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一个皇帝让你白嫖,你在那纠结什么?◎
第五十一章
退一万步, 难道你就没有错?
金梧秋被问懵了,退一万步,我就没错?
可我为什么要退一万步?
“金梧秋我问你, 你不需要说话,摇头或点头即可。”祁昭抱着自己的枕头, 打算好好的跟她从头捋一捋。
“你问个……唔。”金梧秋骂人的话没说出口, 就被祁昭手动捂嘴噤声:
“你别说话, 听我说!”
金梧秋被捂着嘴,想说也说不了, 改用眼睛怒瞪他。
“我问你, 得月楼公开聘夫郎的是不是你?”
祁昭问完, 金梧秋不想回答,祁昭帮她点了点头:
“是你!那你聘夫郎时有没有说不能用化名?”
祁昭又帮金梧秋摇了摇头:
“没有对不对!那我用化名有什么问题?再有, 你有没有调查过我的身份?”
“唔唔。”金梧秋巴着他的手抗议,甚至不惜动手掐他,然而并没什么用。
祁昭置若罔闻:“肯定查过对不对?那你没查出来,怪我咯?”
听他在那自说自话强词夺理, 忍无可忍,张嘴在他虎口处狠狠咬了一口,祁昭吃痛放手, 金梧秋重获自由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怒斥:
“你用假名让我查, 我能查出什么鬼?”
祁昭吹了吹虎口, 纠正金梧秋:
“哎, 谢映寒可不是假名!你不要冤枉我。”
“你……”
金梧秋不是第一次领教这人胡搅蛮缠的功力, 知道自己在嘴上绝对讨不到好, 干脆摆手下床:
“我不与你说了!你现在立刻给我走!”
祁昭看着赤脚站在床边的她, 慢悠悠的躺下, 从前襟中取出一枚扁扁的荷包,在金梧秋的怒目注视下,从荷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
“知道这什么吗?”祁昭对金梧秋扬了扬那张纸,然后就当着金梧秋的面将之打开,朗声阅读出来:
【谢郎早安。】
先前还不知他在搞什么鬼的金梧秋,此刻终于知道这是哪张纸了,只觉脑子顿时炸开理智全无,在他刚开口读了几个字时,就扑上去抢夺。
早有防备的祁昭往里床一滚,金梧秋扑了个空,而滚过去的祁昭则恬不知耻的继续读信:
【昨夜与君相识,妾不胜荣喜,既订鸳盟,苍山不负。】
“别读了!还给我!”金梧秋恼羞成怒,再次扑抢,奈何身手太差,又被祁昭一滚躲避。
【……自此春山桃李,山重水复,与君同路!】
“还有一句……共、勉、之。”祁昭再次摇晃纸张吸引金梧秋去抢,得意的样子让金梧秋恨得牙痒痒:
“金老板,你过来帮我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字迹?”
金梧秋已经扑空两回,这回决定不再冒进,假装不介意般原地休整,趁他松懈时迅猛出击,这回她誓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祁昭避让的同时,将原先屈着的一条腿伸了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踢在金梧秋的脚踝上,让她已经扑到祁昭面前的身子直接趴窝,被祁昭收敛入怀。
“哎哟哟,金老板有话好说,这是做什么?”
祁昭怀抱美人,享受着温香软玉,嘴上却还偏要说风凉话,气得金梧秋咬牙切齿,顾不得前襟快贴上他的脸,干脆拿他身体当垫子,往前一纵,一抓,就把他手上那张纸给抢了过来。
金梧秋如打了胜仗般长舒一口气,正想爬起来的时候,就觉胸口一疼,她吃痛着弹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前襟处多了一圈湿濡……
“你,你……变态。”金梧秋擦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只能骂人。
祁昭却侧卧着悠哉哉的用手撑着脑袋,流连忘返的咂了咂嘴:
“都送到嘴边了,不吃多不礼貌。”
金梧秋觉得自己早晚要被气死在他这张嘴里,平缓了下呼吸后,对他扬了扬始终捏在手里的战利品。
祁昭眉峰一挑,问道:
“怎么,金老板想赖账?”
金梧秋不知多得意:
“赖什么账?哪有帐?这就是一张空纸,我……”
金梧秋正想把这张丢死人的纸当面撕掉,目光往纸上瞥了一眼,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卧槽!真是张空纸!
他把这么一张空纸仔仔细细的叠好放在荷包里,荷包贴身藏在衣襟中……
金梧秋愤怒的把纸撕了扔到他脸上,祁昭捡起其中一张碎片,放在嘴边吹到半空: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否则金老板写给在下的情书可就不保了呢。”
金梧秋气得搓脸,指了他老半天才问出一句:
“不是说好到此为止吗?做人岂可言而无信?”
祁昭神色泰然: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同意。”
金梧秋回想了一番,当她说出‘到此为止’后,祁昭没有挽留、没有拒绝,那不就是同意吗?
“你还说要最后送我一回。”金梧秋试着帮他回忆。
祁昭依旧摇头:“那也是你说的。”
金梧秋急了:“怎么又是我说的?你自己送我回来,送我到门口,连再见都没跟我说一声就马不停蹄的走了!”
“没办法,赶时间。”祁昭想了想,解释道:
“我好歹是个皇帝,白天也很忙的,能抽出一个时辰亲自送你回来已经很够意思了,送你回来的时候,行宫里还有三位加起来两百岁的阁老在等着我召见呢。”
“……”
金梧秋万万没想到他不说再见是这个原因。
扶着额头苦恼了好一阵,确定凭她自己无法从口才与武力上胜过对方后,直接板下脸,郑重的发出警告:
“你再不走,我便喊人来,到时伤了你可别怪我。”
祁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了看,干咳一声:
“那个,容我提醒你一下。”
“上回你要让人来赶我走时,若伤了我还能叫不知者无罪;但这回,你都知道我身份了,还让人伤我的话……”
房间内短暂的沉默后,金梧秋忽然端坐,对祁昭问:
“陛下打算仗势欺人吗?”
祁昭听她唤自己‘陛下’,也不再玩笑,坐起身来沉吟片刻:
“梧秋,我尊重你,也不愿勉强你,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不应该就这样草率的放弃,既然各方面都很合适,为何要被身份限制?”
金梧秋坚持:
“我相信你不会勉强我,但我不能失去自由,所以还是不合适。”
祁昭欺身上前,吓得金梧秋下意识后退,捂住自己衣领:
“你,你干嘛?不是说不勉强吗?”
祁昭一手撑在床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做那些无用的防备动作,嗤笑了一声:
“我一个皇帝让你白嫖,你在那纠结什么?”
“谁不让你自由?你我是第一天相处吗?我限制过你什么?”祁昭没好气的问。
金梧秋一时语塞。
仔细想想,他确实没限制过什么……但那是以前,他作为金梧秋的男人,自然不好限制什么,可现在他身份变了,即便他自己不限制金梧秋,他身边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的来帮他限制。
“从今往后,一切照旧。我还是你的夫郎兼外室,你依旧是金老板。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会限制你,包括我。”
祁昭似乎看出了金梧秋的顾虑,大方给出保证。
金梧秋有点心动。
关键是不心动也没别的法子呀。
诚如他所言,从前不知他身份,派人把他打出去也就打了,如今明知他身份还动手,那岂非等同谋逆,金梧秋自问还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祁昭见她仍在犹豫,痛下血本道:“要不我给你下道诏书!行不行?”
“下诏书?”金梧秋疑惑不已,考虑过可行性后,果断摇头拒绝:“你要下道诏书,岂非天下皆知了。”
“呃,会有一些人知道吧,那……朕就再下道诏书,让他们缄口不言。”祁昭商量道。
金梧秋对他这套娃式的诏书很不看好:
“算了。”
祁昭见她神色有所转变,问:
“那我们……”
“不知道。”金梧秋叹息提醒:“但有一点,不管你我关系如何,最好都别让人知道。”
祁昭似乎有些为难:
“别的都好说。但你也知道,这回事情闹得很大,大驸马肯定是知道了。他知道了,长公主就会知道,而长公主知道,其他几个……大抵是瞒不过的。”
金梧秋无语,也就是说,现在不管她答不答应,皇家那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别这样。我那几个姐姐,虽然各有各的毛病,但总的来说人都还不错的。”祁昭宽慰。
金梧秋瞥了他一眼:
“呵,与阁下相比,几位公主的人品何止是不错。”
祁昭啧了一声:“你夸她们,也别踩我呀!”
金梧秋不想看他,独自转至一旁生闷气,祁昭试探着靠近,先是从后面贴贴,见她不抗拒,干脆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双手还至她身前,一会儿亲亲耳朵,一会儿啃啃脖子……
终于把金梧秋给整烦了,干脆躺下把自己藏到薄被中去。
没一会儿,只觉房中渐渐暗了下去,祁昭将所有烛火吹熄后,自动爬上床,把金梧秋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幸福满满的说了句:
“舒服!睡觉!”
黑暗中,金梧秋睁着眼等待适应黑暗,忍不住问他:
“那张纸你藏哪儿了?”
年少轻狂时果然不能做太多承诺,还留下纸质的痕迹,妥妥黑历史,想起来都会起鸡皮疙瘩那种。
“想去偷吗?”祁昭问。
金梧秋不动声色:“问问。你不敢说啊?”
祁昭沉默,片刻后说:“金銮殿正大光明匾额后三寸之地,去偷吧。”
金梧秋:……
**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爽,金梧秋是被院子里的鸟叫声吵醒的,一睁眼,便是满室阳光。
身边的人一如既往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想起他说自己往返一趟行宫和涌金园要近两个小时:
“这么辛苦,何必呢。”
金梧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下床洗漱梳妆,刚换好衣裳,房门就被敲响,珍珠姑娘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东家,您醒了吗?”
金梧秋从屏风后走出:“进来吧。”
珍珠姑娘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个超大的食盒,将里面的早饭一一取出后,金梧秋不禁咋舌:
“这么多?”
珍珠姑娘把碗筷给金梧秋放置齐全:
“是谢公子吩咐的,他说东家这几日都瘦了,昨晚又没吃晚饭,今早起来肯定饿极了,让我多备着些。”
金梧秋夹了个白糖糕,咬了一口后问: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话了?”
珍珠姑娘腼腆一笑:
“哎呀,谢公子除了事有点多,人还是挺好相处的。所以,东家您就原谅他,别把他赶走了。”
金梧秋正在喝粥,差点被呛到:
“谁跟你说我要赶他了?”
“谢公子啊。”珍珠姑娘给金梧秋递了方干净的帕子:“他昨晚回来时,特地跟园中上下都打了招呼,说他惹了东家不快,请我们多帮着劝劝您呢。”
金梧秋手里的粥都有点烫手了:
“他……这么说的?”
珍珠姑娘点头:“嗯。谢公子还是挺受大家欢迎的,人长得好,又没什么架子,东家就看在他那么努力营救您的份上,别跟他生气了。”
金梧秋呵呵一笑,她还能说什么?这家伙连她身边人都策反了,想把他从身边赶走是越发困难了。
正说着话,门房就有人来禀报:
“东家,五公主派人送来帖子,说一会儿要来拜访。”
珍珠姑娘从门房手中接过一张像粉色花笺的帖子,里面还真是祁珂的笔迹,用文绉绉的语言表达了她想上门拜访的意思。
金梧秋无奈把帖子合上,看来她确实知道了。
珍珠姑娘不禁问:
“公主不是想来就来,什么时候还下过帖子?”
金梧秋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让珍珠姑娘去准备,她则继续吃早饭,确实是饿狠了,一桌丰盛的早饭几乎全部消灭。
因着祁珂一会儿过来,金梧秋今日便不打算出门了,在园子里遛弯消食等祁珂。
到了约定的时间,金梧秋亲自到门边等候,祁珂的马车姗姗来迟。
与瘦了一圈的金梧秋相比,祁珂的精神还不错,就是看见金梧秋时稍微有点紧张。
而这种紧张情绪,在拉着金梧秋的手走入涌金园后尤其高涨,走路都畏畏缩缩,探头探脑的。
金梧秋忍不住问:
“你在找什么?”
祁珂对金梧秋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鬼鬼祟祟的问:
“他在吗?”
金梧秋秒懂,摇头表示:“早走了。”
祁珂闻言如释重负,整个人瞬间轻松过来,反客为主,拉着金梧秋大步流星的往后院去。
花厅里早就备好瓜果茶点,祁珂自来熟的落座,金梧秋问: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嗯嗯。”祁珂点头:“他闹出这么大动静,谁会不知道?”
金梧秋担忧:“全都……知道了?”
“别担心,就我们几个知道。”祁珂说完,不禁感叹:“真是没想到,你竟和他凑一起了。”
金梧秋皮笑肉不笑的夸奖:
“还得多亏公主您的慧眼如炬啊。”
感觉到好友的怨念,祁珂尴尬的眨巴两下眼睛,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把自己最好的朋友往火坑里推啊。
“哈哈,喝茶喝茶。”
祁珂有点心虚,她哪里知道好好的得月楼选夫郎,会选到那个古板腹黑的暴君身上。
她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就一直坐立不安,毕竟她那幅《山中何事图》的真迹,十有八|九已经到了那暴君手里,人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跟她清算。
“你说这事儿闹的。”金梧秋满腹忧愁无人诉说,好不容易遇到这始作俑者,自然得深刻的吐槽一番:
“我原以为就是找个男朋友交往一下,你倒好,直接给我送来个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祁珂惊讶的一连三问:
“你想把他甩了?为什么呀?是他哪方面表现得不好吗?”
这完全不顾好朋友死活的八卦态度,把金梧秋的吐槽欲望给冲碎了。
“哎呀,若他真有哪方面表现得不好,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他向你道个歉。”祁珂扭扭捏捏的解释:
“你不知道,祁昭那个人,从小就满腹算计,心狠手辣,但他有一点好,就是不近女色,谢珺死了以后,他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是太监,宫婢美人根本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
祁珂越说越起劲,神神秘秘的四处张望一番,确定花厅里只有她们才小声说:
“长姐还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现在好了,有了你,至少在这点上他洗清嫌疑了。”
金梧秋:……
“所以他在女人方面没经验,暂时表现得差一点也情有可原,回头有机会,我找人教教他就好了。”
他没人教,金梧秋都累个半死了,有人教还得了!
不敢再继续这个十八禁的话题,金梧秋把差点往祁珂面前推了推:
“好了好了,喝茶喝茶。”
祁珂原本还想问好友要不要她珍藏的避火图册,但好友脸皮太薄,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问了。
“对了,还没问你,你被郁坤抓走以后发生什么,我是被常念骗的,但怎么听说,他好像又救了你?”金梧秋干脆问起了正事。
提起这件事,祁珂就满脸懊悔,连心情都低落起来:
“不是常念救我,是常思。常念之所以去骗你,是因为郁坤在他面前对常思用刑,常念逼不得已才……”
祁珂向金梧秋解释当日发生的事情。
起因是郁坤假意约见祁珂,说有两封他哥哥留下的信,是在把祁珂送去东院大王府之前写的,祁珂对于郁绅真爱过,所以对于他的背叛始终无法释怀,听说有信便想看一看,想着反正是在大祁境内,自己又全副武装,护卫齐全,当是万无一失的。
却没想到,郁坤还是棋高一着,祁珂失手被擒。
虽然有萧凛的命令在,郁坤还是忍不住想对祁珂动手,是常思拼了命的护着,祁珂才没有受伤,但他自己却伤痕累累,所幸祁昭救的及时,若再被折磨两天,后果不堪设想。
“此番是不幸中的万幸,你真的不能再沉溺于那段感情中了,否则今后还会有其他人借此诓骗你。”金梧秋认真警告,祁珂真心受教:
“这回我真的彻底放下了。其实家国仇恨也好,恩怨情仇也罢,无论有什么苦衷,只要背叛了,就没有任何值得被原谅的理由。”
“从前我就是蠢,因为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创造出了一个更大的失败,还连累常思……”
祁珂红了双眼,悲伤的哭泣起来。
金梧秋说:
“好在有常思对你忠心,等他好了,你可得好好待他,给他涨涨月钱吧,平日哄你高兴还不够,关键时刻还得当护卫,一个人做了几个人的工,多难啊。”
祁珂破涕而笑:
“是该给他涨月钱的,回头我问问他要多少。若是他要得多,我给不起的话,金老板可得支援我一些。”
两人相识而笑,花厅中又恢复了好友间你来我往的打趣调侃,祁珂在涌金园坐了大半日,直到夕阳西下才离开。
金梧秋送她到门前,挽留道:
“都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便留下吧。”
祁珂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趁天没黑赶紧回府吧,免得一会儿遇见不该遇的。”
金梧秋说:“他没这么早,更何况,他也未必日日过来的。”
“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最怕见的就是他,看着我好像比他大两岁,但实际上我一看见他,腿就不由自主打摆子。真不知你一开始怎么看上他的,也不嫌无趣。”祁珂对祁昭的吐槽从未停歇。
但金梧秋总觉得她对祁昭有什么误解,从前她不知道谢映寒和祁昭是同一个人,便从未怀疑过祁珂的判断,但现在金梧秋知道了,再听祁珂吐槽祁昭古板无趣,就有点出戏了。
他都已经皮成那样了,还想要他怎么有趣?
祁珂爬上马车,掀开车帘子对金梧秋招手:“你过来,我再交代你几句。”
“你能交代我什么?”金梧秋不明所以的凑过去,祁珂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差点把金梧秋说得烧起来。
“回头我把珍藏的避火图册拿给你,保管画工精湛,栩栩如生,活、色、生、香,你别嫌弃他没经验,多用用就好了。”
说完,祁珂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一声后,赶忙拍着车壁让车夫启动,在金梧秋满面红霞呆愣愣的目光注视下,马车绝尘而去。
唉,祁珂如今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和谐,更希望看在她在这方面做过贡献的份上,祁昭能原谅她那些年送假画入宫糊弄他的事。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
第52章
◎它是汗血宝马……要不就叫它……汗子吧。◎
第五十二章
京都每年端午前后都会举行庆贺活动, 南北风俗不同,若在江南的话,端午来一场赛龙舟是少不了的, 但上京水少,京人不善水战, 因此马上击鞠就成了最受欢迎的项目, 俗称打马球。
上至皇家, 下至官宦,不论大赛小赛都可以举办, 京中有专门开办击鞠赛的场地, 付一定租金即可。
金梧秋是去年秋天入京的, 还没见识过京都的此番盛事。
自从长公主回京,地位与兴趣使然, 端午的皇家击鞠会便由她来主持,今年也不例外。
金梧秋看着手中来自西郊击鞠会的邀请帖发愁,面前忽的一暗,手中请帖便被人顺手夺了去。
“看什么呢?”
祁昭夺了邀请帖, 自然而然的在金梧秋身旁坐下,还藉着对烛光的角度向金梧秋身边靠了靠。
“长公主请我去参加击鞠会。”金梧秋兀自起身,祁昭亦步亦趋的跟随。
祁昭见金梧秋兴趣恹恹:“你不想去?”
“一去三五日, 还得歇在那里。”金梧秋给自己倒了杯茶, 刚想喝就被人截胡了去。
“马球会设在西郊的皇家猎场, 旁边就是紫霄山庄, 风景宜人的很。”祁昭将邀请帖看完合上放到一边, 心满意足的喝着金梧秋倒的茶。
金梧秋依旧摇头:“关键我不擅长击鞠。”
祁昭盯着金梧秋看了一会儿:
“你……不会是因为我才不想去的吧?”
金梧秋眸光微垂, 神色如常的否认:“怎么会。”
然而她的小表情和小动作都没有逃过祁昭的目光, 放下茶杯无奈劝道:
“若是因为我, 大可不必。满京皆知你与祁珂是好友,便是与其他公主走得近些,也不会有人怀疑我俩关系的。”
金梧秋被说中心思,觉得身边有个聪明人也不好,一点点小心思都藏不住。
但即便被猜到,她也不会承认就是了,免得让有些自以为了解她的人得意。
“真不是。我就是不擅击鞠。”金梧秋说。
祁昭也不揭穿她:“京中真正擅击鞠的有几个?都是半吊子,女子只需会骑马,会挥杆就能上场,输赢又不重要,顶多就是赔点彩头。”
金梧秋对祁昭摇了摇手指:“诶,我金梧秋没做过赔本的买卖。”
得瑟的模样可爱的紧,祁昭作势要去亲她,金梧秋吓得伸手阻拦,却发现对方只是虚晃一招戏弄自己,气得在他肩头打了一下。
祁昭一脸幸福的揉着被金梧秋打到的地方:
“其实未必会输。”
金梧秋不解:“嗯?”
“若是能请得名师指导一番,想赢也不成问题。”祁昭说。
金梧秋心领神会,问他:“你所谓的名师,不会就是阁下吧?”
“本人不才曾有过一场得二十八筹的丰功伟绩,至今无人超越,难道还算不得名师吗?”祁昭昂首,等着接受崇拜的目光洗礼。
金梧秋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但笑不语的点了点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旁人不敢赢我是吗?”祁昭一眼看穿金梧秋的意思:“不好意思,那一场我是化名而去的,打的时候无人知晓我身份。”
金梧秋没忍住:
“既然无人知晓,那事情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祁昭解释:“还不是怪谢恒,我当时都要拿了彩头走了,他突然跑过来大声行礼,弄得场中其他人和我都十分尴尬。”
金梧秋想像当时的画面不禁笑了。
祁昭见状,凑到金梧秋面前问:
“怎么样?想不想请教一下我这位名师?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机会的,金老板若是错过,就亏大了,你不是从不做亏本买卖吗?”
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孔令金梧秋心旌摇动,但还有些顾虑,只听祁昭又说:
“除非你就是怕人知晓你我的关系,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金梧秋下意识否认:“不是,就……”
没等她说完,祁昭就接过话头:
“不是就好,明日去麟趾行宫,我亲自教你。”
“啊?”金梧秋有点为难:“还要去行宫?要不算了吧。”
祁昭却十分坚持:
“不能算。我长姐那性子很强势的,你若拒绝她,她定饶不了你。”
金梧秋疑惑不已:
“长公主……强势吗?”
“当然!她是所有人里最强势的,又凶又霸道,仗着年纪大还不讲理,可惹不得!”
“……”
直到这一刻,金梧秋才清晰的感觉到他和祁珂的姐弟关系,都喜欢在背后蛐蛐人,只是对像不同而已。
“所以还是去吧,明日开始你随我一起去行宫,待我教你几招,保管你在击鞠会上大杀四方。”
祁昭这就帮金梧秋做好决定,兴致勃勃的去书案后写写画画起来,金梧秋不忍再拒绝,将邀请帖拿起重看一遍。
罢了,去就去吧,反正有祁珂在,旁人想来也不会多注意自己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金梧秋还在睡梦中时,就被轻柔的推醒,见窗外天才方亮,金梧秋困倦不已:
“这么早去骑马,太刺激了吧。”
“早上不骑,你到了行宫可以继续睡的,省得我中途回来接你。”祁昭说着话,便着手帮金梧秋换衣裳。
金梧秋头脑还未清醒,全凭祁昭摆弄,直到感觉身上凉凉的,这才惊觉衣裳被脱了一半,慌张表示:
“我自己来。”
祁昭只得遗憾放手,坐到一旁暗自欣赏去了。
金梧秋很少这么早起,迷迷瞪瞪洗漱完,走出房门看见珍珠姑娘已经等候在外了。
昨晚金梧秋已经跟珍珠姑娘吩咐过自己要出门的事,祁昭留下了个随从:
“你们在家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让他去传话,他知道你们东家在哪里。”
自从上回营救东家的事后,珍珠姑娘对祁昭的态度好了不是一点,闻言点头:
“东家以前常出门的,一般的事掌柜和我都能解决,你俩安心玩耍就是,不用记挂家里。”
祁昭颇觉上道,金梧秋却忍不住解释:
“不是玩耍,昨日跟你说过,是长公主邀我去打马球,我不太会,让他教教我。”
“是是是。”
珍珠姑娘敷衍点头,并不觉得出去学马球和玩耍有什么区别,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珍珠姑娘颇感欣慰。
走出涌金园,还是那辆送金梧秋回来的马车,外表看着不起眼,内里却是五脏俱全,宽阔便利。
比起上回坐这马车回涌金园时复杂的心态,金梧秋这回可谓坐得相当舒心,最让她喜欢的是马车里的一张软榻,正好能让她在枯燥漫长的路途中浅浅的补个眠。
一觉睡醒,麟趾行宫便也到了。
祁昭把她安顿在上回那座昭福殿里,他自己着急忙慌的去处理政事了,跟金梧秋约好下午再去马场。
金梧秋原本还想再睡会儿,但马车上的补眠效果还不错,她现在困意全无,干脆在昭福殿里转悠起来。
还是上回那两个宫婢跟在身侧伺候,她们一个叫芙蓉,一个叫芍药,是专门被调来昭福殿伺候金梧秋的。
从她们口中得知,这座昭福殿其实就是祁昭的寝殿,跟他在皇宫中的寝殿同名。
金梧秋暗自迟疑:他的寝殿,自己住进来是不是不太好。可她住都住了,现在闹着离开岂非更打眼。
便旁敲侧击的问芙蓉和芍药,两名宫婢训练有素,露着标准的八颗牙请金梧秋安心住下云云。
两人热情又周到,对金梧秋想知道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丝毫隐瞒;对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即刻去办,从不置喙半句;
最难得的是两人一点都不八卦,对于金梧秋是什么人,为什么被祁昭带回麟趾行宫,还住在他寝殿的事,从不多问半句。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金梧秋心想,要是在涌金园,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珍珠姑娘她们还不得围着她,不把天给问出个窟窿就誓不罢休。
金梧秋在昭福殿里看看书写写字,稍微打了个盹儿感觉就到中午了,祁昭穿着一身常服来陪金梧秋用午膳,饭后两人换过骑装来到绿茵如画的跑马场。
两匹骏马被牵过来,一匹健硕雪白,只有眼角有两块青色斑点,若不是近距离观看很难发觉。
还有一匹是体型较小的褐色马,看着与寻常马匹差不多,但皮毛溜光水滑,双目炯炯有神,竟也颇有神驹风采。
“这匹是我的马。”祁昭来到白马身旁,轻抚鬃毛,白马撒娇般蹭了蹭他。
金梧秋由衷夸赞:“它好神气,一看就是千里马。”
“确实。它父母都是大宛进贡的良驹,它在大祁出生,我亲自照料的。”祁昭眼中满是慈爱。
“有名字吗?”金梧秋问。
祁昭点头:“当然。我将它养的这般风驰电掣,追风逐日,怎会不给它取名。”
风驰电掣、追风逐日……金梧秋在脑中猜着这样优秀的骏马会叫什么呢?是叫追风?还是逐日?
“它叫点点。”
“……”
金梧秋所有的猜测戛然而止,脑子宕机。
也是,她能指望一个把喜鹊叫二喜的人,给自己心爱的小马取出多拉风的名字呢?
而祁昭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点点’这个名字与他的神驹并不相配,还怕金梧秋不理解,特地指着马儿眼皮上的两处浅浅青斑解释:
“你看,这里有两点。”
金梧秋为神驹感到不值:“看到了。”
“那这匹是……”金梧秋已经完全不抱希望,指着另一匹褐色马问。
祁昭说:“它可是货真价实的汗血宝马,不过才两岁大,送给你吧。还没取名字,要不你给取一个?”
“叫……小红?”金梧秋摸了摸小马的脑袋,按照祁昭的取名思路说了个名字,却遭到祁昭的嘲笑:
“也太土了。”
“那你说叫什么?”金梧秋虚心请教。
“它是汗血宝马……要不就叫它……汗子吧。”祁昭自信满满,稳定发挥。
金梧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这马说是送给她的,今后金梧秋想骑它的时候怎么喊?
汗子,过来!
光是想像那个画面,金梧秋就忍不住一阵恶寒,最终坚定不移的拒绝了取名鬼才的建议,重新为她的小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红宝石。
一刻钟后,跑马场上一前一后的奔走着两匹骏马。
金梧秋自小就会骑马,骑得还不错,再加上红宝石不愧是名驹,哪怕才两岁大,表现也比一般的马儿要好很多。
祁昭先领着金梧秋在场上跑了两圈,然后才拿起球杆教授击鞠的技巧。
金梧秋会击鞠,只是水平一般,就是那种可以上场随便打打,但想赢就得看队友实力如何了。
一轮下来,金梧秋认识到祁昭并非口出狂言,是真的有几分本事,他给金梧秋演示的那几招都很厉害,最终金梧秋选了两招易学上手的。
一招叫【金雁横空】,就是一手拉着缰绳,一脚踩在马鞍上,横身击球;还有一招叫【傍花拂柳】,是一手拉着缰绳,身子侧弯而下,从马腹传球,出其不意,这两招都是不必脱离马背就能完成的。
还有其他招式,比如【白云出岫】【燕回朝阳】【白虹贯日】等都是要从马上跃起身去击球的,帅气是很帅气,但对于临时抱佛脚的金梧秋来说可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了。
金梧秋是个认真的人,既然决定要做,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接下来的几日,她每天清晨随祁昭来行宫,祁昭去处理政事,她自己便由马师看顾着练习,晚上再一起回涌金园,每每累得眼皮子打架,坚持洗漱完爬床,沾枕就睡。
祁昭心疼她,想叫她在干脆在行宫过夜,这样不仅早上能多睡会儿,晚上也能早睡些。
金梧秋经过一番挣扎,还是谢绝了祁昭的好意,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不想引起他人注意。
就这样练了半个月,金梧秋的击鞠技巧有了质的飞跃,在行宫的跑马场上跟祁昭对阵两回,虽然都是输,但明显比一开始强了很多。
**
端午佳节,绿茵场上,马蹄踢踏,旗帜飘扬。
一年一度的皇家击鞠会便开始了,前来参加的都是京中名门子弟,世家贵女,加起来有近千人,场面极其盛大。
本场击鞠会拢共要办三日,各家可自行组队对阵,挑战的一方需额外设定彩头,一队最多十人,最少三人开赛。
宽大的马场被分割成八块,每一块都有至少有三四亩地那么大,周围高高低低布满了看棚,还专门给看客们提供千里眼,以便更好更清楚的观战。
金梧秋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多人的盛会,跟这里一比,从前她在江南跟富商们打的马球,简直就像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王公贵族有属于各家的专座,金梧秋到场的时候,坐席上基本都坐满了。
祁珂等几位公主全都换上了英姿飒爽的骑装,长公主祁瑶亲自迎向金梧秋,她一身火红,明艳照人。
“怎的现在才来,都等你好久了。”
祁瑶一把拉住金梧秋,将她往主帐方向带,主帐旁边都是郡王府、国公府、侯爵府的专座,离得最近的自然是信国公府,谢恒、谢瑜、谢婉都在其内,谢婉身边还跟着一个对什么都好奇,坐不住的少年,应该是她的嫡亲弟弟谢桡。
人们纷纷向公主一行起身行礼的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被几位公主簇拥在中间的金梧秋。
因着祁珂的关系,京中贵妇见过金梧秋的不少,便主动向身边人解惑,在得知金梧秋是五公主好友后,便不再多加关注。
“还是我去涌金园催来的,要不她还睡着呢。”祁珂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对金梧秋暧昧问:
“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金梧秋一口水差点呛到,对祁珂这不分场合开车的行为很是不耻,其他几位公主似乎也很好奇,盯着金梧秋看个不停,看得金梧秋直求饶:
“各位公主饶了我,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
祁淑和祁音对视一眼,厚道的忍着笑将头偏到一旁,祁珂却没这么容易放过调侃金梧秋的机会,继续追问,还是长公主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拯救金梧秋于水火之中。
“差不多得了。”
金梧秋对长公主感激一笑:“这几日我苦练球技,定不会拖长公主后腿。”
“太好了,我拭目以待。”长公主沉稳的说完,便有领队马师有事前来询问,她起身忙去了。
祁珂还想继续追问,被金梧秋直接捂嘴禁言。
按照惯例,第一场球赛由长公主这个主办人上场,随机组两个小队,随随便便打几个开场球。
金梧秋与祁珂等坐在主帐中,用千里眼注视场中一切,见到长公主进球,不禁随着人群一同呼喊庆贺,开场队以平局收场,然后在三声响彻云霄的铜锣声后,本次击鞠赛便正式开始了。
“我要跟梧秋打,就用你那对东海夜明珠做彩头,我稀罕好久了。”
主帐中,祁珂正商量着想跟金梧秋较量,连彩头都想好了。
金梧秋还没开口,就听祁音从旁公正道:
“你挑战人家,还要人家出彩头?”
按照规矩,挑战的一方才需要另出彩头。
祁珂并不在乎,挽着金梧秋的胳膊说:“那就让梧秋挑战我好了,我都可以。”
此间正说着笑,就见一倩影闪身而入,谢婉对几位公主行礼过后,对祁淑问道:
“大嫂,日头出来了,那边的棚子有些热,我能不能跟你坐在一处。”
祁淑是信国公府世子夫人,平日里对谢家的弟妹子侄都很照顾,自然不会当众拒绝谢婉的请求,唤她至身旁落座。
祁珂还在那缠着金梧秋要彩头,谢婉见状说道:
“金老板与五公主的关系真是令人羡慕。”
谢婉总想与几位公主交好,但不知是不是年纪差异太大的缘故,总觉得跟公主们隔着厚厚一层,怎样都亲近不了,反倒是金梧秋这个商户女,藉着五公主的光,轻而易举就得到几位公主的青睐。
对此谢婉心中甚是不平,再加上金梧秋拒绝她的事,谢婉对她早已不满。
因此上回在永寿宫,她宁愿为禹王世子帮腔,想让太后直接把金梧秋赐给禹王世子做侧夫人算了。
眼看太后被她说动,却突然杀出一道圣旨,让金梧秋逃过一劫。
而从那之后,太后竟不再留她到宫中居住,直到昨日才重新宣召,是为了让谢婉去打听一件事。
太后听闻陛下前阵子带了个女人回麟趾行宫,却不知对方是谁,陛下把麟趾行宫围得铁桶一般,任何消息都出不来,太后又不好直接问,因为问了陛下只怕也不会说。
但太后又实在好奇那女子的身份来头,便想通过谢婉向几位公主询问一番。
谢婉心中五味杂陈,太后不再与她亲近是一点,皇帝身边有了女人是另一点,但不管哪一点,都在清楚的告诉谢婉,她离皇后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五公主,今日婉儿也带了些彩头过来,不知可否加入?”谢婉收拾好心情,开始打探任务。
祁珂问她:“带了什么?一般的物件我可瞧不上哦。”
谢婉笑着对外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两名宫婢托着红绒托盘走入,托盘上放着一对火红的珊瑚,形状优美,色彩璀璨艳丽。
“霍,真是宝贝。”祁珂赞道。
“确实不错。”金梧秋也觉得这珊瑚质地极好,虽然小了些,但却是形状相差无几的一对,若是在她的珍宝阁中,至少得卖到千金以上。
“宝贝是好,但能不能拿到可就要看公主的本事了。事先说明,我今日可是请了援兵的。”谢婉只要愿意,也可以表现得非常讨喜。
“你请了谁?”祁淑问谢婉。
“大哥算一个,还有他的好友武国公府的吴世子和我的好友定远侯府的洛大姑娘,外加我和桡弟。五个人。”谢婉一一介绍。
祁珂惊叹一声,总算知道谢婉的自信来源于哪里了。
金梧秋悄声问:“很厉害吗?”
祁珂忍痛点头:“那吴世子是去年的头筹,一场赛进了二十个球,洛大姑娘是女眷里的这个,从小跟着定远侯在马背上长大的。”
“怎么样,五公主敢接受挑战吗?”谢婉问。
祁珂很是犹豫,悄声问金梧秋:“你水平如何?”
金梧秋实话实说:“很一般。要不算了吧,下场我用东珠做彩头给你。”
祁珂暗叹,其实现在已经不是彩头的问题了,谢婉公然来挑战,她若是不敢应战,岂不是很没面子。
然而对手又太强大,她就算勉强上阵也是自取其辱,正为难之际,祁珂忽然眼前一亮,指着从远处走来,掀起场中好一阵风波的人,惊喜万分:
“比就比!谁怕谁!”
金梧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觉眼前一黑。
他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忙得飞起吗?
【作者有话说】
再忙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在老婆面前显摆的机会~
第53章
◎金梧秋表面保持微笑,内心狂躁无比。◎
第五十三章
皇帝亲临击鞠场还是头一回, 以至于祁昭出现时,场中观众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第一道‘参见陛下’的声音响起,场中才掀起极大的波动, 有认出来的,大吃一惊后慌忙跪地;有没认出来, 但看见别人跪自己也赶紧跪的。
总之, 片刻后尽皆俯首, 气势恢宏的山呼万岁。
祁昭端肃走过,轻松自然的抬了抬手, 紧随其后的卢英就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扯着嗓子传达:
“平——身——”
卢总管不愧为大祁第一男高音, 这么空旷的场所,都能让每个人都听得分明, 跟随在侧的梁浅自问做不到,因此每回这种场合都对卢总管佩服不已。
祁昭直奔主帐,以长公主为首的主帐中人皆已迎候在外行礼,祁昭上前将长公主扶起身, 面容冷峻地说:
“都起吧。”
说完,目不斜视走入主帐,大驸马梁浅狗腿的上前掀开纱帘:
“陛下请。”
其他人陆续起身跟随进帐, 金梧秋期期艾艾的坠在后面, 要不是祁珂死命拉住她, 她恨不得立刻就跑。
昨晚睡觉前她明明问过他会不会来, 他回答:我很忙的。
金梧秋亲眼见识过他有多忙。
她在行宫跑马场上学击鞠, 这人也就午膳时分露个面, 偶尔下午抽空过来跟她跑一圈, 其他时候总被各种事由缠身, 根本腾不出空闲。
所以现在算怎么回事?
被祁珂拉进主帐,大家都各就各位,主位直接换人,金梧秋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坐席,鼻眼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也由衷期盼祁昭只是心血来潮过来坐坐,说两句话就走。
“陛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长公主落座后,梁浅便自觉与她坐到一处去了。
“朕在行宫,离这儿不远,想着过来凑个趣儿。”祁昭接过祁淑递来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
“太好了!”
祁珂已经迫不及待了,抓了个机会就赶忙凑过去说:“陛下,您可真如甘霖一般,来得太巧了。”
祁昭放下茶杯,抬眼看向祁珂,却是没回她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祁珂身旁的金梧秋身上,客气似的以手掌比划着问道:
“这位是……”
祁珂往后看了看,正对上金梧秋暗自摇头的表情,又回头去看主座上的祁昭,愣是没搞明白他俩什么意思。
一个问了,一个不让答,那她是答还是不答?
“陛下,您忘啦?那位是五公主的朋友,江南金氏的金老板。”
在祁珂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有聪明人替她接过这个话茬儿。
梁浅不愧是中过状元的大驸马,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未逢敌手。
祁昭闻言,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江南金氏……朕记得。多年前曾颁过一块【一等功勋】的铁券,以谢金氏为国救民之功。”
“原来是金老板。幸会。”
祁昭这么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金梧秋身上,让她想躲都躲不了,暗骂祁昭混账的同时,只得硬着头皮福身行礼:
“多谢陛下,为国出力乃我金氏之幸也。”
祁昭抿了抿嘴,对她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金老板与国有功,见朕不必多礼。快快入座。”
祁珂看到他俩互动才猛然明白怎么回事,陛下这是想借她的口,跟梧秋在正式的场合认识呀!
哎呀,都怪她反应太慢,白白让大驸马抢了个功劳。
“对对对,陛下,金老板可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了。”祁珂慢一拍的回答只换来祁昭眼中写满了‘不中用’的一瞥。
谢婉见皇帝对金梧秋都这般礼遇,心生羡慕,可惜在皇帝面前,她从不敢多嘴多言。
但祁珂接下来的话却把谢婉推上风口浪尖,只听祁珂说:
“陛下,谢三姑娘先前来下战书,要与我们来一场击鞠赛,然而她那边出的对手太强大,我们这边实力不够,正发愁时,陛下您来了。”
“不知陛下可愿比试一场,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拿个彩头。”
祁珂语毕,祁昭往她身后瞥了一眼,便看到金梧秋鬼鬼祟祟的从祁珂背后探头,不着痕迹的对祁昭使了个拒绝的眼色,然后就怂怂的把头缩了回去。
祁昭目光一转,对祁珂淡淡一问:
“彩头?”
祁珂指向谢婉身后,两个宫婢手中托着的一对红珊瑚,见祁昭只是不感兴趣的扫了一眼,祁珂忽的福至心灵,对祁昭作惋惜状:
“陛下,这彩头我与金老板都很喜欢,若陛下不愿帮忙的话,我们便只能认输,与彩头失之交臂了。”
金梧秋恨不得把祁珂的嘴捂起来,她真是凑热闹不嫌事大,正想起身拒绝,就听祁昭不明意义的‘嗯’了一声。
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就那么晾着让人捉摸不透,而其他人对此似乎也都习以为常。
金梧秋简直都要怀疑每天晚上与她同床共枕的那个祁昭,跟眼前这个祁昭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对于祁珂现场拉援兵的行为,谢婉实在忍不住,起身说道:
“五公主,陛下日理万机,怎会耽于吾等玩乐之事,还请五公主莫要让陛下为难。”
她这言语间,仿佛在斥责祁珂不懂事,又仿佛在提醒皇帝,若是下场就是耽于玩乐。
祁珂觉得很冤枉,正想反驳,就听祁昭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对方都有谁啊?”
瞧他这样,是完全没把谢婉的话当回事,祁珂回道:
“武国公府的吴世子和定远侯府的洛大姑娘,都是击鞠场上的英雄,哦对了,外加一个二驸马。”
语毕,祁珂期待的看着祁昭,此时大驸马起身说话:
“什么?二驸马那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在?那臣也得请战上场,非要与二驸马一较高下才行。”
一旁的二公主与长公主对视一眼,哪会不知梁浅这是在帮皇帝开路呢。
果然,梁浅说完没多久,祁昭好似终于找到一个必须上场的理由:
“既如此,那朕便与诸位打一场好了。”
谢婉脸色有些难看,但主动挑衅的人是她,原本以为她请到了吴世子和洛大姑娘,今日的所有战局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皇帝来。
先不说皇帝在马球场上是有过彪炳战绩的,就算没有战绩,他这身份一上场,就先给人三分压力了,若再束手束脚一些,哪还有赢面。
早知如此,她就不拿这么好的彩头出来了,如今不仅要输面子,还要破财,真令人难受!
“谢三姑娘那一队的阵容是,二驸马、吴世子、洛大姑娘、谢婉和谢桡;咱们这边是陛下、大驸马,我肯定要上场的,另外还差两个人。”祁珂兴致勃勃的点算起了阵型,问金梧秋:
“梧秋你也算一个吧?”
金梧秋摆手:“我球技一般,就不献丑了。”
“那彩头不是金老板想要的吗?金老板不上场怎么行?”祁昭起身向帐外走去,却在祁珂和金梧秋身边时停下脚步。
金梧秋暗自给他递去一个‘别作妖’的眼神,祁昭挑眉回应‘我不’,金梧秋拳头硬了。
祁珂夹在两人中间,难得聪明一回,抱住金梧秋的胳膊夸张的说:
“梧秋,陛下说得对,咱俩想要的东西,就得咱俩亲自上场去战斗。”
金梧秋表面保持微笑,内心狂躁无比。
战什么战!那破珊瑚又不是她想要的!
“朕听大驸马说,近来金老板都在跟长公主学马球,想来技术应当不错才对。”
祁昭今日又让金梧秋见识了一回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请这位先生再说一遍,她的马球是跟谁学的?
“对对对,长公主跟我夸过金老板,说金老板很有天分!”
梁浅觉得自己也挺难的,皇帝想说什么瞎话,都得昧着良心配合他,见长公主正一脸不解的盯着自己,梁浅冲她回了个‘晚上回去我跪搓衣板跟你解释’的眼神。
金梧秋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了,有点暴躁,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们老祁家的祖宗八辈后,情绪才有所缓解。
而他们这边还是只有四个,对方有五人,也就是还得再找一人上场才行。
只见祁昭走出主帐,对不远处挺拔如松,警戒四周的男子唤道:
“陆铖!”
那人闻声赶来,拱手作礼:“陛下。”
“去换衣服,随朕上场。”
陆铖先是一愣,很快应声告退,大驸马梁浅悄悄凑到金梧秋身旁,压低了声音向他解释:
“那是禁军副统领陆铖,二十有八,能力出众,还特痴情,未婚妻故去后,他至今未娶,啧啧啧。”
金梧秋感激:“多谢大驸马解惑,陛下……走远了。”
梁浅这才发现皇帝已经往更衣处去,他拔腿跟上:“陛下,您等等我呀。”
祁珂摇头叹息:
“大驸马真是太不稳重了。”
金梧秋斜睨她一眼,祁珂心虚,指了指远去的祁昭,又指了指她自己,然后两手一拍,表示不关自己的事,是你家那位想跟你一起上场来着。
**
一刻钟后,击鞠场上,两方人马当面对峙。
祁昭在中间,左边是金梧秋和梁浅,右边是祁珂和陆铖;对面中间是武国公世子,左边是谢婉和谢桡,右边是谢恒和洛大姑娘。
“陛下,多有得罪了。”
二驸马谢恒是刚知道对方上场的人里居然有皇帝,想退出也已经晚了,只能率先打个招呼。
武国公世子就比较有种,对祁昭拱手作礼后说:
“五年前臣有幸与陛下交过一次手,那回臣输了,回去后苦练技艺,已然今非昔比,若赢了陛下,还请陛下莫要见怪才好。”
祁昭颔首:“朕拭目以待。”
“陛下五年前曾化名参加了武国公府举办的击鞠赛,一场得了二十八筹,震惊四座,史无前例啊!那个吴世子,最好的成绩,也就是一场二十筹,虽说还行,但跟咱们陛下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梁浅像是怕金梧秋不了解皇帝的丰功伟绩,在旁边尽职尽责的给金梧秋科普。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场,金梧秋把心一沉,干脆什么都不想,赶紧把这场打完就回城,不跟他们玩儿了。
金梧秋挥杆带球向球门去,谢婉与谢恒前来阻止,两人一左一右夹击金梧秋,金梧秋见势不妙,赶忙用球杆将球挑起,拉紧缰绳,来了一招【金雁横空】,从他们背后把球传给了后面的陆铖,陆铖看准时机,举杆拦住。
谢婉和谢桡又调转马头去拦陆铖,金梧秋纵观全场后,绕到陆铖右侧前方,这个角度看起来像是他被两人夹击下的最佳传球角度。
陆铖找机会传球,但谢恒也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提醒谢婉挡住金梧秋,几人就这么拥挤的骑出一段路后,金梧秋忽然调转马头,而陆铖忽的一个反手,将球传向了与金梧秋完全相反的方向。
祁昭策马奔过,用球杆勾住陆铖传来的球,将右手换到左手,在所有人都觉得还太远的距离下直接射门,重重的挥出一杆,谢桡因误判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会进而有所疏忽,阻挡不及,眼睁睁看着球进了门洞。
今日头筹就此诞生,锣鼓声后,场外想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陆铖与金梧秋击了个杆,庆贺两人初次合作就默契十足,原来刚才金梧秋看着像是在等着陆铖传球,实际上是为另一边的祁昭打掩护,等到祁昭抵达最合适的位置时,金梧秋调转马头作为信号,陆铖反手传球,打了谢恒和谢婉一个措手不及。
“我来防守陛下,谢世子去中路,三姑娘去与小公子一同守门,洛大姑娘随我冲锋。”
吴世子不仅球技高超,排兵布阵上也颇有一套,毫不气馁,立刻调整了场中布局。
吴世子将球击给洛大姑娘,被看穿球路的金梧秋半路截胡,洛大姑娘气得不行,策马狂追,两人抢球过程中,草皮都被洛大姑娘打得飞起,金梧秋被草皮飞起时溅出的泥土迷了眼睛,球就被洛大姑娘给抢走了。
祁昭和陆铖赶来,祁昭问她:“没事吧?”
金梧秋挥手表示无妨,夹紧马腹,奋起直追,洛大姑娘见金梧秋追来,连忙把球传给了后方的吴世子,眼角余光瞥见金梧秋的身影,故意驱马向金梧秋撞去,一般人这时候都会怕,会下意识减速,但金梧秋看到洛大姑娘唇角的那抹讥笑,料想她定然用这招对付过很多人,因此十分自信。
但可惜,她的自信来源是别人的胆颤,一旦别人克服胆颤,那形势将会瞬息逆转。
金梧秋反其道而行,非但不怕与她碰撞,反而策马扬鞭,加速向她撞去,洛大姑娘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在金梧秋不减速时就有了退缩之意,待她加速,洛大姑娘便直接拉紧了缰绳,但因未曾事先减速,马儿有些收不住四蹄,当场嘶鸣立马,洛大姑娘花容失色,好不容易才将马平复下来,却因此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撞上从后面赶来的吴世子。
吴世子差点被撞,心神不宁了片刻,球杆下驱赶了一路的球就被祁昭抢了去。
“你会不会骑马!”
吴世子痛失一球,把气撒在洛大姑娘身上,洛大姑娘有点委屈,但确实是因为自己操作不当导致失球,她也不敢说什么,而是把愤怒转移到了害她出丑的金梧秋身上。
“哪来的莽撞女,不要命啦?”洛大姑娘对金梧秋大喝。
金梧秋往打得火热的祁昭和吴世子看了看,半场下来,她已经基本看透对方,谢家三兄妹,谢婉和谢桡算是凑数,不然也不会两人被安排去守球门,谢恒因为祁昭的缘故,根本放不开,一直在边缘游走,场中真正出力的就是吴世子和洛大姑娘。
若她能拖住洛大姑娘来盯着自己,那祁昭他们对付一个吴世子可就轻松多了。
于是金梧秋也学着洛大姑娘先前的作派,用球杆重重掀了一块草皮,将青草和泥土扬起,算作对洛大姑娘的挑衅。
洛大姑娘的击鞠本领在京中女眷中是最好的,但她从未遇到过敢这般无礼向她挑衅的对手,感觉被侮辱的同时,暗自下定决心,这一场,绝不会再让这个粗鲁的女人有任何沾到球的机会。
金梧秋也完全配合她,时快时慢,一副被洛大姑娘逼得进退不得的样子。
比起她们这里的轻松,吴世子那边可谓艰难至极。
他一个人要面对三个人的围剿,即便他球技高超,无人与他配合也是枉然,更何况对方队伍中,还有一个百发百中的祁昭。
只要球到了祁昭手里,无论距离多远,角度多窄,他总能一杆进洞。
眼看着对方的筹旗越插越多,而他们那边宛如一排光杆,吴世子制霸球场好多年,从未有过被人剃光头的经验,一时气愤不已,想要寻找外援,可谢恒从开打就跟个老大爷骑马遛弯儿似的游走在边缘,谢婉和谢桡是两个孩子,完全依靠不上,只有一个洛大姑娘堪堪能用,但她在哪儿呢?
她在球场那头跟对方的一个女球手在玩你追我赶,我跑你追的游戏……
打球总得有个球吧,她俩手里连个球都没有,在那空追什么空赶什么?分明就是被对方女球手给算计了,为的就是让吴世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吴世子悔恨不已,难得今日有跟陛下交手的机会,他都做好得罪陛下的准备了,偏偏队友拖后腿,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上场呢。
半个时辰的赛事很快到了尾声,金梧秋见状,便不再跟洛大姑娘纠缠,策马往自家球门处跑去,只等祁昭那边再进最后一个球,本场比赛就能画上圆满句号了。
‘铛!’
一声锣响,比赛结束,以祁昭为首得皇家队以二十一筹的成绩完胜,祁珂高兴的对着梁浅大声呼喊,场中掌声欢呼声不断。
金梧秋回归队伍,陆铖对她赞道:“金老板计谋深远,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还是诸位球技高明。”金梧秋说完,往马背上的祁昭看了看,祁昭对她得瑟扬了扬眉,但忽然脸色骤变,对金梧秋说:
“快让开!”
金梧秋不明所以,回头一看,只见那球不知怎的飞到半空,正迅速向她飞来,眼看就要砸上她的时候,一道身影飞身而上,凌空一脚,将那球踢到一旁。
陆铖脚面受伤,迳直摔在地上,金梧秋等赶忙下马查看他的伤势,梁浅策马奔到场边喊太医,祁昭则冷漠的看向罪魁祸首——洛大姑娘与她身旁的谢婉,不知用球击打金梧秋的举动是她们二人中谁的主意。
洛大姑娘被祁昭的眼神注视,吓得从马背直接滑下,谢婉则做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淡定模样。
谢恒和梁浅一人一边将陆铖扶起,陆铖垫着一只脚表示:
“无需惊动太医,那球的力道不算大,顶多伤了小脚趾,不碍事的。”
金梧秋颇为过意不去:
“伤了脚趾也不能大意,还是请太医看看吧。”
陆铖原本还想拒绝,但看到一脸愧疚的金梧秋时,便妥协了:“好,那便听金老板的。”
场中候命的太医很快过来,陆铖被抬下去医治了,祁昭来到金梧秋身旁,低声问她:
“你缠着她时没受伤吧?”
金梧秋摇头:“没有,她还算讲理。”
说完,她看向谢婉与洛大姑娘那边,两人仿佛正贴近说着什么,洛大姑娘始终低着头,金梧秋叹息:
“可惜身边的朋友不讲理。”
她跟洛大姑娘在场中交手时,洛大姑娘若有歹心,应该早就动手了,但她没有,现在比赛都结束了,她更加没有对金梧秋动手的理由,反倒是谢婉,看金梧秋的眼神不对。
“你不必管她们,交给我。”祁昭对金梧秋说。
“你想如何?”金梧秋担忧祁昭大费周章,劝道:“小姑娘不懂事而已,没必要把事闹大。”
祁昭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金梧秋见他根本没听进去,但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打算晚上与他见面时再劝他好了。
环顾四周,金梧秋找到太医所在方向后,迳直走去,直到祁昭都回到主帐,她都没回来,让梁浅去打探一番后,得知她在太医所那边,帮陆铖包扎。
祁昭压低了声音质问:“太医所没人吗?要她帮忙?”
说完,祁昭不等梁浅回答就径直起身,谁知刚走出主帐,就看到金梧秋两手并用,搀扶着只能一条腿走路的陆铖,一瘸一拐的向主帐走来。
梁浅感觉身旁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吃醋ing。
第54章
◎那是金梧秋看过最美最缠绵的一次夕阳……◎
第五十四章
陆铖那一脚踢断了右脚的两根脚趾, 太医用小夹板为他固定骨头,又包扎了一圈,反而不方便走路了, 金梧秋见状便主动将他从太医所搀扶出来:
“多谢金老板。”
“客气什么,陆公子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金梧秋扶着他的胳膊, 给他借了一点力而已。
陆铖有点不好意思, 但也没有拒绝, 主动找起话题:
“呃,金老板的球打得挺好, 第一回我都没想到你能与我默契配合传球给陛下。”
这份默契, 指的是金梧秋假意要接陆铖的球, 其实是给另一侧赶来的祁昭打掩护,在最后关头陆铖反手把球传给后方的祁昭, 让对方误判失球。
金梧秋笑了笑,没说自己并不是跟陆铖默契,而是看到了祁昭靠近陆铖另一侧的行为,赌他想近水楼台, 才那样配合的。
“凑巧而已。”金梧秋说。
“金老板谦虚了。”
陆铖侧首看了一眼身旁女子,容貌如水墨画般清丽雅致,秀美如画, 击鞠时动作利落, 身段优美, 点漆般的眸中透着聪慧, 胆大心细, 洞悉全场。
与这样洒脱磊落的女子相处, 应该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两人边走边说话, 没注意斜侧方有个孩童跑过, 正撞在陆铖那条伤腿上,使得陆铖的身子不禁向另一边倒去,金梧秋眼明手快迅速出力将他扶稳。
“哪来的孩子?你脚没事吧?”金梧秋往跑过头也不回的熊孩子望了一眼后担忧的问。
陆铖感觉到横过后背的纤细胳膊,耳根发热,自从未婚妻不幸亡故后,陆铖也想过重新找一个亲事,但始终寻不到合意的,家中为他相看的姑娘,有美丽的,有才学的,有会管家的,每个都挺好,但遗憾都不是陆铖想要的那种类型。
没想到今日随陛下来了一趟击鞠会,陆铖居然遇到了令他心动的姑娘。
“朕是否打扰二位了?”
祁昭的声音在金梧秋和陆铖身前响起,两人一个在关注对方的脚,一个在关注对方,竟没有发觉祁昭是何时走近的。
陆铖慌忙站直身体,伤到的脚微微点地,瞬间恢复挺拔之姿向祁昭行礼:“陛下。”
金梧秋也放开搀扶陆铖的手,对祁昭福了福身。
祁昭负手向二人走来,目光在两人之间看了几眼,问:
“二位在做什么呢?”
金梧秋往身旁陆铖的脚指了指:“陪陆副统领看诊去了。”
陆铖没想到陛下今日对他如此关心,感动之余,当即表示:
“陛下放心,臣已无碍。”
祁昭面上毫无波澜,只有他身后的梁浅听到了陛下背在身后、藏于袖中的双手指骨,有轻微捏响的声音。
“无碍就好。”祁昭云淡风轻的问:“那陆副统领还能随朕回行宫坚守岗位吗?”
陆铖觉得这点小伤完全没问题,精神百倍的回道:
“回陛下,臣可以!”
祁昭见他这般刚直,想来也不是有意跟梧秋表现得亲近,正想说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却听一旁金梧秋忧心忡忡的提醒:
“那个,陛下。他……脚趾断了两根。”说完,还对祁昭比出了两根手指。
意思好像在说,他脚趾都断了,再让他回去工作是不是不太人道。
祁昭对她维护其他男人的行为有些在意,但他也不是爱迁怒之人,正想开口给金梧秋做个人情时,就听陆铖对金梧秋解释:
“金老板,我无妨的。往常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在下都能坚守岗位保卫陛下的。”
祁昭往梁浅看了看,眼神仿佛在问:他这话几个意思?
梁浅也觉得,陆副统领这话茶茶的。
果然,金梧秋闻言质疑的看向祁昭:“啊?在陛下身边,受伤了都不能歇吗?”
祁昭:……
本来还想让陆铖回去休息的祁昭,被金梧秋激起了一身反骨:
“怎么,在金老板身边,受伤就不用做事了?”
冷冷说完,祁昭便负手从金梧秋和陆铖中间径直穿过,扬长而去。
金梧秋觉得他莫名其妙,也对梁浅和陆铖福身告辞,回主帐去了。
陆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梁浅问:
“大驸马,陛下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梁浅是个厚道人,不忍陆铖走上不归路,善意提醒道:
“因为你跟金老板走太近了。”
陆铖不懂:“我与金老板走得近,陛下为何生气?”
梁浅用看木头桩子的眼神看他:“这都不懂?”
陆铖诚心诚意:“万望赐教。”
梁浅啧了一声,对陆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说出了个惊天大秘密:
“你没发现陛下喜欢金老板吗?”
陆铖自然震惊不已,低着头做了好一番天人交战后,压低了声音对梁浅问:
“那……金老板喜欢陛下吗?”
梁浅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觉得呢?”
陆铖认真想了想,又往走到主帐入口处的金梧秋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说了句:
“我觉得未必吧。”
“……”梁浅佩服的拍了拍陆铖的肩膀:“不愧是你。”
**
金梧秋回到主帐,刚要伸手去掀纱帘,就从里面冲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谢婉,面呈怒容,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空着手,显然那对红珊瑚的彩头已经被胜利者给收缴了去。
谢婉输了比赛,输了彩头,正值气头上,奈何主帐里的她一个都惹不起,便想拿金梧秋撒气:
“一个商贾,攀龙附凤,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你骨子里低贱的事实吗?”
金梧秋看着眼前这个色厉内荏的年轻姑娘,轻蔑一笑:
“谢三姑娘又何尝不是欺软怕硬呢?”
说完,金梧秋对谢婉比了比主帐里,笑问:“怎么,被气出来了?谢三姑娘怎么不在里面据理力争呢?是不敢吗?是觉得自己身份不够吗?”
金梧秋无所畏惧的一连四问,彻底把谢婉惹恼,抬手就要掀金梧秋巴掌,被金梧秋一把抓住手腕:
“谢三姑娘,你还年轻,切不可被嫉妒迷惑心神,把心思摆正,好好做人,比你学再多的规矩,再多的礼仪都有用。”
谢婉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商户女当面教训,恼羞成怒:
“金梧秋,你疯了不成?我,堂堂信国公之女,会嫉妒你一个低贱肮脏的商贾?”
“嫉妒不嫉妒,谢三姑娘自己心中有数。反倒是你一再强调你的高贵身份,是因为你打从心里知道,除了身份,你没有任何能赢我的地方。”
金梧秋的话,仿若谢婉在二月里被教习嬷嬷罚到院中站规矩时吹到脸上的风,刺骨冰寒,疼若刮刀;金梧秋的轻蔑之色,让谢婉想起她被罚时,那些藏在暗处的婢女婆子们偷|窥她,嘲笑她时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笑声……
“你所学的那些繁琐礼仪,从来都是为弱者准备的东西。你学了,一辈子就得跪着了。享受着身份带给你的荣华富贵,却同样被身份束缚在一个永远都飞不出去的牢笼中。”
金梧秋是懂杀人诛心的,她知道人最在意的地方就是她最脆弱的地方,只要找准方位,都不需要用大刀砍,随便戳几下,就能让对方破防。
“你,你胡说八道!”
谢婉气急败坏的指着金梧秋,眼中恨意更浓,咬牙切齿的说出:
“休想激怒我!我告诉你金梧秋,今天算你运气好,下回就不知还有没有一个陆铖来救你了。”
金梧秋的目的达到,满不在乎的问:
“这么说,今天那一球是谢三姑娘冲我来的?”
谢婉面容现出些许快意:“是又如何?金梧秋,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下回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说完这些,谢婉听到主帐中有往外走的动静,便不再停留,从金梧秋身旁昂首离去。
金梧秋看着那姑娘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就这还不承认是嫉妒?
祁珂掀开纱帘,见金梧秋站在门前,问:
“谢婉骂你了?她人呢?”
金梧秋指了个方向:“喏,被我气走了。”
祁珂叉腰怒道:
“这姑娘近来越发无礼,若非看她年纪小,我非得教训她不可!”
“算了,不改脾气她总会碰壁的。”说完,金梧秋拉着祁珂进主帐。
而谢婉那边,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比赛,兴致全无,不顾谢恒与谢桡的挽留,直接打道回府。
谢家的车队在回城的官道上一切如常的行走,谁知前方有一根断木拦路,车队便停了下来,陪同的嬷嬷唤了几个随行的护卫到前面帮忙把断木搬开。
谢婉烦躁的掀开车帘向前张望,觉得今日真是不顺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有个护卫忽然指着马车右侧的一颗树道:
“不好,这棵树也要倒!”
说话的功夫,那棵树就在人眼前连根倒向马车,车夫当即驾马都来不及躲开,所幸这棵树离马车比较近,虽然倒在马车上,只是震了震,倒没把马车压垮,茂盛的树冠扫在车顶上沙沙作响。
“快快快,把树挪开。”车夫下来招呼人搬树,与谢婉同乘的婢女问:
“小姐,咱们要不要先下车去?”
树倒的时候谢婉被吓了一跳,以为会被砸,幸好马车没什么损伤,车壁也不见凹陷,想着外头脏兮兮乱糟糟的,地上还不知有多少泥浆,摇头道:
“算了,让他们把树搬走就好。”
谢婉只听车顶‘咚’一声,还有好多刮划的声音,心烦意乱,干脆靠着软垫闭目养神,等下人们把一切收拾好之后再动身。
耳中嘶嘶沙沙的声音不断,忽然身旁的丫鬟惊叫一声:
“啊————有蛇!”
谢婉猛然睁眼,顺着丫鬟指的反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条细细长长的蛇从车窗滑入,噗一声掉在车底,谢婉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跟丫鬟抱在一起惊声尖叫:
“啊————————来人,快来人!”
外头正搬树的人听到叫声,往马车看去,这一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大小姐的马车顶上,竟盘了七八条大小不一的蛇,有的在车顶上往下爬,有的从车窗钻进去,谢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护卫们七手八脚的把蛇清理干净后,发现谢婉早已吓得浑身僵硬,全身像被水浇湿了一般,脸色苍白如纸。
同行的嬷嬷好不容易把谢婉从车里请出,让护卫进马车里里外外搜寻个遍,再怎么保证车里已经没有蛇了,谢婉仍不愿再进那辆马车,最后还坐着嬷嬷们的马车回到信国公府。
马车刚停下,谢婉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进门后一路狂奔,被迎面而来的信国公夫人孙氏喝住:
“站住!成何体统!”
谢婉看见自家娘亲,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毫无仪态的扑过去告状:
“娘,有蛇——我怕!我怕!”
孙氏见女儿浑身冷汗,衣裳脏乱,发髻松动,就连孙氏精心为她准备的步摇都在头上乱晃,状似癫狂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将她抱着自己的手推开,严厉道: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母亲多次告诫你,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如今这般,真真是给府中丢脸!”
谢婉惊魂不定,又被母亲推开,她急得浑身颤抖,一个劲儿的重复解释:“有蛇,娘,有蛇啊。”
孙氏实在不愿见女儿这副丢人模样,大喝一声:
“够了!来人,将三姑娘带下去梳洗,然后去祠堂跪半个时辰,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谢婉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近人情的母亲,遇到蛇对她来说是个打击,但还比不过母亲的冷漠,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呼吸困难,惊魂失措,内外交困下,终于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直到谢婉晕倒,孙氏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赶忙让嬷嬷赶紧把人背回后院,让人拿了信国公府的帖子入宫去请太医来诊治。
孙氏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冷汗将她散落的发丝都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形容可谓狼狈,与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娇花一般的女儿判若两人。
随行的丫鬟被押进来,孙氏一边盯着嬷嬷为谢婉擦拭,一边质问丫鬟: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伺候姑娘的?”
丫鬟其实也被吓得不轻,但蛇哪里有夫人恐怖,当即跪地求饶:
“夫人饶命,咱们回府时,官道上有一根断木拦路,咱们马车只好停下,谁知旁边有棵大树也倒了,好多蛇从树上掉下来,奴婢已经尽力打死两条了,夫人饶命啊。”
国公府的规矩大,夫人对待下人更是严厉,稍有小错就是一顿板子,若冲撞了主子,被打是小,说不得还会被卖。
孙氏觉得事情有可疑:
“好好的官道上怎会有断木?”
丫鬟说不出来,孙氏厌烦的挥了挥手:“拉下去,把今日随行的护卫都叫到前院,我有话要问。”
下人领命而去,此时太医也被请了过来,孙氏交代了太医几句后,便亲身赶往前院问话:
“今日事发突然,我就想知道,姑娘可是被人作弄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将当时的情况事无钜细的说与孙氏听:
“回夫人,不像是有人作弄,姑娘是临时决定从击鞠场回府的,只有咱们府上的人知晓行程。”
“而且小人等后来也在四周查探过,除了挡在路中间的断木和倒在姑娘马车上的那两棵树之外,官道上另外也有几棵树有倾倒的趋势。”
“还有,砸向姑娘马车的那棵树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倒的,不可能有人连咱们府上停车的位置都算准吧,至于有蛇也是因为树上正好有一窝,树倒了,大大小小的蛇自然就掉了下来。”
孙氏听到树是临时倒的,心中才释疑大半,但还是觉得有些蹊跷,那条官道是回城的必经之路,怎么旁人不遇见断木和蛇,偏偏让国公府的车队遇到了。
“再派些人去那周围查探一番。”孙氏面无表情的吩咐,而后转为厉声:
“尔等保护姑娘不利,连车夫和婆子在内,全都去自领十杖,若有下回,直接撵出府去,永不录用!”
护卫们垂头丧气的领命告退,孙氏这才回到后院看望谢婉。
太医把过脉,对孙氏回禀:“三姑娘是因为惊吓过度导致的惊惧眩晕,只需服几贴安神药,静养一段时间即刻痊愈,夫人不必担忧。”
孙氏谢过太医,让人包了个大大的红封,又嘱咐太医不可将今日之事外传,免得累及谢婉名声,太医自然一一应下。
**
击鞠会的第一日,因为皇帝的出现而大大的高|潮了一回,直到皇帝走后,一切才恢复正常,该比赛的比赛,该赢彩头的赢彩头,好不热闹。
因为要连开三日,大多数看客们都是早来晚归,所以结束的比较早,但也有一些则是被留宿在离击鞠场不远的紫霄山庄。
紫霄山庄乃皇家专享,不见多么奢华,倒是养着很多牡丹,近来正是牡丹花开的时节,踩着夕阳走入山庄,便看到好大一片被晚霞映照的牡丹花田,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金梧秋被安排在东南方的一处院落,院子虽有些远,但胜在被牡丹包围,仿佛花海中的孤岛,美轮美奂,意境十足。
因体谅众人在马上累了一天,夜晚就没有再安排其他活动,让厨房做了各自喜爱的美食送到院中。
沐浴过后,金梧秋身着宽松的纱织长衫,随手挽着发髻,坐在窗边摇着团扇欣赏美景,背影纤细飘逸,灵动自然。
金梧秋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嬷嬷们取餐回来了,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多谢,放在桌上就好,我这边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
然而身后却没有回应,金梧秋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哪里是什么送餐嬷嬷,分明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手里提着两个做工精美的食盒,站在屏风处痴痴的看着临窗赏花的金梧秋。
金梧秋用团扇遮了半边脸,侧身对祁昭浅笑调侃:“你这皇帝做得跟上班似的。”
祁昭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迳直走到金梧秋身前,张开双臂欲搂抱她,被金梧秋以团扇抵挡:
“做什么?保持距离。”
祁昭低头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心口的团扇,将之夺过拿在自己手中,然后贴近金梧秋,将她困在自己的胸膛与窗台中间,一边为两人扇扇子,一边问她:
“何谓上班?”
金梧秋顺势靠在窗台上,为他解惑:“就是点卯。按时去,按时归,从不在公事上多花一点时间。”
祁昭除了上班时间有点早之外,下班时间倒是不晚,今日因距离的缘故,红霞漫天时竟就出现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从前并不这样。”
祁昭将身子贴近金梧秋,一手搂过她的纤腰,欲俯身亲吻,被金梧秋避开:
“等等,还是先说说某人今日为何要露面吧?”
祁昭被拒也不生气,反而愈发缱绻起来,吻上她馨香扑鼻的颈侧:
“想看你在马上的英姿。”
金梧秋被他说话时的气息喷的有些痒,只听他又说:
“又怕你在马上的英姿被别人看去。”
“啥?”
金梧秋没听懂,将半边身子向窗外退了退,祁昭扶着她的腰,生怕她跌下去。
“即便我如此防范,你今日不还是招惹了人。”
祁昭亲不到人,干脆撩起她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金梧秋想了想,问:
“你指的不会是陆公子吧?”
祁昭不满摇头:“啧啧,陆公子,叫得多亲热,不许这么叫他。”
祁昭将金梧秋的青丝捻成一线,在金梧秋的额头点了点:“你还去帮他包扎,你甚至都没帮我包扎过。”
“……”对于这种无端指责,金梧秋除了无语还是无语:“请问包扎是什么好事吗?”
“我不管。反正我吃醋了。你得补偿我。”
祁昭开始了他的传统技能——无理取闹。
偏金梧秋就吃他这套,主动亲了亲他,表示自己的诚意,可是有些人并不满足。
“就这?”
金梧秋指了指周围:
“这可不是涌金园,不可胡闹的。”
祁昭却说:“这院子离群索居,比涌金园安静多了。”
金梧秋此时才反应过来:“不会是你给我安排的吧?”
祁昭没有说话,而是深情款款的盯着金梧秋,最后一轮夕阳照射进来,让花朵和金梧秋的身上都染上一层金边,祁昭看得入迷,由衷赞道:
“真好看。”
金梧秋以为他在说窗外的牡丹花:“确实好看……唔。”
祁昭再不愿忍耐,俯身将眼中所见之美景拥入怀中,细细品尝起来。
夕阳下,花田里,风摇云动,心旌摇曳,情思起伏,那是金梧秋看过最美最缠绵的一次夕阳……
第55章
◎不是妃子,是皇后。◎
第五十五章
击鞠三日赛的最后一日的角逐最为激烈,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年第一日,皇帝把往届的男女魁首吴世子和洛大姑娘给压了下去,让他们后来两日都没有再出手, 以至于剩下的参赛选手水平相差不大,谁也不服谁, 大家都想争个魁首当当, 就显得格外热闹。
金梧秋后来也跟长公主她们上场了几回, 赢回几样不错的彩头,算是小有收获。
回到涌金园连续忙了好几日, 才将积累下来的全国各地送来的半年总账看完, 刚准备在涌金园里猫两日歇一歇, 谁知一大早就有门房来禀报,说是有位陆公子求见, 单名一个铖字。
金梧秋看着拜帖上的名字,愣了一会儿,赶忙让门房请他进门,金梧秋也赶紧收拾收拾, 换了身常服前去花厅见面。
陆铖正在饮茶时,金梧秋出现了:
“见过陆副统领。”
陆铖慌忙放下茶杯,起身对金梧秋回了个礼:
“金老板不必多礼。”
两人相视笑了笑, 金梧秋没有坐主家位, 而是与他并排坐下, 问道:
“副统领叫脚好些了吗?”
陆铖抬脚演示般动了动:“差不多了。练武之人这点伤不算什么。”
“终究是伤了骨, 还是注意些比较好。”金梧秋说。
陆铖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不知副统领今日所为何来?”金梧秋开门见山的问。
陆铖略加迟疑后说:
“今日冒昧来访, 主要是想……请金老板出去喝个茶。”
金梧秋很意外:“喝茶?”
“喝完茶, 若是能一起用个午膳就更好了。”陆铖也是个直性子, 有什么说什么, 没有丝毫隐瞒,但说完这句话,他还是有点难为情,只得借饮茶来缓解。
金梧秋盯着他看,陆铖很快把杯中水饮尽,见金梧秋不作答,心里便有数了,正想起身说抱歉然后告辞,金梧秋却忽然应道:
“行啊。不过有个条件。”
陆铖喜出望外:“金老板尽管提。”
“今日饮茶用膳需得我请。”金梧秋说:“正好给我机会,感谢副统领的搭救之恩。”
陆铖觉得这样似乎有伤男儿体面,但想着金老板也不是缺他一顿饭的人,不管她是想借报恩之名与他出去,还是有别的什么考量,总之结果她答应了就好。
“好,一切听金老板的。”陆铖应道。
**
金梧秋随陆铖出门,原以为他既然上门约见金梧秋,应该是有计划的,谁知他并没有,只说可以去朱雀街上看看,找一家合眼缘的进去就成。
约姑娘出门,然后带她没有目的的闲逛,这是金梧秋没想到的,便问他愿不愿意去她金氏的茶楼坐坐,他也没什么意见。
金梧秋便带他来了青云茶楼,正赶上大堂里请来乐师弹唱联曲,就是将诸多民间小曲重新编排组合成一长段,一般可以从早茶唱到晚茶结束。
两人便干脆在大堂里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茶楼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呼,金梧秋让他自行安排茶点送来。
金梧秋亲自为陆铖倒茶:“陆副统领平日喜欢喝茶吗?”
陆铖客套谢过:“夜间执勤时会喝些浓茶提神,平日不常饮。”
金梧秋问:“今日陆副统领约我出来,不只是为了饮茶用饭吧?是有什么话与我说吗?”
原本还想再寒暄几句,然后才切入主题的陆铖被金梧秋的直接弄得措手不及。
“抱歉,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陆副统领别见怪。”金梧秋说完把茶壶搁下,目光径直落在陆铖身上。
都被姑娘当面问了,陆铖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稍微整理了一番说辞,便正色表白:
“金老板,我如今身居禁军副统领之职,乃家中长子,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皆已成家,父母健在,有个子爵的爵位,将来应也是由我继承,家境还算殷实。”
“我少年时曾订过一门亲事,可惜未婚妻天不假年,在成亲前一年意外去世了,那之后我也相看过几位姑娘,但都觉得不太合适,因此蹉跎至今。”
“那日我见金老板英姿洒脱,为人飒爽,料想你有治家之才,宜室宜家,故今日冒昧上门,便是想当面问一问金老板的意思,若你愿意,我愿以正妻之礼迎娶,自此唯君一人,相携永久。”
金梧秋认真听完他的话,尊重的问道:
“陆副统领喜欢我吗?”
陆铖稍加思虑后说:“我也不知是不是喜欢,只是觉得金老板与我性情相近,想来相配不难。”
金梧秋忽然笑了起来,陆铖不解的看着她,金梧秋说:
“陆副统领快人快语,与你相处确实很直接。”
陆铖心中燃起希望:“那金老板……”
金梧秋摇头道:“恕我不能同意,我并非陆副统领所想那般宜家宜室,善于治家,你对我的误会源自于你的想像,我的真实性情你并不清楚,自然谈不上喜欢。”
陆铖说:“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很合适,金老板是心有所属了吗?”
金梧秋脑中自然而然的出现一个身影,但她不太好说,怕陆铖追问,正犹豫时,陆铖却径直挑明:
“是陛下吗?”
金梧秋惊讶的看向他,陆铖见她疑惑,解释道:
“大驸马说的。”
金梧秋警惕问:“他……跟很多人说了吗?”
陆铖摇头:“没有吧,大概是见我对金老板有点意思,才好心告知的。”
金梧秋这才松了口气,陆铖见状又问:
“所以,金老板的心上人是陛下吗?”
金梧秋这回没了犹豫的理由,便点了点头:“我是喜欢他。”
陆铖长长一声叹息,金梧秋安慰道:
“凭陆副统领的品貌家世,今后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
“还是得多谢金老板据实相告。”陆铖看着金梧秋这爽快劲儿暗自遗憾,他由衷问:“不过,金老板真的想好要跟陛下在一起吗?”
金梧秋没想到自己都拒绝了,他还会这么问。
“我的意思是,跟陛下在一起,你可是会很辛苦的。”
金梧秋以为他要说出些什么惊为天人的深宫秘辛,做好吃瓜准备后,他来了一句:
“因为陛下自己就很苦……”
**
半个时辰前,宣和殿中。
梁浅刚和几个参他私德不修的御史大战一场唇舌,成功把几位老御史气得出宫时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老御史退下后,梁浅在祁昭的冷眼注视下,让卢英给他上茶润喉。
正喝着,高影进殿回禀:
“陛下,今日陆副统领休沐,他去涌金园找金老板了。”
梁浅惊讶的喷出半口水,赶忙用衣袖捂住。
祁昭凝眉瞪向他,梁浅赶忙凑上前道:“这个陆铖,上回我与他说得分明,他竟还没死心,今日去找金老板,不知又会说些什么了。”
“不过陛下不必担心,金老板又不是傻的,难道放着您这么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不喜欢,反而去喜欢那个一根筋的陆铖吗?不会的不会的。”
祁昭面沉如水,盯着梁浅看了一会儿后,猛地从龙案后起身,换衣出宫去。
很快祁昭就和非要跟来的梁浅,来到青云茶楼对面的一个小吃摊上坐下,从他们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坐在窗口的一男一女。
梁浅看了一眼祁昭,讶然他脸上居然多了个仿佛银制的半脸面具:
“陛下您这是……”
祁昭没说话,用扇子打掉他伸过来的手,梁浅捂着手赔笑,这才关注起茶楼里说话的两人。
“啧啧,金老板竟对他笑了。”梁浅看还不够,还要在一旁做解说:“两人似乎有很多话聊,都没有冷场的时候吗?”
“金老板跟陛下在一起时,也这么健谈吗?”
“哎呀呀,金老板竟还主动给他斟茶,有说有笑的……”
祁昭忍无可忍:“闭、嘴!”
而此时,茶楼中的两人竟相视而笑了,片刻后,陆铖起身对金梧秋行了个告辞礼,转身走出茶楼,头都没回一个。
“这就走了?”梁浅疑惑不已。
茶楼掌柜的又来跟金梧秋说了几句话,金梧秋也走出茶楼,目光往对面扫了扫,顿时眼前一亮。
梁浅尴尬的冲她挥了挥手,祁昭起身,一派温润贵公子的模样来到金梧秋面前:
“人生何处不相逢,随便出来逛逛都能遇到金老板,可见你我是有缘的。”
“随便出来逛逛?”
金梧秋质疑般看向梁浅,梁浅在两人之间回转片刻后,识时务的拱手告辞:
“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家夫人这阵子想吃酸枣糕,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告辞告辞。”
说完,不等金梧秋回话,梁浅果断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金梧秋才想伸手去摸祁昭脸上的银纱面具,被祁昭以扇子阻挡:
“哎,男女授受不亲,金老板自重。”
金梧秋忍着笑,上前挽住他胳膊:
“郎君待如何?”
祁昭一把扣住金梧秋的手,将之牢牢握在掌心:
“便罚你,陪本郎君走走。”
说完,祁昭拉着金梧秋的手走上熙熙攘攘的街道,阳光正好,两人都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前走去。
“陆铖找你做什么?”
安静走了一段路后,祁昭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
金梧秋故意做出疑惑状:
“咦?某些人不是随便出来逛逛的?那怎么知道陆副统领来找我?”
祁昭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故作凶狠:
“说不说?”
金梧秋挽过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将今日陆铖来找她的用意说与祁昭听:
“放心吧,我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与他说得很清楚了,他今后不会再找我。”
祁昭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忽然拉着金梧秋闪身进了长街一角的小巷,小巷中没什么人。
“怎么,有人跟踪吗?”金梧秋问。
祁昭摇头:“不是,我有话与你说。”
“我明明知道,你不会接受陆铖,但我听说他找你,还是忍不住出宫了。”祁昭微微低垂着头,肩膀上有些褶皱,金梧秋伸手为他抚平,静静的听他说话:
“因为我怕,我不安心。梧秋,那晚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过的。”
金梧秋问他:“你想过什么?”
祁昭拉起金梧秋的双手,面具后的目光深邃且认真:
“我想娶你。”
金梧秋无奈叹息:“可我并不想做你的妃子。”
“不是妃子,是皇后。”
祁昭迫不及待的纠正,金梧秋看着他愣了好半晌:
“我的身份……能做皇后?”
这个时代,最看重的就是门第血脉,人生下来就被分好了三六九等,普通人唯一能改变地位、跨越阶层的方式就是读书科举,而在本朝之前,商人甚至连科举都不被允许。
商贾女可以富甲天下,但却不可能做皇后,皇家祖制不允许,王侯世家不赞同,就连寻常百姓都会觉得她凭什么。
“你只需答应,剩下的交给我。”祁昭郑重承诺,期待着金梧秋的回答。
金梧秋并不怀疑他会信口开河的骗人,她相信只要她点头,祁昭就会拼尽全力去实现这个承诺,并且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
但金梧秋还是摇头拒绝了。
“可我也不想做皇后。”金梧秋说:“我不想失去自由,不想从今往后的人生,就只能在被人规定好的一方天地中生活。”
“祁昭,你自小生活在那方天地中,开心吗?”
先前听陆铖说了一些关于祁昭的事,他的父亲在他出生的那日驾崩,他还在襁褓中,就被众多托孤大臣护拥成了皇帝,在懂事之前,他像个拥有生命的傀儡,文先生们希望他刚开蒙就学富五车;武先生们希望他刚会走路就天下无敌;大臣们希望他会写字就英明神武……
每个人都对他有着深远且坚定的期盼,成长中他不能行差踏错任何一步,必须果敢刚毅,杀伐决断。
金梧秋的问题让祁昭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摇了摇头:
“不开心。”
“也许你是对的。”
与其把她拉入一个连自己都不觉得开心的世界,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
自从那日巷子谈话后,祁昭有大半个月没来涌金园,只有二喜时不时的飞来传个信,证明他还存在。
金梧秋虽然有些失落,但并不妨碍什么,太阳照升,店铺照开,她的生活一切照旧。
直到大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祁昭没有出现,倒是大驸马梁浅来了,不仅是他自己,还另外带了个孩子过来。
那孩子大约十二三岁,皮肤黝黑,身形壮实,坐在那像一根还没抽条的,胖墩墩的竹笋,倒是一双眼睛澄澈明亮,一口白牙洁白亮眼。
看人时就是死盯,完全不知道避讳,头脸带着伤,像只离群的小野兽,随时警惕着四周的危险。
“金老板好。”梁浅起身向走入花厅的金梧秋打招呼。
金梧秋福身回礼,看向那孩子:“大驸马这是……”
梁浅陪了个笑,对金梧秋指了指外面:
“金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鬼鬼祟祟,还突然带了个孩子过来。
金梧秋心道这大驸马不会是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公主的事,找她帮忙来了吧?
带着疑惑,随大驸马来到院中,不等他开口,金梧秋首先表示:
“我从不帮男人遮掩欺骗女人,大驸马若做错了事,还是早些回去坦白的好。”
梁浅先是一愣,然后惊觉大叹:“什么呀!”
金梧秋指向门边瞪着他们的孩子,大驸马冤枉道:
“那是武安侯世子祁翊,金老板可不能瞎说。”
武安侯世子?
金梧秋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哪位。
当年她和祁珂在岩洗江上被东院大王的追兵追上,多亏了武安侯季庭州途经边境,顺手救了她们。
武安侯季庭州是四公主祁宁的驸马,是唯一一个娶了公主,还能在朝为官,手握重兵的人,不过正因如此,他们所生之子皆需随母姓。
据闻,四公主祁宁十五岁时便由嫁给当时刚刚袭爵的武安侯季庭州,婚后夫妇俩远赴边关镇守,除非传召,甚少回京。
这孩子竟是武安侯世子。
祁翊。
“所以,大驸马把小世子带来我涌金园作甚?”金梧秋越发疑惑。
梁浅无奈,压低了声音说:
“金老板见谅,这是陛下的意思,我就是跑个腿,不过据我所知,是因为武安侯世子在宫里惹了祸,为太后不喜,驱逐出宫了。”
金梧秋想起那孩子头上脸上的伤,问:
“他脸上的伤是被太后打的?”
“不是不是。”梁浅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他身上脸上的伤是他自己从边关带回来的,这回是他把太后给伤了,这才在宫里待不下去。”
“小小年纪,脾气暴烈的很。太后见他年纪小,不想他荒废,便将他拘在永寿宫中念书,谁知今日不知那教书的女学士说了什么,他竟骤然暴起,把那女学士给打了,太后闻讯赶来,他又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把太后直接撞进了假山中,宫人们拔了好久才把太后拔出来。”
大驸马用词精准,一个‘拔’字就能让金梧秋想像得出太后当时有多狼狈,怪不得要把那孩子赶出宫了。
“那陛下让你送他来我这里做什么?”金梧秋问。
梁浅摊手:“他父母都在边关,让他一个人住武安侯府,怕不是要把房顶给掀了。”
“所以就送我这里来?”金梧秋很无语,四公主的孩子,就算宫里住不得,那么多公主府难道还住不得?怎么也轮不到住她这儿才对。
梁浅赔笑:“还不是因为陛下信任金老板嘛。”
金梧秋往那孩子看了看,见他因为等待时间有点长,竟踢了好几下花厅的门槛,脾气看来是挺暴躁。
果断拒绝:
“我跟他说过,不想掺和他们家的事,你赶紧把人带走,就说我不收。”
“陛下只让我把人送来,没让我送回去……”
这么抛下一句话后,梁浅撒腿就跑,速度之快,金梧秋立刻伸手去抓都没抓着,待跑出去一段路后,梁浅才回首对金梧秋说:
“就拜托金老板了,在下告辞,回见!”
金梧秋:……
想派人去把他追回来,但也明白大驸马只是负责跑腿,真正做决定的不是他,可做决定的那个人又不出现,倒让她左右为难了。
见那孩子还在花厅里等待,金梧秋总不能把一个孩子晾着,只得进去找他。
祁翊眼看着送他过来的梁浅兔子似的跑了,来这里的路上,梁浅与他说,皇叔不让他住武安侯府,让把他送到这所市井里的宅院来。
走进来的女子嘴角带着浅笑,五官清丽,却生的纤瘦弱质,这身形要是在边关,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卷走。
“你是何人?”祁翊粗着声音问。
他还没抽条,声音也还带着稚气,虽然故作深沉,但效果并不佳。
“我叫金梧秋,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你可以像别人一样称呼我为金老板。”
金梧秋让人把花厅周围的仆婢都撤走,这才放心跟这孩子交谈。
祁翊将金梧秋上下打量了几眼后问:
“你跟我皇叔什么关系?他为何要把我送来你这里?”
金梧秋眉峰一挑:
“怎么,他没跟你说?我是个商人,你被卖给到我这儿了,从明日起,你就得穿上短打,在我这院儿里做工。”
祁翊嗤笑一声: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敢让我做工,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金梧秋冷着脸道:“当然知道,武安侯世子嘛。可那又如何?你知道我跟皇帝是什么关系吗?”
祁翊没说话,目光如刀般盯着金梧秋,金梧秋就是在这样恶狠狠的目光注视中说:
“你知道当皇帝的人,向来都是心狠手辣,有些事明着做不了就在暗里做。我就是皇帝手里的刀,专门藏在民间,替他铲除那些不听话的朝臣,死在我这座宅子里的大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你若不听话,下一个就是你!”
祁翊纹丝不动,端坐如山,若非鼻翼不自然的掀动,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从未听说皇叔身边有你这号人。”祁翊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金梧秋笑得阴森:“小子,你的刀藏在哪里,会昭告天下吗?”
祁翊忍不住咽了下喉咙,圆圆的脸颊崩的死紧,脸似乎都小了一圈。
而此刻,连靠在外门门扉后偷听的人影都忍不住从缝隙看向花厅里面,想看看那么漂亮的一张嘴,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瞎话的。
幸好他不是孩子,要不然非得被这个怪姐姐吓得晚上不敢睡觉了!
第56章
◎就这么个无赖……居然是皇帝!◎
第五十六章
“皇叔不会杀我的。”
祁翊虽然有点害怕, 但理智尚存。
金梧秋奸诈一笑,开始围着祁翊转圈,同时用三百六十度环绕式人声吓唬他:
“你凭什么觉得他不会杀你?”
“你真的了解他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之前都是像你这么想的吗?”
祁翊尽量垂下眼眸不去看她, 可这个女人的声音仿佛能蛊惑人心,让他难以忽略, 以至于竟然真的开始在心底思索起了皇叔到底有没有杀他的可能。
思索一阵后, 祁翊得出准确答案:
“你少危言耸听, 皇叔是不可能杀我的。”
金梧秋见他似乎有所悟,问道:
“怎么不可能?”
祁翊说:“我爹娘还在, 他没理由杀我!”
还挺清醒!
金梧秋心道皇家的孩子就是不同, 他也许信不过人心, 却懂权利制衡之道。
尽管他说得很有道理,但金梧秋不想让他如愿, 于是继续编排下去:
“你爹娘在又如何,凭他的凶残手段,连你爹娘都会惨遭毒手……”
金梧秋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走入, 当即改了话锋:
“呃,我是说,赞不绝口!”
“……”祁翊正听到紧要处时她忽然改口, 又见门外走入一人, 吓得他赶忙站起身来, 既想上前行礼, 又怕冲撞对方, 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敦厚的小圆脸上满是纠结。
祁昭冷着脸, 只扫了他一眼, 便来到金梧秋身前站定,眉峰一挑,问道:
“我今日才知,金老板竟还有说书的天分。”
金梧秋干咳一声:“好说。”
祁昭瞧着她越发喜欢,逼近一步,几乎凑到金梧秋脸颊旁:
“晚上可以继续说给我听。”
金梧秋轻哼,将他从面前推开了些:
“你想听就有的听吗?请问你哪位啊?我跟你很熟吗?”
一连大半个月不露面,刚露面就给她送了个孩子。
祁昭把金梧秋推开他的手按在胸膛,多日不见的思念在这一刻爆发,想起旁边还有个小麻烦要解决,祁昭对金梧秋说:
“给他安排个房间,这阵子他就住你这里,剩下的我们回房说。”
金梧秋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壮墩,见他局促不已,似乎并不想留在此处,但碍于祁昭在场,又不敢明说。
将自己的手从祁昭胸膛上抽回,冷漠摇头:
“抱歉,不收!”
金梧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花厅,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指着祁昭说:
“不仅不收他,连你也不收,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带着他从我家消失。”
这回说完,金梧秋就真的走了。
留下花厅中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痴痴的盯着她的背影,难得见她使性子的祁昭很想笑,却忽然瞥见身旁的小壮墩正用他那双透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立刻冷下脸庞问他:
“看什么看?”
祁翊被他幻术突如其来的冷脸吓得缩了缩脖子,嗫嚅道:
“皇叔,既然她不收,那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
祁昭声音毫无波澜,祁翊却倍感压力:
“我,我去侯府或者我娘的公主府住,保证不会再惹事了。”
祁昭斜睨了他一眼,没应声,而是迳自走出花厅,在回廊上大喊了两声:
“珍珠姑娘何在?珍珠!”
祁翊不懂自家皇叔在喊什么,但没一会儿便有一个嘴里骂骂咧咧,脚底步步生风的年轻姑娘应声而来:
“干什么干什么!谢公子,你怎么每天都那么多事儿啊!我很忙的!”
祁昭拱手做了个揖:“抱歉抱歉,下不为例。”
珍珠姑娘这才脸色好些,问:“罢了罢了,什么事说吧。”
祁昭对祁翊招了招手,谁知一脸懵的祁翊没反应过来,他从未见过在宫中不苟言笑的皇叔在宫外的这副模样。
“愣著作甚,过来呀!”祁昭见孩子没动静,只好出声呼喊。
祁翊敦实的身子蓦地一震,赶忙跑了过去,祁昭一把将他推到了珍珠姑娘面前,介绍道:
“这是我外甥,来京读书的,我平日里也忙,留他一人在家实在不放心,便想托付到涌金园来,都跟你们东家说过了,还要麻烦珍珠姑娘给他安排个房间,不必太大,稍微僻静些,这孩子素日有练武的习惯,有个小小的演武场就更好了。”
珍珠姑娘在祁翊身上打量了几眼,又将祁昭上下扫视两圈,最终得出结论:
“长得是有点像,就是黑壮了点,不像读书郎。”
祁翊强忍着才没怼她,他哪里黑哪里壮了,这叫健康好不好,都跟京里的小白脸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是呀,在老家胡天野地的疯玩儿,晒得黢黑,这不他娘老子也受不了,送京里来投奔我了。”祁昭煞有其事的说。
珍珠姑娘听完,稍加犹豫后便答应了:
“行吧。反正涌金园还有些空置的小院儿,安置谢公子的外甥不成问题。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呀?”
祁翊刚想回答,就被祁昭按住肩膀,说道:
“他姓齐,爹娘没啥学问,就给他起名叫大郎。”
乡野里孩子不起大名很正常,珍珠姑娘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这个姓……
她警惕的问:“是当今国姓那个祁吗?”
“不是不是。”祁昭摆摆手,煞有其事的说:“是齐大非偶那个齐。”
珍珠姑娘了然:“哦,那个齐还行,齐大非偶的齐大郎,嘿,还挺可爱。”
说完,珍珠姑娘伸手在祁翊脸颊上掐了一把,把祁翊气得想骂人,但肩上始终压着一双手,让他不敢造次。
“行了,把他交给我吧。谢公子你快去看看东家,你都好些日子没来了,再忙也不能这样啊。”珍珠姑娘接过孩子,忍不住对祁昭抱怨。
“是,这就去。”祁昭说完,看向祁翊,眼神顿时变冷,压迫性十足:
“齐大郎,这阵子你安心在此住下,需得礼遇他人,不得胡言,不得造次!”
祁翊尽管对自己的新名字颇有微词,但在皇叔的威慑下他不敢说,又听他对自己提的几个要求:礼遇他人,就是不能仗势欺人;不得胡言,就是要隐瞒身份;不得造次,就是一切听此处安排。
“听到没有?”祁昭问。
祁翊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听到了。”
祁昭拍着他的肩头,把他交到了珍珠姑娘手中,目送祁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祁昭才搓着手往后院方向走去。
**
金梧秋靠在软榻上看账本,听到门边有动静,她眼睁睁的看着从门扉中间缝隙伸入一把匕首,微微向上一挑,将门栓往一点一点往旁边挪移,直至一端从闩扣掉落。
门栓落下,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迅速钻入一个人影,进门后轻车熟路的收匕首,弯腰捡门栓,回身重新插上,甩一甩他并不凌乱的秀发,恢复一派潇洒倜傥。
就这么个无赖……居然是皇帝!
金梧秋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教育方式才能养出这么一朵奇葩来。
祁昭进到内室,看见歪在软榻上的金梧秋,自然而然的向她飞了记媚眼,然后兀自坐在圆桌旁倒茶喝。
金梧秋哪里还看得进账本,干脆放下,说道:
“明日把那孩子带走,我真带不了。”
祁昭喝着茶说:“他不用带,野得很,不给他饭吃,他都不会饿着的。”
金梧秋从软榻走下,来到祁昭对面坐下:
“不是带不带的问题,是他的身份不能待在这里。”
“放心吧。”祁昭说:“我跟珍珠姑娘说他是我外甥,哦,他本来就是我外甥,姓齐,齐大非偶的齐,名字大郎。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的。”
“齐……大郎?”金梧秋质疑这个名字。
“嗯。我刚起的名儿,他是家中独子,大郎实至名归!”祁昭自我感觉良好。
“……”金梧秋无语,起名鬼才,不愧是他!
“所以你为什么要他住我这儿?京中难道就没人认识他吗?若认出他来怎么办?”金梧秋点着桌子焦躁道。
“京中还真没几个人认识他!”祁昭拉起金梧秋的手,迫不及待摩挲了两下:“他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十二年来,就回过两次京城,还都是小时候。”
“此番是四姐和四姐夫真拿他没办法了,才悄悄送回京城让我管教,可我哪会管教孩子?”祁昭说着,金梧秋立刻表示:
“我也不会啊!”
祁昭让她稍安勿躁,继续说:
“你知道他在边关干了些什么?前阵子,边境有一帮散兵游勇作乱,抢掠村庄,那小子得知后,居然藉着打猎的名义,带了二十几个兵出营追击,不是第一次,他从前也这么干过,并且让他成功了,所以这回越发胆大,一直追到离营二十里开外,中埋伏了。”
金梧秋吸了口气,屏住呼吸静听祁昭下文:
“那些散兵游勇都是战场退下的老兵,什么都会,挖陷阱埋火药不在话下,那小子被骗进了火药堆,刚进去就炸了。若非身边那几个兵用身体护着他,他焉还有命在?”
“也算那小子命大,埋火药的地界儿前天晚上刚下过雨,泥土潮湿,好几处火药都没能炸开,若是全炸了,就算士兵都拿命替他挡都挡不住,必定死球。”
“事后他被救了回去,武安侯气得要将他军法处置,被几个将领拚命藏着护着,四姐姐知道若将他继续留在边关,怕是他永远都改不了这冲动性子,将来必有大祸,这才暗中派人把他送回京城。”
金梧秋这才明白那孩子脸上身上的伤从何而来,惊险确实很惊险,但这跟把孩子送到她这里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那你送来我这里干嘛?我这里能改他的性子?”
金梧秋将都快被他揉红的手抽走,没好气的甩了甩,祁昭只好自己搓自己的手,说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他之所以冲动,就是因为他自持身份,不知天高地厚,在边关有他父亲手下的将领们护着,来京城以他的身份,愿意护着他的也不会少。”
金梧秋疑惑:
“哦,那你是想让他在我这儿……打打杂?体验一下人间疾苦,世情凉薄?”
祁昭沉吟:
“也不是不行,但那样一来,孩子就荒废了,将来还指着他做大事呢。”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究竟想怎样,直说吧。”金梧秋的耐心都要被磨没了。
祁昭将凳子往金梧秋身边挪了挪:
“我是这么想的。我想让他以你金家子侄的身份去国子监读书,未免他一个人太扎眼,你把刘商也带上,让他们一起去国子监。”
国子监是大祁最负盛名的学府,除了面向王公贵族子弟外,还广收世间英才,包括别国求学的学子,只要获得许可,都能入国子监学习。
条件看似比较宽泛,但实际上,寻常百姓人家想进国子监可谓难如登天,除非学子有震惊四方之大才,或一方案首,或某年解元,总之没这本事的,连进国子监大门的资格都拿不到。
金梧秋委婉提醒:
“我金家虽富甲一方,但毕竟是商贾,你让他们以我家子侄的身份进国子监,不太现实吧?”
祁昭早就考虑好了:
“你只需明日带着他们去五公主府喝个茶,其他就别管了,等着国子监送入学函就成。”
他这么说的话,金梧秋就懂了。
合着闹半天,就是想让外界以为,她借了祁珂的势力,将自家子侄弄进国子监。
“这么一来,两个孩子在国子监的日子可未必好过哦。”
哪个地方都不喜欢攀关系走后门的人,定会对他们诸多刁难,金梧秋见祁昭淡定,立刻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那又何必带上刘商呢?那孩子在我铺子里都习惯了。”
刘商就是从前的蒋商,因蒋固康残忍杀妻,被判斩立决,独子蒋商随母姓,作刘商。
祁昭说:“那孩子如今虽姓了刘,但终究是老长恩侯的血脉,在你铺子里,他固然能安稳富贵一生,但终究少了点抱负,何不让他趁着年轻去闯一闯,反正跟祁翊一起,就算闯了祸也有我替他们兜着。”
金梧秋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是想提携刘商:
“我知道你是想提携那孩子,但我不能替他选择,待我问过他之后再说吧。”
祁昭完全同意:
“好,你去问问,若他同意,就跟祁翊一同去国子监;若他不同意,我也尊重他。”
金梧秋点头应承,祁昭见正事聊完,总算能亲近亲近了,谁知刚靠近金梧秋,就被无情推开:
“事情说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祁昭笑嘻嘻的黏上来:“别呀!这么晚了,你让我去哪儿?”
金梧秋难得冷脸: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勾栏瓦舍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大半个月不出现,一来就给她出难题,还想有脸色看?
祁昭拉着金梧秋的胳膊,好声赔笑:
“别这么说。我倒是想娶你来着,可你不愿嫁呀!”
金梧秋瞪了他一记,笑得很危险:“你的意思是,只因不愿嫁,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玩失踪了?”
祁昭被她笑得心头发毛,赶紧解释:
“我没有玩失踪,二喜不是每天都给你送消息来吗?它应该来了吧,我瞧着它这阵子都胖了不少呢。”
金梧秋敛下目光,嗤笑着问:
“二喜是二喜,你是你,怎么,我见了鸟就等于见了你?”
“自然是不能的!我有我的好处,那鸟算什么?等它再肥一点,我把它宰了炖汤!”祁昭故意说。
金梧秋重重打了他一下:“你敢!二喜少根毛,我跟你没完!”
那么有灵性的鸟,金梧秋这阵子都养熟了,现在已经能让金梧秋捧在手心抚摸了,她可舍不得。
祁昭厚着脸皮靠近:
“要我不动它也行,那我就动你!走咯。”
金梧秋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横抱而起,那人还将她往上颠了颠,吓得金梧秋只好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打骂着被他抱进寝房……
**
第二天一早,金梧秋让九娘多准备了些早膳,把祁翊领到饭厅一起用膳。
那孩子换了身衣裳,肤色依旧黝黑,看见早饭也没客气,坐下就吃。
“大郎,昨晚睡得如何?”
金梧秋捏了一块白糖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祁翊嘴里塞满了肉包,听到这让人蛋疼的名字时,忍不住抬头瞪了金梧秋一眼,然而这女人根本不在意他,就好似昨天第一次见他,就敢编排那种足以杀头的话来吓唬他。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如果昨晚皇叔没有出现的话,祁翊都快相信这女人说的了。
现在自然知道她根本就是胡诌的,而且皇叔跟她一看就交情匪浅。
看在皇叔的面子上,祁翊嗡声回了句:
“还行。小爷又不娇气,野外草垛都能睡着。”
金梧秋放下咬了一口的白糖糕,端起粥碗斯文的喝了一口:
“昨天告诉你了,我叫金梧秋,是此间主人。你住在此处的这段时日,对外便以我子侄相称。”
祁翊呼噜噜的把一碗浆子豪爽饮下,放下碗应道:“我知道,叔叔跟我说了。”
饭厅里有外人,祁翊既然要隐瞒身份,说话自然要注意一些。
“很好。”金梧秋放下喝了两口的粥碗,赞道:
“所以,我们都是平民,你这一口一个的‘小爷’,今后最好别说了。身份不匹配,省得被人笑话。”
祁翊这时,已经又干掉了五个春卷:“知道了。”
金梧秋觉得这孩子比她想像中听话,放下筷子,唤人进来把她用过的碗筷收掉,祁翊一边嚼酱饼一边看向被收走的碗筷,问金梧秋:
“你这就吃饱了?”
暗自腹诽:这食量也太小了,怪不得这么弱!
他不管其他,兀自扫荡一切,很快把一桌早膳都包圆儿了,金梧秋让丫鬟给他递了杯茶溜溜缝,问他:“饱了?”
祁翊摸了摸肚子,差强人意道:“就这么着吧。”
金梧秋:……
这半大小子可以啊,是不是该问祁昭多要点饭钱?
饭后,金梧秋让人套车,叫上祁翊一同出门。
他们先去了长乐街的时亭轩,是一家集书画、笔墨、文集的书香铺,位处长乐街后半段,相比前半段的喧闹,此处可谓安静宜人,最关键是,时亭轩的后院还有一家私塾,所有金氏铺子的掌柜伙计家的孩子都可以到此处来开蒙读书,一切费用由金氏料理。
刘商也被安排在此处,每天除了早起开个铺门,稍微整理一下铺子外,其余时间都在后面读书,今日也不例外。
金梧秋派人喊他时,他正捂着耳朵默背今日课堂上先生要抽背的篇章,伙计喊了他两声才听见:
“快别背了,东家找你呢。”
刘商愣了片刻,不敢耽搁,把书卷到袖中便赶忙出去,果然看见铺子外停了辆马车,金梧秋在铺子里面等他。
“见过东家。”刘商笑着上前行礼,被金梧秋抬手拦住:“不必多礼。我今日是来问问你的。”
刘商以为金梧秋要关心他生活,不等她问就自顾自说:
“东家放心,我挺好的,在此处一切都好。”
若说没有落差,刘商是在骗自己,但他想着自己已经身无退路,如今能有个收留他的地方,让他不被打扰的读书,就已经很不错了,不应该再为了房间逼仄、同学喧闹、格格不入这些小事计较。
金梧秋看着他,只觉这孩子比她第一次见他时卑微多了,或许祁昭说得对,让他从一个伯府公子突然与贩夫走卒相融合,实在是有些为难他。
虽说留在铺子里,金梧秋能保他安稳,但随着他渐渐长大,所求的难道只有安稳吗?
他选择读书,其实何尝不是一种不甘认命。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子侄最近来了京城,我想托五公主送他去国子监读书,不知你可愿意与他一同去?”金梧秋将今日来意说与他听。
刘商呆愣当场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唇问道:
“东家您是说……国子监?我能进吗?”
就算他还是伯府公子,国子监都进不去,当年蒋固康曾为了蒋卓花了不少钱,请国子祭酒帮忙,祭酒大人最终连礼都没收就告辞了,可见此事有多难。
那时的蒋卓进不去,现在父母双亡,改名换姓的刘商又怎么可能进得去呢?
金梧秋见他想的有些多:
“你只需回答,愿不愿意就行。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就算五公主把你们送进国子监了,但你们在那里或许会因为身份的缘故受到排挤,大事无妨,自有公主护着你们,就怕日间小事不断,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
刘商眨巴两下眼睛,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脱口而出:
“我愿意的。”
国子监的师资乃大祁之最,能进去读书是三生有幸,即便困难重重,他也愿意拼尽全力试一试。
第57章
◎若非此女蛊惑,陛下绝不会糊涂至此。◎
第五十七章
金梧秋问过刘商的意见, 他既不甘平凡,又正好有这个机会,金梧秋也乐得助他一把, 让他去收拾一番跟她去公主府。
在祁翊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刘商拾掇好爬上马车, 金梧秋为两人介绍, 两个少年都比较羞涩, 彼此见礼后就各坐一边无话可说。
金梧秋不想过多介入他们,干脆闭目养神, 马车里安静一阵后, 五公主府便到了。
公主府的门房认出金梧秋的车驾, 从台阶跑下来迎接,金梧秋见公主府外停了七八辆崭新的马车, 没有府徽看不出来历,对门房小哥问:
“公主府有客到吗?”
门房小哥帮着车夫垫马凳,请金梧秋下车:
“是几个远方来的客,不过公主吩咐, 金老板来了请直接进府。”
金梧秋没有多想,带着两个孩子进门,在仆从的带领下去往公主府的会客花厅, 从前金梧秋来都是直接去后院的, 还没怎么来过公主府的会客花厅, 看来公主是想让她也见见今日来的客了。
刚走近花厅, 金梧秋便听见一阵叽里咕噜的语言, 像是外邦的, 说话的人还挺激动。
刘商觉得很神奇, 下意识往身侧祁翊看了看, 祁翊察觉到后回看他一眼,以为他是在询问自己,遂答道:
“听着像边境以北月氏人的话,我也不太懂。”
刘商没想到自己无心一瞥会得到回应,连忙道谢,祁翊摆摆手让他别客气。
金梧秋扭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心道‘齐大郎’这小子还挺博学,祁翊见金梧秋在看自己,不自然的避开目光。
花厅内还挺热闹的,公主府的人坐了一半,外邦人坐了一半,金梧秋对两个孩子说:
“你俩坐那里等一会儿。”
不等也没办法,乌泱泱的都没地儿站,两个孩子点了点头,乖巧的坐到廊下的栏椅上等金梧秋。
祁珂已经在里面被吵得头疼欲裂,看见金梧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眼放光芒,赶紧让人把金梧秋给请了进来,在自己身旁安了个座儿。
坐下后,金梧秋这才发现原来在用番邦话争吵的竟然时常念,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常思,那些番邦人围着他俩炮轰,常思神色凄迷不说话,常念倒是生龙活虎的对着吵。
金梧秋讶然的看向祁珂,祁珂以手掩口解释:
“我之前跟你说过,常思和常念不是来自乌月国嘛,他们之前说是平民,实际好像不是的,两人从小就是被选定为大祭司的候选人,但两人不愿留在乌月国,就偷跑了出去,谁知刚出边境就遇到奴隶贩子,被带来了京城贩卖。”
“前阵子常思为了救我差点没命嘛,他们兄弟的命跟乌月国的现任大祭司是有点什么感应的,常思常念这些年一直平安无事,大祭司也找不到他俩,可当常思命悬一线时,大祭司就感应到了,立马派人来京城找他们。”
金梧秋感觉自己像在听什么玄幻故事,祁珂那边站着个译者,负责把场中正在争吵的话大概翻译出来,让祁珂稍微有点参与感。
听了译者的话,知道现在那边已经说到:
乌月国大祭司的身体每况日下,已经坚持不到五六年了,如果他们再不回去的话,乌月国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会没有大祭司坐镇,举国堪忧。
金梧秋小声问:
“所以他们兄弟俩都不愿回去吗?”
祁珂飞快瞥了一眼轮椅上的常思:“他……说不愿回。”
金梧秋觉得祁珂的神情有些奇怪,常思不愿回就不愿回呗,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见金梧秋盯着自己,祁珂的脸越来越红,红到后来干脆捂着脸侧过身去了。
此情此景,金梧秋若还看不懂就太迟钝了。
看来常思不愿回乌月国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祁珂,而且看样子,两人的关系应该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
其实早该想到的,若不是因为喜爱,常思又怎么会豁出性命护着祁珂呢。
忽然间一声大喝,始终沉默的常思突然爆发,对围着他的那些番邦人坚定的说了一句什么,那些番邦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常思公子说,他的爱人在大祁,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自己的爱人。”译者尽职尽责将常思的话翻译给祁珂听,祁珂听后越发怔怔。
常思说过那话后,就连常念也蹲下身向他劝说了,他们兄弟俩的说话声音有点小,译者听不太清,但常念说话时,一直看向祁珂,说到后面都要跟常思急了。
面对弟弟和其他人,常思始终摇头,颠来复去就两个字:不回。
最后还是常念受不了,起身指着祁珂用大祁话说:
“你跟在她身边早晚会丢了性命的。”
常思转动轮椅,挡在常念和祁珂之间,用坚定不移的语气回:
“她就是我的命,没有她我会立刻死掉。”
常念备受打击,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从来兄弟俩都是同心同意的,从出逃到被抓,再到遁入公主府,兄弟俩从未有产生过分歧,唯独这一次,哥哥差点丢了性命,常念在那一刻简直恨死了祁珂。
若非她的愚蠢,哥哥又怎会落入险境,看着奄奄一息的哥哥,即便祁珂曾在奴隶场中救过自己,那一刻的常念也不想原谅她。
在知道族人找来京城后,常念就动了和哥哥一同回乌月的心思,他以为这一回哥哥依旧会与他想法一致,然而他错了。
常念用复杂的目光在常思和祁珂之间回转,周围族人们情绪很是激动,似乎都想让常思立刻清醒过来,有的人甚至开始动怒,语气急切的对着常思一阵炮轰。
“够了!”
常念大喝一声,把围着常思炮轰的族人们一一推开,然后郑重的对常思问:
“你想清楚了吗?确定要这么做吗?”
常思仰头看着神色严峻的弟弟,沉凝了许久后,缓缓点了两下头,常念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伸手按住常思的肩膀,五指关节青筋毕露,像是他此刻内心煎熬的具象表现。
他站在常思身旁沉思良久后,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去,用乌月国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原本情绪激动的乌月族人们渐渐安定下来。
一个一个对着常思做了个唾弃指戳的动作,便从会客花厅鱼贯而出。
因为他们的离开,花厅终于没那么拥挤了,公主府的护卫们此时也推了出去,花厅里只留下常思常念两兄弟和祁珂、金梧秋四人在。
常思问常念:“你真的要回去?当了大祭司,就再也出不来了。”
常念看着哥哥摊手:“不然怎么办?让公主发兵把他们打走吗?他们不带回去一个是不会罢休的。”
从前没有暴|露行踪一切好说,但现在既然已经被大祭司发现,再想脱身就难了。
常思脸上涌现出浓浓的愧疚,常念见不得他这样,反过来安慰他:
“算了,反正这些年也逍遥过了,繁华之处不过如此,我已经玩够了。倒是哥哥你……”
常念口中之言像是在对常思说,但他的目光却紧盯着祁珂:
“今后你若在此处伤了心,就回去找我,我们虽然比不得公主尊贵,但也绝不会任人欺凌。”
祁珂没想到常念这小子居然敢威胁自己,指着他想谴责两句,却因常思递来的一记温和的目光而当场怂了,干咳一声,强行挽尊:
“谁会伤他的心?你吗?我反正不会!”
这变相的告白之言,令常思十分欣喜,看向祁珂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常念看得遍体生寒,强行撸了几下手臂,待他哥哥腻歪完后才说:
“我说真的,中原的女人不可信,今日说爱你,明日就可能说爱别人。她若不要你了,你也别犯贱,回去的路总记得吧?那时我应该已经是大祭司了,能罩得住你!”
常思对别扭的弟弟很无奈,因为分别在即,常念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来缓解不舍与悲伤。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在一起,今日算是第一次即将分离,谁也不知道兄弟俩分离后,各自会过得如何,但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到,不分离又怎么知道分离后的感受呢。
“我知道了。若你今后不想当大祭司了,我和公主就想办法去救你。”常思说完看向祁珂,祁珂闻言也跟着点头承诺:
“嗯,放心,我会救你的。”
常念对此深表怀疑,在公主府的这些年,他早已看清祁珂是个什么性子,又蠢又笨还冲动,真不知哥哥喜欢她什么。
“那我谢谢你们!”常念没好气的回了句,然后放开按住常思肩膀的手:“我走了。”
说完,不等常思回答,常念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花厅向外走去,常思将轮椅驱到门边,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金梧秋没想到今日来一趟公主府,还能见证一场兄弟分别的戏码。
祁珂担心常思的身体,他的伤还没好全,得回去躺着休息,跟金梧秋打了个招呼后,她便亲自推着常思回房,过了好一阵才春风满面的回来。
金梧秋看破不说破,将两个孩子唤进来,把想要让他们进国子监的事情对祁珂说了,祁珂的目光在祁翊身上多番打量,然后命人上了好些点心给两个孩子吃。
她自己则把金梧秋拉到一旁悄声表示,就在今早她已经收到来自皇宫某位的指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让她尽管放心。
随后金梧秋带着孩子在公主府稍加停留,便提出告辞,毕竟她见识过祁昭的速度,今天说,明天估计就要做,得在那之前为两个孩子打点一番入学装备。
从公主府走出,金梧秋的马车驶来,正要上车时,听见一道声音唤住她:
“金老板留步。”
金梧秋循声望去,竟是常念在石墩后等她,似乎有话要说,便让两个孩子先行上车,她亲自迎上前去。
刚一站定,常念便对金梧秋一揖到底,把金梧秋吓了一跳:
“这是作甚?快别这样。”
赶忙上前将他扶起,常念对金梧秋愧疚道:
“上回因哥哥命悬他人之手,我不得不配合他们欺骗金老板,致使金老板落入险境,我很是愧疚。”
金梧秋受了他的歉意:“人有时是会经历两难,我知你并非有意,也不曾怪过你。”
常念闻言更觉难堪:
“金老板宽宏大量,更叫我无地自容。”
金梧秋说:“你唤住我若只是为了道歉,那我原谅你了,望你此去山高水远,勿自珍重。”
常念欲言又止,在金梧秋的注视下,才从怀中取出一块古朴的乌木令牌,将之递给金梧秋:
“这是出入我乌月国的乌木令,出了云门关后一直向东走,看见月亮泉后再往南十里,穿过毒障密林就是我乌月国的关口,凭此令牌可入。”
说完这些,常念又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只小瓷瓶:“此乃解障丹,入密林前服下,可保瘴气不倾。”
金梧秋接过瓷瓶和令牌,不解问: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常念最后看了一眼公主府,说道:
“我哥哥……就拜托金老板照看了,他和公主都是意气用事之人,我实在放心不下。若今后他有危险,麻烦金老板相护一二,或派人把他送回去,或派人寻我来带他。我如今身无长物,但我欠金老板个人情,今后听凭金老板差遣。”
金梧秋体谅常念一片苦心:
“客气了,无需如此的。我替你照看这些便是。若他真有危险,我定会尽全力将他送回乌月国。”
得了金梧秋的保证,常念感激不已,再次对她一揖到底:“多谢。”
片刻后,金梧秋在原地对常念挥手告别,目送他坐上马车,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
他这也算牺牲自己的自由成全哥哥的爱情,很令人敬佩,希望他回到乌月国一切都好吧。
金梧秋感慨完,便将他给的乌木令和解障丹收进随身荷包中,爬上马车,带两个孩子到合适的商铺里挑各自的学具去了。
祁昭真就是个行动派。
前天提、昨天办、今天就入学。
为了方便,金梧秋把刘商也接到涌金园中,让他跟祁翊住在两个相邻的小小院子,每日同去同归,彼此有个照应。
就这样涌金园中多了两个在国子监中读书的孩子,一切好似风平浪静,直到金梧秋再次收到太后召见的懿旨。
**
太后受到冲撞,信国公夫人孙氏闻讯入宫觐见。
两人年轻时就是闺中密友,孙氏的母亲是信国公府的女先生,专门负责教授国公府的年轻女眷们,受老信国公夫人垂怜,孙氏得以从小随母亲入住信国公府,与国公府的小姐们一同开蒙学习,与太后谢兰便是那时结下的情谊。
后来国公府出了变故,老国公下令所有非谢家嫡系家生之人尽数驱逐,孙氏的母亲是教书先生,也在驱逐之列,从国公府拿了丰厚的束脩后,带着孙氏离开,回到老家,孙氏被母亲嫁给当地一个颇有前途的举人书生,谁知好景不长,举人书生昼夜苦读,得了一场疫病就撒手人寰,孙氏自此寡居。
直到老国公的长子谢律自尽,次子谢忱袭爵继位,与原配夫人关系破裂,两人和离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和谢忱再次相见,两个感情不顺之人,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重新组建家庭。
孙氏进宫看望太后,才知太后是被武安侯世子冲撞成病,还未及惩罚,那孩子就被皇帝带出宫外,没了踪迹,太后向孙氏抱怨,说皇帝只一句‘别和孩子计较’就轻描淡写把那孩子的过错给揭了过去,她这心中委实不快。
为了让太后畅快,孙氏出宫后就派人去武安侯府和四公主府打听,但都没有世子祁翊的消息,这么一个孩子突然从京城消失了一般。
若不是她的次子谢桡从国子监回来,说起国子监近来收了两个商贾出身学生的事,才引起孙氏关注,第二日特地找了个画师,到国子监门口暗中等待那两个孩子,把他们的形容样貌画了下来,随即带入宫中给太后过目。
太后一眼便认出两个孩子中身形略高大的那个正是武安侯世子祁翊,还问孙氏在哪里见过他。
孙氏将自己探听出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太后知晓,得知世子如今住的地方叫涌金园,乃是江南金氏金梧秋的住所。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太后先是一愣,紧接着质疑:
“怎么会是她?”
孙氏也听说过永寿宫太后欲赐婚禹王世子之事,当时禹王世子求的正是一个叫金梧秋的女子。
“这个云华真真胡闹,她自甘堕落与一名商户女结交便罢了,如今竟还把武安侯世子弄到那个女人的宅院里住,她想干什么?”太后对祁珂本就不满,如今更是厌恶。
孙氏想得倒比太后要深远些,很快便想到这件事的关键,就是武安侯世子为何会被安排以金氏子弟的名义进国子监?
现在已知武安侯世子是被皇帝亲自带出宫的,如果皇帝要让他隐姓埋名进国子监,完全可以找更得力的人去办这件事,哪怕是长公主、二公主都比素来办事不靠谱的五公主要合适,但陛下为何还是选了五公主呢?
“太后,您觉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孙氏将自己的怀疑说与太后听:“陛下之所以找五公主出面,会不会不是因为五公主其人,而是因为与五公主有关联的人呢?”
太后被孙氏绕晕了:“与五公主有关的人?是谁?”
“江南金氏那个金梧秋啊。”孙氏说:“而且,武安侯世子如今不正住在金梧秋的家中?您说陛下会不会与这位……”
孙氏的话没说完,但太后却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她?”
前阵子太后听说皇帝带了个女人回麟趾行宫,却将她的身份藏得十分隐秘,太后费尽心思都没能从麟趾行宫打听出任何消息,便叫谢婉悄悄去跟几位公主们打听。
可惜谢婉不争气,在击鞠会上吃了亏,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打道回府,半道还被吓个半死,直到今日都还养在后院精神恍惚。
孙氏的意思很明确了,她怀疑被皇帝带回麟趾行宫的女人是金梧秋。
“越想越觉得像。”孙氏暗自沉吟:“那金梧秋就算不是陛下的女人,至少深得陛下信任。否则陛下又怎会放心,把武安侯世子放在涌金园中?”
“还有。击鞠会那日,从不出席此类活动的陛下,竟破天荒的出席了,还跟婉儿的队伍打了一场,对了,陛下的队伍中,就有金梧秋在。”
孙氏将一切抽丝剥茧,摊在台面上讲解给太后听,太后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怎么可能!那金梧秋乃是再嫁之身,已非完璧,陛下连婉儿那样的大家闺秀都不要,又怎会看上她?”
太后尽管这么说,但心里已经基本认同了孙氏的猜测,因为她想起永寿宫赐婚那日,陛下好端端的送来一张赐婚禹王世子的圣旨,当时太后还以为陛下是不想让禹王世子如愿,现在看来,他哪里是不想让禹王世子如愿,分明是为了金梧秋吧。
“各花入各眼,说不定陛下就喜欢那样的,是我家婉儿没福气。”
孙氏遗憾的说,她辛辛苦苦将女儿培养成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就是为了博一个入宫为后的机会,谁知陛下对婉儿不假辞色,如今竟与一个商户女不清不楚,孙氏心中自是不服。
太后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拍凤座:
“岂有此理!定是那贱人狐媚惑主,哀家当日见她第一面,便知此女绝非善类,怪不得她看不上禹王世子侧夫人的位置,原来心中早有打算,哀家险些被她给骗了!”
孙氏从旁添油加醋:
“太后息怒,若非此女蛊惑,陛下绝不会糊涂至此,若是好人家的姑娘便罢了,进宫后也能恪守宫规,侍奉陛下,侍奉太后,可一个嫁过人的商户女,此女便是给我等人家当填房都不配,更遑论是陛下了。”
太后愤然传旨:
“来人!去将那金梧秋宣召入宫,哀家倒要看看,胆敢魅惑君王的狐狸精究竟有何手段!”
此结果,孙氏欣然。
她对陛下看不上自己女儿的事耿耿于怀,苦于没有机会申辩,如今倒好,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她倒要看看陛下自己喜欢的人能不能过得了太后这一关。
且让他们先闹上几场,孙氏只需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作者有话说】
有坏人要作妖了~~~~下章打脸!
第58章
◎陛下究竟喜欢民女哪一点,民女改还不成吗?◎
第五十八章
金梧秋第一次被太后宣召, 是因为那个劳什子禹王世子,第二次被宣召入宫,直觉必定跟那小子有关。
她也真是信了祁昭的鬼话, 偌大的京城怎么可能没人认识武安侯世子,把他放在涌金园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不, 炸了。
如果她和祁昭只是普通朋友, 那收留祁翊哪怕被发现都没有任何问题, 关键是他们不是普通朋友!
遇到个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从这些蛛丝马迹推断出她和祁昭关系匪浅,而这件事才是金梧秋头疼的开始。
不知道一会儿, 太后质问时咬死了不认账能不能行。
就说祁昭那滚刀肉沾不得, 麻烦!
金梧秋预感自己随心所欲的畅快好日子, 因为一个不理智的选择就要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进入永寿宫,金梧秋见到了高坐凤座之上, 雍容华贵的太后谢氏,以及赐座在她下首处的一位与谢婉长相相似的夫人,想来就是太后的好友,信国公夫人孙氏了。
太后谢兰是祁昭的生母, 在先帝驾崩当日生下祁昭,后祁昭在襁褓中被众臣奉为新帝,她便抱着祁昭在明德殿中听政多年, 照理说应该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 不说与萧后、宣后的才能相比, 至少也该洞悉世事, 明察秋毫, 然而金梧秋与她接触后, 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太后谢兰历经两朝, 一把年纪却依旧活得天真。
这样的结果只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 她本身就没有才能;第二,她被周围的人保护得很好。
抱着祁昭听政那些年,应该是由老信国公谢安万事护着她,待祁昭长大一些,老信国公去世后,便是祁昭护着她。
这一点,从上回太后面对皇帝圣旨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在圣旨没有出现之前,太后已经打定主意要下懿旨为金梧秋和禹王世子赐婚,但圣旨出来以后,太后十分顺畅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因为她完全认可皇权凌驾在她之上,她没有任何想挑战皇权的意思。
金梧秋进殿后行礼:“民女金梧秋参见太后。”
殿中安静一片,太后只用严厉的目光盯着金梧秋,并不叫她起身,金梧秋沉着应对,耐心等待,过了几息之后,信国公夫人孙氏出言提醒:
“太后,金姑娘还跪着呢。”
“便叫这狐媚惑主的东西跪着,难道哀家还受不得她一跪吗?”太后明显来者不善,连个缓冲都没有就直接开火。
金梧秋鼻眼观心,暗自叹息。
狐媚惑主都说出来了,果真就是因为祁昭那祸害!金梧秋觉得好冤枉,明明被迷惑的是她好不好?祁昭才是那个狐媚子!
“太后要民女跪,民女不敢不从,只是不知何罪之有,请太后明示。”
金梧秋尽管心里已经有数,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大胆!”太后怒而指向金梧秋:“哀家不叫你开口,你竟敢出声!”
金梧秋:……
总算知道祁昭骨子里那胡搅蛮缠的基因是从哪里来的了。
果断闭嘴。
“金姑娘,你既进宫来,就得遵守宫里的规矩。”孙氏看似好心的提点了金梧秋一句。
金梧秋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毫无反应。
然后太后又怒了:“国公夫人好心教你,你那是什么态度?”
这种‘你怼我也就罢了,怼我姐妹就不行’的强势,让金梧秋不禁佩服起这俩老姐妹的感情。
只不过太后对孙氏重情重义,孙氏对太后是不是也是如此了。
金梧秋指了指自己的嘴,表示太后没让她开口。
太后气绝:“你!刁奴!哀家这便打杀了你又如何!”
金梧秋实在忍无可忍:
“启禀太后,您要知道,民女不是官奴,是正经的良民,太后您骂我两句就得了,打杀我总得有个正经罪名吧。”
金梧秋此刻在心里已经将祁昭从头到脚埋怨了个遍,若非遇到了他,金梧秋能在民间逍遥快活一辈子,何至于冒险进宫来跟太后打机锋,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用命赌祁昭不会不管她。
万一赌输了,人家还是亲母子,她可就身首异处死翘翘了。
这么一想,真是亏得慌。
“正经罪名?”太后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哀家杀个人,还得要正经罪名?”
孙氏从旁安慰:“太后息怒,犯不上为了个贱民生气。”
金梧秋往孙氏看了一眼,跪着的身子忽的一沉,迳直坐在自己脚后跟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太后,您若想杀我,直接派兵就好,但您既然宣召民女入宫,便是有话要说,还请太后直言明示。”
“好好好。”太后被金梧秋给气得笑了出来:“如此嚣张,哀家今日便叫你死个明白!”
金梧秋有点失望,她多想太后一言不合就让人把她拖下去,不是她脖子硬,而是那样更省事。
毕竟祁昭那个老六,此刻定然已经收到她入宫消息,正在皇宫的某处悄悄关注着,金梧秋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先让她和太后自己解决,等两边谈崩了,眼看要动真格的了,他再出其不意的介入。
上回赐婚的事,他不就是这么干的。
反正自从他住进了涌金园,翡翠姑娘就经常发现有人在盯梢,金梧秋知道对方是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招惹的是皇帝,万一暴|露,有人想暗中解决她,那时有祁昭的人盯着,对金梧秋来说是一道保障。
比如此刻。
太后若是直接把她拖出去,省去中间那些繁琐的自辩过程,金梧秋也就没那么累了,要么死,要么安全出宫,省时省力。
可惜,太后要她死个明白。
“哀家问你,武安侯世子祁翊是否在你府中?”绕了半天,太后终于回到正确轨道。
金梧秋垂眸思虑一番,点头承认:“是。”
祁翊那么个大活人摆在那儿,金梧秋否认也没用。
太后又问:“武安侯世子为何在你府中?”
金梧秋:“诚如太后所见,是有人送到我府中的。”
太后面沉如水:“何人?”
金梧秋:“他说他是陛下。”
太后咬牙切齿:“还敢说你没有狐媚惑主?”
金梧秋:“不知太后这‘狐媚惑主’从何说起?”
太后似乎后继无力,一旁信国公夫人接棒:
“凭你低贱的身份,若非使了什么狐媚之术,陛下又岂会为你所惑?”
金梧秋:“冤枉啊太后,民女出身江南金氏,二十多年来规规矩矩,来京城还不足一年,这狐媚之言又是从何说起?”
太后找回灵感:
“你在江南规规矩矩,来了京城便学了狐媚,怎么着,难道是我京城的风水妨着你了?”
金梧秋看了一眼还骂人还挺有幽默感的太后,故作老实:
“民女不知,反正民女在江南时还好好的。”
太后再次被气笑,指着金梧秋怒道:
“那便滚回你的江南!从今往后……”
“好!”不等太后说完,金梧秋果断点头。
“你!”太后被噎了一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在太后警惕的目光中,金梧秋口齿清晰的说:
“民女说好!可以!没问题!”
“……”
太后还有一肚子威胁的话没说完,这狐媚子就同意了?怕不是使诈!
“你莫不是在诓骗哀家?”
这么识趣,倒让太后刮目相看了。
“怎么会!”金梧秋语气诚恳:“只要太后下旨,民女立刻收拾包袱滚回江南!从今往后再不踏足京城一步!”
太后若有所思,与身旁的孙氏对望一眼,孙氏也是满脸质疑。
“你当真愿意回江南?”太后又问。
金梧秋坚定:“民女愿意!”
“你舍得皇帝?”太后总觉得哪里不对,皇帝那么优秀,她既已攀上,舍得轻易放手?
金梧秋忽然抬头盯向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请太后明鉴,民女其实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对于突然转变画风的金梧秋,太后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金梧秋戏精属性爆发,身子像被一双无形的手从旁边推了一把似的,娇柔的跌坐在地,从衣袖中抽出一条帕子,掖了掖并没有泪水的眼角,凄惨控诉起来:
“民女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陛下他对民女强取豪夺,蛮来生作,民女抵死不从,但还是没能逃过陛下的魔掌,他将我给……”
金梧秋话说一半,羞愧掩面,太后眉头紧锁,一旁的信国公夫人倒是兴致勃勃:
“他将你怎么了?”
金梧秋幽怨叹息:“唉,不就是男人逼迫女人的那一套嘛,夫人难道还要我细说不成?”
孙氏被怼得很尴尬,干咳一声掩饰。
事情的发展,太后始料未及:
“你,你以为哀家会信?若非你蓄意勾引,陛下那般自持,洁身自好,又岂会着了你的道?”
“太后说的是!民女一没貌,二没才,三没规矩,四不温柔……民女真的不知道!还请太后帮民女问一问,陛下究竟喜欢民女什么!”
金梧秋一番声情并茂的唱念做打,直接把太后的路子打断,简直都快忘了今日宣此女入宫是为什么来着?
而懵了的不仅仅是太后,还有已经在永寿宫外站了好一阵的祁昭。
在金梧秋可怜巴巴的控诉他‘强取豪夺’时,身旁的卢英看他的目光中明显写着:原来你是这样的陛下!
祁昭气得只得用口型无声辩解:朕没有。
殿中的金梧秋仍在继续稳定发挥:
“都说男子爱娇爱俏,可民女都二十有四了,又是再嫁之身,陛下竟也不放过……真真是羞煞民女了。”
太后、孙氏无言以对,殿外偷听的祁昭更是无地自容。
眼看她戏瘾越来越大,祁昭若再听之任之,还不知要从她嘴里说出多少离谱的话,干脆一掀袍角,泰然进殿。
祁昭突然出现,没把金梧秋吓到,倒把凤座上的太后与孙氏吓着了。
“皇帝怎的……”
太后疑惑,她永寿宫的人都睡着了不成,连皇帝驾到都无人通传。
信国公夫人孙氏慌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祁昭径直走到歪坐在地上,用帕子掩了半边脸做戏的金梧秋身旁,若有似无的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对太后躬身行礼:
“母后。”
行礼过后,才对信国公夫人的方向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然后十分顺手的伸手捞起跪在脚边的金梧秋,一边打量她的衣裙可有脏污,一边问道:
“这是唱的哪出?朕来得不巧了?”
若说先前太后只是怀疑金梧秋魅惑皇帝,那现在可以说是坐实了。
看看皇帝那关切的眼神,他什么时候用这种眼神看过女人?就连当年的谢珺,皇帝看她都是冷静自持的。
“皇帝,你怎可被此妖女迷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太后接受不了皇帝不爱少女爱人妇,愤然斥责。
祁昭看向金梧秋,金梧秋明亮的双眼中满是狡黠,一副‘我看你怎么收场’的架势。
“可是母后,朕就喜欢她这样的。”祁昭一本正经的说。
太后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金梧秋见状,不退反进,添油加醋般对着祁昭娇媚一叹:
“唉,陛下究竟喜欢民女哪一点,民女改还不成吗?”
祁昭见她幸灾乐祸,不愿姑息:“……卿卿想知道朕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故意留个悬念,然后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三个字——不害臊。
金梧秋面上笑意不变,矫揉做作的推了祁昭一把:
“哎呀,陛下,讨厌~”
这欲拒还迎一脸娇羞的反应,令人对皇帝的答案浮想联翩。
太后见他们在自己面前就打情骂俏,气得向后倒仰,孙氏赶忙扶住,藉着为太后说话的名义,轻声责备:
“陛下,还请自重。”
祁昭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而对太后说道:
“母后,您今日既召她入宫,那朕便不再隐瞒,她确是朕心仪之女子,也确是朕强求而来,朕不奢望母后能如同朕一般喜欢她,但也请今后莫要再为难她。”
说完,祁昭径直看向信国公夫人孙氏:“另外,朕此时还不想将她公之于众,请国夫人务必体谅。”
孙氏被皇帝直接点名,略感心虚,就在刚才她已经在脑海中编排好了多个版本,打算出宫以后就将此事宣扬出去,想告诉世人知道,并非她谢家的姑娘不好,而是皇帝陛下的品味过于奇特。
可如今,皇帝警告过她,纵然孙氏有满腹心机,出宫后也不得不三缄其口。
反正,今后有没有人知道皇帝和金梧秋的事另说,总之这件事不能从孙氏口中透露出去。
金梧秋始终在悄悄打量祁昭,虽然她一直以来,确实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她不想是她不想,若被人公然提起时祁昭也不敢认的话,金梧秋心中必定会失落。
这种心理有点拧巴,但确实如此。
“皇帝,你糊涂啊!”太后按着心口悲痛万分。
祁昭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孙氏,最终决定不说了,转而问金梧秋:
“走吗?”
还没开口,就听太后冲着金梧秋怒喝:“惑主妖妇!我朝不幸啊!”
金梧秋从不惯着嘴贱之人,哪怕她是太后,故意腿一软,跌进祁昭怀中,祁昭扶着她问:
“怎么了?”
金梧秋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娇柔声音说:
“膝盖疼。”
祁昭哪会不懂她的意思,无奈一叹,极其干脆的将她横抱而起,在太后快被气吐血的眼神中,跨出殿门。
太后看着他们如胶似漆离去的背影,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便红着眼眶拍着孙氏,让她去想办法阻止。
孙氏十分为难:“太后,这……”
然而她的推脱之言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你快去呀!替哀家拦下他们!或者替哀家打那贱人两巴掌也好!”
孙氏觉得太后异想天开,皇帝没在的时候,她们都没打到那个女人,如今她在皇帝手里抱着,让她去打人……
“去呀!”
太后将孙氏推向前,孙氏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殿,鼓起勇气唤了一声:
“陛下请留步。”
祁昭闻言,与乖巧抱着他脖子的金梧秋对视一眼后,停下脚步,孙氏此时已追至面前。
“国夫人还有事?”祁昭冷面相问。
孙氏心中埋怨不已,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后,他们母子当面不吵不闹,偏要来为难她。
当着皇帝的面打人是不可能了,可若什么都不做,太后那边又没法交代,于是孙氏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只听她高声对祁昭劝道:
“陛下,太后也是为了这天下,为了对得起先帝,对得起祖宗,您实在不该曲解太后之意,伤了太后之心。”
殿中的太后,听到孙氏之言,心中的怒气总算消了一点。
从来她便是如此,只要受了委屈有人愿意替她说话,替她出头,她就会平静下来,哪怕她早已贵为太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难改这个习惯。
而这也是她这么多年,始终与孙氏保持友谊的关键原因。
因为父亲和长兄去世后,会站在她身边为她着想,为她出头的人,就只剩孙氏了。
所以当二哥与原配崔氏和离后,偶然再遇孙氏,想与孙氏再续前缘时,太后一百个同意,力排众议,让二哥娶了寡居的孙氏做继室。
这些年,孙氏做得很好,唯她之命是从。
祁昭看着在他面前作态的孙氏,岂会不知这孙氏又在以这种可笑的伎俩哄骗他那个糊涂的母亲,并不想揭穿她,而是勾起唇角的对孙氏说了一句:
“国夫人,有句话朕想与你说很久了。”
孙氏没反应过来,祁昭紧接着说:“朕始终更中意崔夫人一些,她乐善好施,如今在清河名望甚高……”
孙氏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崔夫人’的那一刻彻底僵住,交叠于袖中的双手忍不住紧紧握住。
祁昭说完诛心之言,从容转身,将怀中金梧秋向上颠了颠,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倒是圈住祁昭脖子的金梧秋,对身后僵立不动的孙氏好奇不已,待被祁昭抱出永寿宫后,金梧秋才小声问他:
“崔夫人是谁?”
祁昭说:“信国公的原配夫人,清河崔氏。”
金梧秋恍然大悟:“也就是……元贞皇后的生母。”
如今的信国公谢忱是老信国公的次子,老信国公的长子谢律自尽后,爵位才落到谢忱身上,而元贞皇后、谢恒、谢瑜这三姐弟,就是谢忱的原配夫人崔氏所生,而谢婉和谢桡则是孙氏所生。
祁昭又抱着金梧秋走了一段路,见她心不在焉思索着什么,凑到她面前低声问:
“想不想去看看皇后的居所?”
金梧秋一愣,随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然后才想起自己还被祁昭抱着,拍拍他的后背说: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祁昭不愿,继续颠她,逼得金梧秋没办法,掐了一下他胳膊内的软肉,趁他吃痛,一跃而下,把远远跟在后头的卢英吓了一跳。
金梧秋落地后,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负手而行:
“皇后的居所就不看了,但来都来了,你若有时间,带我去御花园转转可好?”
祁昭巴不得她留在宫中,无有不应。
“听你所言,崔夫人似乎是个很好的人,那信国公当年为何要与她和离?”金梧秋一边赏花,一边与祁昭闲聊。
“不是信国公要与她和离,是她要与信国公和离。”祁昭说:“至于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崔夫人是个知书达理,懂得礼义廉耻的人吧。”
这形容委实怪得很,金梧秋听不太懂,祁昭又追加一句:
“这样的人,一般容不得自己或身边亲近之人有道德瑕疵。”
这话听起来,信国公与崔夫人和离是有内幕的,但这已经涉及人家隐私,金梧秋不便追问,弯腰看着御花园中开得正好的两株盛放的牡丹花,姚黄和魏紫,比上回在紫霄山庄看到的那些凡品更能体现牡丹花的国色天香之美。
说起国色天香,金梧秋想到这世间曾有一个女人当之无愧,想像着她和祁昭穿着统一的繁复礼服并肩而立的样子,金梧秋略感失神,佯做被花迷了眼,若无其事的对祁昭问道:
“那个……元贞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否也像崔夫人那样出色。”
祁昭见金梧秋的眼睛盯着牡丹花,心神却好似飘忽着,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起有关皇后的事,祁昭颇感欣慰,淡淡回了一句:
“她可比不上崔夫人。”
这个答案出乎金梧秋的预料,她起身面对祁昭,警惕的观察了一番四周,整个御花园中除了他们之外,也就只有一个卢英站在很远的地方等候召唤,确定无人听见后,金梧秋才小声追问:
“什么意思?她不好吗?”
祁昭见她机警的模样,不觉好笑:
“不必如此,我所在之处,绝不会隔墙有耳的。”
说完,他拉着金梧秋去往东边一座凉亭,凉亭前有个看起来很久没用过的秋千,坐凳上的红绸有些掉色了。
金梧秋指了指,用眼神问:我能坐吗?
秋千只是有点旧,却并不脏,每日御花园中都有人打扫,但祁昭还是取出一方帕子,在秋千凳上扫了几下,确定干净之后,才让金梧秋坐上去。
秋千凳子很宽,金梧秋招手让祁昭一起,祁昭坐过去的同时说:
“那谁给你推?”
金梧秋拉他坐好,然后用脚垫着向前走了两步,再抬脚时秋千便自己晃动起来。
“别岔开话题,回答我,她不好吗?”
金梧秋难得对一件事这么有兴趣,谢家的隐私她不便追问,但元贞皇后是祁昭的原配夫人,金梧秋身为祁昭的现任,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问一问男朋友前任的事的。
祁昭跟着晃荡两下,回道:
“确实不好。”
“比如?”
“她任性、自私,还很天真。”祁昭若有所思的说。
这三个词里,除了‘天真’之外都是贬义词。
“既如此,你当初为何娶她?政治联姻?”金梧秋又问。
祁昭没有否认:“嗯。我娶她那年十六岁,她十八岁,也是我外祖去世一年后。”
“我此生最愧疚的便是外祖,他待我极好极好,我却未能报答他,反而还令他陷入两难境地,他死前,我哭得肝肠寸断,是真感觉到五脏俱裂的痛,我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谢家,为了让他瞑目,我做了个‘永保谢氏尊荣’的承诺。”
“可当时的我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内忧外患,除了联姻,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让谢氏维持尊荣。”
“说来好笑,我不喜欢表姐,表姐也不喜欢我,我俩婚后,如非必要庆典,私下从不见面。就这么维持了半年……”
金梧秋静静的听祁昭诉说他与元贞皇后的事,原来人生的无奈,并不会因为你是皇帝就格外开恩。
“半年后,元贞皇后就病故了吗?”金梧秋问。
祁昭没有说话,而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金梧秋到此为止,不再追问这些令他不快的事,而是指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圆顶宫殿问:
“那是何处?”
祁昭回道:“钦天监的观星台。”
“那边呢?”金梧秋又另外指了一处。
“芙蓉殿。从前淑太妃住的地方,她做的白糖糕可好吃了。”祁昭说。
金梧秋见祁昭语气轻快些了,故意问他:
“我怎么觉得,这皇宫还没有我的涌金园安全呢?”
祁昭不解,金梧秋又说:“就好比现在有个刺客出现,卢总管离得那么远,救驾怕是也来不及吧。”
祁昭想了想后,对这半空喊了声:
“高影。”
一道黑影迅速出现在凉亭之上,如鬼似魅的身手,把金梧秋都看呆了。
祁昭一挥手:“下去吧,没事。”
然后,高影又如来时那般,神秘莫测的消失了。
金梧秋钦佩不已,问道:“这就是真正的皇家暗卫?”忍不住又问:“那真正的谢映寒在哪儿?”
祁昭但笑不语。
要是金梧秋早知道皇家暗卫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话,祁昭说不定就不能冒充了。
“像这样的暗卫,周围有几个?他们都藏在哪儿?”金梧秋十分好奇。
祁昭指了一圈:“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眼眸一转,祁昭指了指凉亭后的池塘:
“水里也有!”
“真的假的?”金梧秋震惊不已,当即从秋千跳下去,跑到池塘边,看着毫无波动的水面,兴高采烈的问:
“哪儿呢?你叫出来我看看。”
祁昭抿嘴直笑,金梧秋回头看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当即沉下脸,对着祁昭的好一阵追打,凉亭中充斥着金梧秋气急败坏的声音……
第59章
◎这也太劲爆了吧!◎
第五十九章
金梧秋平安从宫里回到涌金园, 刚进门,珍珠姑娘就迎上前来,关切的问:
“东家, 太后宣召您入宫做什么呀?”
金梧秋随口回道:
“有个夫人,买了咱店里的锦缎, 太后也觉得挺好, 唤我入宫问问。”
珍珠姑娘有些迟疑:
“那来传旨的太监脸色可不好。”
“天生的吧。”金梧秋说:“家里可有事?”
珍珠姑娘指着东侧院的方向:“家里倒没事儿, 不过那两位小爷有点事。”
金梧秋驻足:“他们怎么了?今日没去上学?”
“去了的,不过没多久刘商就被大郎给背回来了, 鼻青脸肿的。”珍珠姑娘说:“不过玛瑙已经去诊治了, 应该问题不大。”
金梧秋赶忙往东侧院去, 还未靠近就听见祁翊狂躁的声音:
“我去杀了他们——”
没一会儿,祁翊果然从刘商的小院门冲了出来, 差点撞到金梧秋和珍珠姑娘,被两人一把薅住:
“干什么去?冷静点!”
祁翊冷静不下来,在金梧秋两人手上疯狂挣扎,他年纪虽小, 但身强体壮,又练过武,金梧秋和珍珠两人都摁不下他, 被他挣脱的同时, 金梧秋整个人被他甩开撞在院墙上, 发出一声惊呼。
“东家!”
珍珠姑娘见金梧秋受伤, 赶忙放开祁翊, 过来扶金梧秋, 祁翊有点愧疚, 但心中难以压制的愤怒让他冷静不下来, 继续往外冲去。
“来人!把他给我拦住!”
金梧秋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拦人,她一发话,祁翊便是插翅也难飞出涌金园,很快被翡翠姑娘扭送回金梧秋面前。
“放开我!”
被翡翠姑娘制住的祁翊仍是不服,拚命挣扎,奈何翡翠姑娘五指如铁,被她的擒拿手擒住,便是武功高强的成年人都不能脱身,更别说祁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了。
金梧秋揉着被撞疼的肩膀,让翡翠擒着他一同进入刘商的小院儿。
珍珠姑娘给两个孩子安排的院子格局都一样,进门一块可供练武的场地,三间连在一起的房屋,中间是客堂,西侧是书房,东侧是卧房,比不得大宅院宽阔精致,但对一个孩子而言,是绝对够住的。
此时刘商躺在客堂的一张竹榻上,鼻青脸肿,陷入昏迷,金梧秋等进入时,玛瑙姑娘已为他同样伤痕累累的心腹间施针,刘商渐渐转醒,虚弱的睁开双眼,看到床前围了好多人,目光落在金梧秋身上,竟想爬起身,被金梧秋摁住:
“别动,有什么话躺着说。”
刘商颤动着嘴角,用干哑的声音说:
“他们要抓齐兄……让,让齐兄别来。”
金梧秋问他:
“什么人要抓他?你又为什么会被打?”
刘商虚弱说:
“李洋和周虎,他们让我带路……找齐兄,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拖到角落……打我了。咳咳。”
说完这几句话,刘商感觉喉咙口有些痒,咳了两声后,竟隐隐吐出些血丝,可见伤到脾脏了。
“好了,先别说话,脏腑受伤,得静养几日,我去开些活血化瘀稳固心神的药,都别围着了,让他歇着吧。”
玛瑙姑娘收了针进匣,对客堂中的人吩咐。
金梧秋轻柔的为刘商擦拭冷汗,拢好衣裳:
“你做的很好,不出卖朋友是底线,但下回若再有此种事发生,就先下手为强,大闹一场,哪怕把周围不相干的人和事都拖下水,你在公共场合把事情闹得越大,他们就越不敢动你,绝不可受逼迫去无人之地,那样你寡不敌众,就吃大亏了。”
刘商细细将金梧秋的话听进耳中,鼻头有些发酸,他觉得自己惹了祸,东家非但没怪他,反而还开导教授他应对之策,其实他被打时,并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而是担心齐兄会不会受牵连,担心回来会不会给东家惹麻烦。
现在听到东家的话,刘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红着眼点头。
“你先好生歇着,国子监那边也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等你养好伤再去。”
金梧秋说完,替刘商盖了层薄毯,安抚他睡下后才起身到院子里去。
翡翠姑娘已经捂着祁翊的嘴跟他斗了好一会儿了,祁翊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挣扎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亦没能挣脱翡翠姑娘的钳制。
“带他随我来!”金梧秋说。
翡翠姑娘将祁翊的手反剪在后背,一手捂着他的嘴,使他姿势怪异的跟随金梧秋走出院子。
一直把他锁到前院后,金梧秋才让他说话,翡翠姑娘的手一挪开,祁翊那气急败坏的恼骂声便再也忍不住:
“金梧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小爷!小爷今日非教训你不可!”
“教训我?”金梧秋冷笑:“请问这位小爷,我对你做什么了,要让你非得教训我不可?”
祁翊语塞,金梧秋继续说:
“你借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你不思感恩便罢了,却还在此叫嚣要教训我?你觉得合适吗?”
祁翊被问得稍微冷静了些,晃动一番身子强辩:
“我不与你说了,赶紧放开小爷,小爷要去把李洋和周虎两个畜生杀了!”
金梧秋岿然不动,问他:
“你为何想杀他们?”
“他们把刘商打成那样,难道要我袖手旁观吗?”祁翊愤怒至极。
金梧秋却说:
“那他们为什么要打刘商?是因为刘商得罪他们了吗?我看不是吧。得罪他们的另有其人!”
“你得罪了他们,他们找刘商报复,刘商是替你受过!”
祁翊圆脸涨得通红:
“我,我知道他是替我受过,所以我要去替他报仇!难道不对吗?”
“仇是该报,但也得先捋清因果。你这么冲动去找他们,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个是你确实武功高强,把他们都打趴下了,另一个就是你打不过他们,然后自爆身份,用身份压他们认错。”
“你觉得会是哪个结果?”金梧秋问:“还是说,哪个结果对你而言都无所谓,只要让你报了今日的仇就好,对吗?”
“但你知道两种结果的代价是不一样的。第一个结果,你打赢了,他们只会更加记恨你,打不过你,就拿你身边的人出气,今天是刘商,明天可能是涌金园的任何人;”
“第二个结果,你打输了,用身份压他们认错,事后你会挣到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连带你的父母都会因你的行为被指责,言官会参他们教子无方。”
金梧秋的声音平缓而有力,祁翊觉得像被一汪清泉当头淋下,尽管湿冷,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那照你这么说,刘商的仇……就不报了?他就白白被人打了?”祁翊满脸写着不甘。
金梧秋让翡翠姑娘将他放开:
“仇当然要报,但要讲究方法和时机,冲动是没有好结果的。”
祁翊急得乱转:
“什么结果不结果的,既然你也说要报仇,那干脆便给我几个人,我悄悄去套他们麻袋,我让他们挨了揍也不知道找谁!对,就是这样!你给我几个人,我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金梧秋见他如此,无奈叹息,看来他还是没懂。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金梧秋对翡翠姑娘说:“让门房套一辆车,我带他去个地方。”
翡翠姑娘领命下去后,祁翊不解:“去什么地方?你也要去吗?给我几个人就好,用不着你动手!”
金梧秋不置可否,只说:“跟我走。”
祁翊虽不知道金梧秋想搞什么,但见她神色认真,自己又确实需要她帮忙出人,便随她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从十里街出发,一路向北而行,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北城门口,马车仍不停歇。
又在城门附近七拐八弯的绕了几圈,马车在一处贫民聚集地外,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平民,他们没有钱买屋买田,就只能每日在城中做做零工,换取一些口粮艰难度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祁翊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那些平民住在军用的帐子里,进进出出,嘈嘈杂杂,狗吠鸡鸣声不断。
“听闻世子回京前曾做了一件大事,这才使得侯爷和公主下决心将你送回?”金梧秋问。
祁翊没想到连这种事,皇叔都告诉这个女人了,他沉默以对,并不想多说什么。
但金梧秋却对此十分好奇:
“你带人去追扰民的游兵了?”
祁翊有些不耐烦:“是有如何?”
金梧秋又问:“当时带了几个人去追的?”
祁翊赌气不言。
“几个?回答我!”金梧秋执着追问。
祁翊尽管不想搭理,但还是认真回想了一番,沉吟良久后才回了句:
“二十来个!”
金梧秋点点头,又问:“带回来几个?”
“啊?”祁翊没想过这个问题:“什么带回几个?七八个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梧秋从袖中抽出几张看着像是从御书房拿出来的纸,展开看了看:
“是六个。你当时带了二十七个人去追击游兵,中了火药埋伏,你带去的兵用身体护着你,九死一生将你带回营中。”
祁翊听到此处,不禁眉头紧锁,他看向金梧秋手里的纸,疑惑万分:
“皇叔告诉你的?”
金梧秋点头,将手里的纸递给祁翊:
“因为你的冲动,二十一个人命丧黄泉。”
祁翊翻看手中纸张,上面记录着当日随他出营那些人的名字和来历,有些名字他认得,有些则很模糊,不确定谁是谁。
“他们本就是战士,入伍那日就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了,生死有命。”祁翊闷闷的说,心头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让他连喘气都觉得吃力。
“他们是战士,可以浴血奋战,可以为国捐躯,可以死在战场上,却不该因为某人的莽撞与无知而白送性命。”
“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被二十一个人用命救回去,竟丝毫不知悔改,甚至还觉得这些枉死的士兵能够跟着你出去是他们的荣耀吧?”
“狗屁荣耀!他们这些人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跟了你这么一个志大才疏、昏聩庸碌的窝囊废。”
金梧秋半点不留情面,将祁翊贬得一文不值,这是她在看到这些为祁翊而死的士兵名单时想做的事。
祁翊被骂得面红耳赤,不住喘着粗气:“金梧秋,你放肆!”
“我放肆了,又如何?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几句话就能轻轻松松的让你生气、愤怒,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实际上你除了身份,一无是处。你所有的光环,都是你世子的身份带来的,跟你的个人能力没有任何关系。”
“换句话说,就算你爹娘生的是一条狗,只要它身在世子的位置上,它身边的人都会自动把它吹嘘成天狗、神狗!”
祁翊气得浑身发抖,倒是没再像之前那样冲动行事了。
金梧秋掀开车帘,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帐篷道:
“那里住的是哪户人家你知道吗?”
祁翊瞥了一眼,紧咬牙关沉默不语。
金梧秋兀自说道:
“王梁家。就是因你而丧命的二十一个人中的一个。”
“他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儿子才两岁,有一个弟弟才八岁,三个妹妹也不大,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瘸了腿的老爹,他妻子一个人负担着整个家,每日劳作,腰都累得直不起来。”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的消息。”
“军中战死的士兵,根据功绩大小,抚恤金在二十两到八十两之间,个别功绩大的,抚恤金能到一百两。”
“王梁当兵两年,默默无闻的死了。你觉得像他那样的能拿多少抚恤金?”
“五十两?六十两?你觉得这些抚恤金,能支撑他的家人过多久?”
“在你们这些身份高贵的人眼中,死个士兵就跟死个蝼蚁差不多,但对他家人而言,死的是父亲,是兄长,是丈夫,是儿子……”
“而像王梁这样的士兵,这回因你死了二十一个!这还是我仅知的,你从小到大,一共有多少士兵因你枉死,你算过吗?”
“你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的血债,是怎么有脸叫嚣着报仇的?”
祁翊被金梧秋说得彻底抬不起头,金梧秋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语气缓和了些:
“世子,越是高位者,就越要谨言慎行,因为你们天生所具的能量比常人要大很多,你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可能就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你若不改这脾气,今后会有无数个王梁因你丧命,有无数个刘商因你受伤,明白吗?”
祁翊眼神怔怔的盯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走入王梁家的军帐,她瘦骨嶙峋,背上背着个孩子,手里拎着比她小腿都高的水桶,一步一挪,疲惫又吃力。
一阵风似的卷下车,祁翊在那妇人把水挪进帐之前,就果断接过水桶,不顾妇人讶异的目光,替她把水拎了进去。
金梧秋在马车里看着祁翊在军帐进进出出,又是拎水又是劈柴,忙活了好半天才出来,腰间挂着的荷包不见了。
爬上马车的祁翊有些灰头土脸,手上身上仍有柴屑残留,金梧秋递给他帕子,祁翊接过擦了几下,然后就拿着帕子靠着车壁发呆。
马车缓缓回程,祁翊呆坐了一会儿后,对金梧秋说:
“能不能借我些钱?”
金梧秋没问他要钱做什么,而是直接问:“多少?”
“……一万两吧。”祁翊说完,犹豫片刻后对金梧秋解释:“刚才我把荷包里所有的前都给了王夫人,另外二十个,我也都想补偿一下。”
说着,祁翊掏出金梧秋给的那几张纸,默默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意识到金梧秋在看自己,祁翊有些不自然:
“看什么?借不借?一万两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嗯。”金梧秋点头:“不成问题。但我有个条件。这一万两必须你自己还。”
祁翊没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是你个人向我借的钱,我只接受你用自己的能力赚了还给我,我不要你父母的钱,不要你皇叔的前,只要你的!”金梧秋说。
祁翊迟疑良久后问:
“可,可我怎么赚钱?”
金梧秋想了想:“钱借给你之后,你就跟刘商一样,课业不急时,便来我铺子里帮工,不过刘商会打算盘,会记账,你若是不会的话,就只能做做粗活,有货搬货,没货跑腿……也不着急,你慢慢还便是。”
“怎么样,还敢借吗?”
金梧秋的要求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合理轻松的,但对于从小养尊处优,被人捧着长大的世子爷来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让他抛下身份进商铺做小工,这不是能不能做的问题,这是面子挂不挂的住的问题。
条件提出后,金梧秋也不催促,过了大约半刻钟后,祁翊终于下定决心般大声说了句:
“我借!”
**
是夜,金梧秋沐浴过后,除下外衫,站在黄铜镜子前扭着身体看肩膀上的伤。
祁昭没想到自己一推门就看到这么香艳的画面,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吓得金梧秋想赶紧把衣裳拉上都没来得及。
温香软玉入怀,祁昭正想亲热一番时,发现金梧秋肩后的淡淡青紫,惊诧问道:
“这是怎么了?”
金梧秋将他推开了些,把落在手肘的外衫穿好,把今日刘商挨打,她带祁翊去北城贫民聚集地的事说与祁昭听。
在说到祁翊跟她借一万两,但被金梧秋要求去商铺做工偿还时,祁昭说:
“那小子自小就是个小霸王,胆子大得没边儿,谁都敢惹,你把他放你铺子里,不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你铺子拆了?”
金梧秋低头系着内衫绳结,从镜子里看向祁昭:
“他若敢拆我铺子,我就敢把他的债务翻倍。让他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永远都还不清债。”
祁昭听得直摇头,暗自为那小子捏一把汗。
“心疼了?”金梧秋问祁昭。
祁昭哪敢点头,但神情多少有点意见,金梧秋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在上位者,更应该要体恤民情,总是坐在空中楼阁上听风听雨,不仅会高处不胜寒,更会感到空虚和迷茫。”
“让他多多接触平民,从人际交往中了解真正的人性,这样有利于他将来为陛下建功立业,镇守四方。”
祁昭将金梧秋拥入怀中,腻歪歪说:
“你做事总能深入我心,总能为我考虑,我该怎么谢你?”
金梧秋被他缠得厌烦,急于脱身:“哎呀,我的伤……快放手。”
祁昭:“对哦,你身上有伤,我抱你上|床吧。”
金梧秋被横抱而起,欲哭无泪: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
次日清晨,金梧秋先去看过刘商,知道他能下榻走路了才放心。
将祁翊叫到中堂,与他正正式式的签了借钱契约,画押按手印后,才把特意通兑成一百张百两银票的万两银票匣交到他的手上。
祁翊捧着匣子,只觉得这银票竟比银锭还要重上几分,他拿了银票,便回房整理另外殉职二十人的来历,他准备将银票托于金氏银号,请他们帮忙送到各地。
那些生命已然牺牲,他没办法改变什么,但至少要补偿到他们留下的家眷子孙。
金梧秋对此结果乐见其成,吩咐珍珠姑娘暗中与银号掌柜的们通个气,让他们务必帮着祁翊把这件事先办完。
交代完后,打算去书房看看帐时,门房来报:
“东家,五公主府来人,说是请东家去信国公府一趟,最好带上翡翠姑娘,公主她在那里等东家。”
金梧秋疑惑,祁珂为何让她去信国公府?还要带上翡翠?
问过来请她的人是五公主府的哪位,得知是祁珂的贴身婢女后,金梧秋才回房换衣裳,带着翡翠前往信国公府。
金梧秋的马车刚出现在国公府的巷口,祁珂的另一位贴身婢女就迎至车前:
“金老板,您总算来了。”
金梧秋下车后,见她神情焦急,问:
“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看了看身旁的面生婢女,欲言又止:“奴婢不好说,还是请金老板自己进去问公主吧。”
看来是信国公府中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金梧秋回身唤上翡翠,跟着两个婢女进府去。
婢女径直将金梧秋带到了谢恒和祁淑所居院落,院中十分安静,似乎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婢女指了指主屋的方向,对金梧秋说:
“金老板,公主他们都在那处,我家世子夫人有令,除了金老板和您所带之人,其他人皆不许靠近。”
这个婢女应该是信国公府的,她说完之后,几个婢女就躬身告退。
金梧秋领着翡翠前往主屋,刚在门口出现,祁珂就从座椅上跳起:
“梧秋,你总算来了。还有翡翠,快进来快进来。”
金梧秋和翡翠两人被祁珂拉进屋内,随后她便亲自关上房门,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让金梧秋疑惑不已:
“怎么了?”
祁珂没说话,拉着金梧秋进到内室,二公主祁淑正歪在床铺上,脸色苍白,额头戴着抹额,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祁珂拉着金梧秋在祁淑床边椅子上坐下,金梧秋说:
“二公主这是病了?那应该让我带玛瑙来的。”
祁淑叹息,摆了摆手,祁珂从旁说道:
“哎呀,二姐的病太医已经看过了,就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现在的关键是,你们能不能帮我们在市井中寻一个人。”
金梧秋点头:
“寻人没问题,有画像或者线索吗?”
祁珂说:“有几个婢女见过他,但画像没有,所以才让你把翡翠带来,想问问她手里有没有听人叙述就画出画像的能人。”
翡翠姑娘看了一眼金梧秋,得到许可后,才对祁珂回道:
“回五公主,这技能我就可以,只需将人唤来叙述与我听便是。”
祁淑闻言连连点头:
“好好,我这便叫人带你过去。”
说着,祁淑高声唤来两个婢女,将翡翠带去画画,金梧秋这才有机会问祁珂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珂掩着唇,压低了声音在金梧秋的耳旁说:
“世子惹祸了。他昨天晚上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竟……竟……竟把国公新纳的一房小妾给用强了。今日凌晨,还被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捉|奸|在床!国公爷气得当场动了刀剑,要把世子给……”
祁珂做了个宰杀的动作。
金梧秋大为震惊!
二驸马搞什么鬼?再怎么缺女人,也不该动他老子的呀?还被捉|奸|在床?
这也太劲爆了吧!
第60章
◎他恨不得把萧凛的名字从北辽国书上给抠下来!◎
第六十章
劲爆过后, 金梧秋很快便反应过来:
“世子……是不是被算计了?”
虽说金梧秋没有跟信国公世子谢恒接触过,但平日没少听祁珂吐槽他,都是一些他做的傻事。
好比上回二公主宴客游江, 他特地顶着大太阳,带这个女子划小渔船来碰瓷, 故意让人看见他的不轨行为。
后来听祁珂说, 那个跟谢恒坐小渔船的女子, 根本就是谢恒花十两银子从青楼里雇的姑娘,之所以那么做, 就是想让二公主吃醋。
但凡这位谢世子有点头脑和心机, 都办不出这么抓马的事。
他哪怕去外面包一个假的外室, 也好过找个会被人一眼看穿的青楼女子吧?
还只花了十两银子。
试问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朴素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霸欺父亲妾室的事情呢?
二公主祁淑无奈叹息。
“你也看出来了?”祁珂说:“可不就是被算计了。连你这个局外人都这么觉得, 偏偏国公爷看不出来!”
“还不是他自己糊涂,被人算计都不知道。”祁淑对祁珂说:“你细细说与金老板听吧,多个人也好多个谋划。”
一般这种家丑势必要捂得死死的,祁淑愿意告诉金梧秋, 就是把她当自己人了。
从祁珂口中,金梧秋得知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
昨日谢恒与一个自外地回京的友人相聚,说是包下了望江楼, 要与谢恒痛饮三日。
谢恒与二公主备下案后赴约, 当天夜里, 二公主派人去问他回不回府歇息, 他说不回, 二公主便自行歇下, 谁知凌晨被府中偏院的动静吵醒。
赶过去的时候, 国公爷已经提剑要杀谢恒, 而谢恒则衣衫不整、满身是血的在那妾室偏院中四处逃窜,看到二公主后,谢恒惊愕下跪,失魂落魄的引颈就死,眼看信国公就要当场砍死儿子,幸好被二公主的两个贴身嬷嬷给护下了。
“世子为何满身是血?国公真砍伤他了吗?”金梧秋问。
祁珂摇头:“不是,是那妾室砍的。说是世子对她用强,她恼恨不已,为了自保才捅了世子一刀。”
金梧秋质疑:“她一个妾室,住在深宅大院,哪儿来的刀?”
“不是刀,是一把镶宝石的匕首。”祁珂说:“好巧不巧,那匕首是此事发生前两天,国公爷赏赐给她的。”
这么巧?刚赏她匕首,这就用上了?
“那世子有没有做……”金梧秋问。
这种事不是光凭一个妾室嘴上诬陷就能成立的,大家族的后院诸多阴私之事,若要陷害一个世子,总得拿得出实证。
“有嬷嬷查了那姨娘,说昨夜有行房痕迹,但国公昨晚歇在夫人院中,并没有碰她,世子又糊里糊涂的,一个劲的说自己不知道,可又不敢坚定的否认。而那个妾在事后贞烈的不行,竟撞墙自尽,以证清白,差点丢了性命,妾室这不要命的行为,让国公愈发深信世子行为不端了。”
“他不知道……”金梧秋陷入沉思。
这种事要么做了,要么没做,不知道是什么鬼?
“二姐去问过世子,他说昨晚原是想通宵在外的,但公主派人去问他,他就临时改了主意,跟几个友人告了罪,好说歹说友人才放他回来,醉醺醺回到家中往后院走时,感觉闻到一股异香,再醒来,他就在妾室的床上,被妾室的匕首刺伤了。”
“大概房里动静太大,把夫人身边的嬷嬷引了去,当场捉住!喊了夫人和国公过来,这个妾室是国公新纳入府的,容貌身段极好,国公十分喜爱,特地将她安置在离自己书房很近的房间居住,他亲眼看到世子在自己的美妾床上,气得直接拔剑要杀。”
事情的经过金梧秋大致知晓了,凭直觉来说,谢恒被做局诬陷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他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在自己家里对老子的女人起心思,但直觉不能作为证据为谢恒脱罪,而做局之人又步步算计,人证物证俱在,让谢恒百口莫辩。
“所以,你们让翡翠去画谁?是有什么别的线索吗?”金梧秋问。
祁珂说:“是。这个妾室来自扬州,原本是在茶楼里唱曲儿卖艺的,碰巧遇到国公,凭着自己的好容貌勾得国公把她养做外室,前不久被国夫人发现了,国公以为自此要断,没想到国夫人竟破天荒的让把人接进府里抬成正经妾室。”
“国公欣喜若狂无有不从,迅速办妥此事。这个妾是被她哥哥亲自送进府的,她哥哥还在府里住了两日。我二姐有个习惯,凡是进府贴身伺候之人,她都会在暗中浅浅调查一下对方,当时觉得没什么问题。”
“直到事发后,姐姐派人去找那个送妾室入府的哥哥,发现早已人去楼空。问过邻居才知道,妾室的哥哥自从送她进了国公府后,就再没回家住过,不过那邻居是个卖菜的,曾在两天前的集市上看到过她哥哥的身影,说他身上穿的衣裳跟国公府出府采买的人一样。”
金梧秋了然:
“所以你们想找到她哥哥,再从他哥哥口中探到些蛛丝马迹?”
祁珂点头,金梧秋却说:
“可是她哥哥若是乔装打扮,或者直接藏了起来,就算我们有画像在手,找他也要费好些时候的。”
“那怎么办?那妾室除了个哥哥,已经无牵无挂了。”祁珂急得直拍大腿。
金梧秋思虑片刻后说:“与其大海捞针,不如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两天前有人在集市见过他,那就说明他还在京城,与其拿着画像去市井打草惊蛇,不如反其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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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戴着斗笠从后巷出来,避过人群,来到一个包子铺前,要了十个肉包子带走,包子还没出炉,要等会儿,李三就在旁边桌椅上坐下,隔壁的客人正天南海北的胡吹。
忽然李三听见有人说起信国公府,便暗中留心听着,只听那俩人说道:
“听说了吗?信国公府今儿抬出来个人,偷了主家东西,被当场抓获活活打死了,我二婶从那儿经过时看了一眼,死得那叫一个惨哟。”
“什么呀!听说不是偷儿,是个妾,为主母不喜,打死了。”
李三若有所思,还想听下去的时候,卖包子的把他的十个肉包用油纸包好递过来:
“客官,您的包子,拿好。”
李三接过包子,从随身的粉色荷包里取出几十个铜板,付了银钱就走。
他想拿了包子直接回去,毕竟小娥吩咐过这两日要藏好,等她拿了五万两银子从国公府出来,两人就能远走高飞了。
至于刚才听到的闲话……
那么大的国公府,死个把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这么想着,拿起一个肉包接连咬了几口,觉得噎得慌,迳直在路边茶摊儿上坐下,要了一碗茶就着包子吃。
身后再次传来议论声:
“哎,听说了吗?信国公府前后门都关了,听说府里闹贼了。”
“什么闹贼啊,之所以关门,是因为有个妾偷人被抓着了,国公震怒,当场把那妾给砍死了。”
“不是不是,你这哪儿听来的胡说八道!就是闹贼了。”
“是杀妾!”
李三越听越心惊,他昨夜离开时,小娥还好好的,跟他说干完这一票就歇手,他们拿了银子换个地方享福。
不会是小娥的,一定是凑巧闹贼了!
李三心想,又猛塞了几口包子进嘴,都快嚼不过来了,他越想越怕,想着小娥昨晚要算计的是国公府的世子。
儿子偷老子女人是会身败名裂,可那终究是国公的儿子啊!
国公会为了一个妾,就让自己的儿子名声尽毁吗?
如果国公想保他儿子,只要把小娥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就行。
李三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包子噎在心口下不去,他干脆全都呕了出来,茶摊儿伙计过来问他怎么了,李三从荷包里拿出块碎银拍在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往人群中走了几步,想直接逃走,可又不甘心。
万一真的只是闹贼,他现在跑了,小娥出来找不到他怎么办,还有那五万两……他就是种一辈子地也挣不到个零头啊。
是真是假,是死是活,他总得去看一眼才行。
反正他不进国公府,就悄悄的在外面看一眼,是杀贼还是杀妾,应该很容易分辨出来。
若是杀贼,他便再等小娥几日,若是杀妾的话……他就只能自行逃命了。
打定主意后,李三压了压帽檐,沿着墙根往国公府的方向走去,他先是假意从国公府正门经过,发现正门确实关着,他又往悄悄往后门绕去,犹豫着要不要冒险打听一番的时候,从他刚进过的后门墙头上跳下来两个人,像猫儿一般无声无息的绕到李三身后,一个人用手刀劈晕李三,一个人拿麻袋将他从头到脚套住,脚下一踢,李三倒下,两个人就抬着麻袋钻进国公府后门。
**
谢氏祠堂中,信国公被长子气得不轻,休息了半日,便决定关起门来严审那个逆子。
美貌妾室周娥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失声控诉世子昨夜对她所做的暴行,哭得梨花带雨,可怜至极。
她是信国公近来最宠爱的妾室,风头比被国公盛宠过三年之久的宋姨娘更甚。
刚入府两个月,声甜人美身段娇,总能把国公爷伺候的舒舒服服,没想到这么个宝贝,居然被长子给玷污了去。
周娥哭诉完后,一直跪在一旁抽泣抹泪,信国公一拍桌案,质问蔫头耷脑的谢恒:
“孽子!你还有何话说!畜生啊!”
谢恒失魂落魄的跪着,直到现在他头脑都没真正清醒过来,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可梦里不会他爹拿剑杀他,梦里也不会有公主对他的失望,谢恒觉得一切都完了,不想再辩驳什么,因为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把他的行为证实清楚了。
“国公息怒,事情还未查清楚,说不得是这贱婢信口雌黄诬陷世子呢。”信国公夫人从旁劝慰着,听话音是偏向谢恒的。
信国公对着妻子长长一叹:“都这时候了,你还帮他说什么话?事实已然清晰!”
他也想过是不是妾室诬陷,特地找了婆子给妾室验身,婆子确定妾室昨晚有行房的痕迹,而那孽子的亵裤之上也有发泄过的痕迹,这不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证据。
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枉顾人伦的小畜生!
“我不是帮世子说话,只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世子平日为人,你我皆看在眼中,他绝不是会做出此等恶事之人啊!国公还是要查问清楚的。”
国夫人孙氏一副慈母作派,让信国公深感欣慰,只是可恨孽子不争,辜负了夫人待他如亲子的一片真情。
“畜生!你可听到你母亲之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到底有没有做那猪狗不如的事?”信国公指着谢恒怒骂。
谢恒仿若失了心魂,跪在那一动不动,他身上的血衣还没换,皱巴巴的系在身上,发髻松垮垮的歪在脑后,形容十分狼狈。
他脑中的记忆十分混乱,记得在望江楼喝酒,与友人把盏言欢;记得公主派人去询问他是否回家;记得他辞了友人从望江楼出来;记得他走在家中回廊上……记得身体发烫,记得销魂泻了……
偏偏不记得自己对那妾室做了什么,就连身上的刀伤,他都不记得是怎么来的。
如此多的不记得,让他百口莫辩。
他知道,他这辈子完了。
身为人子,□□小娘,不管他做没做,别人都认为他做了;身为人夫,他身体不忠,对不起妻子,有何颜面求她原谅?
“唉!畜生!取藤鞭来,我今日便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打死这个不知人伦的畜生!”
信国公的怒火此刻积攒到最高点,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已经是够好了,哪怕他的母亲与自己和离,信国公依然保留着他世子的位份,还为他娶了一个公主进门,如此厚待他竟还不满足。
藤鞭很快便送到信国公手上,他举起藤鞭就要挥下,被孙氏抱住胳膊阻拦,信国公怒火无处宣泄,便一个大力将孙氏甩开,大步上前,对着谢恒就劈头盖脸抽打起来。
打到第三下时,祠堂外传来一声娇呼:
“住手!”
原本已经打算认罪伏法,死在亲爹手中的谢恒忽然睁开双眼,赤红的双眼看向祠堂大门,看到那抹倩影时,谢恒恍如隔世,想着在死前能再见她一面也好。
信国公停止挥鞭,看着闯入祠堂的女子,说道:
“公主莫急,待我了结此子后,定然上书陛下,给公主一个交代!”
说完,信国公想再次挥鞭,被祁淑阻拦:“慢着!此事有疑,国公不妨听我说完再打不迟。”
信国公疑惑的看向祁淑,似乎正在考虑,国夫人孙氏此时也跟着劝道:
“是啊,国公,还是听听公主怎么说吧。”
祁淑抬眼看了看孙氏,孙氏直面以对:“公主,世子是否是冤枉的?你有什么证据,快快取来呀。”
不动声色对身旁女官吩咐一声,女官从祠堂外领进来一个老头。
“此人是我特地从开封府衙请来的仵作,现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周姨娘。”
祁淑介绍了老头身份,而后走到跪在一旁埋头哭泣的周娥身前,居高临下的问她:“周姨娘,请将昨晚之事重述一遍,务必事无钜细,将世子如何奸|淫你的事说清楚。”
周娥有些害怕,向信国公看了一眼,见信国公未曾阻拦,她也只好哽咽着复述,谢恒在一旁简直无地自容,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对她做了那些事,为何公主听后还能这么冷静?是因为公主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吗?
心情复杂到想死,谢恒暗自低下了头。
“停!”祁淑忽然开声打断周娥的叙述,她让人取来一把匕首,将之送到周娥面前,问她:
“你是用这把刀把世子给刺醒的,是吗?”
周娥看着女官手中托盘上的宝石匕首,轻点了下头:“是。”
祁淑又命人将匕首交给了仵作,仵作手持匕首来到谢恒面前,说道:
“请世子解开衣裳,容小人确认一下伤口与匕首是否吻合。”
谢恒不想在众人面前解衣,但祁淑来到他身前,轻柔的说了声:“解开。”
谢恒对公主向来言听计从,她既然让自己解,那谢恒即使不愿也会配合。
他将衣袍解下,孙氏等女眷避过目光,祁淑则蹲下身,与仵作一同观察谢恒胸前的伤口,刺得不深,此时血也止住。
仵作验好后起身:
“小人已经验好了,世子胸口的伤与此匕首的刃相吻合。”
一旁的周娥暗自松了口气,用帕子掩饰面上心虚之色,以为过关了,谁知那仵作再次开口把她打入地狱:
“根据这位周姨娘先前所说的,她被世子压在身下,以她那个姿势,若是以匕首刺之,世子的伤口应该是由下而上的,但世子的伤口明显是由上而下的,此点与周姨娘所述供词严重不符。所以小人推断,世子的伤应该是由他自己刺伤的。”
仵作的话在祠堂中掀起众人的心潮巨浪,周娥脸色剧变,冷汗直冒,国公爷则满是疑惑:
“他自己所刺?那他自己怎么不记得,还需你来证明?”
仵作说:
“先前小人靠近世子时,闻到世子身上有龙涎香的残留,此香能惑人心智,若是配合依兰花与蛇床子,便是一等一的迷情香了。若世子中了迷情香,用匕首刺向自己的方式保持清醒,这或许就合理了。”
迷情香……谢恒想起自己确实有浑身发热的记忆,还有亵裤上的痕迹……
他欣喜若狂的对祁淑说:
“我,我没有碰她!公主,我没有碰她!”
祁淑忍住想翻他的白眼,什么时候了,现在最关键的是他碰没碰人家的问题吗?永远抓不住重点!
“周姨娘,你可还有细节未曾披露?”
祁淑不理谢恒,兀自走到汗如雨下的周姨娘身边,冰冷的双眸扫过她,周姨娘只觉毛骨悚然,但依旧硬着头皮说:
“公主急着为世子脱罪,自然什么都说得出。若世子没做恶事,难道我会豁出自己的清白污蔑他吗?”
祁淑没有回答她,而是又对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立刻到外面押着一个灰头土脸,被堵着嘴的男人进来。
看见那个男人后,周娥倒吸一口凉气,面上满是惊恐之色。
信国公也看到周姨娘脸色不对,问祁淑:
“他又是谁?”
“他是谁,得问周姨娘。”祁淑将话题抛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姨娘身上,周姨娘避无可避,只得颤声回答:
“是,是我哥哥。”
府里见过她哥哥的人不在少数,周姨娘知道自己是撇不清的。
“你亲哥哥,还是情哥哥?昨夜有人亲眼看到他进你房间,待了半个时辰,你才衣衫不整的送他出门。”
祁淑冷冷的阐述,直把周姨娘压得抬不起头。
“什么?”信国公震惊不已,走过来抓着周姨娘的一头秀发,将她整个人半提起了身,指着那被绑着身子堵住嘴男人质问:
“公主所言可是真的?你与此人私通了?”
周姨娘被抓着头发,又疼又怕,泪眼婆娑,然而可惜的是,她的眼泪在床上有用,装可怜的时候有用,在真正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时候,没有任何用处。
国公爷甚至不用她回答,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了答案。
一个巴掌甩出去,把周姨娘的脸都打偏到一旁,然后拿起藤鞭,开始抽打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周姨娘的惨叫声在祠堂中回荡,祁淑听得心烦,高声制止道:
“国公,此时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问出她的背后指使吗?你打死她有什么用?”
信国公大喘特喘,大多是被气的:“公主觉得有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祁淑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孙氏,孙氏面色一紧,对祁淑问:“公主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怀疑是我指使的?”
信国公也不信是孙氏,替她辩解道:
“不可能是她,先前她还拚命为世子求情呢。”说完,信国公再次揪起周姨娘的头发,恶狠狠的质问:“贱人!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周姨娘头皮疼得厉害,身上被鞭子打过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知道自己今日若不说实话,怕是小命不保,不敢有任何隐瞒,说出一个名字:
“是宋姨娘!宋姨娘给了我五万两,让我冤枉世子,还许我事后出府,国公爷,我什么都说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信国公听到这个名字,身子又是一软,他呆呆的放开了周姨娘,踉跄转身走了几步,怒极爆吼:
“去把宋姨娘那个贱人给我提来!”
手下慌忙领命而去,在这期间,祁淑来到谢恒身旁将他扶起,又为仍如坠梦中的他整理了一番衣裳和头发,心疼又恨铁不成钢的锤了他一下,却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谢恒当即一颤,吓了祁淑一跳:
“没事吧?”
谢恒忍着痛,幸福的摇了摇头:“没事,不疼。”
祁淑没好气点他额头:“蠢!回去再跟你算账!先坐下吧。”
谢恒被祁淑扶着坐了下来,他始终拉着祁淑的手,将脑袋靠在她的手臂上,方才感觉真正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而此时,国公派去提宋姨娘的人回来了,没带来宋姨娘,却带来了宋姨娘的死讯。
“国公爷,宋姨娘她上吊死了。”
众人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周姨娘指认宋姨娘给她五万两银票,让她污蔑世子,承诺事后助她出府和爱人远走高飞。
如今宋姨娘这个罪魁祸首死了,也就没有人能从宋姨娘口中问出她为什么要用此等恶劣手段污蔑世子了。
后来,从宋姨娘的婢女口中听了些不像缘由的缘由,说是宋姨娘只不过是嫉妒周姨娘得宠,便想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周姨娘当真了。
宋姨娘今早得知周姨娘真的污蔑世子后,自感羞愧且担心事发,在得知国公爷把世子提到祠堂审讯后,便遣走身边伺候之人,一根白绫,畏罪自尽了。
“开玩笑的?这才是最大的玩笑!”
祁珂从座椅上跳起来,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她与金梧秋在祁淑的院子里等候消息,之前按照金梧秋的方法,在市井散播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吸引李三主动到国公府周围哨探,而他们的人只需守在国公府周围,就能把送上门的李三一举擒住。
计划很成功,顺利抓到了李三,祁淑立刻派人审问,李三自知命悬他手,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他与周姨娘的关系给倒了个干干净净。
他俩确实不是兄妹,而是情人,周姨娘是扬州瘦马,李三算是周姨娘养父的手下,周姨娘被人买到京城后,安排在茶楼里唱曲儿,李三就近看守与照顾她,两人一来二去,有了些情意,便在周姨娘进了国公府以后,也时常往来。
原本是想等周姨娘在国公府多捞几年,不受宠以后,再想办法逃离,谁知周姨娘前几天突然告诉他,说府里有人要给她五万两银子,让她配合着污蔑一下世子,事后保证送她离开。
李三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五万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周姨娘又说自己受够了伺候人的日子,迫切想离开国公府,在她的坚持下,李三同意铤而走险。
“自然不是玩笑,只不过宋姨娘死了,死无对证,人家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了。”祁淑气闷闷的说。
“那就永远查不到幕后之人了吗?”祁珂愤慨不已。
“幕后之人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金梧秋将茶杯放下,淡定自若的说。
祁珂不懂,祁淑却是懂了:
“没错,只要想想世子若是出事,谁是最大得益者就知道了。”
宋姨娘没有儿子,就算世子倒了,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真正的好处,是那有儿子,可以顺理成章接替谢恒世子之位的那个!
“国公夫人!”祁珂终于反应过来:“是她!”
“只能是她!”祁淑说。
只有孙氏,能利用宋姨娘对周姨娘的嫉妒心,假意为她谋划这么一出大戏,包括五万两银票,包括当晚把谢恒迷晕,送到周姨娘的床上……这些事情看似简单,但要在偌大的国公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绝对不是一个入夜便要限制自由的姨娘能做到的。
让她们鹬蚌相争,孙氏渔翁得利。
并且在安排宋姨娘对付周姨娘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宋姨娘的死法——畏罪自杀。
这出戏只要唱好了,孙氏能一石三鸟,既解决掉霸占世子之位的谢恒,又顺便把两个碍眼的妾室处置了。
她自己只要在国公面前扮演贤妻良母,事后坐收渔翁之利,名声有了,碍眼的人除了,世子之位也到手了。
即便是如今这个对她而言最坏的结果,她也成功把两个受宠的姨娘给解决了。
“真是可怕。”祁珂感慨道:“若非梧秋用计抓到李三,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揭穿了周姨娘,世子恐怕再难翻身了。”
祁淑表示赞同。
若是没有当场翻案,谢恒私通父亲小妾的罪名估计很快就会恶意传开,他的名声会跌落谷底,就算后来查出周姨娘污蔑,但那时人们早就先入为主,谁会在乎谢恒有没有真的做过。
而做出大逆不道事的人,自然不能再腆居世子之位,国公有足够的理由向朝廷申请撤换世子。
“梧秋,此番真要多谢你,待世子伤愈以后,定设宴相谢。”祁淑对金梧秋感激不已,此番不仅救了谢恒的命,也救了他岌岌可危的名声。
金梧秋笑着应下。
谢恒如今洗脱了嫌疑,但国公府中相继两个姨娘出事,正值混乱中,金梧秋自觉不便多留,主动告辞。
祁淑亲自送她到门前,看着金梧秋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
竟不知,在两人告别时,国公府照壁后侧藏着个偷看的人影,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入眼中。
卫嬷嬷是孙氏的心腹,此时正加快脚步赶去主院覆命。
孙氏此刻正阴寒着脸坐在梳妆台前,对于今天这件事的结果,她很不满意。
尽管除掉了那两个小贱人,却被谢恒脱了身去,今后若再想算计他,只怕难上加难了。
见卫嬷嬷进来,孙氏主动屏退左右,卫嬷嬷近前,在孙氏耳边说出在大门口的所见所闻。
“你没听错?公主称呼她为金老板?”
孙氏目露凶光,把卫嬷嬷吓得向后一退,连连点头:“是,奴婢听得真真的。公主对她十分礼遇,两人有说有笑,公主等她上了马车才离开的。”
‘啪’一声,孙氏将手上的玉簪重重拍下,玉簪断成两截,但孙氏毫不在意,咬牙切齿的说:
“是她。”
就说祁淑怎会这么快找到替谢恒翻案的证据,原来是金梧秋在从中作梗。
上回宫中分别,孙氏没听太后的吩咐去收拾她,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还坏了孙氏的好事,让她这段时间的筹谋付诸东流。
不过一个小小的商户女,以为攀上了高枝,就能野鸡变凤凰了?
有那么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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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几日后,刘商的伤总算好多了,在院子里待着无聊,也不想吃干饭,非要到柜台上帮忙,金梧秋没阻拦,便叫掌柜和伙计们照看着些。
这日她来酒楼里,正遇上门口有送货的,平常这时候祁翊肯定在这忙前忙后。
自从那日被金梧秋点明二十一个人的牺牲后,祁翊整个人似乎都不同了,遇事虽然还有些冲动,但很快就能把脾气压下来,以平和的姿态应对。
“刘商,你齐兄呢?”金梧秋问在柜台后打算盘的刘商。
刘商没抬头,继续算账,口中回道:“齐兄告了会儿假,见朋友去了。”
这阵子两个孩子吃得好睡得好,肉眼可见的高了些,刘商在柜台后打算盘,俨然是个精神少年了。
“他见什么朋友?”
掌柜的从后厨走出,给金梧秋见了个礼,说:“还别说,大郎的朋友还挺多,这两日竟还来关照咱们生意,听说尤其是书画斋那边,半个国子监的学生都往咱们铺子里钻了。”
金梧秋觉得很神奇:
“哦?他还有这能耐?”
正说着话,祁翊从门外进来,得意洋洋的对金梧秋掂了掂手里的荷包,里面有铜钱碎银碰撞的声音,在金梧秋面前显摆过后,将荷包抛给掌柜的:
“于掌柜,我同学订了五十笼蟹粉包子,明日一早来取,回头多送几个,从我薪资里扣。”
说完,祁翊双手抱胸,得意洋洋的看着金梧秋,表功的意思相当明确。
金梧秋问:“哪个同学这么财大气粗?”
祁翊看了一眼刘商,说:“李洋和周虎他们。”
刘商打算盘的动作停了,讶然问:“怎么是他们?你跟他们……冰释前嫌啦?”
前阵子刘商被连累暴打,打人的就是李洋和周虎一行人,但他们跟刘商无冤无仇,主要是借想教训齐兄,刘商是代齐兄受过。
祁翊单手撑在柜台上,忽然对外击掌,只见两个一高一矮的少年走入,刘商看见他们,背脊一紧,祁翊说:
“李洋和周虎有话跟你说。”
他话音刚落,就见李洋和周虎郑重的对刘商躬身道歉:
“刘商,对不起,我们不该对你动手,等你好了,我们让你打回来,绝不还手!请你接受我们的道歉。”
刘商被这一出弄得不知所措,求助般看向祁翊和金梧秋。
金梧秋不插手孩子间的事,只当未见,祁翊则替他出面说:
“刘商是受无妄之灾,你们光道歉可不行,得补偿他。”
两个少年连连点头:“我们一定补偿。要不就明日吧,在清风楼我们做东,请刘商吃饭,齐兄作陪,咱们化敌为友,今后做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对方都这么有诚意了,刘商也不是小气的人,想着若真能化敌为友,让他和齐兄今后在国子监的日子好过些,他这顿打就值得了。
当即回礼应下,几个少年一笑泯恩仇。
李洋和周虎离开后,金梧秋将祁翊拉到一旁,轻声问他:
“你暴|露身份了?”
金梧秋不知道祁翊做了什么,但要想这么快就收服那些叛逆期少年绝非易事,她能想到的就是祁翊以身份压人。
祁翊白了金梧秋一眼:“你也太小瞧人了,收拾那几个人,还需要我暴|露身份?”
“那你做什么了?”金梧秋越发好奇。
祁翊却不打算向她解惑,只留下一句‘山人自有妙计’,就骄傲的离开了。
金梧秋看着两个凑在柜台前叽里咕噜说话的少年,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代沟的存在。
暗中叮嘱了掌柜,让他多关注两个少年,别让他们闯出什么祸事,交代完后便想离开,谁知上马车前,被几个问询赶来的跑堂伙计给拦住了。
这些跑堂伙计都是金氏各个商铺里的人,金梧秋认识他们,见他们一起过来找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几个跑堂伙计七嘴八舌的对金梧秋说了几个坏消息:
“碧玉轩被官府查封了,掌柜的也被官差锁走了。”
“金玉阁也被封了,官府说我们卖的金银首饰有问题,连货都被收走了。”
“紫烟小筑的绣娘们也没能幸免,都给锁走了,连绣品也都给撕烂了。”
另外还有几家商铺,遭遇都差不多,全都是突然有官差上门来挑刺儿,说这个不好,那个有罪,不仅把掌柜的全都逮捕入狱,有些值钱的货品也全都被以充公的名义收缴了去。
这还是金梧秋来京城以后,遭遇的最大一桩麻烦。
不用说,必定是她得罪了人,这个人不敢直接动金梧秋,就拿金梧秋的铺子撒气……
而与此同时,位于宣和殿批阅奏折的祁昭也十分头疼,看着被呈送到面前的国书,不耐烦的叹出一口气。
鸿胪寺卿肃手而立,紧张不已,搞不懂陛下这一叹是什么意思。
“陛下,此番北辽是正常的国事访问,出使我国的又是北辽的太子殿下,与以往相比,怕是要顶格接待以表尊重,更能彰显我国之气度。”
祁昭沉默不语,内心却无比狂躁。
去他娘的顶格接待,他现在恨不得把萧凛的名字从北辽国书上给抠下来,放在地上踩扁!
别以为他不知道萧凛主动对大祁发起国事访问是为什么。
他丫的根本就还没死心!
【作者有话说】
哈哈,修罗场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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