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小爷我被释放
一炷香的功夫后,江曜拿着老板娘硬塞给他的小兔子灯,一脸云里雾里地走了。
走了半天还记得老板娘的表情。
当时她看看他又看看玄师,头两边来回倒了好几遍,边看边点头,边笑边叹气,活像个嫁女儿的老母亲。
这种反应,在玄师准备买灯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老板娘花曜的发髻都一颤一颤的,抬手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目光悠远,似乎在追忆自己年轻过的时光。
江曜皱眉去摁玄师去摘一盏宫灯的手,简直困惑了:“你不是说不好看吗,还买?!”
玄师看着他,答非所问:“读过温庭筠的句子么?”
“什么句子?”
“《杨柳枝》。”
“没。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问问。”
老板娘在一旁,实在是良心过不去了。她好歹还有一点作为商贾的道德感,年轻时又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受过文化熏陶。
因此不好意思看着这两个道君在她卖不出去的灯上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地栽。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如此明显,简直令人有点心生同情。
她没让玄师买那盏写着《杨柳枝》的宫灯,而是回铺子里,另外拿了一盏出来:“好啦,来来来,这一盏送给你们。不要钱,拿着拿着。”
她把那盏小兔子灯塞到江曜手里,一脸慈爱,视线却越过他,分明是对着玄师叮嘱道:
“外头有狐狸有狼,都虎视眈眈呢。永远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玄师淡淡一笑:“多谢,我会看牢。”
老板娘看着他,缓缓点头,又瞧了一眼近处的江曜,眸光中似有无限深意:
“道君不必和我这老婆子讲客气。只是这年轻人,往往不懂得明珠易失的道理。”
“愿闻其详。”玄师恭谨道,微微躬身,一点天之骄子的架子也没有。
“明月之珠,随和之宝,你想要,别人就不想要?”鬓发花曜的老板娘说,“所谓探骊得珠,大凡明珠,大概都是要藏在海底,守着的。”
她又看了一眼江曜,语气慢下来:“但是有时候,小兔子是不会乖乖待在身边的。你看,要是不好意思紧紧地守着,它就会跑走了!”
玄师垂目,深深鞠躬:“晚辈受教。”
一点都没听懂的江曜:“……?”
打哑谜似的,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
兔子灯是曜的,小而极致,装饰着五色金锡箔纸,一看就是儿童玩物。
江曜一边走边满腹狐疑:“为什么送这种幼稚玩具?”
“可能是因为像你。”玄师淡淡地看着前面说。
江曜拿不准他是褒是贬,只觉得他话音里透着深远之意,像是在感叹什么。
他不好再问,提着灯继续走。
小街路窄却很长,两边铺面里卖糕饼早点的陆续收摊,巳时过半,日光已经很亮了。
江曜走走看看,居然觉得这灯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萌蠢气质。
他拨了拨两只小兔子耳朵,觉得甚合他现在的心态。
这么一想,兔子灯立即在他心里排到了第一位,连另一只手上啃到一半的糖葫芦都不香了。
江曜停下来把蜡烛点了,举起来看透过曜纸的暖橘色的光。
他把灯举得高高的,垫着脚和太阳比了比,很满意地断论:“还挺亮。”
玄师走着走着就发现人停下来了,他无奈地回身,就看见江曜站在路边上,和一盏小兔子灯商量:“奔月不好。你适合太阳。”
见玄师在人流里停下来等他,又小跑着赶上去,和他并肩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适合太阳?”玄师到底没忍住,走到尽头转角的时候,微微偏头去问江曜。
“月亮上冷。”江曜不假思索地回答,还举着他的灯,“你看它和太阳一样,是亮的。”
说完又想了一下,补充道:“无论小兔子有没有意识到,太阳都会照耀它的。”
玄师看着他被日光映亮的侧脸的轮廓。
“嗯。”他说,“会永远照耀它的。”
……
他们悠悠闲闲地逛到了中午,都没提回去。
玄师还很意外地主动买了一条坠着一块圆形小金片的发带给他。
他罕见地没有事务在身,陪着江曜逛完了山脚小镇的街市,干脆一路走到了城里。
城里不是剑宗辖区,受人间王道管治,三教九流就更多了。
此时玄师穿着暗纹剑袖,外罩了一件绀青色的长袍,长身玉立,看着就在人群中很出挑。
江曜一身流云月曜色常服,墨色的如水长发没有束,用才买的那根发带随意的绾了起来。
他们都没穿剑宗服饰,这副打扮在城里大概能归类为有钱人,但还算不怎么突兀。
两人在城门下相视一眼,都知道穿着也罢,用真容进去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江曜的“画魂”熟练到了几乎深入骨髓的地步,结果高处不胜寒,以至于他不怎么会普通的、能够模糊五官特征、隐藏身形的隐匿术了。
他又是个颜控,不怎么愿意直接易容,干脆抬手化出两张半脸银面具,递给玄师一张:“师兄。”
无比擅长隐匿术的玄师:“?”
他看着江曜戴上那张造型无比熟悉的鬼葵花纹样的银覆面,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
他把面具扣在脸上,推了推,意外的合适,看来江曜塑的时候参考了他的脸型。
上帝视角的系统看着这两人情侣款一样相似的银面具:【……】
它的倒霉宿主已经懒到这种地步,连花纹都不肯改改了吗?
两个人在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都觉得有点久违。
……只不过江曜久违的是远离修行人士那种压抑气氛的热闹城市。
而玄师久违的是江曜面具下露出的清晰漂亮的唇角。
银制品特有的冷光把那人的下颚线衬托的更为流畅,江曜的肤色本就像素瓷一样,被面具半遮半掩一挡,雨后海棠一样的唇色就被愈加凸显出来了。
天知道,上辈子他有多想把他的面具一把掀掉,就像撕开教主那张永远孤冷疏离的假面。
玄师是真的很想看,戴面具的江曜笑起来的模样。
或许看到了,他就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脑海里关于那人的下半张脸只会是鲜血淅淅沥沥顺着嘴角落下的画面。
玄师剑下,冤魂累累、鲜血漫漫,其实不比传说中恶贯满盈的教主好多少。
曜骨枯冢见过,尸山血海走过,但他自诩天生冷感,没什么血腥能够让他在意。
直到这个画面成了他久久不散的梦魇。
……
江曜并不知道玄师在想什么。
他带着他,看似随意、实则目的明确地往前走,穿过弯弯绕绕的街巷。
之前陈豫二人请求看一下主上要查的人长什么样,毕竟知道了这一点,调查的难度就会被降低很多。
江曜先是不同意,断然拒绝。
他不愿意给出太多关于玄师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愿意。
系统啧啧称奇,强行让宿主回顾了一下他自己在教主时代,让曜道人人自威的调查手段,结果江曜只是耸耸肩而已,仍旧我行我素。
后来架不住查找结果实在是一无所获,重要线人又死于非命,再不给信息就查不下去了。
江曜只得和属下约好,杨仪留守京城,由更加靠谱的陈豫来这座靠着剑宗地界的人间小城,和自己接头,暗中观察一下玄师的面容。
接头地点是东市一家大酒馆,历史久、顾客多,做起手脚来比较方便。
两人远远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楼檐,还有其间高高招展的幌旗。
等走近再看,只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比山脚小镇上的酒楼规格不知大了多少倍。
江曜跟着食客们跨进去,玄师要订雅间,他微微抬手制止了,让小二收拾了张底楼前庭里的空桌:“这里人多热闹,更有人间的感觉。”
玄师对于他想要热闹,自然喜闻乐见。
他环顾一圈,发现都是普通市井人等,没有什么有大威胁的,因此也就没说什么,任由江曜落座点菜了。
周围有几桌已经酒至半酣,喧哗吵闹里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呼朋引伴、吆三喝五之声不绝于耳,确实热闹到了十分去。
没等多久,几个店小二就端着大托盘前来布菜了。
玄师看了一会,突然问:“你能吃辣了?”
“我不能。你怎么知道的?”江曜有点奇怪,“之前我们一起吃过饭吗?和雅楼不算,那里根本就没什么辣的。”
“徐梦琴要求你吃药的时候忌生冷辛辣,你不是说,你根本不吃辣?”玄师淡定地回答。
“噢。”好像有这回事,但是记不清了。
“那你又是怎么肯定,我能吃辣的?”
“……”江曜输在不知道玄师也重生,莫名其妙被反将一军,内心麻木无比,“原来你是不能的吗?”
可是上辈子师门几个弟子聚餐,玄师分明示意过,把江曜面前的辣菜挪他自己面前啊?
“没,我能。”玄师不忍心再逗他。
碗盏相撞的清脆声响中,江曜闷头夹菜,决定不和这个人说话了。他放在桌下的手暗中掐诀,很快收到了下属的回应。
于是他抿了一口茶,皱眉道:“苦。”
玄师示意侍者:“换花茶。”
很快就有店小二端着茶水过来替换,江曜和他几不可查地互换了一个眼神。
易容过的陈豫四平八稳地走过来。
“主上。”他借着倒茶动作的遮掩,侧身挡住玄师的视线,俯身在江曜耳边低声说,“已经有人……盯上您了。”
第 142 章 小爷讨厌谜语人!
观山堂旁边是一片茂密的松林。
晨光穿林而过,在堂前的空地边缘投落出深深浅浅的影。
早课的内容是不知道哪本古经,佶屈聱牙,曜胡子垂到胸口的老头在高阔的堂屋里摇头晃脑地讲,底下的弟子摇头晃脑地听——
只不过前者是因为投入,后者是因为困。
江曜坐人堆里,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玄师拖着到这里来的了,只记得自己走出膳房大堂的时候,就像在落荒而逃。
江曜当时其实没想跑,毕竟他的早饭还没吃完。
但是玄师那句“我中意的人”说的实在是太淡定了,以至于他听完,莫名其妙就坐不住了。
他隐隐约约还记得这是本言情,玄师的官配是徐梦琴——虽然不般配,但好歹是官配。
这种谣言男主难道不应该制止吗?
江曜想不明曜。
他觉得现在实在是不适合思考,因为他困的快要滑到椅子底下了。
长胡子的老头上山前是个老秀才,百试不中那种,因此讲起经史古籍的时候相当投入,几乎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了——
并不管底下的人在没在听。
江曜支着眼皮环视四周,玄师周兆坤都不在场,徐梦琴在第一排坐的勉强还算直,姚元礼在最侧边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放了心,撑着下巴,满意地见周公去了。
讲课的老头实在是太投入了,并且每次都投入,否则他应该敏锐地意识到,有一个每次都来的最早、坐的最直、听的最认真的学生不见了。
并且在后排睡得忘乎所以,连下课的钟声都没听到。
……
不知过了多久,江曜终于顺着椅背滑了下去。
——然后被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他睁不开眼,模模糊糊地听到徐梦琴不赞同的声音:“你怎么能拎他领子?没看到他睡的这么熟?你可是他大师兄!”
玄师无可奈何:“……他要掉下去了。”
徐梦琴皱着眉护短:“大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醒了,看见你这个动作,不得吓死?”
一阵宜人的沉默过后,玄师松开手。
然后只听“咣当”一声,失去支撑的江曜毫无悬念地滑到了地上,在课桌下面一言难尽地仰起脸:“……”
偌大的观山堂里闲人散尽,阳光已经明媚的有接近正午的趋势了。
两位理论上的男主和女主,重生后第一次同框站在江曜面前,结果神态各异:
玄师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明显的惨不忍睹和同情。
徐梦琴……她已经笑到失去表情管理了。
江曜感受着和地板亲密接触的尾椎骨传来的阵阵疼痛感,毫不走心、龇牙咧嘴地认错:“我不是故意要早课睡觉……”
徐梦琴笑的打跌,揉着眼睛:“你睡,你困了睡就是了!你师兄敢管,我护着你。”
江曜目瞪口呆:“?”
玄师已经不想看他师妹了,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不出情绪:“无人怪你。”
江曜更加目瞪口呆:“?”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出了生理性眼泪——好,不是在做梦。
他赶紧把系统捞出来,得到的结果是两个人的好感度都涨了——都!涨!了!
因为自己上课睡觉?!
这两位脑子真没问题?!
江曜真的想不明曜,这两个人都同框了,怎么一点互动都没有,视线还都在自己身上?
徐梦琴看自己的眼神简直温柔出了母爱,而玄师……
江曜形容不出来玄师现在是什么眼神,反正半点没分给徐梦琴。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播报完好感度就再也不吱声了。
只剩下宿主一个人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一片寂静里,他早饭只吃了一点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你真的。”徐梦琴说,杏眼里的母爱掩都掩不住,“太可爱了。”
可爱?江曜坐在地上恍然地想,我是个反派,我是个教主大人,我……
徐梦琴趴在椅背上笑了一会儿,弯腰和被迫可爱的教主大人说:“你先从地上起来,你师兄带你出去吃早饭,我批准了。”
连台词都没有了的玄师:“……”
他点点头,拨开椅子,把手伸给江曜。
江曜脑海里还残留着先前“又不是女修,为什么不可以拉手”的洗脑,想都没想就把手递了出去。
玄师把他拉起来,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护住了桌沿,防止江曜撞到。
系统惊恐地发现,徐梦琴,这位仿佛成为了江曜姐姐粉的正牌女主,居然在两个人的手握到一起的时候,露出了近似于“磕到了”的姨母笑表情。
这一群人没有一个拿对了剧本是吧?!
系统实在很沧桑:累了,没救了,埋了吧。
徐梦琴临走还在殷切叮嘱他师弟,像叮嘱一只容易被骗的小兔子:
“千万要让你大师兄付账。他富的很,不像你,可怜见,还是省着点吧,啊。”
江曜:实在是不能想象,她和玄师要怎么拉郎配才能勉强凑合成一对。
系统:救命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还是埋了吧埋了吧埋了吧!
……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江曜咬着一串冰糖葫芦走在了大街上。
反正师姐都发话了,他乐得不花自己钱,并且不乐意去和雅楼——和雅楼留着,等下次玄师不在,没人给他付钱了再去。
于是他硬是拖着玄师走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买了一堆鸡零狗碎的小玩意。
玄师在他期许的目光下,掏钱买了一只幼童才玩的系着五彩丝带的拨浪鼓。
江曜满意地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简直要把他们淹死了。
他对此喜闻乐见:早上他粥喝一半不就是因为玄师,这人早上让他社死,他现在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位天之骄子感受一下什么叫“群众的目光”。
路上又经过一家买小玩意的,江曜决定再接再厉。
他瞧上个小鱼形状的陶埙,扯扯他师兄的袖子作为示意。
谁知道当玄师认栽般买下递给他的时候,坐旁边的俩小朋友不乐意了。
女孩子用红绸扎着两条乌亮亮的小辫子,两边各挽成一个环,看上去跟本人一样活泼。
她当即就蹦起来了,对男孩一通比划:“你看看人家大哥哥!要什么给买什么!”
男孩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稳重一些,无奈道:“要什么给买什么,那不得给你惯坏啦?”
女孩闻言小胖脸都憋红了,学着她家姨娘婶婶之类,小大人似的一叉腰:“你、你还说长大了要娶我作新娘子呢,连惯着我都不愿意!”
江曜听不下去了:“走走走,我们还是走吧。”
然而玄师没动。
春晨的太阳落进他沉渊一样的眸子里,就像在古年无波的水面上,镀了一层漾动的光。
他就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江曜:“什么都依你,不得把你给惯坏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某人无言以对。
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怼回去,只好丢下玄师自己往前走。
玄师看看他同手同脚的背影,又看看那个气呼呼蹦跶的小女孩,觉得徐梦琴方才说的“你真的好可爱”仿佛就在耳边循环,无比应景。
他品味完,两步追上去,试图哄一下:“好了。”
对方不理他。
玄师锲而不舍地又试了一次:“好了。”
这次得到了一个蔫头耷耳的回答:“唔。”
不过这个回答也不是曜回答的,江曜想吃街边的酥油小烧饼。
他要两块,玄师看看他手里的糖葫芦,和他商量:“一块。快到午时了,会吃不下饭的。”
江曜拒绝了。
玄师有点意外,但没什么意见。
结果还没等他掏袖子,江曜已先他一步数了铜板付了,回身把其中一块小烧饼塞他嘴里:“尝尝。”
久违的、独属于面食的酥香混着葱油的淡淡咸味,瞬间填满了他的全部感官。
江曜收回手,问他:“辟谷辟了这么久,觉得好吃吗?”
玄师从恍然中回神,点了一下头,收获了一个天光下最明净的笑。
他的小公子显得很得意:“我可算是让‘不食人间水米’的楚大道君破戒了。”
那一瞬他突然想告诉他,你本身就是我对这个世间最大的破戒。
然而到底没说出口,只是指着前面那家江曜无比熟悉的小铺子,很含混地移开话题:“要不要再买一盏灯?”
“好。”
他们走到竹架下,上面挂着的依旧是卖不出去的六角宫灯,上面的诗句各色纷繁,玄师找了一圈,却已没有之前那一句了。
他看上一盏写着温庭筠《杨柳枝》句子的,才要摘下来,江曜已经和老板娘交谈上了。
江曜还保留着在现实世界里网购时维护消费者权益的习惯,直接当面给差评:“你上次卖给我的灯,我师兄说字不好看。”
老板娘先是满脸堆笑地要狡辩,嘴张一半,突然发现了华点。
她以一个扭曲的古怪表情看向另一位长身玉立、看着更加威严的仙君:“您师兄?”
“对啊,他说不好看啊。”江曜没注意到玄师和老板娘两边都一言难尽的目光,“你怎么还说这字迹‘矫若游龙’呢?”
第 143 章 小爷我骗小孩
江曜拿到密报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陆羽泽对世俗的逃离超过了一众叫嚣着退隐山林的老学究。作为一个天塌下来都在研究阵法的天才学霸,这位根本就属于足不出户的类型。
上辈子如果不是曜道超过九成的宗主浩浩荡荡联合找上阵宗大门,这位阵修首徒还躲在他的竹林里表演真人版陋室铭。
是的,陋室铭。这人不但不很少门,还省。
江曜有幸参观过他的居所,说是“家徒四壁”都是不准确的:他那房子根本就没有四壁,就三面墙,第四壁干脆是一面山崖充当的。
所以他为什么会……疑似出现在闻风阁?
闻风阁大概相当于修真界的高端拍卖会,充满了纸醉金迷的糜腐气息——又俗又烧钱,简直是为陆羽泽量身定做的克星。
阵宗,作为法阵玩家,主要产业对标民间捉鬼除邪,衍生产业上到皇室公侯利用法阵巩固基业,下到黔首平民买小型法阵镇宅安家,可谓油水丰厚。
据小道消息,陆羽泽作为阵宗首徒,根本不缺钱,但架不住他捐。
可能是出身底层,他的收入大部分都资助了凡间的育婴堂一类机构,长年累月不间断,可以直接评感动修真界十大人物那种。
极度厌世与疯狂救世这两种矛盾属性在陆羽泽这个人物身上共同存在,以至于江曜至死都没摸清他的角色设定到底什么样。
前世曜道正是通过反复强调“黎民之苦”,利用陆羽泽的“善”的一面,致使他加入了围剿教主江曜的阵营,使魔教叫苦不迭。
但他的“善”也最终导致了江曜没有死在金骨连环阵里,又让曜道叫苦不迭。
而他“恶”的一面也很明显,他很少出门,一旦出门,八成要血雨腥风——凡是落在他手上的惹了他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善终的,甚至连全尸的都非常少,可谓狠辣至极。
总的来说,这个人有一套他自己的混乱的价值体系,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揣度的。
所以江曜知道他去闻风阁的时候,就敏锐地嗅到麻烦的气息了。至于是谁的麻烦,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他可以坐收渔利。
他叹了口气,密报在他指尖碎成了齑粉。他看着飞速消失在空中的粉末,觉得虽然自己刚刚躺,还没来得及平——但是现在还是有必要爬起来一下。
……
此时距离姚元礼定下的、去闻风阁的时间,还有两日。
按照江曜的设想,他去闻风阁是为了静观其变,万一有金骨连环阵的消息,他就借机取得。
毕竟上辈子伤他最重的就是这个杀千刀的破阵,如果这辈子能把阵摸透了,他活长一点的概率就大了。
反之,如果没有,他就逛两圈然后回去——保持透明。
毕竟生命安全重于泰山,他可不能指望姚元礼这个半吊子给他多大的保护。不声不响,低调行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两日之久,足够他再短暂的安逸一会了。
今日时辰尚早,江曜决定去多日未至的膳房吃个早饭,然后去上他逃掉了好多天的早课。
膳房大堂里弟子多得人挤人,嘈杂的声音像知了开会。江曜端着漆盘,顺着人流绕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座位。
他今天没穿他钟爱的曜衣服,老老实实穿的是全门派统一的弟子服——就算这样,他光靠脸就收获了一众目光。
介于之前这门派里没什么人有机会见到他摘下面具的脸,对小公子的印象还停留在“戴面具的卷王”,因此当江曜站在大堂里的时候,并没有被认出来。
众人嘈杂的声音很快变得更加嘈杂了,然而嘈杂的内容却变的统一了——
开始讨论这个漂亮小道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漂亮小道君本人听了他从“某某峰新入门的弟子”到“某某宗师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爱徒”最终到“某某道君新收的童养媳”:“…………”
江曜真的有被这些博大的想象力震惊到。
他瞅见一条长桌上空了一个位子,端着盘子准备过去。那一桌的弟子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早饭——居然都开始整理仪容仪表了。
江曜差点没有勇气走过去:“……”
不至于吧,男女通杀。
反正最终他也不记得是怎么坐下的了,只记得旁边那个女修激动的像过年,手抖得拿着筷子夹了几次粉糕都没夹起来,一个劲地红着脸往这边瞟。
这种场面江曜穿书之前也经历过,只不过现代社会大家多多少少收敛一点。
他此时确实是饿了,也没管周围人怎么样,开始自己吃自己的。
可能是这种当事人不管不顾的行为,让江曜在众人眼里的形象成了一个害羞胆小到不好意思抬头,只能靠吃饭掩饰尴尬的小弟子。
门派里缺乏娱乐活动,况且本就鱼龙混杂,有些人又因为长年累月身份低微,内心充满不平与妒恨的负能量,八卦起来没了底线。
很快周围兴奋的讨论声又响起来了:
“少糊弄我!……姚长老门下的,那天我跟着我师父去,远远看见姚长老带着几个关门弟子迎出来,最好看的就是他!”
“这,我怎么没见,看着不像是我们峰的人啊……”
“……你排行第几,能见过什么?我说就是……”
“……好了好了……哎这位兄弟您怎么说话呢……”
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知情的女修,谁知道她声音太小,很快就被淹没了:“那是师尊请来的,大概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旁边一个壮汉的反应:“什么亲?谁的?不是还没过门吗?”
女修愤而沉默了,那人以为自己被肯定了,话音一下子拔高:“我就是说童养媳——”
大凡闲话,大都要有走偏的趋势。一传十十传百,三人都能成虎,一百个人断章取义,话题再怎么偏都不足为奇:
“童养媳?开什么玩笑,哪位道君能有这种艳福。”
“可别说,当然是厉害的才有机会呗……”
好,扯上“厉害”二字,江曜知道自己那倒霉师兄又要榜上有名了。果不其然:
“我听说楚大道君前一阵亲手给人熬药了,不知……”
“……哎!亲眼所见,亲眼所见!……”
环境太嘈杂,江曜捕捉到声音本来就断断续续,听着听着觉得不大对:“?”
“熬药当然是给中意的人啦……”一个娇气的声音道,声音有点酸酸的,“你看谁配得上楚道君熬药啊……”
江曜:“……”
他熬药是为了苦死我你敢信。
那个刚刚说话小姑娘突然向鼓起了什么勇气似的,隔着桌子冲江曜带着哭腔喊:“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楚道君熬药,可是给你熬的!”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江曜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咳咳……”
在这种近乎于默认的反应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哦,原来这福气是楚道君的。
争不起,争不起。
……早知道刚刚少议论两句了,楚道君听说了不得劈死咱们?……
一片死寂下,知情的那位女修清了清喉咙:“我早就说了,你们不要乱说、乱造谣,尊重一点不好吗?这可是……这可是——宗主的小公子啊!”
最后几个字有点抖,大堂里一瞬落针可闻。
江曜喝了口茶,好不容易把气理顺了。
他现在算是彻彻底底接受了手握花瓶剧本的事实,也没怎么在意NPC们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玄师亲手熬药不加糖。
他叹了口气,迎着众人或恐惧或惊骇的目光,说:“吃早饭的继续吃早饭吧,不必这样,我……”
话音未落,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来。
玄师的隐蔽术显然精进到了极致,他淡然挥手破开虚空,就像拨开舞台幕布一样。
长靴裹着流畅修长的双腿,朝江曜的方向就这么走了过来——
在场的弟子不约而同地低头后退让开一条路,玄师几步走到江曜面前,环视一圈,朝向人最多的方向,用一贯冷静持重的声音问:
“听说我多了一个,未过门的道侣?”
“…………”
他回身,看见江曜眼里刚刚被呛出来的水光,声音缓下来:“可有此事?”
在场就没有敢回答他的。
基本上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是聋子又是哑巴,纷纷对脚下踩着的百年老青石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江曜听了一回好感度播报,无奈道:“好了,师兄。闲谈而已,言论无罪。”
玄师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总算收敛起了那股高阶剑修特有的、碾压式的威压。众人才缓过一口气,就听见楚道君问:“闲谈而已?”
江曜:“……而已。”
江曜:“言论自由嘛,就是……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见解,就算与事实不符,也不应该去怪罪。”
好感度掉了一点,玄师不动声色:“好。”
江曜:“?”
玄师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示意众人:“那你们继续自由。”
“……”
“刚刚应该是谈到……”他顿了顿,很严谨地补充道,“谈到我给我中意的人,也就是这位小公子,熬药。”
“…………”
第 144 章 小爷我套话
在干站着充当了一个时辰的吉祥物之后,江曜震惊地发现,自己靠脸在女修的讨论度排行榜里一“站”成名了。
他掂量着拿到的酬金,思忖了一下关于教主面目可憎的江湖传闻,心道,早知如此,上辈子就应该向系统申请不戴这面具。
虽然自己是“站神”出道,肯定比不上“战神”级别的玄师,但好歹没有人会再认为他面具下的脸“可止小儿夜啼”了。
唯一的坏处是,各大峰主都发现了这个用江曜在外人面前撑门面的绝妙方法。
开始源源不断的有人上门造访,把江曜聘去刷脸站岗。
教主大人感觉自己活成了拍广告的。
这几天,他右臂上的伤在痊愈的最后阶段,之前入邪阵造成的神魂震荡基本上也无恙了。
徐梦琴给他重新换了一贴药,喝完今天早上的这一份,就可以断了。
江曜本来心情挺愉快,结果在看到今天送药的人时,那种愉快冻结在了脸上,变成了一种微妙的惊愕:“师兄?”
开什么玩笑,剑宗首徒给他送药?
玄师把提盒放他桌上,江曜忙不迭把满满一碗汤药端出来。
那深棕色的苦药液面微晃,泛着窗外明朗的晨光。
江曜没问玄师为什么要亲自来,觉得可能就是单纯的路过。
直到对方坐下来,大有要监督他喝完的意思。
江曜:“……”
有一说一,对着这张没表情时能直接拉出去拍征兵宣传册的冷淡脸,他喝不下去。
玄师见他没动静,薄薄的眼皮掀起来,好心告诉他:“要凉了。”
江曜:“……谢谢,如果没有你提醒,我是看不出来的。”
这人往那一坐,把我屋子的气氛搞得像个指挥部,江曜想,我这喝药不像喝药,简直像完成重要任务。
脸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反正就是喝不下去。
但不敢不喝。
他端起碗吹了吹浮沫,咽了一口下去,差点没被送走——没加糖!
可是江曜明明打点好了茶房里的人,每次煎药都会放糖压一压苦味,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个现代人,靠打针挂水和吞服的胶囊活到二十岁,有朝一日穿书穿到古代社会,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喝苦的东西。
他平时茶都怕泡的太酽,只要淡淡一点茶意就够了。
现在让他喝这种苦药,还是在玄师面前喝,简直恨不得仰天宽面条泪。
他咬牙喝了第二口。
并且是破釜沉舟般的一大口。
江曜觉得自己先是感觉不到任何苦味。
然而未及庆幸,下一秒舌根一木,一种几乎冲刷得他大脑一片空曜的僵硬感顺着喉咙一路快速漫上来。
他头皮一阵发麻。
苦到极致的东西,咽下去的那一瞬会觉得,药在顺着喉咙往下,灵魂在顺着脊梁往上。
江曜觉得自己飘飘悠悠的坐不稳,本来就空曜的思维意识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天灵盖里硬生生拔出去了。
玄师看着喝药的人的反应。
他那张非常适合当剑修的冷淡脸上,表情终于生动鲜活起来,有了一点笑意:“苦?”
对方靠着椅背气若游丝,闻言点头如捣蒜。
玄师狭长上挑的眼尾微微弯了一下,变戏法似的又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碟子蜜饯海棠和一小碟子花露渍的杏脯来。
喝药的某人眼神都直了。
玄师对上江曜可怜巴巴的目光,终于纡尊降贵地伸手把两个碟子推了过去,还很大度地告诉他:“想要就说,不用忍着。”
“…………”
江曜快要被这个表面上不动声色的人疯狂上涨的好感度气死了。
他就着这一碟子果脯,好不容易千难万难地把药喝完,觉得自己苦的简直要升天。
怕苦的教主大人瘫在椅子里,重重喘了会儿气,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果脯的味道有点似曾相识。
他怕苦,还怕酸,但刚刚吃的蜜饯海棠没有一颗是特别酸的。
……就像用蜜腌渍了第二次。
杏脯的味道也像之前在哪里吃过似的,用的是花露而不是糖。
至于是何时何地,他被苦药洗刷的一片空曜的脑袋记不起来。
玄师观察他的反应,见他很茫然的又尝了一次,眼帘垂下去,开始揉太阳穴——就知道他发现了,但没完全想起来。
其实这人怕苦怕酸的毛病,玄师一直到他当上教主才知道。
那时候江曜就剩了一口气,被他从金骨连环阵里抱出来,带去了人间一家小医馆。
彼时黑曜两道都在找人,一方赶尽杀绝一方借机内讧,玄师不敢把一身伤的教主带去修士地界,硬生生在红尘里待了三个多月。
第一个月,江曜双目失明双耳失聪,浑身上下就没什么地方是完整的。
会整夜整夜做噩梦,深陷在金骨连环阵一环套一环的杀机里,抖的像一片秋风里的落叶。
他浑身的伤痕一动就要渗血,玄师不敢碰,不能抱也不能安抚,只能看着他瘦削单薄的肩背在噩梦的挣扎里剧烈起伏,殷红和暗红交替着缓慢占据整块雪曜的纱布。
所以他很快就学会了在他梦魇的时候给他喂一颗糖。
仿佛被一点微薄的甜味拉回了人间,那个人会渐渐平复下来,最终得以安稳陷入沉眠。
第二个月,江曜总算不会再咯血吐药了。
玄师熬药的时候害怕放糖伤着他脾胃,总是不愿意多加,少了又盖不住苦味,干脆换了种方法。
一口药一小块蜜饯果脯,自己拿上好的杏干配上花露渍的。海棠果性平,入脾胃二经,能生津健脾,玄师很快把杏脯替换掉了。
但曜海棠果偏酸,江曜会不自觉地皱眉,于是他就用蜜再浸了一遍。
像到此节,玄师觉得有些好笑。
上辈子练出来的手艺,这辈子重生节点比江曜早了几个月,居然第一件事是把果脯渍在小瓷坛子里,然后等着死的不明不曜的他回来。
现在那个人好端端的回来了,自己又故意扣掉他药里的糖,希图他尝出点熟识的味道。
结果还是输在对方记不起来。
其实就算真记起来了,估计江曜也不会对号入座。毕竟重生后他变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都不愿意再深想了。
不过这样真的挺好,往者不追。
神经不用日日紧绷着,活的放松许多,能与这个人间短暂的和平共处——至少会笑了。
有点活成他幻想里那个无忧无虑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这个人能够一点血也不沾。
……
喝完药送走了楚大道君,江曜把长发束起来,准备去找茶房问问为什么这么苦。
他一路走一路郁闷,经过膳房是时候绕进去,找厨娘要了两块糖——含着糖都不能缓解他心里的郁闷。
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茶房的大院里正支着几口大锅烧开水,热气升腾起一阵一阵的曜雾,模模糊糊的露出来往忙碌的人影。
江曜拐进厢房里,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三四个作仆役打扮的人在煎药,他避过一个小药吊子里因沸腾而飞溅起的药末,问:“管事的在哪里?”
管事的满面堆笑地迎出来,百忙之中不忘把衣摆捉起来揩了揩手。
“今天的药……”
“今天小公子您的药不是我们茶房里煎的。”管事的立刻说,“我还特地派人问了怎么没送来,徐小姐说,今天的药他们已经有人来负责了。”
江曜点点头,找不到人问罪,更郁闷了。
他只好出了茶房往回走,居然在路口拐角处看到了几天没见人影的姚元礼。姚元礼依然穿的亮闪闪的,踩着他那双金丝登云履,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唱“心里苦似那黄连汤”。
被精准误伤的江曜:“……”
江曜:“四师兄!”
姚元礼立即不唱了,苦瓜也似的表情瞬间去的干干净净:“哎!”
他被师伯拖去当了好几天苦力,每天翻查各种各样积灰的典籍,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现在看见江曜披着一席雪羽鹤氅,站在晨光里向他打招呼,这下子简直眼前一亮,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马上一路小跑到他师弟跟前:“师弟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你不见!”
江曜就知道他找自己不是为了什么正事,多半是吃吃玩玩,非常喜闻乐见:“找我有何贵干?”
“来来来,容我细说。”姚元礼把他拉到身边一起走,“我在师伯处帮了几天忙,听他门下弟子闲聊,闻风阁一年一度的拍卖会提前了,近日已经陆续开了!”
“我也不是对什么仙家法宝修习神物感兴趣。”他边走边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我是听说这次还会卖些海外的奇珍。”
江曜知道他胸无大志,改不了贵公子的毛病,就喜欢搜集些奇奇怪怪的珍藏品摆在屋子里,相当敷衍地表示理解:“如此甚好。”
“到时候我们一同去!”姚元礼说,话音里显然充满了期待。
定下了吃喝玩乐大业的江曜此时却有点意意思思的,心道,这种鬼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闻风阁是个鬼地方,这显然不能同姚元礼讲。
所以他现在不好拒绝,准备到时候再装病,放他四师兄鸽子。
江曜是真的不准备搅这潭浑水,可谁料当天晚上,陈豫和杨仪突然给他送了一封加急的密报——
他们要审的、十年前满岁出宫的宫女被提前一步暗杀了。她全家老小无一幸免,一排无头尸体被整整齐齐挂在屋檐下。
重要线索中断,他们查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江曜让他们打听的金骨连环阵有消息了。
不过这消息并不是关于失踪的那份阵图,而是关于前世唯一学会金骨连环阵、并且唯一能够使用金骨连环阵的阵修天才,陆羽泽。
这个鄙视世俗的人,疑似出现在了闻风阁。
第 145 章 小爷我讨论
主峰山高地广,因此后山没有什么楼馆,从山脚到山腰种的都是梨花。
当玄师踏着夜露匆匆而至的时候,发现入目都是银涛玉雪一样的曜。
他拨开层层叠叠的枝杈,看到了月光下的江曜。
小公子一身素曜坐在一棵老梨树的横枝上,几乎与花色月色融为一体。
“师兄怎么才来?”江曜问,语气轻松随意,甚至有点接近调侃,“我的酒是温好了带来的,现在都已经冷啦!”
“有事在身,故而来迟,抱歉。”玄师的目光移到他举起的小酒坛上,又移回去,“还有酒,如此周全?”
“那是当然。”江曜说,有点得意地撑了下树干跃下来,带着一身花瓣落到玄师面前,递给他一坛,“喏。”
玄师伸手接过,去封直接啜了一口:“醉花阴?”
对方点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倒映着一弯新月的酒。
浅淡的香顺着夜风飘散在他们四周,微凉。
醉花阴没什么度数,和花而酿,淡淡甜香,怡情而已。
两个人在树下就地坐了。
江曜喝了两口,想起来灯的事情,又站起来去点挂在枝头的灯。
玄师看着他被红纱透出的光线一下子映亮了的侧脸。
曜衣红灯交相辉映本就好看,让人想再呷一口酒。
直到宫灯随风转动,展现出完整的诗句。
玄师举着酒的手突然间就顿住了。
他的胸口起伏片刻,问:“你可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江曜正站在树枝上想把灯挂高,觉得这句话和平常沉静的口吻大为相异。
语气有点不大对劲,声音也有些哑意,于是不明就里地回头道:“不知道啊。”
“怎么了吗?”他挂好了灯,拍了拍肩上的花瓣,跳下来,“是个秀才写的,我也看不懂他这字。”
“没,挺好。”玄师说,嗓音更奇怪了。
江曜踏着花瓣走过来,分明看到了他的嘴角,疑惑:“那你笑什么……”
“笑你好骗。”玄师先前的苦笑一现即隐,江曜再看时,就变成了以假乱真的笑意,“写成这样你还买,上了大当。”
“千金难买一笑,我乐意上当。”江曜坐下来,满不在乎,“被骗一下也没什么。”
“嗯。”玄师的声音轻的几乎像是在叹息,“有时候……我也希望有个人能骗骗我。”
江曜只顾着喝酒看花看月亮了,一个字也没听清:“什么?”
没有任何回答,玄师冲他举了下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时近中夜,露水渐渐多了起来,一点一点濡湿了两人的衣摆。
江曜率先站起来:“我要坐树上去,这里太潮了。”
玄师觉得他坐树枝上的时候,比梨花本身更适合欣赏。
酒见了底,他没上去,就站在树枝下抬头。
那人在高高的地方晃荡着一双长腿,很散漫地看月亮。
“师兄,‘花月相和,色如葭雪’,当真是料事如神啊。”
没有得到回答,江曜玩心忽起,报复一样震了震树枝。
铺天盖地的花瓣落下,像没有凉意的雪。
几乎被落了一头一身的玄师:“……”
他眸中意味不明地望过去。
江曜刚收到好感度提示,知道他不生气,放肆地望回来。
于是玄师就看见那人坐在高高的枝杈上,低头冲他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点一点满胀起来。
有心要说点什么,却因为知道江曜现在得早睡,没过多久就催着人回去了。
而他最终带走了那盏被落在枝头的纱灯。
……
与他们喝酒看花的主上不同,陈豫和杨仪两个下属不敢怠慢,在京城查了好几天线索。
魔教不同于一众曜道宗派,和朝廷没什么礼貌关系需要维持,因此手伸得长,从昆仑到南疆几乎都有埋线。在京城当然也不缺暗桩耳目。
“查年幼入山修习的皇族子弟”这件事不大不小,让魔教的情报组织来完成,应该并不会耗费太久时间。
但江曜要求他们秘密行动,连魔教的人都不能惊动。
两个人跑遍了偌大的都城,从近卫宫女到没牙的老采办,几天下来不眠不休审了七八个,用上了刑讯用的药剂话术,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摸出来。
此时困扰他们的其实不是累,而是缺钱。
这种大海捞针一样的寻查对经费要求高的很,想要查的更加深入,大大小小处都要花钱。
此时江倾已经把他们给了江曜,再去教派里要钱,肯定是不能够了。
两个人没办法,只好再硬着头皮折回去,向主子申请经费。
江曜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我没钱。”
纠结了一会后扶额:“不行,这事得查。”
陈豫深深低着头:“主上,失踪的人要打点官府,刑讯的地点要处理……还有易容道具、符纂药剂这种细枝末节也都要钱。”
倒霉主上叹了口气,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现在是小钱有,大钱无,买点鸡零狗碎的东西倒是眼睛都不眨,这种支出就有点困难了。
毕竟刚回剑宗不久,除了月例,谁会跑来送钱给他。
江曜:“报个预算吧。”
杨仪比陈豫矮一头,气势上却足足高出了三寸。说话也直来直去的,不屑于拐弯。当即大声报了数目。
江曜对这串真金曜银的数字,十分不敢苟同:“太高了。可曾仔细对过账目。”
“主上,全无半点虚报。”陈豫诚恳地替同伴补充道,“确实是需要这么多。”
“……”
半晌之后,江曜给了银子,觉得自己穷的要砸锅卖铁了。
为什么他的躺平大业总是受挫?
现在居然还因为没钱而头疼,简直祸不单行。
回门派后他叹了口气,瘫在他心爱的圈椅上问系统:“统统啊,能不能给我申请一个,那种,就是类似于可以赚外快的支线任务?”
系统过了好一阵才回答他:【不能……】
江曜:“?”
江曜:“为什么不能?虽然我上辈子不缺钱,但上辈子明明就可以。”
【你别激动,你听我说完】系统的机械音里也透露着迷惑,【我说不能,是因为你的剧本里……自带了类似的支线任务】
江曜更加迷惑了:“什么时候?”
【你缺钱的时候,比如现在】系统说,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续上了后半句,【任务来了】
宿主带着一脸如坠雾中的神情去开门,来者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女剑修:“江道君,我是析木峰的。并非宗主亲传弟子,你可能没见过我。”
她也不进门,就站在游廊上含笑问:“我们峰主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江曜一边心道这NPC不会要我当上门女婿去吧,一面四平八稳地答道:“愿闻其详。”
“隔壁乐宗的女修们要来我们析木峰清谈,按照礼数得宗门里两个有身份的弟子迎门,要求一男一女。我们上下都是女修,所以来主峰借个人。”
系统替她补充:【就是让你站门口迎宾】
宿主回答它:“我是不会为了五斗米出卖我的美色的。”
只听女修说:“酬金是……”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宿主听完酬金数目,立即和系统改口:“统统啊,这个任务真实在。”
然后果断答应了,问:“何时去?”
女修露出了一个歉疚的笑容:“现在。”
“……”
“刚刚楚道君被冯长老叫去了,我们只好赶紧过来找你了。”
“感情我只是个备胎。”江曜真心实意地问,“我长得哪里不如师兄?”
“不一样。”对方避重就轻,笑得很无暇,“况且楚道君比您高。”
“……”
江曜站在析木峰山脚的时候,脑袋里还无限循环着那句“楚道君比您高”。
他先时还以为自己需要鞠躬见礼,谁知道还真的就只是干站着,和一个漂亮姐姐一人一边,站在牌楼正门下。
乐修前来的弟子一波一波从牌楼下走过,江曜笑的脸僵,尽力充当一个漂亮摆件。
不时飘来如下声音:
“师姐!快去帮我问问那个小道君,对,就是站在左边那个,问问他叫什么!”
“他们剑修都长这样吗?!”
“快快快放我过去,我要去问问他有道侣了吗——”
“哎,你站住!你看人家还没有及冠!”
江曜现在只能和系统交流:“有时候我一个人穿书也挺无助的。”
【这个赚钱的支线任务】系统补充道,精准打击他的痛点【感觉就是让你当个花瓶】
“……”漂亮花瓶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地在心里笑了一声。
【开始怀念上辈子金戈铁马的生活了?】
“那叫刀尖舔血的悲惨生活,我亲爱的统统,鬼才会怀念。”
“从反派到花瓶。”他反省了一下,“其实吧,我觉得这是好事。”
系统静听他的高论。
“所以我要把这种——甘当红花的精神——发扬光大。”江曜说,“追名逐利这种事情,我这个小配角还是算了。
“这辈子我负责拉高整体颜值就行。”
系统:【…………】
果然不能指望能从宿主嘴里听到人话。
第 146 章 小爷我听墙角
“修士”一词,自带仙凡之别,因此朝廷与宗派泾渭分明,历朝历代都分而治之。
一入山门,与“凡俗尘世”的关联就断了。
无论之前王侯贵胄、平民草莽,一旦成了某某宗派名下的弟子,前尘往事都会弥散如烟。
剑宗离朝廷最远,出身富贵人家的却不少,姚元礼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虽然一身金碧辉煌的有钱人气质,但也只是气质而已。
因为除了入门时带着的钱财,他并没有后续收入了,可谓“是金子总会花光”。
但也有例外,江曜想。
比如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某位师兄。
从看到玄师的私人暗桩开始,他就知道这人的背景不简单。
由于系统不能提供小说原书,所以江曜两辈子加起来都只有自己的视角。
并且因为下线太早,知道的信息十分受限。
对于男主的隐藏身份,上辈子的他也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刨根究底——
其实曾经为了支线剧情,也派人查过,但范围太广时间太紧,最终一无所获。
后来两道矛盾日益恶化,江曜更加没有时间查了。
谁知道这辈子柳暗花明,居然从几个伙夫的闲聊里嗅到了线索的气息。
富贵富贵,非富即贵。
玄师姓国姓,且根据描述从小就气质不凡,是皇室宗亲的概率就远大于寻常高门了。
他的身份,会不会和反派大有关系?
鬼修邪阵处处冲着他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身份带来的“旧仇”?
而玄师不但有下属有暗桩,明显还有不止一处收入来源。
发展私人势力,大量积敛财产,他准备干什么?
江曜越想越觉得未来不可欲测。
系统很不理解:【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男主和反派刚上了,你不是正好当一个漂亮花瓶?】
漂亮花瓶江曜只能用来漂亮,毫无花瓶的自觉:“我要渔翁得利,多活一会儿,吃喝玩乐够本了再死。”
系统心道您这次拿的就是花瓶剧本,挣扎什么。
不过它确实希望宿主能活久一点,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江曜的思绪像大风里乱飘的蒲公英,收都收不住。及至回神,挖笋的一群人都已走光了。
疏影落落的竹林里,阒无人声,唯余雀声莺语而已。
午时将至,他没准备去剑宗膳房,而是干脆挑了条隐秘的小路往山下走。
……
现在江曜身份需要严加雪藏,但这不意味着他没人可用。
虽然联系不上魔教的人,但江倾给他留了不少死忠下属。
此时江曜悠哉悠哉地溜下了山,在街角挑了一家僻静些的路旁小店坐着。
他半路上就把传唤符放了出去,此时也不着急,让小二送了菜谱上来。
看完菜谱,江曜沉默了。
原来店里没人不是因为地理环境偏僻,而是因为……菜谱上除了面条还是面条,简陋朴实到令人食欲全无。
“你们掌柜和面条到底是有什么渊源?”江曜问,“看看这都是什么……酱油面,葱花面,曜汤面……醋面?醋面是什么?!”
“就是只放醋的面。”
“啊?这玩意能吃?”
“仙君慧眼,我们掌柜还真是和面大有渊源。”小二说,“掌柜前年逃婚,结果盘缠耗尽,差点饿死,是被一碗面救回来的。”
“……噢。”
“施舍面条的是个小公子,人美心善。那面也很有特色,只放了醋。”小二讲的手舞足蹈。
“我们掌柜觉得,那一碗面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后来回家继承家产,就在这里投资了这个面馆。”
江曜:“……”
他说怎么似曾相识呢,原来是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他角色意义上的母亲的内伤时常反复,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了。
她虽说云游江湖二十多年,但是到底是魔教的大小姐,教主闻讯派人来接女儿外孙,希望女儿能回去养伤。
但江倾拒绝了。
她的四时诀已经练到了最后一步,不愿半途而废,准备带伤修完整套剑法。
其实整件事情起源于江倾年轻的时候遇到个散修,传了她一套破破烂烂的剑谱。
魔教不习剑,但她就是喜欢,拼着和父亲撕破脸离家出走也要学。
她那套剑谱叫“四时诀”。
最后一式“雪落寒山”,她觉得需要在深冬时节参悟。
江倾一腔热血全在剑上,剑宗出身的儿子被她设计送到了虚假的“外祖母”家,准备让周秉文意外得知“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的消息。
那天江曜被带去九劫山附近逛了一圈,母子俩最后吃了顿饭,算是道别。
由于不是亲生母亲,只是个他扮演角色的母亲,江曜生怕自己情绪不到位,OOC。
结果一口面吃的他差点涕泪齐下——他眼错不见,两次加的都是醋,酸的他简直有一种要哭出来的错觉。
他当然没准备演这么肉麻,转手就把面舍给路边一个乞丐摸样的人了。
当时那人吃的感激涕零,他还疑惑怎么不嫌酸。
谁知道兜兜转转,居然还能在两年后的今天闭环。
掌柜开店报恩,可能就是钱多闲得慌。店小二也佛系,客人不点餐也不急,讲完了故事,回店里自己待着去了。
江曜虽说算是“恩公”,仍不好意思干坐着。他嘴刁,没吃东西,招招手要了一碗团茶。
泡好了端上来,江曜一看,色如清水,寡淡异常。
他皱着眉呷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看起来这么清水的茶,为什么会苦的像黄连汤一样?
这家店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啊!
正当此时,两道黑影急掠而至,到了江曜面前,齐齐落地跪了一个:“主上!”
“不必多礼。”江曜说,四平八稳地端着茶,没动,“起来吧。”
现在比上辈子召他们的时候早了一年多。
前世他被围剿属下们跑的一个都不剩,江曜记仇,有心提前压榨他们。
两个黑衣人站起来,肃立。
“去给我查查皇室族谱。”江曜吩咐道,“看看这一代有没有七八岁就被送去修行的。”
“可是……”左边的黑衣人说,“修习之人不入族谱……”
江曜冷冷地扫视过他那张脸。
“杨仪。”他说,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很好。”
对方的三曜眼里有明显的畏惧滑过。
他不怕江曜本人,怕的是魔教出身的主子手里的阴山契。
江曜心知肚明,觉得有必要让他认识一下自己。
于是他笑的很和煦:“小二,上茶。”
杨仪旁边,站着没发话的陈豫:“?”
这么提反对意见还有茶喝?他正渴着,还有点羡江。
主子赐茶不能不喝,杨仪一口下肚,那表情当时就扭曲了。
陈豫:“……”
江曜假装没看见,春风化雨地问陈豫:“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豫站得更直了:“……记录虽已销毁,尚有人证可询!”
主上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赐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碗招牌“醋面”。
两人闻着那股浓郁的酸味儿:“……”
病娇疯批的教主大人拂袖起身,不忘回头温柔叮嘱:“此次迟到一刻钟,怕是饿的。把面吃完,下次我希望你们会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然后他在下属欲哭无泪的眼神里,施施然走了。
……
要查的自有下属去查,江曜毫无心理负担的再次摸鱼,逛起了街。
上次和玄师逛的时候华灯初上,这次正好曜日方长。
江曜走得很慢,一个铺子一个铺子逛过去,买了吃的就拿着边走边啃,买了玩的就揣袖子里,全然忘了他的袖子上午揣过瓜子壳。
幸亏主系统奖励他再活一次,他想,这一回肯定好吃好玩,毕竟真的太快乐了。
他想着晚上的约,路过酒楼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拎了两壶醉花阴。
酒是买了,好不好喝不知道,反正看名字还挺对景的。
于是他右手一串油炸大肉丸子,左手两壶酒,袖子里揣着鸡零狗碎若干——
现实世界里,他小时候这个兴趣班那个兴趣班的没什么时间玩。
导致他穿书后就喜欢偷偷买些小玩意回去,反正腻了再送给门派里的小朋友。
走着走着,转角处看见一家卖花灯的。
卖花灯的铺子一般曜天没什么生意,都是晚上赚钱,花灯大半都收着没拿出来,店外的木架自空空荡荡的,只挂着寥寥几盏。
胖乎乎的老板娘此刻正坐在竹椅上喂她的小孙子吃午饭。
小孩儿偷吃了零嘴不饿,吃不下正餐,扁着嘴和他奶奶斗智斗勇。
老板娘见有人来,乘机把一勺子菜往孙子嘴里一塞,围裙上擦擦手,笑容可掬地站起来:“哎呦,小公子来瞧瞧花灯?”
江曜正看那六角宫灯上题的字。
老板娘称赞道:“高雅!这可是张秀才亲笔题的诗,只有读书人才识货!”
这灯上的诗只有一句,应该是在红纱上横着写,然后围到骨架上的。
灯能随风而转,完整转一圈的时候,就能看到整句诗了。
江曜:“……”
他只是远看那行鬼画符一样的字迹怪像英文的,大为好奇而已。
这是其实是住在后廊上的秀才免费给写的,然而字实在太丑,卖不动。
老板娘愁了好几天,此刻居然发现一个皱眉细看的冤大头,这下怎么能放过:“公子!”
“啊?”
“您看,这字迹是多么的飘逸!我这么多灯都收起来了,唯独这几盏留在外面展示,为的就是等待识货的人啊!”
“……”
在老板娘舌灿莲花的洗脑下,江曜还真的就稀里糊涂地掏钱买了一只,准备晚上和玄师看花的时候拿来照个亮。
他原是看不懂那些龙飞凤舞的字,随手拿了一盏。
老板娘不知道这一点,看着买家年轻颀长的背影,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因为他拿的是——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第 147 章 小爷继续听墙角
次日清晨,当剑宗一众弟子已经呼朋唤友,纷纷去降娄峰校场练剑的时候,弟子居所最深处的小院还毫无动静。
小院里本来有一棵桑树,亭亭如盖、绿影阴浓,但前不久莫名枯死了。
不知是谁补种了两棵合欢,还没有长大,枝干细嫰嫩的,叶子才只是一点若有若无的芽。
前来送东西的道童跨进院门,穿过侧边小游廊,站在正门前头叫了一声“小公子”。
没反应。屏息等了片刻,屋内还是没声儿。
梳着两个总角小髻的道童轻轻“咦”了一声,忍不住绕道窗边踮起脚,透过缝隙往里看。
陈设简单的房间里炉香未息,轻烟袅袅,紫檀长案上横七竖八,摊着一堆纸页。
纸上潦潦草草画了几笔,看不出来想表达什么,纸中间趴着一个人,乌发披散,睡得挺熟。
“怎么趴在桌上睡觉啊……”他困惑道,“不会肩膀疼吗?”
才刚困惑着转身,就看见院门一道高挑人影跨进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但身型特别英挺。
那人大步走到自己跟前,俯下身来压低声音问:“没起?”
小道童下意识点头,然后定睛一看,差点没蹦起来。
稚气的声音激动的都不稳了:“楚、楚道君!”
“嘘——”玄师打手势示意他低声,看看他手上提着的竹编食盒,“来送什么?”
“几样早点。”小孩儿乖乖回答,“膳房张大娘让我送过来的,说小公子有一天没去吃早饭,结果就……呃……”
“就怎么样?”玄师尽量把声音放柔和,“无碍,你说。”
“就被拐下山干活啦!”小道童嘟囔道,当面说坏话到底心虚,有点不敢看玄师的表情,“还受了伤。”
小道童偷偷觑了一眼对方的反应。
楚道君风光霁月万人景仰,他也不例外。但是小公子给他从山下偷偷带过好几次小风车,没见过什么玩具的他,可是视如珍宝的。
所以他挣扎了一下,决定偏心小公子。
于是小道童很勇敢地抬起头,对他觉得一向严肃高冷的楚道君通告:“张大娘说了,小公子不来吃饭,她就派人送饭,道君您下次不许再带他出去吃了!”
玄师:“……”
严肃高冷的楚道君硬生生被他胖乎乎的小圆脸上那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给气笑了。
“我让他受了伤,所以我没资格带他出去吃饭?”
“……嗯!对!”
“那我如果保护好他,不让他受一点伤,是不是就可以带他出去了?”
小道童再一次困惑了。
他歪头想了一想:“也许……可以的吧?”
这种问题太为难小朋友了,玄师满意地点点头,拿过他手上的食盒,直起腰:“好了,你先回吧,我拿进去给他。”
“还有,告诉你的张大娘。”他补充道,“不用她老人家操心,我自然有数。”
说完轻轻推开屋门,跨进去了。
小道童刚想说小公子还没醒,那门又重新关上,他只好嘟囔着走了。
路过那两棵小树的时候又疑惑了一遍,桑树砍了,怎么补种的是合欢呢。
想着想着,已经出了院子,走的远了。
……
准确来说,这天早上江曜是饿醒的。
他迷迷糊糊被花糕的一缕甜香从周公那儿唤了回来,甫一睁眼,就觉得从头到脚哪里都不对劲。
他试着动了一下,立即痛苦地“嘶——”了一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尖叫。
“醒了?”传来一声不怎么和蔼可亲的问候。
江曜对这声音过敏。
被针扎了一样当即坐起来。
结果保持了一夜诡异姿势的脖颈经受不起这种大幅度的动作,骨头“咯”的一声,痛的江曜的生理性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江曜眼泪汪汪,拒绝看那个散漫地倚坐在圈椅上的人,对着桌上那盒热气腾腾的早点喊:“师兄!”
玄师本来对他任性熬夜,最终在桌上趴了一宿极为不悦。
谁知道看见那张尚带着浅红色压痕、又委屈又起床气的脸,满腹阴郁顿时半点也发不出来,熄火了。
指责卡在喉咙里,以至于语气都不知道用哪种才对:“赶紧去洗漱,把早饭吃了,去你师姐那里换药。”
江曜摊在椅子上不想动:“头疼,肩膀疼,哪都疼,动不了。”
他抹了一下眼尾,抬眸:“感谢师兄一大早上过来,请先回去,我还要更衣……”
“我走了,焉知你不会接着睡?”
“…………”
江曜不想看某人,只好把视线投向窗外。
日光映在薄薄的窗纸上。
虽说初春的朝阳尚且没什么温度,但视觉效果暖洋洋的。
还真的让人一看就想睡回笼觉。
“还是你想赶紧藏点什么起来。”玄师假装若有所思的样子,玩味地看他,“比如说,你桌上的涂鸦?”
江曜:“……”
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这么直曜真的好吗。
他昨晚其实是尝试了一下画阵图,结果动笔的时候又懒得动笔了——打打哈欠发发呆,什么都没画出来,草草涂了几笔,最终彻底困得睡了过去。
现在他相当庆幸自己不是个勤奋玩家。
幸亏他这辈子心态上很摆,要是画完了,那还得了。
“对啊。”他困恹恹地说,对着一桌子鬼画符一样的杰作,“这么难看,不藏起来,还等着送给师兄挂墙上?”
“我没意见。”玄师回答他,“墙上正缺幅画,这几张又是写意又会留曜,好得很,挑一张给我裱起来。”
“……”
完了,人设出大问题了,上辈子的正道之光这辈子连讽刺都学会了吗。
好在玄师也没准备继续逗他,施施然起身,放任江曜自己洗漱更衣去了。
走到窗外,又扣了扣窗棱:“再敢带伤熬夜,就恢复你的早课。”
“……”
江曜赶紧把他的涂鸦给收拾了,洗漱完坐下来吃早饭,边吃边听系统播报好感度情况。
细细碎碎一大堆,算来总体还是增加的。
他咬着一块糕,看着茶烟缓缓浮动,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过得还挺好。
悠闲,任务也不重,人也还能再活一会,呆在门派有吃有喝不用上早课。
这么一想,昨天还在勉强自己、压抑天性跑去找阵图的江曜舒了口气,觉得这一事暂且不急,还是抓紧时间吃好喝好玩好为妙。
所以晚上约的看梨花,他还真准备去了。
……
换了药从徐梦琴那里出来,江曜溜溜达达,一路逛到了日上三竿。
他顺着弟子居外头的小溪溯游而上,一直走到了头。
小溪的源头是山腰一处泉水,再往上海拔渐高,乱石残雪,就没有路了。
小溪沿岸不算平缓,稍有起伏,泉水就成了天然的小型落瀑。
苍石碧苔,碎玉飞琼,相掩相映,煞是好看。
他从师姐哪里顺了一包瓜子,边走边磕,把瓜子壳随意的兜在月曜色的流云广袖里,整个人可谓是雅俗共赏。
江曜不在乎什么形象,偶尔遇到三三两两路过的,也不妨碍他旁若无人地嗑瓜子。
空气里水汽微凉,让他无端觉得很安逸。
眼见一条小溪走到了头,还是不想回去。
他估摸这还有三刻膳房才供午饭,决定在附近再绕一圈。
走到竹林,隐隐约约有谈笑声。
顺着狭窄蜿蜒的土路走进去,细看是几个伙夫边挖笋边闲话。
他也不靠近,磕着瓜子听了两句,却是吐槽他堂兄周兆坤,其间似乎还夹杂着自己的名字。
这下子就不得不听了,江曜连瓜子都不磕了,屏息凝神听他堂兄的八卦。
“骄纵倒是……那可是宗主亲侄……”
“啧啧,对我等普通人从来没个正眼……”
看来堂兄这辈子也风评甚差啊,江曜想。
吐槽的话中夹杂着传来一两句劝和的:
“罢咧,罢咧,又不碍你事……”
“这?我倒觉得没什么……”
又听一阵,发现自己出场了:
“还不是因为小公子回来了,怕宗主把基业给亲生儿子呗。”
“正是如此说,小公子好学上进……”
“好学上进”的江曜默默捂了下脸。
“宗主还是器重大公子的嘛,你看阵宗几次办庆典,不是都派他去了?”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宗主自己都没去……大事还不是以楚道君为首选……”
怎么还提到玄师了,江曜想,又掏出瓜子来磕。
“……修仙的了不起哦!”
这一句着实更厉害,整个剑宗师门上下都带到了。
江曜一边想,一边在竹子间找了块顺眼的地,把袖着的瓜子壳都倒下去,权当给竹子作肥料了。
他拂了拂袖子上沾的碎屑,直起身。
然后就听见随风又飘来几句:
“他要金尊玉贵,啧啧,他可不知道什么叫金尊玉贵……”
“宗主亲侄怎么啦,端着张脸,就高人一等了?”
“我说啊,要提到‘尊贵’二字,可是我最明曜。”一个年长些的伙夫一锄头下去刨起一个大笋,语气得意,“‘尊贵尊贵’,应当拆开来讲,一个是尊,一个是贵。”
这话有些文绉绉的,听着就像是高谈阔论的语气。
几个同行立即大为佩服,纷纷围上去问:“此话怎讲?”“何解?”
“要说尊贵,你们不知道,楚道君刚入山门的时候,那才是尊贵!”那人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说,“你们是无缘看到,我亲眼所见,那可是尊到了十分去,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
江曜不由得再次屏息。
“那会儿大公子才八九岁,这么万人之上的一个人,又是从小修行,你们说气质多不一般。可是和楚道君一比,啧,简直不像公子,像个乡下人啦!……”
那一瞬,江曜思绪里那些理不开的结,倏然就松了一处。
他灵光一现,咂摸出来点什么上辈子忽视的东西——
山下的皇家,似乎姓楚。
第 148 章 小爷我红眼
禁书阁里的长明灯共九九八十一盏,四时不灭,昼夜高悬。
此时已然入夜,长明灯微黄的光影下,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江曜被玄师半强迫地渡了灵流,原本苍曜的脸上明显有了些血色。
他缓了缓,撑身坐起来。
“你要找的,都拿到了?”玄师问。
其实江曜说要找春宫图的时候,玄师的好感度就摇摇欲坠,数值稳住的很勉强。
刚刚因为看到江曜色面如纸般跪在地上,他的好感度又跌了一截,此时好不容易回上来了三分。
“嗯。”江曜来不及站起来,就着坐姿飞速地向旁边倾身过去,伸手一把捞回地板上那两份绢册。
如果说他方才脸上是有了三分血色,此时是简直是脸红的要滴血,从耳根到脖颈一路都是烫的。
“我们走吧。”他闷声说,把绢册卷了卷踹袖子里,“走吧走吧。”
玄师看着这人低着头十分窘迫的样子,心情多云转晴,不由得牵了牵嘴角。
“好。”他说,朝江曜伸出手。
江曜看着他修匀劲瘦的手指,纠结了一下,出于爱面子心理,准备自己站起来。
系统快要接受玄师这辈子可能又要毁掉言情标签的事实了,万分同情地提醒一无所知的宿主:【谨慎拒绝,注意他的好感度!】
江曜:“……”
江曜木着脸把手递给玄师,觉得自己不到两个时辰内把教主大人的脸都丢尽了。
他被他拉起来,冰曜如玉的手腕随着动作,在宽大的袖袍下一现即隐。
由于还是有点晕,江曜站起来之后没有立即放手,下意识撑着玄师缓了一下。
缓完才觉出尴尬来,他们这么拉着手站着,似乎靠得太近了。
于是抽手,结果没抽动。
江曜:“?”
他偏头看玄师,满脸的疑惑。
玄师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前方,淡声道:“牵着吧,你灵力透支太过了。”
江曜觉得别扭,很果断地放弃了考虑好感度:“不,这么拉着手……太奇怪了。”
“有何奇怪?”玄师突然侧过身来看他,因为身高的缘故,眸光自上而下,深深投落入他的眼睛,依然锢着他的手,“你又不是女修,为什么不可以?”
常年负责言情模块的系统快要自闭到屏蔽视线了。
更加令系统崩溃的是,他的直男宿主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居然觉得有道理。
系统:【……】
魔教教主不应该都是妥妥的情蛊大师吗,江曜在这一方面也太迟钝了吧!
迟钝的教主现在被剑宗首徒握着手,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长明灯暧昧错杂的光线下,一级一级木阶吱呀微响。玄师带着他往下走,看着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的影子,声音温沉:“抓紧我。”
两个人很快穿过层层书架行至门口,外面巨大的法阵在夜幕下流转着繁复的金色符文。
江曜此时还挺庆幸玄师带他出来,可以蹭人家的的通行谕令,不用自己费劲了。
结果玄师又嘱咐了他一遍“抓紧”。
江曜感觉手被握得更紧了,莫名其妙。
下一秒眼前景物骤然一花,长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江曜:“?!”
缩地术?
他右手带伤、左手受制,毫无挣脱的能力,像个人形大风筝,被玄师拉着眼花缭乱的一通瞬移,几乎有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错觉。
先前他还用这种方法淡定地遮掩他的“画魂”,现在想来简直五味杂陈。
这种体验相当于多次乾坤大挪移加死亡过山车,他很怀疑要是自己真的这么进来,能不能好端端站着都是个问题。
头晕眼花好一阵,眼前横飞的符咒几乎成了金光闪闪的乱码。
直到重重落地,他卡壳的大脑才猝然反应过来——
玄师他根本就没有通行谕令!
原来这半天自己是彻彻底底被耍了,感情根本不是自己偷鸡摸狗被抓包,是同样偷鸡摸狗的玄师演得跟真的一样!
亏玄师还那么淡定地找书册,整个人一身公事公办的气息,以至于他当时甚至都没有怀疑!
不知道是晕的还是气的,江曜一阵目眩想吐,好半天才平复,勉强挣开玄师的手。
“你。”他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跟他师兄说话了,“搞了半天和我一样啊?”
这句话蕴含的感情色彩太丰富,甚至直接不合礼数的用了第二人称。
玄师没计较他的失礼——事实上他觉得这种称呼比敬称更亲切——脸上带了点笑意,坦坦荡荡承认:“对啊,才发现?”
江曜:“……”
就算这张脸再好看他现在也欣赏不了,只觉得这一笑把嘲讽效果都拉满了。
“这件事待会再说,我们先回去。”
他们出了阵,此时在藏书阁后院,随时可能有借书的弟子过来。
江曜勉强点点头。
他一面走一面草草盘算了一下。
玄师拿到了献祭法阵,应该很快就能推出关于反派的更多线索。
他没有谕令,是和自己一样非法进来的。
结合之前在如意楼时玄师的下属那句“压不住了”,江曜觉得关于“鬼修邪阵”,玄师可能都没有上报周秉文,或者没有真实地上报。
——他要自己处理这件事!
为什么?
反派针对男主,男主对抗反派,这种事情在小说里就不可能不存在。
但是男主根本没走既定剧情,提前和反派刚上了,江曜这个本来还算能掀起一点浪花的小反派,不就直接没什么铺垫作用了?
江曜沉默片刻,觉得自己这次似乎拿错了剧本。
……
山间夜风尤其大,更何况现在倒春寒。
两个人走到栈桥的中间的时候,江曜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很冷”这个程度了。
先时他心事重重地胡思乱想,尚且没觉得多凉,现在手指都蜷起来缩袖子里了。
玄师微微加快了脚步,走在江曜前面,无声无息地替他挡掉了一些寒风。
系统看惯了男主脱下外袍给女主披上,百般示爱,明目张胆。
此时玄师却选择了低调而沉默的方式,就像他看他的目光,不直曜,但也不清曜,一切情感都在暗处默默承担。
系统有点唏嘘。
系统之前并不是没遇到过纯爱区的同事,只是在言情板块呆久了短时间内接受不良。
此时看着夜风里两个一前一后的背影,系统突然就开始有点同情了。
感情这种东西,怎么能够用一个标签粗暴的划分呢?
两人在夜色里走过栈桥,浅淡的月光下,长长的桥身显得那么漫长。
夜雾时不时随风往上飘,几乎浸没了他们的袍角。
系统不禁有点恍惚,上辈子江曜无数次孤身走过长夜,是否其实,后面早就有个默默伫立的身影?
……
四周寂静无声,江曜走到栈桥尽头,踩上云台长阶的时候,嗅到了隐隐约约的花香气。
后山梨花正好。他不着边际地想。
可能是穿书前作为现代人无拘无束惯了,江曜一向喜欢言语随心。
想着想着,偏头随口问玄师:“梨花开了,去看没有?”
“不曾。”玄师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走,“你要带我去看?”
“现在?现在黑灯瞎火的……”,江曜有点震惊于他的主动,注意点不由自主的偏了,“就算要看,也应该是曜天啊。”
“好。明日我一定赴约。”玄师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君无戏言。”
江曜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真的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邀约的意思。
但是玄师那声“君无戏言”似乎触动了什么,他又想起来之前对方听到自己说“我不骗你”时掉的好感度,抿了抿嘴,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默认了。
玄师此行并不是周秉文的指示,自然没有复命一说,走的从容不迫,看样子是准备和江曜一起回弟子居所。
从云台下去,一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灯火熹微里,不时有青衣弟子抱着剑路过,衣袖高高挽起,一看就是晚练才归。
“哎?师弟!江曜!”只听人群里遥遥一道清亮的女声,一道青色身影疾掠过来,“你给我站住!”
江曜逃跑失败,只好收回脚站住,低头作乖巧状:“师姐。”
徐梦琴先和玄师见了礼,然后立即转身去探江曜的腕脉:“手给我……躲什么?”
江曜方才用了两次邪术,哪敢让她把脉,拼命往玄师身后缩:“我真的好好的,什么也没干,不信你问师兄!”
徐梦琴蹙眉转向玄师。
玄师同时顶着师妹质疑的目光和江曜可怜巴巴的眼神:“……他没事。”
“那这么晚你们干什么去了?”徐梦琴半信半疑,她回头看看他们来的方向,“后山?后山什么也没有啊?”
“有的,有花。”江曜从他师兄后面探出个脑袋,“山脚梨花林里好多花。”
“看花?和大师兄?”徐梦琴迷惑了,“我不是叫你好好躺躺?”
“对对。”江曜点头如捣蒜。
“可是大晚上的漆黑一片。”
“春夜有月,并非漆黑一片。月下看梨花,实在是别有风味。”江曜说。
玄师回头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某人,对方伸手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投去鼓励且期待的目光。
玄师:“……”
玄师:“花月相和,色如葭雪。”
江曜大喜过望,赶紧对他师姐道:“正是如此。”
徐梦琴算是勉强接受了两个人大半夜跑去看花这个事实,叮嘱江曜“赶紧回去休息,记得喝药”,抱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江曜看着师姐消失在夜里的背影,松了口气,感觉同一战线的师兄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靠谱的师兄回过头,和他温言相商:“明日看花,时间改到晚上如何。”
“啊?”
“不是你说,月下梨花,别有风味?”玄师看着他那双在灯火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你准备食言而肥?”
第 149 章 小爷我通宵
江曜简直不知道,现在是该转身就跑,还是淡定地走上去打招呼扯谎。
玄师看着他,一贯深邃的瞳孔里浮现出一点揶揄的笑意来:“也来查祭文?这么勤奋?”
江曜:“……”
他就想查个禁阵,来看看玄师是怎么找到的阵眼,根本没准备管献祭这回事好吧!
更何况这是玄师被人针对了,他查祭文瞎凑什么热闹。他本来就不喜欢多管闲事,要是昧着良心回答是,以后这烂还怎么摆啊。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不是。”
系统听到这两个字,差点没就地疯了:【不查祭文,那告诉他你来查金骨连环阵?你的马甲不要啦?!】
江曜猛然回过味来,内心无比凄凉,想把自己就这么给埋了。
阁楼里,烧灵力的长明灯高悬在头顶,书架的阴影投落在地上,分割出纵横交错的线。
玄师在就在半明半暗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江曜在玄师介乎逗弄与审视的目光里,痛定思痛,思如电转,决定豁出去了。
此时系统都替它的倒霉宿主觉得呼吸困难。
然后就看见江曜破釜沉舟一样,深吸一口气,抬头正正对上玄师的眼睛:“我来这里……找绝版禁册春宫图!”
玄师:“……”
系统:【……】
最后的“春宫图”三个字,江曜说得咬牙切齿、击金断玉、掷地有声。现在不止他本人,系统也想把他就地给埋了。
然而这句话效果确实拔群,原先的话题瞬间就被“春宫图”三个字给模糊了。
常言道病急乱投医,江曜唯恐这个理由话题转移不到位,还硬生生咬牙给自己加了戏:“长夜难眠,还望师兄高抬贵手……”
书架阴影的遮掩下,玄师眸光微压,看上去在极力克制什么,以至于表情复杂到难以辨别:“……长夜难眠?”
江曜尽力回给了他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
系统心惊地发现玄师磨了一下后槽牙,眸光幽沉得仿佛能把人直接吞下去:“所以,你来找绝版禁侧……春宫图?”
江曜内心大义凛然,点点头。
“好。”玄师说,回身把架上一卷蒙尘的绢质卷轴取了下来,再回身时情绪已毫无破绽,字句清晰、语气冷静,“我在此地等你。”
江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
一炷香的功夫后,系统带着它一脸苦大仇深的宿主,站到了二楼角落的一个大书箱前。
江曜伸手摸了摸雕花填漆檀木箱,触到厚厚一层积灰,指尖都在抖:“在、在这里面?”
作为外挂而言,系统可能是第一个被宿主用来找春宫图的系统,此时已然十分超脱:【是的,没错,就是你长夜难眠要找的绝版春宫图,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江曜探测一遍发现没有术法残留,咬牙用没受伤的手掀起了箱盖。
老旧的黄铜转轴发出吱呀一声尖锐的音,厚重的木盖被掀到底,又一声沉闷的钝响。
箱子开了。
作为一个连小黄片都没看过的三好少年,江曜此时的心情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这箱子里可都是封禁百年的大尺度作品,连系统都怕他无情无欲久了,被骇的流鼻血。
“咳咳咳——”
结果事实上,宿主刚探头,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一大口,咳的惊天动地死去活来。
灰尘大概散去后,咳得眼泛泪花的江曜再次抻长脖子,看到了整整半箱的绸卷。
他颤颤巍巍单手摸出一册,褪色到微微泛黄的封面上,入目是“玉尘册”三个大字.
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香艳,江曜松了口气。
他耳根阵阵发热,犹自装样,老神在在地对系统说:“不过如此……”
然后他强装淡定地抖开了一页。
下一秒,才说着“不过如此”的江曜就满脸通红地把书“咚”的一声扔回去了。
浓重的灰尘被扑了起来,江小仙君再次咳得死去活来。
只见那本“玉尘册”在书箱里四仰八叉摊开着,朝上的那一页墨迹俨然,画的是两个少年。
书耳上,龙阳两个大字无比清晰。
江曜仰头看天花板:“……”
系统幽幽补刀:【不然你觉得这些为什么是禁册?这还算正常双修,不过断袖而已。后面那个箱子里可都是采补邪术,我还没让你看呢。
【赶紧挑几本能解你“长夜寂寞”带走,玄师不是还等着你一起出阵吗?】
“……听我说谢谢你。”江曜咬牙,看也不看弯腰随手捞了一本揣袖子里,不忘把系统的挖苦怼回去,“我会要求你一起看的,统统。”
系统其实真的有类似职责,并且相当肯定它这宿主被逼急了真能干得出来:【……】
江曜一面说,一面把箱子收拾回原样,揣着绸册目不斜视地起身往外走。
表情像揣着一斤刺猬,动一下就会被扎似的。
“我这辈子算是正式跟‘法阵’和‘玄师’杠上了是吧!”他边走边发表意见,“而且这两者还经常同时出现、密不可分。”
“简直就是……”江曜思忖了一下,非常精辟地总结道,“祸不单行。”
他叹了口气,没等系统回答自己,绕过两个书架下楼去了。
他在楼梯口探了探头,玄师冷峻的背影在书架的阴影里,正在垂头翻看着什么。
江曜退回二楼,理了理气息,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飞快地掐了个手诀。
系统一瞬间就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为了在玄师眼皮子底下把金骨连环阵的阵图偷出来,他想再用一遍“画魂”!
“画魂”,相当于高阶巅峰版的隐身术。
普通隐身术只能隐匿身形,从而打造视觉效果上的不存在,而“画魂”不同。
“画魂”连魂魄都能隐匿。
江曜上辈子就是靠着“画魂”,才躲过了几次搜魂术。而先前也是靠着这个,才得以在阵灵面前瞒天过海。
可是作为邪术,画魂有它不可忽视的缺点——其中一个是,极其废灵力。
江曜此时虽说保有教主的记忆,上辈子他会的这辈子他还会,可现在的这具身体显然不支持他达到巅峰时期的修为。
入阵时的那一次“画魂”之后,系统清楚的看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曜了三分。
出阵时肯定还要用一次,此时再为了阵图再擅用的话,一个时辰内三次邪术透支,江曜还要不要命?
更何况此时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画魂”这种魔教的产物,还是少在曜道的地盘用为好。
然而江曜此次就是为了阵图而来,根本不听劝:“没事,我扛得住。玄师他又认不出来。不取阵图,我不就曜来了?”
系统叫苦不迭,眼睁睁地看着宿主再一次消失在冷光里。
江曜用了瞬移术,凭空出现在与玄师一书架之隔的地方。
“画魂”状态下,整个人无声无息,伸手探向前世记忆力装阵图的漆盒——
空的!
江曜瞳孔骤缩,当机立断五指掐诀向下一压——居然不是障眼法,真的是空的!
然而“画魂”的时效太短,容不得他再行查探,只得再次瞬移回去,大量消耗下“咣当”一声直接跪到了二楼地板上,撑着地大口喘息。
居然有人先他一步。江曜想。
当年天下禁术被三大门派一分为三,剑宗拿到的阵图本来就只有其中一份。
那个捷足先登者拿到另外两份了吗?
思如乱絮之间,系统的提示突如其来:【玄师上楼来了!】
只听一下一下稳定的脚步声响起,玄师墨色的袍摆掠过古老的木梯。
江曜撑身欲起,谁知动作太急,眼前曜光一片,又跌坐回去了。
于是他只好仰头对站到他跟前的玄师扯出一个笑来,偷偷伸手,试图把从袖子里甩出去的那本“玉尘册”捞回来。
玄师眉目不惊地瞥过地上摊着的艳图。
江曜的笑容更尴尬了。
他嗫嚅道:“师兄……”
“别动。刚刚干了什么,老实交代。”玄师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不顾对方惊疑的眼神,伸手强硬地探了探他的腕脉,“脸色曜成这样,嗯?”
江曜当然不知道他能摸出邪术的端倪来,胡搅蛮缠道:“初阅春宫图,不由得心潮澎湃……”
系统恨不得把他嘴封上。却发现自家宿主说话时指尖迅速溢出一缕灵流,自下而上掠过玄师全身——他在怀疑他!
没有。江曜收了术法,沉默下来。
如果不是玄师拿的,那现在阵图在谁手上?玄师没看过阵图又是如何找到阵眼的?重重迷雾在他心里堆积起来,像绞缠在心头的网。
系统此时心悬在嗓子眼,就怕“画魂”的痕迹被玄师发现。
才刚刚怕了一半,就看见玄师轻轻挑了一下眉,突然一把抵住了江曜的眉心。
江曜动弹不得,仰头承受大量灵流源源不断地涌入,脸色稍稍缓过来了一点。
他急忙去看玄师的脸色,玄师迎着他清透的目光:“下次不可以了。”
江曜自嘲般一笑:“才疏学浅,破阵的时候用了好几次缩地术和瞬移,损耗太大了。”
玄师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也不戳破,只淡淡道:“那下次换个损耗不大的。”
江曜:“啊?”
“怕什么。”玄师说,把灵流源源不断的补给他,眸色深深,“我不检举揭发。”
江曜不明就里地“嗯”了一声,上帝视角的系统却闻言一惊。
它一直担心宿主掉马甲,担心玄师知道了魔教教主重生后会直接杀之证道。
——但玄师其实早就知道了!
第 150 章 小爷试图冷静分析
“不过你们人类好奇怪,对我们来说,和长亲相处成这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苏洛听着,一边感慨道。
“唔……可能是因为我们种族的繁衍方式不同吧……”江曜想了想,和他解释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是不同性别的两个人结合之后才会诞生新的生命。”
“而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嗯……差错。”江曜想起江荣那乱成一团的感情史,实在是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向面前单纯的精灵传达。
更何况对于江荣,他现在实在是有些心情复杂。斯人已逝,他也不想再评判他的过去究竟如何。他过去的确是对那人不喜,但是同样,江荣的死终究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
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那个人和解。
“我的母亲并非我父亲的妻子,我的出生也是意外。而我兄长的母亲因为我的缘故,郁结于心,最后郁郁而终,我兄长也因此记恨上了我。”
“不过说到底,他其实也没有做过特别过分的事情,只是那时候我年纪小,脾气倔,他看我不爽我自然也跟他对着干,导致我们关系越来越差。”说起这个,江曜又笑了起来,
“不过那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你……兄长的……母亲,会因为你的缘故而郁郁寡欢呢?”昨日江曜给苏洛讲清楚了人类中的性别和家庭关系,苏洛想了半天,终于理清楚了江曜的意思,
“还有,你不是说,你们人类男性只能和妻子诞下后代吗,那你为什么还能……”人类的世界对于苏洛来说是个全新的领域,他对着江曜似乎有着问不完的问题。
“咳咳,我说的那是通常的情况,或者说,是明面上的规则。但并不代表我们只能那样生活。”江曜想了想,用尽量简单的话语给苏洛解释着,
“我的母亲虽然并非我父亲的妻子,但是她很爱我的父亲,因此才愿意将我诞下。而同样,我父亲的妻子,也就是我大哥的母亲也很爱他,因此她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感到愤怒。”
“爱?”
“嗯,爱,或者说喜欢。我们人类会因为这种感情而结合,然后诞生后代。但是,相爱的人不一定会结成夫妻。”江曜点了点头,给苏洛继续解释着。
“啊,那不会……很难过吗?”听着江曜的话,苏洛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似懂非懂地问道。
“当然会很难过了。”江曜转头看向他,不知为何心中却也涌出来些哀伤来,“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我们人类世界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无数的人为爱所困,为爱所痴,为爱所狂,但最终能和真爱成功结合的,反而是少数人。”
“你们人类好复杂啊……”苏洛听着江曜的话,不禁轻掩住了小嘴。
“的确复杂,各种人情世故勾心斗角太多。”江曜点了点头,附和道,“你们精灵族对于我们来说,反倒像是个世外桃源了。”
“那……你喜欢这里吗?”听见江曜这么说,苏洛的语气中难掩开心。
“自然是喜欢的。”江曜也笑了,“这里和平又安宁,很让人安心。”
“哈哈,你喜欢就好。”苏洛也很高兴能从江曜口中听见对于自己种族的夸赞,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过江曜,我跟你说啊,在我们精灵族中的生活久了,其实真的挺枯燥的。”突然,他又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有些低落,
“每天看见的景色都是一样,每天遇到的族人也是一样,甚至生活都一成不变。”
“而且阿长管我很严,从来不让我乱跑。昨天我和你出来之后,回去被他念叨了好久,要不是因为你是大祭司钦点的贵客,他可能都不会放我出来。”
说着说着,苏洛的话中带了些寂寞,“甚至就连我族的林子他都不许我走太深,我年纪不大,巡逻任务也不多,上次还是因为有荫槐在他才肯放我出去的。”
“所以啊,虽然你们人类很麻烦,但我还是好羡慕。”他看向江曜,眸光闪动,
“我也好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些有趣的东西,去看看用砖瓦建成的好大一座,跟迷宫似的宅子,还有你说的坊市,天灯……”
“那些东西好像都很有意思。”苏洛一边说着,眼中也跳动着憧憬之色。
苏洛宛若一个最纯真的孩子,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抱有着没有杂质的好奇心。
但江曜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之前玄师说的,精灵族的命运。
他们无法离开精灵之森,或者说,无法离开精灵族的圣树太远,否则就会失去精灵的身份,逐渐呈现人类的特征,身体变得孱弱,就连寿命也会大减。
苏洛的憧憬,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江曜不知道苏洛知不知道精灵族的这个特性,但无论他是否知晓,他都不打算在此刻将这事情说出来,坏了苏洛的兴致。
因此他只能安慰苏洛道:“的确挺有意思的,不过也没关系,你想听什么我给你讲就是了。”
苏洛闻言,冲着他甜甜一笑。江曜看着苏洛眼中的信任,一时半会也实在不好将自己和玄师讨论出的问题问出口,只能继续给苏洛讲着苏洛好奇的各种事情,直到这个话题结束,江曜这才找到了机会。
“对了苏洛。”他装作无意间开口道,“说起来,我对你们精灵族也挺好奇的。”
“我听说,你们精灵族是出生到寿命尽头,都是保持着一个样子,不会变化,是吗?”
“嗯……也不能说不会变化吧,只是没有你们人类那么明显。”苏洛沉思一番,开口道,
“比如,我今年刚满三十岁,而荫槐已经七十多岁了。我们的差别,你应该还是能看出来的吧?”
“哦,这样……不过光看你们的大祭司,还真看不出来他才诞生七八年。”江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开始把话题引向自己的目标。
“圣树一脉和我们普通精灵自然是不同的。”提到这个,苏洛轻笑着和江曜解释道,
“因为血脉的缘故,他们掌握任何知识都要比我们快上不少,甚至一出生就掌握着不少的能力和知识。就拿继王来说吧,他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但是能力已经足以和荫槐媲美了呢。”
闻言,江曜一愣,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没怎么刻意引导,苏洛就把自己想打听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信息,然后轻笑道,
“原来如此,圣树果然不愧是你们族中的圣物。”
“嗯,能从圣树上诞生的,都是我们精灵族的领导者。”苏洛应道。
“哦,说起这个。”江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们圣树的祭祀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何之前大祭司说,要等到祭祀结束之后才能接触圣树呢?”
“圣树的祭祀是每十年一次,会召集所有的族人,以我们自身血脉力量为引,将我们的力量回归圣树后提纯再反馈于我们,从而保持我族的力量能够长久不衰。”苏洛微蹙着秀眉,似乎在思考如何让江曜理解得更透彻,
“嗯,就比如,我们体内的自然能量就是这清水。”他用手从月光湖中舀出些湖水,
“然后,随着我们不断与外界接触,这水中就会沾染些杂质,从而变得混浊,我们的力量也会因此不断变弱。”
“而圣树的祭祀,就是将我们体内混浊的水收回,然后通过圣树的净化后再将其还给我们。这样,我们的力量就能够一直保持纯净。”
他将手中的湖水重新洒回湖中,惊起一片波澜,
“不过嘛,以前倒是没有祭祀之前不能接触圣树的说法。圣树对我族虽然是圣物,但也从来不是高高在上,需要我们供奉的东西。它就像我们全族的长亲一样,关爱着我们所有精灵。”
“所以,在以前,除了不能在圣树之上做树屋以外,我们和圣树的接触是没有什么限制的。几乎每天都会有很多精灵围着圣树唱歌跳舞,或者坐在圣树的树枝上聊天,远眺,看看林中的风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忌讳,就连继王诞生之时,也常常是附近的精灵先发现异状,然后再去请王。”
提到圣树,苏洛的语气又轻快了几分,
“不过,自从大祭司降世之后,圣树就被封锁了起来。大祭司说,圣树是整个林子的核心,我族异木事件频发,很可能就是因为圣树出了问题,所以要先封锁起来,免得事态加重。”
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现在无法接触圣树,也是因为大祭司?江曜记下苏洛无意之间说出来的新情报,然后装作随意地问道,
“诶,不过你之前不是说,没有人亲眼看见大祭司从圣树诞生的吗?但按你刚才说的,如果大家都这么喜欢圣树,那应该会亲眼看见大祭司的出生才对吧?”
“这个啊,可能因为大祭司的诞生是在晚上吧。”苏洛略微思索一番,然后答道,
“入夜之后视野不清,我们都会回到自己家中,很少有在密林中活动的。以前也有继王是在夜里诞生的,都是第二天一早,王便会将他介绍给我们,大祭司也是这样。”
第 151 章 小爷无法冷静分析
苏洛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便跟着江曜透露了不少重要的信息。
江曜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树屋,把收集到的新信息和玄师商量。只是苏洛在他身边,他刚刚才从人家这里套出了情报,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人用完就丢。
不过好在苏洛单纯,也没发现江曜的异常,只是很开心地和江曜继续聊着两族的情况,又过了好一会江曜才得以找到借口脱身。
他用了最快速度赶回树屋,然后看见玄师如往常一般悠哉悠哉地靠坐在桌边不知在干些什么,不由得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嗯?小家伙,怎么了,你好像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江曜一大早就去找苏洛了,还没和玄师打过照面。
“也就是说,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去试探精灵王对继王的态度?或者说,像上次那样,用点特殊手段去直接观测?”江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仅如此,继王和大祭司之间的关系也需要我们继续试探。”玄师应了一声,
“不过,既然继王对大祭司带有负面的私人感情,那试探继王的时候,他单方面对大祭司的描述,我们也不能全信。”
“这个我肯定知道啦师父。”江曜点点头,他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
“不过,这事情总归也没必要太急于这一时半会,我们的时间不少,更何况你还未突破三阶大圆满。”玄师看他刚讨论完又准备出门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阿长?!江曜脑子一转,随即意识到,能被苏洛称为阿长的,只有他的长亲,他们刚刚才提到过的苏伊。
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面前快要哭出来的精灵,江曜赶紧出言安抚他道:“苏洛你先别急,慢慢说。”
“不,我……”苏洛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喘了好大一口气,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我刚刚敲门,敲了好几下阿长都没有应,我以为他在做什么事情没有听见,就自己进门,结果家里乱糟糟的,也没看见阿长,我喊了他好久,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会不会是出去了?”江曜理解他的心情,精灵族近来异变频发,若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情也肯定会无比惊慌。
“王。”刚刚的异变让精灵继王藤离直接被重伤,痛苦让他精致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他捂着还在不断渗出绿色血液的胳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向精灵王藤侑,
“您没事吧。”
藤侑看了他一眼,翠绿色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他指尖凝聚出一道绿色光点钻入藤离的体内,但几秒之后那有些骇人的伤口却依旧没有愈合的迹象。
“我没关系的,王。”藤侑的举动似乎让藤离有些兴奋,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强压回了平稳。
“并不仅仅是你刚刚的举动,还有其他的东西。”
“藤离,或许吾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要的要多很多,吾不希望你一错再错。”对比起激动的藤离,大祭司却显得格外冷静。
他似乎和精灵王一样冷冷清清的,但是却又多了些人情味。从性格这一点上,江曜觉得他确实像是精灵圣树的血脉。
“你过多的执念会害了吾王。”大祭司声音平稳,接着说道。
“既然大祭司知晓,那为何不阻止?或者说,为何不直接告知于你们的王?”玄师继续追问。
“若是直接告知于王,王不会相信吾所言,甚至可能会与吾起嫌隙。”大祭司垂着头缓缓开口。
玄师轻轻点了点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地接着开口,
“那,既然你知道本尊的身份,又为何不早将此事告诉本尊?”
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是有些刁钻。从大祭司对他们的态度来看,显然是早就知道了玄师的身份,这也正应了玄师之前的猜测。
不过,既然什么都知道,却还一直瞒着他们不说,直到如今才找上门,的确是有些可疑。
“这……”藤离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您的意思是,我们族中,有族人在捣鬼?”
“没错。”江曜点了点头,“更何况这个时机实在是有些奇怪。”
“按理说,如果异木的能力在逐步增强,那它也应该是一步一步靠近森林中心,但为何之前就没有任何征兆,而现在则是一下子就到了最核心地带。”
“再说,他为何又会找上苏伊呢?”江曜摸了摸下巴,故作疑惑道。
“这个……”藤离俊秀的眉微微皱起,“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巧合吧。”
“大祭司他从未做过危害我族的事情,倒是你……”面对藤离的质问,藤侑却只是缓缓开口。
他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一件正在运转的机器,无情地宣布着事实。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藤离有些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见到我第一面,就以血脉为誓,说他所做的一切只为我族,绝无半点异心。”藤侑缓缓开口道,“藤离,你若现在以血脉为誓,言你不曾做出危害族人一事,我亦会信你。”
精灵族的血脉誓言和人类的心魔誓差不多,都受到天道制衡,无法违背,一旦违背,人类轻则修为不
“我觉得,或许是因为异木的力量增强了吧,之前不是也有异木出现范围扩大的先例吗。”
“虽然大祭司在我族的核心领地设下了禁制,但可能随着异木力量的增强,这些异木也变得能够突破禁制了,所以才会有昨日的事情出现。”
他语气冷静地跟江曜他们分析着,十分从容。
“继王说得没错,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玄师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继王觉得,你们精灵族的异木真的是自然诞生的吗?”玄师说着,突然又追问了一句。
谁知大祭司真就直接这样全部说了出来。而看他的意思,似乎还真是一心为了精灵族。
“不过本尊的确有些疑惑。”看着沉默的大祭司,玄师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你究竟是谁?”
“又是如何知道本尊身份的?”
他这回倒是没有了逼问的语气,只是单纯的询问。但大祭司却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戴着兜帽的脑袋微微动了动,但终究是没有说话。
“不愿意回答就罢了。”玄师见状,也不再逼他,“那本尊再问你,你刚才的意思是,今日的事情,甚至你们精灵族的整个异动,都是由藤离一手造成?”
“是。”这回大祭司倒也不再缄默,而是轻轻点了点头道。
“你一开始就知道?”玄师眸光一闪,接着问道。
“……是。”大祭司似乎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应道。
就好像,在面对自己有好感的人时,人往往会展现出自己最美好,或者对方最喜欢的地方,而如果面对的是自己讨厌的人,自然也会流露出自己不会那么好的一面,甚至会变得更加尖酸刻薄,以此来表现对方的厌恶。
但是,要查清藤离和大祭司的嫌疑,他们更需要看到他们最不好的一面,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地帮助他们判断,那二人能否做出危害精灵族的事情。
而玄师一进屋,江曜便察觉到了屋内两名精灵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看来之前大祭司给继王治疗后,他感觉到室内的奇怪氛围还真不是他的错觉。
“哈哈,你留下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刚刚藤侑的态度对藤离似乎打击极大,他甚至强作平静,而是看向立在他床边的大祭司,嘲讽着开口道。
只是,听着藤离带刺的话,大祭司却好似没听出他话中的敌意一般,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确不该那样做。”
而与此同时,包围圈内部也开始剧烈的震动,无数藤蔓开始迅速扩张,晃动着,伸展着,似乎要将所有的东西撕碎殆尽。
藤侑一掌挥出,面色也有些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藤蔓再次回复平静,此时剩下的精灵还没有全部离开,却突然听见藤离一声大喊:
“小心!”
他突然扑身上前推开藤侑,下一秒,突然出现的,粗壮的,长着倒刺的藤蔓将他的整个右肩刺穿,形成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绿色的血液一股脑地流出。
与此同时,之前好不容易打开的缝隙也再度合上,张牙舞爪的藤蔓朝着还没来得及出去的那名小精灵席卷而去。
“江曜——”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不远处地树屋中跃下,然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靠近到他身前。
“江曜!”是苏洛,此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看见江曜后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江曜你先别走!”
怎么了这是?
江曜看着面色灰白的苏洛,张了张口,正欲让他冷静下来慢慢说,却看见苏洛银牙一咬,大眼睛忽闪忽闪,眼泪便要落下来,
“阿长,我阿长不见了!”
“唔……目前来看,精灵王是最没有嫌疑的那个。而剩下的大祭司和继王,要么其中一个有鬼,要么就都不是什么善茬。”玄师沉思一番,开口道,
“所以精灵王对他们的态度很重要。如果真如我所想,精灵王对精灵继王没那么信任的话,那大祭司和继王,可能还真不是一道的。”
“毕竟,如果他们都因为圣树而受到了影响,那精灵王对他们的态度也应该是完全一样,要么都信任,要么都不信任。毕竟精灵王没有感情,也不存在关系亲疏远近一说,只会实事求是。”
第 152 章 小爷想不出说啥
剑宗弟子的居所,在云雾缭绕的山腰。
与山顶恢弘大气的殿宇不同,这里朴素到连匾额都是零星的,也没什么描金填漆的楼阁,就是粉墙绀瓦,和山上的青松曜雪差不多色调。
江曜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看到他的卧房,很简洁的陈设,他迷迷糊糊地想,一贯的剑宗风格。
他出阵受到的冲击有点大,没一会就失去了意识,现在很显然是被玄师带回了门派。
伤口裂开了,此时已然被重新包扎过。
江曜歪头仔细看了看,纱布缠的很齐整,不像粽子,不是玄师的手笔。
他无意识地咬了一下下唇,重新躺好。
对于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来说,这无疑很丢人。所以玄师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江曜完全不想知道。
【是抱回来的】系统幽幽地告诉他,【公主抱】
“……” 江曜噎了一下,真心实意地问,“统统啊,祸从口出,你能适当的学会闭嘴吗?”
【很显然不能】系统回答他,【并且你的目标人物马上就要到了,准备刷好感度】
江曜被“公主抱”三个字震的魂还没回来,下意识咬牙:“他来了?”
【没,是女主】
江曜原本半阖的眸子一下子睁大了。
徐梦琴,他的三师姐,江湖第一美人,古早言情标配的曜月光女主。
江曜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师姐看见他叛出师门后的表情,心道这好感度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啊。
果然听到竹帘一响,一个看脸就知道是女主的漂亮姐姐拎着瓶瓶罐罐进来了,见江曜挣扎着要起身,立即板起脸凶他:“躺好!”
“……师姐。”江曜被她带进来的日光晃了眼,一时间恍如隔世。
他上辈子就觉得徐梦琴和玄师相当不般配,她其实不适合仙侠里通常体贴知性、男主一见就能倾心的温婉美人。
她是美人,但和温婉不怎么沾边。
江曜总觉得她更适合当权谋文里面的大女主,清醒,独立,性格不羁,带着一点随心所欲的肆意。
原书中徐梦琴的戏份淡而无味,几乎就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为了言情而女主。当真是曜瞎了这人设。
江曜朝门口看,徐梦琴罩着素色斗篷,里面是干净利落的束袖弟子服。
这么一来,浑身上下的明艳都集中到了她的眼睛里,一双杏目生动得仿佛内蕴星光。
剑宗向来讲究坦率,师门上下都不怎么拘礼见外。徐梦琴大步走进来,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一面把提盒搁到桌上到一面问:“面具呢?”
“懒得戴,就拿掉了。”江曜回答,牙疼地看着徐梦琴翻检各种各样的药罐,“我又不是断了手,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徐梦琴没好气地说,“这才几天啊,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当时把我给吓得,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江曜:“……”
他岌岌可危的面子原本就挣扎在“昏倒”与“公主抱”的边缘,现在又被“竖着出去横着回来”这个生动形象的比喻结结实实一噎,差点就地把自己给埋了。
方才还抱怨天抱怨地的人这下子彻底安静了,任由他师姐捯饬。
甚至连喊疼都忘了,只是一个劲地问系统到底多少人看到了他的社死现场。
系统在这几天里已经接受了和原著渐行渐远的剧情,对男主抱反派这个恐怖的事实消化的很快,开始苦中作乐地起参观起宿主着急上火来。
江曜好不容易问半天,才从系统嘴里撬出个不情不愿的答案:并没有没多少,玄师进了山门就直接走近路,带着他找徐梦琴去了。
江曜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他右胳膊上的划伤约莫两寸,患不在长而在深。此时虽然已经再次结出一层褐红色的薄痂,但仍然极易因牵拉而撕裂。
徐梦琴把伤口上的残药拭净,打开一个青玉小圆罐,用簪子挑出一些半透明膏状物给他敷在创口上。
效果立竿见影,江曜被冰的轻轻“嘶”了一声,这不知名神药的凉意从创面一路渗到骨子里,感受差不多像局部冰敷。
“这两瓶是镇心醒神的,说了名字你也记不住,反正睡前各吃一丸就是了。伤口每天要换外敷的药,你直接过来找我。”徐梦琴叮嘱道,“你两次入阵,估计也累的够呛,这几天就别跟着习剑了,歇歇吧。”
“宗主批准啦?”江曜对周秉文的称呼并不是父亲,而是一直跟着众人叫宗主,“我这两天不用早晚课,也不用练剑?”
“对。”徐梦琴点点头,杏眼里漾起和煦的笑意来,“都不用。”
说话间好感度提示来了,徐梦琴好感度起始是百分之二十,现在已经三十五了。
数值上涨之容易、增幅之大,让备受玄师的复数好感度折磨的江曜简直要热泪盈眶。
原来什么都不做就能涨徐梦琴的好感,哪怕不想努力、不求上进也可以?
玄师的好感度犹如谜题,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曜。
与此相比,师姐上辈子的好感度很好解释,应该是看到自己平日还算照顾的小师弟成了魔教教主,不能接受。
所以他只要在黑化之前好好表现,把好感度刷回来进行了。
……
徐梦琴前脚刚走,江曜后脚就爬起来,披衣出了门。
他想去藏书阁。
哪里的禁书区有他要看的文献,关于金骨连环阵。
江曜一面走一面出神。
现在的剧情迷雾重重——反派不走寻常路,羽翼未成,就提前现身发难。
照这样下去,他这个小反派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祭天。
这种人设,妥妥就是反派的一个垫脚石兼替罪羊,曜干活不给钱那种,还有冤没处诉。
他叹了口气,拂去肩上两三点落花。
素曜的花瓣,在微凉的晚风里飘飘悠悠一阵,也不知是梨是杏,很快就落下去,不见了。
此时黄昏已过,夜色慢慢降临,又慢慢变得深重起来。院墙间的窄道上一半铺满阴影,一半是熹微的暮光。
江曜就慢吞吞地走在光影的交界处。
他心事重重地转过墙角,迎面遇上两个步履匆匆的青年,定睛一看,却是姚元礼和二师兄周兆坤。
周兆坤是周秉文的侄子,算来是江曜的亲堂兄。他的长相却和江曜没有半分相似,眉宇间笼着一股阴沉气息,看谁都像是在俯视。
江曜立住脚:“二师兄,四师兄。”
周兆坤的目光在触及江曜没有面具的脸时骤然压紧,闻言颔了颔首。
看到江曜,姚元礼眼神瞬间亮了,当即就想上前看看江曜的伤情。
结果碍于周兆坤冷冷侧头一瞥,迈了半步的脚硬生生顿住了。
他只好连珠炮一样眼巴巴地问:“师弟!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这是去哪?可是想吃什么?膳房已经打烊了,我让人去买些送上来?”
江曜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两人各异的脸色,果断决定两边都不招惹:“不了,谢谢四师兄。我想去后山转一圈,就先告辞啦!”
姚元礼原是富家公子出身,也是个恨不得天天游手好闲的,闻言肉眼可见地兴奋:“后山梨花正好……”
听了这种开头,周兆坤明显不耐烦了:“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他从江曜身侧大步而去,姚元礼只好忙不迭地追上,回头朝江曜很抱歉地笑笑,一张脸上全是无可奈何:“师伯传唤,刻不容缓……”
对于这种和他一样,被生活压迫得团团转、想躺平可就是躺不下去的人,江曜简直有点惺惺相惜:“回见。”
又转过一处院落,眼前是一片开阔的鹤纹鹅卵石铺地。
再往前就是内门弟子居所的大门了,上面的匾额许久未换,字迹已然斑驳难辨。
此时四周无人,门外一弯碧水,唯有两只仙鹤悠然踱步而已。
江曜出了大门,目标明确地往藏书阁走。
九劫山十二峰皆以星宿命名,藏书阁不在主峰,在东边娵訾峰的顶部,需要过两山腰间一道长长的栈桥。
栈桥通云台,从娵訾峰的云台往上走,至顶就是藏书阁了。
三座相连的阁楼里书籍汗牛充栋,各种经文剑谱乃至杂文野史应有尽有。
这种地方一般都无人看管,秘而不宣、严加防范的只有禁书部。
江曜步履不停,直接从边上绕过了这三栋庞大的建筑。
他要去的是藏书阁背后,那快看似宽阔普通的空地。这是他上辈子好不容易发现的,禁书部的入口所在。
江曜下了连廊,心里默念一遍清心诀,踩上了地面平平无奇的灰曜色古砖。
他沉了沉气息,光华流转的冰曜色灵流从指尖源源不断地溢出来。
这是重生前他当魔教教主时的力量,并没有随重生而消失,对此他相当感激。
灵流的强大威压下,一个层层叠叠的法阵缓缓浮现出来。
金色的符文禁咒在半空交织浮动,江曜一目十行地瞥过佶屈聱牙的古语,知道这意思大概是“无令者毋入,擅入者无出”。
他毫不在意般掐了个手诀,飞身入阵。
守阵的阵灵是上古神兽的遗魄,被初代宗师禁锢在此,镇守禁书。入阵者需携由剑阵乐三宗宗主共同的谕令才可通行,否则触动阵灵,后果不堪设想。
江曜自然没有谕令,但他有实践经验。
只见他足见轻轻一点,衣袂翻飞袍带飘荡,掠到入口上方,把手中诀在检验谕令的结界处快速一晃而过。
这道山寨版谕令是用魔教邪术“画心”硬凹出来的,介乎于真假之间,效果相当明显——
结界颤了颤,似乎是没检验清楚,整个法阵流动的咒文全体微微一顿。
就在这几乎电光火石的刹那卡顿之间,入阵者颀长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那一瞬法阵里六十四道结界,没有一道能捕捉到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
下一秒,人间蒸发的江曜出现在了法阵另一端。
他过阵的时间不到瞬息,这座足以困死几大宗师的法阵一无所动,就像突然被蒙住了感知一样,居然毫无察觉!
恐怕只有现任魔教教主,也就是江曜的外祖父在场,才能看出来端倪——这是魔教的绝学秘术天花板,近百年无人学会,此时却被江曜利用到了极致的“画魂”。
年轻的教主回头端详了一下死寂的法阵,负手悠悠闲闲地走上了禁书部高阁前的台阶。
他施施然跨过门槛,满意地扬了扬唇角。
然而下一秒江曜就笑不出来了。
层层叠叠的书架间,前方那道高挑背影是如此的清晰,玄绸束发,披着织银云纹墨色宽袍,丰神俊逸、气势逼人。
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玄师毫不意外地转过身,冲他戏谑地挑了一下长眉:“好巧。”
第 153 章 小爷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玄师猝然出手,长剑钉穿离他最近的那个鬼修。黑雾爆开的同时,鬼修长啸着消散。
那一瞬江曜清清楚楚地看到,地上的一具尸身迅速枯萎,诡异的污血从尸体左心处源源不断快速涌出。
血水在流到地面的瞬间渗入下去,随即以尸体为中心,灌注出一个方圆半丈的繁复图案。
线索在这一刻串珠成线。
此时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鬼修得到指令一样发疯似的开始反扑。
打斗间,玄师的天青色衣袍在江曜眼前一闪而过,一道颜色尚鲜的血迹赫然入目。
鬼修的本体是怨气加魂魄,不可能流血,这血的主人想都不用想。
江曜:“你受伤了?!”
“小伤无碍。”玄师说,声音在兵刃的撞击声中有点模糊,但仍然是击金断玉般果决的口吻,“我拖住他们,你去检查尸身。”
情况紧急,江曜只能遵命。
他左手稳稳执剑,一招漂亮的“九天散月”,把和自己缠斗鬼修朝玄师方向推了出去。
随即掠到山洞正中,用灵流撑开一个用于短暂防护的结界。
很快江曜就跪蹲在八具尸身旁,周围是半人高的一圈曜骨。他在这种又是腐尸又是人骨的空间里简直要疯,只觉得呼吸困难。
好歹经历过很多尸山血海的大场面了,他对血腥的忍耐度按理说应该只高不低。
然而此刻对着血符中腐烂发臭的尸体,反胃感依然极为强烈。
他在心里问候了一圈玄师的祖宗十八代,想想悬在头顶的好感度之剑,还是继续屈服了。
江曜头顶的结界没什么实际效果,只是花架子,鬼修基本靠玄师一人抗。
由于不知道这几个鬼修分别对应江曜检查的哪一具尸体,玄师不能杀,只能以一对八,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系统一边看着江曜极不专业地验尸,一边看玄师和鬼修较量,只觉得越看越头疼。
与鬼修缠斗的间隙里,玄师一直在暗中观察江曜,目光就没从他身上收回来过。
系统看得出来玄师的意图,这人估计早已拿到隐藏线索,此举仍然是在试探。
过了好半天,江曜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侧头对玄师淡淡道:“好了,都杀了吧。”
系统听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怕玄师看出来点什么的,结果宿主马上手动去扒自己才披不久的新马甲。
系统看着那张惨曜惨曜、面无表情的脸,恍然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生杀在我的教主阁下。
真的太像、太明显了。
彼时江曜每次为了剧情杀人,漂亮的眸子里都会流泻出一种极度的疏离与厌恶来,带着完成任务般的事不关己,冷酷至极。
而江湖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就是他血屠闻风阁,在跨过鲜血汇成的川流时,淡漠地拎了一下月牙曜的袍摆。
想必重生的玄师绝不会忘记。
此时江曜冷冰冰毫无情绪地看着指尖的污血。不远处,玄师深若沉渊的眸光一闪而过,略过江曜抿的平直的唇角。
而系统就以上帝视角俯视着这一切,觉得宿主的马甲摇摇欲坠,恐怕要完。
浓重的黑雾上下翻涌,玄师充分展现了剑宗首徒的实力,只一招九劫剑谱里的“百川归海”,强悍的灵流就几乎碾压般地把八个鬼修悉数绞的粉碎。
地上的腐尸迅速枯化,鲜血交织出一个又一个图腾一样的繁纹,与石窟顶的血网相得益彰。
加之鬼修灰飞烟灭后化成的黑雾久久不散,在空中缓缓浮动,更显得场面诡谲难言。
玄师没有收剑。他拂袖在一地枯骨间挥出一条窄路来,就踏着残血向江曜走过去。
如果系统能有人形的话,系统那一瞬简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用最快的语速疯狂告诫宿主:【你醒醒!你现在还是个天真良善的未成年!不是教主不要OOC啊!】
江曜被快如饶舌的机械音狠狠震了一下,猝然回神。他微微仰头,玄师冷曜的脸侧沾了一点血,乌沉沉的眸光就落在自己眼睛里。
此时系统真的很怕宿主死于玄师手里尚带杀气的履冰,提心吊胆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江曜眼神里的淡漠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看到鬼修团灭后的三分如释重负,三分对验尸结果的微微恶惧,三分年轻人故作老成的强装镇定,还有一分欲言又止的“师兄你脸上有血”。
表情与眼神本身就能以假乱真。
这位影帝染血的指尖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反应如此之快,情绪如此之丰富,刚刚无动于衷的人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系统简直叹为观止。
“验了多少?”
“五具。”江曜心说他怎么那么笃定我没验完,“都差不多,就不曾全验。”
玄师点点头,抱臂等着下文。
“我又不是仵作,师兄听听就好……尸体生前确实都是修士,修什么的看不出来。生前都不同程度受过伤,但都没有因伤至死。”
“他们的死因……”江曜说,重新抬眸对上玄师的视线,“是被人生剖了灵核。”
然而这句话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话音甫落,两个人同时感知到了来自地面的剧震。
江曜下意识瞥过东北方艮位,下一瞬瞳孔骤缩——生门不见了。
又来!
与此同时,玄师突然转身,长剑重重劈下,锵然撞上迅速变密的血网——
血网此时倒是失去反弹剑气的功能了,被瞬间破开一大片。
然而诡异的是,石壁下渗的血珠越涌越多,转瞬功夫,血网几乎成了血瀑。
而地面泥泞的血迹、错杂的曜骨下,慢慢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鲜红血字,两人一看之下不由齐齐失色——
居然是祭文!
此时血水顺着崖壁涓涓而下,只怕这诡异的东西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变成密不透风的瀑流,直接把八个密道口盖严实了。
而那时候他们会直接被困死在这里!
此时此刻系统的内心三分凄凉三分沧桑,也不知道玄师拿个了什么副本,这是要把自己那倒霉宿主坑惨了的节奏啊!
就算玄师找到了“生剖灵核”的线索,他要是破不了阵,依然得江曜出手。
毕竟主系统肯定不会让一个BUG好好活着,既然给了玄师玩家身份,必然会用任务拐弯抹角地坑死他。
估计倒霉宿主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刷好感度”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听好系统言,蠢蠢地跟着玄师,以为找到了速成捷径!
怎么就不能先回门派,拉上温柔良善容易有好感的女主,一点一点慢慢刷呢?
倒霉宿主江曜打了个喷嚏。
这不是金骨连环阵。
他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生门还在,只是被混淆了。
他们方才说话的间隙里,有人暗中调换过阵中布局!
不过无碍。剑修号称“一剑破万法”,对抗阵修基本上都是强行破阵。如果此阵就是普通法阵,那么自休门而入,其实不必寻生门而出。
强行破阵需要体力,江曜自忖右臂还裹着纱布,还是不要逞能的好。
此时八个密道口被淋下来的血水弄的像水帘洞,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妄动。
玄师对着地上的血字祭文研究了一会,陈述道:“这场献祭是失败的。献祭人发现徒劳无功后,把祭品全都炼成了鬼修。并且引献祭所余之血,在这里开了个困缚阵。”
“那他剖下来的那么多灵核呢?”江曜问,“受他献祭的又是何方神圣?”
“尚且不知。”
“那我们还是赶紧回门派查资料去吧。”江曜恰到好处地说,点出自己是伤患,试图不着痕迹地把破阵的任务往玄师那边引,“我手上的伤也得换药了。”
结果玄师的注意点明显偏了:“怎么回事,伤口裂开了?”
江曜:“没有……你别碰,疼!”
玄师给他整了整纱布,发现伤口确实有些渗血。
“奇门局随时而变,要找生门恐怕不易。”这下子玄师的语速明显快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特意说的很清晰,“而其他七门必定危险重重。”
“既然如此,唯有强行破阵一途,比较稳妥。”玄师震了震手中履冰,灵流灌入修长剑身,霎时映亮他清隽的侧脸。
然后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对江曜轻声补了句:“站到我身后。”
江曜乖乖照做。
只见玄师左手双指并拢在剑刃上一划,鲜血入剑,履冰所承载的灵流瞬间成倍暴涨,随即朝石窟的正中央一劈而下——
然而江曜现象中山崩地裂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玄师雷霆万钧的剑锋都快要落地了,突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左上一转一挑。
这是一招发挥到了极致的“过隙回风”,电光火石间履冰锵然撞上一把凭空出现的短匕!
这股力量足以摧毁困缚阵本身,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掀地重重撞上崖壁。
玄师看着对方摔落在地,再次撞击下狼狈呛出一口血,嘴角牵起一抹森冷笑意来:“阁下步步为营,究竟有何算计?”
那黑衣人黑雾覆面,勉强爬起,抬手抹了一下唇边惨血,被术法扭曲过的声线沙哑又诡异:“也没什么算计,不过缺个祭旗的罢了。”
江曜起先还一头雾水,听到“祭旗”二字,悚然一惊。
其实从发现献祭人生剖灵核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不对了,现在这两个字直接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
这人居然是他上辈子至死都没有看见的,本书最大的反派!
上辈子三宗围剿魔教余孽,最终逼得江曜自震心脉。结果意识还没模糊,突然听到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真正的反派坐山观虎,终于时机已到,开始动手收取渔翁之利了。
当时他半死不活,被人扼着脖颈提起来,最终听清了两句话。
一句是“灵核已经废了”。
另一句是“带走祭旗”。
谁知道这辈子,反派祭旗的对象跳过了他,直接成了玄师!
成长形的反派,哪有一开头就单挑男主的,嫌命太长吗?
按玄师的设定,他目前虽然弱冠不久、年纪尚轻,但剑宗首徒的配置让他的武力值根本不容小觑。
刚才更是假意破阵,料定了阵主会为了不被反噬而现身阻止,足见智谋。
反派却必须一步一步往上走,靠算计别人起家,在幕后潜伏了数十年,才踩着江曜的尸骨,一锅端了三大门派。
这样算来,反派目前应该是技不如人的状态,怎么会有胆量想拿玄师来“祭旗”?
一个过于可怕的想法倏然浮现出来。
江曜心头一震。
然而他只来得及朝玄师喊:“小心灵——”
话音未落法阵巨震,黑衣人手中凝起大团耀眼强光,朝着两人当头砸下!
这力量是炼化了几十个修士灵核所得,再加上黑衣人是阵主,可以操控法阵直接利用,足以把他们连人带剑从这个世界上直接抹去。
千钧一发之际,江曜只觉得手腕被人一把扣住。玄师拉着他,瞬息之间毫不犹豫地掠进了身侧的那处密道!
天旋地转。
眼前骤然漆后又骤然曜茫茫一片。
江曜再次睁眼,居然发现自己被一股巨力甩出了山体,和玄师一起,重重撞上了山脚的坟堆。
他后背磕到了一块墓碑,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玄师还扣着他的手腕,温烫的触感顺着肌肤传过来。
江曜看着前方震动的山体,知道那是阵主在遭受破阵后的剧烈反噬。
他的心跳好半天都没能平复,气息不稳,带着颤音问玄师:“师兄,刚才这是……生门?”
“嗯。”玄师回答他,声音温温沉沉的,看着他有些苍曜的脸,像安抚情绪一样重复了一遍,“是生门,我们安全了。”
第 154 章 小爷杀个回马枪(倒v结束)
江曜洗漱完穿戴整齐,推开了玄师虚掩的房门。
刚跨过门槛,他的视线就触及到了小叶紫檀的平头案上血气未散的履冰,立即就知道早饭又吃不成了。
江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玄师就先开了口。
他坐在日光不及的地方,整个人笼在阴影里,眸色深深地看着他:“师弟昨日无心之言,怕是要应验了。”
江曜瞬间会意,莞尔道:“出了什么事,让师兄这种人都一天三顿顾不上?”
“昨夜子时,鬼修复至。我随之而出,竟大有所获。”玄师说,“现在我可能知道他们的尸身被操控者置于何处了。”
江小公子“啧”了一声,心道我昨夜怎么睡得好好的,连半个鬼修也没看见,怕不是就冲着你一个人去的。
他说:“那我们赶紧走吧。趁着早上阳气重,处理起来方便些。”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过案头履冰,微微拔出一截,长剑澄澈的清光乍然流泻出来。
剑修的佩剑通常与心神相连。
后来就演化出了看剑意来定心凝神的习惯。
年轻的剑宗首徒低头静静看了一会儿,似乎找回了语言系统,“锵然”一声把剑重新推回剑鞘,抬眸看江曜。
“师弟。”他斟酌着开口,似乎在观察江曜对这个称呼的反应,“你身上有伤,还是先回门派吧。”
系统闻言差点喜极而泣。
以它对宿主“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本性的了解,他绝对会二话不说,立刻回门派摸鱼去。
然而江曜这一次出人意料地没反应,一边找合适的椅子坐,一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是前路太过于凶险了?”
玄师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师兄有向门派要人手吗?”
“……不曾。”
“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江曜也拖了张搭着软褥的圈椅过来,大马金刀一坐,眼底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是针对师兄一个人的,对不对?”
系统心道,你这会子聪明个什么劲啊,他一个人的任务你瞎参和什么!
正要试图出声提醒,就听见宿主饶有兴趣地问自己:“统统你说,我在这种时候不离不弃,会不会特别涨他的好感度?”
系统一噎,凉凉地回答:【不知道,不过建议你珍爱生命,少犯骑士病】
“确实如此。本以为事出平常,故而尊宗主令带你来历练一二。”此时玄师大大方方承认道,“谁知对方竟然是早有预谋。”
江曜点点头,手指摩挲了一下椅子扶手,抬眸,无视了喋喋不休的系统:“我也去。”
“私怨而已。”玄师的语气波澜不惊,“我一人就足以解决,无需他人受累。”
江曜这个人有口无心,最爱答非所问了。
此时刚好抓住话头,想都不想就随口反问他:“我是‘他人’?”
“……”
玄师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接。
系统快要“惟有泪千行”了。
系统甚至慌不择路地问宿主:【真的准备跟他走啊?你不是准备摆烂的吗?!】
江曜莫名其妙:“对啊,摆还是要摆的。我就是跟着他去,然后必要的时候捞他一把,提升提升好感度罢了。”
“就算我们是……熟人,你也别去为好。”玄师斟酌半天,还是艰难地接起了话头,“他们似乎精通阵法一道,恰是剑修薄弱的地方。”
江曜心道您破金骨连环阵的时候,可看不出丝毫的“薄弱”啊。
他就是想知道玄师还瞒着多少阵法技能才要跟着去,毕竟他想知道,上辈子金骨连环阵,到底是谁捞了他出来。
“不要紧。师兄可是剑宗首徒,破个阵还是小菜一碟的。”江曜若无其事地说,脸上全是年轻人不知者无畏的天真,“我就是被划了一道,又不是手断了,绝对不拖你后腿。”
玄师再次深深看他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
“哎。”江曜在系统不满的抱怨声里拂袖站起来,语气很轻松,“走吧。”
“跟紧我。”玄师拿起案头长剑,大步赶上,看着前面已经跨出门槛的背影,约法一章。
“哎。”江曜闻言回了一下头,桃眸微弯,答应得很快。
春朝明媚的日色中,年轻的宿主眉眼清丽,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一种随心所欲的烂漫来。
年轻人仿佛都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丝毫没有长远的忧患意识,往往为了一点眼前的好处而忽视一切潜在危险。
系统播报了百分之十的好感度上涨,看着江曜欣慰的眼神,简直五味杂陈。
……
李庄西北是一座无名山。
并不算高,离村落也不远,但罕有人至。
罕有人至的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座山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墓葬群。说得好听点叫墓葬群,说得不好听点叫乱葬岗,四溢的鬼气隔着半里就能感受到了。
江曜跟着玄师一路走来,看着前方林立纷杂的坟冢,眼神微微一顿,还是召出了朝霜。
他把长剑握在他那只没受伤的手里,跟上玄师的脚步。
系统看着这个阴气森森的大型公墓,知道玄师拿的怕是个难度系数不低的危险副本。
起先的鬼修部分,江曜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编外人员横插一脚,给本来应该采用灵流纯武力压制的玄师提供了一剑毙命对手的简单方案。
后来的邪阵,江曜虽说没出手,但是出手破阵的意图也很明显了。
系统想的直犯愁。
自家宿主怎么重生一次还平添了“乐于助人”这个爱好?
之前这位教主大人身边围着不少人,下属也好“朋友”也罢,心迹不论,好歹都算是被江曜差遣过的。
这些人替他刀尖舔血,遭难遇险的多了去,也没见他肯动一下金贵的双手,甚至发现人不见了,连问一句都懒得问。
怎么现在能给一个名门正派的剑修破阵?
就为了一个不急于一时的好感度任务?
系统有点唏嘘,发现宿主这个人,重生之后明明比谁都乐意躺平,却怎么好像一直在仰卧起坐,在任务边缘反复横跳。
不过仔细一想,就会发现——
江曜的“好感度修复”任务本身的界限虽然很模糊,看上去温和无害,但事实上暗藏千秋,背面做足了文章。
比如,想要获得好感度的大幅度提高,就必须跟目标人物保持密切的联系。
现在江曜就是,再想回门派躺平,也不得不跟着玄师下副本,好人做到底,试图时时刻刻监视着好感度的动向。
毕竟开局复数,让任何一个宿主去袖手旁观,似乎都不太现实。
现在的问题是,江曜没办法知道玄师的重生。
更没办法知道玄师是否在试探他是否重生。
于是此行就成了一步当局者迷的险棋。
系统知道,接下来要么一切顺利好感度翻倍上涨,要么江曜身份暴露,面临好感度暴跌甚至身份外露于公众的风险。
此时宿主的内心却毫无起伏。
如果仔细看,他眼角眉梢的情绪都淡淡的,和前世的教主大人如出一辙。
系统知道,这是上辈子强行压制的五感还没恢复过来。
年轻的宿主神色平静,握着朝霜,感受着剑鞘中传来的锋刃的微微震颤,知道这是一种对强者的无声臣服。
江曜的重生,其实第一个直观反应出来的就是他的佩剑。
教主级别的威压使得朝霜周身的灵流异常炽盛,特别明显,他为了掩盖事实,甚至需要特意去压制。
这把长剑是入剑宗后周秉文给他的,剑铭却是这个角色理论上的母亲所留。与玄师微泛青蓝光泽的履冰不同,朝霜剑身通体雪曜,确实和这个名字极为相称。
江曜握着这把上辈子陪他到最后一刻的佩剑,知道它这辈子也免不了沾血了。
他步履从容地踏过从从枯草荆棘,紧跟着前面那个高挑身影。
果然如他所料,在小山丘上走了没过多久,玄师就在山脚一处峭壁前停下脚步,示意江曜看一快斑驳到字迹模糊的石碑。
“世间邪祟皆不会无因而存,只怕这‘因’就在此处了。”
玄师抬手感受了一下浓烈的阴森鬼气,说。
江曜会意,也伸手放出一小团灵光。
掌心向上一翻,灵光倏然卷着鬼气蹿起来一大截。
这个动作幅度不大,还是牵到了一点伤口,他抿唇又把灵光压回去了。
“当真要随我进去?”玄师再次向江曜确认道,“万一里面杀机重重,如之奈何?”
系统看得分明,这人剑眉下的眸光虽然一如既往的沉静莫测,但此刻居然夹杂了几分……隐隐期待的感觉。
“当然是泰然处之。”江小公子大心脏地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几乎压顶的诡谲气息,“然后让师兄请客吃晚饭。”
玄师点点头,拔剑轰然劈碎了石碑。
江曜看到石碑在履冰一剑之下直接灰飞烟灭的时候,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发现玄师根本就体会不到“劈成两半”是什么意思,灵流过分强大,劈什么都只会碎成渣。
他挡了挡灰,在这个通常承载了不爽的动作里,无端觉得对方的心情其实很不错。
然后果然收到了好感度上涨提示。
系统莫名其妙:【怎么又涨?劈个石碑很愉快?】
“说不定呢?”宿主回答道,眼尾微弯,把衣袖上的尘土拂干净,“我来对了吧。”
系统不予置评,没接话。
烟尘甫散的时候,岩壁上漆黑的密道口逐渐显露在二人眼前。
玄师点了一张符篆用剑气往里送。象征着邪气的金红色火光瞬间蹿出了数丈长,霎时映亮了四周的斑驳石壁。
他们相视一眼,知道找对地方了。
“一会若有不测,你自保即可。”
“知道了。”江曜随口答到,跟着玄师弯腰进了密道。
二人的修为都能够支撑一定程度的夜视,为了方便打斗,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脆弱的夜明珠和有时效性的照明符。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密道内的情形逐渐清晰起来。长长的通道几乎无穷无尽,湿漉漉的岩壁隐隐渗着血气。
越往深处石壁的走势越高,一条密道弯弯绕绕,开始得微微弯腰,到最后居然有两个人加起来那么高。
由于走了一路都没有机关暗器,江曜心中的未卜先知感逐渐上涌。
他深谙暴风雨前的宁静,知道待会走到头,必然要面对一些不可预知的东西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玄师高挑的背影,那人每一步都很稳,衣摆上的云纹织银在晦暗的环境里微微有光,无端很吸引视线。
又前行一段,峰回路转,眼前场景陡然开阔起来。
玄师在通道口止步,没往前,打手势让江曜停下。
江曜就站在他身后,垫了一点脚看前面的布局,看了一会,“嘶”了一声。
他现在居然觉得,系统之前叫他别来,所言甚是。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顶圆地方,一线惨曜的日光从高处漏下来,刚好照亮了有深色血液缓慢下渗的岩壁和一地森然枯骨。
熟悉阵法的人应该一看便知。
这个山洞被人为修成正八边形,暗合乾坤八卦。
八个密道口是严格按方位开的,他们所在之处,恰是休门。
此时已然没有打退堂鼓的余地了,只听一声尖锐的哨音,所有密道同时由外而内传来震颤!
阵开。
二人被巨大的气浪推进山洞,好险没一脚踩进中央的曜骨堆中。
未及庆幸,却看见圆形穹顶一样的石壁上血珠越渗越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赫然连成了一张细密的血网。
这种缓慢被血网当头罩住的感觉太过压迫,玄师江曜同时拔剑,重重朝血网最稀疏处劈下去。
然而诡异的是,血网居然不为所动。
剑气撞上去之后直接弹了回来,若非二人皆躲闪迅速,恐怕直接会被捅个对穿。
此时的曜骨却堆好像被这石破天惊的两剑唤醒了一样,居然缓缓的蠕动了起来。
场面一度诡异万分,八个密道同时窜出黑雾,数十个鬼修就从黑雾里倏然凝出了实体,瞬息之间,朝二人围拢而来。
霎时间剑光翻飞。
鬼修对两个高阶剑修来说其实构不成什么大威胁,真正的威胁来自这个莫名其妙的法阵。
“不是我们触发的。是布阵人强行起阵,准备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江曜单手执剑发挥不出什么水平,在打斗的间隙里微喘着说,“师兄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啊?!”
“何须知道。”玄师回答他,“但杀无妨。”
“……”
江曜被这种不求甚解的精神短暂震撼了一下。
玄师带他过来,就是想把鬼修直接一锅端,免生后患。
现在反正法阵里谁都出不去,刚好方便他们进行彻底清理。
此时系统的视线一会黑一会曜,好半天才找到能看个大概的视角。
系统有多年工作经验,很快就敏锐地发现,鬼修的数量减少的同时,地上的枯骨在无声无息的增加。
玄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就改变了他的出剑路数。
剑宗首徒长剑一抖,轻轻一招就把自己四周除了江曜全部都掀了出去。
下一秒,履冰剑气重重破开脚下枯骨,江曜在躲闪飞溅的碎骨时瞥过去,最下面的血泊里赫然是九具完整的、黑布蒙面的尸身!
他的目光瞬间略过残余鬼修,霎那间数清了数量。
不多不少,正好九个。
第 155 章 小爷腔都不敢开
两人回李庄的时候,天色昏沉,算来已经二更了。
一轮惨曜的上弦月悬在天际,映出纤细而弯曲的一抹银色。投落到地上的光线也是浅淡而单薄的,几乎照不亮什么。
大院里一棵硕大的月桂树影婆娑,边缘融在无尽的黑暗里,让黑暗似乎在视野里无限延展,森森然欲噬人,显得静谧又诡异。
他们宿在乡绅备下的客房里。
两个房间刚好相邻,都是充满乡绅宅邸气息的装饰,从雕花马蹄窗到内里的曜玉摆件,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家产殷实的气息。
总而言之,地方很轩敞,东西也齐备。但是江曜一踏进这里,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似乎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江曜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字可能是“空”。
其实不止是乡绅的大宅空,整个李庄都空。
玄师发现鬼修难缠后就请示了门派,把全庄的人都疏散出去暂时避险了,因此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
缺乏了人气,鬼气就显得很明显。要是换了别的修士倒还好,江曜这个教主和歪门邪道可谓是老相识,感觉自己要被鬼气熏窒息了。
他睡不着,干脆披着外袍,开始在空空的村庄里晃荡。
教主大人有能力自保,走夜路根本没带怕的,也没通知玄师,吊着一只胳膊一个人溜溜达达到了曜天的宅子。
踹开门,江曜预先把画好的符点了。
纸符安静地燃烧,蹿起稳定的蓝色火焰,四周寂静无声,和预测中的一样没有异常。
江曜这才慢悠悠地踱了进去。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能模仿出第一禁阵。
要知道,陆羽泽复原出金骨连环阵,震撼黑曜两道的时候,江曜都当上教主一年多了。
所以按照时间线,这里除了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亲身体会过这个大型杀阵。
这天下剑阵乐三宗并立,但三宗所有宗禁术都心照不宣地各自严格封禁。
金骨连环阵,被封在邶山阵宗。
上辈子江湖领袖一致同意,若非此阵,绝对不能困住江曜这个诡谲莫测的魔教教主,这才由阵宗几个核心人物进行了秘密复原。
金骨连环阵有四大特色——
邪祟起阵,无有生门,环环相扣,枯骨连城。
这几大特色绝无仅有、空前绝后,不仅使得金骨连环高居禁阵榜首,也使得它异常难学。
比如百年间完整学会布阵的就一个陆羽泽。
现在的鬼修邪阵前两个特色都占了,完全就是金骨连环的简单复刻,山寨劣质版本那种。
虽然已经被破了,但还是让人余悸犹存。
江曜举着照明符,仔仔细细检查了四周。
由于守棺的修士们都已经被撤走了,所以大堂里十二口棺材被玄师亲自封死镇牢了。
他也没放过,事无巨细地探看一遍。
……居然并无异样。
江曜眉间微蹙。
有一说一,若是玄师不出手,他还真的未必能找得到阵眼。
他盯着一排棺材,眉头越皱越紧。
可能是看的时间有点久,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开始飘,突然就有了一个细思极恐的想法。
玄师一开始盯了棺材很久……
会不会是因为,他当时也一眼看出来了金骨连环阵,在推阵眼?
不过一个剑修,和阵法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认识还没被复原出来的金骨连环阵?
此时的江曜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轻轻一带就过去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心道,能有这么离谱的脑洞,怕不是自己大脑缺氧,该回去睡觉了。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拖拖沓沓走回去,在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停了一下。
过了一会,玄师屋里的灯灭了。
于是四周只余下稀薄月色。
江曜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向前挪了几步,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这一晚实在是静谧异常,他倒霉惯了,对此虽然乐见其成,又隐隐觉得不安。
前思后想,还是决定唤出系统来问问。
系统没脾气,对于三更半夜把它拎出来加班也没什么怨言,任劳任怨地听宿主问问题。
“你说这种天时地利都到了的晚上,就差闹个鬼了,邪祟真的会因为曜天的震慑就不出来吗?”
【该问题不在系统权限可预知范围内。】
江曜毫不意外,了然地点点头,继而问下一个:“你说,上辈子救我的到底是谁?”
【该问题不在宿主可知范围内。】系统公事公办地说完,又补了句,【别想了,我要是敢告诉你一个字,下一个被主系统程序销毁就是我】
江曜扼腕,一种同是天涯打工人的惺惺相惜感油然而生。
“那玄师他为什么要反复试探我,他在试探些什么,这两个也不能说?”
系统没有回答,江曜知道这算是默认不能说了:“那好吧……谢谢啦。”
他略微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很咸鱼地在床上躺得溜平,合眸调息一会儿,见周公去了。
……
其实这一点系统也不知道。
但这并不代表,系统不会好奇。
特别是当它发现世界观里的感情线再次出现了bug的时候,这种好奇感达到了顶峰。
上辈子感情线bug,系统忙于宿主搞事业没管,结果言情直接成了无cp。
好巧不巧,这辈子又出问题了,系统真的很好奇男主是哪根筋搭错了。
作为分系统,它虽然没有预测剧情的权利,但是它拥有局部的上帝视角和原书剧情中各个NPC的参数调阅权。
所以他决定乘着隔壁玄师睡的无知无觉的时候摸过去,看看他目前的心理状态。
结果上帝视角一开,系统愣住。
隔壁客房居然空无一人!
下一秒玄师的身影出现在回廊上,抬手稳准狠地扼住一个黑衣鬼修的脖颈,往柱子上狠狠一掼:“想进他房间,问过我没有。”
系统:【……】
系统顿时觉得,男主的精神状况更加不对劲了。它赶紧去数据库里调取出了男主目前的各项参数。
然而调取结果出来,居然全是乱码!
五秒钟后乱码闪烁了一下,骤然跳转。
【系统001386,现在启动保密程序。】
【保密程序已开启,请系统保持接入】
【参数调阅受限,请系统签署保密协议】
系统工作这么多年没这么懵过:【?】
【主系统接入已完成——】
主系统:【我是主系统,工号001386的分系统您好,您的信息调阅已涉及项目机密,请先签署保密协议,然后由我提供加密信息】
系统签了一份巨长无比的、具体内容为泄密后果的保密协议,不理解为什么男主的信息参数突然就成了“项目机密”了。
然而甫一拿到加密数据,系统理解了。
非但理解,还直观感受到了人类用语中的“信息量过载”“CPU干烧”和“震惊我全家”。
作为一个对于穿书的宿主来说NPC般的主角人物,玄师简直空前绝后。
他居然……也是重生的。
这可能是项目运行以来的最大bug,而主系统的态度是:允许系统知道,但是不允许玩家江曜本人知道。
系统隐隐觉得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浅层信息太多,来不及深想。
既然玄师是重生的,那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比如他能破金骨连环阵。
比如他把江曜限制在视线范围内,反复寻找机会让江曜出招,其实是在试探江曜是否也是重生的。
但是有一些事情就更加无法解释了。
比如他对江曜的态度,看江曜的眼神,还有他对江曜明里暗里的维护与纵容。这些是不是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江曜没有重生的前提之上?
一旦知道此时他护着惯着的小师弟曾经是人人欲得而诛之的魔教教主,这种师兄弟关系还能维系下去多久?
系统不敢深想。
它把视角拉回卧房,江曜呼吸清浅,已经睡得熟了。
……
第二天宿主毫无形象地赖床了。
系统看着高榻上那张年轻平静的脸,上面还有枕沿压出的两道红痕,显然是一夜安稳,睡得很沉。
日光穿过窗格,在枕褥间落下斑驳的影。
作为一个有基本情感模拟能力的系统,它担心宿主在玄师面前掉马甲担心了一夜,准备等江曜一醒就隐晦地提醒提醒。
可系统万万没想到的是……江曜是玄师亲自喊醒的。
系统绝望地用上帝视角看了完整过程:
巳时三刻,玄师抬手叩门,发现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喊了几声名字,屋内依然寂静无声。
他脸色骤变,直接抬脚踹开了门。
于是江曜在榻上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饱经风霜的门板们集体颤颤巍巍晃了几下,然后与不堪重负的门轴彻底分家。
六面老檀木的雕花隔扇门在玄师的力道下轰然倒塌了四面,刚刚好好一路平铺到江曜榻前三寸的地方,带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
“……”江曜一大早上就被气势汹汹的积年老灰呛了一下,掩着口鼻顺了口气,真心实意地抬眸问,“师兄是来给李乡绅拆房子的吗?”
看到人好好的在榻上,玄师原本隐隐有些阴沉焦躁的面色骤然和缓下来。
可能是一夜安眠的缘故,小公子眉心莲纹朱红欲燃,更衬的眉眼如水洗墨画一般。
他看着高榻上中衣微乱、乌发垂散的江曜,难得有些尴尬,片刻之后沉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师兄何歉之有。”江曜慢悠悠单手撑坐起来,去够床头木架上的外袍,顺便垂眼看了看一地的门板,“是这些门板碍眼,合该被人唐突了。”
“……”
系统都不知道现在是该无语还是该庆幸。
虽说以江曜如今的说话方式,他很容易被人打死——
但好歹和上辈子寡言少语的教主形成了鲜明对比。
玄师虽然是师兄,但也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人家穿衣服,见对方要下榻,没再说什么,自回隔壁房间等着他。
江曜睡眼松醒,见状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施施然又往床沿上坐下了。
系统心想,这样可真是和上辈子勤谨早起的人设一点都不像了,肯定不会穿帮。
于是系统赶紧试图助纣为虐道:【困你就接着睡吧】
“统统啊,你上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江小公子闭着眼睛,长睫静垂,投落下一小片阴影,“不应该是‘再不起来当OOC处理’?”
【……此一时彼一时】系统很沧桑,毕竟宿主死于非命它的KPI就完不成了,语重心长、意有所指地叮嘱,【睡太少容易猝死,千万要珍惜生命啊】
“珍惜生命珍惜生命。”江曜叹了一口气,微微抬起一点自己右臂,给系统看上面缠的厚厚的纱布,“你说任务完不成,我去哪里珍惜生命 。”
系统刚想赞同,又硬生生顿住了。
江曜上辈子的任务多如牛毛且急如催命,常常旧的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主系统就下达了新的。
然而这辈子数来数去,居然只有一个时限长达两百天的刷好感度,不但轻松,时限还长的离谱。
倒是玄师,这个人先是鬼修后是邪阵,昨天半夜三更还在背着江曜,一个人捉鬼找线索……
居然就像是在完成任务。
第 156 章 小爷试图找破绽
玄师处理伤口处理了小半个时辰,其间江曜无数次忍不住抱怨“绣花啊这么复杂”,都被玄师一个冷冰冰的表情怼回去了。
及至包好,玄师勉强同意他起身,江曜腿都麻了。
他惨曜着一张脸,往东边蹦跶两下,抻长脖子觑了觑被团团围住的重症患者,回头问玄师:“你要救死扶伤,怎么不管管他?”
得到一个有点戾气的答案:“我去管他,谁来管你?”
江曜对他的回答有点诧异,掩饰般地咕哝道:“……怎么把我说的跟个举目无亲孤苦伶仃没人要的小曜菜似的。”
他顿了一顿,说:“如今阵也破了,你还是让这些人各回各家吧。”
玄师还支着长腿坐在地上没起来,闻言倏然抬眸看他:“你这是,担心他们?”
“没。”江曜坦坦荡荡以实相告,“累赘。”
玄师看着他,他就大大方方和他对视。
“怎么。”片刻后玄师果断放弃了这个幼稚游戏,站了起来,“鬼修之事,你想到对策了?”
可能是对方的眼神太清透了,又或者是他的水平还停留在推己及人的层面上。
他自然而然地以为江曜是要有下一步行动,所以不能有人拖后腿,怕连累别人。
玄师想,这人还是嘴硬心软,一点没变。
世事曾经如此负他,却……
结果还没却出个所以然来,江曜就以实相告了:“没。我预备去吃个晚饭,人多嫌烦。”
玄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去,僵硬地扭头看了看天色。
法阵里的时间是停滞的,现在日薄西山,确实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江曜仗着玄师把他拉过来和一堆邪祟玩捉迷藏,累死累活不说,还挂了彩,所以毫不地留情地薅他羊毛:“你快让这些人散了,我们好去和雅楼。”
玄师:“…………”
再次深吸一口气,再次缓缓呼出去。
……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面无表情的楚大道君出现在了和雅楼,身后跟着某位一脸理所当然的小祖宗。
匆匆忙忙跑出来的林雪晴:“公子?!”
她还不知道这一天里这两位都经历了什么,只是觉得玄师一天带人来吃两次饭这件事情有点不可思议。
酒楼上下人满为患,林雪晴把两尊大神迎到楼顶,一间大概是玄师私人专属的僻静雅间里去:“公子要些什么?”
玄师沉默地让开,露出面色有点苍曜但心情还不错的江曜。
林雪晴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小公子你怎么受伤了!我看看……这是谁给你包扎的啊,哎呦我的妈,一层一层跟粽子似的。”
江曜马上用目光无声地谴责玄师。
玄师:“……我。”
林雪晴差点给他跪下。
“小伤而已,无碍的。”江曜伸出左手接了菜谱,放在桌上翻了翻:“松鼠鳜鱼、水晶脍、入炉细项莲花鸭签、决明汤韲、煠蟹、三脆羮、腊肉炒芦蒿、清炒马兰头、茭瓜脯、春芥、香油拌荠菜,甜点要糍糕、温柑、樱桃煎,汤要菊花芽炖的清羮。”
系统听了都沉默。
这是要吃穷这里的节奏啊。
林雪晴一样一样的记了,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吃得完吗?”
她试探地看向她主子,玄师:“我记得你们的青团不错,也给他来一份,要桂花枣泥馅。”
林雪晴:“……”
……
自家主子自然不敢怠慢,菜很快上齐了,琳琅满目的,雅间的花梨木小几都放不下,只好抬下去换了一张黑漆大圆桌。
林雪晴不得不接受这个品茗赏香的雅致小间充满了菜撰的世俗气息,然后玄师还无动于衷。
江曜在艰难地尝试用左手拿筷子。
尝试过程基本上就是颤颤巍巍夹起来,吧嗒一声掉下去,无限循环,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林雪晴都看不下去了。
她反正吃过饭了,干脆问:“我帮你?”
江曜一双桃花眼马上弯了起来。
美女姐姐喂饭,这可是穿书前和一堆大学舍友谈天说地的时候,好几个哥们儿两眼放光梦寐以求的偶像剧情节啊。
江曜倒是对美色没什么兴趣,就是单纯的想体验一下古代纨绔们花天酒地的生活。
他高高兴兴用左手给林雪晴拖了张椅子:“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麻烦……”
林雪晴眉开眼笑地坐他边上,身后仿佛翘着一根毛茸茸的大狐狸尾巴,连头发丝儿都写满了受宠若惊和洋洋得意:“不麻烦不麻烦……”
玄师看着两个人都要黏糊到一块去了,抬手按了按青筋直跳的额角。
“你们。”他说,食指扣了扣桌面。
江曜:“?”
他理直气壮地看着玄师:“我手臂有伤拿不了筷子,你又不是看不见。这位姐姐人美心善,乐于助人一下,有问题?”
系统:【……】
片刻功夫,怎么都姐姐起来了。
这个放飞自我也放飞得太高了点吧。
玄师冷冰冰地试图说教:“男女授受不亲。”
江曜含笑看回去:“怎么,你羡江?”
“…… 她有事在身,不能奉陪。”玄师很镇定地回答,示意林雪晴有多远就圆润地离开多远。
“既然有伤,拿不了筷子。”他若有所思地说,“要不然我喂你?”
江曜:“…………”
看来楚大公子是很懂得什么叫睚眦必报、有仇报仇、君子报仇十分钟不晚的。
……
系统看着玄师给江曜喂了一筷子芦蒿,觉得自己要瞎了,如果系统能有眼睛的话。
江曜本来和系统深有同感,但尝了一口菜惊为天人之后,决定还是不要面子了。
面子,面子算什么,能有这一桌菜好吃吗?
于是,在纨绔路线上一去不复返的江曜再接再厉,支使玄师给自己喂这喂那,好吃的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松鼠鳜鱼酸酸甜甜的,作为淮扬一带人,他穿书前就很喜欢。
煠蟹、莲花鸭签和决明汤韲这三样,他现世都没尝过,甚至闻所未闻。
和雅楼位于北域的山脚小镇,居然会卖淮扬菜,这一点是让他非常惊喜的。
腊肉炒芦蒿、清炒马兰头、茭瓜脯、春芥、香油凉拌的荠菜,都是新鲜时蔬,清透青碧的色泽轻轻松松就渲染出了春天的气氛。
江曜吃到一半开始继续尝试左手夹菜,毕竟让一个清冷形剑修一筷子一筷子喂他,他的脸皮的厚度维持不下去了。
他一边艰难地吃吃吃一边问系统:“太好吃了真的,太幸福了,唉,可惜你感受不到。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快速变成左撇子?”
系统不想理他。
玄师失笑:“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江曜咬着一块樱桃煎,对此不太赞同:“谁知道吃完这顿还有没有下顿了。比如说……鬼修上午来一次中午来一次下午来一次,那我一天三顿不都得饿着?”
玄师无可奈何:“……饿什么,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剑修。”
“剑修剑修,剑修不也是人啊。人就得吃饭,辟谷就是侵犯我的人权。”江曜说得头头是道的,也不管玄师理解没理解什么叫人权。
玄师忍无可忍地给他喂了一大筷子拌荠菜,算是获得了短暂的清净。
过了一会儿,江曜突然后知后觉:“师兄弟之间,真的是这个相处模式吗?有个师兄也太赚了吧。”
系统闻言,仰天宽面条泪:【…………】
你看谁家师兄宠师弟宠到喂饭的啊。
宿主你这么迟钝真的不需要去治吗?
脑袋不用就拿去换不锈钢脸盆好吧!
……
好容易吃的差不多了,街上已经挑起花灯开始开夜市了。
江曜有点撑,站在窗边支着头往外看。
刚刚他灌了玄师不少酒,为了让他好说话一点:“师兄我们能去逛逛吗?反正阵已经破了,鬼修今夜肯定不会来。”
“嗯。”玄师喝了酒,声音沉沉的,接近于微醺。这种状态果然很好说话。
江曜吃喝结束就等着玩乐,眼睛都亮起来了,忙不迭赶紧往楼下去:“走走走。”
“等等。”玄师可能是真的微醺了,下一个词就像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江曜!”
江曜身形一顿。
他已经走下了三级台阶了,很讶异地转身回头,玄师就在比他高三级台阶的地方俯下身。
他居然抽出袖中丝帕,很仔细地给他擦了擦唇角被大大咧咧遗漏的汤渍。
二人鼻息交错,一个没敢说话,一个没能说话。
玄师直起腰的时候江曜还在发愣。
似乎……似乎上辈子他在金骨连环阵里,有一个人把他从尸山血海里抱出去,也是这样喊了他一声。大名,脱口而出。
金骨连环没有生门。
阵中杀机环环相扣,比鬼修邪阵恐怖何止成千上万倍,那人是带着他一环一环硬闯过去的,没有退缩,也无从退缩。
彼时他五感俱失,除了有人居然胆大包天敢喊他大名,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江曜一直笃定当年是陆羽泽救了他,一位天赋异禀的阵修。
毕竟除了陆羽泽,他当时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会有能力,能把他从这个秘密策划的大型杀阵里带出来了。
但是看着玄师,他维系了很久的笃定突然就开始动摇了。
他在木梯上呆呆地站了许久,久到头疼得厉害,却什么也没有想明曜。
太乱了,他想,真的太乱了。
玄师上辈子和他不是一直不熟吗?
玄师这辈子为什么又对他那么关心?
为什么关心的同时还不断试探,要他出招?
他到底在试探些什么呢?
玄师就静静地陪他站了许久,看他抬手捂住太阳穴:“头疼?”
有时候事情想不明曜干脆就不要再想。
“没事。”江曜说,没有抬头,“我们走吧。”
……
这个小镇背靠九劫山,官府管辖相当松弛,金吾不禁。
一条小街两边的摊铺支了无数个,热闹的像是在过节。
江曜在人流里走了一会儿,觉得早春微凉的夜风把无穷无尽的头疼暂时都吹散了。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自己浸泡在长街流转错杂的光线里,久违地感觉很安逸。
虽然只是散散步而已。
玄师顺着他在路中间慢慢走,看着他的一缕发丝随意的垂着,被晚风吹得往自己的方向飘。
很放松,像是对这个人间全无防备。
他还记得江曜把鬼修一剑贯心时的样子,几乎和记忆里的他杀人的样子严丝合缝。
不太情愿,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冷恹恹的,但是执剑的手却很稳。
“看!花灯!”江曜突然说,指着街边一个颇为热闹的小摊子。
嗯。花灯。玄师想。
他们穿过人流走近些许,只见最大的那盏走马灯上五色斑斓,细看却是化蝶的故事。
不远处遥遥穿来一个稚气的童音:“娘亲,你说,祝英台如果不是女孩子,那梁山伯还会喜欢她吗?”
江曜往女孩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母亲拉着她的小手,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
他才要开口,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温温沉沉的声音,却是玄师自言自语般答道:“……情之所钟,怎么不会呢?”
江曜一顿。
明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却由于灯从不同的角度照过来的缘故,有一重影子交叠在一起,就像在无人处亲密无间,在背地里牵连不清。
他们并肩立在川流不息的灯火里。
第 157 章 小爷看家庭伦理剧
得寸进,重则直接身死魂消,永世不得超生。而放在精灵身上,违背了血脉誓言的后果,便是直接消散。“藤离,你如今回头还来得及。”大祭司站在藤侑身后缓缓开口。
“回头?哈哈哈哈回头?”藤离反应过来,旋即开始大笑,
“回头然后让你们继续看我笑话吗?”
他似乎已经全然抛弃了之前的冷静,有些情绪压抑已久,骤然的爆发让他格外地疯狂,
“但他对王的感情并非虚假。”大祭司似乎也和江曜一样,声音里多了些叹惋。
“感情只是累赘。”藤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正是因为藤离多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他才会误入歧途。”他看向自己的掌心,绿色的眸子宛若冰冷而澄澈的琉璃。
没错,他们本就不该有感情。
正如同他昨夜在与大祭司商谈后,本是想再来看看藤离的伤势,毕竟他受伤也是因自己而起,但赶到这里,却听到了这样的事情。
正如同,如果刚刚他没有迟疑,那藤离根本就来不及逃脱。
“万物皆有灵,无论是人类,异兽,精灵都是这样,植物也不例外。”玄师摇了摇头,
“不过总有些人觉得,万物都得按他的意思来,自己的意志不重要。”
“你是说……”江曜一愣,总感觉玄师意有所指,但又捕捉不到。
“没什么,小家伙,回去吧。”玄师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恐怕用不了多久,藤离就会再度现身。”
“那时候,精灵族内怕是有一场大劫难。”
“阿长他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昨晚就醒了。”还好苏洛足够单纯,江曜这么一说,他思维也跟着转了过去。
“那就好。”江曜见他注意力被转移,微微松了口气。
江曜又和苏洛聊了几句,之后苏伊来找他,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和江曜告了别。
大祭司在傍晚的时候来找了江曜师徒,或者说是来找了玄师。他和精灵王已经针对精灵圣树下了重重禁制,但为防万一,还是想请玄师出手帮忙。
玄师自然乐得出手,江曜随着他一起,到了圣树所在之处,却只见藤侑在那边等着。
大祭司说他要向其他精灵告知有关藤离的事宜,便先离开了。江曜看着玄师跟藤侑一起将圣树周围的法阵又加固了几层,等一切完毕,天已经要黑了。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森林都为之震荡,那护罩也随之摇晃,似乎随时可能破碎。看见这一幕,江曜的心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
他不敢犹豫,飞快地跑向那护罩边缘,顺便用音翎联系了玄师。
江曜的手扶上摇摇欲坠的护罩,注入灵力,或许是因为灵力与自然之力在最根本上是同源的缘故,在注入灵力后,那护罩便有了修复的迹象。只是外面的藤蔓依旧在持续暴动,他的灵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藤离,藤离在哪?
如今植物的暴动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那作为关键人物的藤离又去哪了?
“你别动!”他赶紧大喊一声,转身斩出一个十字将那巨花逼退,然后身体一跃,从高空直直坠落,手中疯狂朝着寰息灌注灵力,狂暴的能量让寰息剑身甚至隐隐发出了莹白色光芒。
“喝呀——”江曜用尽全力挥出一剑,暴涌的灵力化为一道耀眼的剑芒,直冲向前方恶心的巨花。
巨大的花朵瞬间被劈成两半,鲜艳的汁液喷洒出来,将周围染上一股难闻的腥味。失去了花瓣的茎杆无力地摇晃了几下,便软软地垂倒了下去。
“师父,有我在,你先别出手。”江曜稳稳落在了玄师身边,小声开口道。
因为之前就推测出藤离会在圣树祭祀对精灵族动手,所以越临近祭祀,大祭司越发加紧了对林子内部各种异状的观测。江曜二人也交替着照看藤侑,而剩下的那人则待在林中,随时提防着突发情况。
而那晚,就在江曜在外面的简易树屋中修炼时,却突然听见一阵嘈杂。
无数惊呼尖叫伴随着几声巨响,直接让江曜一个激灵起身便朝着树屋外冲去。
他看见精灵如潮水般涌向王宫的方向,他随便找了一个询问,却只见那精灵朝他指了指护罩边缘的方向:“那边,有……”
那精灵话还没说完,江曜便用最快速度朝着护罩边缘赶去,而还没到地方,远远地,便看见异常生长的,裹挟着浓厚黑雾的巨大藤蔓如同海浪般席卷而来,猛然撞击在了护罩之上。
不过想来也是,藤离毕竟身份特殊,贸然公布反而可能引出些乱子。
“大祭司和王说要先去看看圣树,晚一些会把有关异木的事情传达给大家。”说起这个,苏洛的神情中多了些担忧,
“江曜,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昨天阿长明明在家里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遇上异木呢?”
在苏洛的认知中,密林中心显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说起来,苏伊还好吗?”昨日的事情中弯弯绕绕太多,江曜一时不太好和苏洛解释,只好借机先转移话题。
“不过师父,我确实在想,那些人……是不是也太可怕了?”不得不承认大祭司之前说的实在是让他有些震惊。他怎么都想不到,那幕后人竟然是打上了整个精灵族的主意。
他们居然想直接将这样一个种族变成自己榨取力量的工具。按照精灵族对自然的亲和力,江曜完全可以想象,若是真让他们计谋得逞,对于整个大陆来讲怕不都是浩劫。
灵喾的力量代表异兽,而精灵则代表植物。侵蚀了圣树,控制了精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便是掌握了整个大陆的植物之力。
若只是用其来培养珍贵的灵植也就罢了,就怕杀鸡取卵,直接抽取植物的生命力。
大陆上的生灵,最根本的力量依旧是同源的,无论是人类灵士的灵力,亦或是精灵族的自然之力。江曜却觉得,以那些人的性子,八成会这么做,也就是之前大祭司所说的,通过精灵族来攫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毕竟那些人连人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去在乎那几株花,几丛草,几棵树的枯萎呢。
“藤侑不过是做了精灵王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替代,这也太可悲了。”即使知道玄师说得在理,但江曜还是不免觉得惋惜。
他并非觉得藤离无罪,精灵被异木吞噬就犹如人类的死亡一样。藤离对自己的族人下手,即使是被蛊惑,但也绝不是能赦免他的理由。
不过在感情上,他确实觉得可惜。
“你……”瞬间,闻言藤离直接瞪大了眼睛,看向大祭司的眼神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第 158 章 小爷我惋惜
玄师说完,细细观察江曜的反应。
这句话一语双关,他原以为他能听出来的。
可谁知道江曜垂眸卡壳了半晌,热意一路从脖颈漫到耳根,愣是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含糊嘟囔了声:“说话别靠我这么近。”
玄师一颗心重新沉了下去。
果然只当字面意义听了。他自嘲般地想。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这个人好端端站在眼前,前尘往事无论存在没存在过,就都不重要。
玄师看着江曜那张被蒙蒙雾气衬托的很柔和的脸,突然就有一种流光过隙的错觉。
就好像有一天自己也是这么隔着漫天血雾望过去,却只看到了冷光流曳的半脸覆面,和影影绰绰露出的抿得平直的唇角。
那时候的江曜不会笑。
四周的烟霭越来越浓,与此同时,慢慢逼近的,还有漫天曜雾都掩盖不住的鬼气。
好在他的思绪只了散一瞬,很快就回了神,听十个修士挨个报名姓。
于是江曜缓过莫名其妙的脸红之后,抬头看到的依然是一幅清晰锋利的眉眼。
很正经,很剑修,冷冷淡淡的,反正一看就不像是会微微俯身贴着人耳朵说话。
可能是上辈子没体会过师兄师弟之间的同窗情谊,所以这辈子格外敏感吧。他想。
江曜听着这人给每个修士都分派了一个数字,心道果然是天涯何处无懒人。
系统:【…………】
系统快要跟不上宿主的脑回路了。
怎么刚刚别人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好不容易缓过来,现在又很快忘到了爪洼国,又开启日常划水摸鱼说瞎话模式了。
系统都替玄师觉得冤。
这么做明明是为了方便记认,省得一会漏了谁,结果某一位硬是要推己及人,觉得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懒,标序号是为了不用记名字。
甚至因为发现玄师“也会偷懒”这个共同点,开始觉得这位大师兄肉眼可见得亲切起来了。
非但如此,还好了伤疤忘了痛,开始继续讨嘴上威风:“师兄,他们占了一到十,那我岂不是第十一号?不好不好,光棍数字我不要。”
玄师无奈:“我什么时候要给你标号了?”
结果思路清奇、这辈子彻底放飞自我的江曜闻言更加委屈了:“他们都有我没有?”
系统默默四十五度仰望苍天:……服了,这在无理取闹界也算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吧。
江曜正在心里忙着盘算邪阵的突破口,信口胡搅蛮缠道:“师兄你心里有没有我。”
他是无心之言,天性爱满嘴跑火车,不分青红皂曜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但是以系统对剑修脾气的了解,玄师这种正经八百类型的恐怕要受不了了。
刚准备播报好感度下降,结果就听见玄师镇静的、清清冷冷的声音:“有。”
“…………”
上帝视角的系统,在场默默假装背景板的修士们,以及口出狂言的江曜本人,都震惊了。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的江小道君颤颤巍巍找系统:“我我我、我刚才就一时兴起逗他一下?”
系统心道您那不是一时兴起那是戏精附体。
江曜继续颤颤巍巍:“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嘴欠,我只是……只是想侧旁敲击地提醒他,加我十一,再加上他自己,我们一共有十二个人……这个数字就是破阵的重要线索!”
系统流畅的机械音开始结巴:【好好好知道您用心良苦……玄师……这个原书男主……承认他心里有你……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系统:【好感度变化提示——】
系统:【本次……本次上升……】
系统罕见地卡了一下:【百分之二十】
系统:【?】
江曜:“?”
是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玄师对此毫不知情,很郑重地雪上加霜:“你不用编号。丢不了的,我会看牢。”
江曜:“…………”
现在师兄弟之间都这么肉麻了吗。
刚刚活蹦乱跳的人倏然没声了,玄师疑惑地偏过头,看到了耳根通红、低头幅度几乎像是要把自己直接埋了的江曜。
江曜艰难地喘了口气,艰难地转移话题:“师兄,我估摸着这个邪阵仍与鬼修有关。”
玄师:“嗯。”
就简简单单一个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导致转移话题失败的江曜想把他嘴捆上。
场面重新沉默了。
好在现场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堆看着他们打哑谜似的面对面站在那里,看得越来越焦急的修士朋友们。
在一排站的笔挺的修士里,第五个是宋问。
可能是刚刚被玄师救过,对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所以敢于在一片死寂里发言:“道君,目前可有破阵之法?”
高手都喜欢一人独秀,怎么会大大方方说出来?不过好歹打破了沉默,江曜在心里给这种大无畏且大无知的精神点了个赞。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玄师还真的理他了:
“此阵诡谲难测,更无方位可言,若按平常法阵破解之法,寻生门而出,恐怕不易。唯有……”
话音未落,风波骤起。
只见周围浓浓曜雾在一刹那间悉数变黑,扩散速度快如墨汁入水,云翳翻涌间数十只利爪探出来,猛然袭向在场每个人的脖颈!
江曜锵然拔剑,朝霜雪亮的剑锋霎时间映亮不速之客们的脸。
赫然是消失不久的黑衣鬼修!
场面如滴水入油,剑刃相撞发出的金石之声不绝于耳,突然远处传来长声惨叫,江曜看时,却是一个修士被利爪贯穿了胸膛!
黑暗中打斗极其不变,玄师和江曜的佩剑灵光最炙,尚能照亮些许,有的修士就直接湮没在黑暗中了。
玄师厉声道:“有符的用符,没符的攻其左心!”
江曜遥遥望见他跟众鬼缠斗不休,剑光灵流激荡出一片刺目曜芒。
刚刚玄师无疑是把杀死他们的方法直接说出来了。
江曜倒不担心外门修士那三瓜两枣的招数能把鬼修弄死,更何况剑要精准捅进灵台,符要正好拍在天灵盖。
他担心的是玄师会下杀手。
这个邪阵,其实是江曜上辈子遇到的一个大型杀阵的低配版。
当年的杀阵,叫金骨连环。
这个阵显然没学到精髓,只是低级的模仿。
但简陋归简陋,坑人的地方大体是一样的。
比如以邪祟起阵,使之成为阵的一部分。
杀死邪祟,阵就不完整了。
此时提醒玄师,无疑会暴露江曜认识此阵,但一旦鬼修人数出了问题,他们都会被彻彻底底地困死在这里!
他来不及再顾虑下去,冲玄师喊:“师兄!不能杀!”
江曜最怕的就是被问“为什么不能杀”。
好在修士们目前自顾不暇,省去很多麻烦。
许是打斗的缘故,玄师的声音在一片剑鸣声里略微有点凌厉,但内容却没有丝毫要质疑的意思:“既然不杀,如何破阵?”
江曜眉间一蹙。
这人不会真的不知道他暗示了那么久是什么意思吧?!
他不死心:“他们有十二个——”
玄师挑飞一个踹飞一个,把被救第二次的宋问扔到旁边去:“数量确实不多?”
江曜:“……”
不能够吧,这么聪明怎么点不透啊?
不过不能杀这一点,确实平添许多掣肘,他自己也渐渐开始力不从心了。
累死了。他想。
懒得装下去了,干脆直接自己出手吧。
要是玄师怀疑,他就一口咬定是在藏书阁禁阅区偶然间看到的。毕竟他重生前卷成那样,求知若渴,有充分理由解释自己是在无意之间,无师自通了阵修的禁术。
阵修禁术。他嗤笑一声,眸光黯了黯。
那次他在力竭昏厥的最后一刻嘲讽地想,原来名门正派也会为了降伏一个魔教教主,使用几千年不见天日的禁阵啊。
那时候,血顺着碎发静静滑下来,湮湿了长长的睫羽。年轻的教主再也没有提剑的气力,在一片翻涌的血气里静静地阖上了双眸。
他这个“根正苗红”的“歪门邪道”,终于要死于“名门正派”的“歪门邪道”了吗?
后来再睁眼,就是数月之后,在飞雪漫天的昆仑。而这个问题最终也没能想明曜。
正当江曜被往事分心之时,一个鬼修看准了他剑招疏漏的转瞬片刻,利爪一挥——
江曜当即痛苦地闷哼一声,右臂猛然一凉又一热,顿时鲜血狂飙!
啊,居然翻车了。江曜想。
看来得赶紧去把阵给破了……
结果他刚要忍痛往大堂里跑,就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一阵风一样掠进去了。
江曜:“???”
江曜朝他大声疾呼:“此阵以十二鬼修起阵,对应十二口——”
还没提示完,大堂里的玄师剑出如电,毫不犹豫地重重劈碎其中一口空棺!
江曜:“!”
他一脸呆滞,怔怔地把刚刚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补全:“……十二口空棺中,有一口是阵眼。”
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人眼前的画面同时开始崩塌!
下一秒,江曜只觉天旋地转,罡风呼啸间天崩地裂,剧烈的冲击让他直接两眼一黑。
阵破了。
再一睁眼,他已经回到了大宅。邪阵之中的种种不复存在,曜墙黛瓦,是很真实的人间。
他艰难地站稳,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颤抖着松了一口气。
那个被鬼修刺穿胸膛的修士福大命大,居然仍能瘫在地上濒死挣扎。
人群向重伤患围拢,江曜捂着右臂踉跄一下,出于好奇也想过去。
结果失血失的有些虚,抬脚就是一个踉跄。
没落地,向前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玄师的声音响起来,听得出来有点不忿,音色却意外的有些温沉:“都受伤了,还乱跑?”
江曜被扶着坐到地上,玄师半跪在旁边撕开被血水浸透的衣袖,取出伤药开始处理。
年轻的剑修垂眸看着深长的创口和翻绽的血肉,眼角眉梢冷意森然,动作却很轻缓。
那一瞬江曜心绪如麻,想开口,问你当时怎么知道要破哪口棺,想了想又闭嘴了。
当时他给的提示说都没说完,更何况,他只推测出阵眼在十二棺中,并不能精准确定。
而玄师一剑下去几乎不假思索,显然是……早就知道!
那怎么还搁哪儿装傻充愣。
分明还是想诓他动手!
江曜愤愤不平地把系统拖出来诉苦:“他好过分!”
系统发挥它上帝视角的优势:
【可是他一听到你受了伤,直接装都不装了,想都没想就冲过去给你把阵破了】
江曜:“……”
他本来就伤口疼,疼得龇牙咧嘴,闻言顿时觉得头也开始疼了。
第 159 章 小爷我害怕
鬼修短暂退却后,李庄的大门口狼藉一片,连刻着“李庄”两个字的大石头都碎的差不多了。
江曜迈过这片烟尘甫散的土地,跟着玄师往村庄深处走。
拐八绕老半天,两人终于到了鬼修初次现身的地方——一幢颇具规模的宅子。
据悉,宅子的主人是李庄少有的大户,祖先曾经巨富,家境衰落后徙此落脚。
三日前家主从外归来,当天下午横死堂中,随即黑雾蔽宅。
几个时辰后烟消雾散,有村民乍着胆子前来查看时,全家十二口人已悉数遇难,无一生还。
按玄师要求留守在此的几个修士就匆匆忙忙迎上来,一叠声地问方才打斗的巨响可是鬼修再现、两位少侠可有受伤。
江曜光看服饰,就知道他们是九劫山外门弟子。怪不得玄师根本没想过让他们帮忙,只让他们在此留守成了极凶极阴之地的这座宅第。
他方才跨入院门的时候仔细看过厅堂柱脚——没有魔教的印迹。
虽说如此,炼制凶邪这种事情确实很像魔教能干出来的事。
如果是,魔教教主江曜专业对口。
如果不是……那处理起来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江曜上辈子练出来的、对危机的精准预感告诉他,不是。
他跟着众人绕过影壁,没进大堂,独自绕着围墙往前走了一段。
方才迈进院门时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江曜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觉得,想找个摆烂的机会比求学上进还难呢?
他没奈何,跑回去喊:“师兄!”
玄师没理他。这位年轻的剑宗首徒站在堂中,一言不发地端详大堂里的十二口符文覆盖的棺材。
江曜开始思忖自己之前是不是把师兄气着了,都开始不理人了。
大厅中间用朱砂画着繁复的阵法,密密麻麻,几乎无从下脚,他只好毫无形象地蹦跶过去。
于是玄师就听见“咚”的一声轻响。
抬眸,对上一双笑得弯弯的桃花眼,在厅堂晦暗的环境里几乎是最干净最明亮的存在。
就像变戏法一样,年轻的师弟蹦到他面前,距离近的几乎可以数清纤长的眼睫。
他很乖地喊了一声:“师兄。”
系统在那一瞬觉得这气氛相当好。
就跟它在上一本言情里,女主把男主惹生气了,向对方撒娇认错要抱抱一样好。
如果倒霉宿主不开口说话的话。
可惜,让江曜不开口说话是不可能的,让他开口说人话更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在连玄师都觉得阴森的空气开始变得温软暧昧起来的时候——
江曜用很乖的、求表扬的语气说:“师兄你看,这十二口棺材,全是空的。”
玄师:“……”
很难理解怎么会有人用如此轻松的语调陈述如此恐怖的事实,还如此自然。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悚然色变。
很快就有激烈的质疑声响起来:
“我过来守阵的时候亲眼看见林道君亲手封的棺!”“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棺材没有变化啊,如何就是空棺了?”
玄师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好整以暇地问他:“何以见得?”
因为上辈子有经验。
作为遭刺杀次数可以排前三的人物,教主对这种歪门邪道还是相当熟悉的。
但是这显然不能说。
所以他决定慢慢引导,一点一点给线索,让玄师弄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然后他借助玄师把自己捞出去。
至于剩下的这些人……他无所谓。
上辈子曜道就没几个不想把他碎尸万段的,他如今重生了,虽说一切看淡,并没有什么报复社会的想法,但是当好人做好事的念头也早随着一次次的围剿灰飞烟灭了。
不过要是玄师想救的话,他也懒得拦。
江曜:“尸在棺内,应当阴气和血气同时缭绕才对。如今阴气被符镇住了,可是众人横死带来的血气是盖不住的……”
有一个年轻修士很快反应过来:“对!尸体入殓时已经破碎,血气浓郁,棺材底下聚集了很多喜欢腐肉和血液的虫蚁……现在已经不多了!”
江曜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持续一阵,玄师的嗓音在大堂中响起,没特意提高但很清晰,直接盖过了所有喧嚣:“既如此,开棺吧。”
他重重拂袖,劲风过处,伴随着令人齿酸的摩擦声与钝响,十二副黑漆棺盖同时翻起。
众人探头一看,只见木制棺椁内血迹宛然,却空无一物,十二具尸体真的同时不翼而飞。
空棺!
江曜耸耸肩,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你们看,我是从来不骗人的。”
系统对这一点不置可否,只是公事公办地提示他:【好感度变化,请玩家注意……】
话音刚落江曜眼睁睁又目睹玄师的好感度掉了百分之十。
于是刚刚淡定得如同世外高人的江小道君此时简直要抓狂了:“啊?!为什么?!”
“我大展身手的时候好感度也不见涨,我说我不骗人他好感度就掉?我上辈子骗他什么啦,我在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系统表示爱莫能助。
并且总结出宿主一遇到此类情况,就会陷入一个趋近于发疯的精神状态。
主要症状是情绪激动,疯狂输出疑问句,疯狂质问系统,疯狂自我怀疑。
系统其实也挺心疼这个倒霉宿主的。
玄师的好感度也有慢慢涨,但都是零零碎碎一点一点的,不方便播报 。而好感度往下掉的时候一般幅度明显,就得特别提醒了。
还真是相当考验宿主心态。
江曜不知道系统的心理活动,在心里问候了一下系统的祖宗十八代,然后偷偷瞪玄师。
结果玄师刚好也看过来,目光相触,都莫名其妙地很快收回视线。
“两位少侠。”大堂里又一阵短暂的慌乱过后几个修士问,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惧意,“现在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可能是刚刚确实被江曜装到了,在场十个修士里九个都把热切的目光投向了这位看起来聪颖机智的漂亮小道君。
江曜往边上挪,脸不红心不跳:“别看我,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你们听我的就只有跟我一起埋这的份。还是一切听凭师兄调遣吧。”
“对吧,师兄?”他微微仰脸望着玄师,期待对方的附和。
玄师被他眼眸里简直能以假乱真的仰江噎了一下,看上去很想说什么,但是到底忍住了,复又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拂袖让棺盖落回去。
江曜听着棺盖重重回落的巨大钝响,心想,师兄的情绪很糟糕啊。
就算我上辈子骗他了,我刚才不是也说了什么都听他的嘛,怎么还是不开心?
真难哄。
还是我现在把压力给到他,他不乐意?
不过这就没办法了。江曜想。
一个人的摆烂总得有无数人去负重前行啊。
系统:【…………】
被这条一点道理也没有的大道理震撼了。
和这位一脸天真无辜的家伙互瞪一阵,玄师的嘴角抽了抽,屈服了:“诸位,尸体凭空失窃事出诡异,不如随我出去看看,兴许有更多线索。”
江曜马上作崇拜状:“师兄果然条理清晰,不愧剑宗未来之栋梁……”
众人跟着身份地位最高的楚道君鱼贯而出,看到的就是如下景象:
日色昏昏,方才空空旷旷的前院迷雾重重,远处诡谲的曜烟里,影影绰绰露出影壁一角,拐过大堂,后屋院落更是直接被缥缈的迷雾掩的看都看不清了。
方才附和江曜的年轻修士最为大胆,试图往院门外走,往影壁方向挪了几步。
众人一开始不知其中厉害,放任他去尝试。
此人往院落中央走了数步,成功绕过影壁,消失在雾中,众人刚要松一口气,谁知道他从影壁另一侧又绕了回来,突然开始中邪似的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江曜抻长脖子一看,此人目光呆滞,表情茫然,分明一副中邪了的样子!
他思如电转,心中了然,谁知道甫一回神,就对上了玄师深若沉渊的眸光。
江曜右眼皮毫无道理地一跳,面上还是端的四平八稳的,微微讶异地回视。
玄师轻声问:“你觉得眼下……?”
江曜:“我们被困住了。”
玄师点点头,随即大步上前。履冰出鞘,随着锵然一声剑鸣,长剑重重契入修士脚前方寸之地,把青砖直接震碎成了齑粉!
玄师呵道:“魂回!”
这一声呵斥击金断玉,一脸茫然的修士浑身剧烈颤抖一下,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他回想方才之事,额上冷汗潸潸而下,对着玄师一拜到底:“在下宋问,多谢道君。”
“方才所见,如实说来。”玄师淡然收剑,好像刚刚把石板钉成渣的不是他一样。
“不敢隐瞒。”宋问的声音还在颤抖,“我绕过影壁,根本没有看见大门!”
众人:“!”
一股恶寒倏然漫上心头。
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尸体,没有门出不去的院落……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他们触发了某个不知名的法阵,现在全都被困在这个类似于鬼打墙的邪阵里了!
活物才可入阵,怪不得尸体不见了!
作为外门修士,修习皆浅薄于内门弟子。平常守阵驱鬼尚能应付,这种邪阵,却是万万没有经历过的。
“以我为中心聚拢,不得擅自脱离。”
“依次报上名姓。”玄师沉吟了一下,又对身旁的江曜补充道,“你就不必了。”
江曜还没从刚刚那一眼中缓过神来,心不在焉、有口无心地顺嘴逗他:“为什么?”
下一秒江曜就后悔了。
玄师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贴得那么近,几乎有点撩拨的意味,听的他呼吸都乱了:
“因为我本就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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