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停顿了一秒,又看向阿伊瑞,低喃出声:“雌父也是。”
是吗?
两个“人”心里同时反问。
阿伊瑞还好,他听完面上挺高兴的样子,嘴角扬着,苍白的小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反倒是旁边的弗尔安,话一说出,突然有些沉默。他眼珠子诡异地转动了两圈,黏腻的眼神缠上阿伊瑞的后背。
两个“人”坐在一起。
地面上凌乱的零件逐渐拼合成型,上好螺钉,机翼的连接片开始调试重组。
弗尔安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低沉着嗓音,从指导机械拼装到讲冷味笑话,逗得还在闹脾气的阿伊瑞哈哈直笑。
好大一会儿,阿伊瑞不知怎的,又委屈地红了眼。
嘴巴一张就开始说个不停。
“你每次都这样,就知道哄我!”
“我想说说话,你们都不陪我。”
“我还有点怕,那一天好多血,那个东西一直追着我。”
“你那天有没有事,亚拉斯都流了好多的血,我怕雌父也流血。”
“达姆!”
弗尔安应和着,时不时来上两句安慰。
他的眼里盛着纵容宠溺,像是要把阿伊瑞含在里面沉进去融化。
他有着关怀,也习惯凝视,有几分安慰,也给足鼓励,这份量很足,沉甸甸的。
但是受不起啊。
阿伊瑞的大眼睛荡开笑,一眨不眨地盯着弗尔安瞧,笑的老灿烂了。
地上的金属板反着光,映出李瑞顺现在的样子,他转过头看过去,六岁的小身板,又瘦又小,瘦削的脸带着些病气,两眼弯弯,透着点细碎的光,柔软的棕发有一点点的卷曲,额前碎密的散发遮住眉毛。
他的嘴巴咧的大大的,是真的开心啊。
这么多年,他好歹也算是把弗尔安摸了些清楚。
偏执型人格,目的性和掌控欲极强,善于采用手段玩弄他人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用演戏来满足自己的隐形控制欲,这只是常规手段。手中一旦出现脱轨迹象,就会不计代价地拉回来。
他的控制的确严丝合缝,但从黑帽d9星就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意外。
不出意外的话,后面就会全是意外。
“是雌父的错,吓到了?”
弗尔安这样说着,手掌抚上阿伊瑞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没入他棕色的软发:“阿伊瑞还受伤了,疼不疼?”
阿伊瑞不动声色地捏紧手心里的零件,然后小声的委屈开口:“疼的。”
“我牙掉了,是疼的。我还摔了好几圈!他们一直追着我,你也不给我发消息。”说到这儿,阿伊瑞又笑眯了眼,支起腰趴到弗尔安的耳边:“但我把牙藏起来了,你要看看吗?”
小孩小声咕哝,稚嫩的嗓音又轻又软。
“嗯,”弗尔安拉着他起来,又戴上一贯的微笑面具:“好啊。”
两个“人”出了这个房间,一路上,弗尔安微笑着听阿伊瑞对他抱怨,一会儿说他吃了好几天的营养液,一会儿又说他前几天裤子上破了好大一个窟窿,想到哪说到哪,弗尔安倒是一直耐心地听着。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阿伊瑞的房间。
那颗牙被阿伊瑞装在一个小铁匣子里,他神秘兮兮地从一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献宝似的用一只小手捂着。
弗尔安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配合着作出感兴趣的表情。
没什么好看的,一颗牙而已。
“达姆,你猜这代表着什么?”
“嗯?”弗尔安又瞅上一眼:“有点猜不到,代表什么?”
阿伊瑞噗嗤一下笑了:“代表阿伊瑞掉牙了呀!”
弗尔安:“……?”
他“嗯”了一声。
阿伊瑞笑眯着眼把牙又装了回去,用小手在盒子上拍了拍然后递给了弗尔安。
“送给雌父的,要拿好!”
意味着可以开咬了。
弗尔安单手接过,白皙的手指在盒身上细细摩劣,镜片下的视线又悄无声息地缠上阿伊瑞。
他舔了下牙根,柔和着眉眼弯腰捏住阿伊瑞脸上的肉,轻轻低喃:“好。”
阿伊瑞脸上红红的,又拉着弗尔安说了好一会儿话。
“我的通讯器丢到以前的地方了,我要一个新的!”
“好。”
“你要帮我加好以前的表情包,就是我常发的那个很凶的。”
“……嗯,加好。”
“还有,你要多陪我几天!”
“当然,都陪你。”
之后连续几天,弗尔安都尽量满足着阿伊瑞的要求,他推了一些不必要的事务,尽职尽责的充当了一个好达姆。
虽然阿伊瑞也没提什么过分的。
这个大型废弃制药厂位置隐蔽,整个区域都安置了信号屏蔽器,药厂旁边有几栋废弃居民楼,钢筋铁板搭建的大概一百多米高,极好地遮挡了视线。
阿伊瑞待在临时装修好的学习室里,双手都搁在一张矮桌上,搭着脑袋,眼睛盯看着光脑上的学习资料,心思却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弗尔安又跑了,今天一天都没有回来。
昨天还说要陪他……
说要陪他。
他没来。
……是急事?
突然,阿伊瑞狡黠地转动一下眼珠,他伸手推开滑行桌,迈开短腿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中午,阿伊瑞生病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哑着嗓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嘟囔着“达姆”。
床头运行了两架微型检测仪器设备,亚拉斯就站在旁边,他手上忙碌地操作,推车上堆放了紧急搜刮过来的药剂管液。
他的旁边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虫,他们有条不紊地分析仪器设备上的身体指数,在一块面板上勾勾画画。
注射针刺破阿伊瑞苍白的皮肤。
药物注入。
凉,很凉。
阿伊瑞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呜咽着,紧闭的眼皮也开始抖动,牙齿咯吱作响。
单薄的身板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生机。
亚拉斯看向屏幕上的数据,在情况稍微稳定下来后就出了房间,编辑信息发了出去。
当晚,弗尔安匆忙地赶了回来,他边走边脱下一身沾满血污的大衣,眼睛充斥着些许血丝,充斥着暴虐和戾气。浓稠的血腥味在他身上挥之不散,他走到一处门前,突然停下脚步。
良久,他转身去了这栋楼层的浴洗室。
等他换好衣服过来时,阿伊瑞的情况已经开始稳定。
弗尔安走到阿伊瑞的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很弱,但能活。
察觉到动静,床上的小“人”动了动。
“达姆。”阿伊瑞虚弱地蹭了蹭弗尔安的手心,掀开眼皮看他一眼,然后放心地睡了过去。
“嗯,睡吧,乖。”
弗尔安这样说着,柔和着眉眼极尽温柔,他刚换了一身米色衬衣,这种暖色缓和了他的几分危险性。精致的轮廓在灯光下显了几分舒适随意。
想起刚刚助手发送过来的数据报告,弗尔安垂眼看向设备上的屏幕。
历经五年多。
阀值破了。
一点点,但足够了,可以慢慢来。
他伸出手,手背青筋爆满,看起来修长有力,探进去,再出来,一根尾钩缠在他手腕上,他轻轻捏着尾端,尾钩细长冰冷,也很漂亮。
让他想起了他的雄主——首都星米迦勒比顿家族的掌权者,艾邦尼纳。
还有另一个厌烦至极的雌虫,一个虚伪狡猾的偷窃者。
塔兰。
他手掌使些力气捏了一下,引得昏迷中的阿伊瑞痛吟出声。
弗尔安立即松开手,拇指又安抚性地揉捏着尾钩,直至阿伊瑞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才拉开被角小心放了回去。
阿伊瑞,你可要乖些。
……
外面暗潮涌动,试探搜查层出不穷。
而阿伊瑞这边同样也不平静。
等他醒来,他们已经搬离了那处废弃制药厂,来到了一处阿伊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这里透着压抑,即便是智能调节灯也让刚大病初愈的阿伊瑞感到沉闷难忍,突兀的让他恶心。
而打破平静的是一张电子版的“人”体构造图。
很意外。
这份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了阿伊瑞的学习光脑里。
是弗尔安授意的。
李瑞顺犹疑不定地坐在金属椅上,手心攥的紧紧的。
这份构造图中,胸骨和腰脊处与人类有些许不同,与他现在的身体构造相似,但没有尾钩。
没有尾钩。
他的脊部也不一样,他没有那个骨翼一样的东西。
什么意思?
焦灼蔓延心头,李瑞顺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对自己的身体结构早有猜测,一时之间没有多么惊讶。反倒是弗尔安这突然的态度让李瑞安琢磨不定。
弗尔安知道自己是故意的了。
不,不可能。
这跟这份图有什么关系?
从黑帽d9星系来到赛亚蛇星,李瑞顺就一直在观察注意一些不一样的细节,并在心中隐隐构成一些猜测。
后来,在第一次逃跑后,他送给那个亚雌的微型机甲模型玩具被凯罗返还到阿伊瑞的手上。
模型内部是塞了东西的。
一些刺激性药剂。
他对这个东西很熟悉,从几年前到现在就一直在接触,基本上每天都会定量摄入。
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
在不动声色地取出后,他藏的就一直很严实,绝对不会被发现,用完后也“毁尸灭迹”了,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李瑞顺来回扫视着手里这份身体构造图,面上倒看不出异色。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几个月前,他的精神力阀值就隐隐有些松动。直到他私自注射了超剂量的刺激性药剂,导致想要的效果加倍了。
本意是想给弗尔安制造点麻烦,倒是阴差阳错造成了精神力阀值的突破。
李瑞顺想了想,还是出了房间去找弗尔安。
这里较李瑞顺以前住的地方狭小,铁面的通道四通八达。刚出门就迎面遇见很多身着军制服的“人”,他们训练有素地各司其职,对突然出现的一只雌虫崽一眼也没有多看。
李瑞顺更古怪了。
弗尔安以前都是恨不得把自己和别“人”隔的远远的,不到必要见都不让见。这又是干嘛?
李瑞顺迟疑了一秒,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跑过去。
前面是一层又一层的扫描关卡,巨大的金属硬板上方凿铸了上百个机械枪口,蓝色扫描码照过阿伊瑞的全身,放行通过。
机关戒严,身份符合,请通行。
六岁的虫崽子一脚迈进去,浅绿色的眼睛局促的环顾一圈,他抿着唇,眼框又红又肿,病态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他两只胳膊抱着一台光脑,搂的紧紧的。
一路跑过这一层,阿伊瑞又转着脑袋四处瞧。没找到要找的“人”,他眼眶更红了,跑到一处升降梯口,咬着下唇走了进去。
幸好一到上层,他就一眼见到了弗尔安。
那个人就站在最中间,举手投足透着从容不迫,银白的制服规整地穿戴着。他的眼眸冰凉,冷飕飕的移过身后一群“人”,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直到他转过头看见阿伊瑞。
“阿伊瑞好些了吗?”
弗尔安视线定格在阿伊瑞的身上,随手将纸质档案递给下属,侧过身冲他一笑。
“达姆。”阿伊瑞呜咽一声,迈开短腿就往那边跑:“我难受。”
弗尔安顿了一下,伸开手臂接住了阿伊瑞,然后对后面眼神示意。
后面的“人”恭敬地退了下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唔,没事儿。”阿伊瑞含糊着舌头,忐忑地抓着弗尔安的袖口,小声道:“可能我有点饿了。”
弗尔安好笑地拉他站好,眼珠子转向阿伊瑞怀里抱着的光脑,又移开视线。
他为阿伊瑞准备好了一件礼物,庆祝六岁的到来,虽然有点晚了。
他问阿伊瑞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不,他还有正事要做呢。
阿伊瑞犹豫地摇头,然后伸出指头戳了戳弗尔安:“我们为什么不一样?”
“嗯?”弗尔安疑惑地歪头看向他:“什么?”
“就是——好多!”阿伊瑞迟疑地手背在后面,脸纠成一团。
弗尔安还是一脸平静:“我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小点心,一起吗?”
阿伊瑞:“……”
你故意的。
好歹毒的心思。
就在弗尔安神色平静,看好戏的时候,阿伊瑞双手塞进了屁股□□里。
弗尔安:“……”
什么。
阿伊瑞掏了掏,然后掏出一个细长条的东西,直接怼到了弗尔安的脸上。
他两只手抓着漂亮的尾钩,神情严肃:“尾钩!我有你没有!”
弗尔安:“……哦。”
空气陷入一秒的安静。
慢慢的,阿伊瑞瞪大眼睛,眼眶都红了:“你果然没有!!”
弗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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