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一更
◎“想来也是为了逃避罪责。”◎
甄氏直到出了许都城三十里亭后, 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不用嫁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悲从中来,泪洒衣襟。
“甄娘子莫要伤心, 阳翟虽无许都繁华, 却自有一番野趣, 且辖地氏族如今皆踏实本分, 便是甄娘子此生不愿嫁人生子,我阿娘也能护你周全,若你有心寻个如意郎君,我阿娘亦会帮助相看。”
曹琅以为甄氏哭泣是因为婚事不顺的缘故。
实则甄氏哭的是自己逃出生天。
魏王府波澜渐起, 她并非那无眼界之人, 又如何发现不了?
曹丕求娶之心不纯, 曹植或许未曾想那么多, 只是二人年岁相差颇大,如今瞧着他也不过是爱慕自己颜色正好罢了, 若来日年老色衰,她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对她来说,魏王府并非什么福地,相反,而是龙潭虎穴。
她是亲眼见过曹婉带着奇兵压境冀州, 那个夜晚,她甚至还未曾梳妆好, 便被人打开房门, 将她带到了曹婉跟前。
那时, 她看见家中婆母小姑, 还有几个一看便未休整仪容的妯娌。
婆母躲在妯娌背后, 连面都不敢露。
其它几个妯娌则不停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和头发,等她反应过来时,下意识的环顾全屋,才发觉无论是主位上坐着的,还是门外的巡卫,竟全是女子。
她当即稍稍安心,不用担心被折辱。
只是她的安心只持续不到片刻,就听闻婆母将她们几个媳妇给‘卖’给了,那时候她与几位嫂子是多么的绝望,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晓。
幸好冀州牧并不曾伤害她们,反倒给了她们自己选择去路的机会。
甄氏既恨曹婉杀了她丈夫,又仰慕她的执政慈和,如今,还要在她的帮助下逃离许都,她擦干净脸上的泪,转而看向曹琅:“妾身尚在夫孝中,暂无再嫁之心。”
“那便先留在府衙中做女夫子吧。”
曹琅对甄氏笑笑。
当然,不是教授她的女夫子,而是教导一些年幼孤女的女夫子。
曹琅并不能练习武艺,却也从小在丁夫人身边耳濡目染,自然对政务有自己的见解,刚巧,丁夫人这个做母亲的也从未曾想要约束她。
相反,她甚至以曹婉为榜样教导曹琅。
如今曹琅虽说才十岁出头,处理一些事来,却比一些老城官还要老练些。
“好。”
甄氏擦干了泪,又在侍女的帮助下洁了面,这才吁出胸中闷气,转而看向周边景色,与那时候从冀州到许都时一样,身边围绕的依旧是秦岭弟子,只是装束有所不同,武器也大不一样,但身上的杀伐之气却丝毫不差,且如今的周围,比那时候的她,还多了一队军中人马。
那时候的她独自赶路,尚且还有人敢偷袭,可流民看见这个队伍,却巴不得离的越远越好,生怕自己不仔细,重冲撞了贵人,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一路相安无事到了阳翟。
丁夫人早已翘首以盼,知道听闻曹琅进了府衙大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虽说她相信阿婉能够护住曹琅,但那孩子从生下来就未曾离过她,若真叫曹操留在了许都,她是如何都舍不得的,大女儿未曾养育身边,已是她终身遗憾,小女儿她必定是要亲自抚养的。
“那甄氏可也曾跟随回来?”丁夫人又问道。
“甄娘子也跟随一同回来了。”
“如此,先带她去客舍休整,待今日事毕,再言相见。”
“喏。”
待人出去后,丁夫人才抬手揉了揉额角,多日来的担忧如今尽数消除,起身走出门外,穿过旁边一扇小门,门里清静无比,门外却人来人往,一群年轻的官员正抱着账册来回穿梭,一个个疾步匆匆的从门口略过,只来得及冲着丁夫人委委屈膝,行了个简单的礼,便又匆匆离去了。
另一边,送走曹琅的阿婉继续留在魏王府中。
没有了甄氏,曹丕愤怒之后,也只能将这口气给憋回去。
而卞夫人也将原本拘在身边给自己侍疾的任氏给放了回去,可怜任氏明明一个明媒正娶的正方嫡妻,娘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竟然被欺辱至此。
若是以前,任氏或许还会听从母亲的话,忍气吞声,毕竟世上女子都是这般过过来的,就连她的母亲,年少时也因为丈夫纳妾也背地里伤心过。
可如今不同了,曹婉宛如一盏明灯,告知世上女子,其实女人还有另一种活法。
世家大族虽然对曹婉多有不屑,可背地里羡慕者不知有多少呢。
任氏自然也羡慕。
不,不能说羡慕,而该说蠢蠢欲动的想学阿婉,只是路子好似走偏了。
她从卞氏那边回来,并未曾讨好曹丕,而是直接叫人将曹丕近两日宠爱的侍婢给拖到了庭院中央,然后自己手持长编,活活将侍婢鞭挞至死,一边打还不忘一边对硬拉来看她行刑的妾室说道:“且不必恨我,你们会有如今这下场,只能怪公子薄待嫡妻,宠爱一些上不得台面儿的妾侍,你们也莫要以为为公子养育了子女便有了功劳,这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可不要乱了尊卑身份。”
打完了,侍婢被拖了出去,不死也是难活。
那些妾室却吓坏了,回去后不久就倒下了三个。
而这番话也很快传了出去,虽说未曾传出去,却连圈禁的曹昂院里都听说了。
谢氏体弱,只养了两个儿子,且还是曹昂最风光的时候生的,那两个孩子向来得曹昂宠爱,下面的庶子就悲惨多了,生下来父亲就失势,莫说得曹昂宠爱了,有些甚至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到。
所以说,曹昂哪怕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院里也是清清静静,没有嫡庶之分。
曹烁就更别说了,他身体不好,只留了一个嫡子曹珮,如今还是个小娃娃。
老四曹彰就很渣了,嫡子庶子一大堆,但他也有一点好,只负责回来睡女人,至于生孩子养孩子,那都是嫡妻的事,他向来不管。
再往下,曹植还未娶妻,只有两房妾室,曹熊还是儍吃儍喝的年纪,并不识女人香。
任氏这一鞭子,不仅将曹丕抽成了宠妾灭妻的糊涂人,更将卞氏的脸面给抽落到了泥里。
因为卞氏就是个妾!
如今丁夫人不在,曹操又成了魏王,这些妾也被尊称为‘夫人’。
可谁都知道,此夫人,和彼夫人,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卞氏直接气的病倒了。
之前是装的,这一次,是真正的病倒了。
曹丕也是勃然大怒,回头就狠狠地甩了任氏一巴掌,骂她是‘妒妇’。
任氏也不示弱,直接冷哼一声,带着嫁妆就回了娘家。
她的嫡位都不稳了,还在乎什么妒不妒的?
谁曾想回家后,却被父母亲责怪,任氏性格本就刚烈,如今所有人都说自己错了,她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当即回了魏王府,趁着曹操召集谋臣商议事情的时候,冲了进去,双目灼灼地质问阿婉:“我作妻来他作夫,他宠妾室,薄待我,我如此行径当真是错?”
所有人都没想到,任氏竟在此时冲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短刃。
一时间都僵住了。
曹操脸色也很阴沉,当即就想叫人将任氏拉下去。
却被阿婉拦住了。
“你自然无错,既告了天地,你们便是嫡亲的夫妻。”
任氏神色顿时怔然。
这么多天来,竟只有曹婉说她未错。
“不过……你的方法却用错了,为主者,不可滥杀无辜,侍婢何辜,主君想要亲近,她们也只能服从,你心中有气,不该牵连无辜之人,况且,你可以禀明魏王,亦或者来找我,是分是合,自有论断,而不是动用私刑。”
阿婉叹了口气。
任氏却惨笑一声:“真是说的好听。”
“这世道,何曾听过女子言说,你母亲,我嫡亲的婆母,为何避居豫州你当真不知?”
“秦岭那般厉害,不还是管不住你父王一个又一个的儿子往外生?”
“也就是你回来了,你父王他不敢,但凡没有你,嫡母早就被休弃了,你觉得没有了嫡母,如今能当夫人的又是谁?”
“你连你自己的母亲都帮不了!”
任氏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直接大笑起来。
曹操震怒:“拖下去!”
落到曹操手里的俘虏命运多惨,任氏是知晓的,此时笑完了,她也知道怕了,但她不后悔,她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曹婉,心中快意极了。
她早就看不惯曹婉了。
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呢?
她又能救得了几个人?
这世道,早就坏了。
门口的巡卫冲出来,攥住任氏双臂就想要拖出去,结果任氏却趁他们还没触碰到自己的时候,直接用那把短刀自戕了。
她扎的很准。
血直接飙了出来,喷了那些巡卫一脸。
这变故莫说吓坏了巡卫,就连阿婉都惊住了,赶紧冲上前去一把将任氏接到怀里,手心立即出现一枚聚魂丹,直接塞进任氏口中,又掏出一个小玉瓶,嘴咬着塞子拔开,直接将一整瓶上品止血散倒在了伤口,那血立即就被再往外喷。
止住了血,她弯腰一把将任氏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朝自己院子冲去。
院子里,郭奕和曹冲正在认真读书。
他们俩前些时候去书院看望周不疑,才回到不到两日,被阿婉考察了功课,却因为过于艰涩而没能答的出来,如今正在用功读书,以期望下一次能够回答出阿婉的问题,能叫他们再出去玩个几趟。
谁曾想,刚读了两页书,就看见自家阿娘/阿姐抱着个血人回来了。
“你们进来。”
阿婉直接扔下一句便冲进了房里。
无论万花还是五毒,都是出了名的大奶妈。
一个用药,一个用蛊。
只要人没彻底断气,都能从阎王老爷手里救人。
于是三个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任氏的命给救了下来,任氏这一刀扎的极深,可见她是下了死手的,也正因为心存死志,就算小命救回来了,她也陷入了深度昏迷,没有清醒。
不过到底叫阿婉松了口气。
“娘,三舅母没事吧。”郭奕有些担忧的看着任氏。
他年岁还小,对几个舅母印象都不深刻,但也都认识,自然知道这是曹丕的妻子。
“看她自己愿不愿意醒来了。”
阿婉抬手揉了揉郭奕的脑袋:“你们继续出去读书去吧。”
曹冲看看阿婉,又看看任氏,没有说话,拉着郭奕就出了门:“前头肯定出了事。”
“嗯。”
郭奕点头。
否则他阿娘不会将满身是血的三舅母抱回来,三舅母的脖子上有好大的一个伤口呢。
“要不咱们俩去打听打听?”
曹冲坐不住了。
他自从回来后,就知晓曹操是他的父亲,环夫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也正如长姐所言,他尘缘已断,已经不能再回来了,所以他也没想过和环夫人相认。
所以他是真心想要去打听情况的。
郭奕自然愿意,他这些日子到处跑,也已经将心跑野了,哪里还能耐下心来读书。
两个人一拍即合。
悄无声息的就手拉手的跑了。
他们不走寻常路,直接从屋顶一路狂奔到了后面的议事堂,此时议事堂内还有人,各个高谈论阔,似乎为天下大势殚精竭虑,而之前任氏的出现,也不过风过无痕罢了,哪怕门口还有飞溅的血迹。
两小儿对视一眼,悄悄将身子往下挪了挪,透过窗棱就看见坐在里面的曹操,此时他面色阴沉的厉害。
别人可以当任氏没来过。
他却不能。
“如何?”郭奕问曹冲。
曹冲摇摇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郭奕蹙眉,打了个手势,两个人悄无声息的从房顶又退了回去,他们都知道自己身边有人,等回了房间后,便招来两个明教弟子,叫他们去打听打听,这任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始至终,屋内正在积极辩论的众人都没发现有人来了又走。
“……丞相?”突然耳边传来荀彧的声音。
曹操猛然回神,目光如炬地盯住荀彧。
荀彧倒也不害怕,这么多年了,大家的脾气秉性还是了解的,任氏不过是不忿曹丕宠爱妾室,心中有怨,才跑到议事厅来胡言乱语,说到底,也只怪曹丕内帷不修,难以齐家,至于任氏口中妄言父辈后宅,已是犯了大忌。
这样的媳妇,便是休了,也无人置喙。
“……襄阳之事着实蹊跷,刘琦如今不知所踪,刘琮联合蔡瑁窃据荆州牧位,正是我等天赐良机。”
见曹操回了神,曹纯立即抱拳请命:“主公,刘琮得位不正,我等着实该拨乱反正,寻得刘琦,叫荆州重得其主。”
“蔡瑁此人狡诈非常,联合其姐蔡夫人放出流言,言说刘景升乃是为刘琦所气,最终气闷而亡。”
这话倒是未曾评判刘琦,却已经将刘表之死给阴谋化了。
“如今的南阳太守乃是大娘子之徒诸葛孔明,其妻黄氏亦是秦岭中人,二人足智多谋,助丁夫人稳定豫州,若从南阳借道往襄阳去,则后勤补给当无错漏。”
豫州自曹婉离去,权柄交于丁夫人之手后,其内部经济粮草一直稳中有涨,更别说豫州中还有微山书院和造纸厂,如今天下十分富庶,便有三分在豫州。
这话自然也点了曹操。
若能与丁夫人两相和好,那豫州资源,便为他们所用了。
“不可。”
曹纯的话,立即得了荀彧的反驳:“此事当从长计议。”
曹纯立即满脸不高兴。
荀彧如今与曹操已然有了隔阂,曹纯作为曹家人,自然看的清楚,他是武将,自然需要军功,但谋士之能他也从不轻看,此时荀彧开了口,他虽有不悦却还是虚心求教:“那依尚书令所言,该当如何啊?”
“蔡瑁此人心机狡诈,却胆小非常,爱好钻营,曾欲将长姐出嫁黄承彦为继妻,然,黄承彦之女乃是大娘子弟子,自然不能同意,蔡瑁多方纠缠后无果方才作罢,后又将次姐嫁于刘表为继室,再将兄长之女嫁于刘琮为妻。”这才有了蔡氏姐弟在襄阳的只手遮天。
“刘琮此人虽有胆气,却无谋略。”
“蒯越此人,襄助荆州牧二十多年,如今却在蔡瑁的谗言之下,来此觐见天子。”
说到这里,荀彧双手交握在身前,冷笑一声:“当初刘表扣押孙坚尸首,孙策以玉玺换之,蒯氏兄弟便曾劝过刘表,孙坚尸首可退,玉玺却不可拿,然刘表未曾听从,这才有了天下诸侯共檄之的下场。”
“由此可见,蒯越心有成算,对刘表亦是忠心耿耿,然,蒯越再衷心,那也是父辈旧臣,能被派遣来使,也就代表他与刘琮有了隔阂,亦可言之,蔡瑁与之不合……”
“而韩嵩与刘先这两人嘛……”
荀彧捋了捋胡须:“据我所知,自当年二人觐见天子后,便一直不得重用,与其说二人有背叛之心,倒不如说,他们早已被刘表怀疑,暗中投靠了丞相。”
曹纯一边听一边点头。
荆州之事,他们倒也知道不少。
尤其刘表这小老儿不要脸,娶了个年纪小的,便一心扑在新夫人身上,放着肖似他的长子不重用,反倒被耳边风吹得爱重小儿子。
后来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如今叫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既如此,咱们大可叫那蒯越以为韩嵩与刘先早已投靠了咱们,再透露咱们即将攻打襄阳的消息,好叫蒯越传达回去,那蔡瑁与刘琮若真如令君所言胆小非常,必定方寸大乱。”
到时候是直接投降,还是打一场,就看他们怎么选择了。
如今魏军修生养息数年,正是摩拳擦掌之时,若能一举拿下荆州,他们便可全心全意将目光放在扬州之上了。
扬州如今在孙策手中。
孙策之弟又是曹操的女婿,虽说如今带着二娘子在外游玩,到了哪里都不知晓,但二娘子乃是大娘子座下弟子,想来也是没有危险的。
只要荆州落入手中,这天下,也就都姓了曹了。
至于凉州和并州,那边毗邻冀州。
要烦,也该是大娘子烦。
且并州与凉州皆与外族接壤,国土边境还当守护,只听说如今有苍云军驻守边关,苍云弟子各个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英勇,如今边关无虞,只需整合内务便好。
曹操自己知道自己手中能用之地只有兖州,其它几州皆在妻女掌中,可旁人不知晓,只觉得丁夫人是曹操之妻,大娘子是曹操之女,又没有分家,自然天下归一。
此番景象叫人看了都心生野望。
其中有荀彧这样的护君之人,自然也有那有野心之人。
于是私下里便有人撺掇曹操称帝。
可奈何,曹操从未想过称帝。
他自持汉臣,做不来那背主之事,但他却又不愿放下手中权柄,于是便有心效仿霍光,叫刘协做那傀儡皇帝,他挟天子,掌天下。
可心有所想,却奈何身体却跟不上趟。
在定下智取荆州计的次日,曹操便倒下了。
病的不算严重,但他却不许几个儿子前去探望,只叫阿婉将曹昂从小院中接出来,放在他屋子里的小榻上,父子二人两个病号,你哼一声,我叹一口气的。
阿婉是唯一一个能够进去的人。
她每日第一件事便是去给曹昂以及曹操诊脉。
这一日,阿婉刚施针完毕,打算离开,就听见曹操开了口:“任氏如何?”
“尚昏迷不醒。”
阿婉叹气:“按理说早该醒了。”
却不知为何一直昏迷。
“哼。”
曹操冷哼:“想来也是为了逃避罪责。”
曹丕已经被训斥过了,卞夫人也被禁足,尤其是卞夫人,被曹操指着鼻子斥责,如今丁夫人尚在,卞夫人不过小小妾室,子为主来母为仆,任氏嫡亲的婆母乃是如今远在豫州的丁夫人,她又有何资格叫任氏前去侍疾?
有些事,若不言说,自然不会上纲上线拿礼法说话。
可母子俩为图谋纳甄氏为妾,生怕任氏知晓后阻挠,便将任氏拘在身边侍疾。
这件事本身,就犯了曹操的忌讳。
曹丕与卞氏的手太长了。
过了线了,就该剁掉。
尤其卞氏……当年就不安分,如今丁氏久未回家,就更不安分了。
阿婉不说话,曹操也不再提。
当日下午,后面突然传来消息说,曹操将卞氏的小儿子曹熊抱给了邹夫人做儿子。
而远在后宅的貂蝉莫名接手了一个七岁左右的儿子,整个人都懵了。
她虽然有过丈夫,可这养孩子,却是头一遭啊。
第342章 一更
◎“邹姨,有些事想问问你。”◎
遇事不决找大娘子。
叫侍女抱着哭闹不休的曹熊, 邹氏扶着另一个侍女的手,急匆匆的朝前院去找阿婉。
阿婉刚去宫内见了皇帝回来,难得的悠闲时间,这会儿正在检查俩孩子的功课, 结果就听见弟子来报, 说邹氏带着曹熊前来求见。
曹熊?
两小只对视一眼。
郭奕对着曹冲挑了挑眉‘你的哥哥还是弟弟’?
曹冲翻了个白眼‘跟我没关系’。
曹熊是在曹冲走后才出生的, 他离开时还在襁褓中, 那时候曹熊还在卞氏肚子里,所以这还是曹冲头一回见到这个异母弟弟。
但受五毒教义长大的曹冲,虽说重视家人,但也只重视自己认可的家人(指阿婉)。
毕竟五毒教各个擅长利用亲人搞事。
不被盯上还好, 若被盯上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拉去做毒尸实验了。
“你们先到后面去。”
阿婉让人传他们进来, 扭头又吩咐郭奕和曹冲:“今日的功课多复习几遍, 稍后咱们再背一遍书。”
“喏。”
两小只表面十分正经的肩并肩从旁边的侧门退了出去,等到屋子里看不见他们背影的时候, 又直接大轻功飞了回来,一个人霸占一个窗户,竖起耳朵偷听。
任氏如今还躺在屋里呢,他们也还没搞明白任氏那天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直觉跟阿婉有关系,但当日在场的那些人最近都忙着跟荆州来使玩心眼子, 任氏在他们眼底不过是一个妒忌成性的女子罢了,实在不值得挂念, 两小只跑出去听了好几家的墙角, 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
后来曹操斥责了曹丕和卞夫人。
他们亦不知这二人遭斥责是否与任氏有关, 但总觉得有些关联。
如今, 曹丕同胞幼弟, 卞夫人的小儿子被送给了邹夫人,而邹夫人现在正带着曹熊往这边来,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二人直接心照不宣了。
邹氏确实很头大。
曹熊不小了,七岁了,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了。
曹丕是她寄予厚望的长子,自小要求严格,曹彰孔武有力,虽脑力不够,如今在军中效力,曹植更是文采斐然,虽出生于卞氏失宠的时候,却也因为自身聪慧,一举成为曹操喜爱的儿子,唯独曹熊,年岁与兄长们相差甚大,又自小身体孱弱,长得也是玉雪可爱,既是幼子,自然宠爱非常,便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如今骤然换成了养母,哪怕养母温柔又美丽,曹熊也是不肯的。
侍女力气小,一路上已经被曹熊挣脱了数回,若是往常,便是曹熊跑回卞氏院子也无妨,可如今曹操正在气头上,邹氏也不敢忤逆,于是这一路上,侍女算是下了死力气的。
等进了院门,一个纯阳女弟子接过曹熊,侍女这才舒了口气。
曹熊被换了一手,当即还想闹,结果那抱着自己的手,却宛如鹰爪似的,纹丝不动,叫他连挣扎都难,他想哭闹,却见那弟子眸光一利,他那刚撇歪的嘴立刻撇不下去了,最后只能憋着声儿,跟着邹氏一路进了正屋。
阿婉也是头一回见曹熊。
七岁的孩子,个子不算高,长得胖墩墩,白嫩嫩,虽不及他的几位兄长俊美,却也长得很是可爱,此时曹熊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长姐。
他瞪大了双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懵。
“你为何这般看着我?”阿婉对小孩子向来耐心,此时见曹熊这般,也不由的软了声音。
“……你是我长姐?”
曹熊声音里都充满了不敢置信。
“嗯,怎么?”
阿婉话音里也带上了笑意,显然,这个从未见过自己的弟弟,怕是对她早有耳闻,只不过听得可能不是什么好话,所以此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果不其然,曹熊绕着阿婉跑了一圈,见她与常人并无不同,整个人都懵了。
卞氏一有个不顺心,便在他跟前咒骂阿婉。
起初他年岁小,并不听在心里,可随着年岁渐长,卞氏的话就入了心,也因为卞氏将阿婉说的过于恐怖,以至于曹熊一直以为阿婉三头六臂,身高八尺,身材壮硕,面如恶鬼,心如蛇蝎,可此时见了面,却见阿婉面容娇美,身形纤瘦,丝毫不似卞氏口中所说那般。
“觉得我与你知道的不同?”
曹熊连忙摇摇头,他扭头就跑到邹氏身边躲起来。
这会儿倒是知道邹氏能给他庇佑了。
阿婉笑笑,不再理会,而是抬头与邹氏说道:“既然阿父将曹熊给了你,你便好好养着,卞氏受了罚,短时间内也出不来,你既没有自己的亲子,往后也再无可能生子,倒不如好好教养,日后也好有个依靠。”
说完这些场面话,阿婉又说道:“待日后,他若是孝敬你也就罢了,若是不孝,你只管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邹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圈就红了。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妾身似浮萍,却也见识颇多,曾经我倒也曾幻想过有个自己的孩儿,无奈何,天不遂人愿,如今年岁大了,也未曾有过一儿半女,已然心灰意冷,如今主君送了这么一个孩儿给我,我心中自然喜不自胜,只是,这孩子到底不小了,怕只怕,我一心待他,最后反倒落了个被人恨的下场。”
邹氏担忧并不叫人意外。
只是君命难为。
她一日在曹操后宅,便一日要遵从曹操的命令。
阿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叫她先照顾曹熊:“向来待卞氏解禁后,恐还有事端。”
邹氏得了这一句,反倒松了口气。
她也怕自己全心付出后,曹熊又回到卞氏身边,叫她心血白费,如今这样,她也只需要照顾好曹熊便好,至于教养之责,日后便留给卞氏吧。
里面二人说的话挺含糊,但不妨碍窗外两个人会联想。
两小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了然。
显然,屋子里昏迷的任氏就跟卞氏有关,所以外祖父才将曹熊小舅舅送给邹氏抚养,但到底为何二人却依旧不清楚。
悄无声息的离去。
他们打算等邹氏离了院子,就悄悄跟上去问问。
吃了定心丸,邹氏也不慌了。
又准备带着曹熊回去,这一回曹熊倒是没哭闹。
只是在进邹氏院子门的时候,满脸疑惑的问道:“为何我阿娘说长姐面目可憎?”
阿娘?
邹氏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捂住曹熊的嘴,用眼神示意侍女赶紧出去,然后才裹着曹熊进了屋子,教导道:“你阿娘只有豫州大夫人,卞氏是你的姨,至于为何你姨说大娘子……那般,日后你千万不能再说了,若是叫你阿父听见,不仅你我要吃挂落,怕是你姨也是要受苦的。”
邹氏的郑重将曹熊吓到了,当即不停点头,表示自己再不敢说。
邹氏满腹忧愁,只盼曹熊真的能知晓轻重,否则的话,她顶多受点儿罪,卞氏恐怕就真的活不成了。
她心情微沉的出了门,谁曾想刚出门,又看见门口站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她还都认识。
“见过两位小公子。”邹氏赶紧屈膝。
曹冲对着邹氏咧嘴一笑:“邹姨,有些事想问问你。”
邹氏:“……”
当天夜里,曹熊起了高热。
邹氏无法,又连夜去求阿婉,不过阿婉未曾露面,而是一个长歌门的女弟子跟着来了,长歌门向来属于全面发展型选手,内功也有些微的治疗效果,治疗一个高热实在不在话下。
女弟子一过来,立即就惊动了后院不少院子。
从她出现到她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可消息却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后宅。
卞氏也知道了。
当即闹腾了半宿,最后还是邹氏过去,对卞氏不知说了些什么,卞氏也沉寂了下来,就在曹熊高热退了后三天,卞氏院子里突然传来惨烈的叫声,远远的都能听见卞氏尖叫着喊‘有蛇’。
只是当人冲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却又什么都没有。
可等人一走,屋子里又是蛇又是蝎子,又是蜈蚣蟾蜍的,卞氏又是被吓得在屋子里又喊又叫,等人再冲进去,又是什么都没有了。
如此反复几次,魏王府便多了一道流言,说卞夫人被刺激疯了。
邹氏也是个促狭的,又跑去跟卞夫人聊天,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卞夫人得知后,更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倒了。
只可惜,这一次没有秦岭弟子过来帮忙了。
大夫诊断是惊惧过度导致。
至于为什么惊惧……谁知道呢,总归那天晚上邹氏也没避开人,虽然闭口不言,但卞氏没有趁机告状,却叫他们都有些意外了。
曹熊也就闹了两日,见真的回不去,也就死了心。
邹氏对他很好,平常也不拘着他读书,反倒觉得邹氏比卞氏对他还好,他绝不承认自己单纯只是想逃学。
卞氏吃了大亏,在后宅病的快死了,这一次没有任氏侍疾,就连曹彰也不敢送人上门,只趁着回府的时候偷偷瞧一眼,甚至连正大光明上门看望都不敢。
曹操看了又是一通心塞。
只觉得自己这么些个儿子,当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就连曹丕也是表面光,真碰上了也得怂。
曹操的儿子们虽然不行,但是他自己还是很有雄心的,哪怕身体已然孱弱,却还是亲自点兵,做出想要征战荆州的架势。
吓得蒯越立即想办法往荆州传递信息。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消息传递的格外胜利。
第343章 一更
◎孙策……也来了?◎
蒯越传递消息, 不仅无人阻拦,甚至沿途的兽类都被人提前清除了。
信使虽觉得奇怪,却因事态焦急,便也只能当做老天爷出了手, 帮他一路畅行。
信使到达荆州时, 刘琮正因为刘备的事头疼。
刘备作为当初刘表极其信任的同宗之人, 又因当初于青州时护持孔融而得了贤名, 自来了荆州后便备受看重,后刘表重病,渐渐对刘备起了戒备之心,本想托孤, 将两个孩子当做枷锁, 困住刘备, 要他为自己的两个儿子镇守荆州, 却不想刘备狡猾无比,竟未曾答应。
临死前, 刘表暗中留下手书,要求在他死后,想办法将刘备调到荆州边境,以刘备为屏障,阻挡曹军脚步。
刘琮虽谋求荆州牧的位置而对付手足, 可他本性却并没有多坏,尤其对刘表的话很是信任, 既然阿父要调走刘备, 那他就调走刘备。
于是刘备就被赶去了信阳, 正好毗邻诸葛亮所镇守的汝南。
谁曾想, 刘备素有贤名, 他刚带着自己的人马去了信阳,顿时荆州内大小世家便闻风而动,立即前往信阳投奔刘备。
刘琮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备一走,荆州大小士族也跟着走了,他慌乱之下召见蔡瑁,奈何蔡瑁也没有办法,主要蔡瑁本身也是小士族出身,十分理解那些士族的想法。
他不仅没有帮忙想办法,甚至开始扒拉家中的女孩,看能不能扒拉出一个好的可以嫁给刘备。
于是就将他长姐给扒拉出来了。
他当初想将长姐大蔡氏嫁给黄承彦做续弦,奈何黄承彦一心只有自己的老妻,哪怕妻子病故了,也一心贴着女儿女婿过,如今又收养了两个旁支儿子,更加不愿意娶妻了。
于是大蔡氏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这些年也一直在家中侍奉父母,并无婚约。
如今年岁渐大,婚事更加艰难,蔡瑁却觉得正好,正好刘备也年岁不小了,尤其身边还没有个正妻,只有妾室,若是大蔡氏嫁过去,定做嫡妻,且大蔡氏身体康健,正值孕龄,说不定很快就能传来孕信,为刘备添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候无论这荆州谁当家,他蔡瑁,地位都当无忧。
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于是蔡瑁修书一封,叫人送回老家,又派人去游说刘备座下谋士。
没错,这个谋士就是谢昭,谢泰和。
真身正是秦岭大弟子,曹婉的嫡亲传人庞统。
此时的庞统正跟随刘备一路跋山涉水到达了信阳。
信阳地势特殊,背靠桐柏山。
而桐柏山属大别山脉,地势不算太高,信阳背靠桐柏山,易守难攻,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刘备率军驻守再此,座下又有数员大将,只他无反叛之心,当保荆州无虞。
至于舞阴,鲁阳,叶县之地,自有刘琮的人守着。
他只需盯着汝南郡府衙动向便可。
但刘备真的甘心么?
他当然不会甘心,他年岁不小了,却一事无成,有心大业,可世上天才辈出,光曹操一人,便以一家之力,占据各大要塞,更别说曹操还有个妖孽的女儿。
这一个女儿,就可抵得上千军万马。
刘备真是无奈又绝望。
他未曾去过豫州兖州,但只要去过豫州兖州的人,都对豫州兖州夸赞有加,甚至对曹操的感官都会好很多,流民更是迁徙过去后,再不愿离开,兖州和豫州虽然不是人口最多的地方,也不如荆州有上好耕地,不如扬州富庶,但家家户户都有新生孩童,尤其豫州阳翟周边和汝南周围,那些穷苦百姓,哪怕自己目不识丁,下面的孩子却能有书读。
与百姓相反,世家却并不喜欢曹操。
首先曹操出身并不高贵,他的祖父是个宦官,从夏侯家将他父亲抱养到曹家,生下曹操后,曹操又娶了夏侯姑母家的女儿丁氏,算是与夏侯家紧密相连。
世家看不上曹操的出身,再加上曹婉座下弟子开办微山书院,书院弟子更是将书本中的知识传播四方,叫那些愚昧百姓开了智,侵犯了世家的权益。
所以,世家不喜曹操,更厌恶冀州牧曹婉。
但他们却没办法抵抗曹婉。
所以他们选择投靠刘备,刘备乃是汉中王子孙,出身高贵,乃是正统。
首先他们的内心,就觉得这是正确且正义的。
至于曹操?
不过是挟天子的宵小。
而曹婉?
更只不过是一个倒转阴阳,罔顾伦常的奸佞罢了。
刘备当然也这般想,心里却羡慕坏了,他要是有这么个女儿,有勇有谋的,他肯定将这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别说要他手里的势力了,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摘下来。
闹翻?
那绝对不可能的!
妻妾数人却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刘备,此时非常眼馋曹操的女儿。
而一路跟随而来的庞统,则十分符合人设的病倒了。
毕竟谢泰和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早年受叔父打压,后来又在袁术座下受了委屈,袁术嫡子袁耀性格暴虐,对麾下之臣也多有辱骂,这谢泰和当初在他麾下,不知受了多少罪,这信阳气候不佳,叫谢泰和旧病复发,也属平常。
于是庞统理所当然的开始偷懒,一边盘算着诸葛亮什么时候能到信阳来接他。
另一边,魏王府。
阿婉正背着手批评两小只:“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便是心存不满,也当正大光明,而不是半夜偷偷跑人家房里去吓人。”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尤其是你,冲儿,做事之前当三思,你可曾想过,蛇蝎蜈蚣蟾蜍,皆是五毒标志,若非府内未曾有人见识过,否则当第一时间怀疑到秦岭之上。”
曹冲低头认错:“阿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郭奕却有不同见解。
“便是猜到又如何,又有何证据能证明这些毒虫乃秦岭出身,蛇蝎本就常见,蜈蚣蟾蜍亦是十分普通,便是发现了,又怎知是咱们的手笔?”
这话倒也没错。
但问题是——
“五毒教的五毒个头都比较大。”曹冲在旁边小声提醒。
尤其那两条接吻蛇,最大的时候遮天蔽日,可不是一句‘常见’就能打发的了的。
那天晚上吓卞氏的时候,那两条接吻蛇一左一右跟卞氏同床共枕,就那样呢,尾巴还舍不得松开,纠缠在一起,这要说不是秦岭养的蛇,他自己都看不过去。
郭奕不说话了。
确实,违心之语他也说不出口。
“下次不许再如此行事了。”阿婉说出结束语。
“是。”
两小只低头认错。
阿婉见他们诚心认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交代他们二人继续读书,自己则转身出了院门,去给郭奕和曹冲擦屁股,一个外孙,一个亲儿子,想必曹操也不忍心责罚的吧。
而两小只看见阿婉出去了,这才偷偷抬起头来对视一眼。
“阿娘的意思是,以后咱们不许用门派的五毒?”
“那普通的五毒总行吧。”曹冲抓了抓脑袋,有些茫然地说道。
“应该可以,普通五毒总不能说也是咱们秦岭养的吧,只可惜……”郭奕遗憾的抱胸摇头:“就是个头小了一点,看起来不吓人啊。”
曹冲叹气:“是啊,真叫人遗憾。”
两小只哪里知道,那些天生天养的五毒,之所以叫五毒,便是因为它们毒素大,不受控制,而五毒教的五毒虽然个头大,但只要主人不命令,哪怕咬了人,也不会释放毒素。
所以阿婉的教育,也不好说成功,也不好说不成功。
至于曹操,他确实舍不得责怪,他终于注意到了曹冲,这孩子不仅出身秦岭,且年岁还小,若能认回来……结果还未想完,就被阿婉打破了幻想。
“这孩子命绝于九岁。”
“我将他带走,也不过是瞒天过海,蒙蔽命运罢了。”
若他回到他本身的位置,恐怕很难活下去。
曹操:“……”
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
也不是,他还是知道的,毕竟他还是很宠爱环夫人的,当初曹冲被带走后,环夫人可哭了好些日子了。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便是拜在秦岭门下,也没有不认生母的道理。”
“所以我阿娘是见过他的。”
嫡母都见过了,生母也就没必要了吧。
更何况:“与其让她看了伤心,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况且环夫人如今不又有了孩儿么?”而且刚出生没多久,是曹操最小的儿子。
曹操不说话了。
半晌后,他摆摆手,让阿婉出去。
阿婉也不逗留,离开了屋内,转头就叫人护送者两小只去了豫州府衙,将孩子打发到孩子外祖母那去了,曹操思索了一夜,次日想召见一下曹冲,结果却被告知孩子已经走了。
他知道,阿婉这是用行动向他表明。
这事情……不行!
曹操叹了口气……若是连秦岭弟子的曹冲都不行的话,难不成真要传位给曹婉?
就在曹操纠结继承人的时候,蒯越的信终于送到了刘琮手里。
刘琮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召见蔡瑁,然后将信的事和盘托出。
蔡瑁:“……”
不是说日后刘备有心筹谋荆州么?怎么曹操也打算来了?
就在蔡瑁不知该如何开口时,突然一个信使骑着快马直冲议事堂,一般这种情况只有八百里加急才能这般,只见信使翻下马背,连滚带爬的冲进院子:“报——庐江郡发现囤兵十万。”
蔡瑁:“……”
孙策……也来了?
第344章 一更
◎“罢了,大约命该如此吧。”◎
经过一番详细了解, 东吴虽有囤兵,却只做日常训练,并无进攻之意。
只是孙策此人用兵如神,麾下又有数员儒将, 无论是诸葛瑾还是周瑜, 都是既能做谋臣, 又能领兵的人物, 再加上他还有个拜师秦岭的弟弟,弟媳更是魏王曹操的女儿,虽说只是庶女,但由嫡母亲手抚养长大, 可见她在家中地位并不算低。
所以难保不是孙策与曹操联合用兵。
这消息一出, 莫说刘琮吓到了, 就连蔡瑁也有点恐惧了。
毕竟魏王手下骑兵, 冀州牧的秦岭,如今再来一个孙策的水师, 这三方夹击,谁能扛得住啊。
不对,还是有机会的。
蔡瑁立即让刘琮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刘备。
等信送出去后,蔡瑁才洋洋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说道:“刘玄德既有心图谋荆州,便叫他想办法去吧, 咱们坐山观虎斗, 想来刘玄德除了帮咱们, 也无处可去了。”
刘琮一想。
确实啊。
兖州豫州如今在曹操两口子手里, 青州徐州二州如今的代州牧也是曹婉的弟子, 更别说冀、幽、并三州,曹婉大军坐镇冀州,取代了袁绍成了三州之主,如今除非刘备越过千山万水偷渡去凉州,否则的话,他唯一能退的就只有益州和交州了。
而益州那个地方嘛。
山势险要,非一般人不得进。
更何况还靠近南蛮,那边毒虫甚多,山中瘴气毒气也很致命,绝对是下下之选,而且如今益州牧也是刘家人刘璋,这人比较懦弱,如果真的点头同意让刘备入益州,无异于引狼入室,应该不至于这么傻。
至于交州就更别说了,东吴一直视交州为囊中之物,若不想被东吴疯狂追杀,还是不要打交州的主意比较好,而且交州那边掌权的乃是交州士族士燮,他生的聪慧且无野心,曹操借刘协之名给予领兵之权,实则也是因为鞭长莫及,曹操甚至巴不得士燮能加入战场,拖住孙策的步伐,只可惜士燮是个聪明人,只平内乱,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管,甚至连周瑜的招揽之意都视而不见。
不过,周瑜也不生气。
毕竟交州毗邻荆州与扬州,刘琮显然没那么本事吃下交州,待荆州事毕,这交州自然是囊中之物。
周瑜想的挺好,孙策也同意。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荆州尽快拿下了。
谁曾想,他这边刚一动兵,就得到消息,司隶那边魏王也动手了,且魏王将冀州牧召回,如今内宫禁卫也已经换了护卫,如今守卫皇帝的是秦岭弟子。
若说以前曹操守卫刘协,还要担心有人暗杀,现在的刘协可谓是真正的安全了。
至少见识过秦岭之威的孙策,觉得哪怕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刺客,也别想杀的了皇帝,如果皇帝死了,那就只能曹婉动的手。
守卫皇宫。
既是机会,也担风险。
但阿婉不惧。
只要不是一招毙命,她都能吊着刘协的命,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留下遗言再死。
听到这个消息的孙策沉默良久,久到周瑜都忍不住的盯着他看,生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孙策还抱有不该有的心思,见孙策一直不开口,周瑜轻咳一声,提醒道:“今日三娘子可曾哭?小乔氏回去后跟我说前些日子三娘子病了,还是请的长歌门的弟子过来诊治的。”
说完后,又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提什么不好,提长歌门?
生怕孙策忘了曹婉么?
“病了?”
谁曾想,孙策比周瑜还要懵呢,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三女儿病了。
周瑜:“……”
叹了口气:“你好歹也关怀一下你家的小娘子啊。”
孙策却抿了抿嘴,应了一声,又是什么都不说,周瑜都有些没脾气了,他虽宠爱小乔,却也敬重嫡妻,就连唯一的儿子,都是嫡妻生的,只是嫡妻身体本就不好,产子后更加孱弱,如今也不过缠绵病榻罢了,但孙策后院有不少妾室,却不愿娶妻,而他也没有儿子,只三个女儿。
周瑜的无奈孙策并不知道。
但这次确实是周瑜误会孙策了。
他并非儿女情长之人,年少时的惊艳,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叫他心动,可他如今却是为了荆州而废寝忘食。
囤兵十万。
光粮草辎重就是一项大工程。
曹婉但凡占领一个地方,必定将那个地方的士族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只是面上恭敬,心底却多有不屑于愤恨,举家搬迁的也不少。
曹操的底盘肯定是不能去了。
毕竟有其女必有其父。
曹婉对待士族的态度,也代表了曹操的态度,所以这些士族要么跑到荆州投奔刘琮,然后一股脑的跟着刘备跑了,要么跑到江东寻找姻亲,然后跟姻亲联合起来给孙策捣乱。
江东士族势力雄厚,且姻亲众多,曾也有过想嫁女儿给孙策,将世家与孙策绑在一起,奈何孙策手下有一堆长歌门弟子,这还是当初阿婉送来的。
这些弟子早年都是穷苦出身的百姓,对趾高气扬的士族自然没多少好感。
尤其士族惯于隐民。
名下田庄不知多少隐户,这些隐户目不识丁,日日为士族种田,一年到头来,连自己都吃不饱养不活,更别说娶妻生子了,而且隐民不同于流民,流民还能举家搬迁,到了新的州府,只需说出籍贯来源,便能安家落户,隐民没有自由,家中儿郎,健壮者或许还有一线生路,充入主家部曲,立了功被赐了名,在这天底下,才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些弟子经过这些年的学习,也察觉到这种制度是畸形的。
以前是他们没得选,如今他们有了权利,自然要为这些人谋福利。
于是这群人仗着自己轻功好,时常进出世家农田,与这些隐户见面,便告知他们,孙策愿意给他们良民户籍,只要他们能出去。
哪怕明知道很可能是个陷阱,可这些隐户还是义无反顾的出来了。
出来后被周瑜收编,男子入了军,妇孺则留在军屯里种地囤粮顺带着做一些缝制军服之类的生意,长歌门出身皆是好用的小吏,对这些人也是照顾有加。
这些人被安置下来后,得了名字和户籍,这才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为此他们很感激孙策,对孙策很是忠诚。
也因此,孙策对这些长歌门出身的小吏很是信任,毕竟换做是他,他可做不到帮助自家主公之外的人收买人心,毕竟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长歌门弟子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兢兢业业的在扬州干活。
至于干活之余,将扬州地形绘成了地图,尤其士族族地农田所在位置,就另当别论了。
庞统在信阳干躺着不干活,直到蔡瑁的信到了。
刘关张三兄弟拿着信,一个个的都很纠结。
刘备虽有妾室,却无嫡妻。
倒不是他不愿意娶,而是他是有名的克妻命,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他连续娶了四五房妻子,全都在进门后没有一年要么病故,要么意外身亡,娶到最后,谁都不肯把女儿嫁给他,他就这么光棍了好些年,后来他去青州投奔孔融,才在别人的牵线之下,纳了甘夫人。
如今甘夫人已经有了身孕,眼看着就要临盆,结果蔡瑁突然来信,说想将家中因为守孝而耽搁了年纪的姐姐嫁给他。
说是姐姐,其实也才二十多岁,正是最风流的时候。
刘备有些踌躇。
他确实想娶妻,但不想在这时候娶妻,首先甘氏快要临盆,此时若是他大婚,这孩子身份就尴尬,而且他也有些担心自己的克妻命,怕蔡瑁好好的姐姐在家里身体健康,嫁给他又会没了命。
但张飞却立即咋呼开了:“这是好事啊,这蔡德珪的二姐如今是刘琮的嫡母,若大哥娶了他的姐姐,那大哥岂不就是刘琮的姨父了?这都是自家人,大哥既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荆州事务,又不比被裹挟着护持那两个小儿,可比之前刘景升那厮给的自由多了。”
刘表算计着刘备给儿子卖命,可如今这一倒手,刘备不需要顾虑刘琦刘琮,也能顺理成章的插手荆州了。
要么说蔡瑁这个人精明呢。
他玩这一手就是想告诉刘备,‘你想要什么我十分清楚,若你我做了亲眷,我不仅不会阻拦你,我还会帮你’,所以刘备能拒绝么?
他拒绝不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敢应承,于是便将信往怀里一揣,去找谢泰和去了。
庞统本想装病装个几个月,等诸葛亮来了后,再一推二送三答应的同意改换门庭,顺理成章的退回到阿婉的帐下,这样他谢泰和的马甲以后到了必要的时候,还能拿出来接着用。
结果刘备就送上了这么一封信。
庞统立即来了兴趣。
“这可是件大好事啊。”精神焕发的面色都有些红润了。
“若玄德与蔡夫人成了姻亲,那与刘州牧,便也成了姻亲,你也就成了刘州牧手中的一股势力,那么,那些来投奔你的世家,自然也变成了投奔刘州牧,这样一来,不仅结了猜忌的困局,还能叫刘州牧不在怀疑玄德你啊。”
若只张飞这般说,刘备还心有余悸。
可此时谢泰和竟然也这么说,刘备顿时便安心了。
立即修书一封回复蔡瑁。
接到回信的蔡瑁急的直搓手,他这会儿后悔啊,后悔信写太早了,现在他长姐同意了婚事,刘玄德也同意了婚事,可他却不敢保这个媒了。
来回思索片刻。
终究长叹一声:“罢了,大约命该如此吧。”
先请刘备主持大局,若这荆州保不住,便舍了长姐叫刘琮投降吧。
第345章 一更
◎毕竟刘琦在江夏呢。◎
蔡瑁两方投资的行为虽然令人不齿, 但却是有效果的。
首先,刘琮本就亲近他,信赖他,对蔡夫人也很孝顺, 自父亲刘表去世后, 他更是日日前去请安, 而刘备呢, 因为要做姻亲,自然时不时的写信关怀,且刘备本就是个会做戏的,怀柔之语说的叫蔡瑁每每看了信, 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此外, 蔡瑁还暗中送信去了汝南。
汝南郡靠近信阳, 诸葛亮与曹操两两相望。
蔡瑁的信使在给刘备送完信后, 并未急着回还,反而换了身衣裳, 径直的往汝南郡去了,汝南郡中,诸葛亮得了信,如今正带着弟子去了军中,打算集结将士们, 随时出发,应援曹军, 所以如今主持汝南大局的, 便是诸葛亮的妻子黄月英。
黄月英对蔡瑁还是有印象的。
当初她母亲病重之时, 正值董卓进京, 鸩杀少帝, 扶持幼帝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父亲感叹天下之大竟无一英雄尔,心中苦闷非常,终日饮酒消愁,后来母亲去世,便有友人上门说亲,说的正是蔡瑁的长姐大蔡氏。
那时候的黄月英还很年幼,黄承彦虽然与老妻感情极好,却还是考虑要再娶一个妻子回来教养女儿。
黄月英自然不愿有人代替母亲位置。
于是立即拿出阿婉给她的信物,说要去阳翟拜师。
那时候曹公嫡女已然声名鹊起,黄承彦思索数日,终于还是带着黄月英去了阳翟,黄月英也成功的拜在了秦岭门下,成为了纯阳一脉的脉主。
女儿有了去处的黄承彦,自然也是天高任鸟飞,无事的时候走亲访友,好不快活。
至于蔡瑁的长姐……早已被抛诸脑后了。
后来才得知,这蔡家早早的将蔡瑁长姐许婚于他的消息广而告之,他这一跑,人家倒是被耽搁了花期,就在他思考是否要拨乱反正时,黄月英又抱回来了两个孩童,告知他,这两个孩子乃是中宫皇后与陛下的亲生子,为防被害所以冒死送出宫来,需要保密。
黄承彦立即将娶妻的念头给扔了,欢天喜地地接了两个孩子。
黄承彦将蔡家给忘了,黄月英可不会忘!
她阿娘尸骨未寒,蔡家就忙不迭地想送自家姑娘进门当后娘,可见其心之冷硬。
尤其后来她又听说,当年蔡家送完了大娘子,又将二娘子送给刘表做续弦。
十八新妇五十郎。
光这么一说,都可知当时是怎样个悲凉景象。
如今刚传出曹军入荆州的消息,蔡瑁便托人送信上门,打的什么主意,黄月英一想便知,也正是因为轻易想到,就愈发的厌恶蔡瑁其人。
此人两面三刀,随风摇摆,标准墙头草一枚。
今日他既能暗中投靠曹营,他日未免不会暗中投靠他人。
不过……
黄月英到底不是当年,如今的她做事愈发懂得三思而后行。
背着手在屋内踱步三圈,最后决定——先稳住蔡瑁。
于是招来书记官,她口述,书记官代笔,一封招安信便出炉了,写信的纸用的是风雅的杏花笺,由此可见其郑重。
信使在汝南提心吊胆了两天,生怕曹军不相信,直接把他给砍了。
好在曹军并没有那么残暴,而是写了一封信给了信使,让他转交给蔡瑁后,便叫人把他给请了出去,临走时给他牵的那匹马都是他来时骑的那匹跛脚马,只是不知为何,这跛脚马似乎对曹营颇为留念,载着他在大门口绕了两三圈才满是遗憾的调头离去。
这一路走了将近二十天。
这二十天里,信使过着痛苦不堪的日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来时好好的,马儿听话,性情温顺,可回去的时候,这马儿却仿佛突然有了脾气,每天到了中午停下来歇息的时候,这马儿都要闹一场,不是朝他龇牙,就是朝他吐口水。
信使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襄阳。
见到蔡瑁的一瞬间,信使都有点感动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激动的将信递给蔡瑁。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蔡瑁直接误会了,尤其在看见书信上面那些温言暖语,更是心里激动万分。
“你在曹营可曾打听到些什么?”蔡瑁眨巴着眼睛,语气带着感动的问道。
信使愣了一下,心说他被关在房里整整两天两夜,莫说打听了,便是侍从都未曾见到过几个,反倒是秦岭那些冷冰冰的弟子,站了一个在他院子里,没事儿的时候就练剑,剑光闪烁的,叫他看了都觉得脖子发凉。
但他却不敢直说,只说道:“曹营戒备森严,卑职不敢轻举妄动,怕坏了将军大事。”
蔡瑁听后不停捋着胡子点头:“确实不该轻举妄动。”
不过……
既然曹营有心接受刘琮投降,言语间还颇有些温和友好,那他是否也可以筹谋一番去许都?说不得到时候他还能钻营到曹操身边去。
传言道,曹操颇爱一些年岁大,面容娇美的女子,证据就是他后院那一堆的寡妇。
他完全可以在这方面入手。
是时候打听一番曹操后宅如今最钟爱哪位夫人,到时候投其所好,岂不更好?
他倒是没有丧心病狂到生起将寡妇二姐送给曹操做妾的地步。
得了曹军大将的招安,蔡瑁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时就安定了,趁着大军还未压境,蔡瑁先回家中接了长姐,然后热热闹闹的为她办了婚礼,将她送嫁到了信阳。
此时的信阳城中,刘备妾室甘夫人刚刚为刘备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儿子。
刘备大喜。
他年岁不小,方才得一子,怎能叫他不开怀。
甘夫人生产过后亦是满面喜悦,侧躺在床上看着躺在身边的小小人儿,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慈爱之情,而此时的她,尚不知道,她的主君已经定下婚期,准备迎娶嫡妻。
孩子十分康健,长得也是雪白可爱。
一个月的功夫,已然从红皮小娃娃长成了一个小奶包子,刘备日日过来探望,虽不曾抱过这孩子,却也站在藤床边用手指逗弄过。
满月之礼那日,甘夫人身体恢复,出面打理家事,方才得知,家中快要迎来女主人。
她心中凄惶,面上却带了笑,只言道日后可好好养身,不比再受家务之苦,可避了人,眉宇之间泛着轻愁,她倒不是萌生醋意,怕夫君被夺,只是担忧主母脾性,怕她生出来的肉人儿不得主母喜爱,日后受到磋磨。
只不过,很快她这样的想法就消失了。
又变成了如何让奶娃娃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健康长大。
大蔡氏入门后的次日,甘夫人前去拜见,见到的是一个眉宇间透着坚毅善良的主母。
主母慈善,不仅对她很是和蔼,就连对孩子,也是十分喜爱,甚至还抱着孩子玩耍了片刻,本以为生活就这般安逸下去,谁曾想,主母过门不到半月,东吴那边便有了动静,十万大军从城中撤出,整理辎重,似有往荆州进攻之势。
而与扬州庐江郡晥县最接近的,便是荆州的江夏郡武昌。
也正是刘琮之兄刘琦的所在地,而过了江夏,便是云梦泽。
云梦泽听着仿佛梦幻,实则地势却颇为险要。
云梦泽大,却不深,泛舟尚还可以,但想要使用战船就不行了,因为战船大,吃水深,这样的船到了云梦泽容易搁浅,可就算如此,对扬州兵的影响也并不是很大,顶多浪费一些时间,叫辎重得以渡河。
不过,云梦泽还有个特点,便是其中有不少沼泽,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深陷其中。
所以说,就算得了武昌,是否能过云梦泽都难说。
至于绕道,荆州这边也不是傻子,一丁点儿都不设防。
更关键的是,距离江夏郡最近的是身在信阳的刘备。
如今刘备也算得上是自家人,且意图谋求荆州,怎么可能允许有第三方跑进来插手荆州事务,于是得了消息的刘备,一边招兵买马,一边警惕魏军和吴军。
支持刘备的人很多。
荆州大小世家数十家,几乎都支持他,他在信阳搞民生也搞的很不错,短短时日便收拢了大半老百姓的心。
虽说与许都那边比不了,但对如今信阳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日子了。
毕竟曹军那边开了挂。
秦岭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只听过,没见过,但秦岭的名声却很大,尤其这些年来老百姓们过的好日子里面,仿佛每一项举措都跟秦岭有关系。
所以刘备很自豪啊。
他靠自己,将信阳打理的如此之好,纵然比不上豫州兖州,但却比并州之地好太多了。
吴军那边蠢蠢欲动,刘琮却被吓破了胆子,天天在府里来回踱步,不停的拉着蔡瑁等人商议对策,蔡瑁举荐刘备前往江夏驰援,可刘琮却有些踌躇。
毕竟刘琦在江夏呢。
刘备此人他接触过,也有一定的了解,仁德,宽厚,且有一双能识人的眼睛,当初刘表去世前,刘备与他只不过短短见了两面,他便从刘备眼中看出不喜来,可见刘备是知道他当初陷害刘琦的事的。
后来又得知,刘表去世前,曾想要将他们兄弟二人托孤刘备,只不过被拒绝了。
现在细细想来,当初刘备之所以不愿接手刘表所托,又是否是因为如今的荆州牧是他,而不是刘琦呢?
越是这般想,刘琮就越不愿叫刘备驰援。
他怕刘备与刘琦碰了头,反过来害他,到时候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346章 一更
◎“只如此,夫君难不成想要驰援江夏?”◎
刘琮不接纳蔡瑁的建议, 惹得蔡瑁心生不喜。
若是以前,刘琮防备刘备,他只会喜闻乐见,甚至还会在旁边落井下石, 可如今刘备成了他的姐夫, 他心底又想跟曹军卖好, 所以打算将刘备调去江夏, 信阳这边便有了缺口,到时候派遣他的亲信前去驻城,待曹军来时直接投诚,他再在襄阳游说刘琮。
到时候便是刘备有心回援, 想必也来不及了。
至于身处江夏的刘琦与刘备?
蔡瑁对他们并不在意, 到时候只需叫他长姐留在信阳便行, 若刘备也愿意投诚, 到时候他们二人也可守望相助,若刘备于江夏不幸战死……
也没事。
二十多岁未嫁女少见, 但二十多岁再嫁女却多的是,他蔡家的姑娘不愁嫁。
既然刘琮不情愿叫刘备去江夏,那么刘备自然就还留在信阳,至于江夏那边,刘琮只先派了信使过去, 无论偷跑的刘琦有没有到江夏,如今江夏的守备依旧是当年刘表指派的, 对刘表忠心耿耿, 所以刘琮的话还是听的。
至于派兵?
且叫刘琮先将襄阳城的防卫整顿好再说吧。
说起将士来, 刘琮也是心酸, 刘备到了信阳后, 第一件事便是招兵买马,如今在当地世家的帮助下,信阳囤兵逾五万,还在时时扩招,人数增长,而襄阳这边的兵卒却越来越少,其中不少是逃兵。
他们脱了盔甲,要么直奔豫州,要么直奔信阳。
叫刘琮言信阳有多少襄阳兵,恐怕他自己都不知晓。
刘琮从未感觉管理一州之地,竟是如此艰难的事,曾经哪怕刘表病倒了,这荆州依旧稳固如山,可如今刘琮上位,才发现没了刘表后,人心涣散的厉害,他如今也只能艰难维持罢了。
吴军一动,整个荆州都开始紧张。
信阳这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刘备急的在家里来回转,他倒是有心去江夏呢,毕竟练兵这么久了,总要拉出去练练,但荆州到底不是他的地盘,他也不好轻举妄动,只等着刘琮传来消息,随时准备开拔驰援江夏。
他倒不担心刘琮不传消息。
毕竟如今的荆州,除了靠他,还能靠谁?
靠蔡瑁么?
唯一对荆州中心耿耿的稳重人,如今还在许都觐天子呢。
刘备信心满满,摩拳擦掌,张飞和关羽二人也是日日巡检军营,操练将士,而化名谢泰和的庞统如今咳嗽愈发严重,整个人都有些起不来床了,叫刘备看了极为心疼。
这一日,刘备亲自扶着药碗侍奉汤药:“泰和这身体,着实叫备担心呐。”
庞统假模假样的咳嗽两声:“不过是老毛病了,不妨事。”
说着,便想伸手接过刘备手里的药碗自己喝。
结果刘备微微侧身躲了过去:“欸,泰和如今身体不适,还是我来喂你吧。”说着,眼圈都红了:“备如今守备信阳,防备曹贼,却不想前日听闻江东异样,我有心前去江夏支援,可如今荆州牧却无消息,叫我着实不知该不该去,还望先生身体早日康健,能点拨备之一二。”
庞统心说,这汤药他一口饮尽压根不苦,反倒叫刘备这一口一口喂的,苦到心里去了。
不过他倒是习惯了这苦涩味,毕竟提神的要,也算是日常修炼常备的药了。
一口一口接了刘备的投喂,庞统咳嗽几声,气弱地说道:“我这身子,早些年便坏了,能有如今这造化,已然算是不错了,早几年尚在袁家公子身边时,便以为自己要死了,苟活到如今,我心足矣。”
刘备听了这话,顿时更加伤心。
眼角泪光闪烁,甚至背过身去用袖脚拭去泪水。
“泰和此言,叫人听了实在伤心,天妒英才,如君这般天纵奇才,本该长寿才是。”
“命该如此,玄德不比如此伤怀,如今天下大乱,北有曹操把持朝政,东有的孙策窃据江东,如今玄德该当断则断,稳住荆州,谋求益州才是。”
庞统无心与刘备说这些肉麻之语,连忙将事转到正事上来。
刘备又哭了几声,才擦干了眼泪,眉心微蹙,满心忧愁地说道:“荆州如此,我亦心痛非常,刘景升于我,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有收留之恩,我若图谋了荆州,岂不是那忘恩负义之徒?”
“欸,玄德这说的什么话,刘氏兄弟阋墙若此,恐怕刘州牧也未曾想过,想当年,刘州牧喜爱大公子肖似自己,后却听信蔡氏谗言,这才舍了大儿子,如今你既娶了大夫人,与蔡氏的关系,岂不比那刘琮更加亲近,此时你若能叫刘琦折服,再叫夫人与蔡氏联系一番,那蔡氏自然愿意与玄德你一同抗吴。”
说这番话的时候,庞统的声音极小。
而刘备听了若有所思。
确实。
蔡氏疼爱刘琮,乃是因为刘琮娶的是蔡氏长兄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侄女儿,这才进献谗言,叫刘表厌恶了刘琦,转而宠爱刘琮。
可据他所知,这刘琮之妻自从丈夫成了州牧之后,便久不去侍奉小蔡氏,只打发一些刘琮得妾室侍奉左右。
小蔡氏虽不言语她的过错,心里到底是有不悦的。
这一点从大蔡氏时常收到的家书中便有体现。
这刘琮之妻是蔡氏长兄女儿,这长兄的年岁与她们姊妹相差颇大,尤其并非一母所出,关系并不如同母所生的蔡瑁好,具体提现在蔡娘子嫁给刘琮后,也未能给自己的父亲谋求到一官半职,反倒只有两个弟弟,如今在刘琮帐下效力,直系上官还是蔡瑁。
刘琮本意或许想着都是一家人,蔡瑁自然提拔。
他哪里知晓,蔡瑁压着兄弟二人不给升官,二人都在军中数年了,如今还只当着个小小校尉,手下管着百十来个人。
可大蔡氏便不同了。
她不仅与小蔡氏一母同胞,还因为是长姐,自小便对小蔡氏照顾有加,姊妹俩感情极深。
尤其如今大蔡氏也嫁为人妇,更加自由,姊妹俩光通信就每月一次,次次不落,若叫小蔡氏在大蔡氏与蔡娘子中间选,几乎是不用考虑,必定大蔡氏为先。
想明白的刘备心中激荡。
“泰和吾之子房。”
他一把握住刘备的手,肉麻的话脱口而出:“只盼泰和身体早日康健,能与备共商讨曹大计。”
这是有了招揽之意了。
“我这身体,能活一天是一天吧,实不敢叫玄德挂心。”
这也是委婉的拒绝。
刘备失望不已。
他能看的出来,谢泰和是大才,如今这些点拨之语,不过顺手为之,连动脑思索都算不上,可这样的人才却不能问他所用,着实叫他心里叹息。
他不知到底是因为谢泰和自知身体极差,还是因为他不是谢泰和心目中的主公。
无论哪一个答案,都叫他足够揪心。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刘备回了府里,先去见了见儿子阿斗,随后便回了正房见妻子蔡氏。
蔡氏温婉,一见刘备进门便问道:“大人可曾去见阿斗?”
“见了。”刘备点头,顺着蔡氏的掺扶坐下,然后接过侍女手中的布巾擦了擦脸:“数日不见,倒是觉得阿斗大了些。”
“是长开了,也白净了。”
是啊。
年逾四旬方才得了一子。
刘备对阿斗这个儿子寄予厚望了,不过,若是蔡氏能给他添一个嫡子,便更完满了,庶子虽然可贵,可若要安稳军心,还需嫡子更为贵重些。
大蔡氏可不知晓刘备对她的肚皮寄予厚望。
如今的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是满意,便是看着阿斗,也十分厚爱。
也正因为大蔡氏对阿斗很好,甘夫人才放下心来,与大蔡氏妻妾和睦。
“夫君可是有什么心事?”大蔡氏又说了几句,却见刘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叫你担忧了。”
刘备先拉住大蔡氏的手,将她揽在怀里,然后才说道:“我只是有心江夏,如今东吴集结大军想要攻打荆州,十万大军便停驻在江夏境外,过了江夏便是云梦泽,我只怕江夏撑不住,到时候荆州危矣。”
大蔡氏顿时惊慌失措:“这可如何是好?”
她妹妹与弟弟如今还在襄阳呢。
刘备手中有兵,却距离襄阳千里,远水救不了近火,便是刘备有心,恐怕也来不及了。
“夫人别怕,江夏距离襄阳也是极远,一时之间,他们不会有危险。”
大蔡氏这才松了口气。
“既如此,夫君可是忧愁远在江夏的大公子?”
大蔡氏也是知晓刘琦所在的。
刘备沉默。
半晌后才叹了口气:“景升于我有知遇之恩,大公子虽有忤逆之疑,可到底是景升的子嗣,我总要保他一条命才是。”
大蔡氏闻言点头。
“只如此,夫君难不成想要驰援江夏?”
“我有心若此,奈何荆州牧不愿调军,我亦是不好轻举妄动,有心无力罢了。”
所以才叫心情差。
大蔡氏若有所思,却并未表态,只在数日后的家书中,将刘备的无奈书写了一番,她不求妹妹能够帮她,只觉得若是妹妹知晓刘备心中苦闷,好歹能叫刘琮安抚一二,好叫刘备能安下心来。
夫君日日如此神伤,她这做妻子的,也是难为。
第347章 一更
◎许都再好,也不过是一个行宫。◎
小蔡氏接到书信后, 第一件事就是将弟弟蔡瑁喊来商议。
蔡瑁最近正因为刘琮不听话而心生不满。
这会儿再看见刘备的信,顿时来了兴趣,他问小蔡氏:“长姐忧心玄德愁苦,小弟亦是前几日便提议叫玄德驰援江夏, 奈何主公一心防备大公子, 怕玄德与大公子联手。”
小蔡氏蹙眉:“刘琦小儿与玄德既无私交, 又何来的联手呢?”
更何况……
“玄德既与长姐成婚, 自然是偏着我等,怎会片帮刘琦小儿?”
小蔡氏也知晓,当初刘表之所以选择刘琮继位,她是出了不小的力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 刘备既然愿意与大蔡氏成婚, 显然是心知肚明后做出的慎重选择。
但蔡瑁却没那么乐观。
刘备此人, 是个很冷静的人,身体和想法分的很开。
他这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 且还有些喜欢投机取巧,但他看人还是很准的。
不过这些话就不用告诉小蔡氏了,只点头说自己心中有分寸,小蔡氏也表明自己会劝说刘琮,顺带着吐槽起刘琮的夫人:“……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帮了琮儿, 如今反倒这般折辱于我,当真是可恨。”
“不足为虑, 若二姐着实不喜爱这个侄女, 倒不如为琮儿选上几个貌美的妾室, 琮儿如今的子嗣还是单薄了些, 况且, 侄女如今年岁渐长,又连生三女,为她寿命着想,也不该叫她再辛苦才是。”
蔡瑁这话说得情深意切,那架势仿佛真疼爱侄女的叔叔,而不是给侄女婿后宅送小妾。
小蔡氏听了眼睛一亮。
嘴里却还虚情假意地言道:“实该如此,产子着实伤身,再说那曹孟德也未有弟子,如今不也妻妾和睦,子女成群,曹妻亦是地位稳固嘛。”
蔡瑁笑着点头。
也不说曹操之妻之所以地位稳固,也因为她有个顶能干的女儿。
不过,他蔡氏也不是吃素的,总归又能添堵,又能叫蔡娘子地位稳固,他也没损失什么,于是便默认了。
当日下午,蔡夫人便挑了襄阳城内颇有家资的小户人家貌美女儿入府,再将刘琮唤来,一番唱作念打后,刘琮的后院便添了四五个侍妾,而这些个侍妾貌美温柔,各个都是根据刘琮的喜好挑的,自然比性情张扬的蔡氏女更加叫刘琮喜爱。
蔡夫人见侄女神伤,这才出了口恶气,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没了侄女儿在旁边捣乱,蔡夫人与刘琮的母子之情很快得以修复,再加上蔡瑁在一旁协助,刘琮担忧刘备与刘琦联手的想法也很快打消。
刘备来信中,亦是只有对荆州的满满担忧,未曾提及刘琦只言片语。
再加上江夏那边吴军蠢蠢欲动,时不时的有异动,到底叫刘琮慌了神,给刘备递了书函,表示一旦江夏危险,刘备当驰援江夏,以保荆州安危。
刘备接了书函后,立即大声喊‘好’。
先是诏令三军,以待随时出发,随即又赶紧回了后院,拉着大蔡氏的手感叹道:“吾妻当真是备之贤内助。”
大蔡氏只觉得心底宛如含了蜜,甜蜜无比。
随即又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待再醒来时,就看见刘备那激动无比的神情,她这才方得知,自己已然怀了身孕,如今腹中已有胎儿。
大蔡氏轻抚小腹,再看刘备那温柔表情。
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幸福无比。
刘备亦是看重这个胎儿,毕竟这可是他的嫡出,于是兴致勃勃的与各位兄弟分享喜悦,庞统趁机提议:“玄德,如今信阳少有良医,夫人体重,我这病躯亦是难愈,我听闻江夏有良医,不若玄德此去江夏,为夫人去寻一番良医如何?”
刘备一听,顿时意动。
有了良医,不仅能保胎儿康健,亦能为泰和养护身体,倒不失为良策。
“也好,待到了江夏,我自去探查一番。”
庞统点头,又捂着嘴巴咳嗽,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刘备带着两个结拜弟弟连忙离开让庞统休息,待他们离去之后,庞统赶紧召来‘咕咕’,在它的小红鼓里面塞上信件,又喂了些粟米,便叫咕咕走了。
数日后,江夏一医者突然声名鹊起。
他开药堂,为穷苦百姓免费看诊,不收诊费,只收些药钱,起初老百姓们还心存疑虑,但自从治好了几个病人后,就十分叫人信任了。
庞统干完这些事,继续心安理得的躺着‘养病’。
而此时的诸葛亮,却陪同着阿婉觐见天子。
刘协最近身体尚可,许是因为阿婉负责内宫禁卫,他最近已然少有失眠多梦的症状,虽还会吃用寒食散,但吃食过后,已经少有残暴之举。
皇帝的这番改变,莫说后宫妃妾,便是连朝臣都松了口气。
只是也有个不好,那就是太过于依赖秦岭中人。
由于阿婉只带了纯阳与长歌门的弟子,这两派弟子的气质都很突出,前者高冷中透着诙谐,后者风光霁月中又带了点腹黑,且门派服装都是端庄优雅那一挂的,实在不够肃穆。
再加上如今汝南事态颇为紧急,诸葛亮急需带弟子回汝南。
于是阿婉急召远在冀州的吕玲绮带一部分弟子到兖州来。
吕玲绮早在之前阿婉离开时便想跟着她一起走,奈何阿婉那时需轻车简行,实在不方便带太多人,吕玲绮哪怕再刻苦,在经验与内力上,也是多有不及的。
所以阿婉谁都没带,直接就出发了。
如今皇宫内卫事关重大,阿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天策军与苍云军适合,奈何赵云要留在徐州陪在妻儿身边,顺带着防卫扬州突袭,如此,便只能叫苍云军来了。
且苍云军的脉主是吕玲绮,她是吕布的女儿。
吕布当年勇猛有余,奈何运道,头脑与脾气皆不足,这许都打小世家,不知多少人在吕布手里吃了亏,如今吕布是死是活都没人知晓,这会儿吕布的女儿出来负责皇宫内卫,恐怕他们也不敢接触太多,就怕被曹操怀疑会有二心吧。
吕玲绮接到信后立即带着门下弟子出发。
冀州那边如今有郭嘉坐镇,且还有贾诩与荀攸在,可以说安稳无比,再加上周围各州府都有秦岭弟子所在,更是安全无忧,所以吕玲绮走的那叫一个潇洒,完全无视了孙尚香那哀伤的眼神。
吕玲绮一路急行军,虽说比不上阿婉的速度,但也是速度极快的赶到了许都。
由于其门下弟子一身玄甲,气势过于磅礴,尤其那一方精铁制作的护盾,光瞧着就叫人肩胛骨生疼,可偏偏那些弟子却仿佛不知沉重似的,背着大盾还脚步轻盈。
这一班人马一出现,莫说那些世家了,便是曹操看了都忍不住的眼馋。
若这一队精兵在自己手中,那该多好啊。
吕玲绮先去拜见了曹操,然后就被阿婉安排进了宫,长歌门弟子与纯阳弟子相继退出,最后,诸葛亮过来接人顺带与皇帝见一面,然后就被皇帝拉着哭了。
“卿走了,叫朕如何不想念?”
诸葛亮也是无奈,他对皇帝还是很忠心的,如今皇帝病情有了好转,他也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可如今汝南情急,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留在许都关心皇帝的情绪了。
所以只好说道:“陛下,汝南事急,臣当回援,且如今师父与师妹皆在宫内,必能保陛下安慰,再者,待战事结束,臣也可再进宫与陛下见面。”
所以陛下你就别哭了吧。
皇帝哪能不哭,倒不是舍不得与诸葛亮分开,而是想到了当年唐药儿离他而去的时候,他也以为日后二人还能再见,只是却没曾想,一别经年,如今唐药儿已然嫁为人妇,生育子女,都未曾再踏入许都一步。
如今诸葛亮又要走了,他想,不会日后诸葛亮不踏入许都吧。
虽然理智知道不可能,但是心里还是难受的。
就算刘协拉着诸葛亮的袖子哭,诸葛亮还是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刘协回了宫里便被阿婉引荐了吕玲绮,此时的吕玲绮已经完全接受了皇宫内卫,比起纯阳与长歌的布衣长衫,显然还是苍云玄甲更加有震慑力。
刘协叹息:“师父,孔明何时回还?”
比起冷冰冰,一身糙汉气质的吕玲绮,还是诸葛亮看起来更加的无害。
“带汝南事毕,自然就回来了。”
阿婉也是没想到,早年刘协对唐药儿产生了感情,她赶紧将唐药儿换掉,本以为换了诸葛亮能好些,结果现在又一副舍不得诸葛亮的架势。
下意识的看了眼吕玲绮。
吕玲绮的背脊不由挺拔两分:“主公,弟子对陛下可没非分之想。”
且不说她压根不想成婚,便是她愿意成婚,也不可能找刘协这么一个体弱多病,还依赖药物的夫君。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阿婉叹息。
她担心刘协这厮再看上吕玲绮啊。
她一共就这么几个弟子,总不能叫刘协全都喜欢一遍吧。
她能理解刘协的雏鸟心态。
但不代表她愿意接受啊。
总之……
“以后你尽量不要出现在陛下跟前,还有就是,你麾下女弟子也只守着后宫吧,前宫还是叫男弟子守着。”
“喏。”
吕玲绮赶紧抱拳。
阿婉忧心忡忡的回了魏王府,结果刚进门,就被曹操请了去。
商议迁都回洛阳皇宫的事。
许都再好,也不过是一个行宫。
为保正统,还是得回洛阳皇宫,刘氏族人那么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打着皇室后裔的名号起兵造反了?
第348章 一更
◎但却是少有得以善终的皇帝。◎
阿婉对此没有意见。
该说她对洛阳皇宫还是很熟悉的。
当初她半夜跑进皇宫, 找到因为熟悉的宫女被董卓杀死,正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刘协,以一柄红珊瑚发簪换走了刘协的玉玺,那时候她就将洛阳皇宫的地图给摸清楚了。
甚至还制了一份舆图扔在仓库里。
这份舆图连郭嘉都不知道。
阿婉没有意见, 就代表着皇帝没意见, 于是迁都之事已成定局。
因为要打荆州, 曹操最近的精神极好, 以前召谋臣将领过来商议事情,不到半个时辰就精神不济,开始头疼,如今恐怕人逢喜事精神爽, 如今商讨半日都不见疲色。
曹操有了精神, 整个魏王府都跟着仿佛活了过来。
无论是后宅的那些侍妾, 还是曹操的那些儿子女儿, 都比往常要活跃些。
阿婉无心后宅,自然视而不见。
她如今满腹心思都在汝南那边, 江东动作频频,如今攻打荆州之心昭然若揭,汝南这边自然要做防备,诸葛亮回援,带走了纯阳与长歌弟子, 豫州那边粮草辎重也开始出仓打包,随时准备支援前线。
甭管丁夫人与曹操多少年不说话, 但到底是夫妻, 真到了这种时候, 丁夫人也不会拖曹操后腿, 自然会给予支持, 就连阿婉都是如此。
曹操看在眼里。
私下里他拉着荀彧的手,长长叹息:“若阿婉是嫡子该有多好。”
郭奕那个孩子他见了。
聪慧,灵巧,哪怕不说话,只看眉宇,都知道这是个父母疼爱,从未被打磨过灵气的孩子。
若阿婉是嫡子,郭奕便是他的嫡孙,有这二人定能保曹氏百年荣光。
奈何阿婉偏偏是个女子。
“主公……”
荀彧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
自从曹操成了魏王后,荀彧便与曹操少了来往,他是纯粹的汉臣,自然希望汉室江山能够千秋万载,但曹操也是他认定的主公,他经常在对汉室江山的忠心与对主公的忠诚中来回拉扯,痛苦不堪。
所以他越来越沉默。
轻易不再给曹操出谋划策,只做一些整顿内务的活儿。
曹操虽恨荀彧的不知事,但真到了这时候,他想的还是荀彧,能说心里话的也只有荀彧,此时荀彧开了口,曹操却没抬头,只静静听着。
“大娘子身负奇遇,可见是大造化之人,她虽为女子,却有雄才大略,且看她对待大公子的心,也可知她有容人之心,陛下……”
荀彧缓缓说道:“陛下性情不定,却极信任大娘子。”
“这倒是她的造化。”
曹操嗤笑一声,只觉得世事弄人。
他从董卓手中救下了刘协,一直给他安稳的帝王生活,为他娶妻纳妾,看着他生育儿女,虽不曾给他太多权利,却也未曾给过他罪受,可刘协却偏偏怕他,恨他,甚至还曾经与伏完做出衣带诏的事来。
伏皇后产子两次,他能不知晓?
他对那两个孩子并无恶意。
毕竟仅凭伏完之罪,这两个流着伏氏一族血液的孩子,就没有了上位可能,他自然不会看在眼底,可皇帝却生怕他害了那两个孩子,竟然悄悄的将孩子送走。
也是他本事大,竟然能托付阿婉。
以至于他如今竟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去了哪里。
所以这也是他为何急着迁都的缘故,他已然走到这一步,是回不了头了,所以他必须位高权重,他必须把持朝政,一旦有一点儿气虚,等待曹家的,都是万劫不复。
所以,刘协不能逃出他的掌心。
荀彧见此,便知是自己的话惹曹操不高兴了,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说:“主公,大娘子只能,非诸位公子能抵抗,若大娘子自小在家中长大,与诸位公子日日相处,或许还有些情谊,然,大娘子回还之日已嫁为郭家妇,更何况她与诸位公子地位悬殊,嫡庶有别,她有容人之心,怕只怕到时候诸位公子,无容人之量啊。”
荀彧这话几乎算得上开门见山了。
曹操活着,阿婉或许会看在曹操的面子上对这些弟弟们不理不睬。
若曹操将世子位给了阿婉,阿婉也不会对这些弟弟如何,可若是曹操一意孤行,非要儿子继位,那阿婉与这些弟弟们本就没什么感情,恐怕到时候也不会顾忌什么姐弟情谊。
阿婉之能,通天彻地,乃是世间罕见之奇才。
且更为叫人震撼的是,她不仅自己强,还能开山立派收弟子,她门下弟子,忠诚无比,甚至连恶事都不能做,一旦做下恶事,便会被废除功法,逐出师门。
迄今为止,秦岭可没什么坏名声。
相反,秦岭弟子爱民如子,在老百姓中的威望很高。
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缺点的人,若与之对上,绝对毫无翻身之机。
曹操哪里不知道,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阿婉虽姓曹,却是郭家妇,难道他曹操辛劳一辈子,最后却为郭家做了嫁衣?
这叫他如何甘心?
荀彧乃是世家子弟,对曹操的想法也能猜得出来。
只是这也是没法的事啊。
这世家正统,总不能叫大娘子的子嗣改了姓曹,承嗣曹家吧。
不对。
怎么不能?
他记得,大娘子可不止一个儿子呢。
虽然另一个儿子如今年岁还小,但有郭奕珠玉在前,可见郭奉孝与大娘子在教育孩子这方面,还是很有一些手段的,总之那个孩子不会差。
而且这资源就这么多,给了郭奕,自然给不了太多那个孩子。
若能承嗣曹家,那兄弟二人平起平坐,守望相助,一个坐镇北方,抵抗匈奴,一个坐镇中央,掌控全局……岂不更好?
这般想着,他也这般说了。
曹操果然心动了。
他还记得,阿婉的小儿子当初出生时可是龙凤胎,那可是大大的吉兆。
只是这两个外孙他上次见到还在襁褓之中,如今算来,也有个几岁,恐怕已经启蒙读书了,也不知这两个外孙是否继承父母的天资,未来会不会长成文武双全,智谋无双的人。
曹操心动,荀彧也跟着激动。
他是最不愿看见曹丕上位的人。
倒不是曹丕不好,而是曹丕这人性情不稳,但是才华是有的,他只怕曹丕上位后,皇帝便帝位不稳,因为曹丕的野望全都写在眼睛里。
“咳咳咳——”荀彧激动过了,就开始咳嗽。
曹操连忙帮他拍拍背:“文若身子可有不适?”
“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
荀彧这些日子身体却是不好,尤其是回家后,唐氏因为之前他叫荀灵去找甄娘子的事而心存不满,他回了家也没有个好脸色,没有好的心情,自然病情就恢复的缓慢。
曹操也知晓荀彧的情况。
不由叹了口气:“唐氏不懂事,我与你找个温柔懂事的妾室照顾你?”
若是往年,荀彧必定拒绝。
可如今,他也已经有些心累了。
他在外面奔波劳累,唐氏却一点儿都不理解他,甚至总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出来,他已然心累至极,既如此,那便纳妾吧。
他点了头,曹操立即张罗了起来。
不过数日,便送了一个良家女过去,荀彧以正经纳妾礼给纳入房中,从这日起,他便日日宿在妾室房中。
妾室并不貌美,甚至有些懦弱愚钝,平常与他也无甚话可说。
但胜在小意温柔,对他无微不至。
荀彧要的本就不多,这样安静娴雅的女子与他来说便是最好。
至于唐氏自这件事后病了,他也知晓,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多年夫妻如今相顾无言,最后,也只能托荀灵时不时的回来看看她母亲,宽慰一下她的情绪。
可唐氏却很轴。
因为荀灵之前去劝说甄氏的事,如今连荀灵都不愿见了,只带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起。
如今荆州战事将近,荀彧也没多余的精力牵扯到家中,既然唐氏不愿妥协,那便如此吧。
于是荀彧愈发忙碌,带他稍有空闲,才想起来自己许多日都未曾见到唐氏了,有心去看看,却不想属下来报,江东吴军已然拔营,他又赶紧起身去找曹操,便将唐氏又抛诸脑后了。
江东吴军确实拔营往江夏去了。
而刘备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通知张飞,二人拔营前往江夏,留关羽驻守信阳。
关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不输当年吕布,更何况他比吕布要冷静,也要更有头脑,再加上他极重情谊,便是信阳危险,也会保护好他的妻儿,不会叫她们受伤。
所以,刘备万分放心的带着张飞走了。
一起走的还有五万大军。
信阳城中如今驻军也不多了,但也算是刘备的底气。
关羽也不负刘备所托,不仅日常巡视比往常更加严谨,甚至日日派人前去府衙询问两位嫂夫人可有哪里不适,他好立即去请人解决。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过问庞统的病情,哪怕庞统如今还没有宣布效忠刘备。
庞统这样一个立志做纵横家的人,心肠早就练的冷漠了,可纵然如此,被这样对待着也忍不住在给阿婉的书信里吐槽:“若不是早早拜入秦岭门下,而是按部就班跟随叔父读书再出山,得遇刘玄德这样的主公,恐怕早已投入门下,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阿婉接了信,心说可不是嘛。
按照原来发展来说,庞统还未绽放芳华便陨落,诸葛亮甚至被累死。
说起来,刘备虽好,却临死前留下一个烂摊子。
刘禅虽是扶不起的阿斗。
但却是少有得以善终的皇帝。
由此可见,刘禅也不是真的一点儿本事都没有。
第349章 一更
◎张氏入了秦岭一脉?◎
江夏那边, 刘琦也正惶惶不可终日。
城中老百姓得知吴军要打过来了,有门路的拖家带口开始逃难,而没门路的则留下来守城。
刘琦有心抵抗,奈何当初他是逃狱出来的, 刘表在时, 他虽不受宠了, 可到底是刘表的亲儿子, 一个江夏太守的位置,只要他愿意便能安安稳稳的坐着,可如今刘琮当家,他回来时又被刘琮‘通缉’。
太守是当不成了, 只能缩起头来过日子。
幸好当初他在江夏做太守时, 与当地百姓多有仁义之举, 还交了不少士族朋友, 如今才能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安稳度日。
也幸好他不似刘琮,娶的是个小士族的女儿, 妻子温柔娴静,他落魄了,她也未曾远离他,反而带着孩子侍奉在他身边,与他清贫度日。
虽手无权利, 倒也过的不错。
只郁郁不得志也。
他有心去寻如今驻守江夏的将军,可又怕那将军投靠了刘琮, 见到了他拿到的人头去邀功, 可若不去寻, 只凭他家中的老弱妇孺, 恐怕连城都出不了, 莫说打仗了,恐怕逃难都难。
因此他心中烦闷,只能饮酒麻痹。
妻子看了很是心疼,可又不敢多言,生怕在丈夫的伤口上撒盐。
也就在此时,刘备带着张飞将大军停在三十里亭之外,两个人偷偷乔装打扮进了城,找到了正在酗酒的刘琦。
而刘琦呢,也在看清刘备的第一眼,就被吓得酒醒了。
刘备是谁?
那可是刘表心心念念的‘托孤大臣’。
刘琦那时候虽然被刘琮算计着,但他对刘备可谓是如雷贯耳,那时候他身边的谋士就交代他,一定要暗中争取刘备的支持,有了刘备的支持,便是刘表有心刘琮,那也要掂量掂量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刘琦还没到襄阳呢,刘表就不行了。
等他一露面,刘琮就直接拿了他。
所以,刘琦见过刘备,却和刘备不熟,这会儿突然上门……刘琦一时间后脑勺有些发麻,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刘备来此确实有事,两个目的。
其一便是来看看刘琦近况,刘表虽然算计了他,却也收留了他,在他无处可去的时候接纳他入了荆州,虽说后来又怀疑他,临终前却也想过托孤,所以他也得关心一下刘琦近况。
当然,若是能打听出刘琦当初是怎么从荆州打牢里逃出来的就更好了。
传言刘琦对此事一直忌讳非常。
其二便是为吴军而来。
他有心请刘琦帮忙引荐一下如今的江夏驻城将军,他带大军而来,虽有刘琮的信件,可江夏之处,却一直是刘琦在经营,刘琦与刘琮兄弟阋墙,难保刘琮的信没有用处。
刘琦得知刘备来意后,直接泪湿了眼眶。
他未曾想过,自己竟还有朝一日,能得到阿父的关怀。
他拉着刘备的袖子泣不成声,口中口口声声喊着‘皇叔’。
当年曹操曾做过一个错事,那便是将刘备引荐给了皇帝,叫皇帝查了族谱,喊了刘备一声皇叔,刘表刘璋等人,亦是皇室后裔,奈何未曾得到天子的‘金口玉言’,在这事上,就显得不如刘备名正言顺。
此时刘琦喊刘备‘皇叔’,既表了亲近,又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只要刘备愿意支持他,他还是有底气与刘琮斗一斗的。
然而刘备并不想帮助刘琦。
与其帮助刘琦,还不如帮助自己。
但不妨碍他忽悠刘琦,于是也红了眼圈的扶起刘琦,将自己的第二目的说了,刘琦沉吟,他虽怀疑驻城将军投靠了刘琮,但将军对他的照顾也不少,正好刘备如今手里拿着刘琮的信件,倒不如去探探他的口风。
这般一想,刘琦突然觉得如今正是天赐良机。
若是能趁此机会探明驻城将军是否投靠刘琮,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
两个人都打算套路对方。
而且两个人的目标还都是谋求的江夏一地,短时间内,目标是一致的,估计不会闹出什么矛盾来。
只是,当张飞玩笑似的问起当初刘琦是如何从荆州大牢里离开时。
刘琦又用袖子掩面,一句话都不肯说。
刘张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诧异,诧异后便是了然。
果然,刘琦对那日之事十分不情愿提及。
恐怕出来的方式并不体面吧。
至于怎样的不体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刘琦为了江夏奔走,刘备则带着张飞先回了军中。
另一边,阿婉又见到了一个重量级人物,而且还是荀彧亲自引荐的。
司马懿。
说起来,阿婉对司马懿并不熟知,反倒是对他的儿子司马昭如雷贯耳,毕竟‘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这个短句,他们经常拿来形容唐门唐傲天。
早年唐傲天倒是还能稳得住,可自从唐老太太退居幕后,唐傲天上台所行举措,倒也不负这个评价。
以至于东窗事发后,已经年过古稀的唐老太太还得出来主持大局。
可就算如此,蔡昭姬,也就是唐书翎也还是死在了白帝城外的河流中。
如今的司马懿将将三十岁,正值壮年。
司马懿年少聪慧,很早就崭露头角,犹记得几年之前,那时候的阿婉刚刚创办微山书院,就曾听说过,司马家的二公子偷偷跑去微山书院求学,因不是招生季,所以山腰常年山雾缭绕,阵法相随,他在山脚下转了好几圈,刚有点儿头绪,就被他的几个弟弟找到,说他父亲司马防在家里大发雷霆。
原来是因为曹操那时候听闻了司马懿的名声,想要他到手下当官。
结果曹操去了,司马懿跑了。
曹操以为司马懿是故意躲着他,十分不悦,司马防虽不怕曹操,却也不愿得罪他,于是大发雷霆,派了其它几个儿子出去寻找司马懿。
司马懿不喜欢曹操,于是回去告诉曹操,他已经决定去微山书院读书,曹操这才放过了他。
那时候阿婉与曹操还未决裂。
司马懿无论是替阿婉做事,还是替曹操做事,都是在曹家帐下,曹操自然不介意。
可数年过去,游学的司马懿回来了,却得知阿婉如今就在许都。
他怕当年谎言露馅,赶紧请了父亲做中人,与荀彧牵线,如今跟着荀彧后头来拜见这位大娘子。
说起来,司马懿与曹丕相识,关系还很不错,当年曹操勃然大怒时,曹丕也曾为他求过情,只是他说了一个谎言,就要用十个谎言来弥补。
所以如今司马懿与曹丕的关系,却不似阿婉知道的那么好。
没办法,谁叫司马懿撒什么谎不好,非得说去微山求学呢?
微山的学生都是三年一轮考试的,错过了三年考试,就得六年,再就是九年……司马懿是六年以后回的许都,就连时间都凑上了,可不就巧了么?
到如今曹操都真以为他去游学的那六年是在微山上待的。
至于曹丕……心中对司马懿恐怕只有怨了。
曹丕对司马懿如今……恐怕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
荀彧引荐了司马懿就退出去了。
阿婉看着司马懿,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张春华,说起来……他们原本是夫妻来着,只是如今,一个快三十了另一个则还在冀州。
且如今的张春华……想到小徒弟的打狗棒法,阿婉有些不忍看司马懿了。
张春华还在襁褓中时,就被张汪许给了司马家,后来张春华被阿婉截胡回去当徒弟,如今数年过去,也不知道这司马懿成亲了没有,不会年近三十还打着光棍吧。
司马懿确实没成亲。
他有个未婚妻,婚书都签了,信物都换了,但人不见了。
但他有妾。
还不止一个。
其中一个是伏氏罪女,是他从女闾里带出来的,另一个张氏,则是张家送来的旁支庶出,最近又得上峰送了个柏氏,只是这柏氏虽貌美,却很可能是曹家的探子,只是他不知晓这人到底是曹操的,还是哪位公子的人。
听到这里,阿婉唏嘘一声,说道:“既如此,你与张氏的婚事便作罢吧,你且回去再寻一门贵女择日成婚,莫要再等张氏了。”
司马懿:“……?”
他只是来见一下曹阿婉,想要圆一下谎,怎就将未婚妻给丢了?
虽然本来也找不到。
“张氏如今是我秦岭的亲传弟子,她的师兄师姐们,成婚后都未纳二色,张氏对夫君的要求自然也是若此。”
“待日后司马卿觅得良缘,秦岭自当奉上丰厚之礼,庆贺司马卿大婚之喜。”
阿婉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歉疚。
没办法,她是真将这事儿给忘了。
张春华入了丐帮后不久张汪就得急病去了,那病快的连阿婉从城外往城里赶都来不及,到了门口恰好听见张春华的哭嚎声,等一切收拾好了,阿婉也曾问过张春华关于她未婚夫的事,但张春华不肯说,只一个劲儿的练功,后来事情越来越多,阿婉也就顾不上了。
谁能想到,这个实诚的未婚夫到现在都没娶正妻。
司马懿有些诧异。
张氏入了秦岭一脉?
怨不得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找不到张氏行踪。
不过,他倒是不愿这般轻而易举的退亲,他既能等张氏这么多年,并非他对张氏情根深种,也不是礼法所标,让他不能停妻再娶,而是因为他年少成名,自负才学,娶妻之事对他来说,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所以他不着急。
但不着急不代表愿意随口退亲,所以他对着阿婉拱手:“还请冀州牧修书一封予张氏,当年既是张氏与司马氏定下的婚契,如今也当由张氏与司马氏一起解除。”
第350章 一更
◎“如今蔡娘子已然去了。”◎
对于司马懿的请求, 阿婉自然应允。
她向来不插手弟子们的感情之事,唯一一个插手的,害死曹贞与孙权的联姻,但那是大势所趋, 且二人都是秦岭弟子, 属于自产自销, 也就没所谓什么警告敲打了。
所以司马懿这么个便宜徒婿, 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阿婉点了头后,便唤人请荀彧进来。
再从荀彧口中得知司马懿撒谎的事,不由更无语了,也对司马懿的看法一变再变。
说实在的, 阿婉一开始是以为司马懿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后期能重复曹操走过的路, 叫司马家夺了曹家的权, 子孙能有这样的想法,绝对是因为父辈就不安分。
就好比曹操。
嘴上喊着‘宁为汉臣, 不做贼子’。
实际上拥兵自重,把持朝政,做势大的外戚,真是奸臣能做的事,他全做了。
所以曹丕上位后, 第一件事就是把刘协贬为陈留王,而他自己则做了一场戏, 三请三辞的做了皇帝, 估计曹丕自己都没想到, 不到几十年功夫, 他的孙子也被人用同样的方法给赶下了皇位。
不过……
司马懿如今似乎和曹丕并无关联。
司马懿之所以能做大司马, 绝对与曹丕和他之间的情谊有关,她只需稳住司马懿,不叫他帮助曹丕就行,至于她的子孙能不能压得住司马懿,她还真不怕。
儿孙自有儿孙福。
若命中注定司马家夺得天下,便是她有万般手段,也没有用。
除非她现在就将司马家给灭了族,不然总有一个姓司马的人,会走到命中注定的位置。
况且,她本就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命中曹操与丁夫人还无子无女呢,如今不也有了她和曹琅么?
如今司马懿三十岁,若是普通人家,再长个几岁都能抱孙子的年纪,他瞧着却还有些赤子之心,阿婉也是无奈,只得在司马懿恳切的眼神中点了头。
帮别人圆谎……真是头一遭了。
等司马懿走了,阿婉又拉着荀彧说了好一会儿话,但荀彧却是知晓,在司马懿出去的时候,背后已然缀上了小尾巴,阿婉未曾瞒过他,也不想瞒过他。
荀彧只觉背脊冷汗直冒,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这才惊觉,这曹大娘子,竟比曹操更加多疑,更可怕的是,她在多疑的同时,还拥有更加神出鬼没的手段,就好比她今日能派人跟着司马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又有谁可知,自己家中可有这样的人存在。
今日是大娘子愿意叫他看见的。
那还有更多大娘子不愿意叫他看见的呢?
越想越觉得不安。
他再一抬眼,却见大娘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眼神中尽是了然。
他倏然明白。
他已经没的选了。
他必须要帮助大娘子,只是……他心中却还有一疑问,叫他不得不问:“大娘子……可有心帝位?”
“如今我并无此心。”
荀彧也不曾想到,大娘子回答的这般直接,刚想松口气,却又听见大娘子说道:“但也……可以有。”
荀彧的心又高高的提起。
他听得出来大娘子语气中的漫不经心,就仿佛那帝位如她掌中玩物一般,她可得,也可舍。
可……当真那般容易么?
他再满眼狐疑的看着大娘子时,却见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般神色,而是抽出一张舆图来,问道:“文若快来,关于荆州之事,我倒是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刘表有二子,皆是前大夫人所生之嫡子,可前些年,竟是二公子刘琮继任荆州牧,彼时我正在去往冀州的路上,对这段过往倒不怎么清楚,还望文若不吝赐教。”
阿婉面带希冀的看着他。
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与当初才被曹操认回来时一样,精神奕奕,也很澄澈。
荀文若:“……”
仿佛刚刚那副老谋深算的模样是做梦一样。
阿婉却无称帝之心,但也可以有,毕竟唐朝姑娘人均有个女皇梦,小皇帝刘协若是能生出个雄才伟略的儿子,她做个贤臣辅佐也无妨,但若是刘协的儿子各个都是草包,为了百姓着想,她还不如自己上位呢。
所以她没说谎话,表情自然澄澈。
只不过荀彧自己心思重,想的太多了。
而且……
阿婉眼角余光瞥了眼荀彧。
她是被师父们抱在怀中,听着二圣临朝的故事长大的,尤其她的孙思邈师父,他是亲眼见过二圣的,她都不知道孙思邈到底年岁几何,哪怕孙思邈师父说他少白头,才十几岁就被人误会了年纪,她也觉得,孙思邈师父一定已经几百岁了。
二圣时期面对的最大对手不是外敌,毕竟都被太·宗皇帝给打怕了。
那个时候最大的对手是门阀世家。
二圣联手才将世家给压了下去,可见,世家之乱乃是根本。
若她真的对世家下手了,哪怕还是刘家的天下,想必世家之流也会震怒的吧,所以……阿婉志在教化万民,只有读书不再是世家的专利,这天下,才会只是百姓的天下。
届时便是她做不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荀彧此时还不知晓阿婉的雄心壮志。
他正打起精神来为阿婉解惑,将刘表的两个儿子之间的恩怨讲清楚,无非就是兄弟阋墙的那些事。
“这件事告诉我们,斩草要除根。”
阿婉双手环胸,神情淡漠地看着荀彧:“遇到那些野心大,却无才德之人,当乱则断才是硬道理,譬如当年之刘琮,如今之刘琦,皆是这般。”
荀彧知晓,此话说的不仅是刘氏兄弟,还有其他几位公子。
只是他不知道,大娘子这话是单说给他听,还是想叫他传达给主公,他仔细探究阿婉的神色,却见她已然将注意力转到了旁的地方。
荀彧忧心忡忡的从魏王府中出来。
如今许都气氛紧张,都知晓曹公要打荆州。
当初荆州来面见天子的几个人都被羁押了下来,谁都没能走出许都城去,当然,有的人也不想走,他们早在来时便打好了主意,刘琮不是明主,不如投靠曹操算了。
其中就以刘先的想法最为坚定。
甚至在得知侄子考学去了微山书院后,整个人就更加放松了。
周不疑去读微山书院,在他看来,便是投诚了。
与刘先相反的便是蒯越了,他对刘表可谓是忠心耿耿,对刘琮自然也是全心呵护,只是如今他被留在许都,鞭长莫及,再加上听说曹操要打荆州,惊怒之下,竟然病倒了。
阿婉立即派了弟子过来诊脉。
只是,到底有了年岁了,只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数日子,半死不活的过着。
为此,曹操还特意派遣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前来服侍,看的刘先等人目瞪口呆,只觉得蒯越不是死在病中,而是要死在床上了。
一方面又觉得曹操当真是心思险恶,竟想出这般叫人死的不名誉的办法来。
反倒是曹操的长女,那位冀州牧,尚有几分仁德之心。
但说到底,曹操与阿婉乃是父女,只是他们不愿承受所谓的投敌之说,便辗转着想要投靠阿婉之下,择冀州牧为主,以彰显他们慧眼如炬罢了。
阿婉虽未明言,却也心照不宣的将他们收下。
尤其刘先,她更是将他送往了冀州。
既然这么想要投靠冀州牧座下,那边去冀州发展去吧,更何况他的侄子周不疑如今也算是自家人,该给的照顾还是要给的。
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郭嘉便接二连三的收到了爱妻阿婉送来的礼物。
先是一封急招张春华前往许都的信。
再就是几个能立马上岗干活的老牛,这个礼物算是送到了郭嘉心坎里去了。
如今冀州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无论是屯田,还是练兵,甚至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他甚至连荀湛都给征用了,还有微山书院送来的一批新打工仔,都被他安排到了一线岗位上面,但就算如此,他也依旧忙的头打脚后跟,每日连与龙凤胎培养感情的时间都被大大的压缩。
好在龙凤胎也懂事的很。
他们如今也已经启蒙读书,尤其龙凤胎中的儿子郭昶,十分聪慧,甚至比他兄长郭奕的性子还要更沉稳些,只是身体较郭奕而言,稍微孱弱些,许是因为出生不久适逢曹家父女闹翻了,他们一路长途奔波到冀州,路上受了罪,但也只是稍微弱些,并无短寿之相,叫郭嘉安心许多。
只是另一个孩子便叫他揪心许多。
“大娘子还未起身?”郭嘉问伺候郭琪的侍女。
“是。”
侍女微微屈膝:“大娘子昨夜咳嗽了两声,今日便起迟了。”
“我去瞧瞧去。”郭嘉到底不放心女儿,抬脚便打算过去,却不想被侍女拦住了去路。
“如今蔡娘子已然去了。”
蔡娘子便是蔡昭姬。
龙凤胎中的女孩身体不好,蔡昭姬日日看护,如今有心将孩子收入五毒门下,传毒性内功,只叫她如何召唤治疗用的蝴蝶就行,有蝴蝶在,再有毒性内功的滋养,当保性命无忧。
阿婉对这个女儿也是十分有心,每旬都有信件询问。
如今更是从许都源源不断的送药材来,让蔡昭姬取用。
阿婉之所以愿意帮曹操攻打荆州,其实也有些志在益州,益州之地,毒草众多,再往西去,便是十万大山,那边便是五毒教总坛所在之地,若能将那处掌握在手中,郭琪的性命当保无忧。
第351章 一更
◎这三个人中,却没有一个人姓曹。◎
既然蔡昭姬去了, 郭嘉自然不方便再去。
于是便回了头,拉着荀攸说话。
如今荀湛与荀攸叔侄俩都在冀州,之前荀湛还曾想过带着老妻回阳翟老家耕读传家,毕竟他是袁绍的谋臣, 便是投靠了其它主公, 想要获取重视也非一朝一夕。
况且如今曹氏门下已有荀彧与荀攸二人, 他若是再来, 荀氏一族的分量就有些过重了。
若曹氏一族兴旺还好,若有朝一日落了罪,荀家也在劫难逃,倒不如就此离去, 为荀氏一族保留一支血脉, 哪怕如今沉寂了, 也可期来日。
可谁曾想, 这冀州牧夫妇俩当真是不干人事。
他都把儿子献出去了,结果自己还是未曾走得掉, 直接被人追了回来。
且一回来就被委以重任,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
荀湛就奇了怪了,这冀州牧就不怕他联合袁绍旧部,里应外合么?那秦岭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心,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真想搞事, 实际上也不难。
更别说如今冀州牧还去了许都。
可偏偏, 人家什么都没说, 重要的事一件一件的下发下来, 还都是他拒绝不了的, 农桑,养殖,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百姓生存。
既如此,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继续干下去吧。
总归人家未曾怀疑,若当真有朝一日怀疑到他,届时大不了以死明志,反正他几个儿子皆已长成,尤其长子拜师微山书院,于冀州一脉可谓根正苗红,他又有何可担忧的呢?
荀湛如此光棍的想。
想完了便毫无心理负担的干活去了。
反倒是荀湛的妻子很是心惊胆战了一些日子,丈夫投靠袁绍,而袁绍与曹操曾经虽是朋友,可如今却早已反目成仇,当初丈夫可没少帮着袁绍坑曹操,如今落到曹操的女儿手里,岂不下场凄凉?
不过,她很快发现不需要担忧,因为冀州牧压根没想过找袁绍旧部的麻烦。
袁绍旧部忠心耿耿的全跑了,留下的,要么是胆小见风使舵的,要么是对袁绍行事早有不满,长此以来都是坐冷板凳,阿婉来了直接举家投靠的,还有类似于荀湛这般心死,打算回老家耕种为生的。
所以她也只清理了一下势大倨傲的士族,剩下的小官员全部停留原职办公。
只可惜这群人,哪里受得住如此高强度的办公,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有好些人累倒了,再看那些冀州牧麾下的男男女女们,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丝毫不觉得累一般。
曾经因为有女子参与办公而颇有微词的人,如今也不敢吭声了。
谁叫他们既没有这些人办事效率高,也没他们抗造呢?
荀湛也累的不轻。
所以他看着自家儿子十分纳罕。
因为他儿子也是精神抖擞的一员,与他儿子住一个院子的,是荀彧的长子荀,这也是个能干的,明明父亲清正端方,可偏偏儿子被养成了一副笑面虎模样,见谁都一脸笑,看着好说话,可真要接触了,那才知道有多么难缠。
荀湛对这样的子侄有些不适应。
倒是荀攸很有长兄风范的亲自带着他们干活。
荀攸性子本就的乖张,如今又得了两个很有个性的堂弟,他自是全心教导,毫不藏私,这样的结果便是将两个弟弟培养的愈发行事手段诡谲。
蔡昭姬给郭琪调理身体后便起身离开。
又过了半晌,郭嘉才带着郭昶来了。
“阿父……”郭琪的小脸还有些发白,但看着郭嘉的眼神里满是濡慕:“阿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快了。”
郭嘉抬手摸摸小女儿的手,发觉有些凉,便为她拉了拉被子。
郭琪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她都许久未曾见到阿娘了,她也知晓阿娘如今在外辛苦,但孩子哪有不依赖母亲的,尤其在生病脆弱的时候。
“别怕,待你阿娘回来之日,你的身体就好了,日后你就能同你长兄一般,想跑就跑,想跳就跳。”
郭嘉也很想阿婉。
只是他更知晓,阿婉如今去往许都,不仅是为了魏王之争,更意在益州。
荆州要拿,益州更是要拿。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稳定北方,尽快开垦农田,种植军粮,为未来的大战做好后备储备,接下来他还要派人去寻找矿山,冶炼兵器,也幸好秦岭弟子不少都有制作本命武器的经验,给日后培训匠人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他本意是安慰女儿,却不想郭琪听了后,眼睛骤然亮起:“那我也能如同长兄一般修行功法么?”
“那自然是可以的。”
既然蔡昭姬言明要让郭琪修行毒性内功,就可见其根骨是好的。
所以郭琪所求,郭嘉并不觉得意外。
若不是他自己身体弱,估计他也早已让阿婉教授自己了。
旁边的郭昶也跟着眼睛亮起:“那阿父,昶儿是否也能呢?”
这郭嘉还真不知道。
阿婉离开前也曾说过要为一双儿女摸一摸根骨,奈何事态紧急,她还没来得及为两个孩子摸根骨,曹烁就没了,她得去奔丧,于是就将这事耽搁了下来。
但既然体弱的郭琪都能修行功法,想必郭昶应该也行。
不过郭嘉也不敢保证,又怕来日有个错漏伤了次子的心,于是便说道:“你且好好读书,待你阿娘回来时,便可为你择习功法,届时能入哪一脉,便看你造化了。”
郭昶一听,顿时小脸一肃。
“那儿子现在就去读书。”
他可要好好表现,说不得日后也能同长兄一样入万花门下,成为阿娘的弟子。
“不忙,便是读书也要张弛有度,今日你已然温习了功课,便先陪你妹妹玩耍吧,阿父有事要做,待忙完了,再亲自带你读书。”
郭昶点点头。
比起教他读书的长歌门师哥师姐们,他自然更喜欢跟着自己的父亲。
师兄师姐们启蒙尚可,但想要教授一些其它方面的知识,还得他的父亲亲自来,甚至……郭昶已经想好了,日后肯定是要去微山书院读书的。
他年岁虽小,却早已深知自家的不同。
所以他早早的给自己定下目标,认真读书,好好习武,日后当辅佐父亲母亲,亦或者辅佐长兄,他们兄弟一母同胞自然同心同德,万不能同刘琦刘琮二人一般兄弟阋墙。
有这般志气的郭昶自然也这般教导自己的妹妹。
郭琪虽身体孱弱,但自小跟随父母征战,眼界还是有的,再加上身边侍卫随从皆是秦岭弟子,而这些弟子年幼时多数不如意,后得秦岭看中入了秦岭门下,才有了如今的日子,对秦岭可谓忠心耿耿,这样一来一往,两个孩子早早的便以秦岭中人自居,哪怕他们从未修习过秦岭功法。
郭嘉看着这一对懂事的小儿女,眼眸染上温柔。
起身离开郭琪的寝房,背着手走到屋外,静静的站了会儿,才开口:“去请张春华来。”
***
张春华接到信后便启程出发。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当初刚到阿婉身边时的小丫头,而是已经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她修行打狗棒法,穿着也愈发倾向于丐帮校服,原本白净的肌肤上,也随着功法的精进,蔓延出红蓝色且神秘的花纹来,长长的黑发高高的束起,腰间配着打狗棒和酒葫芦,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飒爽英姿。
她骑着里飞沙二代。
也就是赵云那匹里飞沙与绝尘马配的种,生下来的二代小马,脚程不算特别快,但耐力绝对足,带着门下两个新收的小弟子,便轻车简行,一路直奔许都。
结果刚到半路,又接到消息说,许都皇城已然搬迁回了洛阳。
于是张春华又只得改道洛阳。
洛阳皇宫当年在众诸侯攻城时,被恼羞成怒的董卓一把火烧了,其中不少宫殿在这场火中被烧毁,好在太极殿与紫宸宫尚存,经过几年的修缮,如今也能配得上刘协这个落魄小皇帝的身份。
与皇宫的落魄陈旧想必,魏王府就格外的辉煌了。
魏王府占地面积极大,除却曹操的议事堂,以及主院与后宅,更加惹人注目的便是阿婉所住的院落了,依旧如同许都一般,在中轴线上,且还在曹操主院的正前方,议事堂的隔壁。
从议事堂出来,到侧门离开,必经之地便是阿婉院落的大门口。
曹操虽然依旧心有不甘,可如今身体已然衰败,曹氏未来也到了紧要关头,曹操也不敢一意孤行。
他若敢选其它儿子,阿婉必定直接撕破脸皮,与魏军对着干,且刘协信重阿婉,只待阿婉振臂一呼,皇帝从旁应和,他曹家能立即被打为谋逆。
虽说如今曹家所为与谋逆也并无二样,可到底扯了张虎皮。
搬家那日,阿婉未曾露面,而是亲自陪同在刘协身边,光明正大的坐在了刘协背后,第一次用行动表示,她便是刘协背后靠山。
世家心中虽有不忿,可当看见刘协对阿婉的亲近依赖,他们却也束手无策。
这一路上,刘协只觉得安心无比,就连对寒食散的依赖都没那么严重了。
他本就无病症,不过是多年来惊惧之下,才对寒食散颇有依赖,宁可活在虚假的假象中,也不愿面对可怕的现实,可如今,现实他有了主心骨,只恨不得时时刻刻能看到阿婉。
寒食散便成了可有可无。
精神好了,体力也好了。
等到了洛阳没几日,后宫之中便诊出了三个孕妇。
只是,这三个人中,却没有一个人姓曹。
第352章 一更
◎却迸发出了另一股野心。◎
曹节内心很纠结。
后宫女子不多, 拢共也就七八个,其中半数还都是曹操送进宫的。
可这次怀孕的三个妃妾,却都与曹家无关,这要说不是刘协故意的她都不相信, 但她也能理解刘协, 毕竟任谁处在刘协的位置时, 都会对曹操充满警惕。
但叫她不解的是, 她不知刘协哪里来的胆子。
要知晓,当初后宫诸位妃妾,唯独伏皇后为刘协诞下皇儿,只是, 自那几个孩子出生起, 曹节就未曾见到过, 她也不知道那些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若是活着的话,如今又活在皇宫的哪个角落。
以前刘协尚且不敢肆意宠幸妃妾, 为何如今刘协却敢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长姐么?
可若是因为长姐的话,难道不该与她们三个曹家女交好,得以诞下拥有曹氏血脉的孩子,才能更加拉拢长姐,取得长姐的信任么?
却又为何一副防备曹家, 不敢宠幸的模样呢?
曹节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去找阿婉, 只敢背后偷偷的将三个怀孕的妃妾保护起来。
她向来顺从惯了, 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自从嫁给刘协后, 便以夫为天, 觉得自己已为刘家妇,便要为刘家着想,她怕父亲对三位妃妾下手,又怕长姐不悦,于是只能用自己单薄的背脊将三个妃妾保护起来。
阿婉对刘协是否生孩子,和谁生孩子没什么兴趣。
但刘协却有些害怕。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怀孕的三个女子竟都与曹操没有关系,他有心叫曹皇后有孕,既能安抚曹操,又好叫师父知晓,他虽心仪的唐药儿,但也只是心仪而已,并无他想。
可如今呢?
师父会不会误会他?
会不会觉得他故意与曹氏做对?
还有当初那些送女子入宫的臣子,会不会接收到错误的信号?与曹操作对?然后丢了性命?
刘协本来已经舒缓许多的情绪,在这种焦虑折磨下,叫他愈发的不想面对,等阿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再一次的沉迷到了寒食散的抚慰中去了。
阿婉:“……”
她决定百忙之中去看看这小皇帝又搞什么事。
阿婉来时,刘协刚从寒食散那种飘飘欲仙的氛围中缓过来,寝宫里还有那种甜腻到令人难受的味道,阿婉连门都没进,就站在寝宫门口,叫刘协看见她的背影。
荀彧则背着手站在阿婉背后。
此时他可算知晓阿婉特意去他家中,把他喊来皇宫的目的了。
感情是请他来给刘协上课的。
如今的刘协年近三十,已然该是成熟稳重的年岁了,可却依旧宛如孩童一般,先是哭闹,再就是逃避,便是阿婉与他说了寒食散不是好东西,他依旧沉溺其中。
刘协出来时,衣衫依旧不整。
他自从恢复食用寒食散后,曾经的那些后遗症就又出现了。
先是浑身发热,再就是前心后背起皮瘙痒,精神时不时的亢奋,亢奋过后又是长时间的萎靡。
他一见到阿婉就哭了。
抱着阿婉的腿,痛哭流涕的那种。
荀彧一肚子的话憋在嘴里,这会儿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反倒要先安慰皇帝:“陛下,你快起来。”
刘协不肯起来。
他哭道:“师父啊,朕以为你已经厌了朕,不肯入宫来看朕了。”
阿婉无奈,伸手把他拎起来:“臣近日着实有些忙碌,未曾入宫来求见陛下,是臣的不是。”
“竟是如此么?”
刘协哭声顿止,仰起头先是诧异,然后便又高兴了起来,情绪变化之快,叫荀彧看了都觉得不对劲,但偏偏刘协却毫无所觉,拉着阿婉就想往寝宫里去。
阿婉刚刚都不肯进去,这会儿就更不肯了。
哪怕屋子里面这会儿已经开窗通了风。
阿婉不肯进,刘协又要哭。
阿婉却不耐烦了,直言道:“闭嘴,不许哭。”
荀彧:“……”
哪怕是曹操也未曾这般直白的命令过刘协。
可刘协却立即停住了嘴,不敢再哭,甚至擦干了眼泪,略带讨好的看着阿婉,仿佛在说‘师父你瞧,我没哭了’。
阿婉又问刘协为何突然再次服用寒食散。
刘协也不敢隐瞒,只将心中担忧尽数说了出来,惹得阿婉满脸无奈:“陛下,你喜爱哪个女子,愿意与哪位娘娘生子,皆是陛下之事,臣并无其它想法,臣妹未娠,是她没有福分,又怎能责怪陛下,陛下且宽心,叫后宫的娘娘们也宽心,好好诞下皇子,为皇室绵延子嗣。”
阿婉说这话的时候,刘协目不转睛的看着阿婉,仿佛在看阿婉是否真心。
荀彧也在看。
二人看了片刻后发觉,阿婉这话竟是真心的。
又安抚了几句刘协,听着他不停保证自己日后多读书,一定勤政后,才急匆匆的离开了皇宫。
如今他们刚搬回洛阳。
不仅洛阳行宫需要修缮,就连魏王府也要修缮,如今荆州虽未平定,益州更是无从说起,但曹操依然将位置留空了出来,留作日后四海平定之后,修建铜雀台,以表万世之功。
所以……
阿婉很忙。
不仅忙着荆州事,还要忙着曹操的事。
曹操的头风症愈发的严重,如今正到了攻打荆州的关键时刻,他便是头疼也不敢掉以轻心,如今曹昂被圈,曹烁已亡,曹丕做错了事似有被厌弃的征兆,曹彰在军营做校尉,虽有兵权,但数量却不是很多,曹植一心苦读,身边谋臣倒是有心到曹操跟前去卖好,却被曹植压着,若如今住在正院之前的是曹丕,同为一母所生,他或许还会心有不甘,可如今住在前面的是阿婉。
既嫡又长,且也是真有本事,曹植疯了才会叫自己的人惹了阿婉不悦。
曹植之下的其它曹操之子们,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就连卞氏最小的儿子曹熊,如今都不叫阿婉看在眼里。
倒是尹夫人最近很是不悦。
因为她的长子何宴十分不听话,不仅没听她的去求娶丁氏次女,还背着他与杜氏有了默契,前两日曹操将杜氏的女儿曹贤赐予何宴做妻子。
何宴喜不自胜,当即请了何家族老上门提亲。
不过几日功夫,已然合了婚,只等着定下日子便能成亲。
曹贤年岁与曹琅相当,只是境遇却十分不同,杜夫人是十分本分妥帖的女子,嫁与曹操为妾之前,乃是吕布部将秦宜禄的妻子,有一子秦朗,秦朗这孩子十分低调,从不掐尖要强,与何宴十分不同,且十分关心母亲,平日里到外面狩猎一些猎物后,也会第一时间送到曹府中来,与母亲,还有弟妹分享。
秦朗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妹妹便是曹贤。
也是杜夫人唯一的女儿。
杜夫人也正是觉得自己与尹夫人同样的境遇,才想着何宴恐怕也与秦朗相似,是会疼人的孩子,这才点头同意将曹贤嫁给何宴。
杜夫人为曹贤定亲时恰逢秦朗前往豫州求学不在家。
自然也就失去了了解何宴的机会。
杜夫人能教出秦朗这样一个谨慎低调的孩子,便可知其心性,在她的教导下,其它的两个儿子与女儿,皆是养成了不与人争的性子。
阿婉知道这桩婚事的时候,先是有些懵,随即才想来起来,曹操后宅还有这样一个任务。
说起来……
“那杜氏可曾见过你?”阿婉问貂蝉。
化身为邹氏的貂蝉摇摇头:“秦将军虽为吕奉先心腹,但实则我与这些将军却未曾见过几面,更别说见到他们的妻子儿女了,尤其秦将军前去求助袁术时,又娶了刘氏宗亲之女,杜氏那时候身在下邳,后便被主君纳入了后宅,我当时与吕奉先一路奔逃,半道上遇到了主公你的队伍,这才……”
说到底,秦宜禄这人虽被吕布重视,但本身就仿佛自带倒霉BUFF。
走到哪里,倒霉到哪里。
“那秦将军如今人呢?”阿婉又问。
貂蝉摇摇头:“只听说早些年已然去了,但怎么死的,却一直没听到消息,左不过战场无眼,被人杀了吧。”
阿婉松了口气。
“这便好。”
阿婉也没想到曹操居然这么荤素不济,谁的老婆都愿意要,要是杜氏曾在吕布那边见过貂蝉的话,貂蝉就不能留在曹府了。
貂蝉笑着摇摇头:“如今妾身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杜氏便是见过她,恐怕也不敢认了。
貂蝉化身的邹氏,虽未曾生养,却依然掌着后宅中馈,尤其她背后还有阿婉撑腰,已然比旁人更多许多优势,哪怕是这两年最得曹操喜爱的尹氏,在与她碰上时,也是不敢与她闹的。
这话倒是事实。
如今跟了曹操的貂蝉,比当初跟着吕布时,少了几分陷入情爱的娇媚,却多了几分地位势力带来的雍容。
曹贤与何宴的婚宴在何家祖宅举行。
何家对这个婚事很是看重。
无论何宴是否在何家长大,何宴都是何氏子嗣,能娶到曹操的女儿,也是何氏的荣耀,当初何氏虽为外戚,但何宴却不受重视,因为何宴亲父早逝,当初尹氏母子并不受何进看重。
如今何氏如此看重何宴婚事。
叫何宴心中既觉讥诮,又觉得兴奋。
他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如今他只不过娶了曹操的庶女就叫何氏一族这般看重,那来日他若成了曹操心腹呢?岂不是全族都要仰仗于他?
原本何进只喜欢在一群纨绔中脱颖而出,在娶了曹贤之后,却迸发出了另一股野心。
第353章 一更
◎师父要打荆州,扬州却也想插手。◎
何宴倒是想过去投奔阿婉, 奈何阿婉衙门门槛高,而且何宴的身份也尴尬。
这么多年来,何宴在曹府,去哪里都是理直气壮, 见谁都是昂首挺胸, 唯独见到阿婉, 他便总觉得自己背上好似担着千斤担, 怎么都直不起来。
直到有一次他见到阿娘对曹大娘子低头行礼。
明明阿娘是曹大娘子庶母,更是为曹操生了个儿子,可她对大娘子行礼,曹操却视而不见, 其它人也只觉理所当然。
从那时起, 他便知晓, 是身份, 是地位,是权势, 让他无法在面对曹大娘子时直起腰杆,挺起胸膛来。
所以他抵抗住压力,没有脱离何氏,入曹家的家谱。
那么自然,已经成为曹操妾室的尹氏, 也管不了他的婚事,他也能以何进嫡孙的身份求娶, 而不是被曹操随手一个指婚, 便窝囊的成了亲。
成婚后, 曹贤温柔体贴, 贤惠非常。
何宴对这样的妻子很满意, 只觉得这样的女人才不会跋扈,于是成婚后不到三月,就将十分合自己心意的两个美人给纳入了房中。
而他这一行为,曹贤如遭雷击,奈何已然成婚,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出嫁的女儿,想要回门容易,也不容易。
如荀灵那般夫君疼爱,婆家也不苛待的,自然是自由回门,可何家门第本就与曹家相当,再加上何皇后当年还是皇帝嫡母,如今刘协尚在位,哪怕表面功夫也是要做的。
所以何宴只要不点头,曹贤连回门求助都不能,只能夜夜垂泪,哭泣不休,白天还要打起精神来主持何宴内宅中馈,短短时日,花儿一样的容颜便枯萎了,脸上再无纯真的笑容,抬眼望人时,眼角眉梢都露出几分苦相来,叫何宴见了,更添几分可惜。
只觉得这曹家女儿当真是各有不同。
有的人,好似将天底下的灵秀都给占尽了,而有的人,却只得了少少一些灵气,成婚后,连那点儿灵气都没有了。
何宴愈发的不愿回家,便是回来了,也只与妾室厮混。
但出了门,何宴又成了曹操的好女婿,见天的跑到曹操跟前混个脸熟,若他同秦朗一般有一身好武艺,曹操还能将他投入军中,做个阵前校尉,偏偏何宴喜好文学,武艺一般,便是上了战场也是送命去,于是便举孝廉做了五官掾,负责魏王府中的祭祀典议。
说白了,就是一府官。
何宴自然心有不甘,奈何如今曹操全心都在拿下荆州之事上,无暇分心,何宴也只得按捺住心里的不满,安安分分的当起了五官掾来。
另一边,阿婉派遣了几个弟子陪在几个怀孕的妃子身边,将魏王府托付给貂蝉,自己便带着大军开拔往豫州去了。
汝南郡中,诸葛亮坐镇帐中,黄月英则背着剑在外练兵。
黄月英的父亲黄承彦本是名士,又喜好奇门遁甲,黄月英入了秦岭后,秦岭绝学自然敞开了学,黄承彦也得了便宜,看了不少秦岭藏书。
阿婉有自己的造纸厂,日日工作不休,大批精美的纸张供应秦岭弟子使用,再加上雕版印刷,虽做不到人手一份《太公家教》,但每个门内弟子的荷包里却都有一套,尤其万花与长歌门两脉弟子,那更是专门有一个荷包里全是藏书,门派教义之下,这两派弟子身上天生就比旁的门派多了些书卷气。
门派典藏其他人不能看。
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类的杂学却流传了出去。
黄承彦占了女儿女婿的光,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他手无缚鸡之力,却有一双巧手,带着刘协与伏皇后的两个儿子便开始学习机关术。
两个嗣子也听话。
他们被带出来的时候年岁太小了,所以并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只当自己是黄承彦从旁支抱过来养育的庶子,更是不敢倨傲,只黄承彦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黄承彦对这两个嗣子也是极好,但到底不敢过于显露,只因他们身份有异。
于是干脆带他们研究机关。
这一研究,还真研究出了一点儿门道来。
在千机匣的基础上,他研究出了普通将士能用的机关匣,虽不能像千机匣那般能够释放毒药,精准打击,却有效的提高了射程与力道,作用与长弓相似,却比长弓好在无需技巧与力气,只需准头好,稍稍训练一下,便能拉上战场,成为得用的神射手。
“有了此物,便是妇孺孩童,也能轻易击杀敌寇。”黄承彦颇有些自得地捋了捋胡须,甚至还为这机关匣取了名字:“这机关匣脱胎于千机匣,又与弩弓相似,不若取名叫做千机弩?”
黄月英也没想到,自家父亲居然打造出这样一门兵器来。
只是……
“千机弩很好,只是阿父,此物危险性极高,且不能流落到民间去,如今世道不安,老百姓们日子着实不好过,心中有怨有气也属平常,若普通刀剑,常人且不敢伸手,可若是这千机弩,它小巧便易,藏在袖中也无人得知,若流落民间,恐被人利用。”
黄月英这么一说,黄承彦立即联想到,这千机弩脱胎于千机匣,箭矢相似,若被他人拿去用以陷害冀州牧,那岂不是陷秦岭人为不义?
黄月英才说了一,黄承彦已然想到了接下来的二三四了。
“那这千机弩岂不是要不见天日了?”黄承彦十分可惜,这可是他带着两个孩子做了几个月的东西。
“倒也不是。”
黄月英抿唇笑了笑:“阿父你且将千机弩交于我,自当为它找个好去处。”
黄承彦刹时又高兴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心疼这千机弩没个好去处罢了。
“这千机弩乃是阿父所制,也该加上阿父的名号。”
黄月英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千机弩:“日后便叫黄门千机弩吧。”
黄门?
黄承彦喜上眉梢,高兴地不停捋胡须,这个‘黄门’与孔子的‘子’也不相上下了,若是他再造出一些黄门武器,岂不是日后能够自成一派,成兵器大家?
黄承彦顿时劲头更足了。
等黄承彦离去之后,黄月英就拿着千机弩快马回了府衙找到诸葛亮,诸葛亮与庞统有数年同窗之情,当年还未曾拜在长歌门下之时,他也曾与庞统学过万花天工一脉的机关术,只是那时候阿婉未曾点头收他为徒,庞统也只是教了些浅显的技术性方面的东西。
“这东西比起千机匣来如何?”黄月英没摸过千机匣,不太清楚,这才回来询问诸葛亮。
“虽不如千机匣,却也旁的巧思,单妇孺孩童皆能用,便比千机匣适用的更广泛些。”
诸葛亮三两下便将千机弩给拆了开来,仔细打量之后,又原木原样的装了回去。
“若我说,想将千机弩传去荆州……”
黄月英试探着问:“不知可行否?”
“那这其中有些零件,便要改上一改了。”
改成那种使用十天半月就会损坏的结构,这样既能保证刘备大批量生产,又能保证这东西的淘汰率,以及安全性。
诸葛亮与黄月英不愧是少年夫妻。
对彼此的想法可谓了解无比。
二人一拍即合,一人负责更改零件,另一个人则负责与庞统写信告知此事。
庞统已经躺了很长一段时日了,若再不拿出一点功劳来,恐怕就要露馅了,千机弩出现的恰是时候,诸葛亮将千机弩的核心稍微改动了一下,然后便装入粗布包里,塞进‘咕咕’的小红鼓,给了点粟米就放了出去。
咕咕送信速度极快,尤其距离还不远。
从汝南到庞统那边,咕咕传信纸花了一个时辰,比千里马还快,明明只是一只信鸽,飞的却比雄鹰还高,落地无声,只‘咕咕’两声,提醒庞统有信来了。
咕咕来时,关羽刚走。
他是代表刘备来探望庞统的。
刘备手下武将有,谋士却不多,谢泰和这么一个身体虽然差,但是脑子机智近妖的谋士,刘备是一定要收入帐下的,哪怕这么久了,谢泰和一直未曾称臣,但刘备心有沟壑,早就拿定了主意,肯定不会允许谢泰和离开他的帐下。
正因为刘备对谢泰和的重视,庞统才一直病歪歪的不敢好起来。
如今突然得了诸葛亮的信,再一看内容,顿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自在,不过……诸葛亮的手法到底还是粗糙了些,这千机弩一看就知道核心是刻意改动过的。
庞统还得找机会慢慢的好起来,倒不如先自己将千机弩改动一番,最好改的天衣无缝,到时候献给刘备才行。
师父要打荆州,扬州却也想插手。
甭管当初孙策对师父的心思如今是否有改变,还是说孙权是师父的门下弟子,天下大事之上不讲私情,孙权在外数年不回江东,已然代表了他两不相帮的态度。
庞统在床上翻了个身,从荷包里掏出粟米喂了咕咕后,才写了个条子塞进小红鼓,让她给诸葛亮送了回去。
既然如此,倒不如叫刘备与孙策打消耗战,师父便可以以逸待劳,届时一举拿下。
当然,现在他还得做出一副努力的样子来,好叫关羽知道他已经被刘备‘感动’了。
第354章
◎若能派遣人携带此兵器入吴……◎
关羽是三兄弟中第一个知晓庞统努力的人。
他心思缜密, 却大多用在行军布阵上面,于人情世故方面反倒不如大大咧咧的张飞,若张飞再此的话,庞统还不需要表现的那么明显, 可对上关羽, 庞统就得用上一万分的‘努力’了。
庞统如今的人设是体弱多病的世家子。
除了长得丑之外, 他无论是行为举止, 还是谈吐,都十分符合世家子地做派。
他刻一刀,咳三下。
咳的伺候的仆从都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咳没了, 刘备对这位谢先生的看重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这谢先生有个三长两短, 旁人或许只会唏嘘感叹几声, 但他们这些伺候的仆从,肯定得陪葬了。
贴身伺候的仆从只恨不得跪下来求谢先生好好保重, 千万别死。
奈何谢先生不听!
他一开始只是白天刻木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他连夜里都开始刻木头了!
这怎么能好?
于是仆从也顾不得僭越,直接略过传话之人,找到了关羽, 他到关羽营帐的时候,关羽正穿着一身短打练武, 青龙偃月刀耍的虎虎生风, 还未靠近都能听见空气中传来的爆裂脆响。
仆从着急的在操场之外来回踱步, 一直到关羽练完一套刀法, 衣裳湿了半身才见他从场内往外走。
仆从一看关羽出来了, 赶紧冲过去。
关羽下意识地一扬刀,差点没把仆从脑袋给削下来,不过也幸亏收刀很快,否则就要血溅当场了,只见拿仆从‘噗通’一下跪到在地,满面焦急地喊道:“求将军快去劝劝我家主人吧,再这般下去,主人怕是要引发咳疾,伤及根本了。”
关羽一惊,一把攥住仆从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语气不见急躁,却也带着质问:“说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仆从何从见识过这样的关羽,整个人吓得两股战战,可到底怕死的心占了上风,便结结巴巴的将庞统近几日的异样告知了关羽。
关羽也顾不上回营帐洗漱,只将青龙偃月刀插在刀架上,自己便大步冲着庞统所住的院落走去。
只是还未进院子,只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里面连绵不绝地咳嗽声,那声音嘶哑且急促,一听就是咳了不短的日子了。
关羽眉心猛地一蹙,不由有些迁怒这些仆从。
这谢先生已经咳嗽的这般厉害,为何没人去寻找军医?
若仆从知晓关羽心中所想,必然跪地喊冤,军中军医虽略懂岐黄,但懂得更多的却是刀伤箭伤,要他们配个止血粉,疗伤药,那是每个人都有家传的绝学,可要他们治疗什么心疾脑病,那纯粹是在为难人家。
华佗那么一个绝世名医,如今不还被曹操关着么?
这年头当名医太危险了!
“你们在外等着,待我进去瞧瞧。”关羽吩咐一声,便抛下仆从直接进了院子。
庞统多利的耳朵。
原本还躺着当咸鱼,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立刻一个翻身坐起来,掏出刻刀就飞速雕刻了起来,等到关羽脚步渐近,自己的腿上已经铺了一层木屑。
等到关羽站在门口时,他的动作就渐渐缓慢了起来,纤细的隔壁,粗糙的刻刀,再加上略有些清灰的脸色,每一刀都仿佛用尽了全力,但手下却一刻不停地雕刻着。
他双目紧盯着手中物,手指翻飞,速度虽慢,但每下一刀都很笃定。
“唔——”
就在关羽怔忪之时,谢泰和手中刀突然一歪,擦着食指边缘划了过去,倒是没受伤,只划出一道血痕来,但谢泰和似乎不大在意,只随意用拇指抹掉血迹,便又重新开始雕刻起来。
关羽站了片刻,见他确实未曾看见自己,眉心不由一蹙,干脆大步上前:“谢先生有何需要大可吩咐下面仆从,又何必自己动手?”
“云长……”
庞统抬起头,面露惊愕地看着关羽:“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
“岂能通报,我正是来看一看谢先生这些时日耗尽心力所为何事?”
庞统放下手中刻刀,用袖子掩住嘴唇,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那咳嗽声连绵不停,庞统苍白的脸也因为用力咳嗽而泛起病态的红,看的关羽心惊胆战的,赶紧上前帮忙拍后背。
只是关羽是练武之人,手上力气大,这一拍不要紧,却拍的庞统两眼翻白,一副快要死过去的架势,吓得关羽连声喊‘快传军医’。
听到这连声的呼唤,庞统终于可以如愿‘晕过去’了。
庞统闭目在体内循环内力修炼,一个时辰后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刘备那微微发红湿润,满含关怀的眼睛,以及站在床头眉心微蹙,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关羽。
庞统装作虚弱的模样,有些艰难地想要爬起身来。
“泰和……”
刘备一见庞统醒了,连忙起身压住他的肩膀,满是关心地道:“快别起身,你如今身子弱,躺着好好休息便是。”
庞统这才卸了力气,虚弱地软倒在靠枕上。
“泰和你病了,为何不与我们说?若早知你身体不适,我们也好早些叫军医来给你看诊,也不至于拖到如今这般景象。”刚刚军医虽然支支吾吾,但还是告诉刘备,谢泰和的身体已然穷途末路,破烂不堪,除非寻来神医华佗,或者找到秦岭弟子以秘法相救,否则恐怕性命堪忧。
这话简直如刀一般扎进刘备心里。
谢泰和之谋略,完全不输曹门之下的那些谋士,至于秦岭曹婉麾下弟子,刘备只曾经对峙过一回,见识的更多是其武力,关于其智谋风采,却只是道听途说,刘备虽警惕,却也没那么警惕,反倒是谢泰和,这是真正日夜相处过的人,他的智慧,他的算无遗策,早已叫刘备领略过多回。
他麾下空有武将,却无谋臣。
刘备是真想求得谢泰和襄助自己,成就一番霸业。
“久病成良医,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庞统一副释然模样。
叫刘备看的又红了眼圈。
他本就是个感情充沛的男人,无论真哭假哭,总归在在乎的人离去之前,都是要哭一场的。
庞统继续演:“我沐皇叔恩德,残躯一副,临终之前还能得个安息之所,已然心无遗憾,如今我病入膏盲,再无康复之时,又何必劳师动众,叫皇叔与云长心下不安,如今前线战事紧急,扬州孙策对荆州边陲虎视眈眈,我虽无大用,却也不该拖大军后腿才是。”
刘备能够感受到庞统那一片真切。
可正是如此他才更加难受。
“我有感自己时日无多,得皇叔庇佑多时,却无有回报,不知皇叔可知曹氏嫡女所率领的秦氏一族?”
刘备心中一颤,连忙颔首。
秦岭威名,这天下如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呢?
“曾经机缘巧合之下,袁家护卫曾碰到过一个惨死的唐门弟子,他重伤不治,死时尸身都已腐烂,武器兵甲亦是散落周围,只是……秦岭秘术要求极高,武器便是拿回来了,普通军士也是无法使用,袁家发现兵器普通兵士无法使用,便抛诸脑后……咳咳咳……”
庞统流畅地说完一段话,才想起来凹人设,赶紧地咳嗽两声。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最后一口热茶喂到嘴里,才终于止住了咳嗽声,只是庞统瞧起来愈发虚弱了。
“快别说了,泰和兄,你好好养身子,有什么话,等身子好了再说。”刘备心中倍感凄凉,此时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直觉泰和兄恐怕时日无多了。
庞统摇摇头:“无碍,有些话,泰和只想此时与皇叔言。”
“我那时恰逢感染风寒,不能到处行走,便将那武器拿回来好一番把玩研究,竟也发现了几分门道。”说到这里,庞统费力的支起身子,只是到底虚弱,无法起身,最后还是在关羽的帮助下,才将他倒下之前雕刻的木头给拿到了手,顺带着还让关羽将柜子里那个迷你版的武器千机匣给拿了过来。
“后来我发觉,只需将其中的这一块给更换成一个薄木片,就能为普通兵士所用,再无需秦岭秘法。”
庞统哆哆嗦嗦将薄木片按装上去,然后装上箭矢匣子,抬手对着空处扣下扳机。
只见‘嗖嗖嗖’数声,已有数根短箭飞射而出,‘砰砰砰’得扎到木柜子上,关羽立刻凑过去一看,只见那箭矢入木三分,杀伤力十足。
而庞统却手一松,千机匣落地,而他自己却气喘吁吁地仰倒在枕头上。
“泰和——”
刘备大惊失色,甚至来不及将那千机匣给捡起来,只一心去查探庞统的情况,只是床上之人已然力竭,直接陷入昏睡,吓得刘备大喊:“快,军医,快来看看。”
只是这一次,谢泰和却未曾醒来,而是昏睡了许久。
军务繁忙,刘备虽然担忧,却还要回去处理军务,只是心中烦闷,却不知如何纾解,最终也只得唤来关羽抵足而眠,兄弟二人谈论半宿,最终说到谢泰和身上。
“……恐怕他不愿认主,也有身体缘故。”
只要不认主,主公便是伤怀也不会太久,可一旦认了主,主公这性子,怕是日后想起一回,都要伤心难过一回了。
“不过,那武器却是有几分威力。”
要知道,谢泰和发射箭矢之时,身体可是虚弱不堪呐。
而且那武器小巧玲珑,正适合暗杀偷袭作用,若能派遣人携带此兵器入吴……
这一晚上,关羽与刘备想了许多许多,而庞统却一觉睡到大天亮,整个人无事一身轻,舒服极了。
第355章
◎自己的丈夫已然对自己的兄长和妹妹起了杀心。◎
武器送出去了, 接下来只需要挑起孙策与刘备之间的战事即可。
刘备同关羽率军迎战之时,便是他的死遁之日。
这样一想,庞统多时未和师傅相见的郁闷也消散了许多,只是到底还要维持病弱人设, 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要卧床, 日子过得实在无聊。
庞统无事可做, 干脆拿出阿婉当初塞到他包裹里的书开始看。
不得不说, 阿婉的藏书当真丰厚无比,哪怕庞统已经看了许多年,都未曾将包裹里的书看完,这些年哪怕再忙, 庞统都是手不释卷的。
他相信, 他的那些师弟师妹们也是这样。
师父身上宛如有着无穷无尽的宝库, 等待着他们去挖掘。
刘备和关羽从庞统处得了千机弩, 关羽有些激动,刘备却是一脸忧色, 并无喜意。
关羽有些疑惑地问道:“如今有了这弩弓,对战扬州兵便如虎添翼,更别说孙策此人冲动无谋,大哥只需略施小计,便能合而围之, 此弩弓似与长弓作用相似,然却无臂力之忧, 大哥又是为何忧心忡忡?”
刘备忧伤地看了关羽一眼, 然后就落下了眼泪。
他连忙背过身去, 捏着袖脚擦掉泪水:“为兄只是想到泰和了, 他如今那般病入膏盲的模样, 还要为为兄打算,只恨那华佗如今不知在哪个山沟沟里,否则为兄便是绑,也要将他绑来为泰和看诊。”
刘备这一次并非做戏,而是真的悲从中来。
他征战多年,身边武将有,但谋士却不多,他观望着曹操坐下的那些谋士,看的眼睛都绿了,甭管那些人尊哪位曹氏为主,总归都是曹家人。
他曹操麾下谋士那么多,为何老天爷还是不放过谢泰和?
“泰和纯善,为兄看着他那模样,心里头着实不是滋味,这弓弩,为兄拿着有愧啊。”
关羽也是唏嘘。
谢泰和智谋无双,一路到荆州,他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平常也很少出谋划策,但只要他开了口,事情往往如同他说的那般发展,就连天气也是一样,他说午后有雨,那一片雨云就不会迟滞到傍晚,在关羽心目中,这样的谋士比起曹操麾下的那群人也不差了。
称得上一句算无遗策。
只可惜,这样的天纵之才却有一副残破的躯壳。
关羽‘哼’了一声:“那谢氏一族当真是有眼无珠。”但凡当初对年少的谢泰和多看顾些,也不会叫人的身体伤到这般地步。
兄弟二人坐着唉声叹气的半天,才接着开始看起这弓弩来。
庞统说的简单,只换了个小木片,但实际上,这弓弩内部制作之精巧,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要手艺极为精湛的木匠,才能打造出严丝合缝的零件来,可问题是,现在到哪里去找木匠呢?
可要让他们放弃使用又有些不甘心。
那秦岭唐门弟子神出鬼没,暗杀逃匿堪为一绝,所倚仗的可不就是他们的武器千机匣么?
刘备曾和秦岭弟子打过一个照面,那时候他们一个有心要退,一个无意去打,只简单来了几个回合,便各自分开,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所以实际上他对秦岭是不了解的。
作为主公,刘备是合适的,他谦和有礼,胸襟博大,善于倾听,虽有冲动,更多的却是审时度势,他没有孙策那么冲动,也没曹操那般城府,是谋士们喜欢的那种主公。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啥谋士来投奔,这也导致刘备在信息收集方面严重滞后。
曹婉是曹操的女儿,虽有传言说父女不合,但人家却是亲父女,真到了关键时刻,曹婉必定会摈弃前嫌,出手相助,更别说,如今曹操坐镇直隶,曹婉坐镇冀州,整个北方都在这对父女的掌控之中。
这样的女儿……当真叫大龄已婚未当父的刘备嫉妒坏了。
倒是关羽没想那么多,他有妻子有儿子,只不过在老家,他自己跟随刘备出门打天下,妻儿却被保护的很好,只等着找到一个安稳的据点后,就能将他们接到身边来。
所以他压根不能跟他敬爱的大哥感同身受。
此时他满腹心思都在弩弓上面:“这弩弓小巧,杀伤力却足够,这唐门一脉神出鬼没,大哥身边也该添加些护卫才好。”
以己度人。
关羽作为一个武将,看到武器的一瞬间,脑海中就迸出武器的最佳使用途径,不得不说,这样小巧且无须臂力的弓弩着实适合刺杀,他甚至第一时间就想过江去杀孙策,第二个念头才是警惕。
今天这弓弩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否则……他能想到杀孙策,那么旁人自然也能想到来杀刘备。
孙策本就身怀武艺,尚有一线生存之机,可刘备呢?
虽关羽不愿承认,可他……确实是如今天下雄主中……最弱的那个。
再一想曾经看过关于冀州与乌桓的消息,想到乌桓那边的游牧首领突然一夜之间身首异处,关羽愈发捏紧了这弓弩。
若当真是弓弩所为,那这弓弩对他们可就大有用处了。
至少……
关羽目光放在了江对面。
刘备看看江面,再看看关羽,到底长吁一口气,心底有点想念张飞了,莫看张飞长相上粗狂些,可在这时候,却是个身高伟岸的美男子,更别说张飞仗义疏财,脑子又好,某一方面来说,是个比关羽更适合的帅才。
没有谋士……来个张飞也好啊。
刘备回头就开始打听夏江名医,其实初来之时,他已经在城内搜刮了一遍,只是夏江地处偏僻,又与扬州毗邻,一看就是容易发生战乱的地方,且不说有大夫了,就连普通百姓都不多,大多数是从别处迁徙而来的流民,落草为寇的也不在少数。
刘备自来了夏江,与扬州兵还未见过面,剿匪都剿了好几次了,不过剿匪也并非没有好处,原本他麾下将士并不算多,剿匪后,也算是填补了不少新兵进来。
那些落草为寇的山匪,也并非各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大多数是流民聚集起来的小组织,他们活不下去了,只能抱起团来,打劫一些过路的行商富户,只是,如今但凡小有家资的人家出门,也会雇一两个随扈,刘备剿匪后,逃了一部分,生下的那些则是饿过劲了,实在跑不动了,哪怕只是粗糠,他们也是伸长了脖子往下咽,尤其有些贪婪的,更是活生生的噎死了。
自从收编了这群山匪后,刘备身上的压力就更大了。
曹操早年于陈留便开始屯田,尤其和曹婉关系尚可的时候,这位曹大娘子堪称内务神手,养苜蓿,买种马,建兔舍,养猪养羊,改造农具,为曹操后勤提供了很大便利,在其他地方还在易子而食的时候,曹操那边已然能够自给自足了。
而江东那边,本就富庶,再加上气候温润,十分适宜农作物生长,哪怕亩产不高,但只要种植面积大,辎重也不差太多,唯独刘备这边……难难难啊。
按理说,荆州曾经也是粮仓,奈何刘备不是主事,只能从刘琮手中抠粮食辎重,刘琮本就对他心生怀疑,哪里可能将辎重粮草给足了养虎为患。
如今收编山匪,粮草压力也愈发的足了。
刘备去夏江,一来是为了庞统找大夫,二来,也是想要暗中与刘琦会面,寻求刘琦的帮助,若这刘琮依旧如此戒备下去,他倒是不介意奉刘琦回府衙,他只答应说顾着刘琮性命罢了。
只要他不害了刘琮,那便不算他的失言。
若刘琦下手,他阻拦不得,也不过他们兄弟阋墙罢了。
由此可见,刘备对刘琮的耐心已经开始告罄,只是刘琮那边还被蔡氏兄妹蛊惑着,未曾发觉,而刘备对小蔡氏和刘琮的戒备,却丝毫未向大蔡氏吐露半分。
如今的大蔡氏还沉溺在即将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每日与腹中胎儿说话,哪里可知,自己的丈夫已然对自己的兄长和妹妹起了杀心。
第356章
◎却不想,这天大的好事陡然落到了秦朗身上。◎
曹婉一路从洛阳出发直奔豫州。
丁夫人早就带着小女儿曹琅在家中等待, 自接到信开始,丁夫人便张罗着为阿婉收拾住所,还特意交代厨房,做了阿婉爱吃的餐食。
这次阿婉要攻打荆州, 豫州便是阿婉后盾, 一应粮草辎重都要从豫州过, 虽南阳有诸葛亮夫妇坐镇, 但丁夫人一腔爱女之心,哪里肯全权放手,将女儿的后勤交予旁人。
为此,丁夫人时隔多年终于手书一封叫信使快马加鞭送往洛阳魏王府魏王手中。
洛阳魏王府。
貂蝉拿到书信后, 便连忙带着侍女往议事堂而去。
曹操头风症严重, 如今虽不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却也时常靠在榻上翻阅邸报, 以前议事堂等地,曹操是绝不让女眷踏足, 可自从他身体愈差之后,偶尔也会召侍妾来此过夜,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也就跟着没了。
只是,曹操很少有白日召妾的习惯。
上次白日一位新进门的妾侍服侍曹操午睡,见曹操操劳数日, 睡得香甜,晚叫起了半刻钟, 却也因此被曹操差人拖了下去, 自此失了宠爱, 不过数日功夫, 便郁郁而终了。
貂蝉对这样的女子心生怜惜却并未有搭救之举, 只不过在女子去世前,托人请了一位万花离经弟子前去诊治,只可惜心病难医,到底没了性命。
走到议事堂的院外,貂蝉深深地吸气,然后缓缓的吐出。
若只因失了宠便郁郁而终的话,她貂蝉早该死了,可如今她既站在这里,自当该为主公分忧。
议事堂内还有人在议事。
曹操身体虚弱,大娘子替代开拔大军,她麾下的明教与苍云军尽数跟随去了战场,只留下了万花与长歌门两脉弟子,这两脉弟子中,尤以离经易道弟子最多,为治疗曹操头风症埋头研究。
而长歌门相知弟子亦有琴音抚慰的功效,曹操尤为迷恋之。
最近更是到了议事之时都不能离了琴音的地步,前些时候贪睡一刻,也是因为琴音入心,让他难得在没有疼痛的情况下酣然入睡。
荀彧等人商议过后,便各自垂首,开始整理面前的邸报。
自从阿婉在豫州建造了造纸厂,他们如今也开始渐渐适应纸质办公,回想前几年,他们还在用竹简与绢帛,再对比现在,便是荀彧都不由有些恍惚,只觉得世道当真是变化太快了。
就在此时,仆从悄悄走到曹操身边,跟他耳语道:“……邹夫人求见。”
邹氏?
曹操眉心一蹙,邹氏向来守礼,恪守本分,从不打听外府之事,这也是曹操为何越过资历更老的卞氏,而将内府中馈交予邹氏的原因,可现在……
曹操心中有些不悦,可想到邹氏的性子,又觉得她必然有事,于是点了点头,意思是让邹氏进来。
荀彧等人对视一眼,便立即起身:“既然主公有事,我等便先告辞了。”
“无妨,你们且坐着便是,不过一妾侍罢了。”
言语中多有轻忽。
恰好仆从引得貂蝉到了门口,温言仆从腰弯的愈发厉害,貂蝉却并不生气,早在年少时,她便知晓自己就是个玩物,哪怕董卓将她养在身边收为干女儿,长大后依旧成为拉拢将士的棋子。
听到传召声,貂蝉聘聘袅袅地进了大堂。
里面寂静一片,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眼神虽算不上放肆,却也叫貂蝉有些不适,她对着曹操行了礼,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举高于头顶,语气恭顺地禀告:“豫州大夫人潜人送来了信,妾不敢逾距。”
丁夫人虽没有豫州牧之名,却早已有了豫州牧之实,所以貂蝉也不知道那信使出于何种理由,竟然将信送到了内府。
曹操也是眉心一跳。
他与丁氏自从曹婉失踪后,夫妻感情一直都不大好,曹操对内宅算不上用心,丁氏不合心意,他便再纳几个妾侍便是,一直到曹婉回还,夫妻俩才又算回温了一段时日,还有了曹琅,只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事,夫妻俩又疏离了开来,如今丁氏来信,必然不会是家常之言,更多的该是豫州事务才是。
仆从很快将信递到曹操面前。
曹操打开一看,下一刻,信便被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砰——’得一声。
霎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轻的仿佛消失了一样,头垂着,眼神却在乱飞,时不时与隔壁同僚对上眼神,都从里面看出了疑惑。
也不知晓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竟将魏王气成这样。
最终,所有人的视线落到荀彧身上,荀彧虽然这几年跟曹操之间有了分歧,但他依旧还是曹营大管家,这时候只有他出面才是最好的。
然而,荀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曹操又将信给拿了起来,交由旁边的仆从:“文若,此事交由你去办。”
说完,曹操便揉着脑袋起身绕过大屏风,回到了后面的居所,侧边一个长歌门的弟子琴音未乱,只幽幽地弹着琴,琴音清扬优美,叫人听了都觉得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奈何此时此刻,大家伙儿都盯着荀彧手中的那封信,着实没有心情去欣赏美妙的琴声。
就在荀彧舒了口气,打算看信的时候,突然内室的仆从又快步出来,走到长歌门弟子的身边耳语一番,紧接着琴音戛然而止,长歌门弟子抱着琴跟着仆从身后进了内室。
很快,那仆从又重新出来,走到刚刚在侍女掺扶下起身的貂蝉身边:“大王宣夫人进去伺候。”
貂蝉跟着仆从进了内室。
心思却有些飘忽,也不知夫人在心中写了些什么……竟叫大王如此愤怒。
见貂蝉进了内室,荀彧才重新开始看信,丁夫人一手字秀丽中带着几分锋利,并非标准隶书,而是一种更为洒脱的字体,明明现在还没有什么字如其人的说法,但荀彧却还是觉得眼前一亮,有种宛如看见大娘子的感觉。
大娘子是何种模样?
自然是自信洒脱,纵然长相温婉,可眉宇之间的英气却遮掩不住。
而丁夫人呢?
说实话,荀彧已经不大记得了。
曹操当初刚开始到陈留打拼的时候,丁夫人留在老家照顾两位大公子还有二娘子,后来曹操身边又有了长袖善舞的卞氏,丁夫人的存在感就更薄弱了,后来大娘子归来,夫妻俩团圆,丁夫人又有了身孕,生完嫡二女后,便带着曹琅去了豫州,从此夫妻分居两地,到如今已经许多年了。
字体的冲击只叫荀彧恍惚了一瞬,他更在意的还是内容。
只看了几句,荀彧便知道为什么曹操会那么生气了。
俨然这书信里面竟未曾关怀曹操半句,那语气比他们这些臣下还要生硬,不过,到底是夫妻,语气倒是强势许多,提起要求来,也是理直气壮。
尤其看到:“……我儿征战荆州,皆因你这阿父不能之事,你更该多多为其打算,尤其这粮草辎重,必当供给足够,妾身不论你哪个儿子来管理此事,若叫妾身发现有人克扣我儿粮草辎重,以次充好,妾身必定行大母职责,对其狠狠责罚……”
这就是赤果果地威胁了。
丁夫人这是直接撕破脸皮,告诉曹操‘要么,你找个亲近阿婉的负责粮草辎重,若想在里面搞些小动作,她这个做嫡母的,就要动手了’。
丁夫人向来对曹操的庶子并不在意。
毕竟她从不指望孩子都从自己肚子里出来,只要自己的儿女得用,下面庶子有多少,她是真不在乎,甚至还鼓励曹操生,毕竟曹操的庶子越多,日后阿婉的助力才越多。
丁夫人从始至终只单纯厌恶卞氏母子而已。
卞氏心思多,曹丕也心思沉。
至于下面的曹彰和曹植,丁夫人离家时,这两小子还小,她反而没什么厌恶,顶多不喜欢。
所以……
丁夫人压根只是警告曹操,这粮草的事不能让曹丕负责吧……
不,不仅如此。
荀彧想的没错,他拟了几个人选,全部被曹操给否了,最终,还是曹操拿出了最终方案,让荀彧修书一封给了远在豫州求学的秦朗,赐封中郎将,负责这一次的粮草运输工作。
秦朗是谁?
乃是曹操后宅杜夫人与前夫秦宜禄的独子,当年秦宜禄乃是吕布麾下一员大将,由于战场颓势,前往冀州向袁术求助,结果就被扣下娶了宗室女,杜氏独自带着儿子,日子过得艰难,后来被曹操俘虏,又得当时在曹操这边的关羽青眼,想要讨了去为妻,奈何曹操也上了心,这才成了曹操的杜夫人。
杜夫人性格温柔,心思也正,将秦朗养的极为懂礼,长女曹贤如今则嫁给了曹操另一个养子何宴,如今出嫁已有半年有余,一直没有孕信,杜氏心下焦急,更不敢跟曹操开口。
却不想,这天大的好事陡然落到了秦朗身上。
杜夫人立即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不停地与贴身侍女收拾一些儿子能用得上的好物,只等着秦朗回来送过去。
她那里知道,就在曹操任命下来时,她那好女婿何宴急匆匆地回了家,进到后宅见到久未见面的曹贤,还未等她开口行礼,便径直一巴掌打了上去。
第357章
◎总有一日,女儿会亲自到豫州来迎接母亲回洛阳。◎
这一巴掌未曾打到曹贤身上, 而是被曹贤的贴身侍女给挡住了。
何宴未曾留力,侍女被打得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却也不敢委屈,而是赶忙跪下来压下肩膀, 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家中主君是何宴, 他要动手虽为不该, 可她擅自上前护主实在逾越,主君若是大怒,将她打杀了也属正常。
只是……
夫人性子纯善,对她们这些侍从侍婢都是极好的, 她虽才伺候了几个月, 却也真心为夫人打算, 刚刚见到主君伸手, 她也是下意识……
侍女恐惧地瑟瑟发抖。
而曹贤则是直接呆滞住了。
何宴待她虽不体贴温柔,却也从未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如今甚至动了手,这叫曹贤身子都有些发软,却还是跨了一步走到侍女前方挡着,生怕何宴再次迁怒侍女。
“夫君为何这般生气?”曹贤并未因为何宴动手而心生恐惧。
不,也不能说不恐惧, 只是她到底有一分韧性,想要弄明白何宴到底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毕竟何宴虽然不喜她, 却也给她妻子的尊荣, 后院莺莺燕燕多, 却未曾让她们舞到她面前来。
何宴打完了, 其实也有些后悔。
毕竟曹贤不是旁人,而是曹操的女儿,他是曹操养子,自然知晓曹操的性子,他未必多看重曹贤这个女儿,可也不愿被人打了脸。
这会儿见曹贤问起,又是一阵怒从中来,秦朗算是他大舅哥,但何宴却不愿承认,他俩打小开始,便一起在曹操身边长大,只是秦朗这人沉默寡言,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不屑与他为伍的模样,这副在曹操眼中成熟稳重的做派,到了何宴眼里却是虚伪。
如今虚伪的秦朗得了中郎将的差使,而他却只能在魏王府做一个普通小吏,这如何不叫他心生怨愤。
“你兄长如今被封中郎将,你怕是要高兴坏了吧。”这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若是何宴的那些好友,自然能听出其中酸味。
奈何曹贤与何宴成亲后,就没有过琴瑟和鸣的时候,哪里知晓何宴心中所想。
这会儿她只为自己的兄长高兴。
不过……
“兄长得父亲看重,妾身自然欣喜万分,只是夫君又是为何这般不悦?”竟怒的一进门来就要打她的地步。
看看依旧跪在地上的侍女,曹贤又想起刚刚何宴打那一巴掌之时心下的恐惧,那股子喜悦霎时间就散了些,就连脸上的笑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何宴看着心烦。
只觉得这妻子一点都不如他的意,既没有曹大娘子那般美貌,也没有二娘子那番才情,只不过一平平妇人尔。
尤其此时她竟连讥讽都听不明白,愈发叫何宴觉得她愚笨。
眼不见为净,何宴一甩袖直接起身离开去了花厅,召了几个最近十分宠爱地侍妾,又让人去乐坊召来几个乐师,丝竹声声,倒让何宴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来。
曹贤见何宴来了又走,到底心下不安,思来想去,还是修书一封,想寻到机会给母亲去封信,只是何宴不允她回娘家,不然得话,她也好当面祝贺长兄得了差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何宴不喜欢秦朗,秦朗其实也不喜欢何宴。
所以回到家得知曹操居然将曹贤嫁给了何宴后,眉头就没松开过,就好似何宴觉得秦朗虚伪一样,秦朗也觉得何宴太过张扬虚浮,不够稳重。
他和何宴一样,都是曹操妾侍带来的与前夫的儿子。
在他看来,为人养子,母亲又入了养父后宅,他这与前夫的儿子就该低调行事,努力上进,争取早日为养父分忧,也好让远在后宅的母亲多一分底气,能护持幼妹幼弟平安长大。
可何宴却与他相反,不仅十分张扬,还时常以自己为曹操养子而自傲,以前在许都时还有些遮掩,待搬迁到洛阳后,整个洛阳都成了他的玩乐场,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大官子弟以及曹家旁支。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秦朗无从置喙何宴,既然看不惯,那便远着就是,可谁曾想出门求学一番回来,他居然成了自己的妹夫。
秦朗:“……”
他既不能因此恼怒了母亲,又不能真的放下心来。
那何宴行事不羁,还未成婚之时就有传言说宵禁在女闾过夜,他有心去往何府,探望一下妹妹,奈何荆州事重,他不能耽搁了行军,十分左右为难。
最终还是杜氏劝他:“阿娘看那何宴虽行事乖张,却也不似那无度之人,如今又有了正经的差事,想必虽不能琴瑟和鸣,也能相敬如宾吧,再言道,贤儿虽为庶出,却也是主君之女,他也不敢欺辱太甚。”
秦朗听了觉得有理。
可再一想,又觉得自家阿娘有些过于天真了。
他还真不太信任那何宴。
可杜氏说的也对,何宴纵然不欢喜曹贤,却也没过分苛责,只是……秦朗一个男人,哪里懂得女人家的心思,只一个冷落,就能叫久居深宅的女子心内郁结了。
战事要紧,秦朗只得放下母亲和妹妹,又跟小弟玩耍了一会儿,才押着补给的粮草辎重往豫州去了。
丁夫人书信中语言强势。
不仅要求曹操必须及时补给,还有带着清单到豫州后,由她的人参与羁押,说白了,她压根就不信任曹操,不,不对,她信曹操在大事上不会对阿婉动手脚,但她不相信曹操手下的那些人。
那些公子都长大了。
这群该死的臣子也开始各自投注了。
丁夫人可不会叫人坏了自家女儿的大事。
而得知这一切的卞夫人直接撕烂了一张帕子,她也有儿子在军中呢,怎么曹操却叫他如同小兵一般往上爬呢?只做个小小的校尉,又有什么用。
阿婉到达豫州后只在家中住了一晚上,便又回了大军驻扎之初,大军驻扎在豫州府衙十里开外,阿婉虽有心跟丁夫人多叙叙旧,奈何她不能离营太久,丁夫人还需坐镇豫州。
母女俩抵足而眠一整夜,第二天天还未亮,阿婉便换上皮甲准备回营地。
紧随后面追出来的曹琅湿了眼眶,哭着想跟阿姐一块儿走,只可惜,阿婉是去打仗的,曹琅年幼,且未曾拜师秦岭门下,没那本事,便是阿婉也不敢带到战场上去。
倒是一直跟随在阿婉身边的张春华拎着酒壶就飞到了曹琅身边,将手中酒壶递给曹琅:“小娘子来喝一口?”
“我还年幼,阿母不叫饮酒。”
曹琅抽泣却很有礼貌的拒绝。
张春华摇头晃脑,拎着酒壶对曹琅摇了摇手指:“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哦,你喝一口就知道了。”说着,抱着酒葫芦跟小猴子似得蹦跶到了旁边木桩上,诱哄着:“喝完了我带你飞。”
飞?
曹琅茫然地看向张春华:“我也能飞?”
她看见过很多秦岭弟子飞……
“旁人不行,我却可以。”张春华‘嘻嘻’笑了两声,其实别的弟子也能带,只不过他们学术不精,自然没有胆量,最重要的是,她有别的人没有的烈酒,像曹琅这样的普通人,喝一口能保暖,所以哪怕飞上天也不怕冷,不至于下来后生病高热。
阿婉见曹琅止住了哭,不由松了口气,继续跟丁夫人话别。
丁夫人却有些不放心:“琅儿年幼,还未曾喝过酒。”
“无碍,春华的酒不同。”那是丐帮的酒,喝了只会让人身体康健,酣畅淋漓。
丁夫人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个酒葫芦,说实话,她一路从府衙到这路口,就见这叫张春华的小姑娘喝了十几口了,酒葫芦本就不大,却仿佛无底深渊似得,酒液丝毫未曾减少。
曹琅到底经不住诱惑,捧着酒壶喝了一口,清甜中的口味让她顿时眼睛一亮,她惊喜地看着张春华:“居然一点都不辣?”
“那肯定的。”
张春华捂住嘴笑,要是辣的话,她可喝不了。
但师傅说过,丐帮的酒葫芦是非常神奇的,里面的酒水会根据她想法换口味,也就是说,以后她若是想要喝辣的酒的话,这里面的酒就会变辣。
曹琅觉得这酒好喝,又连续喝了好几口,还想再喝的时候却被张春华拦住了。
“行了。”
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要醉了。
曹琅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春华。
张春华则是潇洒的将葫芦和打狗棒往腰后一别:“准备好上天了么?”
曹琅连忙点头。
“好,咱们走。”
张春华足下轻点,大轻功骤然而起,下一刻,曹琅就被扔上了天。
丁夫人:“!!!琅儿——”
“师父,我去也!”
张春华‘哈’一声就冲上了天,她周身竹影涌动,在抱住曹琅的一瞬间,一条翠绿色的巨龙骤然而出,绕着她们身周游了一周,又骤然化作万千竹影消失,而他们的足下又骤然出现一块翠色圆盘,似为踏足之地,身影再次拔高。
丁夫人已然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可她就是觉得,此刻的琅儿必定快活极了。
那样的高度,那样的视线……
恐怕天下之大皆在足下的豪情,琅儿已然了然于胸了吧。
“阿母,此去荆州,我必然速战速回。”
阿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且放心,九州归一乃是早晚之事,总有一日,女儿会亲自到豫州来迎接母亲回洛阳。”
第358章
◎也不知这一场战事下来,他又是否会对长姐改观呢?◎
丁夫人猛然回头。
语气笃定:“你阿父不好了?”
阿婉没说话。
“那你为何还要出征?”丁夫人满是不解。
此时不更应该留在洛阳陪在曹操身侧么?
阿婉背着手, 目光悠远地看着天上忽上忽下的张春华与曹琅,耳边似乎还能听见两个人畅快地笑声,只是一个随心,一个则带着些微的恐惧, 声音有些尖锐。
阿婉背着手, 轻笑一声:“母亲放心便是, 我身在何方并无任何影响。”
“谁也越不过我去。”
阿婉有十足的底气说这样的话, 想必她的那些弟弟们,也心知肚明。
丁夫人定定地看着阿婉,她有许多年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这个孩子了,自从天下纷争开启, 她被曹操忌惮, 从豫州绕道徐州, 到如今拿下整个北方, 已经过去好些年了。
丁夫人骤然心下一松。
恰在此时,张春华抱着曹琅从空中落下, 她不似阿婉那般落地无声,而是带着一股浩然之气轰然落地,地上尘土都被荡出一阵尘雾来。
张春华只穿了一双草鞋,那样的冲击力,那草鞋却依旧结实的很。
打狗棒舞出残影, 很快将尘雾挥散,这才将抱在怀里的曹琅放在地上, 对着阿婉一抱拳:“师父。”
“回来了?”
见曹琅走到面前, 阿婉伸手为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 笑问道:“害不害怕?”
曹琅摇摇头:“不害怕, 不仅不害怕, 我还觉得畅快哩。”
只可惜,她如今早已过了学武的最佳时间,她又不能真离开母亲去阿姐身边求学,所以,她也只能这样感受一番阿姐的天地了。
“畅快也不能时常如此,你没有内力护体,次数多了容易生病。”
阿婉又拍拍曹琅的肩膀,就看见听到这句话的张春华缩了缩脖子,悄悄地往自己的马匹那边移动,阿婉也没拆穿,而是回头跟丁夫人告辞:“阿娘,我这一去,怕是又有一段时日无法与你相见了。”
“无妨,你自去便是,只是无论如何,你要切记在心,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莫要以身涉险。”丁夫人想到以前阿婉带着曹昂和唐药儿三个人深入敌营的事,哪怕已经过去许多年,她每每想起来依旧夜不能寐。
尤其现在物是人非。
曾经看重的儿子被半圈禁,丁夫人更是一阵揪心。
阿婉点点头:“知晓了阿娘。”说完对着张春华使了个眼色,张春华立刻翻身上马,阿婉也跟着后面上了马,她拎着缰绳围着丁夫人转了一圈。
“走了。”
丢下两个字,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阿婉带着张春华一抽马鞭,二人迎着晨光疾驰而出。
丁夫人目送她们二人远去。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阿姐?”曹琅牵住母亲的手,声音里带着憧憬。
“下次见面啊……”
丁夫人轻声回应:“大约是在洛阳了。”
洛阳啊……
当初洛阳风起,曾经繁华无比的洛阳城被付之一炬,如今好容易圣驾回銮,丁夫人不知道,那修缮过后的洛阳,是否还一如当年那般繁华。
——
阿婉带着张春华一路飞驰到了南阳。
比起豫州府衙,显然南阳更让她自在,毕竟是两个徒弟的地盘,来回走动的也都是秦岭子弟,看着那满大街走来走去校服底子,阿婉竟恍惚间有种回到了盛世大唐的感觉。
南阳被诸葛亮夫妇经营的很好。
哪怕身在荆州与豫州的边界,老百姓们依旧安居乐业,大街上丝毫没有快要打仗的紧迫感,不仅城内店铺都开了门,就连城外村户也会挑着猎物或者家里长得蔬果到城内来赶集售卖,得了些钱币,可以在城里买一些日常能用到的物件,火石木盆之类的,也算置办了家事。
这些村户很少将钱币留在身上过夜,一来,怕有贼人来偷窃,二来,也怕这世道多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陷入了战火之中,届时捧着钱都买不到得用的东西。
大军未曾入城,依旧驻扎在十里开外的一处空野之中。
这边不靠近城外村户,周围还有不少高大的树木,便于掩藏,大军驻扎在这里,勤加巡逻,也就不必担心有斥候的问题了。
更何况,一落地南阳,又有纯阳与长歌门两脉弟子,若荆州那边真派斥候过来了,也不怕抓不到。
一回到大营,黄月英就将张春华给领走了。
张春华年龄小,当初逃难被阿婉收留,她祖父本来只想拜托阿婉帮忙寻找到娃娃亲的未婚夫,谁曾想阿婉看中张春华根骨,张家祖孙深思熟虑后决定拜师。
由于未婚夫妻二人年龄相差巨大,张春华长到可以成婚的年龄时,男方年岁都将近三十,恐怕早有姬妾子嗣,所以这一拜师,也基本属于婚约作废了。
只是张春华来的急,刚到洛阳就碰上阿婉要开拔,也没空去找那位莫须有的未婚夫。
黄月英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无论如何,总要给男家一个说法,不然人家苦苦等候,身边只有姬妾相伴,生下的子嗣也都是庶子,倒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男家也好另娶贵女,生下嫡子。
张春华对这没见过面的未婚夫没什么感情,却有好奇,知道黄月英是自己嫡亲的师姐后,也不顾她冷淡的性子,立刻凑到身边叽叽喳喳起来:“师姐,你说我写封信如何?可我又想看看那厮长什么样子,竟将我阿父迷得将尚在襁褓中的我要嫁给他的程度。”
黄月英:“……”
这么一说,她也有些兴趣了。
她师兄弟不少,其中长得最好的是天策一脉的赵云师兄,其次便是明教一脉的马超师兄,前者面若冠玉,肌肤赛雪,和糜蝉师姐站在一起时,瞧着竟比糜蝉师姐还要秀气几分,马超师兄则因为体内有胡人血脉,五官深邃,身材修长,再换上一身明教校服,看起来格外的不一样。
所以说……
那司马懿到底多出色,才能叫张汪这般满意,早早的将女儿定给了他。
“此事还得询问师父才行。”
如今战事要紧,黄月英也不知该不该写这封信。
张春华捂着嘴轻笑,丝毫不觉失望,反而有些促狭:“如今我之年岁尚小,并不在意,可他却是年近三十的人了,恐怕焦急的是他。”
这倒确实。
司马懿身边虽有姬妾,却并未纳入门墙,只当照顾起居的奴仆,所以自然没有庶子出生,他私心底还是希望能早日找到张春华,叫长子从嫡妻腹中降生。
黄月英叹息。
这个小师妹看来性格比较活泼。
阿婉回了大营就召集几路将军过来说话,这次跟她来的不仅有秦岭一脉的弟子,还有曹操座下的大将许褚、夏侯渊、乐进等三员大将,另外还有曹彰之类年岁虽小,却性情勇猛的曹家子弟跟随其后,挣得军功。
因为有诸葛亮夫妇二人在,曹操此次并未派遣谋士随军。
且曹婉虽为女儿身,却亦是智近多妖,与其派遣谋臣过去跟她玩心眼,倒不如叮嘱几位武将务必听从阿婉调遣,莫要干些‘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来。
许褚为人低调,擅于谋定后动,尤其善于观察,曾救过曹操的命,后赐封关内侯,也可以算是曹操的贴身护卫,此次跟随阿婉而来,一是为了攻打荆州,二也是为了观察阿婉举止。
曹操对阿婉的矛盾心态,如今已经不再是秘密。
毕竟嫡女强势,庶子式微,除非能一击必杀,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只是秦岭一脉高深莫测,当初对曹操的帮助有多大,现在对曹操的威胁就有多大。
夏侯渊跟阿婉关系就好太多了,当初父女俩还没有矛盾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共事过,有阿婉兜底,夏侯渊便可以放心兵行险着,不必惧怕太过深入敌军回不来。
而且……
严格意义上来说,曹操的父亲当年是大长秋从夏侯家抱养回去的,丁夫人亦是夏侯氏女所生,阿婉虽姓曹,却也与夏侯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光血缘上,就极其亲厚。
乐进就更别说,虽勇猛却无脑,但胜在听话。
自从跟藏剑弟子交手后,就对那大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十几个藏剑弟子一起‘风来吴山’,狂风呼啸的景象,更是将他迷得眼睛都移不开。
唯独有些别扭的恐怕就是曹彰了。
他乃是曹丕的亲弟弟,阿婉的庶弟,在阿婉出征的那些年,曹彰一直都觉得,他的兄长曹丕才是父亲的继承人,长兄曹昂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且还是嫡母的养子,天然身份上就叫曹彰不喜,而曹铄呢,则身体太差,早早出局,唯一能与曹丕相争的则是自己的弟弟曹植。
可这不管是曹丕还是曹植,终归都是他的同胞,他虽更亲近曹丕,却也对曹植并无不满。
谁曾想,阿父病重之时,长姐却回来了。
一回来就强势的住进了中轴主院,霸道宣布自己嫡出身份,曹彰有心帮着曹丕对抗,奈何童年阴影深重,且这位长姐对他教导有之却并无厌恶。
所以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也不知这一场战事下来,他又是否会对长姐改观呢?
第359章
◎这些师兄师姐乃是去迎接大师兄回家的。◎
阿婉并不知晓曹彰那些别扭心理。
她甚至都没过多关注过曹彰, 毕竟打小这个弟弟就一副憨憨的模样,只会跟着曹丕后面,真到了当面,他却是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也就近几年在军中磨砺多了, 还敢叫嚣着帮曹丕教训她。
只可惜到底童年阴影的厉害, 一碰面, 他就先心生惧意, 再加上之前还被曹操发病时拎着刀砍,差点没英年早逝,更是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瞧着倒是多了些许沉稳。
沉稳啊……
阿婉眼睛一转, 立即唤人召来曹彰。
曹彰听到阿婉召唤, 先是愣住, 随即便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大将军召见我?”
前来传信的长歌弟子温文尔雅地浅笑:“是, 曹校尉。”
“她可曾说是为了何事?”曹彰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长歌弟子摇摇头, 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化分毫:“未曾,校尉大人还是快些动身吧,大将军事务忙碌,若耽搁了大将军的事,日后追究起来恐怕……”
倒霉的只有他!
曹彰心里一颤, 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才快步往阿婉的大帐走去。
阿婉此时正在处理文书。
如今大军集结在南阳边境, 虽然没有进到荆州, 仿若只是单纯驻守, 可在襄阳看来, 却是恐吓大于威慑, 刘琮简直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当初曹操协助孙策到襄阳来要孙坚的尸身,便是秦岭弟子跟在他旁边的。
那时候孙策还只是个半大小子,捧着玉玺来要人的事绝不是他自己能想出来的,显然是跟随他身边的秦岭中人出的阴招,当时孙策带着孙坚的尸身离开襄阳后不久,刘表派去追踪的人便丢了目标,另一队倒是碰上了,却直接连消息都没传回来,等找到他们的踪迹时,尸身都快腐烂了。
尤其其中好些人的伤口漆黑一片,一看就是毒素腐蚀的。
许是得知惨状,后来刘表便再也没派人追踪过,甚至被说玉玺在他手中的事,他也咬着牙背了这个黑锅,就是怕真和秦岭弟子起冲突,后来哪怕曹家父女有了龃龉,刘表也没想过去骚扰豫州,再后来,秦岭暗杀乌桓众部落首领,不到短短半月,高位首领便身首异位。
刘表得到消息后,当时就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然后大病了一场。
刘琮身为刘表后来疼爱的儿子,刘表晕倒时,他恰好就在旁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面后,‘秦岭’二字就成了他的梦魇。
所以当得知曹婉的大军驻扎在南阳边境的时候,刘琮便整日如同惊弓之鸟了。
蔡夫人倒是比刘琮还要强些,甚至因为刘琮的软弱而斥责过几次,奈何这是本能一般的恐惧,岂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而刚拿到消息的阿婉放下文书,手指轻点着纸张,脑子已经开始飞速转动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通报说曹彰到了,她立即从思绪中回神,让人进来。
曹彰满腹心事的跟着进了门,就看见那个长歌弟子对着曹婉双手抱拳,作了长长一揖:“大将军,曹校尉已到,弟子告退。”
阿婉摆了摆手。
长歌弟子慢慢地退了下去。
等人彻底离开后,曹彰才想起来自己从进门起就傻乎乎的,连礼都没行,赶紧抱拳,却不想被打断了。
阿婉抬手:“自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曹彰刚抬起的手就僵住了,一时间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我喊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阿婉从旁边桌案上拿出一封书信,伸直了手打算递给曹彰。
曹彰便也顺势伸手讲书信接了过来。
阿婉继续说道:“我有个弟子庞统,你大约也知晓,幼时便拜我为师,后学成后便游历四方,如今正好就在夏江刘备帐下,化名谢泰和为其行事做些建议,如今荆、扬二州势同水火,必有一战,他也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你带秦岭座下五十弟子,自扬州入荆州,与他接应,接下来如何行动,你听他的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飞速书写。
很快,一封书信上压着一块令牌就推到了曹彰的面前。
令牌并非虎符,而是一枚特制的铜制钮符,宽的箭头边是繁复的花纹,下面是秦篆的‘令’字,最下面则是一片波浪纹,他拿着钮符不由有些疑惑。
“这是召集令。”
阿婉为曹彰解释道:“乃是秦岭内部之令牌,一次可着急五十名附近的秦岭弟子,用完一次后会自然碎裂,你谨慎着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
在夏江那处使用的话,恐怕着急的就是扬州府衙里那些弟子了。
那些弟子这些年一直帮着孙策管理扬州事务,孙策待他们很是信任,只不过周瑜颇有微词,但孙策态度坚决,周瑜也没办法,也没那个能力对那些弟子下手。
而那些弟子这些年恐怕也与扬州有了些感情。
若真动了这召集令,恐怕那些弟子要陷入抉择两难的地步了。
只是……
可以和扬州兵交朋友,立场却不能改,若曹彰真发了召集令,这些人也只能与化友为敌了。
召集令!
曹彰捏着这枚小小的钮符,心绪不由有些澎湃,可听完阿婉的话,那点儿澎湃又缩了回去。
感情这玩意儿还是一次性的,用完就碎了。
“那为庞……”曹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庞统。
心底嘀咕了半晌才囫囵轻声地说道:“……贤侄如今可受刘玄德倚重?”
嗯,曹婉乃是他嫡姐,那么嫡姐的弟子可不就是他的贤侄么?
曹彰也就心虚一瞬就变得坦然了起来。
“他佯装体弱,倒是叫刘玄德不敢太过于亲近。”
曹彰:“……”
“那我等便轻车从简,伪装成过路行商自扬州入荆州。”
阿婉摆摆手:“此事你们自己商议便可,不过……”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锐意地看着曹彰的眼睛:“此事乃是机密,阿弟当守口如瓶才是。”
曹彰顿时心下一晃,随即便抱拳称‘喏’。
等从了大帐中出来,略带凉意的风扑面而来,曹彰才猛然一个激灵,从曹婉刚刚那一眼中回过神来,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脊背都汗湿了。
曹彰拍拍胸脯,就感觉到召集令的存在,他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抬脚回了自己的营帐。
途中遇到同行之人询问,若是往常,他倒是会告知一二,可今日只要想到长姐那个眼神,曹彰便会立刻肃容沉默,一副谁也别想打开他嘴巴的架势,倒是叫旁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曹彰回了营帐后便换上了常服,确定自己穿着没问题后,便打算去看一看舆图,研究一下从哪个方位进入扬州更好。
也就是此时,之前带他去大帐的长歌弟子来了。
“大将军特令我为校尉送来护甲布衣一套,此衣可阻挡袭击百次。”长歌弟子手里捧着一件薄薄的衣裳,看那材质,俨然是一套棉布上衣和棉布下装。
这在阿婉手中已然是最简陋的防护套装,可在这些将士眼中,却是无比宝贵的保命良品,这些年来,经由阿婉的手,也就送出去两件,一件粗布衣裳送给了当初的少年孙策,一件则是给曹操做了睡衣,奈何曹操那件还没上身就被他厌弃了。
而曹彰这件则是第三件。
曹彰捏着衣服,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那边长歌弟子还在语气平和的说着:“……大将军还有一句话叮嘱校尉,只望校尉进入扬州后保重自己,莫要因为有了这件衣裳而将自己陷入绝境之中,再强大的护甲宝衣,也挡不住千刀万剑……”
这是防止曹彰玩脱了,再把小命玩没了。
曹彰抚摸着衣裳,并不算柔软,但意外的舒适,他原本还想出门去看舆图呢,这会儿拿着衣裳就进了里间换上了,穿着大小真好,他又做了几个大动作,一点儿紧绷的感觉都没有,又意外的贴身,若不是特意为他做的,曹彰都想不出整个大营里,还有谁值得这么好的衣裳!
这一刻,曹彰心底无比熨帖。
他终于能感受到当初曹昂曹铄兄弟俩在长姐这边体会过的关爱了。
想到这里,曹彰就有些唾弃曹昂。
长姐对他那么好,他竟然那般忌惮长姐,显然长姐一片好心喂了狗,哪像他,他哥曹丕对他也没多好,还时常利用他博得阿父的重视,他这做弟弟的,不也还是兢兢业业地跟随在他哥身后么?
他要是曹昂的话,绝不会干那些事,一定会跟着长姐后面,做最听话的弟弟。
在他看来,长姐也没那么想要王位。
只不过……
下面的弟弟多了,争斗也多了,还都不是一母同胞,也就只能加入战斗了。
曹彰背着手,带着满腹心思去找了那五十个秦岭弟子。
长歌弟子与纯阳弟子有,藏剑弟子与七秀弟子也有,更多的则是万花弟子,只见一群穿着墨紫粗布衣裳的男男女女站在一起,各个腰间别着毛笔,容颜娟秀,神色温和,笑意盈盈。
“他们这是……”曹彰有些错愕地看向身边的长歌弟子。
长歌弟子依旧一副平和模样:“庞师兄乃是万花一脉的大师兄,这些师兄师姐乃是去迎接大师兄回家的。”
第360章
◎可见饼之硬,也可见乐进之震惊。◎
阿婉收了许多弟子, 但只有庞统才是正儿八经得了万花传承的嫡亲弟子。
由于阿婉坐镇,庞统不似旁的弟子那样,被如今的弟子尊为脉主,但阿婉还是为他设了万花大师兄的名头, 这些年, 阿婉忙着征战, 庞统虽在天下又走, 到处搞事,但对万花一脉的弟子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不仅定期叫人去检查功法,甚至连万花最重要的杂学, 他也是年年都要考核。
做到了人虽不在江湖, 但江湖处处有他传说的地步。
万花弟子们这些年被考的不轻。
这会儿阿婉突然露出想要庞统回来的意思, 立时各个同门师弟师妹们摩拳擦掌, 打算亲自前去迎接大师兄回家,而留下的那些师兄师姐们, 则是要在阿婉身边吹一吹耳边风,争取叫庞统一回来便接受考核。
定要让他感受感受这些年被考核统治的恐惧。
“敢问曹校尉,咱们预备何时出发?”万花弟子笑意盈盈,温文尔雅地抱拳问道。
那姿势不似长歌弟子那般如同奉常亲自教导过的规整,而是自带一股写意风流, 明明秦岭众脉弟子未曾言明自己是哪一脉的,可只看这一身气质, 就知道他们分别出自哪一脉。
以前曹彰只以为秦岭十三脉弟子只以衣裳来分辨, 现如今看来, 哪怕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 这十三脉的弟子站在一起恐怕也分的十分清楚。
秦岭啊……
怪不得阿父说起这个地方的时候, 总是那样的神色复杂。
秦岭十三脉各有绝学,天下得其一都能独占鳌头,更别说这十三脉弟子共聚秦岭,而且阿父说过,秦岭还有七位圣人,共同教养了他的嫡姐。
这一刻,曹彰由衷感觉恐惧。
这样的长姐,他的哥哥曹丕真的能斗得过么?
“曹校尉?”一直站在曹彰身边的长歌弟子见旁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不由又喊了一声。
曹彰回过神,方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他心下一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若是在战场上,怕是脑袋都掉几回了,越发觉得自从到了豫州后,他怔忪的次数变多了。
“明日清晨就出发。”
既然要伪装成过路行商,那么自然不该引人注目。
甚至曹彰还想着,要从豫州府衙中绕一圈,购买一些常见的货物,而且……他也想看看嫡母这些年管理下的豫州府衙是什么样子。
得了准确时间,又得知曹彰想要伪装成行商,一群人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去了。
被扔在原地的曹彰:“……”
这群秦岭弟子……还真够桀骜不驯的。
他又想到了曹丕,就算将嫡姐给斗败了,这秦岭门下这么多弟子,想必也不好管理吧,万一这些人都去各地来个割地而据,那可就够头疼的了。
曹彰心里一会儿就翻过五六个念头,但面上却依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一路去了挂舆图的大帐。
曹婉的舆图向来是最好的,就连曹操都承认,当初曹操初战天下时,曹婉的舆图可谓是一大利器,天下之大,微缩于方寸之间,排兵布阵,知晓先机,为这些年秦岭军的战无不胜奠定完美基础。
曹彰虽是曹操的儿子,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武将。
兵书,舆图,兵器功夫……
这些都是他的挚爱。
要说众兄弟姊妹中,他最嫉妒的就是曹贞了,都是曹操的儿女,凭啥只有曹贞能入得了秦岭门下。
在几位长歌弟子地帮助下,曹彰如愿拿到了扬州和荆州的行商图。
曹彰:“……”
他更想要行军图。
奈何这群长歌弟子实在迂腐,说是行商图就是行商图,甚至连扬州城街道上的那些店铺分别是什么都标注了,虽说行商图也能当做行军图来用,但到底不如真行军图那么详细标准。
不过……有总好过没有吧。
曹彰满身郁气的拿着行商图回了自己的营帐,从包袱深处翻出一件料子普通的衣裳来换上,配上那张憨厚的脸,瞧着倒真有些像是商人似得。
曹彰不担心自己,反倒担心起秦岭的那些弟子。
那群人一个个看着气质都过于突出,就算换上普通布衣,恐怕也很显眼吧。
秦岭弟子表示——完全没问题!
他们拜师秦岭之前还有人当过流民呢,哪怕现在收到了好的教育,又学了一身武功,但是那些曾经的经历与记忆都深深的印刻在灵魂里,只需要换上麻衣,就仿佛又回到那个岁月一般。
所以……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喜欢穿校服的原因。
因为只有穿上门派弟子服,他们才感受到自己的命运是被真正的改变了。
曹彰带着秦岭五十弟子以及自己的百十亲卫,组成了一百五十人的大商队,拉着空荡荡的马车就去了豫州,这些拉马车的马匹都是这些弟子的坐骑,皆是上好马匹,一路面便叫曹彰大喊一声‘好’。
只是这样的马过于神俊,着实不像是商队的拉货马,为此秦岭弟子还得给马的身上抹泥灰伪装,这些马儿各个都个性十足,被抹泥巴都不高兴了,进到马场就听见嘘声一片,最后还是阿婉送了几十颗皇竹草的饴糖来,才算是将这群马儿给安抚了下来。
“早晚咱得众个几十亩的皇竹草。”几个弟子咬牙切齿地下决心。
“先把老百姓养活了再说吧,至于皇竹草,房前屋后撒两把种子就是了。”
这年头人都活不成了,更何况马呢?
况且如今的牧草也不差了,只是没有皇竹草那么好。
皇竹草?
曹彰的耳朵立刻竖起来,那是什么神奇的马草?吃了那马草,马儿就都能养的这么好么?
只是秦岭弟子只是随意吐槽一句,很快便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的,叫曹彰心痒难耐,只恨不得冲过去问清楚才好,只可惜他与这些秦岭弟子不甚相熟,纵然心绪再怎么迫切,此时也未曾说出口,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丁夫人在豫州的府邸并不气派,甚至有些简朴,只大门敞开,里面进进出出的皆是一些女子。
她们步伐稳健,面上带着浅笑,与曹彰记忆中的女子形象十分不同,他记忆中的那些女子,要么如同他亲生母亲卞夫人一般娴雅宽厚又带着威严,要么便是仆从的卑微,他知晓那是地位带来的雍容,所以看见这些平民女子居然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很是惊讶了。
既然人到了豫州府衙,自然没有不去拜见嫡母的道理。
丁夫人对这些庶子并无太多异心,喜爱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是正常,但对曹彰曹植几兄弟,她倒也不会刻意刁难,甚至对曹丕,她都未曾冷过脸。
所以曹彰见到的丁夫人,是比卞夫人还要更加温和的模样,甚至和蔼的不似州牧的架势。
可曹彰知晓,比起并无实权的卞氏,丁夫人才是真的有底气。
丁夫人大手一挥,给曹彰一百匹粗布,将曹彰的空马车填满,于是曹彰立刻摇身一变成了布商,有了货物,再往扬州去便更加有底气了。
尤其这些粗布还都染了色,甚至还有格纹。
想必这些布还能卖的挺好。
扬州是个富庶之地,只不过早些年那边人口稀少,容易水患,后来因为到处战乱,才叫一些流民迁徙了过去,后来孙策掌事,便开始正儿八经的设立郡县,屯田种麻,如今扬州的纺织业也确实极好,所以曹彰化身为布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丁夫人手中不仅有扬州麻布,还有阿婉送给她的落日绢与梨绒布,这两种布料是制作梨绒落日包的主要材料,阿婉曾经囤积了许多,后来便给了一些给丁夫人和曹琅做衣服穿。
她也没给曹彰许多,一种给了一匹,算是镇店之宝。
曹彰带着商队入了扬州,商队径直绕过府衙,在城外三十里亭停留,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个长歌弟子一路快马进了扬州城。
他径直去布坊挑拣货物,而长歌弟子则暗中与当初阿婉借给孙策的长歌弟子碰了个头。
然后就听了一肚子八卦。
“所以说现在孙大将军还没有嫡子?”
“他都没正儿八经的娶妻,哪里来的嫡子?”嫡女倒是有俩,那个大乔夫人都急坏了,最近已经病急乱投医打算寻一些和尚来念经求子了。
吴夫人对大乔夫人实在不满,觉得她狐媚惑主,勾的孙策无心娶妻,一心只守着她过日子。
然大乔夫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孙策不贪图美色,跟大乔夫人过夜的日子,还不如跟周公瑾抵足而眠的多。
由于宗室刘家人代代都有龙阳之好的消息传出。
所以这群读了点书,学了点史的长歌弟子,立刻就想歪了。
长歌弟子一脸严肃地去,满脸茫然的回。
驯鹰速度又极快,没到下午呢,消息就传到了阿婉的桌案上,当时恰好是阿婉跟几位大将军共商大计之时,一只雄伟大鹰突然冲入大帐,稳稳落在了鹰架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婉抬了抬手,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长歌小弟子蹦跳着就去鹰脚上解下精囊。
“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小弟子不敢耽搁,打开来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便是口语流利的读了起来,尤其读到最后:“……惊闻扬州府无世子之因由,乃是因孙、周两位龙阳之好的缘故。”
阿婉:“……”
“哐当——”
乐进手里的大饼掉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见饼之硬,也可见乐进之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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