“去了哪个茶楼?与哪些好友?”
祁彦心头一紧,担心陛下看穿他在胡诌,可他早上做的事情,如何能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道:
“呃,是一处叫做梨园的雅苑,所谓朋友,其实就是些手下。”
地方他不敢乱说,喝茶的人也不敢乱编,但并不妨碍他移花接木,用七分真掩盖三分假,事后就算皇帝派人去梨园调查也不怕。
毕竟他是真的去了梨园,也是真的带了一堆手下,至于有没有喝茶,谁又能说得清。
“世子倒是好兴致。”祁昭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难得回京嘛,便想多尝尝京中风味。”祁彦小心解释。
祁昭又是片刻沉默,就在祁彦脸都快笑僵的时候,祁昭才抬头说了句:
“世子既然如此喜爱京中风味,不如就留在京城吧。”
祁彦笑容彻底僵住,嘴角抽抽好一会儿后,才艰难的问出:
“留,留在京城?陛下,是,是何意啊?”
祁昭将奏折放下:“就是字面意思,世子听不懂?”
祁彦倒吸一口凉气,双腿一软,扑通便跪了下来:“陛下!”
他是藩王世子,若是被留在京城,那不就成质子了,成了质子,等同废棋,禹王府换世子只是早晚的事,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朕记得……世子家中还有一位庶长兄吧?”
皇帝的话听着越来越危险,祁彦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正好,有他在王叔膝下尽孝,想必世子在京中也能安心了。”
他安心?
他安心个鬼啊!
祁彦果断叩头惊呼:“陛下开恩。臣,臣……”
他臣了半天,愣是什么也没说得出来,因为他不敢应承,也不敢拒绝,生怕说错话万劫不复。
“世子不愿?”祁昭慢悠悠的问。
祁彦俯趴在地,汗珠滴落:
“臣此番奉父命来京为太后贺寿,如今还未回去覆命。”
祁彦鼓起勇气说完,紧张等待皇帝的反应,殿中每一刻的安静对祁彦来说都像是度日如年。
“哦,那世子打算何时回去覆命?”
终于,在祁彦感觉等了几百年以后,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问的话却令祁彦大松一口气,搞了半天,说了那么多吓人的话,皇帝原来是在催他离京啊。
幸好,幸好不是真的想让他留京当质子。
祁彦不敢拖延,直接给了皇帝一个准确时间:
“一会儿臣便去永寿宫向太后辞行,最多两日,臣便回西南覆命,请陛下恩准。”
祁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着跪在地上快要虚脱的祁彦,抬手打发他起身回去。
祁彦几乎是被卢英扶着走出勤政殿的,迎面一阵风把祁彦吹得清醒过来,谢过卢英后,迳直前往永寿宫辞行,半刻都不敢停。
**
金梧秋这两日是公主府的常客。
圣寿节之前,是担心祁珂被郁坤影响情绪,时常过来陪伴;圣寿节过后,是祁珂忍不住兴奋,有空就喊金梧秋过来闲谈。
“梧秋,你是没看到圣寿节那晚我有多勇敢。你俩也别忙了,梧秋又不是外人。”
祁珂一改颓态,恢复往昔风采,从常思常念两兄弟手中接过水酒果盘,亲自为金梧秋服务,还十分顺手的给常思和常念也斟了酒,让他们也一同坐下听自己的‘英雄事迹’。
两兄弟一左一右的坐在祁珂身旁,端着祁珂亲手为他们斟的酒杯,静静的做两个听众。
“就这么近的距离,他跟我说‘好久不见’,还装着神秘兮兮的样子称呼我‘大嫂’,哈,他怎么敢的?我当时就没给他好脸,反问他是不是有喊人嫂子的习惯。”
“我还说,我反正风流惯了,他要想让我当他嫂子,就把他哥哥带过来给我看看,要是长得好,本公主不介意再收一个男人在身边伺候。”
祁珂昂首挺胸的诉说自己的战绩,在说到最后一句‘再收个男人’后,常思和常念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酒杯,祁珂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就是气气他,不会真收的。”祁珂向两人解释。
常思是大哥,面皮较白;常念是弟弟,笑起来有梨涡。
两兄弟是祁珂从奴隶场带回公主府的,对外说是收了两个面首在身边伺候,但实际上,三人就是主仆,两人对祁珂生活上的照料一点都不输张嬷嬷。
有了这兄弟俩,祁珂便没再搭理从前那些乱七八糟,想从她身上求财、求权、求地位的男人了。
“您是公主,收不收是您的自由,何必与我们解释?”常念仗着自己笑起来好看,一些阴阳怪气的话由他笑着说,便让人生不出气来。
“嗯,确实。”常思比较沉稳,一般在常念阴阳完之后才跟着附和两句。
“我们不过是两个低贱的奴隶,哪敢阻拦公主您啊。”常念一边笑一边说,说话态度满分,说话内容负分。
“是这样的。”常思做认同状。
祁珂在他们的两面夹击下丢盔卸甲,双手合十请二位神仙收了神通。
三人不过是在说笑,却让金梧秋看得很欢乐,待祁珂终于把两尊大佛哄好并请走后,才忍不住调侃:
“我看这两兄弟就挺好,跟你挺配的。”
祁珂虽然是公主,但母妃早逝,就算有长公主偶尔照拂,但更多的时间都是孤独的,所以养成了她如今这有些散漫,有些软弱的性格,她需要爱,需要被照顾,需要有人全心全意的包容她。
但她的身份注定了靠近她的大部分男人都是别有用心的,反倒是常思和常念这种,祁珂亲手从奴隶场中救赎出来的人,才永远不会背叛她。
“我也觉得他们挺好,不过人家年纪还小呢,等他们再大一些,我就问他们谁愿意来给我当驸马。”祁珂半真半假的说。
金梧秋失笑:
“你救他们是几年前来着?”
祁珂想了想:
“没几年吧,我从北辽回大祁那阵子,浑得不像样,总在勾栏瓦子里撒钱买醉,有时候也去赌坊,那种地下的,斗狗、斗蛐蛐、斗鸡、斗人……他俩就被奴隶主送上台,让他们兄弟俩自相残杀,赢的那个可以离开,输的那个就是死。”
金梧秋从前只知道那两兄弟是祁珂从奴隶场买回来的,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
“然后,两兄弟上台了,竟直接闭眼对坐,谁也不动手,让周围的观中看了好一会儿寂寞,嘘声四起,后来奴隶主亲自上台用鞭子抽打他们,可不管怎么打,两兄弟都抱在一起,常念那小子比较狠,扑上去把奴隶主的耳朵给咬下来了,常思话不多,就死死的帮他摁着奴隶主。”
“当时周围观中都沸腾了,没人在乎场中被打的是谁,只在乎刺不刺激。常思那小子真狠,把奴隶主的耳朵咬牙来以后,还在嘴里叼了好长时间,满嘴满身满脸的血……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毛。”
祁珂回忆着当初看到的场景,直到此刻都心有余悸,那两个在场上拚命的孩子,莫名让祁珂感同身受,让她想到了自己在北辽牢房中遭受的那些鞭打折磨,想着当时自己的处境,若不是正好遇到梧秋,她愿意无条件搭救自己的话,她的下场甚至还不如这两个奴隶出身的孩子。
于是祁珂当场就决定救下两人。
事后那奴隶主自然是要报复两个孩子的,就连祁珂豪掷千金想买下他们,奴隶主都没答应,吵着嚷着要让人把那俩孩子剁碎了喂狗。祁珂最后被逼得没法子,只能在后台自爆了身份,又给了奴隶主一大笔金银,才顺利把两人带回公主府。
那之后,两人便以她新纳面首的身份出入公主府,但实际上,祁珂只是把他们当成弟弟,好生照顾的同时以礼相待,直至今日。
“我原本是想给他们自由的,但他们说自己无处可去,我才把人留下,没想到留出两位大爷来。”祁珂调侃的说。
金梧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
“他俩是大祁人吗?”
金梧秋想起了慕容弦,她当初让慕容弦入赘时,都没问他是哪里人,要早知道他是北辽的,金梧秋就不找他假成亲了,那样她也就不会损失那么多钱。
“不是。他俩是乌月人,一个位于大祁和北辽之间的小国,你听说过吗?”祁珂说。
金梧秋隐约对这地方有点印象,一个信奉月之神的巫国,没有国主,只有天选祭司。
听说那里的祭司有通神之能,不过这都是传说,金梧秋觉得乌月国之所以能立国,主要与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关,山峰环绕,易守难攻,连生意都做不进去,够偏够神秘,这才在大祁和北辽两个大国的夹击之下依旧存在。
“既有国,为何不回?”金梧秋问。
祁珂说:“他们是乌月国的平民,没有父母兄弟,不想回去了。”
金梧秋表示理解,这世上确实有很多地方贫瘠且封闭,人们在那里过着从出生就能看到死亡的生活,既没了亲情牵绊,又见识过京城的繁华,不想回去也很合理。
两人又说起了郁坤的事,金梧秋说:
“我总觉得,北辽不会无缘无故派他出使大祁,在他们离开大祁之前,你还是尽量少出门,少接触的好。”
祁珂说:
“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就是来恶心我的呗。不过他们这回可盘算错了,本公主心志坚定,无所畏惧。”
金梧秋呵呵一笑,厚道的没有提起她那两日闭门谢客的怂样。
“不过这回,祁昭倒是令我刮目相看。”祁珂又说。
这天下间能这般坦然无惧,直呼皇帝姓名的人,怕是只有她祁珂了,金梧秋感慨后问:
“为何?”
于是祁珂把圣寿节前日进宫堵祁昭的事情说了一遍:
“若不是他肯定为我撑腰,我也不会这么有底气。”
金梧秋颇感赞同,对皇帝评价又高了一些,毕竟历史上用公主和亲换取和平、用公主身份笼络下臣的皇帝比比皆是,大祁的皇帝却从未对自己的姐姐们动这样的心思,还充分给予她们自由和安全感,宁愿国库吃紧,也从未想过增加赋税。
最让金梧秋黑不了的就是,大祁这任皇帝对商人的态度是历朝历代中最尊重的了,虽然民间很多人的想法暂时还没有改变,但身为商人的她,已经能明显的从政策上感觉到国家对商人的变化。
就好比科举,在本朝之前,商户之子低贱,即便有才也不允许参加的,但本朝却可以,只这一条,就给了无数商人前所未有的希望与鼓舞。
“所以,你以后也别总说皇帝的坏话了,我觉得他对你们这些姐姐还是很不错的。若真遇上那种动不动喜欢拿公主和亲的皇帝,你才没处哭诉呢。”金梧秋真心劝道。
反正有关皇帝的一系列坏话,什么古板、腹黑、残暴、不近人情,全都是从祁珂嘴里听到的。
“行吧,那我以后少说点好了。但他真的很古板,很残暴的,当年宁王叔谋反,菜市口杀的人码起来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还有好些妇孺家眷都没放过……”
祁珂似乎回忆到一些不好的画面,脸色都苍白起来。
金梧秋对宁王谋反之事知之甚少,最多听人提过一嘴,并不知道当年京城为此事究竟死了多少人,但算算年纪,那时的皇帝还没成年吧,那么小就要面对亲人的背叛,群狼环伺之下,他想心软估计都不行。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没过一会儿,张嬷嬷就领着一个年轻姑娘进到雅室,然后张嬷嬷让那姑娘自己进来,她自己急匆匆的走了。
金梧秋定睛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她家的珍珠姑娘。
“珍珠?你怎么找来了?”
金梧秋起身,掀开珠帘出去,知道若无大事,珍珠不可能来公主府寻她。
“东家,您快回去吧,宫里来了个公公,到涌金园传太后懿旨,说今晚请您赴宫宴,务必盛装出席。”
珍珠姑娘说完这些话,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跟着东家走南闯北,自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王公贵族,富贾乡绅,见过不胜凡几,可却从未跟宫廷有过交集,更没想过有一天会跟宫里打交道。
别说珍珠姑娘有点懵,金梧秋也懵了,再次确认:
“是真的懿旨吗?”
此时祁珂也从珠帘后走出,问珍珠姑娘:“去传旨的公公可说了他叫什么?”
珍珠姑娘回道:
“说了的,叫松泉公公,宫里来的仪仗,还有赏赐,看着不像假的。”
金梧秋看向祁珂,祁珂说:
“永寿宫确实有个叫松泉的,是大内总管卢英的徒弟,从前在宣和殿伺候,名字还是皇帝亲自取的呢。他个头不高是吧?”
珍珠姑娘点头:“是。”
“那应该没错了。更何况还有赏赐呢。”祁珂说完,又问:“可有说为何召见你家东家?”
“没说,那公公就一个劲儿的恭喜,说咱们东家要走运了。”珍珠姑娘眉头紧锁,显然并不觉得自家东家进宫会走什么好运。
祁珂沉思片刻,忽然抓住金梧秋的手道:
“你不会被皇帝看上了,太后要召你进宫当娘娘吧?”
金梧秋从期待到无语,还以为她能说出点什么有用的话,没好气将自己的手抽出,此时张嬷嬷去而复返:
“几位别猜了,是太后给禹王世子办的践行宴。宫中也来人请公主出席了。”
原来先前张嬷嬷把珍珠领进门后,宫里也来人传旨,不过只是口谕,张嬷嬷便自己去领了,没惊动公主。
“禹王世子的践行宴……请你去做什么?”祁珂有点搞不明白这件事的因果关系。
金梧秋却是脸色一变,她跟那位禹王世子的孽缘竟还没完,他自己的践行宴,却让太后召金梧秋入宫是几个意思?
**
不管祁彦是什么意思,不管金梧秋愿不愿意,太后宣召,就容不得她拒绝。
从公主府回到涌金园,金梧秋接了懿旨和赏赐,在松泉公公那一声声的恭喜中,把旨意请进了门。
太后的赏赐中包括了一身正式宫装,有宫中的绣娘随行,不合适处可当场改,改完直接坐上太后派来的车撵入宫。
换装的时候,金梧秋悄声叮嘱珍珠姑娘:
“今晚谢郎若是来了,你与他解释一下,不必说得太严重,免得他担心。”
珍珠姑娘噘着嘴不满:
“都这时候了,东家还怕他担心!”
金梧秋见她忧虑,轻声安慰:“没事的,你东家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珍珠姑娘眼圈发红:“那可是太后啊。东家若是抗旨,就是杀头的罪!怎么会没事嘛。”
这话无法反驳,金梧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
衣裳很合身,基本没什么要改的地方,金梧秋上了妆,就被松泉公公催促着上了车撵,奔赴宫宴去了。
祁珂早就在宫门口等待,看见金梧秋便迎上来,强势与她同坐一车,有祁珂在侧,金梧秋的心总算沉淀下来。
此时她才惊觉,自己原来并不像嘴上说得那般轻松,这高耸的宫墙,森严的守卫,饶是见识广博,家财万贯的金梧秋也不免心惊,暗暗思索着,跟一个藩王世子拼得鱼死网破的代价,自己最终能不能承受。
祁珂感觉到金梧秋的不安,下车后就一直拉着金梧秋的手不放,给她安慰和力量。
两人走入永寿宫大门的那一刻,传旨的松泉公公便被转角处的卢英招手唤了去,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话后,卢英便飞快往宣和殿赶去。
但在卢英赶到之前,祁昭就已经知道了金梧秋被太后传召入宫的消息。
高影将今日涌金园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祁昭气得将手中奏本直接摔了出去。
这个祁彦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话都已经说到那份上,他居然还有胆惦记梧秋,真当他那点子龌龊心思无人察觉吗?
第47章
◎我做你的侧夫人,他做我的正夫郎,你快活你的,我痛快我的。◎
第四十七章
禹王世子的践行宴在永寿宫中举办, 规模并不大,只有几位公主,及一些老王妃出席, 金梧秋是这场践行宴中最特殊的存在,所以她一进殿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祁珂拉着金梧秋来到长公主身旁, 金梧秋与几位公主一一见礼后, 长公主问:
“可知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今天这场践行宴来得太突然, 几乎没有人事先知晓,几位公主差不多时候收到消息。
像这种临时决定的宫宴, 公主们其实可以不出席的, 但在听说金梧秋被太后宣召入宫后, 都觉得有些奇怪,最终几位公主还是决定出席。
金梧秋摇了摇头, 祁珂压低了声音回道:
“一开始我还以为皇帝看上梧秋了,谁知却是因禹王世子。”
长公主忧虑:
“今日是太后为禹王世子举办的践行宴,他明日就要离京了,今日让太后宣召你入宫, 只怕所图不小。”
金梧秋无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三公主祁音连手边的书都放下了,说道:
“他人品一般,不可深交。”
祁珂好奇:“三姐姐与他相熟吗?怎知他人品?”
三公主左右看了看, 用书本掩着说:“你没发现吗?这人只在陛下与太后面前恭敬, 对其他人可是眼高于顶的。表里不一者, 岂为君子乎?”
长公主赞同:“音华说得不错。”
三公主得了夸奖, 低头翻书掩饰羞怯。
祁珂有些急躁:“不知这人想对梧秋做什么, 连提前防范都不成, 真讨厌!”
始终沉默的二公主祁淑语出惊人:
“他十有八|九是想让太后赐婚。”
祁淑是几位公主里头脑最为冷静的, 看问题也比较深入。
经她这么一提醒, 众人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金梧秋眉头紧锁,若祁彦真这打算的话就难办了,金梧秋要怎么做才能在不违抗懿旨的情况下拒绝呢?
祁珂也明白其中利害:“这可如何是好?太后若真下旨赐婚,就逃不掉了,除非……陛下开口,可陛下又凭什么帮梧秋开口呢?”
几人愁云惨雾的对话时,殿外传来一阵宫人吟唱:
“太后驾到。”
众人皆起身相迎,片刻后,太后仪仗现身,雍容华贵的太后由身侧谢婉搀扶着进殿,禹王世子祁彦乖巧的跟随其后,在人群中一眼锁定盛装的金梧秋,嘴角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金梧秋鼻眼观心,跟随众人一同向太后行礼。
“都起来吧。”太后谢氏抬手,目光巡梭一圈,落在金梧秋身上,问道:
“你便是江南金氏的金梧秋?”
金梧秋上前回应:“回太后,正是民女。”
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点了点头:“不错,模样很是端正,也不怪禹王世子对你念念不忘。”
金梧秋面不改色,言笑晏晏的回道:
“太后说笑了,民女与禹王世子只有一面之缘,且双方印象都极差,还动了手,禹王世子除非是眼瞎心盲寡廉鲜耻,否则又怎会对民女念念不忘呢。”
就算猜到了祁彦的打算,但在太后正式开口赐婚之前,金梧秋还是可以说点实话的。
果然,太后在听到金梧秋说起两人的关系,以及她对禹王世子的评价后,惊讶的向身后祁彦看去一眼,祁彦表情亦是一僵,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小声在太后耳边说道:
“太后您看,就是这股劲儿,臣喜欢死了。”
金梧秋等站得比较近的人都听见了,无语的同时更佩服祁彦能屈能伸。
太后对祁彦还是很好的,闻言便以目光警告了一番金梧秋,而后便若无其事的走向她的凤椅。
看来在祁彦和金梧秋之间,金梧秋的意见与喜好并不在太后的考虑范围之内。
祁珂拉着金梧秋入座,小声在她耳旁嘀咕:
“梧秋你放心吧,如果太后真要赐婚,你实在推辞不了,我就说你是我的人!”
前面的内容还很正常,最后一句把金梧秋吓了一跳:“你的人?”
“对啊。”祁珂认真点头,见金梧秋满脸的一言难尽,祁珂大咧咧道:“哎呀,好姐妹,不必在意那些细节!”
金梧秋无语的笑了:“谢谢你,但不至于!”
众人落座后,太后出声对众人说起今日临时举办宫宴的缘由:
“禹王世子从西南赶赴京城为哀家贺寿,哀家十分欢喜,世子明日要启程离京,哀家今日设宴践行,另外,应禹王世子的请求,宴中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王妃率先捧哏:
“不知太后有何喜事要宣布,我等也好沾沾喜气。”
太后慈祥的拉过禹王世子的手,说道:
“昨日这孩子在宫中与哀家相谈良久,说在京城遇见了一位有趣的娘子,对她一见倾心,央求着哀家为他做主,哀家见他心诚,今日便将他心仪之女宣召入宫来,想成全世子的一片痴心。”
太后语毕,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看向金梧秋,作为今日宫宴唯一的一个生面孔,身份等同写在脸上了。
“金氏女上前来。”
太后看向金梧秋,令她上前。
祁珂想起身说话,被金梧秋暗自摇头拦住,让她稍安勿躁,自己领命上前。
“金氏女,哀家听闻你曾成过亲?”太后对金梧秋问。
金梧秋不动声色回:“回太后,确实成过一回亲。”
“因何分离?”太后又问。
“他乃入赘,某日惹我不悦,我便将他休了。”金梧秋对答如流。
这个答案令殿中发出些许哗然,夫妻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弃都不足为奇,奇的是她竟说得这般坦然。
惹她不悦,便将入赘之夫给休了,可见性情极其强势嚣张。这样的女子,太后要把她赐婚给禹王世子,岂非给世子找了个麻烦。
几个公主对望,知道金梧秋这么说只是在无奈自救,想通过自污让太后打消赐婚的念头。
然而,她的人品如何与她的想法喜好一样,根本不在太后的考虑范围之内。
太后今日赐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禹王世子他‘求’了,而太后‘应’了,至于被赐婚的另一个人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倒是个性子刚强的。”太后淡淡评价一句:“那哀家今日,若将你赐予禹王世子做侧夫人,你可得好好收敛你的性子了。”
悬念终于揭晓,金梧秋毫不意外,以她商户女的身份,在这些当权者眼中,连个正室夫人都没资格做。
反倒是以长公主为首的几个公主纷纷起身反对,长公主一马当先:
“太后,瑶华觉得此事不妥,金梧秋并非永寿宫的奴婢,太后想赐婚,至少得先问问她愿不愿意。”
祁珂则有些激动:
“梧秋是我最好的朋友,太后不能将她当物品一般赐给他人。”
祁淑的头脑更为冷静,直接换了个思维上升高度:
“太后有所不知,金老板是江南金氏的现任族长,而据淑华所知,金氏可是承担了江南近两成的赋税,若因太后赐婚过于仓促,使金氏陷入混乱,明年税收减少可如何是好?”
祁音也放下书本,正色劝告:
“请太后三思。”
几位公主难得一见的统一战线,为了一个太后想要赐婚给禹王世子的女人,而殿中有些不认识金梧秋的人,在听说她的来头后,多多少少都想起一些关于她的传闻来。
太后看着如雨后春笋般突然冒头的几位公主,她们竟一致反对自己,先不管她们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些行为就很让太后反感。
在太后看来,金梧秋就算出身富贵之家,但终究是商户女,还成过一回亲,太后能破例把她赐婚给藩王世子做侧夫人,已经算是优待,她就该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的接旨谢恩,然后皆大欢喜。
可现在几位公主统一口径,太后却不得不重新掂量了。
此时,她身旁的谢婉突然俯身在太后耳旁说了几句话,太后再看向金梧秋的眼神就变得更加凌厉:
“哀家竟不知你还有如此手段,一点甜头就让几位公主都迫不及待站出来替你说话。”
金梧秋不知道谢婉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好话,金梧秋看向她的时候,谢婉正志得意满的垂着眼眸,似乎做了一件令她十分愉悦的事。
“罢了,既然几位公主开了口,那哀家便问问你,对于哀赐婚,你可有异议?”
太后的音调渐冷,说是在询问金梧秋,其实就是在施压,想用她太后的威仪让对方不敢造次。
禹王世子对此结果乐见其成,他现在巴不得金梧秋惹太后不快,这样他就更有把握拿到赐婚懿旨。
“太后赐婚,民女怎敢有异议?只不过在那之前,民女也有些话想说。”金梧秋将两手甩开,双手交握在腹前,昂首朗声道:
“诚如淑华公主所言,我金氏在江南的确颇有资产,若太后将我赐婚给禹王世子做……侧夫人?那我金氏自然要对禹王府鼎力支持,禹王府要钱给钱,要力给力,我相信凭我金氏的富贵,定能让禹王府很快就兵强马壮,势不可挡。”
“届时禹王府的精兵强将在西南雄踞一方,定能更好的保家卫国,为陛下与太后分忧。”
金梧秋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在永寿宫的大殿里回荡,把每个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纷纷疑惑她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明着跟太后说,要用她金氏之财辅佐禹王称王称霸吗?
兵强马壮,势不可挡……精兵强将,雄踞一方……她可真敢说啊。
可饶是如此,你还不能说她有错,因为她只是在假设,而且她最后又把话题转到保家卫国上面。
然而傻子也明白,一个藩王兵强马壮、雄踞一方对于朝廷的中央政权来说会是怎样的灾难。
刚才还打着看戏吃瓜的宾客们这回可都笑不出来了。
当然,最笑不出来的还得是太后,因为她猛然意识到,金梧秋说的这些,并非不可能发生。
她用惊诧的目光看向同样震惊的祁彦,凤目中多了几分审视,祁彦察觉不妙,赶忙一掀衣袍跪下解释:
“太后,禹王府自先帝起便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臣只是心仪此女,并无其他打算,太后莫要被她危言耸听。”
说完,祁彦感觉周遭的注视并未减少,干脆又说:
“此女性格素来乖张,但臣喜欢的只是她这个人,就算她不是出身江南金氏,臣也会来求太后赐婚的。”
可惜,金梧秋刚才那些话的杀伤力太大了,太后此时已然清新过来,不会再轻易听信祁彦之言。
“世子。”金梧秋站在祁彦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解释的他:“先前那些话,是民女想对太后说的,如今民女还有些话想对世子说。”
祁彦喉头发紧,不知她又要说什么挑拨之言,可他如今的形势,如箭在弦,已经由不得他,只能振作精神来应对:
“金老板请说。”
金梧秋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相信在座各位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在下的传闻,两个月前,本人金梧秋在得月楼花重金聘了一位身家清白的俊俏夫郎,本人与那夫郎情投意合,私定终生,现如今早已水乳交融,难舍难分。”
“若是世子真心想要纳我为侧夫人,我没别的要求,只要世子能同意我将此夫郎一并带入禹王府,从此以后,我做你的侧夫人,他做我的正夫郎,你快活你的,我痛快我的,三人亲如一家,可好?”
金梧秋虽然问出了‘可好’二字,却没给祁彦留回话的机会,自问自答道:
“世子说过,素来就喜欢我这性子,想来是不会介意才对。”
话音刚落,殿中就传出‘噗’一声笑,祁珂赶忙捂住嘴,怕自己实在忍不住大笑出来。
其他几位公主也是面面相觑,感觉她们先前真是多虑了,就金老板这种战斗力,根本不需要她们出面,就能把对方怼得昏天黑地,哑口无言。
“你!”祁彦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原本他只是想借太后之手,把金梧秋直接控制到手,只要有了名分,他想怎么磋磨人都可以,怎料这女人根本连太后都没放在眼里,说的那些胆大包天的话,几乎要葬送他禹王府的未来。
此时又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逆天言论,简直让他沦为了此殿中最大的笑柄,偏偏他此刻骑虎难下,拿她没辙,只能咬牙坚持:
“太后,此女虽言语疯癫,但臣对她情根深种,愿意等到她回金氏交接完族长之职,孤身一人随我回府,绝不贪图她金氏一分一毫。”
金梧秋冷眼相待,祁珂却忍不了了,站起身骂道:
“金氏是你说交接就交接,你说不贪图就不贪图的?你以为你是谁?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祁彦只当没听见,对着太后坚定不移的叩头请求:
“望太后成全!”
太后此时确实有点动摇,她也看出了祁彦对金梧秋未必是爱,只怕更多是恨,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把金梧秋弄到手,甚至说出只要她孤身一人的话。
若是能把金梧秋从金氏彻底脱离出来,让她孑然一身,她这无法无天的底气想必也就消失了,那样也算惩罚了她敢威胁当朝太后之罪。
谢婉见太后犹豫,从旁劝道:
“太后,婉儿觉得禹王世子太痴情了,太后不如就应了他的请求,成全一段佳话也好啊。”
谢婉一边劝,目光还一边向金梧秋示威,仿佛在说:这就是你当初有眼无珠拒绝我的后果。
金梧秋心中冷笑,犹豫着要不要请出多年前,因金氏赈灾有功,朝廷颁发的那张【一等功勋】铁券,可以免除了金氏谋反、通敌、叛国、弑君等抄家灭族大罪之外的一切罪名。
比如违抗懿旨之罪。
虽说那珍贵的铁券用在这种窝囊的事情上有些可惜,但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中,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保命之法了。
“既如此,那哀家……”
太后迟疑了好半晌后,终于做出决定,打算答应祁彦所求时,殿外传来一道尖利吟诵声:
“圣旨到——禹王世子接旨——”
殿中一片哗然,纷纷站起身来,尽管圣旨是给禹王世子,不是给他们的,但圣旨面前,谁敢安然端坐,就连太后都惊讶的起了身。
卢英双手托着明黄圣旨来到殿内,甩了拂尘与太后行礼后,便来到祁彦面前展开圣旨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曰:赐西南黔东知府之女杜若芳与禹王世子祁彦为此生唯一之妻,望二人永结同心,天长地久,望禹王世子束身自好,洁身自爱,此生断不可辜负妻恩,与妻白首到老。钦此。】
“世子,接旨吧。”卢英宣读完圣旨,提醒神情呆滞的祁彦接旨,待他双手举国头顶,将旨意接住后,卢英又补了一句:
“陛下还有口谕,请世子接旨后,即刻启程回西南成婚,别让杜小姐等得太久。”
传完旨意后,卢英再次回身向太后见礼,而后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卢英走得轻松,留下殿中这些听旨的人们可都炸了锅,都在交头接耳的猜测陛下是什么意思。
不仅给祁彦赐婚了,还是直接点名道姓的赐了个知府的女儿,跟禹王府打过些交到的人都知道,这黔东知府乃是禹王侧妃的娘家,若真要算,那姑娘还算得上是祁彦的表妹呢。
禹王曾想让杜家女给世子做侧室,没成想,皇帝直接下旨,把那姑娘抬成了正室,唯一的正室。从此以后,禹王世子想休妻另娶都不可能。
几位公主也是如此,祁珂压低了声音问:
“我没听错,真的是圣旨吗?”
祁淑举起两根手指:“要不我掐你一下。”
祁珂果断捂住自己的脸:“不了不了,是真的是真的。”
“大姐姐,陛下是何意?”祁音小声问长公主祁瑶,得到了长公主的摇头回应。
另一边,金梧秋探头往祁彦手中展开的圣旨上看了两眼,祁彦因为觉得难以置信,正在反覆确认,然而圣旨上的字就在那里,他在怎么看也不会改变。
往祁珂那边看了看,用眼神问她:你的手笔?
祁珂连忙摇头,表示她可没这本事。
于是,金梧秋纳闷了。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说他吗?
也许是谢映寒听说了她进宫的消息,知道太后想把她赐婚给祁彦,所以就跑去圣驾前求了一道圣旨来给她解围。
若是真的话,那他也……太敢了。
金梧秋暗自在心中欣喜,随即又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给他带去麻烦。
谢婉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对太后问:
“太后,陛下这旨意可与您商议过?也太突然了。您要不要再帮帮禹王世子,他……”
话未说完,就被太后打断:
“住口!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斥责完谢婉,太后蓦地起身,由贴身嬷嬷搀扶着走出大殿,殿中宾客们起身相送,接着便是永寿宫的主事嬷嬷上前来主持宫宴,酒水宴舞,菜肴节目,并不会因为太后的离场而减少半分。
但比起宴会刚开始时的剑拔弩张,此时的宴会才更令人舒心。
祁彦确认完圣旨后,似乎还想去找太后说些什么,却被卢英从勤政殿带过来又留下的几个侍卫阻拦,他们十分‘客气’的‘请’祁彦出宫,因为按照皇帝口谕,祁彦接旨以后就该即刻出宫离京了。
祁彦离开之前,愤然瞪向金梧秋,金梧秋也不甘示弱,从刚摆上桌的果盘上摘了一颗葡萄,当着所有人的面砸向了祁彦的脸,并高声说了句:
“世子,待你回到西南大婚之时,我金氏定然奉上厚礼,恭贺世子新婚!”
祁珂暗中给金梧秋点了个赞,表示:干得漂亮。
祁彦如霜打的茄子,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蔫然离去,大败而归。
永寿宫的宫宴照常进行,卢英也回到了宣和殿覆命。
“陛下,旨意送到了。禹王世子此刻已然出宫。”
祁昭‘嗯’了一声,随手将一把鱼食丢进养着几尾锦鲤的硕大莲盆中,将高影从暗处唤出:
“祁勇如今何在?”
高影回道:
“那位如今应该正被西南军给缠住了,那批西南军的劣质军械莫名其妙的到了他的矿场上,他百口莫辩。”
祁昭问道:
“那他知道此事是谁所为吗?”
“陛下应该知晓,禹王府大公子与世子争斗多年,两人之间无论谁出事,第一个怀疑的应该都是对方。”高影说。
祁昭点了点头:
“也对。那就再给他们加点料。”
祁昭伸手拨开水面的莲叶,看着水下悠哉悠哉的几尾红鱼,沉声道:
“把祁彦离京回西南的消息透露给祁勇……”
敢在他警告过后继续搞事,还想打梧秋的主意,祁昭没让他魂断京城,就算格外开恩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晚,抱歉~
下章或者下下章就该知道身份了吧。
第48章
◎他是为了救东家吗?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第四十八章
金梧秋平安从宫中归来, 最高兴的莫过于珍珠姑娘她们,好一番嘘寒问暖后,金梧秋沐浴更衣, 早早回房休息,大概这一天过得太刺激, 金梧秋竟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夜晚, 廊下灯笼的光影照在门窗上, 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连呼吸转身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分明。
谁知她刚转过身, 就看见床榻边有道坐着的身影, 定睛一看, 金梧秋松了口气:
“怎么不点灯?吓我一跳。”
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回来见你在睡,怕扰了你。”
干燥微凉的手抚上金梧秋的脸颊, 指间仿佛有松香残韵,很好闻。
“要不要躺会儿?”金梧秋不想让光打破此刻的温馨,对他提出邀请,并很快得到回应。
祁昭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便翻身上榻,金梧秋身子往后退了退,想多让出些空间给他, 谁知等他躺下, 又把金梧秋给捞了回来, 手臂绕过她的肩背, 将金梧秋紧固在他的胸膛上。
金梧秋安心靠着, 默默数起了他的心跳, 短暂的沉默后, 祁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今日在宫中可有吓着?”
金梧秋摇头:“你也太小看我了。”
“也是。”祁昭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些:“我却是吓到了。”
金梧秋想仰头看他, 身子却动不了:“所以,你就去替我求了道圣旨?”
本来都已经做好单枪匹马战斗的准备了,谁知关键时刻却等来了强有力的援军,那感觉很惊喜。
片刻的沉默让金梧秋有些心焦,用手拍了拍他的心口:
“怎么不说话?是你去帮我求的吗?”
“嗯。”轻柔的应声,有种入睡前的慵懒。
不会想睡了吧?金梧秋心想,也是,工作累了一天,回家倒头就睡,没毛病。
金梧秋回来已经睡过一轮,现在精神很好,但她也没有再出声打扰,安安静静的听着对方的呼吸,等待他睡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
安静黑暗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金梧秋再次睁开双眼,想仰头看他,这回他倒是松了手,让金梧秋重新枕上枕头,而他的手臂依旧横过她的肩颈,保持随时能够把她拉回怀里的姿势。
金梧秋终于感觉到今晚他有些不同,回想他先前的问题,略想了想后,郑重回道:
“等你不做暗卫了,我们就回江南……成亲?”
祁昭问出那个问题后,便紧张的将呼吸放缓,直到听她说起‘成亲’二字时才略略松两口气,欲扬先抑的问:
“回江南?”
金梧秋说:“也可以去陇州。”
祁昭呼吸再次一窒,沉吟半晌后,才试探着对金梧秋问:
“那如果,我不是谢映寒呢?”
不是谢映寒?
这个问题够奇怪的。金梧秋心想,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想必是陇州谢氏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下意识的想远离。
金梧秋笑了一声,然后将祁昭的手握至心口:
“那可太好了。你若不是谢映寒,那我们明天就能成亲,没有任何阻碍。”
祁昭知道金梧秋定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暗叹一声后问她:
“……你成亲,金氏就没有阻碍吗?”
金梧秋果断摇头:
“生意可以商量着来,我自己的事当然自己做主。”
祁昭感慨:“那么大个家族,你不怕乱吗?”
金梧秋却有不同看法:
“若只是因为我按照自己的意愿成了个亲,家族就乱了,那说明家族的制度本身就有问题,该想着怎么改革,而不是委屈自己让大家满意。”
“家族虽大,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金氏是一艘航行中的大船,我就是个阶段性的舵手,只能陪着船走一程,尽量护着它不翻船,但不管我怎么努力,这船早晚都会交到另一个舵手手中,最终船能开多久,能开多远,不是区区一个我能决定的,天灾人祸,朝代更迭,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就好像人们习惯称呼皇帝为‘万岁’,但皇帝真能活一万岁吗?历史上想长生不老的皇帝那么多,他们穷极一生,有人寻到长生之路了吗?【时辰到了】这四个字,适用于世间所有生物。”
金梧秋的声音平缓而坚定,像小溪般流过祁昭心田。
两人对世事的看法不谋而合。
祁昭收紧手臂,将金梧秋再次拥入怀,声音从她头顶传出:
“你说要跟我成亲,我当真了。”
金梧秋被搂的太紧,憋得慌,便在他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趁着祁昭吃痛时,一个反扑把某人摁在下面。
祁昭却不在意,反而继续追问:
“我可以当真吗?”
金梧秋只觉他这没安全感的模样甚是可爱,想亲他一下,谁料那人却捂住自己的嘴不给亲,非要让金梧秋给出肯定回答。
“可以可以!行了吧?”
金梧秋一把将对方的手挪开,摁在枕头上,由不得他反抗的亲了下去,原以为今晚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谁料战事还未开始,金梧秋就溃不成军,被某个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家伙反攻而上,衣袍翻飞间,素雅的床帐缓缓落下,遮住了那一床不能描述的春|光。
**
圣寿节过后两三日,各国使团终于要离京了,其中自然包括让祁珂心惊胆战的北辽使团,最后一晚有送别宫宴,一般这种时候,谢映寒回来都会特别晚。
下午门房来报,说慕容弦求见,金梧秋料想他是来告别的,不想与他过多牵扯,就让门房带了‘一路顺风,早日还钱’这八个字给他,没让他进门相见。
夜幕降临,金梧秋在书房里看账,珍珠姑娘匆匆来敲门:
“东家,您快出来一下,公主出事了。”
金梧秋立刻放下账本,打开书房大门,看见一脸焦急的珍珠姑娘和她身后形容狼狈的少年。
“常……念?”金梧秋仔细辨认了一下,迟疑的唤出对方名字。
只见那少年不管不顾扑过来救:
“金老板,求您去救救公主和我哥哥,他们被郁坤抓走了。”
“什么?”金梧秋震惊不已,让常念冷静下来细说:
“下午我家公主忽然收到一封信,是郁坤写的,我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反正公主看过之后脸色大变,当即让人套马车出门,我和哥哥,还有张嬷嬷都觉得这是个陷阱不能去,可公主一意孤行,我们拦不住,便只能多多带人陪她一起去。”
“马车很快到了城外,公主按照郁坤信里的要求,去了城外一座小村庄,那郁坤见到公主,什么也不说,直接动手,他们人多势众,又准备充足,公主府的护卫不敌,我们全都被郁坤给抓了。”
“郁坤把公主从我们身边带走了,张嬷嬷腿摔折了,我和哥哥也打得不轻,郁坤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来交给金老板,他说若要公主平安归来,要金老板亲自去才行。”
金梧秋接过常念从怀里掏出的那张皱巴巴的纸团,上面写着:
若要祁珂的命,拿金梧秋来。
纸团里还附带一只红宝石耳珰,是祁珂常戴的那款。
“东家,不能去,这分明是陷阱。”珍珠姑娘说完,对常念问:“你们公主被抓,你没回公主府喊人,或者报官吗?”
常念哭道:
“公主府的护卫都在城外了,我这身份去报官,人家官老爷也不信啊,等他们核查清楚,公主和我哥哥只怕命都没了。而且,而且……”
后面的话常念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而且郁坤要的是金梧秋去救人,若金梧秋不去,他一怒之下直接把公主杀了也未可知。
情况紧急,金梧秋没太多时间犹豫,对珍珠姑娘叮嘱道:
“珍珠,你派人去长公主府报信,让长公主想办法营救,我先随常念去城外走一趟,尽量拖延时间,你安排人在我们马车后面跟着,主意别跟太近。”
“东家!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吗?”珍珠姑娘再次劝阻。
常念则但心金梧秋改变主意,不去救公主和他哥哥,赶忙催促道:
“金老板,公主和我哥哥的命全都靠您了,您千万别不管他们。”
金梧秋将祁珂的耳珰捏在掌心,不再犹豫:
“赶紧照我说的去做,常念带路。”
说完,便不顾珍珠姑娘的阻拦,金梧秋进房换了身装备,随即跟常念出门去,珍珠姑娘尽管着急,却也不敢耽搁,一边派人去长公主府报信,另一边赶忙安排人手跟随在金梧秋的马车后方隐蔽处。
**
马车很快出城,金梧秋却盯着手里的信愁眉不解。
这件事的逻辑有问题,郁坤抓祁珂还能说是想为他哥哥报仇,可指明要让金梧秋去救祁珂却是为何?
先不说金梧秋与他并无仇怨,他在大祁绑架了大祁公主,要么手起刀落把人杀死了事,要么星夜飞驰把人迅速带去边境,怎么会还想多此一举的再带个麻烦上路呢?
“这信……真是郁坤写的?”金梧秋对一旁低头不语的常念问道。
常念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被打断,懵懵的看向金梧秋,金梧秋只得重复问了一遍,常念点头:
“是他。”
金梧秋又问的更仔细了些:“是你亲眼看着他写的,还是别人交给你的?”
常念抬眼看了看金梧秋,见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竟下意识避开目光,这可疑的神情让金梧秋心生警觉,迅速将手伸进衣袖,摸到了腕上的袖箭,正想将箭头对准常念时,只见常念把上车后始终缩在右手袖子里的左手猛地挥出。
一道白色粉末便在马车里弥散开来,金梧秋自觉不妙,迅速捂住口鼻,然而因为距离太近,空间太小,还是太晚了,浓郁的香气一个劲往她鼻子里钻,她清醒前最后看到的,就是缓缓向她靠近的常念……
**
今晚宫宴本该出席的北辽使团没有出现,问过才知他们前几日便直接向礼部要了通关文书,说打算宫宴之后便立刻离京,礼部不疑有他。
祁昭的人倒是一直派人盯着,他知道使团今日下午要离京,也知道萧凛走前去了一趟涌金园,但梧秋没有见他。
萧凛在涌金园外逗留片刻便直接回了使团,跟着使团一同出城。
他们出城时,除了在城外十里坡外的一处盛产杏干的小村庄停留了半个时辰,向当地村民买了两百斤杏干抬上马车,除此之外,使团的队伍一切正常,始终在往边境方向前进。
所以,当长公主进宫告诉他,祁珂被郁坤抓走了之事时,祁昭十分震惊且不解。
“云华那个糊涂蛋,什么时候都不长脑子。”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现如今,金老板已经跟着她那个小面首去救人了,陛下也请给我派兵,我亲自去把那个郁坤给砍了!”
祁昭猛然从龙案后站起身,对长公主惊诧问:
“你说什么?谁去救人了?”
长公主不解陛下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就……云华的那个朋友,金老板,还有那个小……”
祁昭不等长公主说完,就一拍龙案往内殿走去,长公主见状慌忙跟上:
“陛下,您去哪儿?还没给我派兵呢。”
祁昭一边走一边解开龙袍,丢给跟随在后的卢英,动作迅速的换上劲装常服,沉声说道:
“朕亲自去。”
“陛下……”
长公主看着皇帝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纳闷不已,连忙紧跟而上,在看到皇帝竟让人牵出了他那匹黑身白蹄的神龙驹后,长公主震惊达到巅峰。
祁昭翻身上马,从禁止骑行的宫道一路狂奔至宫门,在所有守卫跪地礼的注视下奔出皇城。
大驸马梁浅原本在宫门口等长公主,因为长公主出门着急,他便干脆当了一回车夫,亲自驾车送长公主来宫中见驾。
没想到长公主没等到,却等到了一马当先的陛下。
他知道定然出大事了,赶紧卸了马车前的马,跟在皇帝那匹神龙驹后面。
祁昭一路狂奔,先是来到涌金园,还没下马,就看见珍珠姑娘焦急万分的在门前踱步,祁昭从马上跃下,未及平复气息便问:
“你们东家呢?”
珍珠姑娘在等救兵,不想来的却是这个讨厌的家伙,看他神情严肃,珍珠姑娘没敢隐瞒,将如今的紧急情况一一告知:
“我们原本是跟在东家后面的,想着东家身上有暗器,马车里也全是机关,应当没事才对,谁知东家的马车刚出城就停了下来,然后上了一辆路边的青棚马车,再然后……就没了踪迹。”
这也是珍珠姑娘着急的缘故,原以为万无一失的保护,却因东家换了马车而险象环生。
祁昭不解:
“为何换了马车就没了踪迹?你们的人不是跟在后面吗?”
珍珠姑娘急得都快哭了:
“是跟在后面的,可那辆青棚马车转了个弯,突然从一辆变成了八辆,还分别往八条不同的路走,我们的人刚开始没敢跟得太近,后来竟分不清东家究竟上了哪辆车。”
祁昭面色铁青,周身气势相当骇人。
此时又有一匹骏马在涌金园门前停下,梁浅下马后,先是环顾一圈,在涌金园的牌匾上看了又看,然后才来到祁昭身旁,小心翼翼的问:
“您来此处做什么?”
祁昭没有回答,而是猛然转身上马,对梁浅大喝吩咐:
“让京畿卫封锁城门,五城设卡排查,东、西大营点兵三千,城外候命。”
如此吩咐完,祁昭甩鞭策马而去,梁浅一头雾水,紧跟上马,在马上追着询问:
“是有人谋反吗?您倒是说清楚啊!等等我!”
两个人,两匹马,跟来时一般匆匆离去,只留下珍珠姑娘站在门前一头雾水。
刚才那讨厌的人说什么?
封城门,设关卡,东西大营点兵……三千??
他是为了救东家吗?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
金梧秋感觉脸上一阵凉意,好似有人在为她用凉水擦面……
她猛然惊醒,把凑到她面前想要继续为她擦脸的萧凛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恢复,笑颜灿烂:
“你醒啦。”
金梧秋仍有些糊涂,四肢也酸软无力,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榻上,周围环境很陌生,她挣扎想坐起身,但只是动一动,就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儿?”金梧秋虚弱的问。
她刚才还跟常念一起出城去救祁珂,半道她察觉常念有问题,想动手时被常念抢先撒了迷药,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萧凛将湿毛巾放回水盆,自己过来将金梧秋从软榻上扶起:
“你先别着急动,药劲儿还没过呢,动了会头疼的。”
这么说着,萧凛十分自然的在金梧秋身旁坐下,勾住浑身发软的金梧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金梧秋想挣扎却没力气,只能由着他摆弄,脑中却已飞速运转起来。
她之前疑惑,郁坤为什么要指名金梧秋去救人,现在算是明白过来,哪里是郁坤要金梧秋,分明就是慕容弦要。
“祁珂呢?你们有没有绑她?”金梧秋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祁珂。
萧凛回道:“绑了,他们现在应该走了一半路程了。”
金梧秋强撑着身体向后看去:
“你们抓她想干什么?她是公主,你们就不怕引起两国开战吗?”
萧凛见她额前沁出汗珠,不忍的为她擦拭,口中回道:
“她杀了郁坤的哥哥,郁坤也只是想报仇而已。”
金梧秋费力挥开萧凛的手,努力凭自己的力量坐稳:
“她杀郁坤的哥哥,是因为他哥哥先背叛的。”
“她哥哥没有背叛,是她隐瞒身份在前。”萧凛叹息纠正:“好了好了,你别激动,反正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倒是咱们终于可以好好的坐下来谈一谈了。”
萧凛见金梧秋极力为祁珂争辩,干脆岔开话题,进入主线。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只要还了钱,咱们就两清。”金梧秋逼自己冷静下来,总得先搞清楚状况,才能想办法救人。
“你想跟我两清?”萧凛笑着摇头:“怕是不可能了。”
萧凛扶着金梧秋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柔且霸道的说了句:
“因为我不会同意。”
金梧秋忍着不悦,暗自去摸手腕上的袖箭,却摸了个空,而金梧秋的一切小动作都没能逃过萧凛的双眼,他指了指窗台前的长案,对金梧秋说:
“别找了,都在那里,你还是老样子,防备心那么重,一点都没变。”
金梧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副袖箭和两把匕首,她之前分别藏在右边的靴子里和后腰上。
保命防身的兵器被人收走,金梧秋才真正的意识到这回遇到大麻烦了。
而比起她的担忧,萧凛那边却开始甜蜜的回忆起往昔来:
“那时你才十四吧,单枪匹马闯进一个老掌柜家要账,我拿着算盘都快不会拨了,你居然还在那气定神闲的喝茶,那老掌柜手里可是沾过人命的,你竟敢惹他!”
“后来帐算完了,你开口要钱,那老掌柜关门放狗,你知道的,我最怕狗了,以为那天要和你一起在狗食盆里相见了,谁知你忽然一抬手,把那狗射了个一剑穿喉,血溅了老掌柜一身,吓得他直接跪下。”
“你说你怎么从小胆子就那么大呢?”
萧凛从回忆中走出,看着近在眼前的金梧秋,痴痴的说:
“从那之后,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我不敢说,怕你嫌弃我。直到你拿着一百两银票来找我成亲,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高兴得都快疯了!”
“跟你成亲后的那一个月,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走出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是一对夫妻,如果后面我没有做那混账事,你我相处到如今,只怕孩子都好生好几个了吧。”
金梧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想多了。”
萧凛却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说:
“我回北辽后,没有一日不在想你,你就是我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唯一照入的光,因为你,我咬牙撑着走过了那些布满荆棘的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你重新开始。”
金梧秋实在不喜欢听这些,到现在已是极限:
“废话少说。慕容弦,你究竟是谁?”
能在大祁境内,神不知鬼不觉甩掉金梧秋的护卫,把她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有这样的本事,他绝不会只是一个寻常的使团书史。
萧凛欣慰一笑,对金梧秋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慕容弦是化名,我真名叫萧凛,是北辽太子,此番冒险来大祁,就是为了把你带回北辽,做我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
第49章
◎把她放过来,朕许你使团离京回辽。◎
第四十九章
萧凛?
北辽太子?
金梧秋怀疑是不是迷药的劲儿还没散, 都出现幻听了。
直到她被萧凛拥入怀中,耳边继续传来:
“梧秋,跟我回北辽, 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金梧秋奋力挣脱, 将萧凛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最终得出结论:
“疯了。”
萧凛见她不信, 从怀中取出一方印信,在金梧秋的手心里戳了一下, 让她自己看。
印上是五个曲里拐弯的篆体字, 金梧秋隐约认出是【北辽太子印】。
她这才再次将目光落在萧凛身上, 萧凛将印信收好,说:
“除了这方印, 上回被你拿去抵债的双鱼佩,也是我太子府徽,凭那玉佩在北辽可随时调兵千人。”
“你看,你随手拿的一块玉佩就那么重要, 可见你天生就该做我的太子妃,所以随我回北辽,好不好?”萧凛说完, 便伸手抚上金梧秋的脸颊, 被恢复了些力气的金梧秋直接打掉:
“不好。”
萧凛看着自己被打掉的手, 并不生气, 金梧秋的回答反倒像是在他意料之中般。
“没关系, 你此刻觉得不好是因为你还没有随我回北辽,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等到那时你就知道当我的太子妃有多好了。”萧凛自信满满的样子让金梧秋很不爽, 她耐着性子问:
“你能给我什么?”
萧凛:“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金梧秋:“我有,谢谢。顺便提一下,你还欠着我钱呢。”
萧凛:“……位高权重。”
金梧秋:“哈,我已经够高够重了。”
萧凛:“……那权倾朝野,生杀予夺!你总没有了吧?”
金梧秋:“确实没有!可我要那干啥?”
萧凛深吸一口气,劝起了自己:
“没关系,今后总能想到你要的。”
金梧秋看着他自欺欺人的样子,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你是想让我放弃原本我已经拥有的一切,然后跟你从头开始,再由你来给我你想给我的一切,是吗?”
萧凛似乎有点受伤:
“你一定要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吗?我们那一个月的同床共枕,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
金梧秋纠正:
“你说话就说话,别带歧义!”
假成亲那会儿,确实每天同床共枕,但也只限于同床共枕,盖上被子纯聊天罢了。
“梧秋,我这么喜欢你,你对我难道没有一丝感情吗?”
萧凛试图靠近,金梧秋节节后退,抬手做防备阻挡,不想给他任何希望,果断拒绝:
“没有!而且我已经有人了,我很喜欢他,是绝对不会跟你回北辽的,你不要对我有任何幻想。”
萧凛停下脚步,幽沉的目光盯着金梧秋看了一会儿后问:
“你喜欢的人,不会是你花重金聘的那个夫郎吧?”
这件事,在他来大祁见到她的那天就听说了,但他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金梧秋是什么样的人,萧凛自觉没人比他更清楚。
十六岁时,她为了反对逼婚,就敢大张旗鼓的给自己找个相公,如今八年过去,想必金氏那些族老们又盯上她的婚事,所以她故技重施,敲锣打鼓的给自己聘了个夫郎。
同样的套路,同样的目的,萧凛作为过来人,又怎么可能当真。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萧凛继续逼近,金梧秋边退边说:
“为何不信?我就是喜欢他!此生如果非要找个人成亲的话,他就是我的第一人选!”
也许是郑重金梧秋的语气,让萧凛也不禁认真对待:
“他是谁?做什么的?能给你幸福吗?”
金梧秋说:
“他是谁不重要,做什么也不重要,我的幸福我自己会给,他可以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们只需要彼此相爱,彼此陪伴就好。”
萧凛沉默,像是在思考金梧秋话语的真实性,那双轻佻上扬的桃花眼里渐渐没了笑意: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现在也已经晚了。”
“忘了他吧!跟我回北辽,我们也可以彼此陪伴,彼此相爱,一辈子不分开。”萧凛偏执的神情让金梧秋感到危险。
“你别过来!”
金梧秋大喝一声,飞快向窗外看了一眼,从布局判断,应该就是个普通宅院,而越普通的宅院,就越容易藏人。
“这是什么地方?”金梧秋沉声问。
“京城百里外的小镇,一处十分隐秘的宅院,你的人找不到的。”萧凛有恃无恐,完全不怕金梧秋要跑的样子。
金梧秋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她被常念迷晕后带来这里,跟在她后面的护卫们估计已经被甩掉了。
祁珂此刻不知怎么样了,珍珠姑娘应该已经通知了长公主,皇家公主失踪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现在金梧秋就希望寻找公主的那些人能给力一点,快点救出祁珂。
至于她自己,萧凛既然要把她带回北辽,那就一定会动身,只要他动身就会产生痕迹,给擅长情报的翡翠姑娘一点时间,金梧秋应该能被找到。
可是就算翡翠她们找到金梧秋又能如何,萧凛的真实身份甚是棘手,他敢孤身来大祁,必然会在身边设下万全保护,翡翠打探情报是把好手,但想从一国太子手中抢人,只怕还差点火候。
“别看了,过来喝点茶,休息休息。咱们如今有的是时间。”
萧凛兀自坐下泡茶,唤金梧秋过来。
金梧秋暗自长叹,认命般坐了回来,萧凛递给她一杯茶,金梧秋犹豫着要不要接,萧凛说:
“放心,没毒。”
金梧秋确实有点渴,接过茶一口饮尽,把空茶杯往前一推,让萧凛再给她倒一杯。
萧凛乐得为她服务:
“我就喜欢你审时度势的样子,形势不如人时,就该退让着些,傻子才会不管不顾的往前冲,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不说,还会让形势变得更糟。”
金梧秋不置一词,迳自喝茶,连喝了三杯以后,才放下杯子缓缓说道:
“漏刻上是辰时三刻,我昨天酉时不到出门,戌时才被常念算计,若你们马不停蹄的跑,到现在应该能到京城百里外。”
萧凛目光微动,笑问:“什么意思?”
金梧秋把几个枕头拖过来靠在背后,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
“我的意思是,这里不是京城百里外,而是京城附近吧!”
常念不可能带着她狂奔一百多里,这么长的距离,路上会留下多少痕迹自不必说,而且凭萧凛的身份,想要平安回到北辽,就不可能不管不顾埋头往前冲,那会让他成为一个流动的靶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声东击西,就近隐藏,等到朝廷追赶祁珂的队伍回来了,或者此番风波平息了之后,他们再悄无声息的潜回北辽。
由此可见,他之前说郁坤带使团和祁珂往边境赶这件事也存疑,就算真的有队伍此刻正在往边境赶,那也是他们为了故意引导大祁追兵而放出的烟雾弹。
看着金梧秋笃定的模样,萧凛忽然笑了出来:
“你还是那么聪明。”
金梧秋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聪明也没用,徒增烦恼罢了。”
萧凛安慰:
“聪明在任何时候都有用,待你随我回了北辽,你的聪明将会有很多用武之地,你的生活会比在平淡的大祁有趣的多。”
金梧秋倒是听出一些话音:
“你在北辽过得并不好吧。即便你贵为太子。”
萧凛目光幽沉,随即自嘲一笑:
“是。你说对了。我过得不好,我怎么可能过得好?”
“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又因畏惧我外祖家的兵力而将我立为太子,处处防备,处处压制,我吃不好,睡不好,因此格外怀念被你从街头捡回金家去的那段日子。”
“在金家,我只需要打好算盘,做好掌柜吩咐的帐,就有吃有喝有住,有大把闲暇时光看天、钓鱼……”
“梧秋,你不必担心,到了北辽我不会限制你,你可以继续做生意,甚至把整个金氏都迁移到北辽也行,我可以让金氏成为北辽最大的商户,可以让你少很多在大祁的限制,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面对萧凛的再次表白,金梧秋顿了顿后,直接岔开话题:
“祁珂也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吗?”
萧凛没等到她的回应,有些失望,但他并不着急,梧秋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他坚持不懈,总有一天梧秋一定会看到他的诚意。
“她不在这里,我们有几处藏身之所。”萧凛说。
金梧秋担心祁珂的安危:“郁坤会杀她吗?”
“我交代过他不可在大祁境内动手杀人,不过他们之间毕竟有血仇,公主可能会受点委屈吧。”
金梧秋闻言,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萧凛见她这样,体贴的问:
“需要我做什么吗?只要你开口,除了放走她之外,我都可以考虑。”
言下之意,祁珂在郁坤手上受不受折磨,全看金梧秋愿不愿意开口求情,而如果她开口,又该用什么对等筹码还这个情?
萧凛好整以暇的看着金梧秋,等着看金梧秋会为祁珂做到哪种地步。
金梧秋紧咬牙关,怒目以对,正考虑要不要为祁珂稍微妥协一点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两道忽高忽低的哨声。
而听到这哨声的萧凛忽的神色一变,连招呼都没跟金梧秋打一声,就猛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打开房门的同时,几个高手模样的人从四面屋顶翻身而下,对开门而出的萧凛跪地回禀:
“殿下,西边出事了,郁大人、荀大人和甘大人他们应该好像被发现了,此地不安全,须尽快撤离。”
话音刚落,就听房内传出咻的尖声,一个信号从窗口被射向半空,在天上炸开成一个金元宝的形状。
萧凛见状,猛然回房,就看见金梧秋一脸兴奋的站在窗边,比了比她从窗台上取回的袖箭,那元宝信号就是从这袖箭中发射而出的。
“殿下,此女留不得,还是解决了她再上路吧。”萧凛身旁一位高手如是建议。
只见萧凛看着金梧秋脸色铁青,但哪里舍得对她动手,沉声吩咐道:
“带上她,撤。”
高手护卫们面面相觑,尽管觉得殿下此举不妥,但谁也不敢违抗,进来一把拉住金梧秋,紧跟在萧凛身后,向这所宅院的后门撤退。
谁料还没到后门,前方探路的人就返回惊道:
“后门有人。”
萧凛眉峰蹙起,立刻做出反应:
“走东院。”
金梧秋不知道他们所谓的东院是哪里,她双手都被人钳制住,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他们推着跟随向前。
刚出廊下,走到院子中间时,东院探路的人急速归来:
“东院院墙外也有人,殿下,我们怕是被包围了。”
此人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门从外面被巨木撞开,照壁后迅速跑进来两队人马。
萧凛身边的手下们将他和金梧秋围在中间,警惕的向后退去。
两队来势汹汹的人马进来之后便退在一边,并不着急动手,而是默默的等着照壁后的人走入。
金梧秋怎么也没想到,从照壁后第一个走出的竟然是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不过一晚没见,他眼中竟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可谢映寒怎么来了,这些包围住萧凛的兵都是他带来的吗?他身边那个是大驸马梁浅吗?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而心中的种种疑惑都没有金梧秋后面看到的画面震惊,在谢映寒和梁浅身后,两个士兵拖着个四肢好似被折断了,全身血淋淋的人紧随其后,还有几个被反剪着双手,狼狈不堪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都是北辽使团中人,颇有点身份那种,被谢映寒一一擒来是为何?
祁昭进院后,一眼便看到被萧凛紧紧搂住的金梧秋,她和萧凛被北辽的高手护卫围在中间,脸色有些苍白,但没受伤。
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总算在这一刻稍稍平复了些。
此时,萧凛身边有人认出那被折断了四肢拖进来的血淋淋的人是谁:
“是郁大人!他们把郁大人折磨成这样!畜生!”
不等祁昭开口,他身旁梁浅就口沫横飞的强怼回去:
“我呸!你们才是畜生!这狗东西竟敢对我朝公主下手,没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都算仁慈了。”
金梧秋闻言,高声问道:
“公主如何了?”
她一开口,梁浅便下意识往身旁祁昭看去,只听祁昭沉声回道:
“放心,有人护着她,她只受了点轻伤。”
两人对话有来有往,萧凛看在眼中,对金梧秋问:
“他是谁?”
北辽使团入宫觐见过,但萧凛是隐藏身份而来,只在四夷馆周围活动,未曾入宫,所以并不认识祁昭。
金梧秋没好气回了句:“不跟你说过了嘛,我有个情郎,他就是了。”
萧凛抓住金梧秋的手猛地一紧,看向祁昭的目光中满是恨意。
而同样震惊的,还有祁昭身旁的梁浅,我的个乖乖,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如果他没误会的话,皇帝不眠不休,兴师动众,亲自带队寻了一个晚上的人就是江南金氏的金老板,现在人终于找到了,金老板却说皇帝是她的情郎!
梁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就是说,前阵子金老板在得月楼高薪聘的那个夫郎……是皇帝!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他是大祁的皇帝,你们快走————”
手脚被折断后,又身受好几刀的郁坤扯着满是鲜血的喉咙大喊了一句,立刻又被旁边的士兵重重踢了一脚。
萧凛这边的人全都吃惊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直接把大祁的皇帝亲自招来。
而金梧秋心中的骇然一点都不比萧凛一行人要少,此刻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根本就没有醒来,一直置身梦中。
要不然,怎么一夜之间,慕容弦成了北辽太子萧凛;而她心心念念的小情郎谢映寒又成了大祁的皇帝。
祁昭看到金梧秋在人群中满是震惊的脸,想向她解释,但时机不允许,只能先以眼神安抚,然后迅速开始与萧凛谈判:
“太子殿下来访我大祁,竟如缩头乌龟般藏身于四夷馆中,朕念你尚且安分,才给予你最大的包容,未成想竟还是包藏祸心,敢对我朝公主下手,朕今日便是将尔等项上人头摘下,赠与北辽王也无可厚非吧?”
萧凛的目光却不在祁昭身上,而是落在面无表情的金梧秋脸上,不合时宜的问她: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金梧秋很少对人面无表情,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她极其生气的时候。
所以萧凛从她的表情就判断出,在今日之前,金梧秋并不知道她所谓的情郎的真实身份。
她被骗了。
萧凛忽然感觉心里的难过减轻不少,因为他知道,金梧秋此生最恨的就是被骗。
祁昭目光如火般盯着与金梧秋凑近说话的萧凛,对身旁梁浅递去一眼,梁浅立刻会意,亲自来到使团副使甘良身后,将他被反剪的双手掰成个诡异角度,此人顿时承受不住,大声哀嚎起来。
高亢的哀嚎声终于吸引了萧凛的主意,他紧咬牙关片刻后又放开,情绪很快从愤怒中平静下来:
“陛下不必如此,想怎么样直说即可。”
祁昭冷道:“你孤身一人来我大祁,朕便是杀了你又如何?”
“陛下不会杀我!否则也不会在此与我说这么多废话了。”萧凛此刻异常冷静。
脑中迅速分析大祁皇帝的心理,换位思考一番,如果他是大祁皇帝,在知道萧凛这个北辽太子与北辽王之间难以和解的仇怨后,他是绝对不会在此时杀了萧凛的,毕竟萧凛死在异国他乡,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北辽王,而北辽王的高兴,必然不会是大祁皇帝所希望的。
祁昭有些佩服此人的胆量,既然被猜中了心思,他也不必再伪装,指着金梧秋直言道:
“把她放过来,朕许你使团离京回辽。”
萧凛身边的人纷纷露|出喜色,都觉得这是一笔十分合算的买卖,谁知萧凛却拒绝了:
“休想!我潜入你大祁为的就是她,若不能将她带走,我又何必过来!陛下还是提别的条件吧。”
祁昭眼中满是寒芒,萧凛身边的人却都炸开了锅般劝他:
“殿下,不可再为此女以身犯险了。”
“用她换使团全员性命,只赚不亏啊!”
萧凛怒吼:“住口!”
然而危急关头,他身边的护卫可能比萧凛自己还要在意他的性命,毕竟如果萧凛出事,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也就都活到头了。
“殿下!留得青山在!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老将军啊。”
“是啊,还有甘大人、荀大人,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将军又该如何向殿前司和南宰相交代,殿下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陷老将军于不顾啊。”
这些人话中的老将军,指的是萧凛那手握兵权的外祖父,女儿被北辽王杀害了,但为了捧外孙坐上太子之位,老将军只能饮恨忍下,萧凛等同与他的希望与剑鞘,若没了萧凛,老将军势必要与北辽王斗个你死我活的。
萧凛抓着金梧秋的手在颤抖,他不想放开,却又难抵心中折磨,他的生死早已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外祖父和这些跟随他的人在支持他的同时,也给他的脖颈套上了层层枷锁。
在他还没有到达那个至尊之位时,他没有权利和能力,不顾一切的任性妄为。
金梧秋感觉胳膊上的钳制渐渐松了,萧凛周围的人如释重负般将金梧秋推了出去,祁昭也信守承诺,对梁浅使了个眼色,梁浅便下令放人,却不是一起,而是一个一个的放。
在金梧秋自己走向他们之时,这边首先送过去的是被折断了手脚,拖在地上走的郁坤,他已经是个废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护金梧秋在与人擦身而过时不被偷袭重伤。
金梧秋看着对面拖出来的血印,强忍着恶心向前,就在两人快要平行之时,只见先前还像个废人般被拖着走的郁坤,忽然挺起他的身子,重重砸向地面,藉着地面的力量将身子迅速腾起,金梧秋离得最近,亲眼看见他从口中吐出一根银针,向着祁昭的反向吐去。
说时迟那时快,金梧秋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向郁坤,把腾起的他撞偏了方向,郁坤一针不行又吐一针,只是这一针却不是对祁昭,而是对着坏了他最终好事的金梧秋。
这一切只发生在两个瞬息之间,等郁坤吐出两针后,其他人才都反应过来,一支不知从哪里射来的飞箭射穿了郁坤的喉咙,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当场死去。
金梧秋被近在眼前血腥画面吓到的瞬间,感觉肩膀处有些刺痛,随即整个人麻了一般向后倒去,倒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第50章
◎你和我之间的事,退一万步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第五十章
祁昭一路策马, 把晕倒的金梧秋带到了麟趾行宫。
一路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到寝宫,唤太医诊治,他自己则在一旁焦急等待, 好不容易太医收了手,祁昭迫不及待凑过去问:
“如何?”
老太医医术高明, 把脉后便知病症:
“回陛下, 此女中了剧毒, 但毒性很轻,流于表面, 之所以昏迷, 应该与她之前所中迷药未解有关, 老臣这便去开一剂解毒方,只要按时服药, 再休养几日,该当无事。”
祁昭起先听到‘中毒’二字,整颗心都悬到嗓子眼,舌尖吐针可谓郁坤的临死一击, 想与对手同归于尽,针上必然淬毒,且是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一点太医已经证实, 至于太医为何又说毒性很轻, 流于表面, 祁昭有些不解。
太医下去备药时, 祁昭想看一下金梧秋的伤口, 将她外衫除下, 摸到她贴身穿的衣料, 只觉触感凉滑, 竟是一件轻薄的银纱衣,此种银纱材质,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想来金梧秋为了祁珂甘心前去赴约,知道此行必然凶险,便穿了这贴身的防护衣。
若郁坤的最后一招是用刀用剑砍的话,金梧秋有此衣护身,必然无事,可惜郁坤用的是针,针头尖细,衣料再怎么刀枪不入,也还是被刺进了一些。
祁昭命人取来干净衣物,拉下床帐,亲自为金梧秋更换衣物,银纱衣脱下后,祁昭看到她肩膀附近一处极小的伤口。
若非伤口周围泛着青紫,换做寻常,这么细小的伤口估计都很难被看到。
祁昭此刻万分庆幸,庆幸金梧秋尽管冲动,但在保护自己这方面比较细致,若非如此,郁坤这一针下去,金梧秋此刻焉还有命在,届时祁昭的后半生都将埋葬在痛苦与悔恨中。
太医那边很快将解毒汤熬好送来,祁昭不假于人亲自喂药,动作尽管有些笨拙,但一口一口却喂得十分细心。
麟趾行宫的宫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陛下,纷纷对那位躺在龙床上的女子身份产生好奇。
梁浅处理好使团后续事宜,才赶回麟趾行宫覆命,得知陛下抱回来的女子无大碍,总算松了口气,在殿外一直等着,等到祁昭忙完一切后,才请人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传话的宫人从寝殿出来,对梁浅道:
“大驸马,陛下请您进殿说话。”
梁浅领命进殿,殿中药味浓郁,皇帝正跪在床沿上,为龙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盖上被子,那动作轻柔得仿佛他盖的是一团烟雾,生怕被子掀的风大一些都能把烟雾吹散似的。
盖完被子,祁昭又忙着把龙床两边帐幔放下,左左右右的来回好几趟,笨拙又真诚的样子让梁浅恨不得悄悄找画师画下来,拿回去给他家长公主也欣赏欣赏。
他从前一直觉得皇帝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顽固不化,不解风情,对男女之事冷淡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正常。
如今看来,真真是多虑。
陛下不仅正常,还发挥超常了。
忙活完金梧秋,祁昭从内殿走出,见梁浅贼眉鼠眼的一个劲儿往内殿看,祁昭一把将之薅走。
“轻,轻,轻点!”梁浅识时务的求饶,指了指内殿:“要不臣还是出去禀告吧,免得吵了金老板休息。”
祁昭放开他,犹豫一会儿后在主位上坐下:
“我怕她醒,你小声点便是。”
啧啧,这宝贝劲儿!
梁浅只敢在心里吐槽,表面上还是十分恭谨的:
“郁坤已死,北辽使团也已经离开大祁,萧凛走时有些不愿,一直在问金老板的情况,被他手下强行带走了。”
“五公主已经送回府中,她没受什么伤,倒是她的那个小面首伤得很重,肋骨断裂,脾脏破裂,手骨和腿骨都有折断的痕迹,也多亏了他死死抱住公主,才没让公主受伤的。”
祁昭听完感觉有点复杂:
“她那两个面首是什么人?一个护她一个出卖她。”
梁浅解释:
“据说是乌月国来的一对孪生兄弟,护着公主的是哥哥,不过那个弟弟也不算出卖公主,是萧凛想要用公主引金老板前去,才用哥哥的性命威胁弟弟出面欺骗金老板的,实际说起来,他也是被迫。”
看过那哥哥的惨状,梁浅倒是有点理解弟弟的行为,但他不敢说,毕竟都是因为那弟弟的缘故,金老板才会落入萧凛之手,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先全都关在公主府吧,她的人,让她自己决定怎么处置。”祁昭思虑片刻后说。
“是。”梁浅领命。
这时内殿中传出一声轻吟,祁昭立刻像弹簧似的起身,对梁浅挥手让其退下,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殿中查看。
金梧秋睁眼后,入目皆是明黄色调的床帐。
第一反应是谁家会用这么丑的颜色做帐子,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颜色丑虽,却也不是谁家都能用的吧。
正晕乎乎的纳闷之际,原本合着的床帐被人从外面掀开,金梧秋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才猛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先是她被常念骗了,萧凛抓住她,告诉她真实身份,然后谢映寒带人找到了她,再然后她就发现,谢映寒也有真实身份,比萧凛的还要令她震惊。
“感觉怎么样?太医说中毒不深,但暂时不要乱动。”祁昭凑到金梧秋身前,想伸手摸摸她的脸,金梧秋向后退让,冰冷的目光让祁昭不敢再近一步。
这回他是真的心虚了。
“我原本是想跟你说的,就是那晚,我问你若我不是谢映寒你会如何。”
“可后来我犹豫了,怕你不肯接受。”
“我知道我不该骗你,我错了……”
祁昭深谙金梧秋的性子,解释再多不如直接认错,乖巧的跪坐在金梧秋身旁,等待被谅解。
然而,金梧秋只是看了他两眼,就将身子转了过去。
祁昭见状,趴过去看她:“哪里不舒服吗?”
金梧秋闭上双眼,拒绝与他交流。
祁昭抻着脑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不想理自己后,在她额头、脸颊和脖颈上摸了摸,确定体温正常后便不再打扰。
感觉到身后那人离开,金梧秋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盯着床帐上的繁复龙纹陷入沉思。
**
用了两副药后,金梧秋头脑清明了不少,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
从侍奉她的宫婢口中得知,此处是皇帝的麟趾行宫。
祁昭每日都挺忙,总是有大臣过来求见,但一日总能抽出些时间来看金梧秋几回。
他知道金梧秋不愿理他,也不强求,有时坐坐就走,有时扶着金梧秋到花园里走两圈。
休养了大概七八日,金梧秋的身体总算恢复,这才让宫婢去请祁昭来说话。
很快的,祁昭便迈着欢快的步伐来找金梧秋,宫婢们自觉告退。
“太医说你身体里的余毒都清了。”
祁昭看着瘦了一圈的金梧秋心疼不已,已经命人去把鲍御厨从皇宫请来,让他想办法用药膳给梧秋调理调理身子。
“这几日有劳了,多谢照料。”金梧秋客气的说。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祁昭深情款款的看向金梧秋,却没有得到回应,只见对方淡然一笑:
“谢还是要谢的,有些话也该说清楚。”
祁昭心生不妙:
“你想说清楚什么?”
问完后,不等金梧秋开口,祁昭又追加一句:
“别说什么从此陌路的废话,我不会答应的。骗你确实是我不对,你想骂我、打我,想怎么出气都可以,但你不能否认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些天,金梧秋在思考,祁昭也没闲着,他想得很清楚,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我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你不过是没体验过我这样的女人,觉得新鲜才会半推半就与我在一起,我承认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但再美好的梦都有醒的时候。”
金梧秋盯着手中的茶杯,在澄澈的茶汤中看到了自己的挫败的影子,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坚定抬头,正视祁昭的目光:
“梦该醒了,就让彼此梦中的那个人保持最完美的姿态退场吧。”
祁昭想过金梧秋会想跟他分开,但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两个人明明那么相合默契,无论是精神还是□□,总是能让祁昭清楚的听到心底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他们就是为对方而生,过往的抗拒不过是为了等待命定之人出现。
现在,他的命定之人出现了。
但她却想退场了。
“退什么场?为什么要退场?”祁昭喃喃道,像是在问金梧秋,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金梧秋问他:“你想软禁我吗?”
祁昭疑惑:“什么?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既然不会软禁我,那你有什么理由把我留下?”金梧秋冷静发问。
祁昭哑口无言。
他想金梧秋自愿留下,但显然对方不这么想。
不仅不想留下,还急着跟他撇清关系。
“那……我们以后……”祁昭艰难的问出,预感答案会令他失望。
“到此为止吧。这个结局对你我是最好的。”金梧秋说完便起身要走,经过祁昭身边时,被他拉住了衣袖。
金梧秋沉默以对,静待着反驳他可能要说的任何挽留的话。
两相坚持良久后,祁昭忽然叹了口气:
“此处离城有些远,我送你吧。”
金梧秋讶然他竟这么轻易就答应让她离开,不过这正是她所期盼的。
“不必,给我一匹马就好。”金梧秋说。
她现在急需快速回到自己的地方,用熟悉的环境包裹住自己,才能从这段莫名其妙开始,又莫名其妙结束的感情中走出来。
“送一程都不可以吗?当真要这么决绝?”祁昭的声音很低沉:“不是说要完美退场吗?”
一连三个问题让金梧秋迟疑良久,回道:
“好吧。那就最后一次麻烦你。”
祁昭没有说话,立即命人安排车驾,片刻后,两人坐上了一辆外表不甚华丽,内里却五脏俱全的古朴马车。
金梧秋坐在车窗旁,看着窗外景色和渐行渐远的行宫大门。
“此处离涌金园有些远,但不像宫中禁制繁多,出入更方便。”祁昭见金梧秋在向外看,从旁解说道:“我前阵子白天就来这办公,夜幕降临就骑上快马赶去见你,大半个时辰的路感觉也没有很难。”
金梧秋放下车帘,不再观望,闭上双眼静坐。
但耳边的碎碎念却始终没停:
“许是我心里装着想见的人,再远的路都不觉得远了。”
“在涌金园里与你共度一夜,第二日凌晨我就得起身,若是赶上朔望临朝日,天不亮就得离开。”
“每每那时侯,我都好想把你变小,连人带被子卷起来藏到衣袖里带走,走哪儿带哪儿,一刻都不分开。”
金梧秋看似双目紧闭,但周身已经起满了鸡皮疙瘩,但她知道越是此刻越是不能搭理对方,他想回忆就让他回忆个够好了。
世间很多的麻烦都是当断不断引起的。
这几日她想得很清楚,两人之间身份上的欺骗其实并不算多大的事,金梧秋生气归生气,倒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与他断绝关系。
后续事宜才是她真正介意的。
她没有任何做他后宫女人的意愿,不想被任何规矩和人束缚,她想要的是能和她天涯海角共进退,万水千山并肩行的人。
当初一个谢映寒就让金梧秋犹豫了好久才答应,那还是基于金梧秋有自信能随时摆脱对方的前提下,祁昭的身份可比谢映寒要麻烦千百倍,金梧秋说什么也不可能妥协。
趁着两人相处未深时分开,绝对是最最正确的选择。
麟趾行宫到涌金园确实很远,远到能让祁昭把他这些日子往返路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事无钜细的念叨三遍。
他真的好啰嗦!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啰嗦!都快跟虞子青有的一拼了。
金梧秋听得烦不胜烦,却又打定主意不理他,只能反反覆覆的煎熬着。
就在祁昭打算开说第四遍的时候,车夫天籁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主子,到地方了。”
金梧秋猛地睁开双眼,兔子一般迫不及待要逃下车去,没注意自己的裙摆被某人压着,起身过猛的结果就是被拉了回来,撞在祁昭身上。
“抱歉。”
金梧秋说了句,然后低头拉扯自己的裙摆,然而祁昭就像一座山似的纹丝不动,金梧秋没法子只能重新坐好,等他说完告别的话。
“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狠心。”祁昭将金梧秋的裙摆抽出,捏在掌中幽怨的说了句。
金梧秋不想说话,只想要自己的裙摆。
“可即便你狠心,我还是放不下。”祁昭用金梧秋的裙摆在脸上抹了一把,金梧秋对此十分嫌弃,却还是咬牙忍住了骂他的冲动。
她不断提醒自己,管他是抒情还是矫情,只要自己够无情,分手就一定能成功!
无情的第一要素就是,不搭理!
只要她忍住了,从今往后就能天高海阔凭鱼跃了。
“梧秋,我能亲你一下吗?”
“……”金梧秋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回头:“啥?”
“最后亲一下。给彼此留一个最美好的印象,这不是你说的吗?”祁昭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她。
金梧秋心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此时此刻汇聚成两个字:
“有病。”
骂完,愤愤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裙摆,金梧秋再不想跟这人待在同一空间,翻着白眼下车去。
看着熟悉的涌金园大门,金梧秋心绪稍定,长舒一口气后,正打算回过头最后看一眼对方,完成分手仪式的最后一步。
谁知她刚一转身,还没开口,马车就从她面前径直驶过,不带丝毫留恋,他甚至都没跟金梧秋说一声再见就走了!
走了!
这没礼貌的狗男人,分手果然是对的!
“东家!东家!”
珍珠姑娘的声音老远就从涌金园内传出来,金梧秋收拾好情绪,回过头就看见以珍珠为首的几个姑娘向她奔来。
金梧秋扶住她们,被她们七嘴八舌的簇拥进了园子。
“东家,这些天您都在皇帝的行宫待着吗?有两个侍卫过来传话了,让我们不必担心,可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可翡翠派人去打探了几回都没成功,那里防守太严了。”
珍珠姑娘一边给金梧秋倒茶一边倒豆子般说话。
“确实很严,不愧是行宫。”翡翠姑娘感慨道。
对此,金梧秋没什么好说的,就敷衍了几声,然后闷头喝茶。
“那日您失踪后,谢公子突然来了,他好像挺有能耐的,能调动京畿卫和巡防营的兵,还有军营,他点了三千的兵去找您,这也太厉害了。”
珍珠姑娘把所有茶点都往金梧秋面前送,好似担心金梧秋这几天都没东西吃似的。
“他还点兵了?”
金梧秋轻声问了句,她只知道自己被萧凛抓走后,只一个晚上就被找到了。但具体怎么找的,什么细节是一概不知。
“点了吧。我当时听到他说点兵,也不敢相信,可他走后没多久,京城街上果真就开始出现大量官差排查,各个路口都设有关卡,中央大道上一整晚上都有跑马奔走的声音,住在城门附近的人也说,那晚城门紧闭,连只苍蝇都过不去。”
听着珍珠姑娘的话,金梧秋想起那日早晨见到他时赤红的双眼,乌青的眼底,一夜未眠的憔悴样,捏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京城有这么大的阵仗呢。平日里太平盛世一般,官差府衙好像都没什么存在感,老百姓们的日子平淡富足。没想到官兵出动起来是这样的,这都是谢公子为您做的吗?”
珍珠姑娘在见识过‘谢公子’的厉害后,再不敢称呼他为‘讨厌的人’了。
金梧秋短暂失神后,放下杯子澄清:
“不是为我。是为公主!”
珍珠姑娘愣了愣,恍然大悟:
“哦,是为公主啊。行吧!那也挺厉害的!东家,他究竟是谁啊?还有刚才是他送您回来的吗?他怎么不进来,是还有别的事吗?等他回来,一定让九娘好好做几道菜犒劳犒劳他。”
金梧秋被珍珠姑娘连珠炮般的问题问得头疼不已,直接吩咐下去:
“今后谢公子不会再来了,就算他来,也让门房不必再放他进来。我和他结束了。”
金梧秋几句话,成功把一屋子的人给说懵了,碧玺姑娘和翡翠姑娘对视一眼,九娘和玛瑙姑娘也面面相觑,而珍珠姑娘直接咋呼出来:
“什么?结束了?东家,为什么呀?谢公子因为您失踪可着急了,他……”
“好了好了。”
不等珍珠姑娘说完,金梧秋直接起身赶人:
“别问了。问就是这么个事儿!我有点累了,要不你们都先回去,让我休息休息把。”
“可是!”
珍珠姑娘还想问,被翡翠和碧玺姑娘同时拉住:
“好了珍珠,东家自己的事她自己有数的,咱们先出去,让东家好好休息。”
金梧秋感激的向她们微笑,几个姑娘拥着珍珠从金梧秋的房中离开,还顺便帮她把房门给带上了。
先前人多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只剩自己一人后,金梧秋忽然觉得房间变得好大,好空旷。
真是奇怪,从前她一个人住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觉得房间越空人就越自由。
她疲惫的爬上床,把自己蜷成一团,似乎想用这种办法弥补心头的空缺,然而效果并不好,她还是觉得胸前空得厉害,干脆把身旁的枕头抱进怀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尽管好些天没睡了,但这枕头上依旧残留着他的气味。
在一起时这味道并不明显,可如今分开了,她很有可能今后再也闻不到了,这味道突然就变得强烈分明起来。
金梧秋抱着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他,现在分开,难过只是一时的,总比将来感情更深后分开要好。
在这种洗脑之下,金梧秋果然好受多了,把怀中枕头往地上一踹,自己翻了个身,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金梧秋是被一阵拍打的声音吵醒的。
一睁眼,房内灯火通明,拍打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金梧秋猛地转身一看,就看见祁昭拎着自己的枕头在那前前后后的拍打,看见金梧秋醒了,果断上前埋怨:
“你怎么回事,拿我枕头撒什么气?我还得睡它呢。”
金梧秋暗自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确定不是在做梦,她懵懵的坐起身,对祁昭问:
“你怎么又来了?”
祁昭反问:“我说过我不来了吗?”
“……”好像没说过。
“你怎么进来的?”金梧秋又问。
她下午回来后,明明吩咐下去,今后不让他进涌金园的大门了的。
“翻墙啊。”祁昭说的理所当然。
“没触动机关?”金梧秋问。
祁昭将枕头放回原处,自己则径直坐在床沿脱鞋:
“你忘了你家的机关只进不出,我只是进来,又不会强行出去,怎会触动?”
说完这些,祁昭脱完鞋,刚舒舒服服的躺下,金梧秋就一脚踹过来,被早有防备的祁昭一把抓住,抱进怀中让她不得动弹。
金梧秋挣扎未果,怒道:
“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吗?不管你是谁,我说过不想跟你在一起就是不想!你若再来纠缠,大不了闹一场,我是不怕丢人的!就不知你怕不怕了。”
祁昭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放开金梧秋的脚,用比金梧秋还大声的声音压制道:
“金梧秋,你不要太过分!你和我之间的事,退一万步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的,虐不了一点~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