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让陛下随机再挑几个幸运贪官抄一下不就好了。◎
第三十一章
金梧秋说完, 周围人都愣了一下,祁珂从旁小声问:
“你怎么知道?这可是三姑娘从宫里偷……悟出来的。”
祁珂嘴快,差点把‘偷看’两个字说出来, 谢婉有太后撑腰,听说能时常进出宣和殿, 藉着送各种汤水的机会, 看到一些宣和殿里的机密也很合理。
金梧秋质疑, 让谢婉面子有些挂不住,清雅秀气的面庞上现出些许怒容:
“金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吗?”
金梧秋指了指被她收起的图说:
“三姑娘指的那条南北向的支流, 河东是升阳巷, 河西是平阳巷, 这条支流是从护城河蜿蜒而来的,途经朱雀街与长乐街这两条平行街道的端口, 却在巡抚下马桥附近断流,若是工部要拓宽运河河道,把这条前方有阻断的支流填平确实能让水流走向更顺畅。”
“既然能让水流更顺畅,那你为何说这支流不会填平?”
祁音对文艺、工艺类的事情比较感兴趣, 很想知道金梧秋那么说的原因。
金梧秋没有卖关子,而是直言不讳:
“因为成本太大了。填平一条七八里的长河用的沙石、泥土、河工是一笔极大的开销,费时费力费钱。”
谢婉轻哼一声, 似乎对金梧秋的这个理由很是不屑:
“哼, 修整河道利国利民, 你所谓的那些开销在国库面前不过九牛一毛。”
金梧秋看着眼前这位天真的小美人, 久久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姑娘还真当国库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说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 皇帝显然是想做个明君的, 也确实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朝廷没有横征暴敛,没有苛捐杂税,国库的钱能一年顶一年就很不错了。
说句大白话,皇帝家也没有余粮,也得一文钱掰成两半用。
“那敢问三姑娘,工部有没有贴出正式的河道改线图?”金梧秋换了个方式问。
谢婉说:“若是等工部正式贴出来,那两条街立刻就会身价翻倍,还轮得着你我上场?”
金梧秋见她冥顽不灵,只能做最后的善意提醒:
“我的建议是,谢三姑娘最好别碰那两条街,那条河道纵然真的要填平,没有七八年是做不成的,你的钱投进去很难再出来。”
谢婉听完金梧秋的提醒,非但没有感激,反而面色骤冷,微微昂起头颅,对金梧秋显现出她对待商人真正的态度:
“商人大多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你也不例外。”
金梧秋不置可否,好言不劝想死的鬼,她能出言提醒算很有良心了,后面人家是亏是赚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谢婉将两张图叠好,重新放回袖袋中,对几位公主问:
“她见识少,我不怪她,几位公主不知可有兴趣参一股?”
祁珂率先摇头,祁淑与祁音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坐席,唯独剩下长公主祁瑶未曾表态,谢婉自信夸赞:
“还是长公主明理,不知……”
话未说完,便被长公主打断:
“谢三姑娘怕是坐不住了吧,我送你。”
谢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长公主怕是想与她私下谈,点了点头说:
“那便有劳长公主。”
两人随即离去,出了松花院的垂花门,谢婉便迫不及待的问:
“长公主可是有兴趣,咱们不妨……”
谢婉的话再次被严厉打断:
“谢三姑娘适可而止!”
祁瑶忽的停步训斥:
“这两张图从何而来你心知肚明。太后准你入宫相伴,是因为你姓谢。但你的所做所为却对不起太后的信任,最后提醒一句,宣和殿的东西,一纸一笔都涉及国家机密,若因你而泄露,引发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和谢家承担。”
祁瑶早就气极,憋到现在已经很给谢婉面子,此刻训斥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就连松花院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几位公主面面相觑,祁珂还咽了下喉咙,不自觉的回想起小时候被长姐训斥的羞耻感觉。
同样体验到那种羞耻感的还有谢婉。
从懂事开始,谢婉的身边就都是捧着她,顺着她的人,她出身世家之首的信国公府,父亲谢忱是祖父的次子,却打败了他的世子长兄,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袭了爵,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十八岁入宫为后,虽然只做了短短半年便病逝了,但陛下却对她念念不忘,追封她为元贞皇后,为她至今不娶。
从小谢婉就活在父亲和姐姐带来的荣光中,但她明明知书达理,容貌上佳,但别人谈论起来,总说她是已故皇后谢珺的妹妹,谢婉不服,便越发高要求的对待自己,把自己的礼仪练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终于如愿被太后选中,想要将她培养成下一任皇后。
十六岁的谢婉,几乎已经爬到了同龄人的顶峰,放眼整个京城的大家闺秀,世家小姐,有谁还能越过她去?
平日里就连皇家的公主们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却不料今天被长公主当面训斥,训斥的内容谢婉没听进去,只是觉得难堪、愤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她此时已经当了皇后,祁瑶还敢这样跟她说话吗?
可是皇后……
谢婉又想起她那日,奉太后之命端着参汤送进宣和殿,谁料陛下临时去了内阁议事,她便在殿中等候,见陛下龙案上有些乱,主动上前整理。
她便是那日在陛下批阅完,放进准许那一栏的公文中看到了工部呈上的河道改线图,她才努力记住,就听见陛下回来的脚步声。
谢婉慌慌张张的把图放回原位,到殿门前迎接,看着俊美无俦的陛下由远及近的向她走来,谢婉心头乱撞,想拿出最好的姿态行礼,陛下却从她身旁径直走过,一个冷漠无情的‘滚’字之后,大内总管卢英奉旨把她送来的参汤从宣和殿摔了出去。
当时谢婉吓傻了,被卢英请出宣和殿后,只觉得殿外的禁军在笑她,擦地的小太监在笑她,就连远处的宫婢都在笑她……谢婉人生第一次面红耳赤,丢脸至极。
还是总管卢英看不过眼,主动出殿来安慰她,与她说了宣和殿不经传召不得擅入的规矩,谢婉冷静下来,反应迅速的把问题推到了太后身上,楚楚可怜的说自己只是奉太后之命,想让卢英为自己在陛下面前解释一番,卢英满口应下,还唤来宫人送她回了永寿宫。
而自那次事件后,陛下无论在哪里见到她,都只当她不存在似的。
太后的态度让外界所有人都认为下一任皇后非谢婉莫属,唯有谢婉自己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难走。
所以她才想在有限的机会里,为自己更多的创造价值,省得等将来别人也看出她做皇后无望时,自己仍是什么都没捞到。
她娘亲说的,这世上一切都是虚名,只有实实在在抓到手里的利益才是真的。
可谢婉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主动出击就以失败告终。
不仅被一个商人小瞧,如今还被长公主当面训斥,谢婉很生气,又不敢公然反驳长公主,只好把气憋在肚子里,面无表情的福了福身,用最差的礼仪来表达自己此刻的不满。
祁瑶看着愤而转身的谢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姑娘到底还是年轻,自小在蜜罐子里长大,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太后选的这个未来皇后不太行,但太后本身也是这样的人,看人永远只懂看表面,只希望皇帝自己能清醒一些吧。
**
麟趾行宫。
祁昭与户部尚书李观棋对面而坐下棋,白山黑水间,干脆利落的较量着。
临塘西窗边,梁浅一边吃葡萄,一边巴着窗棂喂鱼,这麟趾行宫终究还是让他闯了进来,虽说倒贴了个李观棋,但只要能躲进来,梁浅是一点都不在意。
悠闲吃葡萄吐籽儿的同时嘴巴也没闲着:
“谢三姑娘此举算是惹着我家那位了,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假公济私、滥用职权的人。”
白面书生一般的李观棋落下一子,问祁昭:
“所以谢三姑娘的那张河道改线图是真的吗?”
祁昭抬了抬眼:“怎么?”
李观棋毫不避讳的说:
“若是真的,回头我也去参一股,赚上一笔买好纸墨。”
祁昭冷笑着断他后路:“若你坚持做驸马,多好的纸墨没得用?”
“唉,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李观棋不合时宜的吟起了酸诗,对祁昭出手倒是依旧狠辣,落子后还无限惆怅的补充了一句:
“是她不要我……也是我负了她。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闭嘴。”
祁昭成功被他酸到,不再提这事,生怕又触动他哪根愁肠,没完没了的念酸诗也够烦的。
“那图是假的吧。当日一同赴宴的金老板一眼就看穿了。”梁浅抛了一把鱼食如是说。
祁昭问他:
“她怎么说的?”
梁浅一愣,没想到祁昭会对这个感兴趣,仔细回忆了一番后,将金梧秋那日在长公主府中的言论总结成一句:
“说成本太大,国库没钱,不会填的。”
李观棋忍不住发笑:“这个什么金老板目光如炬啊,国库没钱都被她看穿了。”
祁昭:……
知道她直接,没想到这么直接。
莫名有种被小瞧了的感觉,祁昭无奈摇了摇头。
李观棋此时说:
“对了,提起国库。我把长恩伯府历来十年的帐从头到尾捋了三遍,都没找到那莫名多出来的二百万两是从哪儿来的。陛下可有头绪?”
祁昭鼻眼观心:
“你是户部尚书,你问朕啊?”
李观棋捏着一颗棋子沉吟:“臣也是担心没法入账嘛。”
祁昭说:“没有名目的,一律按受贿所得。当年长恩侯府被参受贿,但实际收缴上来的贪银不过几千两,父皇不会凭几千两就让有着开国功勋的长恩侯府降爵夺继的。”
有了皇帝亲自指导,李观棋的入库账册就知道怎么做了。
不禁感慨:“要是多几个长恩伯府就好了。所幸有这二百万两,不少难题倒是迎刃而解。”
梁浅看见池塘里有条红鲤吃得最多,扯了颗葡萄砸过去,嘴上却说:
“这有何难?让陛下随机再挑几个幸运贪官抄一下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立刻获得钻进钱眼的李大人举双手赞同,用期盼不已的目光盯着祁昭,把祁昭盯得满头黑线,对着口无遮拦的梁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啧,可惜。”
李观棋失望叹息,觉得错失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咦,还有个办法!”梁浅忽然把手中鱼食全都抛掉,兴高采烈的来到李观棋身旁坐定,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得出评价:
“没有本驸马英俊帅气,但也差强人意吧。”
祁昭和李观棋对视一眼,直觉从这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有屁就放!”
梁浅和李观棋不是同科,梁浅比他早一届,李观棋科考前没少听到梁浅的大名,说他才华惊世,若非尚了长公主,定能成为栋梁之材。
因此李观棋当年对梁浅其名颇为尊重,十分景仰,可越是景仰,见到真人后就越失望。
梁浅本人贱嗖嗖的,真的很难想像他作为状元郎时期的绝世风采。
“还是那个金老板。”梁浅吊足了两人胃口后,才神秘兮兮的开口:“江南来的女富商,听说她在得月楼公然招聘夫郎,一出手就是二百万两!”
说完梁浅愣住,怎么这二百万两是什么很平常的金额吗?出现几率有点高啊。
“你什么意思?”李观棋冷眉以待。
祁昭也抬起头,静静看着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你这外形条件看着还成,总归比金老板之前选的那等不要脸的攀附之辈强得多吧?只要你能让金老板对你另眼相看,别说二百万两,四百万,八百万……手到擒来!到时候,你老李家可就发达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踩雷的梁浅,得意洋洋大放厥词,不等皇帝和李观棋做出反应,他自己就先笑得前仰后合,难以自抑!
祁昭微笑以对,笑得仁慈又和善。
李观棋却恨得牙痒痒,不过碍于陛下在场,不能失了体统,否则他真想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抓过来打一顿。
“李卿。”祁昭目光落在棋盘上,口中淡淡道:“他侮辱的不仅是你,还有你李家的世代清名。”
“朕要是你,朕忍不了。”
李观棋在这一刻被激起了斗志,既然陛下都开口了,他还在乎什么狗屁体统,摩拳擦掌,霍霍向梁浅……
而梁浅此时终于意识到危险,飞也似地逃窜出去,李观棋紧追其后,没多会儿就听见麟趾行宫中传出一阵惨叫,响彻云霄。
第32章
◎金老板感情培养的怎么样?要不今晚……◎
第三十二章
金梧秋在京城的动静没想过要瞒江南, 从她找到夫郎的那天起,就做好了被江南那边找来的准备,但没想到率先来的竟不是她父亲, 而是金氏二房的人。
二房长女金玲与长房长女金梧秋同岁,生得艳丽非凡, 韵味十足。
金玲十八岁时曾定过一门亲事, 谁知定亲后几个月, 金玲的母亲就不幸亡故,三年的孝期令人望而生畏, 男方家不愿等那么久, 于是退了亲事。
金玲对此毫不在意, 生为金家的女儿,拥有与男子同等的权利, 可以插手生意,可以主事当家,把这样的权利浪费在成亲上面委实可惜,更何况, 族中帮她找的姻亲,要么没钱没地位,要么有地位没钱, 总之金玲都看不上。
于是她在被退亲后便停止相看, 还用了一个让金家人无法拒绝的借口————大姐姐都没成亲, 我急什么?
这个被她做挡箭牌的‘大姐姐’, 不幸正是金梧秋。
也许是这个借口太好用了, 后来族中果然不再找金玲的麻烦, 火力全开对付没带好头的金梧秋, 这才使得金梧秋在江南待不下去, 到京城来躲清静。
“大姐姐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金玲坐下喝了口茶,就赶忙对金梧秋表明立场,与她一同前来的胞妹金圆附和:
“我也不是。”她今年才十四,人如其名,圆润可爱。
金梧秋看着这对年龄相十岁的姐妹,无奈说:
“是也没关系。千里迢迢的来了,总不会将你们赶出去的。”
“嘻嘻。”金圆吃着糕点傻笑:“我就知道悄悄跟过来准行,大姐姐不会不管我们的。”
金梧秋不解:
“悄悄跟过来?”
金玲没好气的白了把嘴巴塞得圆滚滚的妹子,冷着脸甩给她一方帕子:
“原本是我一个人来的,谁知刚出扬州就发现她悄悄藏在后面的马车里。赶又赶不回去,只好一起带来了。烦人精。”
“嘿,我是特地等出了扬州才让你发现的。”金圆被骂也无所谓,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得意:“距离不远不近,让你想赶我回去都不行。”
金梧秋摇头:
“叔父会担心的,你也太任性了。”
金圆缩了缩肩膀:“他成天忙着喝酒,哪会担心我?”
二房的老爷,金梧秋的叔父是个甩手掌柜,二房的生意基本都交给手下和金玲打理,自己成天饮酒,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都多。
“不指望她懂事,我半路就写信回去了,父亲此时应该收到信了。”金玲瞪了一眼金圆,对妹妹的嫌弃不予言表。
“那就好。你们舟车劳顿累辛苦了,我让人去收拾个院子,你们……”
金梧秋正要唤珍珠姑娘去准备两人的住所,就被金玲拦住了:
“大姐姐别忙,我们不住这儿。”
金梧秋和金圆都很意外,金圆放下糕点问:“姐,我们不住大姐姐这儿,住哪里啊?”
金玲说:
“傻丫头,我们二房在京城难道就没产业?能靠自己就靠自己,何必占大房的便宜。”
金梧秋觉得金玲这‘占便宜’的说法不恰当,但她从小就是这样。
金玲总是将两房的区域划分得特别清楚,有时候明明可以借用大房这边已经成功了的模式做生意,她却偏偏不用,哪怕另外花钱摸索也在所不惜。
“我父亲早年在京城燕子巷和聚贤巷都买过宅子,聚贤巷的宅子比较老旧,所以我们住燕子巷那边就好。”金玲解释了几句。
金梧秋见她连具体地址都说出来了,可见不是客套话,不便强留:
“那还需要些什么,我派人送去。”
金玲再次拒绝,并提出一个要求:
“我都安排好了,不劳大姐姐费心,只等见过大姐姐找的夫郎,我们便过去。”
金梧秋有些为难:
“……不太方便吧。”
金玲却是坚持:
“有什么不方便的,把他叫出来我见一见,又不是大姑娘,难道还羞臊不成?”
金梧秋从金玲的口气中,听出了些许的……幸灾乐祸?难道是错觉?
“我的人,你见了作甚?”金梧秋语气不悦。
金圆比较敏锐,听出来后就暗自拉扯了一下姐姐的衣袖,让她注意分寸。
谁知金玲却是铁了心:
“就是见一见,我那些掌柜的找外室还都把人带来让我把关呢,他又不是大姐姐的正经夫婿,大姐姐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不是专程来与金梧秋打招呼的,根本就是想来确认一下金梧秋是否真的做了那件出格的事,顺便看看人,再居高临下的点评一番,以满足她自小习惯与金梧秋相比的虚荣心。
“放心,我对这种吃软饭的男人没有半分兴趣,不会跟大姐姐抢的。”
金玲来京城,本来是不用拜会的,但听说那眼高于顶的大姐姐在京城找了个夫郎,这种行为在金玲眼中与自甘堕落没什么区别,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过来看一眼,来的路上她一直很兴奋,就好像是突然抓到了对手的小辫子,不借此压一压大姐姐的嚣张气焰,也太对不起上天给她的这个机会了。
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大张旗鼓找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亲手把自己的名声给败坏了,今后还有哪个高门府邸的公子敢要她?
这种口吻,已经不是调侃,而是奚落了。
金梧秋的脾气不差,但也绝不容忍有人当面挑衅,当即反击:
“那可说不准,没准你见到他就改主意了呢?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对吗?”
金梧秋意有所指的话让金玲面色瞬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丢脸之事,竟蓦地起身,恼羞成怒般拂袖离去。
夹在两个针锋相对的姐姐中间,金圆左右为难:
“大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我姐姐怎么好像生气了?”
金圆有点慌张,自家姐姐走得决绝,自己再不跟上就要被丢下了,可就这么掉头就走也太没礼貌了。
“随她吧。你怎么说,是留下住还是随你姐姐去燕子巷住?”金梧秋对金圆还是很喜爱的,这小妹妹比她姐姐可讨喜多了。
金圆犹豫了好半晌,金玲都已经走出垂花门好一会儿了,金圆才做出决定:
“我去看看姐姐走了没,她要是自己走了,我就留下住。”
金圆其实是想留在大姐姐这里住的,可自家姐姐脾气不好,又不喜欢她亲近大房,金圆未免以后回江南被算总账,只能给自己找些理由。
她只是稍微墨迹了一点点,姐姐就撇下她了,那她就能心安理得的住大姐姐这里。
“去吧。她若走了你便回来。晚上还能带你去逛胡人夜市。”
金梧秋一眼看穿了她的小九九,宠溺的应了。
金圆惊喜万分,连连点头,走出花厅后,还一步三回头的对金梧秋挥手,搞得好像谁看不出来她在有意拖时间似的。
然而,令金圆没想到的是,从前一耍脾气就把人丢下的姐姐,这回居然没走!在停靠在涌金园门前的马车里等她。
金圆暗自叹息,遗憾的回头看了一眼涌金园的牌匾,蔫头耷脑的爬上马车,还没坐稳就被自家姐姐恶声质问:
“你脚底生疮了,走这么慢?还想别人留你住下不成?”
金圆委屈反驳:
“姐姐干嘛咒我?”
金玲也知道自己是在拿人撒气,说得过了些,深呼吸两下后不耐烦的表示歉意:
“我不是那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金圆不是个喜欢怄气的人,姐姐既然承认错误了,尽管态度还是不好,但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姐姐计较了。
试着靠近姐姐,轻声问道:
“姐,大姐姐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以前抢过她的东西吗?”
金玲刚平息一点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一把将凑近的圆脸给推开了,恶声恶气道:
“问什么问?关你什么事?”
金圆被吓了一跳,哪里还敢开口,只能缩了身子,尽量在马车里减少存在感,不让姐姐找到迁怒她的理由。
这边金圆识时务,金玲不能借题发挥,只能越想越气,对金梧秋更是恨意满满。
她竟然还好意思提那件事,当初不过是看那个男人生得不错,又十分爱慕金梧秋,她便存了把人抢过来的心,谁知那个男人竟把自己向他告白的话,一五一十转告给金梧秋,还让金梧秋找上她,问要不要把那个男人让给她云云……
这件事让金玲倍感难堪。
不过后来那俩人也没好结果,金梧秋把那个男人招赘回家后一个月,那个男人就卷了大房几十万两银票跑了!他跑了!
得知那个消息后,金玲躲在房间里偷笑了好几天。
被男人骗婚骗钱,这种丢脸的事若是金玲,肯定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金梧秋倒好,还敢大肆谈论,简直没脸没皮!
金玲想到这里,觉得心口闷得厉害,干脆掀开车窗帘子,欣赏外面不同于江南的京城街景。
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从她马车旁边经过,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金玲瞬间有些晃神。
她已经来京城了,那人什么时候才会到呢?
**
金梧秋在花厅等了一会儿,没见金圆回来,便知道她定是随金玲去了燕子巷。
唤来珍珠姑娘,让她派些人手去燕子巷附近看护着,就算她不喜欢金玲,但她们毕竟都姓金,不能在京城被人欺负了去。
天还没黑,金梧秋回到后院书房,一推门竟看见那个从不在白日出现的人,金梧秋眼露惊喜:
“今日怎的这么早?”
祁昭站在西窗前,听见声音回头对她笑了笑,金梧秋这才看见先前被他身子挡住了的花,一盆青枝绿叶,芳香扑鼻的茉莉花,金梧秋指着花问:
“你带来的?”
祁昭将最后一片叶子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将金梧秋拖到身边,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金梧秋清瘦高颀,四肢修长,身量在女子中绝对算是高挑的,完全不输北方女子,但此时她被祁昭搂在怀中,竟小鸟依人起来,小小的方圆脸看着娇俏又不失英气,微微仰头正好看见祁昭线条流畅的下颌角。
之前都是晚上见面,今天难得白日里见了他,金梧秋才发现,这个男人的侧脸也很优越,高挺的鼻梁像是一座山峰,微扬的唇角,将笑意深敛其中。
“早知道我比花好看,就不带花来了。”祁昭转过侧脸与金梧秋对视。
金梧秋心上一慌,像做错事被发现时那般,下意识想逃避,但祁昭却被没她这个机会,箍着她肩膀的手臂忽的收紧,不容置疑的躬身落下一吻。
刚开始金梧秋还觉得有些怪,但随着亲吻的深入,她的手便不自觉的攀上对方的肩,越来越习惯他这么做。
亲吻过后,两人气息融合,祁昭将拇指伸入两人唇间,擦拭遗留在金梧秋唇上的晶亮,然后顺便抹在他自己的唇上,意犹未尽的问:
“金老板感情培养的怎么样?要不今晚……”
金梧秋忽然冷静,将他微微推开,指着窗台上的茉莉盆栽,生硬的转移话题:
“这花是你买的吗?”
祁昭虽然心急,却也不想逼她,顺着她的话回道:
“从宫里花房拿的。”
金梧秋惊诧不已:“宫里的东西,你能随便拿吗?”
祁昭煞有其事的说:
“不被发现就可以。”
金梧秋觉得这样不好,决心教育教育这个总在危险边缘徘徊的家伙:
“是这样的!咱也不是没那条件,真犯不上为了一盆花冒险,你要是喜欢,咱可以去集市买一车,本老板送你。”
祁昭成功被逗笑,金梧秋见他不以为意,不禁在他胳膊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笑什么?我说真……呃,你怎么了?”
金梧秋话没说完,就见祁昭捂着胳膊蹲了下来,面露痛苦之色,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吓得金梧秋赶忙蹲下扶住他。
将祁昭捂住胳膊的手移开,金梧秋看见一抹鲜红从捂住的胳膊下面缓缓溢出。
金梧秋脑子里轰隆一声,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谢映寒,你,你受伤了?”
祁昭抬手捂住金梧秋的嘴巴,提醒道:“小点声,我不想被人知道。”
金梧秋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不咋呼了,祁昭才把捂住她嘴的手放下,然后整个人顺势倒入金梧秋的怀抱,用虚弱万分的语气说:
“一点小伤,失了点血而已,你别怕,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金梧秋哪里敢动,一边抱着祁昭一边以手探他的额头,确定他有没有发烧,心中疑惑谢映寒受伤的原因,难道是皇帝遇袭了?
第33章
◎呵,心疼男人是我活该!火葬场文学诚不欺我。◎
第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为皇帝挡刀才受的伤?”
片刻后, 金梧秋扶着祁昭靠在软榻上,担忧的问起他的伤势,想去给他叫大夫他也不让, 非要拉着金梧秋一同坐下,他自己则软软的靠在金梧秋的肩膀上。
那画面, 怎么说呢?
就像是一只长大了却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大的狗狗, 非要撒娇往人怀里钻, 不抱就哼哼的感觉。
“差不多吧。”祁昭在金梧秋的肩膀上蹭了几下,很自觉的寻找最舒服的位置。
金梧秋不懂: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什么叫差不多?”
“这个……哎哟。”
祁昭动了动, 感觉像是碰到了伤口,金梧秋紧张的扶住他, 往他已经不怎么往外渗血的肩膀看去:
“还是重新包扎一下吧。”
祁昭却是虚弱摇头:“真不用,太医都处理过了。”
金梧秋却不放心:“处理过怎么还流血?肯定是裂开了,让大夫看一下为好。”
祁昭却坚持:“真不用,你别动, 让我多靠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不管金梧秋愿不愿意,祁昭就把人重新拉回身边, 继续贴过来, 这回更过分, 脸颊还在金梧秋修长细嫩的脖颈处磨蹭不已。
金梧秋感觉不对, 不动声色说:
“不让大夫看, 那衣裳总得换一身吧。”
靠着她肩膀的人依旧拒绝:“不用——哎哎——”
金梧秋忽的起身, 让她肩膀上的人靠了个空。
祁昭正想埋怨, 却见金梧秋抱胸站在软榻前, 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目光微微闪躲,自行靠在迎枕上,只敢小声嘟囔:
“干什么呀,人家可是伤患。”
金梧秋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扑上去扯他衣襟,在祁昭欲拒还迎、浪到飞起的阻挡之下,成功看到了他的‘伤口’。
金梧秋微笑着从祁昭的胳膊上解下一个‘血囊’,拿在手中扬了扬,挑眉问他:
“伤口?护驾?”
祁昭见事情败露,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指着金梧秋高举的‘血囊’介绍起来:
“你猜怎么着,我在一个杂耍摊买的,骗了好多人呢,怎么样?好玩吧?”
金梧秋咬着后槽牙:“好玩是吧?”
这么好玩,你怎么不吃了!
金梧秋重新扑过去,试图把血囊塞进某张胡说八道的嘴里,让他从里到外好好的体验一把什么叫‘好玩’!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最终以金梧秋精疲力尽而结束,不仅没‘报仇’,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被那满口胡话的家伙抱在怀里说话。
“我确实没受伤,也没护驾,不过我明日休息,你想不想去哪里玩耍?我可以陪你!”
祁昭抱着金梧秋,像抱着个宝贝疙瘩似的,几乎手脚并用,生怕金梧秋跑了似的。
“你们这行还有休息?”金梧秋问。
祁昭笑了:“瞧你说的,哪行没有休息的时候?”
“就算你明日休息,也不是你诓骗我的理由。”
金梧秋很郁闷,她自小从商,见识过各色各样的人,再奸诈狡猾的坏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偏偏唯二的两次受骗,都栽在这人身上。
还是那种非常低端的骗局,低端到你都不敢相信会是一个成熟且聪明的人会使出来的。
“还生气呢?要不再打我几下?”祁昭从身后捏着金梧秋的下巴,强行让她转过头看着自己。
金梧秋懒得挣扎,翻了他一个白眼,越想越气,纳闷的问:
“我就不懂了,请问你今年贵庚,怎么还对这种幼稚的孩童玩意儿乐此不疲?”
一个伸缩匕首就算了,又来个假血囊……
再这么调皮下去,金梧秋都想去给他报几个兴趣班上上了。
“还不是因为小时候没玩过嘛。”
祁昭略带伤感的说,失落的神情让金梧秋突然心疼,感同身受。
金梧秋穿到这个世界,在金家从小就得独当一面,也没有童年,但她好歹在现代是有过一段米虫般的幸福童年的。
而谢映寒在陇州出生,自小就身负重任,从来都没有体验过正常的童年。
“但最关键的是————”祁昭神情落寞的再次开口,金梧秋以为要听见什么忧伤2.0的感悟时,他说:
“你太好骗了!”
金梧秋:……
呵,心疼男人是我活该!火葬场文学诚不欺我。
祁昭被瞪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又俯身亲了起来,谁知还未深入,金梧秋就突然张嘴,咬住了他的下唇,祁昭一个吃痛,箍住金梧秋的力气就减弱了,金梧秋趁机脱离他的怀抱,还顺便砸了个大迎枕过去!
怀中人变成了大迎枕,祁昭很是不满,在被咬痛了的下唇上抹了一把,指腹竟沾了丝丝血迹,竟被金梧秋给咬破皮了。
金梧秋无动于衷,芝麻绿豆般的一点点血迹还不足以勾起她的愧疚之心,并还后悔怎么只是咬破了皮,就该咬他舌头,让他口无遮拦乱说话!
打开的窗户吹进一阵风,带着浓郁的茉莉花香,金梧秋迎着花香走去,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盆从宫里花房拿出来的花,感觉跟宫外的没什么差别。
“这花真是宫里的?”
被骗过后,金梧秋对任何事物都保有一定质疑。
祁昭失笑:“你信,它就是。”
“你这个人都不可信,你送的花自然也不可信。”
金梧秋嘴上说着不可信,手里却没闲着,见花根旁的泥土有些干燥,便用舀茶喝的长木勺,从书桌一角的清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慢悠悠的浇灌起来。
“别这么说嘛,我还是很可信的。”
祁昭从里间走出,靠在圆形拱门隔断上,看着来回舀水浇水,忙个不停的金梧秋说话。
“明天你想做什么?逛街?游湖?或者我带你去郊外跑马吧?”祁昭问她。
金梧秋一边给花浇水一边问他:
“你这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没问题吗?”
祁昭耸肩:
“有什么问题,别人又不知道我是谁。”
金梧秋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初她仅仅凭着‘谢映寒’三个字,半天就把他老底给挖了出来,有人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的来历,自然也有人认得他的脸。
如今若是他这张脸在金梧秋的身边公然出现,那不就等同于告诉别人,她金梧秋在得月楼找的夫郎,就是那个跟信国公府有仇的谢映寒?
届时不仅金梧秋会有麻烦,他也会有麻烦吧。
这么想着,金梧秋犯下手中长木勺,来到祁昭身前,用手细细的丈量起他的脸颊。
祁昭被她摸得发痒,想往后躲,被金梧秋按住警告:“别动。”
“你在干嘛?”祁昭问。
金梧秋说:“量尺寸。”
“用手吗?”
“放心,很准的。”
量完后,金梧秋找来纸笔把祁昭的面部尺寸记录下来,然后便拿着纸匆匆忙忙的往东南角的院落去。
祁昭知道金梧秋身边有能人,除了管家珍珠姑娘外,另外还有几个各怀绝技的丫鬟。
迄今为止,祁昭只见过管事的珍珠姑娘和会看病的玛瑙姑娘,还没见过懂机关和管情报的两位。
但这并不妨碍他知晓,住在涌金园东南角那座院落的就是懂机关的碧玺姑娘。
金梧秋这个时候,拿着他的脸部尺寸去找碧玺姑娘做什么?
祁昭带着疑惑,接替金梧秋先前的浇水工作,连浇了好几次后,茉莉花盆四角底下终于都有水渗出来,这就说明花已吃饱了水,不可再浇了。
金梧秋一直在东南角的院子里忙到深夜才回房,那时祁昭都已经看书看得犯了困,问金梧秋干什么去了,她只说明日就知道了,其他一切缄口不言。
祁昭再问无果,两人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金梧秋天亮醒来,见身边人居然还在,稍加晃神后才想起他今日休息的事。
金梧秋心里记挂着昨天拜托碧玺做的东西,干脆蹑手蹑脚的坐起身,然后发现自己要下床的话,就得从祁昭身上翻过去。
以前她醒来时人已不见,金梧秋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困扰,今天倒是把她难住了。
要怎么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翻身下床呢?
金梧秋犹豫了好半晌,决定直接试,她先将一条手臂越过祁昭的身子,然后是腿,金梧秋成功翻越,暗自欣喜,对自己的身手相当满意。
她走入床铺旁边的屏风,将睡衣褪下,在镜子前换上今日要穿的衣裳,一边系衣带一边从屏风后走出,从床铺经过,往房门走去。
但金梧秋忽觉不对,原地倒退两步看向床铺,只见刚才还睡着的人,此刻正侧卧撑着脑袋,不知什么时候醒的。
金梧秋下意识看向她换衣服的屏风处,从他侧卧的那个角度来看,金梧秋等同于在他面前换的衣服,别说隔着屏风,那屏风是纱织,透得不能再透了。
见金梧秋发现,祁昭也不遮掩,还当着她的面,实实在在的竖起拇指比了个赞。
金梧秋:……
除了捂脸离开,似乎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今天去不去跑马?”祁昭在逃离的金梧秋背后发问。
金梧秋开门出去时回道:
“等东西做好后再说。”
祁昭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东西,也不着急,悠闲自在的享受难得的清净。
今日祁昭是特地留出的时间,就是为了带她去外面走走,免得只是日日与她夜晚相见,好似见不得人似的。
倒也不一定要出去逛街、骑马什么的,只是想多一点时间陪她。只要与她在一处,无论做什么事,祁昭都觉得十分有意思。
他慢悠悠的起床、洗漱、吃早饭,金梧秋却始终没有出现,倒是他在书房看书时,有人敲响了门扉。
祁昭眼前一亮,以为是金梧秋回来了,没想到走近书房的却是一个穿着利落,身量不高的女子,她手持托盘走入。
“你是……”祁昭问她。
那女子将手中托盘放下,笑吟吟的介绍自己:
“我叫胡碧玺,东家应该跟谢公子提过的吧?”
胡碧玺……那个千机门的机关师。
“原来是碧玺姑娘。我的两个护卫朋友在你的机关下吃了点小亏。”祁昭从书案后走出,笑谈道。
碧玺姑娘难为情的挠了挠耳垂:
“不打不相识嘛,很少有人能从我的机关下脱身的,谢公子的护卫朋友身手很好呢。”
正因为如此,在第一天发现有人从她的机关下逃走后,胡碧玺还缠着珍珠过来询问,想看看能做到这些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祁昭此时才看见胡碧玺拿来的托盘上放置的物件,目露疑惑,胡碧玺见状解释道:
“这是东家让我连夜赶制出来的面具,拿来给谢公子试戴一下,若有不合适处,我再拿去修改。”
此时祁昭终于明白,金梧秋神神秘秘了一整夜,就是为了给他做个面具。
他将托盘上的银色面具拿起,只觉入手温润,轻便又纤薄,不禁好奇问:
“这是什么材质?”
看起来像银子,摸起来却不像,而且银子比较硬,一般很难打磨到这么纤薄贴肤的程度。
“是波斯产的银纱,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还像纱织物那般柔软,东家收藏好久了都没舍得用,这回却用上了,谢公子快试试。”
碧玺将材料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说出,毫不隐瞒其价值,毕竟东家对这位谢公子十分看重,这么贵的银纱都舍得给。
祁昭将面具戴上,神奇的是脸上竟没任何感觉,面具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他脸上。
“有没有大小不合适的地方?”碧玺问道。
她虽然手工技艺高超,但银纱这种材质还是第一回经手,难免可能有疏漏。
“挺好的。”祁昭说着,走到屏风后的镜子前。
镜子中的他脸上确实多了个面具,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既能遮掩他的容貌,又不失美观。
祁昭觉得相当不错,对碧玺姑娘道谢后,问她:
“你们东家人呢?一早上都没见她。”
就是为了等这面具,今日她才没同意出门,如今面具做好了,她人又不见了。
碧玺姑娘指了指前院:
“哦,虞公子突然从江南来了,东家正在前院招呼他呢。”
祁昭原本正对镜欣赏面具,闻言愣了愣,回首问:
“虞公子?哪位?”
“是东家父亲收的义子,东家的义兄,两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碧玺姑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东西收完便对祁昭告辞:
“面具谢公子先戴着,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改。”
祁昭点头谢过:“好,多谢。”
把人送到书房门口,祁昭将面具拿下,耳旁却总是回想碧玺姑娘说的那句话: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作者有话说】
吼吼,某人有危机感了!!
第34章
◎阁下似乎很喜欢说教?可惜我不、爱、听。◎
第三十四章
金梧秋昨天还庆幸找来京城的是金玲、金圆两姐妹, 父亲那边尚无反应,今天就现世报来人了。
来的是她的义兄虞子青,他比金梧秋大两岁, 五岁时被金梧秋的父亲收养为义子,跟金梧秋一同长大, 能力出众, 如今统管着金氏大房名下的船舶生意, 在商场上以铁面无情著称。
“昨天金玲和金圆来了京城,大哥怎么没与她们一起?”金梧秋从婢女手中接过茶水, 亲自为虞子青斟茶。
两人虽是义兄妹, 但金梧秋习惯喊他大哥。
虞子青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说:
“她们走她们的,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他身姿挺拔,容貌周正, 在商场历练多年,举止沉稳,气质出众。
此刻他正目光凛凛的盯着兀自倒茶喝的金梧秋,无需言语, 只坐在那里,就能让金梧秋不自觉的挺直背脊。
这人从小便不苟言笑,古板又严肃, 跟他相处时, 金梧秋总是很难放松下来, 每每都要严阵以待, 比跟她亲爹相处还累。
“大哥有话可以直说。”
金梧秋早就想到会有今天,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不如来个痛快。
虞子青目光深沉的盯着她看了会儿, 然后才叹息问:
“你在京城的事, 可是真的?”
金梧秋用茶杯掩饰心虚,明知故问:“大哥指哪件?”
“还需要我明说?”
虞子青眉头蹙起,金梧秋就怕了,不敢再装糊涂,干咳一声后说:
“是真的,不然也传不回去啊。”
虞子青沉默片刻,长长一叹,拿出了大哥的气势质问金梧秋: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哎呀,就……水到渠成的事。大哥喝茶。”金梧秋又给虞子青添了些茶水。
“什么水到渠成?少跟我打马虎眼。”虞子青将杯子放到一边,继续教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被族老们催烦了,想随便找个幌子应付一下。可你也得顾及自己的名声吧。”
金梧秋耐着性子解释:
“大哥知道的,名声于我而言分文不值。别人与我做生意,是因为我能为他们赚钱,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并不是因为我三从四德,恪守妇道的好名声。”
虞子青沉默片刻后:
“我说不过你。总之再怎么样,你也不该找个来路不明的人。”
金梧秋问:
“那我该找什么样的?找个让我父亲和族老们全都满意的男人吗?”
“义父与族老们又不会害你,他们……”虞子青试图说服金梧秋,却被打断:“大哥不必再劝,此事已成定局。”
虞子青只好把满腹劝说的话咽下,烦躁的将手边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盯着手里的空杯子,迟疑良久后才问出个问题:
“那你与他……有夫妻之实了吗?”
看他那难以启齿的神情,就知道让他问出这句话有多为难。
他为难,金梧秋也为难。
故作镇定的喝茶,却发现杯中茶水早被没了,她喝了个寂寞。
见她迟疑,虞子青眼中闪过希望:
“还,没有吗?就像你跟慕容弦那样,只是名义上在一起吗?”
骤然听到那个名字,金梧秋有些不淡定,放下茶杯,打破了大哥的幻想:
“不一样,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了。”
这一刻,金梧秋竟然有点感谢刘氏买通云儿给她下了情药,让她早早跟谢映寒生米煮成熟饭,不然以她墨迹的行动,她跟谢映寒现在估计还处于纯友谊阶段,现在就没底气说出这句话了。
虞子青片刻失神,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你总是不听话,从小就不听。我以为经历过慕容弦你会长大,不会再做让义父为难的事。”
金梧秋暗哼,他们凭什么希望她既能干又听话?
刚想反驳,就听虞子青又说:
“梧秋,其实你就是想找个挡箭牌,若是如此,你完全可以找我,八年前我就与你说过一回,你永远可以把我当做你的盾牌,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挡在你身前。”
这些话金梧秋八年前确实听过,当时她就不懂自己身前有什么好挡的,风雨雷电她又不是受不起。
而现在,她依旧不太懂。
大哥依旧在那喋喋不休:
“可八年前你没有听,最后结果怎么样?慕容弦不知所踪,你的感情终究错付了。现在又想重蹈覆辙吗?”
虞子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上前拉起金梧秋的手,说:
“梧秋,我当初说的话,此刻依旧作数。”
金梧秋原是把大哥的发言当说教在听,但此时大哥过来拉住了自己的手……
他正深情款款的看谁呢?
“大哥。”金梧秋呆愣的唤了他一声,然后举起被他握住的手,诚心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子青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英勇就义般的说:
“意思就是,你现在就去把那个人赶走,大哥娶你!”
金梧秋整个人都吓麻了!
大哥,娶我?
这是什么新世纪文坛第一恐怖言论?
先不说她不喜欢大哥,大哥也未必真喜欢她,单单是想像婚后要跟他这样一个无趣又古板,吃个饭都能挑出你三个错处的男人在一起,睡前说不定还要逼着你做一日错误总结,然后说教个半小时才让你入眠,醒来看到的就是一副教导主任的嘴脸。
让她跟这样的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还不如英年早逝!
就在这时,金梧秋被虞子青抓住的手被人从一旁夺了过去,只见祁昭已经戴上了他的新装备,气质满满的站到金梧秋身边,用眼神与同样站着的虞子青激烈对峙。
祁昭自不必说,二十五年的皇帝可不是白当的,气势这块没输过。
虞子青也不遑多让,仗着与金梧秋的关系特殊,竟不见半分颓势。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金梧秋,被空气中那股辟里啪啦火花带闪电的暴烈氛围压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要娶你?”
“他是何人?”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金梧秋,然后开展新一轮对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主要是看金梧秋先回答谁。
金梧秋自知此刻已沦为他们斗气的工具人,向两边虚弱一笑,然后忽然越过两人,冲着外面大喊:
“中午让九娘加只八宝酱鸭,大哥爱吃;再加一份腌笃鲜,谢郎爱吃!”
不合时宜的喊完之后,金梧秋从夹缝中起身,艰难万分的钻了出去,说道:
“那什么,我去厨房盯着九娘,怕她偷懒,大哥和谢郎正好认识一下,中午咱们一起吃顿饭。”
说完这些,金梧秋不给两人阻拦反对的机会,一溜烟跑了出去,把战场留给男人。
片刻后,祁昭坐在金梧秋的位置上,就着她用过的杯子饮茶。
虞子青来者不善:“在下虞子青,阁下贵姓?”
祁昭从容不迫:“谢映寒。”
“谢公子,想必你已知我与梧秋的关系。”虞子青尽量客气。
“知道,你是我家梧秋的爱慕者嘛,我都听到了。”祁昭尽量礼貌。
虞子青一拍桌子:“我是她大哥!”
祁昭无惧挑衅:“那你还求娶她?天理不容啊。”
虞子青顿时面色铁青:
“那敢问谢公子与梧秋是何关系?”
祁昭自若应对:
“正是阁下想像中的那种关系啊。”
虞子青语带威胁: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劝你做人最好把心思摆正,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祁昭身子靠后,昂首晃脑老神在在的模样像极了挑衅,忽然笑问:
“阁下似乎很喜欢说教?可惜我不、爱、听。”
虞子青忍无可忍,一把掀了两人之间的桌子,今日若不教训教训这个无耻之徒,他都没法向义父和金氏交代。
祁昭也不是软柿子,三两招便化解了虞子青的攻势,两人就在花厅中打得有来有回,热火朝天。
**
金梧秋逃到厨房,拿了根萝卜边啃边长吁短叹,这行为非常影响傅九娘的工作环境,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摔,对金梧秋斥道:
“你有完没完?”
金梧秋看了眼菜刀,习以为常:
“你做你的,我吃我的,河井不犯。”
傅九娘语塞,又不能真拿菜刀砍她,只能认命:
“我跟你说,以后想加菜就早点说,我这每天都是有计划的。”
金梧秋也很无奈:
“我也不想的,那两道菜你想加就加,不想加就不加,反正我看他俩今天估计都没胃口。”
傅九娘嗤笑一声:
“你倒清醒。那你躲什么?”
江南早晚都会来人,东家这么大的事说做就做,难道还怕江南那边不高兴吗?
“谁说我躲了?我是来监督你做菜的。”金梧秋煞有其事的说。
傅九娘刚想再摔一次刀,珍珠姑娘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传话:
“东家不好了,花厅里打起来了。”
金梧秋嘴里的萝卜忘了嚼,打起来了?
我天,谢映寒可是皇帝的暗卫,绝顶身手,大哥也就跟跑江湖的学过几招,对付几个小蟊贼不成问题,绝不可能是谢映寒的对手,别让人给打坏了,她没法跟父亲交代。
赶紧扔了萝卜往花厅赶去,边跑边回头对傅九娘交代:
“那俩菜不加了,东暖阁摆饭,速度!”
傅九娘觉得这东家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自己对菜不感兴趣,倒是会使唤厨子。
**
又过了两刻钟,涌金园东暖阁。
一桌家常菜摆满了圆桌,金梧秋坐在中间,两侧坐着互看不顺眼的两只乌眼鸡。
回想媲美战场的花厅现场,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都踢翻了,一地狼藉。
虞子青打得气喘吁吁,祁昭让得气定神闲。
金梧秋果断入场调解,这才有了现在这顿心平气和坐下来一起吃的午饭。
虞子青此时已经恢复气息,原以为小白脸是个吃软饭的花架子,没想到竟是个高手,失策。
越看他脸上的面具就越碍眼,虞子青沉声点评:
“花里胡哨,藏头露尾。”
祁昭这才想起脸上还有个面具,从容取下,露|出真容,予以反击:
“没办法,梧秋特地为我做的,据说波斯产的银纱,价值连城。谢谢梧秋。”
金梧秋尴尬一笑:“呃,不客气。”
祁昭仿佛没看见虞子青快要瞪出来的眼珠,把面具重新戴给金梧秋看,还热情的追问:
“好看吗?”
金梧秋一头的冷汗,都不敢看身旁大哥的表情,硬着头皮点了几下头: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祁昭这才满意,将面具再次取下,放在手边把玩。
虞子青冷哼:
“梧秋从小便识人不清,眼神不好,分不清璞玉与卵石。”
这话让金梧秋听着耳热,大哥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揭人短啊?她不就看错了一个慕容弦,还揭不过去了?
祁昭反唇相讥:
“我倒觉得她眼光比世人都好,能在万千丛中一眼便相中我。”
金梧秋能说什么,主动招呼他俩:“吃点菜吧,九娘辛辛苦苦做的,都要凉了。”
虞子青忍着怒火,抛出一个跌破人眼镜的问题:
“你究竟要多少银两才肯离开梧秋?”
金梧秋筷子上夹的菜一个没当心,掉桌上了!
她听到了什么?
偶像剧恶婆婆的专属台词,只不过在这里恶婆婆变成了大哥。
祁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银丝卷,气死人不偿命的说:
“我与梧秋的定情信物是二百万两,你能给多少?”
虞子青大为震惊,指着金梧秋半晌没说出话来。
祁昭却还嫌场面不够乱,添油加醋的拉着金梧秋的手表白:
“他给多少我都不要,我既收下你的信物,这辈子都只会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金梧秋鸡皮疙瘩掉简直掉了一地。
虞子青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将筷子往饭桌上一拍,指着金梧秋怒道:
“你跟我过来!”
金梧秋连忙起身要走,却被祁昭一把拉住:
“你走了,谁陪我吃饭?”
金梧秋两边为难,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我去听听大哥想说什么,听完就回来陪你吃饭,怎么样?”
祁昭却不配合,迳自摇头:
“不怎么样,那时饭都凉了。不如你先陪我吃完饭,然后再去听他啰嗦,岂不更好?”
说完,将金梧秋拉着坐下,又将筷子和饭碗一起塞到她手中,并亲自为她夹了几道清淡的菜肴:
“吃吧。”
金梧秋机械的往嘴里塞了些东西,回想大哥离去时的模样,若是放着不管,只怕她后半辈子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大哥那一嘴金刚不坏阿弥陀佛的道理能把金梧秋给烦死两回。
想到此处,金梧秋果断放下筷子,对祁昭抱歉道:
“我还是去看看大哥吧,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说完,金梧秋就急忙追出了东暖阁,留下祁昭独自坐在饭桌旁发呆。
很好,原来他也有不被选择,被人撇下的时候。
第35章
◎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第三十五章
金梧秋为了后半辈子不被烦死, 豁出半日去听训,终于成功安抚下暴怒的大哥,让他尽管还在生气, 但也明白了金梧秋认真想和谢映寒试一试的决心。
听完解释,虞子青要走, 金梧秋挽留:
“大哥不留下监督我的后续表现吗?”
虞子青神情不愉:“我不是你爹啊?你自己知道在干什么就好。”
金梧秋擦了把冷汗:我对我爹可没对你有耐心。
要说在金氏, 金梧秋唯一害怕的就是虞子青。
只因其他人跟她都是从利益出发的交往, 家族看重她决策能力;族人看重她吸金能力,父亲看重她能给大房争气, 带来实际好处;
唯有虞子青对金梧秋, 是从感情出发。
这种感情不是男女之情, 而是对恩人之女的照顾之情,对一起长大妹妹的看护之情。
金氏对子孙确实公平, 但这种公平是建立在优胜劣汰基础上的,凡事都得以实力说话,你的实力比别人强,就能比别人获得更多的关注与资源, 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但在虞子青那里,他对金梧秋的爱护与付出,是无私且不计得失的, 金梧秋有一阵压力太大, 还曾把自己对父爱的向往之情投射在虞子青身上, 就是因为觉得他比其他人都要可靠, 无论她是出色还是平庸, 他都会像兄长一样对待她。
所以, 别人的想法金梧秋懒得管, 随你高兴或不高兴, 但对虞子青,还是更希望他能高兴些的。
“我知道的,又不傻。”金梧秋指了指自己说。
虞子青却不这么认为,哼了一声:“未必!你看男人的眼光要是有你做生意一半……”
“打住打住!我真的知道了,大哥。”
金梧秋见他开始啰嗦,赶忙阻止,生怕开启新一轮的念叨之旅。
虞子青用老父亲看叛逆不听话闺女的无奈目光,将金梧秋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我还约了几家京城的掌柜谈事,先走了。”
金梧秋突然乖巧:“我送大哥。”
亲自把虞子青送到门前,门房已经把他的马牵来,两个小厮也已就位,虞子青打算上马前忽然停了脚步,扭头看向站在门外的金梧秋,迟疑良久后,才最后说了句:
“这回你若还是看错人,大哥先前与你说的话依然作数。进去吧,我走了。”
金梧秋:……大哥怎么还记着这茬儿?
虞子青倒是潇洒,说完就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
送走了虞子青,金梧秋正打算去休息休息,刚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起,她现在还没有资格休息,因为还有一个没哄完呢。
金梧秋头疼,站在原地挠了好一会儿额头,然后才认命的往谢郎最爱待的书房走去。
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的门,果然看见她酷爱学习的谢郎搬了几十本古籍放在窗边的软榻上,他靠着迎枕,饮着茶,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页,就连金梧秋进来都没察觉。
当然了,说是没察觉,但更可能是不想理会。
金梧秋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跟朋友出去应酬晚回家的丈夫,看见没开灯的客厅里,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看无声电视的妻子,既愧疚又担忧,但更多的是……害怕。
从圆桌上倒了杯茶,亲自端过去给他,想着他要是不喝,自己正好顺便喝掉,毕竟劝了大哥老半天,金梧秋早就口干舌燥。
谁知金梧秋刚把茶递过去,眼不离书的那人就伸手接过,兀自喝了起来。
金梧秋见状,觉得这是个绝佳的破冰几乎,往他腿侧的空处一坐,边哄边解释:
“我大哥脾气就那样,属驴的,若不顺着些,他能强出十里地。”
“挺好。”
“他跟你动手,你没伤着吧?”
“还行。”
“咱俩的事,我都跟他讲清楚了。”
“是吗?”
金梧秋的所有问题,对方都用两个字回答,这明显还是在生气啊。
这要怎么哄?金梧秋实在没什么经验,决定打感情牌试试。
“是啊!他也就是怕我被骗,关心我来着。”
“哦,你经常被骗?”
似乎有点效果,金梧秋想,这都从俩字增加到六个字了!
“也不是经常,就一次!你知道的,我十五岁时招赘过一个夫婿,他叫慕容弦,我从街上捡回去的男人,他算盘打得不错,表面看起来也斯斯文文,谁知内里会是个败类。”
“那时候,我爹想扩充产业,动了让我联姻的心思,但婚姻大事,岂同儿戏?要是我自己选的人便罢了,偏偏是我爹选的,我一百个不愿意,就自作主张,从身边找了个相对看起来顺眼的人招赘。”
“结果你也知道了。成亲不到一个月,那败类就卷了我的钱,拍屁股走人了。”
“因为这事儿,我在金家没少被人笑话。大哥都看在眼里,怕我再次识人不清。”
金梧秋把自己的前一段笑话般的婚姻大概说了一遍,希望谢郎能理解大哥的一片苦心。
“他怕你识人不清,所以就想自己娶你?”
祁昭合上一本书,摸到另一本打开:
“他可真是你的好大哥!”
金梧秋觉得此时此刻‘好大哥’三个字听着有点别扭:
“他不是真心要娶我。就是报答我爹对他的救命之恩,觉得我反正只是想找个让族里闭嘴的挡箭牌,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负责人的大哥,哪怕牺牲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也要替我挡一阵。”
说到这里,金梧秋真心觉得她这个大哥真不错。
除了人古板一点、严肃一点、啰嗦一点、事多一点、不通情理一点、爱讲大道理一点,总的来说是个不错的好男人。
也不知今后哪家姑娘有福消受,金梧秋提前为她捏一把汗。
“哦。原来如此。”
祁昭听完金梧秋的陈述,终于愿意施舍一记眼神过来,金梧秋看到曙光,连连点头:
“嗯嗯,就是这样!”
祁昭放下书本问:
“所以,我只是你应付族里的挡箭牌?”
金梧秋:……你是会抓重点的。
她说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心路历程,他却只关注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话。
自己是怎么来的,心里真没有点数吗?说是挡箭牌已经相当尊重了好吧?
然而话却不能这么说,容易让金梧秋进门后的努力功亏一篑。
“刚开始是,但后来我改变了。”金梧秋求生欲很强。
“哦?改变了什么?”祁昭问。
金梧秋仔细斟酌用词,彩虹屁什么的先吹一波:
“当然是谢郎的绝世人品打动了我,你优秀、帅气、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你还有编制!皇家编制!”
祁昭静静看着她发挥,觉得有些用词还挺新颖:“就这些?”
金梧秋倍感压力,把心一横,连违心的话都说了出来:
“谢郎还非常有趣,你的那些小玩具……挺好玩的。”
说完,她静候对方反应,心想自己已然尽力,如果连这种违背自己良心的话说出来都没效果,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祁昭见她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适时开始收网:
“你终于承认,我买的那些东西好玩了?”
金梧秋咬牙点头:“嗯!”
祁昭满意的在她脸颊轻轻掐了掐:“我也觉得很好玩,下次我再找点新鲜的?”
“……”金梧秋强颜欢笑:“呵呵,你高兴就好。”
“不过嘛。”祁昭忽然拉长了音调,吊足了金梧秋的胃口后才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能总这样不明不白,否则下次再见到你大哥,我会很没有底气的。”
金梧秋预感到了些许危险,咽了下喉咙问:
“所以?”
祁昭两手搭在金梧秋的肩膀上,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金梧秋想逃,却洞悉先机的他死死按住,不得不正面应对:
“你不是说要去郊外跑马?我有个朋友,正好有几匹大宛来的良驹,要不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祁昭打断,只见他指了指窗外快要落山的晚霞:
“你见过夜里去跑马的吗?”
不知不觉竟到了傍晚,回想这一天的跌宕起伏,金梧秋心累。
“不跑马,那就逛夜市!我还没跟你逛过夜市!”金梧秋继续挣扎。
祁昭却是摇头:
“夜市有的是机会逛,但我俩的关系今晚必须明确!”
金梧秋苦恼:“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嘛。”
“不够!”祁昭铁了心要改变现状:“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想与我长久,只是把我当挡箭牌过度一下,等今后遇到真命天子就跟我掰了?”
“怎么可能!”金梧秋极力辩解:“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希望你不是!”祁昭忽然伤感,放开了按住金梧秋肩头的手:
“可你给我的感觉,总是那么若即若离,每当我想靠近时,你就把我推得远远的,让我永远摸不着你的真心。”
金梧秋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听他又接着说:
“我每天都在徘徊,生怕哪天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或者不要我了。”
金梧秋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每天心里有这么多感悟吗?平时好像也没怎么看出来啊。
“我很煎熬,你知道吗?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是不是终极我一生,都难以到达你的彼岸?你我是不是终将在这种无止尽的推拉中渐行渐远……然后消散……”
此刻的祁昭看起来像个矫情的诗人,在他下一次开口之前,金梧秋立刻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物理禁言。
“可以了。不就是想再睡一次,哪儿来这么多酸话?”金梧秋吐槽。
祁昭拉开金梧秋的手问:
“那你同意了?”
金梧秋原地挠了两下后颈,点头、松口:
“行,行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早睡晚睡都是睡。
于是下一刻,金梧秋整个人就被横抱而起,祁昭拿出生百米冲刺的速度,把金梧秋从书房一路抱到了卧房。
直到卧房门栓落下时,金梧秋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可惜为时已晚。
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36章
◎某人就像开了闸的猛虎。◎
第三十六章
宣和殿中, 卢英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陛下对着奏折发笑了。
不是那种认真的笑,而是嘴角微微翕动的暗笑,笑完之后还会盯着某处看一会儿。
卢英也曾顺着陛下投注的目光看去, 试图揣摩一番圣意,然而陛下要么盯着一只平平无奇的花瓶, 要么盯着一条普普通通的黄带子, 实在不知从哪个方向解读。
宣和殿外, 一个小太监躬身行礼,卢英见状俏步走出, 询问一番后, 接过折子走入内殿, 正遇上祁昭对着龙案一角的笔架出神。
卢英缓步走近,不敢出声打扰, 但祁昭却回了神,瞥了眼他手里的折子,二话不说便伸过手去,卢英赶忙将折子递上:
“吏部洪大人来送官绩图的。”
祁昭问:“他人呢?”
卢英说:“还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吧。”祁昭边说边翻开厚厚的折子。
这官绩图指的是由吏部直接任命的五品以下的朝廷官员名册, 五品以上则要经过内阁议定,上呈中书省,由皇帝示下钦定。
皇帝今日突然提出要看五品以下的官绩图, 吏部尚书洪知孝诚惶诚恐, 生怕是哪里出了疏漏, 不敢假手于人, 亲自送来给皇帝过目。
进殿后, 洪大人肃手而立, 等待龙案后的年轻帝王翻阅结束问话。
祁昭前后翻了一遍, 终于在最后第二页的右下角看到了那个名字————柳蔚。
他将官绩图翻转, 对洪大人问:
“此人因何起复?”
洪大人站得有些远,看不太清,祁昭用御笔在‘柳蔚’的名字上画了一笔,让卢英送去给他看。
在来回话之前,洪大人做了万全准备,心中拟了几个可能会被问到的名字,将他们的来历暗记于心,而柳蔚此人正在他拟出的名单中,洪大人略松了口气,详尽回道:
“回陛下,此人乃景盛十四年因长恩侯府贪墨案被牵连,先帝将他罢官,流徙西南二十年,他服刑结束后,便由朝廷还其白身,却没有回京来,而是留在西南捐了一个九品军吏的职,平素就是帮军中跑跑腿什么的。”
“谁知半年前,西南军中突然发现了一批劣质军械,适逢龟兹发生暴乱,若我军使用劣质军械上战场,必定会害死众多无辜将士,柳蔚其人便是那时挺身而出,历尽千辛,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我军筹集到一批新的优良军械。”
“西南军中的几名大将联名为其上奏表功,柳蔚罪刑已消,又有此等大功加持,各种手续齐全,吏部按规定放官。”
因为最近长恩伯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洪大人知道柳蔚此人与长恩伯府颇有渊源,便多留心了下,没想到真让他给猜中了。
“陛下,可是此人有问题?若是如此,吏部这就革去他的官职。”洪大人建议道。
祁昭摆了摆手,对洪大人问:
“西南那批劣质军械是军器监锻造的吗?”
洪大人想了想后,回道:
“回陛下,兵部的事,臣所知不多,但也略有耳闻,西南因地势之故,湿气弥漫,军械容易生锈侵蚀,比其他地方的军械损耗略大些,但军器监每年锻造的兵器送往全国各处,都有定量,西南时常会发生军械不够之事。”
“后来西南的将领便请奏兵部,说除了军器监的军械之外,若当年当地损耗过大,可酌情由军营自行采购军械补足,这个采购量只占军器监所供军械的十之一二,数量不算大,兵部与户部议过后便同意了。”
“那批劣质军械据说是西南当地一个私铸坊锻造的,他们以次充好,此时应该已经被追究责任了。案件具体如何,陛下得询问兵部方才知晓。”
洪大人说得已经很详细,祁昭沉吟片刻后,又问了句:
“柳蔚入京中哪个部所?”
洪大人对答如流:“回陛下,正是军器监。”
祁昭闻言若有所思。
洪大人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下文,不禁出声询问:
“陛下,可要将此人除名?”
祁昭摇了摇头:
“不必,既然此人有功在身,那便一切照旧,朕随口一问罢了。”
洪大人躬身应答:“遵旨。”
抬手让洪大人退下后,祁昭吩咐卢英了几句话,卢英便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半日,城中某处飞出一只长尾泛着蓝绿光泽的小喜鹊。
**
金梧秋在躺椅上颠了个身,后腰的酸楚教她做人。
昨天她被套路松了口,某人就像开了闸的猛虎,把她吃得一干二净。
躺椅旁的高茶几上放着一碗药汤,金梧秋二话不说,捏着鼻子就喝下了。
这药是神医玛瑙姑娘为她调配的避子汤,喝一次能管个把月,距离金梧秋上次喝完其实还不足一月,她怕自己代谢太好,药性不够,万一中招就不好了。
尽管她还挺喜欢谢映寒这个人,但喜欢与和他成亲、为他生孩子是两码事,金梧秋在现代时就是个不婚主义者,恋爱可以适当的谈一谈,但结婚生子还是算了吧。
当母亲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但同时也伴随着辛劳、付出和奉献,换句话说,她自己心理都未必健全,又怎么能保证很好的负担起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的人生呢?
反正在她完全做好当母亲的准备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在这方面松懈的。
于是以防万一,她又让玛瑙姑娘给她熬了一碗送来。
玛瑙姑娘精通药理,给金梧秋配制的都是有效且温和,不会伤及根本的药,将来若是改变主意,直接停药即可。
喝了药的金梧秋在躺椅上看天,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一把小团扇,看似悠哉,实则腰酸背痛。
幸好他只休息一日,接下来的几日都要连续值夜,不方便回涌金园,要不然再搞几次,金梧秋非散架不可。
正看着天际流云,一只长尾喜鹊就精准无比的落在了金梧秋旁边的回廊扶手上。
“嗯?”
金梧秋看见它的瞬间,精神一振。
院子里的婢女也为之惊奇:“呀,快看,有喜鹊!”
金梧秋忍着酸痛扶腰起身,对喳喳叫的小喜鹊伸出一条胳膊,在婢女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小喜鹊居然丝毫不怕生,轻灵的跳到金梧秋的手臂上,任由她架着坐回躺椅,然后很聪明的从金梧秋的手臂上跳到她的小腹上。
“去把我多宝阁上的几只小白罐拿过来。”
金梧秋对离得最近的一个小丫鬟轻声吩咐。
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便将金梧秋说的那几个小罐子放在托盘上取来。
金梧秋分辨了两下,拿起其中一只,揭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把干蚂蚱,送到长尾喜鹊的喙前。
自从上回这小家伙给金梧秋送信,却只吃到一点点的糕饼碎渣,金梧秋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然后就让人准备了几罐喜鹊爱吃的东西,有米粮谷物,也有干虫干肉。
喜鹊本就不太挑食,什么都能吃点儿,这只会送信的喜鹊更是如此,自小亲人,吃惯了人备的东西,此时对金梧秋给的干虫大快朵颐。
趁着它埋头吃东西的时候,金梧秋在它的长尾上果然发现了祁昭说的那两个小白点。
“你真的叫二喜吗?谁给你取的名字,傻乎乎的。”
金梧秋用手指在二喜泛着蓝绿光泽的覆羽上轻摸了一下,大概是吃美了,二喜这回居然没有拒绝。
逗弄完小鸟,金梧秋才把目光放到它脚上绑着的信筒上。
将信轻轻取出,展开看了起来。
原本她还以为是谢映寒给她送来的问候,谁知信中说的竟是一件令金梧秋大为光火之事。
待二喜吃饱后,金梧秋将写了‘多谢’二字的回信塞进信筒里,让它自行飞去。
看着二喜冲破云层,很快便消失不见,金梧秋沉沉一叹,大声吩咐道:
“来人。去一趟燕子巷,把金玲给我叫过来!”
金梧秋是金氏的现任族长,自然有权利让金氏的任何人过来见她,若是不来,金梧秋将人直接逐出金氏,都是理所当然。
金玲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因此收到金梧秋的传话,心中虽十分不满,却也只能听命。
半个时辰后,她在涌金园的花厅中见到了脸色铁青的金梧秋。
“姐姐骤然唤我,也不怕我不在家,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这么急吗?”金玲忍不住抱怨起来。
金梧秋见她神情满不在乎,还想径直入座,看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金梧秋猛地一拍桌案,厉声斥道:
“跪下!”
第37章
◎这是对你做错事的惩罚,断二房路的人是你,不是我。◎
第三十七章
金梧秋继任族长后, 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原因,很少严厉对待族人,除非族人犯了禁忌, 就好比眼前正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金玲。
在金梧秋一声‘跪下’之后,金玲想入座的动作悬在半空, 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 发现花厅内除了她和金梧秋之外,连个奉茶的婢女都没有。
她站直了身子, 佯笑着问金梧秋:“大姐姐这是何意?”
金梧秋沉默不语, 只用幽沉冰冷的目光盯着她, 四目相对,没一会儿金玲就败下阵来, 违抗族长的命令,她暂时还没有这个底气。
只好听命跪下,却甚是不服:
“不知我何错之有,还请大姐姐明示。”
金梧秋蹙眉凝视她片刻后才问:
“金氏家规第七条是什么?”
金玲脸色一变, 明白金梧秋今日所为是为何了。
“怎么?忘了吗?”金梧秋压着怒火问。
金玲面色苍白,颤抖的嘴唇轻启,声音低若蚊蝇:
“凡金氏族人……在外行商……皆……不可……沾盐铁事务。”
无论在哪个时代, 盐铁都是一个国家的立足之本, 直接关系到国家的财政收入、军事力量和社会稳定, 所以自古以来这两个行业都是牢牢掌控在朝廷官府手中, 除非是朝廷特许的盐商铸坊, 寻常商户是不能公然经营这些的。
当然也有暗中走私的, 但终归少数, 为了养家糊口铤而走险, 不得已才去赚那刀头舔血的钱。
“那你沾了吗?”金梧秋冷声问。
金玲的丰唇开合了几回,目光闪躲,犹犹豫豫的嘴硬:
“自是没有,大姐姐何出此言?”
“你敢说你没有?!”金梧秋厉声质问:“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吗?去年,西南军军械,荣宝号私铸坊。”
金玲原以为金梧秋只是听到些许风声,还想着隐瞒一番,谁知她竟直接将自己的老底给揭了出来。
“荣宝号是你二房经营的商号吧?你做出此等违背家规之事,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挂着自家旗号?”
金玲被训得低下了头,时间、地点、名号,一一对上,她想瞒也瞒不了。
却也不想就此被金梧秋打压,毕竟她会违背家规做军械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
金玲脑中想起那人,心中突然有了底气。
“大姐姐,朝代都变了,家规也是可以变的。”金玲忽然昂首说。
金梧秋隐怒发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有何不敢?”金玲胆子突然壮大,将憋在心里多年的不满悉数吐出:“金氏的这个家规,根本就是限制族人发展,是故步自封,是目光短浅。”
“这世上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盐铁乃是金山银矿,利润丰厚难以想像,那些扬州的盐商,西北的军械商,朝廷的皇商,哪个不是富得流油?他们能赚这钱,我金家为何不能?”
金梧秋耐着性子听完这些平常不可能听到的话后,沉声斥道:
“古往今来几个皇商有好下场的?你见过几个盐商军械商发家后能传承三代的?我金氏至今已有十二代,能延续至今的根本就是不碰盐铁,这是先祖的避祸之道,到你嘴里竟成了目光短浅,故步自封?怎么,你觉得金氏从古至今,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人是吗?”
金玲仍是嘴硬不服:
“他们不能传承三代,是他们没本事,我金氏是江南第一家,背景深厚,定然,定然与那些人不同。”
“江南第一家?背景深厚?”金梧秋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都快被她这无知的言论给气笑了:“我请问你,你金氏有什么深厚背景?江南第一家的名头,是靠走私盐铁,贩卖军械达到的吗?”
“金玲我告诉你,这世道,与朝廷争利就是死路一条!你自己想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想怎么死怎么死!但你别想连累金氏为你的愚蠢和无知陪葬!”
金梧秋这些话说得着实不客气,金玲被骂得狗血淋头,尽管心中已经有点明白其中的凶险,但这件事她已经做了快半年,半年来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且那批军械还抵消了不少金氏二房去年年底的经营赤字状况。
所以即便此刻被金梧秋知晓,她也没有多少悔意,更何况她还有底牌,一张能让她金氏二房飞升,金梧秋想都不敢想的底牌!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金梧秋问。
金玲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胸膛,一改先前害怕颓势:“没有。事是我做的,我承认。”
金梧秋闻言点头:
“好,那我便按照家规,暂停对二房产业所有资金支持,为期两年,待会儿我会将你的所作所为,与我对二房的惩处通告全族知晓,你走吧。”
金玲听到要暂停二房所有的资金支持,才开始慌神,跪行两步上前:
“这处罚未免太重了。我二房在江宁的产业刚要扩大,金陵的商铺也刚刚起步,正是用钱之时,族里不能断了我二房的资金,这等同于断了二房的路!”
金梧秋不为所动:
“这是对你做错事的惩罚,断二房路的人是你,不是我。”
说完,金梧秋便起身要走,金玲赶忙起身跟上,拉住金梧秋的衣袖,软下语气说:
“大姐姐,我知道错了,我,我立刻让人去把私铸坊关了,今后再也不碰军械生意,你高抬贵手,别断了我二房的供应,别让我们掉下去。”
金氏一共有七房,除了大房有金梧秋坐镇,稳坐钓鱼台之外,其他六房之间的竞争从未断过,二房这些年始终被压制,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起色,若此时断了资金,那他们还怎么跟其他六房竞争?
被压着打的日子,金玲已经过够了。
金梧秋抽出自己的衣袖,冷静道:
“为期两年,这两年间只要二房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两年过后,我自会解除此项惩罚。”
“不行!别说两年,两个月都不行!我不是为了自己开私铸坊的,我是为了……”
金玲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
金梧秋等不到她下文,疑惑问:“那你为谁?”
金玲却闭了嘴,再不肯多言,连为二房求情的话都不敢说了,生怕金梧秋继续追问。
这奇怪的反应让金梧秋上了心,看来军械这事,并不是金玲一时糊涂做下的错事,而是另有内情。
知道即便追问,也问不出结果,甚至可能还会听到很多谎言,金梧秋干脆不问了,还是派人走一趟西南,好好的查一查这桩军械案背后的事,虽说一来一回破费时日,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比将来被某些愚蠢之人拖累的好。
**
本朝的圣寿节在四月十八。
陛下在十六岁亲政那年,因自身诞辰与先帝忌辰同日,为缅怀先帝,将万民同贺的万寿节废除,另尊太后诞辰圣寿节,因此每年圣寿节前后,京城都非常热闹。
除了百官同庆之外,各地藩王、别国使节也会来京恭贺,这段时间最忙的就是礼部和鸿胪寺。
四月初八这日,天蓝无云,晴空万里。
二公主祁淑兴之所至组织游湖,祁珂因为长恩伯府的事在府里趴窝了好些天,才稍微恢复了些,听说有的玩,便立马约了金梧秋一同前去。
同行的还有信国公府谢家的几房姑娘,谢婉也在其中,还有一些相熟的世家贵女与夫人。
二公主的船很大,甲板上三层,甲板下两层,拢共五层的游船,就算上百人同时容纳也相当开阔。
金梧秋随同祁珂上到三层,在二公主祁淑身旁坐下,祁淑看见金梧秋,颔首致礼,她的另一侧坐着谢婉和一个未曾见过的姑娘,大约二十出头,文静又端庄。
祁淑主动向她介绍金梧秋:
“二妹,这位是江南来的金老板,你和祁音最喜欢的那家翰墨坊就是金氏名下的。”说完,又对金梧秋说:
“金老板,这是谢家的二姑娘谢瑜。”
被介绍的二人分别起身见礼,谢瑜人端庄,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我与三公主都爱书,翰墨坊是我们常去逛的地方。贵店中有一款油烟墨我特别喜欢,麝香之气比其他墨条要浓郁几分。”
金梧秋对一切能赚钱的生意都略知一二,听谢瑜这么说,便知道她指的是哪个:
“是‘初照’那款吗?我记得只有那款的麝香比例略高些。”
谢瑜见金梧秋居然知道,惊喜万分:
“没错,正是那款。”
金梧秋笑道:“二姑娘品味甚好,若你喜欢,回头我请制墨师单独为你定制一套,保证世间仅有。”
谢瑜心花怒放,连声道谢,一旁谢婉将一切听在耳中,忍不住哼了哼,谢瑜不禁问:
“三妹妹何故发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金老板说是财大气粗,出手却小气的很,几方墨而已,二姐姐不会就被她收买了吧?”
谢婉往金梧秋斜睨一眼,显然还在记恨金梧秋不愿投资她买街的事,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令人不愉。
金梧秋还没应声,身旁祁珂便忍不住反怼:
“谢婉,你的礼仪最近是被狗吃了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入了太后的眼,就能目中无人了?梧秋是我朋友,你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
祁珂霸气相护,让金梧秋感动不已,反观被当众训斥的谢婉,娇俏可人的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丰富多彩。
谢婉自知祁珂素来心直口快,因着她公主的身份,旁人敢怒不敢言,她也不敢跟祁珂叫板,若闹起来难堪的可是自己,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二公主祁淑身上。
祁淑除了是公主之外,还是信国公世子夫人,虽说信国公世子谢恒跟谢瑜才是亲兄妹,跟谢婉只是同父异母,但看在都是谢家人的份上,祁淑也该对自己相护一二。
然而很快谢婉就等到了结果,祁淑笑着劝她:
“三妹妹近来火旺的很,还是要心清些的好。”
这句话直接表明了,二公主祁淑与五公主祁珂是一头的,在场众人岂有不懂。
谢婉心里怄得要死,面上却不敢流露太多,端起茶杯掩饰此刻的尴尬,身旁的好友,武安侯嫡女轻拍她以示安慰,谢婉看见她和周围几个朋友,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
上回在长公主府没拉到金梧秋和几个公主的投资,回府后的谢婉生气之余,也没有放弃她的大计,第二天就重整旗鼓,在府中开设了一场花宴,邀请她的好友们前来,经过她的一番游说之后,有十几个朋友当场便投了银票,还有些承诺回去拿了银票也要来投。
贵女们虽说出身名门,但手里真正能自由支配的银两并不多,有的投几万两,有的投几千两,实在拿不出的也能投个几百两,反正谢婉自信满满,来者不拒,从那时至今日,她已然筹集到二十多万两在手,事情也交到专业的人手中去办了,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她就收获了升阳和平阳两条巷子的六成地契。
如今只等工部的填河公告一出,她手中的这些地契就会以数倍的价值增长,届时她不仅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又能让身边因她赚钱的朋友们对她心生敬佩,继而以后死心塌地的追随于她。
到那时,估计就连陛下都得重新考量她的价值了。
谢婉想到事成之后的种种美好,心情顿时灿烂无比,先前被怼的难堪也消散了大半,又坐了一会儿后,谢婉起身告退,带着另外几名贵女下到二层船舱观景去了。
她离开之后,祁珂长呼一口气,一副忍耐良久终于解脱的模样。
金梧秋不禁觉得好笑,为她斟满果酿递去,祁珂喝了一口对谢瑜说:
“感觉她小时候也不这样,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谢瑜浅笑着回:
“公主怎知她是突然变了,而不是本性如此?”
祁珂觉得谢瑜话里有话,不禁问道:
“怎么,你们谢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我就说谢婉从小表现得像个小菩萨似的有点奇怪,莫非都是装得不成?可她今年才十六啊,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谢瑜摇头:
“不是她,是她母亲。”
谢婉的母亲是信国公谢忱的第二任妻子,而长女先元贞皇后谢珺、世子谢恒和次女谢瑜三人都是信国公的第一任妻子所生。
其实说起来,谢瑜才是元贞皇后嫡亲的妹妹,太后若想谢家女再接任皇后,谢瑜才是首选。
但谢瑜性子平淡,不好表现,本人又十分抗拒入宫,这时候谢家出了个礼仪人品上佳的谢婉,太后如获至宝,再加上谢婉的生母韩氏,年少时与太后谢兰曾是闺中好友,两边这么一合计,就决定把接任皇后的重宝压到谢婉身上。
第38章
◎他克你!懂了吗?◎
第三十八章
信国公谢忱与第一任夫人是和离的, 和离后没多久谢忱就娶了现在的夫人韩氏。
韩氏的母亲曾是国公府里的女先生,颇有才学,专门教授国公府的小姐, 老国公夫人爱才,又怜惜当时还是小姑娘的韩氏一个人在家无人教导, 便准许韩氏跟随在她母亲身边, 可以说韩氏就是在国公府长大的, 跟上一辈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们都很相熟。
比如如今的国公爷谢忱和如今的太后谢兰。
“韩氏这人颇有心机,才干也就那样, 但在哄人方面很有一手, 偏偏国公爷就吃她那套, 连带对谢婉都更为疼爱些。”
说着话的是二公主祁淑,语气透着对韩氏的不喜, 目光同情的看向谢瑜。
金梧秋见状立马明白二公主的意思,祁珂却咋呼出来:“也是,那韩氏若是个好的,谢瑜也不会蹉跎至今。”
谢瑜见大家的目光看向自己, 赶忙摆手否认: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嫁。”
然而在事实面前,谢瑜的这个否认显得有些单薄。
“你是不像嫁, 还是心有所属?”
三层的雅间中, 如今都是自己人, 祁淑便有话直说:
“你父兄绝对不会同意你与那人结缘的。所以我今日才带你出来走动。”
谢瑜张口欲言, 过了好半晌才小声的反驳一句:
“我对他只是崇敬, 欣赏他的才华, 并不是想与他……如何的。”
祁淑不信:“那么多饱学之士, 你怎么就得单单欣赏他的才华?”
“我……”谢瑜被问得哑口无言, 却也不怕祁淑恼怒,直言道: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也决计不会按照你们的安排去做的,嫂子今后就别为我操心了。”
谢瑜说完,便拎起随身手袋,乐观的对众人说道: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现在要去那边找找感觉,就不奉陪了,诸位请便吧。”
金梧秋没听懂,找感觉?什么感觉?
正疑惑着,金梧秋看见谢瑜从她的随身手袋中取出一只罗盘……对,她没看错,确实是罗盘!
只见谢瑜拿着罗盘开始在三层的雅间里走动,边走边寻找着方位,最终选定东南角,对着角落的花瓶思考片刻后,唤来婢女,对其中一个吩咐道:
“把这花瓶拿走,给我另外搬一套桌椅放在此处。”
说完又看了一眼罗盘,对另一个婢女说:
“把对着这个角落吹的那扇窗户关上,西北角那扇,关严实了!”
婢女们不敢质疑,立刻按照她吩咐的去做,很快在东南角布置了一套矮桌椅,请谢瑜入座。
谢瑜坐下之后,将罗盘放回手袋中,另外掏出几样东西,竟是笔墨纸砚,她从随身水壶中的水滴了一滴在小巧的砚台上,拿出先前她与金梧秋说的翰墨坊的油烟墨条,在砚台上研磨起来,磨得十分专注。
磨好墨后,谢瑜摊纸蘸墨,对着空白的纸张深吸一口气后,才优雅的落下第一笔,那之后,她便仿佛沉浸到了自己的那方世界,再不受外界干扰。
“是不是很奇怪?”
祁珂凑到金梧秋的耳旁轻声说:“谢瑜就是个书痴,爱看书,爱写文章,她用罗盘找的那个位置,不用说,肯定是文昌位!”
“不仅如此,她房间里供奉的都是文昌帝君,若是不出门,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六个时辰都在写,走火入魔了一般。”
金梧秋大为震惊,每天拜着文昌帝君,追着文昌位写文章,这是什么天生码字圣体?也太虔诚了。
现在金梧秋相信,谢瑜说自己不想嫁人这件事是真的,这么有事业心的女子,男人只会影响她码字的速度啊!
“你们不是说她有中意之人吗?”金梧秋贴耳祁珂问。
祁珂贴耳回她:
“什么中意之人,就是个在瓦子里唱戏的,唱的也就那样,关键他会写唱词,谢瑜喜欢他的词,只要出门就必定去捧场。”
金梧秋懂了,谢瑜还是个追星少女,不是追爱豆,追的是创作型歌手。
祁淑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谢瑜看去,无奈的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两位年轻的夫人走进三层雅间,来到祁淑身旁轻声说了几句,祁淑就起身走到窗边,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
祁珂与金梧秋对视一眼,也跟着起身来到窗边。
只见江面波光粼粼,两岸烟柳摇曳生姿,在不远处的江面上有一艘小渔船,小渔船上年轻男女对面而坐,各自手中都拿着桨,偶尔才划一下,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什么。
祁珂用手遮着光,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看清,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
她果断闭嘴,瞪大双眼往祁淑看去,祁淑一言不发站在窗边,目光幽沉的看着小渔船上幽会的男女。
她们在三楼观看,二楼和甲板上的夫人小姐们也在看,人一多,就总会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直接将小渔船上两人的身份说破:
“那不是信国公府的谢世子吗?”
“是他!跟他一起游湖的是谁?看穿着,不像是大家闺秀。”
“哎哟,莫不是什么青楼女子吧?”
信国公世子光天化日之下,与一名青楼女子相携游湖,如此重磅大戏,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八卦之魂。
好好的一场春日游湖,就这样被打断了。
事情的结果怎么样,金梧秋不得而知,因为在有人认出谢恒的那一刻,祁淑就命人掉头,把船原路返回,送客人离开了。
金梧秋和祁珂、谢瑜一并下船,谢瑜把纸笔卷好放进随身手袋中,问祁珂和金梧秋:
“扰了二位游湖的兴致,我替哥哥嫂嫂向二位致歉。我难得出门,一会儿想去轩华门附近逛逛,二位呢?”
祁珂见她情绪这么稳定,不禁问她:
“你不回去啊?你哥他……”
谢瑜果断摇头:
“我哥不是嫂嫂的对手,我若回去,嫂嫂可能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不开手教训我哥的。”
金梧秋感慨这姑娘思维方式很奇特。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谢瑜说:“我都习惯了,我哥隔一阵子就得作上一作,没机会他就创造机会,反正他不被收拾就不舒服。贱得慌!”
金梧秋笑问:
“二姑娘觉得世子今日所为是故意的?”
谢瑜点头:
“当然!要不然怎么会挑嫂嫂游湖这日,故意带女子划一条连乌篷都没有的破船到江上晃悠?又有哪个青楼女子愿意大白天的出来,跟他坐在破船上晒太阳?”
分析得有理有据,金梧秋被这姑娘考虑问题的逻辑说服了。
这么看,确实像是信国公世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图什么?
“那,咱们就此告辞?”谢瑜挎着她的文化小包包,提出告别。
祁珂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马车,她都在府里憋好多天了,今日难得出来还没尽兴,现在回去也太无聊了。
干脆问谢瑜:
“你是要去瓦子吧?大白天的,人家开嗓吗?”
谢瑜被人看穿也不生气,回道:
“不开嗓也没事,我就是去……看看他,顺便给他买些东西送去。”
祁珂不解:
“你还给他买东西?”
谢瑜想了想,回道:“这有什么,晏大家是个马虎之人,完全不会生活,所以我就定时给他送东西。”
“送些什么?”祁珂问。
“什么都有。四季衣裳、笔墨纸砚、有时候他比较拮据,我就送银票,反正他要什么,我便送他什么。去年冬天他生辰时,我还特地打造了他的生肖送他呢,他可高兴了。”
谢瑜说话时,下意识做出金猴挂月的造型。
金梧秋和祁珂都听出了不对劲,偏偏刚才还很聪明的姑娘,此刻却像被蒙住了双眼,完全感觉不出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她的聪慧逻辑也会灯下黑吗?对别人的事超级清醒,轮到自己就糊涂到底。
金梧秋:“你这样给他送了多久?”
谢瑜:“差不多两三年吧。”
金梧秋:“那他给过你什么承诺没有?”
谢瑜:“他承诺写了新词第一个让我看。他好懂我。”
金梧秋:“……”
他懂你,旁人却不懂你了。
这不明显把你当提款机了嘛妹妹!
“不是,那你图他什么?”祁珂问。
谢瑜不解:“我图他的……文采!想多吸收他的文气,这样总有一日我也能写出好文章。”
她这自我洗脑的样子让祁珂害怕,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瑜被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纠缠,绞尽脑汁的想要劝她清醒。
可怎么劝却是个大问题,于是祁珂向一旁的金梧秋求助,金梧秋想了想,对谢瑜说道:
“谢二姑娘,要不你改日再去找他,今日难得有机会,便与我们一同去道观,拜一拜文昌帝君吧。”
谢瑜原本不想去道观,但听说能拜文昌帝君,瞬间改了主意。
祁珂不懂,怎么她让梧秋劝人,梧秋倒要把人往道观里带?
趁着谢瑜上马车的时候,祁珂轻声对金梧秋问:
“她这事儿拜文昌帝君能解决?”
金梧秋但笑不语,将祁珂推上马车,然后她自己也跟上去,三人坐着同一辆马车,往位于城中的小白云观去。
**
小白云观是一座不算大的道观,只因位于城中,四通八达,地理位置绝佳,因此香火还算旺盛。
观主青云子得知是金梧秋来访,竟带着两名小童,甩着拂尘亲自到观外迎接。
金梧秋率先下车与他耳语几句后,青云子念了一声‘无量天尊’,便高深莫测的邀请众人入观。
金梧秋拉着祁珂去了财神殿,谢瑜则由两名道童领着去了文昌帝君处。
“咱们不陪她一起吗?”祁珂疑惑问道。
“拜神要专心,咱们会让她分心的。”金梧秋淡定答。
祁珂觉得有点道理,便随金梧秋而去。
谢瑜独自来到文昌帝君殿中,正举着三柱清香诚信叩拜时,文昌帝君像前的香火炉突然裂开了,吓得谢瑜慌张起身,对闻声赶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致歉:
“道长,不是我弄坏的。”
老道士没有说话,却是围着谢瑜转了两圈,然后面露迟疑,捻须要走时,被心头发毛的谢瑜唤住:
“道长留步。您是否有话要说?”
老道长仙风道骨,一看就像是世外高人,他沉沉一叹:
“罢了!相逢即是缘,既然帝君显灵了,施主便这边请吧。”
帝君显灵?
谢瑜往碎裂的香炉看去一眼,心中七上八下,随老道长坐到门边的算卦桌椅旁,老道长问了谢瑜的生辰八字,手指捏得飞快,边算还边发出感叹之声,谢瑜紧张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终于在等了足足有一刻钟后,老道长终于算好,睁开了精光内敛的双眸,沉声说道:
“姑娘身负滔天文运,本该是震惊文坛,举世皆颂的命格。”
谢瑜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意识到不对:
“本该?”
老道长颔首:“是,姑娘的文运破了。”
谢瑜猛然窜起:“什么?”
老道长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自然不把谢瑜的一惊一乍放在眼里,从容抬手让她坐下说话,谢瑜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文运破了’四个字。
“怎么会破呢?”她懊恼的问。
老道长又为她起了一卦,掐了半天,得出结论:
“姑娘身边可有一为壬申猴年出生之人?此人该当是位略有小才却屡试不第之人,他命中带劫,破了你的文运。”
谢瑜整个人陷入了沉思,把身边人都想了一遍,最后精准的落在一人身上,他可不就是属猴,并且屡次科举不中,自觉怀才不遇,自暴自弃堕入凡俗。
最关键是,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晏大家的生辰,也没人知道他的属相,但老道长的卦象中居然现了个分明,可见此事不假。
“道长可否再说得明确一些?”
谢瑜试图做最后的抵抗,直到老道长一句话后,才彻底死心。
老道长说:“他克你!懂了吗?”
【作者有话说】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他克你’,哈哈。
第39章 (修了一下)
◎年轻人,任何事都得适量,纵欲伤身啊。◎
第三十九章
祁珂跟着金梧秋在财神殿里上香磕头, 随侍女官进来回禀:
“公主,二姑娘回去了。”
“什么?”
祁珂先是惊诧,再向身旁的金梧秋看去, 只见金梧秋仍在叩拜,丝毫不惊讶的感觉。
“她一个人吗?可说了缘由?”祁珂问。
女官回道:“是一个人, 没说缘由, 就是走的时候, 好像失魂落魄的,奴婢在身后唤她她也没理, 径直上了谢府的马车。
祁珂担忧不已, 让女官扶着起身:
“她走之前都做什么了?”
女官回道:“谢二姑娘就是在文昌殿叩拜, 然后出来个老道士给她起了一卦。具体说的什么奴婢不知,总之谢二姑娘听完之后就走了。”
此时金梧秋叩拜结束, 祁珂迫不及待的问她:
“梧秋,你知道怎么回事?”
金梧秋摊手,祁珂想想进观后两人都在一处,自己不知, 梧秋定也无从得知,略感担忧:
“不会出事吧,我得跟去瞧瞧。”
祁珂说完, 看向金梧秋询问, 得金梧秋赞成后, 想留下两个护卫保护, 金梧秋表示没必要, 让祁珂别担心她。
金梧秋在观门前送走祁珂, 观主青云子出现, 看着离去的车驾问:
“唉, 小道今日可算是招摇撞骗了。”
金梧秋失笑:“善意的谎言,有时能救人出苦海。道长功德无量啊。”
青云子仍在那唉声叹气,眉毛眼睛都耷拉着,金梧秋见状,体贴承诺:
“今年地租少两成。”
青云子忽的变脸,眉开眼笑的将拂尘一甩,对金梧秋躬身道谢:“施主大善也!”
金梧秋:……
从小白云观离开后,金梧秋便回了涌金园。
负责搜集调查情报的翡翠姑娘前来回禀进度:
“东家,咱们的人已经出发去西南了,路途遥远,怕是要多费些时日。不过我们的人那日跟踪二房的一个重要管事出京倒是有意外收获。二房居然在洞庭湖附近一处叫做环山村还有个私铸坊,地方十分隐秘,时常有送料车进出。”
金梧秋面色凝重。
她此刻已经确定金玲背后有人,这个人野心极大,需要暗地里打造很多兵器……
金玲这是要把二房往死路上带啊。
“先别打草惊蛇,多派些人去洞庭那边仔细盯着,看看究竟有哪些人进出,东西又流向何处,如有异常,立刻来报。”金梧秋短暂吩咐后,翡翠姑娘领命而去。
**
是夜,金梧秋沐浴过后,在书房挑灯看账,忽觉桌角上的烛火闪动,一个人影从窗口翻入,不知这人是从哪里养成的习惯,哪怕是正儿八经从大门进来的,可只要进了院子不管是书房还是卧房,他就不爱走房门。
此刻他手里拎着个食盒加一壶酒,食盒里散发着浓郁的孜然香味,使得金梧秋即便打着算盘,头都不用抬就能直接问他:
“你去胡市了?”
祁昭从隔断屏风后探头,清爽帅气的脸上满是笑意,对金梧秋招手:
“我亲自炙烤的羊肉,还有一壶西域来的琼浆玉液,正好用你那对琉璃夜光杯。”
金梧秋调侃他:
“你怕不是早盯上我那套琉璃杯了吧?”
祁昭丝毫不否认:
“好东西就得经常用,你不用总把它们放盒子里多寂寞啊。”
金梧秋失笑,手里的算盘依旧打个不停:
“歪理。你先去摆桌倒酒,我马上就算完。”
祁昭看着忙碌的金老板,又看了看手里提的吃食,这世上敢这么差遣他的,除了这位也没旁人了,偏他还就吃这套。
将手中吃食放下,祁昭先从多宝阁上把琉璃杯取下,亲自拿出去清洗,再用细布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将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几盘吃食摆放上桌。
是一盘炙烤羊肉,撒着多多的孜然,还有两块烤囊,一盘雪花酥,一盘圆滚滚的软酪,都是异域风味。
将这些摆放好后,祁昭又打开酒壶,给两只琉璃杯中注入浓郁的红色酒浆,所谓琼浆玉液,其实就是葡萄美酒。
一切准备结束,正要呼唤金老板,谁知还没张口,金老板就自觉从里间走出,不过她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去把书房的各处窗户全都关上。
祁昭环顾一圈,不太理解。
金梧秋坐下后解释:“孜然味道大,万一被九娘闻到就不好了。”
祁昭了然,问:
“你也太照顾她感受了。”
一般人家的厨娘都是十二个时辰候命的,主子什么时候想吃,就得什么时候做,但涌金园的厨娘却不必如此,不仅每日只需做金梧秋一人的吃食,还有个夜里不做饭的规矩。
祁昭初入涌金园的那些天,傅九娘倒是心血来潮做了几回晚饭,后来觉得还是太累,就恢复原样了。
这才使得祁昭有时会从宫里带些吃食过来。
“不是照顾,她本来就是自由的。”金梧秋端起酒杯,对着烛火的反向照了照,对祁昭道谢:
“军械的事,多谢你告知。”
金梧秋原本没想过查金玲,但谢映寒让二喜给她送了消息,说是西南有一批军械是金氏提供的,铸坊的名字叫荣宝号,问是不是她金氏的铸坊。
“不客气,所以那是金氏的铸坊吗?”祁昭不动声色问。
金梧秋叹息:“金氏有祖训,子孙不沾盐铁。但荣宝号确实是金氏二房的商号,此事我处理,并派人去调查了。”
祁昭有些意外:“不沾盐铁?这可是世间最赚钱的买卖了,岂不可惜?”
“可惜什么?赚钱也得有命花。盯着这行的狼太多了,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何必呢。”金梧秋说。
祁昭觉得有点道理,不禁佩服:“金氏先祖,是有大智慧的。”
“哪里,就是商人本性,趋利避害而已。”
金梧秋说完,将酒杯送到唇边小嘬一口。
祁昭期待的问:“好喝吗?”
金梧秋品了品:
“甜。居然不涩口。好喝的!”
祁昭见状,自己也尝了一口:“嗯,还行。”
金梧秋夹了一筷子肉送到他嘴边,让他喝完酒就吃肉,祁昭一整个受宠若惊,吃了肉后夸张的赞美起来:
“先前觉得这酒最多七分好喝,吃了金老板喂的肉,至少有十二分好喝了。来来来,我也喂金老板一口。”
祁昭说完,也夹了块肉送到金梧秋嘴边,等金梧秋吃下后,祁昭顺手将她唇角沾上的香料擦去,两人相识而笑。
“不是说要忙好几天吗?这才两日而已。”金梧秋端起软酪的碟子,用筷子挑着吃。
“谁让人家想你呢,金老板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魅力惊人。”
祁昭夸张的赞美手法让金梧秋觉得肉麻极了,勒令他好好说话。
“没骗你,圣寿节不是快到了,确实挺忙的,不过再忙也得吃饭睡觉,只要有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我就能来找你。”祁昭拉着金梧秋的手细细摩挲,仿佛要把她的每一处指节都摸遍似的。
金梧秋正感动着,就听祁昭又追加一句:
“所以金老板,看在我如此想念你的份上,今天晚上咱们再……”
金梧秋刚喝了口酒,拼着呛到的危险,匆忙打断他:
“打住打住!年轻人,任何事都得适量,纵欲伤身啊。”
祁昭掰了掰手指,对金梧秋比出两根:“都两日了。”
金梧秋把他比出手指按下去:“才两日。”
这家伙不开荤则以,一开荤就没个止境,主打一个太阳不出,他就不停,可把金梧秋给折腾坏了。
思及此,金梧秋语重心长的劝道:“千万别仗着年轻就透支体力,等将来老了,扶墙后悔时可就晚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祁昭还想做最后挣扎,嘴里就被塞进一块肉。
金梧秋果断拒绝:“没有可是。多吃点。”
祁昭委委屈屈的嚼着肉,金梧秋只当看不见,继续喝酒。
既然没有后续夜生活,那祁昭也就不急了,学着金梧秋慢悠悠的样子,干脆聊起了天。
很快说到今日游湖时,看见信国公世子在江面上私会女子的事情,祁昭微微一愣,放下筷子对金梧秋问:
“谢恒私会女子?”
金梧秋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谢恒是谁,点头应道:
“嗯,俩人划着一条小渔船,刻意凑到二公主的船边让人看见的。”
祁昭倒是没听说此事,想来像这样的事没少发生,只是每回二姐都把事情压下去,很少传入宫中,这回怕也是如此。
“他是故意的吧。”祁昭声音略带冷意。
金梧秋觉得葡萄酒味道不错,便连续喝了好几杯,此时开始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没在意祁昭的语气变化,只是点头回道:
“大概吧。谢二姑娘说,她哥常干这种事。”
祁昭见金梧秋撑着头说话,杯中已经空了,便主动为她添酒,口中问道:
“那谢二姑娘有没有说为什么?”
金梧秋回想了一番:“好像没说吧,但我想……应该是为了气公主。”
祁昭举杯欲与金梧秋相碰,原本不打算喝了的金梧秋只好再次拿起酒杯,暗自决定再喝最后一杯就不喝了。
“何以见得?”祁昭与金梧秋对饮结束,趁着问话的时候,又给金梧秋空了的杯子满上。
金梧秋撑着下巴,觉得身子从里到外都热了起来,口有些干,但桌上没有水,谢映寒又缠着她说话,金梧秋口渴,只能将就又喝了一口酒:
“湖那么大,他要不是提前知道路线,就凭他那艘连乌篷都没有破船怎么可能遇上二公主的船?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女子私会,不就是想让公主生气嘛。”
祁昭觉得金梧秋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又给她斟了杯酒,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话没少说,酒也没少喝,金梧秋只记得自己是被某人抱回房的……
结果可想而知。
劝了半天,某个年轻人愣是一句没听进去。
金梧秋第二天捂着酸麻不已的腰,暗骂自己疏忽大意,暗骂有人趁人之危!
**
麟趾行宫里有一片绿意盎然的演武场,可以跑马,可以习武射箭,祁昭经常会到此处消遣。
此刻他一袭玄色劲装,英武不凡的将弓拉拉满,对着远处的箭靶射去,箭离弦而发,‘铮’的一声后,正中靶心。
“好!陛下射的好!”卢英在一旁尽职尽责的机械式叫好。
祁昭连射三箭,每一支都正中靶心。
“陛下太准了,真乃绝世箭神也!”卢英公式化的叫好再次响起。
祁昭淡淡瞥了他一眼,卢英赶忙调整态度,瞬间从无情的夸转换成有感情的夸:
“奴才钦佩之至!”
祁昭懒得理他,将目光转到场外另一个举着弓的人身上,对他招了招手。
信国公世子谢恒突然被陛下传召到麟趾行宫,刚到演武场,就被陛下抛过来一张弓,随口一句‘替朕举着’,于是谢恒就一直举弓到现在。
看见召唤,谢恒如释重负,放下了举弓的手,一边揉着酸痛的肌肉,一边快步走向陛下。
“陛下。”谢恒行礼过后,将弓递给祁昭,以为祁昭唤他过来是要换弓。
谁知祁昭指了指箭靶,对谢恒冷道:
“世子也试试。”
谢恒一愣过后,赶忙应声:“遵旨。”
接着他便站到先前祁昭站着射箭的位置,调整了一番弓弦,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力量后,从箭篓子里抽出一支白羽翎箭,凝神静气,拉开了弓。
刚要射箭时,祁昭忽然在他身边问了句:
“听说世子昨日去游湖了?”
谢恒吓得手一松,白羽翎箭从弓弦上滑落,他慌慌张张的转身行礼:“回陛下……”
可他刚开口,就被祁昭打断:
“正射箭呢,世子专心些。”
谢恒心道,不是你问我话了吗?
可谁让人家皇帝,金口玉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谢恒一个空头世子,哪怕还是皇帝的表哥,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重新举箭欲射,弓再次拉满,祁昭再次问话:
“还没说呢,是不是去游湖了?”
谢恒的箭毫不意外的再次滑落,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与其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不如自己干脆一点承认:
他放下弓箭,跪地回道:
“回陛下,是!臣昨日是去游湖了,还与一名女子私会,不幸被公主瞧见,想必公主已经向陛下告过状了,臣承认便是,陛下要打便打,要罚便罚,臣都受着!”
祁昭眉峰微挑,看着谢恒这英勇就义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办了什么厉害的事呢。
谢恒说完那些话,就一直等着被发落,可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没听到发落的声音,却听到了射箭的声音。
祁昭射了几箭后,才对谢恒说了句:
“罚什么罚,过来射箭。”
谢恒心中纳闷,陛下不是要给公主出气吗?他都承认做了那混账事,陛下怎么都不罚他?
谢恒的勇气已经在刚才承认错误的时候用完了,现在他也不敢问,捡起弓箭站到祁昭身旁,一鼓作气,将箭射了出去,离靶心还算接近。
“还不错。继续。”
祁昭默不作声,与谢恒接连比拚了上百箭,最终完胜早已累得满头大汗的谢恒。
“随朕去那边歇歇。”祁昭将两人的弓箭抛给卢英,转头对谢恒提出邀请。
谢恒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累过,尤其是见到与他做了相同的事,却仍然精力旺盛的陛下时,谢恒就更觉得自己没用了。
他紧随祁昭来到演武场的茶室,祁昭让他入座,手边早就有宫人沏好了茶,谢恒端起茶杯就喝,连喝了三大杯才舒缓了些。
见祁昭仍气定神闲的饮茶,谢恒鼓起勇气,主动提起话题:
“陛下今日传召臣入宫,是为了臣与公主的事吧?”
祁昭点了点头。
谢恒说:“此事臣已然认下,陛下想怎么罚都可以。”
祁昭放下茶杯,良久后才对谢恒问出一句:
“朕不想罚你,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屡屡与公主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恒没想到陛下居然想跟他讲道理,然而谢恒觉得还不如直接受罚,嘴硬道:
“臣确实是行为不端,私会女子被公主发现,是巧合,臣今后会更小心些的。”
祁昭看着他那作死的样,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问他:
“你可是对赐婚不满?”
当年元贞皇后故去后的几年,信国公府与皇家的联系变得单薄起来,那些依附谢家的世家都开始蠢蠢欲动,若是谢家压不住手下,很可能会引起极大的动乱。
毕竟信国公府自从老国公与前世子故去后,是老国公的次子谢忱出来主持大局的,然而谢忱其人,自小就不是按照袭爵世子的标准培养的,一下子要他成为信任信国公,接过国公府的担子实在力不从心。
可谢家是一座大山,多年来有兵有权,既效忠皇权,又镇压宵小,朝廷需要一个这样忠心又有能力的家族存在,所以谢家不能倒。
谢忱的能力不够,皇室就得为他撑着。
当时最好的办法是让谢家再出一个女儿入宫为后,可谢家最合适的人选谢瑜当时才十二岁,若是旁支女子,身份又够不上。
二公主祁淑便是在那时主动请命下嫁信国公世子谢恒的。
这样一来,便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既向世人表明谢家与皇室的关系依然紧密,又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手下歇了心思。
二公主的付出祁昭都看在眼里,打从心底里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没有,臣没有对赐婚不满。”谢恒果断否认。
祁昭蹙眉:“那你是对公主不满?”
谢恒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了句:“臣不敢。”
他说的是‘不敢’,而非‘不是’。
祁昭捏着拳头在桌上轻砸了两下,耐下性子问他:
“你究竟对公主哪里不满?你觉得公主配不上你?还是说你心中另有所爱?”
谢恒被一连几个问题砸晕了,只觉百口莫辩,干脆把心一横,忽的掀袍跪下,打着今日就算被贬出京,也要把心中委屈全部说出来的主意,倒豆子般对祁昭倾诉起来:
“陛下明鉴!哪里是公主配不上我?根本就是我配不上公主!自从公主嫁到我家,我便打定主意与她好好过日子,可公主对我甚是冷淡,甚至还时常与我说,要给我纳妾,她根本没把我当成她的丈夫。”
“人家当妻子的,恨不得把丈夫的眼睛抠下来装在自己身上,让他们不能在外面看别的女人,可公主倒好,总把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我说不要,她就以为我是嫌弃那些女子容貌出身不好,改天又换了一批出身好的良家女子。”
祁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见谢恒说得激动,他便上前把人扶起,让他坐下回话。
“我能怎么办?既然她想把我让给其他女子,那我便遂了她的意,不用她送,我自己找!我还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找了!”
祁昭终于明白过来,给谢恒递了杯茶:“所以,小渔船的事你是故意的?”
谢恒接过茶,一口饮尽:“是故意的!”
“那女子是……”祁昭又问。
“怡红楼的清倌人,不知道叫什么,我花十两银子雇的。”谢恒想着反正说都说了,这点细节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祁昭看着激动的谢恒,根本不怀疑他会骗人,毕竟一个做戏都只愿意花十两银子的人,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呢。
“是这样啊,那你跟公主解释了吗?”祁昭问他。
谢恒自嘲一笑:“解释?也得她问我啊!昨日回去之后,我以为她总会跟我闹一场了吧?可人家该吃吃该睡睡,根本不搭理我。”
“啊——”祁昭突然有点心疼谢恒了。
一个男人都做到这份上了,都不能博取一个女人的关注,确实有点悲催。
可是大兄弟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自己的表演太拙劣了,让人相信不起来呢。
“更何况,我还怀疑一件事。”谢恒沉下声,向祁昭的方向凑了凑,神秘又痛苦的说出:“公主她……心有所属!”
祁昭愣了片刻,满头疑惑:“嗯?”
“是真的!”谢恒强调。
“你有证据?”祁昭问。
谢恒愣住,想了想后,煞有其事的说:“公主她经常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祁昭有点跟不上他的想法,只能暂时附和:“哦,看月亮。”
“对,看月亮!陛下是没看见公主看月亮那神情,迷濛又认真,深情款款,就像在看情人似的。”谢恒做了一番补充说明。
然而祁昭却越来越越听不懂,努力理解中:
“哦。你觉得公主看月亮,像在看情人……所以,公主的情人,是月亮!是这意思吧?”
“呃,不是。我是说公主看月亮像看……”谢恒自己也被绕进去了。
祁昭见他如此,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恒不解,祁昭笑够之后,才对谢恒摆手道:
“朕不知道月亮是不是公主的情人,但当年的赐婚,其实是公主自己提出的,朕曾私下劝她放弃,但她却说她想嫁给你,是真的觉得你不错,是喜欢你,并不是因为形势所逼。”
祁昭的话让谢恒有些犯傻:公主说喜欢我?觉得我不错?
“陛下可是安慰我的?”谢恒耳膜鼓动,如置身云端,感觉虚无缥缈,不太真实。
祁昭没有说话,反倒是谢恒冷静下来:
“不对,婚后我也问过公主可喜欢我,公主开始没说话,到后来就直接了当的说:不喜欢。”
祁昭叹了口气,反问他:
“身为世子,你成日斗鸡遛狗,不思进取,文不成武不就,还三天两头的给公主找不痛快。你觉得你婚后有哪里值得她喜欢?”
谢恒被数落了一通,略有不服:
“我哪有陛下说得那么差……我总比大驸马好些吧。”
祁昭不了解他的自信来源:“你哪里比大驸马好?”
谢恒整理了一番思绪,掰起了手指:
“他整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祁昭:“可他中过状元。”
谢恒:“……他口无遮拦,无礼无节,逮谁骂谁!”
祁昭:“可他中过状元。”
谢恒败下阵来,忍不住嘟囔:
“……中过状元……有什么了不起?”
祁昭笑问:“中过状元确实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你要考吗?”
“啊?”谢恒直接被问懵了。
但祁昭却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开始打量起谢恒来:
“挺好。国子监欢迎你,就是年纪有些大了,不过没关系,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世子天资过人,一定能在五十岁之前考中吧!”
谢恒:……不是在聊公主的月亮情人吗?怎么说起科考了?
祁昭:呵,就你这样,是该多读点书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今天把两章合并了。
第40章
◎东家,慕容弦求见。◎
第四十章
圣寿节前夕, 各地藩王与别国使臣都陆续进京,礼部与鸿胪寺几乎每日都有接待,忙得不可开交。
当今圣上年号承兴, 众所周知乃先帝独子,出生于先帝驾崩之日, 获先帝薨逝前赐名为昭, 继承大统。
早年由老信国公谢安, 老武安侯季赟为托孤大臣,协同太后谢兰共同理国, 陛下十岁便开始学习监国, 但老信国公谢安多年为国殚精竭虑, 身体每况日下,幸好得当时的信国公世子, 就是谢安的长子谢律接过辅佐之责,然而在陛下十二岁时,陛下的叔叔宁王祁征还是发动了谋反。
年轻的小皇帝临危不惧,凭借过人的心机手段, 调兵遣将,甚至一度越过了掌握兵权的信国公府,将宁王打了个措手不及, 兵败宫城外, 信国公谢安强撑病体, 镇守皇城, 在宫墙上将宁王这个反贼一箭射杀。
那之后, 所有人都以为信国公府将因为老国公的护驾之功而更上一层楼。
但奇怪的是, 陛下并未加爵封赏, 反而连夜传出信国公长子谢律自尽的消息, 信国公府当日发丧,送走长子后,老信国公谢安颇受打击,病情反覆不好,终于熬到了油尽灯枯。
他死之前,曾拉着年轻小皇帝之手,请求在自己死后,皇帝能对谢家多多照料,小皇帝哭得肝肠寸断,连连向从小护着他的外祖保证,只要他在位一日,就永保信国公府不衰不灭,永享尊荣。
宁王伏诛后,先帝时期的藩王,成气候者便只剩安居西南的禹王祁旸一脉。
此番圣寿节,禹王早两个月便上书,让世子祁彦入京为太后贺寿,亲自奉上贺礼。
皇帝御批准奏。
四月十五日,禹王世子祁彦携礼入京。
同日入京的还有北辽使团。
北辽与大祁屡屡在边境交锋,但这并不妨碍两国正常通商来往。
每年圣寿节,北辽那边都会像征性的派使团出使大祁,为大祁的太后送上一份贺礼,今年也不例外。
礼部与鸿胪寺的主要接待对象就是别国使团,而各国使团中,又以北辽使团的声势最为浩大。
今年出使大祁的北辽使者有点来头,有北辽南宰相之子荀珈,殿前将军麾下小将甘良,及一位近年在北辽窜得很快的威武校尉郁坤,此人乃北辽东院大王力推之亲卫,两年时间便由一介兵丁晋升为中级军官,官升五级。
威武校尉郁坤乃此番北辽使团的正使,副使甘良。南宰相之子荀珈虽是名臣之后,但并未入朝为官,只能说是跟着使团到大祁来长见识游玩的。
除了这些叫得出名的使者,使团中还有访问记录书史若干,仪仗若干等。
北辽使团与禹王府队伍差不多前后时间进城,之后分道扬镳,禹王府去了京中王府旧宅;
北辽使团由鸿胪寺几名司仪带领着浅浅游览一段中央街道。
“大祁国都名不虚传,繁花似锦,民安物阜。”
使团正使威武将军郁坤穿着北辽使者的异域服饰,高坐马上,浏览大祁朝的国都风光,发出赞叹。
两国同根同源,地方言语略有差别,但官话却差不多,因此交流无障碍。
鸿胪寺司仪客气的商业互吹:
“贵国也是北地风光,政通人和。”
两边使者分别恭维谦虚了一番,鸿胪寺司仪询问:
“贵使们舟车劳顿,此刻定然十分疲累,这国都风貌不会变,贵使们不妨先去四夷馆安顿下来,待略加休整,再由我方同僚陪同游览岂不更好?”
郁坤觉得这样也行,便向身后的书史、仪仗队那边询问:
“诸位觉得如何?”
书史、仪仗队早就疲累不堪,若能早些安顿自然是好的,便七嘴八舌的欣然同意。
郁坤听见想听的之后,正想回答鸿胪寺司仪,却见对方正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自己,许是在想着北辽使团正使竟会在意这些书史仪仗队的意见。
回想先前自己的举动,郁坤赶忙补救,看向身后的甘良、荀珈二人,再次询问道:
“二位意下如何?”
两人对望一眼,无不赞同。
鸿胪寺司仪暗赞这位使团正使郁大人倒是个礼贤下士之人,对地位不如他的人也周到尊重,怪不得属他升迁最快。
“如此,有劳这位大人带路了。”郁坤和气的对鸿胪寺司仪说。
司仪连忙应声:
“是是是,诸位请随我往这边走。”
使团队伍浩浩汤汤的从中央大道有序退场,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自觉散开,各回各家,各办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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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梧秋坐在青云茶楼的三楼雅间,一个早上见了各行各业的几十个掌柜,刚刚有空闲坐下喝一杯热茶。
见街上有百姓们往一个方向追逐,金梧秋不禁对随行的珍珠姑娘询问:
“前方有集会吗?”
珍珠姑娘放下手中账本,往楼下看了看,随即反应过来:
“不是集会,应该是去四夷馆看各国的使团吧。老百姓爱看热闹,那些又是外国人,图个新鲜嘛。”
大祁大部分国土都是平原沃土,气候宜人之地,北辽则更多山貌旷野,气候以严寒为主;
但两国的人都说着差不多的话,大祁更俊逸,北辽更粗犷,其他倒也没什么特殊差别,百姓们估计不会特地去看北辽来的人,倒是一些西域番邦的胡人们,金发碧眼,浓眉艳目,跟大祁和北辽之人多有不同。
金梧秋这才想起万众瞩目的圣寿节快到了,这段时间的京城确实比以往更热闹些,各家商铺呈上的账目利润也是节节攀升。
商人最喜欢的就是客流兴旺,倒是不介意朝廷多办几次大型盛会。
正说着话,青云楼的掌柜就前来禀报,说是五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楼下。
金梧秋赶忙起身去迎,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见祁珂自行提着裙摆走了上来,对金梧秋摆手客套:
“不必相迎,这里我熟的很。”
金梧秋还是下楼两步,等她一同上楼。
进到雅间后,祁珂刚坐下便抹了一头的汗,将手中的几张名帖随手放下,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擦拭起来,金梧秋亲自为她斟茶,调侃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走过来的。坐马车也这么热?”
祁珂喝了口茶润喉:“唉,我这是急的,连走了好几条路,都有各国使团的人堵着,还有些鸿胪寺的官员认出我,一个个的过来见礼,给我塞了好些使团的拜见名帖,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人找了一条小路脱身。”
“你不会是特地寻我来的吧?”金梧秋问。
祁珂终于缓过气来:“没错,我去涌金园找你,你家门房说你来了此处。”
说完,不等金梧秋问,祁珂便把今天的来意说明:
“我就是来找你说谢瑜的事。那天你不是带我们去了道观嘛,之后她一个人走了,我追去信国公府,想看看她怎么样,适时的劝一劝,你猜怎么着?”
金梧秋是个合格的听众,适当的时机充当捧哏:“怎么着?”
“她居然想开了!说今后一定会远离那个什么晏大家!”祁珂啧啧两声:
“这可是从前无论谁劝都没有的结果,二姐直呼惊奇,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谢瑜却只高深莫测的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金梧秋赞道:“好事啊。希望谢二姑娘说到做到。”
“她做到了!”祁珂过于兴奋,拍案继续:“那天下午,我还在信国公府呢,门房就递进来张帖子,说是【轩华门的晏大家亲自下帖来问二小姐安,请二小姐得空过府一叙】。”
“这要是以前的话,谢瑜会风雨无阻,爬也得爬过去赴约。但那日谢瑜直接把帖子撕了!还对门房下了严令,说今后只要跟这人相关的一切,都允许送到她的面前,晦气!”
“哈哈哈哈,她说晏大家晦气!你敢信吗?”
祁珂笑得前仰后合,开怀不已:
“梧秋,你说那天她在观里算到什么卦了,这也太神了。”
金梧秋淡然一笑,深藏功与名:
“管她算了什么卦,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成。”
祁珂很是赞成:
“没错没错!算是了了国公府的一桩心事,看来要去小白云观捐些香火还愿了!”
那青云子可要高兴坏了!金梧秋心想。
目光落在先前被祁珂随手放在桌上的名帖,金梧秋问:
“这些是什么?”
祁珂说:“不就是鸿胪寺的司仪帮别国使团的人塞给我的拜见名帖嘛。我又不负责接待这些使臣,给我名帖有什么用,难道我还单独接见他们不成?”
金梧秋拿起一张,是乌兹国使团的名帖:“这地方热得很,蜜瓜特别甜。”
看完又拿起一张,点评道:“哦,这地方的矿石特别通透。”
金梧秋接连看了好几张,每张都能说出点所以然来,祁珂听着觉得神奇,便也学着金梧秋的模样翻看起名帖,边看边问,原本都好好的,直到她看到一张金边名帖后,面色顿时一变,名帖直接掉到桌上。
“怎么了?”金梧秋不解的问。
祁珂却像是失了魂般一动不动,金梧秋觉得奇怪,便捡起那张名帖翻看,是北辽使团的名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在祁珂面前打了个响指,把祁珂从失神中拉了回来,短短一瞬,祁珂的脸色就变得极其苍白,连身子都仿佛在颤抖。
金梧秋担心地坐到她身旁,轻拍她后背询问:
“到底怎么了?”
祁珂深吸一口气,指向那张北辽使团的名帖,颤声说道:
“是他。”
金梧秋不懂:“谁啊?”
祁珂鼓起勇气将名帖拿起,指了指帖子上写的名字:郁坤。
这名字有何特别?金梧秋仔细回想,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是公主……不想见的人?”
祁珂却闭上双眼,不想再提。
而祁珂这样的反应,让金梧秋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她第一次见到祁珂时,她身陷北辽,被东院大王关在一个可以推着走的笼子里,被人推着向大祁商人们展示,希望商人们能认出祁珂的身份。
那时的祁珂也像这般,浑身散发着恐惧,双目紧闭,似乎不想再见这个世界。
等等,北辽?
金梧秋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她将名帖重新拿起来看了看。
祁珂当年爱错的人,是一个北辽小将领,名字好像叫郁绅,已经在岩洗江上,被祁珂一剑砍掉了头。
郁绅……郁坤?
“这是他的……”金梧秋问。
良久之后,祁珂才闭着眼睛颤声说了两个字:“弟弟。”
说完这两个字,祁珂再也受不了,猛地起身夺门而出,吓得门外候着的随从们皆是一愣,多数不明所以就跟了上去,唯有祁珂的贴身侍婢留下问金梧秋:
“金老板,我家公主这是怎么了?”
金梧秋无奈叹息:
“受了刺激,你们回去宣太医给她开点安神汤吧。”
贴身侍婢不敢耽搁,应声后便也追着自家公主而去,金梧秋低头再看那名帖,心中有些忧虑。
这郁绅已经死了,他弟弟郁坤如今却成了北辽使团的正使,还特意给祁珂递了名帖……他想干什么?
**
金梧秋担心祁珂,待她离开青云茶楼后,金梧秋就立刻派人跟在公主府的车驾后,看到祁珂安全回到公主府后,金梧秋派去的人才回来覆命:
“公主回府之后,立即闭门谢客了。”
金梧秋叹息,看来祁珂这心理阴影还挺严重的,原以为她亲手杀了那个背叛的人,就能从那段不堪回忆中脱身,重新开始新生活。
可如今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金梧秋怀着担忧回到涌金园,翡翠姑娘给金梧秋送来了几个【甲】等密信筒,还有一把木鸟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关于西南军械案的。
到了书房后,金梧秋一边看消息一边听翡翠姑娘说起近日对洞庭私铸坊的调查:
“环山村的私铸坊近来一共进了三批货,其中一批好像是半成品,要私铸坊修复的军械,那些人把货留在私铸坊后就走了,他们一直在洞庭附近逗留,或许是想等私铸坊那批军械修复完后再运回去吧。”
金梧秋忍下怒火,对金玲作死的行为已经无话可说。
而此时金梧秋也把手中的一堆消息,正打开【甲】等信筒,信中所写内容让金梧秋看得眉头紧蹙。
翡翠姑娘只看过那些木鸟传回的消息,【甲】等信筒她看不了,见状问金梧秋:
“东家,西南军械有内情吗?”
金梧秋长长一叹:“何止是内情!这就是一场塌天大祸!”
说完,金梧秋把信纸递给翡翠姑娘,她看完后也顿时脸色剧变:
“西南军械案,竟是这样……”
原来西南军中出现了一批劣质军械,是西南本地一个私铸坊以次充好,差点害了快要上战场的西南军,此时有个军中小吏自告奋勇的提出,他可以为用最快的速度为西南军筹集新的一批上等军械。
这个小吏名叫柳蔚,这个名字金梧秋并不陌生。
正是已经被砍头的长恩伯,想扶正妾室的那个快要起复的爹。
柳蔚作出承诺后,果不其然在半个月之内,就为西南军联络到一批军械,经过严格的检查,确定这批军械质量上成,柳蔚因此立功,被西南军的几位将领联名报功。
而柳蔚联系的这批军械,正是出自荣宝号。
金玲这个傻缺,以为在西南边陲就没人知道她荣宝号的名头,居然堂而皇之的挂了名,生怕别人追查不出她的来历。
至于那柳蔚,有人曾看到他出入禹王府,与禹王世子祁彦身边第一谋士相交甚密,因此推断柳蔚其实就是禹王府的人。
柳蔚之所以能在最短的时间为西南军送上一批质量上佳的军械,主要就是因为禹王世子的支持,那世子想借柳蔚的功绩,把他从西南军送到京城军器监为官。
而这条路眼看已经走通了,金梧秋的人在西南打听到,柳蔚其人已经在来京履职的路上了。
禹王世子费了老大的劲儿把柳蔚送到京城军器监,若说无所图,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而西南军中突然出现的那批劣质军械很可能就是禹王世子给柳蔚找的跳板,故意为之的,就为了给柳蔚创造一个立功的机会。
若事情到此为止,那西南军械案就像是一出禹王府追求权力布局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金玲的荣宝号私铸坊在里面充当了一个小角色,只要没人追查,她给禹王府私自造了一批军械的事儿也就无人知晓。
可偏偏这件事背后还有一个大坑。
因为禹王府里,不仅仅有世子祁彦,还有一个禹王爷的庶长子祁勇。
庶长子祁勇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千方百计的想把祁彦从世子的位置上扯下来自己当。
从小到大,祁勇与祁彦两人斗法不下百回,禹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儿子有野心是好事,只要不损害禹王府的利益,他们兄弟想怎么斗就怎么斗,反正最后禹王的位置,肯定是留给他最出色的儿子的。
祁勇哪能眼睁睁的看着祁彦成功在京城的军器监中布下眼线,还找到个江南金氏的钱袋子,若是放任下去,今后祁彦手里岂不是有刀有钱,他还怎么竞争?
于是,祁勇便想了个办法,派人盯着荣宝号的人,摸到了洞庭私铸坊,然后他把西南军撒出去的那批劣质军械,想办法送到洞庭……
“禹王长子为何要把那批劣质军械运到洞庭?”
翡翠姑娘看完信中内容发出疑问。
金梧秋面色凝重,又递给她另一个信筒,这封信筒的消息比较简单,写着:
【西南军中在调查劣质军械一事,本地私铸坊坊主死了,西南军想投饵钓鱼,调查组已在路上。】
钓的这条鱼,就是劣质军械背后真正的主使。
看来西南军中也不相信,一个本地的小小私铸坊敢把军械以次充好,必定是为人背锅的。
而这个让他背锅的人,就是西南军真正要找的幕后主使,若不把此人揪出,今后还会出现第二批、第三批劣质军械,只要有一批发放给将士们,严重后果难以估量。
翡翠姑娘倒吸一口凉气:
“西南军想用劣质军械钓鱼……可那批军械如今流入洞庭了。”
一旦被西南军的调查组锁定,那金玲的私铸坊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罪名了。
西南军若是通过金玲查到禹王世子头上,他们不敢动禹王世子,却绝不会放过私铸坊,到时金玲就成了劣质军械案的第二个背锅者,连带她背后的金氏都会遭受重大牵连。
这就是金家先祖反对子孙碰盐铁的缘故,因为这些事情背后大多都是各方势力的角逐,一个不小心卷进去,对一个商人家族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西南军要查劣质军械,肯定绕不开兵部,要兵部下令出兵,他们才能把私铸坊人赃俱获的围住。但兵部要流程,送信回信批准,一来一回,八百里加急也得七八日。”
“他们收到兵部发出的调用当地兵力的兵符才会出发,从西南到洞庭日夜兼程也得四五日。”
“这信是三日前的,我们还有时间应对。”
金梧秋算了算时间还来得及,便即刻做出决定,让翡翠姑娘连夜安排人手去办。
翡翠姑娘领命后问:
“东家,那我们把劣质军械换出来之后,要直接销毁吗?”
金梧秋想了想,眸光犀利:
“不必!既然有人想要我金氏死,那咱们也不是豆腐做的,总要让他们看看动我金氏的下场。”
又吩咐了几句,翡翠姑娘领命退下,办事去了。
金梧秋走出书房,站在檐下看着天高云阔,晚霞红光,郁闷的心情总算缓解了些。
珍珠姑娘从回廊走来,面色极其不佳,金梧秋下意识看向她身后,以为是谢映寒又得罪她了,不禁无奈发问:
“怎么,那个讨厌的人又烦你什么了?”
在珍珠姑娘心里,谢映寒已经成功晋级为【那个讨厌的人】,所以金梧秋才这般调侃她。
谁知这回珍珠姑娘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扑到金梧秋面前来告状,而是神色愈发严重,在金梧秋面前站定,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垫脚凑到金梧秋的耳边说了句话:
“东家,慕容弦求见。”
有好长一段时间,金梧秋是愣住的,一度怀疑珍珠姑娘是不是为了报复她,故意跟她开玩笑,然而珍珠姑娘凝重的神色明确表明:
她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慕容弦真的上门求见金梧秋了!
那个入赘金家,做了金梧秋一个月夫婿,卷走金梧秋六十万银票的狗东西,居然还敢上门求见!!!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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