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小爷我自卑
江曜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年,洞府里极其安静,只有水滴落的声响。
充沛的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又回到丹田处,丹田中原本的金丹已经不见,出现了一个婴儿的幻影,短短三年他已经进阶元婴,放眼九州这个速度进阶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江曜缓缓起身推开石门向外走去,刺眼的阳光让他抬手遮住了脸颊,外面的桃花正盛,初春的风拂过他的衣袍。
“师兄,我就猜到你今天要出关。”
江曜转过身去,杨月正提着一个盒子站在小径上,他的眼神望杨月身后探去,却空无一物。
“啊……师兄刚刚以为是别人吗?晏师弟他们接了任务去沧州除妖了。”杨月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将盒子塞进江曜怀里。
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种果脯和点心,江曜拿了一块豆沙糕塞进嘴里惊讶道:“这是闲云庄的点心,你跑这么远去买的?”
“我可没说是我买的,这是晏师弟走之前买的托我带过来,”杨月伸手抓了一把果干道,“果然贵有贵的道理,好甜啊!”
“晏师弟之前每天都买呢,买了也不给我们吃,这次好不容易尝尝味道。”
江曜停下咀嚼的动作看向怀里的食盒,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同一家店的,每个店铺隔的距离不近,要想买齐了带回蓬莱宗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他突然开口道:“他们去沧州哪里除妖了?”.
——沧州,回春山
“衍青流这个狗东西,居然用猪血把蛊雕全引到了洞口……”杨曜精疲力尽地靠在一块石头后面,身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口子,脸上沾满了妖血。
洞外不停地传来翅膀撞击的声音,几只蛊雕暴躁地攻击着玄师用指尖血画的保护阵,这个山洞约莫五米深,里面并没有其他出路,洞口又有吃人的蛊雕虎视眈眈。
杨曜从芥子袋里掏出伤药撒在自己的伤口上,玄师靠坐在更里面的地上,腹部被蛊雕啄了个大口子,浅色的衣服早就被血濡湿了大半。
杨曜撕下衣袖小心翼翼地给玄师把伤口压住止血,“发求救令了吗?”
“发了,来救我们的人是……”玄师抬手看了一眼令牌,停顿道:“是大师兄……”
话音刚落,外面的阵法被蛊雕的角顶了个大洞,玄师用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和杨曜一起面对着即将冲进来的蛊雕群。
幽蓝色的火焰突然从地面烧了起来,整个洞穴都被火焰的光芒照亮,在蛊雕凄零的惨叫中杨曜满是汗水的脸才放松下来。
来人踏过烧焦的鸟尸,火焰乖顺地让出一条路来,“才过三年就退步成这样,我晚来一步是不是要去鸟肚子里找你们?”
江曜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杨曜惊喜地搀扶着玄师朝江曜走过去,“师兄你居然出关了!还好你来了,那个狗崽子坑我们……”
“狗崽子,是这个吗?”两人跟着江曜走了出来,外面的地上正躺着三个不明物体,正是衍青流和他的两个狗腿子。
杨曜低头踢了踢已经昏死过去的衍青流,不看他花孔雀一般的衣服已经无法认出人来了。
“真够解气的,师兄我跟你说,这家伙最开始打着合作的名义和我们一起行动,没想到居然把我们骗进蛊雕洞里……”
“你还有脸说。”江曜凉凉地撇了他一眼,他是真没想到师弟们会被那么粗劣下作的手段骗得差点丢了性命。
因为玄师伤势过重,江曜没有耽搁便带他们去了沧州的医宗。
青年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腹部的伤口让他出了满头的细汗,医修拆开绑着玄师伤口的绷带撒了些止血的药粉,胸口扎了几根银针,血好歹是止住了。
医修收起银针,拿着刚写下的药方交给江曜并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玄师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修炼过体术就不把身体当回事,现在年轻倒看不出什么,别到了老夫这个年纪才发现根基已坏,后悔晚矣。”
玄师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撒了什么药粉,虽然止住了血却疼得脸色发白,他咬着口腔里的肉抵御着失血带来的困意,默默地盯着江曜的身影。
杨曜身体检查后没什么毛病就自告奋勇地出去给玄师抓药了,走之前还回头给玄师留下了自求多福的口型。
房间里一片寂静,江曜坐在窗边泡着茶水,小铁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烧着,玄师侧着脸看着江曜,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一个眼神,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干涩地厉害,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江曜眼看着水烧开了,拿着小勺丢了些客房的茶叶进去,干枯的茶叶在水里缓缓地展开,他低头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水,只觉得寡淡无味便又放到了桌上,“我让你跟着谢流云学习剑术,你就是这么学的?”
他抬头看向被自己晾了很久的玄师,对方眼眶红红的盯着自己,好不可怜。
“师兄,我伤口疼……”
三年的时间,青年已经脱去了之前的稚嫩,只有在这时才露出一些孩子气的样子,江曜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看刚刚包扎过的伤口,绷带裹了几层已经看不见伤势玄师的身上都是薄汗,小腹因为疼痛不断起伏。
江曜低头打量了一下又给他盖好了被子,“伤口好好的,这药里放了些止血草,疼点也让你长长记性。”
虽然嘴上说着狠话,江曜还是从芥子袋中拿出了一枚丹药送到玄师嘴边,指尖触到玄师嘴唇的时候只听见门开的声音,杨曜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送到玄师嘴边的手伸了回去。
“师兄!”
“玄师他虽然伤的严重倒也不必用这么贵的丹药吧……”杨曜颤声道,“难道……师弟危在旦夕?”
江曜忍不住打断他的联想,“你话本看太多了。”
玄师沉默地盯着杨曜大步走过来的身影,嘴唇上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那颗浅色的丹药正捏在江曜指尖,杨曜走进一看果然是江曜成人礼的时候清辉送给他的丹药。
“药本来就是给人用的,我空放着也是浪费,我也有些累了,你把这药喂给你师弟吃了吧。”说完江曜将丹药递到杨曜手上便转身出去了,只留下原地震惊的杨曜。
杨曜拿着丹药仿佛烫手山芋,他转身望着面无表情的玄师,只觉得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冒着无形的火气,他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到玄师嘴边道:“来,师弟,哥喂你吃药。”
玄师嘴角抽了抽,抬手接过杨曜手里的丹药塞进嘴里,“我还没有残废。”
杨曜:???刚刚那个要大师兄喂药的是谁?
服下药之后疼痛瞬间减轻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玄师终于闭眼缓缓睡了过去。
杨曜起身关上门走了出去,江曜正站在走廊上看着他,杨曜诧异道:“师兄你不休息吗?”
“你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你。”江曜推开自己厢房的门走了进去,杨曜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也走了进去,江曜一向温和待人,突然生起气来让人感觉悬在空中。
“你们在哪遇到的衍青流?”
“在沧州的一个酒楼,他应当是看见我们接了任务便跟过来找茬,后来我和小师弟费了些功夫才把他甩开。”杨曜回忆起衍青流挑衅的话都忍不住冒火。
江曜听见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既然甩开了为何又找到了你们?”
杨曜愣了愣,抠着头摇了摇头,“也许是他有什么法宝在身,这次多亏了小师弟把防身的东西给了我,不然我就死在蛊雕嘴里了,真憋屈!”
江曜赶去回春山的时候在山脚就遇到了衍青流,那身花衣服实在显眼,还未走近便听到他身旁的跟班笑道:“这血是在农户家要的新鲜的猪血,加上法阵必然能把蛊雕群引回来,到时候玄师怎么也跑不掉,这小子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能跟着他过来。”
“这贱奴早该死了,就是可惜蓬莱宗那个杨曜,也怪他点背非要跟着玄师这个贱东西。”衍青流咧嘴笑道,“一会去春香楼,我给钱,解决了这个麻烦真是顺心。”
几人正想离开之时被一道劲风掀翻在地,风吹起帷帽的一角露出江曜淡漠的神情,“几年前教训过你,现在看来你并没有长记性。”
衍青流本来就是个懒于修炼的花架子,靠着各类仙药堆上了金丹,他的跟班也不过金丹初期,现下遇上元婴期的江曜毫无还手之力。
衍青流被灵力打得鼻青脸肿,头上的假发都飞了出去,张口就要开骂,江曜掀起挡脸白纱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不爱听的,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这下几人瞬间安静下来,鹌鹑一样蹲在那等候江曜发落。
他当然不相信这几个花架子能跟踪自己的师弟。
江曜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桌上的杯盖,又轻轻放了回去,“你先去休息吧,上午那遭你也累了。”
杨曜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只留江曜一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有些冷漠。
门吱呀一声开了,本来应该睡着的玄师走了进去,跪在江曜面前。
“师兄请罚我。”他捧着一根藤条看向端坐着的江曜。
“你有何错?”
“我引诱衍青流跟着我们进山,我不该生出杀心……报复他们,还将杨曜师兄拉入险境。”
江曜接过那根藤条,垂眼看着跪在自己
面前的青年,他只穿了单薄的里衣,腹部的绷带已经开始渗血。
“我看你并不明白。”
“一错在你以身犯险。”
那藤条带着破空声,玄师的手上浮现出一条刺眼的红很强。
“二错在你欺瞒于我。”
第 122 章 小爷的弑师仇人
“我想要你教我。”玄师的眼底一片暗色,微蜷的手指展示着主人的焦躁。
师兄要把他推给别人。
“我未曾学习过剑法,这点可教不了你。”江曜只当他在闹脾气。
玄师上了鹤车再也没有讲话,安静地坐在江曜对面。
江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那个小团子被自己养成了喜欢生闷气的爱哭包。
鹤车落在天衍宗脚下的城镇,四周传来人群喧闹的声音,因为城镇靠近天衍宗,时常有修士走动,鹤车在人群中倒也不太引人注意。
玄师伸手掀开了一角帘子,外面是来往的生意小贩,“师兄怎么落在这里,我们不回蓬莱宗吗?”
江曜走下鹤车伸手看向眼眶还泛红的小师弟,“不生气了?回蓬莱宗了可吃不到这么多吃食。”
蓬莱宗四面环岛,凡人没有机会踏足这片土地,这就导致了宗里的很多东西需要杨曜定期出门采买,宗里的吃食大部分由符秋霜准备,但符秋霜的厨艺只能说可以入口,但却代表了整个蓬莱宗最高的厨艺水平。
江曜有很多时候会心血来潮亲自下厨,杨月他们看见江曜提着自己做的食盒就会想尽各种借口跑路,只有玄师和符秋霜会乖乖吃掉江曜做的东西。
在符秋霜吐了几天之后就只有玄师一个人会吃师兄的爱心饭菜,曾经杨月他们也会浅尝一番,直到江曜用一锅蘑菇汤将全部的人都放倒,事后杨曜评价他不去做绝命毒师真是可惜了。
江曜带着玄师来到一家酒楼面前,他扬起帷帽下的脸打量了一下招牌便走了进去,“之前谢流云来吃过,说这里的汤锅是一绝。”
玄师听到这个名字又高兴不起来了,他看着面前的招牌上写着歪歪斜斜的几个字——春来酒楼,大厅里坐满了人,汤锅的香气在酒楼里弥漫开来,确实是一家不错的店。
两人要了二楼的雅间,待小厮关上门江曜才取下帷帽放到一旁,逢仙会一战之后江曜的名气大涨,加上他铸器的手艺在九州数一数二,修士凡人都认识他,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带起了帷帽。
“这家招牌菜是牛肉汤锅,再点两盘肉,来点白菜和蘑菇,一盘糍粑,一壶紫苏水。”
玄师幼时就比较谨慎,问他想要什么都摇头拒绝,久而久之江曜便不再让他点菜,毕竟相处久了也知道小师弟喜欢吃什么,自己帮他点上就是。
汤锅很快端了上来,锅下面烧着无烟的银丝碳,鲜美的汤在锅中翻腾,筷子夹着肉片浸没到汤里,刚刚变色就夹起来口感最好。
锅里的肉拌上蘸料碗里的麻酱令人食欲大增两人互相给对方夹菜,不过一会两盘肉便消灭了一大半。
江曜一边喝着玄师给自己倒的紫苏水一边欣赏着城镇的风景,他最近很少有出宗的时间,所以对现下的空闲有一丝珍惜之意。
他嚼着嘴里甜糯的糍粑心情极好,直到视线扫到街上站着的某人,江曜嘴角抽了抽快速地关上了窗户。
玄师:“师兄是冷吗?可以叫我关窗户。”
江曜忍不住扶额,“是有点,昨日下了雨……”话音未落他的右眼皮越跳越快。
只听见哐的一声雅间门被大力推开,脆弱的木门在墙上砸出了个坑。
玄师警惕地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流云师兄?”
谢流云身后背着用破布条子缠着的两把宝贝剑,一脸喜气洋洋地坐在江曜旁边。
“我就知道你那个表情,一看就是在吃好东西不和我分享!”谢流云用力拍了拍江曜的肩膀,差点把他刚喝进嘴里的紫苏水拍了出来。
“你这狗鼻子这么远都能闻见…不想分享现下也分享了。”江曜用杯子挡住嘴鼻腹诽道。
剩下的肉几筷子便被谢流云煮了个干净,“怎么才两盘肉,小二再加五盘!”
“这是我请小玄吃饭,你一个人吃光了是怎么回事?”江曜说着将剩下的吃食全往玄师面前推去。
“你这次接了天衍宗这么大单子,请好友吃顿饭也不行……真是抠死了。”谢流云大大咧咧地坐到江曜旁边。
江曜只觉得自己额上青筋直跳,谢流云风卷残云地吃完刚加上四盘肉,还贴心的给玄师留了一盘。
玄师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筷子,任由锅里的雾气将面前两人模糊,他觉得自己在嫉妒,嫉妒谢流云分走了江曜的视线。
江曜注意到对面没有动筷子的玄师,强忍住将盘子扣在谢流云脸上的冲动,他又想起刚刚在天衍宗说的让谢流云教小师弟剑道一事。
“你看小玄怎么样?”
谢流云擦了擦嘴抬头看向对面的玄师,一阵笑声从他嘴里传出来,“哎呦,之玄你去哪搞得桃子眼,哈哈哈哈哈哈!”
玄师的眼睛哭过之后本来就干涩,现在直接肿得双眼皮都没了,活像挂了两个桃子在眼睛上。
听完谢流云这话玄师手里的筷子发出了咔嚓一声。
“你看力气也很大,他学剑怎么样?”江曜飞了个眼刀给自己的好友。
谢流云这才放下手里的筷子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确实是学剑的好苗子,就是晚了些。”
“勤能补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过几日要闭关了,这段时间得拜托你帮忙教导一下他,我觉得你吃完这顿拜师宴也不介意多个小徒弟。”江曜挑眉道。
玄师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来,师兄从来没给他说过闭关的事情,江曜感受到玄师湿漉漉的眼神安抚性地笑了笑。
“那我可就亏了,你应该请我吃点更好的。”谢流云经常去看杨月,各种借口都找遍了,现下有这么好的理由摆在面前他当然会答应。
吃完饭谢流云便起身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江曜和玄师两人沉默相对。
玄师付完钱跟在江曜身后出了酒楼,虽然表情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但是江曜一看就知道他又生闷气了。
路上给杨曜杨月他们选了些新奇玩意便返回了蓬莱宗,玄师到了蓬莱宗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江曜给杨月带一个漂亮的蝴蝶梳,送了杨曜一套武侠话本,给符秋霜带了些草药,唯独留着玄师的没有送出去
“晏师弟怎么不来拿东西?”杨月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玄师的身影。
“可能是困了吧…唉这次之后还有三年才能见到大师兄……”杨曜叹了口气道。
符秋霜郑重地抱了一下江曜,他口吃的毛病一直改不了,到了情绪激动的时候肢体反而比嘴更好表达情绪,瞧着玄师没来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江曜和他们道别之后来到了玄师的住所,里面黑漆漆一片并没有点灯,他走了进去点燃一旁的蜡烛,屋内并没有人,他才发觉玄师是在躲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话梅糖放在桌上,轻轻掩上门便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玄师缓缓走到桌前,抱起那罐玻璃瓶装的话梅糖。
第二天江曜便前往了蓬莱的主峰,那里有闭关的洞府,清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台阶上,一身白衣仿佛要和初冬的雪融为一体。
“师尊怎么在此?”江曜向他行了个礼。
“我算出你有一劫,不知是福是祸,全凭你一念之间,故来告知于你。”
清辉垂眼打量着面前的弟子,也是在初冬的一个早晨,他将年幼的江曜带回蓬莱,为他取名禾,希望他如禾苗般成长,喜乐安康。
如今江曜已经脱去了幼时的稚嫩,仙途坦荡,但他还是不免忧心江曜可能会遭遇的劫难。
“师尊不要担心,弟子若是遇上麻烦也定能逢凶化吉。”
闭关的石门在清辉面前缓缓关上,他看着一旁小径上的松树上的落雪转身离开了。
玄师靠在松树背后,纷扬的雪花落在他肩侧,他一步步迈向江曜闭关的石门,那里的空地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层雪,上面还有江曜的脚印。
他呼出几口白气,将冻的有些泛红的手掌贴向冰凉的石门,侧耳附了过去,却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和风声。
玄师在那待了一个早晨,后面回到房内果然病倒了,符秋霜摸了摸玄师发烫的额头道:“晏…晏师弟……看来病病…得不轻,烧坏……脑子了。”
杨曜和杨月也坐在玄师的房里,“都筑基的人了也能被风寒放倒?”
符秋霜听到这话放下手里抓药的小称凉凉地看了杨曜一眼:“修士……也也…也是人,自然会……会生病,不过有我…我我配药,不出……三天便好了。”
杨曜抱着话本道:“他不会是因为师兄闭关才生病的吧……。”
“那也不稀奇,毕竟他一直很黏师兄。”杨月开口道。
杨曜他们没待多久便走了,符秋霜留下一碗药放在玄师床头也离开了,等玄师睁眼时已经是晚上。
他喝掉那碗凉透的药汁,一股中药的苦涩味在嘴里乱窜,他打开江曜送给他那罐糖,含了一颗在嘴里,酸甜的话梅味瞬间将药的味道压了下去。
玄师抱着那罐糖缩在床榻上,还在发热的身躯出了一身冷汗,恍惚之间又想喊出声去,翻了两次身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第 123 章 小爷我梦魇
江曜接过装满酬金的袋子转身放到了玄师手上,玄师抬眼就看见自己的师兄用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衍元夏站在背后看不见江曜的表情,迟疑着问道:“青禾君,这芥子袋是有何不妥?”
玄师缓缓打开了芥子袋,金银的光洒在两人脸上
估计在场的人都不会相信是江曜自己想看,毕竟他外貌出尘极具欺骗性,很难和具有铜臭味的东西挂钩。
但玄师知道他喜欢看见金银发光的感觉,虽然江曜表面淡淡的,实际上眼神中流露出满足的情绪,像一只吃饱喝足的鹤。
“贱奴就是上不得台面。”衍青流坐在对面,那股不满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他将手中的茶碗一摔冷冷地看着玄师。
自从逢仙会那次玄师竟然攀上了江曜的大腿,直接变成了清辉仙君的关门弟子,衍青流的奴隶变成了仙尊的弟子,一时间他成了天衍宗的笑话。
卑贱的东西就应该一辈子呆在他应该呆的地方。
衍元夏听见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表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只有天衍宗的贵客。”
“玄师算什么贵客,一个贴了点金的狗东西。”
玄师静静地坐在那仿佛衍青流说的是别人,这种话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刺耳。
“天衍宗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我本是想拜访衍元湄,将此剑亲手交给她,既然你姐姐身体不适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江曜凉凉地看了一眼衍元夏起身拱手告辞。
衍青流此举不过是衍元夏放纵的结果,若他真想制止也不会坐在那只动动嘴皮子。
玄师跟着江曜身后走了出去,在走过衍青流面前时,对方从发尾开始燃烧的幽蓝色火焰。
“啊!…江曜你疯了!来人啊!给我水!”衍青流大叫着从椅子上跳起来,火舌飞快地燃上了他的发顶。
一时间会客堂乱成一团,仆从们端着水泼向衍青流,但这火是江曜的本命灵火,用水很难熄灭。
玄师跟着江曜走出好长一段路,他回头的时候隐约看见衍青流的头发被烧了个精光。
“师兄…”他心跳得极快,很难说出江曜为自己出头那瞬间的感觉,本来他准备自己动手的。
“怎么?不要担心他报复,衍青流回天衍宗也不过几年而已,既无能力也无根基。”江曜轻轻拍了拍玄师的背,“把背挺直了,万事有师兄在呢。”
“嗯…”玄师的声音有些发闷,低头一步步踩过江曜走过的地方。
来时的鹤车旁正站着一个穿着鲜亮的侍女,手里捧着一个礼盒。
“青禾君,这是我家小姐备下的小小心意,”侍女上前将礼盒奉上,“若青禾君有空希望能在落云台一叙。”
玄师看见江曜自然地接过盒子,并无半分推辞,从前他都是不收女修东西的,这次天衍宗双生子的武器也只接衍元湄一把。
“我替师兄拿着吧。”玄师将那个盒子拿在手心,却无甚重量,就像是空的,他忍不住抠紧盒子的边缘,会是情书吗……
衍元湄很少出门,外界却都知道她是天衍宗掌门的掌上明珠,如果不是衍元湄身体不好,掌门之位必然会落到她手里。
侍女将二人带到了落云台的一处水榭便离开了,水榭的亭子四周放着纱帘,隔着纱帘隐约能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玄师琉璃色的眼珠暗了暗,四周无人,清雅的水榭就像是檀郎谢女相会的地方。
“师兄我…要不先去外面等你吧。”玄师握紧拳头,指骨用力发白。
纱帘后面传来柔和的嗓音,“小友不必紧张,恕我不便起身,两位请入亭中坐。”
江曜撩开纱帘,一个面容美艳却难掩病气的女子正坐在亭子一侧,手里把玩着弓弦。
待江曜和玄师坐下之后,衍元湄才缓缓开口道:“请青禾君来此是事想拜托你。”
天衍宗内部斗争复杂,江曜其实不愿意和这个宗派扯上关系,这次答应给衍元湄铸剑也是因为报酬丰富,养门下几个师弟师妹要的钱不少,正好解燃眉之急。
他和衍元湄之前并未见过,一时间也摸不清她的意图。
“三年之后芙蓉仙秘境即将开启,我想拜托你帮我带一样东西进去。”
江曜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衍道友肯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帮你完成所愿,不必找我一个外人。”
天衍宗门客众多,实力比江曜高的高手不计其数,衍元湄确实没必要非找江曜不可。
衍元湄放下手里的器具,“我也有不得已之处,”说着将宽大的袖子滑到手肘处,少女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上面还有缝补的痕迹,就像是缝上了别人的手臂。
玄师看向她手上的痕迹有些沉默,以前在贱奴所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年轻的女奴缺手缺脚的被丢在贱奴所外面,干不了活死了就用烂席子草草裹了丢到乱葬岗里。
眼前的衍元湄在那一瞬间似乎扭曲成了肢体拼接的怪物,连那张脸都像是美人皮。
江曜看见玄师低头不再动作,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心以示安抚,隔着桌子衍元湄倒也看不见这动作。
“天衍宗血脉稀薄这事你们应当也是只晓的,世人只道是难出子嗣,难为宗内之人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衍元湄嘲讽地笑了笑,“这只是龙给我们的诅咒…”
“龙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江曜心里有些疑惑,龙作为天道之物怎么会给人下诅咒。
“消失…只是被人猎杀殆尽罢了,青禾君难道不知道我们衍氏善用弓箭,如今天衍宗的大殿里供奉的那把弓箭正是用龙筋所做。”
原来天衍宗的先人将龙作为铸器的材料和修炼的仙药,将世间龙族尽数屠戮,因此也获得了建立如今大宗的根基,也因此受到了最后一条龙死前的诅咒。
——衍氏一脉无一善终,血脉凋零,恶疾缠身。
最初的时候衍氏子弟几乎都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脏器腐烂丹田衰竭而死,在那时衍氏便有了早婚的习俗,只是为了留下血脉。
到衍元湄祖父这一代时,他们发现可以将活人完好的脏器和四肢用来替换自己已经开始腐烂的身躯,于是天衍宗开始豢养大量的贱奴用来续命。
衍元湄的身上已经有三四个人的血肉,漂亮的少女仿佛一块即将坏掉的肉被不断的缝缝补补。
玄师有些漠然,天衍宗做的这种恶事数不胜数,恶心这肮脏的人心,恶心高位者将入宗的凡人当作可以随意宰杀的猪狗。
“你说的这些和你的委托有何干系,即使你有不得已之处,你也接受了无辜者血肉的供奉。”江曜冷声道。
“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我知道自己短短二十年也接受了天衍宗的好处,如今想撇清也不现实,我只是想赎罪。”
“如今还有一条可以化龙的蛟存在,他被禁锢在芙蓉仙秘境中,青禾君人品贵重,我相信你不会打它的主意,只求你送一封信给它……它自然会明白的。”
江曜伸手打开了侍女递来的盒子,里面正躺着一封信,信上并无药剂的气息,只是一张普通的纸。
“好。”江曜思索片刻点头应下了。
玄师猛地抬头看向江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女人不明不白的请求。
“不过我会带上师弟一起进入秘境。”
芙蓉仙秘境传说是一位飞升失败的大能留下的秘境,其间秘宝丹药众多,难度不大,是年轻一辈寻找机缘的好地方。
江曜带上玄师并不是为了里面的秘宝,而是芙蓉仙秘境特殊的幻境可以让人快速了解别人的一生,他要让玄师认清自己的道心。
玄师才十几岁,太过年轻的阅历无法知道人的存在是转瞬即逝的,即使是修道者也有离开,决裂又或者死去的情况,到那时他的道心又如何自处呢?
“青禾君放心,进入秘境之时我会安排好的,也拜托青禾君务必把此信交到他手中,进入秘境之后带着这封信他自会来寻你。”衍元湄目光诚恳地看着江曜。
交谈很快便结束了,侍女候在帘外等着江曜他们出来,玄师自从见到衍元湄开始便不太高兴,一直到上鹤车也没讲过话。
“小玄你怎么?”江曜摸了摸玄师的额头,还以为是被吓到了,摸了一下并没有发热。
玄师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师兄为何要答应她?我不去芙蓉仙秘境照样可以修炼。”
江曜这才注意到玄师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怎么因为这事哭了?秘境里有我想教会你的东西,我也是为此才亲自来天衍宗送剑的。”
“我不明白…我自己也可以好好修炼,不需要师兄去交换什么东西…让我觉得自己是累赘…”玄师忍不住用手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可是师兄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小玄,你看着我。”江曜摆正玄师的头正色道,“你总要长大,有些事不能想当然,这次回去我会拜托谢流云来教导你。”
第 124 章 小爷我进城
江曜起身取下墙上的剑丢向玄师,那是他年少时铸的第一把剑,“接着,去外面让我看看你的身法。”
更重要的是他要看看玄师的道心,用剑者需有一往无前的道,剑身双刃,动摇道心害人害己。
玄师接过跟着江曜到了院子里,江曜站在桃树下随手折了一根花枝道:“来。”
那桃枝在江曜的手中霎时如剑一般破空刺向玄师,“锵!”剑身挡在注满灵力的桃枝上发出清脆的嗡鸣。
玄师后撤几步紧握着剑看向江曜,当初逢仙会的时候他就曾看见江曜对战剑宗首徒的风采,虽然世人都认为铸器师不善战斗,但江曜不同,反而用铸器的灵火强悍地赢得了这场比赛。
江曜身为铸器师十分了解武器的弱点,自然也了解持剑人的身法,少年被他挑起了战意,握着剑向着江曜攻了过来。
玄师的剑身擦着桃枝而过,每次即将接近江曜时都会被桃枝卸去攻势。
“藏书阁的飞鸟剑法,下盘要稳。”
桃枝扫到玄师的小腿,打的他一个趔趄。
“此剑法以轻快出名,动作可要再快些。”
玄师握紧手中的剑柄反手朝江曜刺去,却被桃枝打到了手腕,差点把剑丢了出去。
带着桃香的枝条会在他躲闪的时候打到小腹这些柔弱的地方,但并不疼痛,反而有些痒意,让玄师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江曜收回手里的桃枝,院子在两人打斗中落了一地花雨,玄师抱着剑坐在地上,脸色潮红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江曜。
“打不过师兄…”他抱着剑忽地垂下了头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刚学会走路就想着跑步?”江曜弯下身来用手弹了一下玄师的额头,“你才练半月确实不错,能接下师兄两招了。”
“但我想问问你,小玄,你的道心是什么?”江曜看着玄师琉璃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总是专注地只有他一人的模样。
“是师兄,我想在师兄身边。”玄师仰着头看着江曜,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赤诚。
江曜沉默了下来,面前这个少年是他捡回来的,也许是长期的陪伴让他过于依赖自己,但是修道之途把执念寄托在别人身上,犹如行走在初冬的浮冰之上,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小玄,你知道我们的寿命有多长吗,你现在筑基后期,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寿命,你太年轻不知道时间的长短,在这期间可能会有很多的变化,到那时,你又为何修道?”江曜沉声道。
“不管十年还是百年,我只为了师兄而修道,永远不会改变。”玄师的眼里全是执着与不安,“师兄十年百年后,会厌恶我吗?”
“当然不会…”江曜神色复杂地摸了摸玄师的头顶,“你是我的师弟,我怎么会厌恶你…”
“那我就不怕,我道心不改,十年,百年,千年也是如此。”
“我想陪在师兄身旁。”少年的声音如清脆的琴音响在江曜耳畔。
江曜叹了口气,将坐在地上的玄师拉了起来,“明天和我前去天衍宗给衍元湄送剑。”
玄师拉着他的手僵了僵,随即恢复平常的语调道:“师兄去哪我就去哪。”
待玄师走后,江曜静静地看着那个剑匣,上面刻着天衍宗的家徽云纹。
天衍宗几乎是玄师心里的阴影,是修道中的阻碍,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小师弟的阻碍解决掉。
第二日玄师早早的备好了鹤车,符秋霜抱着几本古籍踌躇地看向玄师,“你…你还回回……回来上课…吗?”
符秋霜已经连续半个多月没有见着玄师了,这段时间玄师也没有回过房间,一直住在藏书阁里,虽然经常因为争抢师兄而对玄师有敌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自家小师弟。
要不是今天看见玄师,他都以为对方已经被人暗杀了,符秋霜绕着玄师走了一圈,瞧见他全须全尾地才松了口气。
“要回来,只是不学铸器了。”玄师回答道,江曜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玄师的视线从符秋霜的脸上慢慢挪走。
符秋霜震惊地看着他,玄师已经看向了其他地方,还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敷衍他。
符秋霜:“…?”
江曜带着一个精致的剑匣走了过来,符秋霜回头的时候正撞上江曜的目光,“秋霜这么早就要去上课吗?”
“江…江师兄,我…正正…要去。”符秋霜低着头怯怯地答道。
江曜好心情地摸了摸符秋霜的头道:“真是个好孩子。”符秋霜在课上从不开小差,完成课业也很认真,作为老师的江曜也不免对好学生心生好感。
符秋霜带着崇敬的眼神看着江曜,突然接收到一旁玄师飞过来的阴冷的视线。
符秋霜:“……”
“师兄我们快走吧,不然一会耽误符师兄上课了。”玄师站在一旁撩起车厢的帘子,江曜被这话提醒转身就和符秋霜道别随即做到了车厢里。
江曜一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头歪在玄师的肩上,“师兄不再睡会吗?”玄师端着一杯刚倒的茶水送到江曜嘴边。
玄师很喜欢师兄靠在他身上的感觉,江曜自然地接过那杯茶润了润嗓子,“快到天衍宗了。”
他掀开帘子看向地面,已经能看见天衍宗宗门的牌匾。
鹤车最后落在了宗门外,衍元夏带着衍青流早已等候多时,玄师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衍青流看见是他瞬间变了脸色,难看得不行,衍元夏倒依旧和以前一样带着笑意看着来人。
玄师的视线轻轻飘过全场,随即转身去扶江曜下车。
“元夏带着弟弟在此恭候青禾君多时,请随我来。”
衍元夏身后的仆从将鹤车牵到了一旁,江曜拱手回了个礼,将装着衍元湄本命剑的匣子交给了衍元夏。
几人跟着衍元夏到了会客的厅堂,那个装着剑的匣子被缓缓打开,一把精致漂亮的软剑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柄用稀有的彤天石装饰,配以衍元湄喜欢的扶桑花纹,剑身柔和雪白但又不失锋利,确实是上等的武器。
“这么漂亮的剑长姐一定会喜欢的。”衍元夏不自觉地扶上锋利的剑锋,指腹被割开一个不浅的口子,一旁的仆从焦急地走了过去给他包扎起伤口来,衍元夏倒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既然验过剑了,相信剩下的货款很快便能收到。”江曜虽然看起来温柔近人,但不笑的时候也有几分压迫感,毕竟一个宗门的事务几乎都由他管辖。
衍元夏捂着嘴角笑了笑,“那必然是不会拖欠的。”一旁的侍从奉上一个芥子袋到江曜身旁。
第 125 章 小爷我到本家
铸器房中不知过了几日,江曜打量着面前细长莹白的剑身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转身看见了玄师放在一旁的药膏,江曜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小孩紧张地拿着药来找他的样子。
不,也不能说是小孩了,从他将玄师带回来已经五年了,小团子已经变成了挺拔的少年,自己竟然还把玄师当孩子看。
药膏里面放了薄荷和腊梅露,冰凉的触感淡淡的香味让人放松起来,在他闭眼休息的时候身上的玉牌亮了起来,里面传来了学堂长老有些急躁的声音。
“阿曜啊,你是不是忘了今日还有你的铸器课,学生们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江曜偏头看向一旁的挂历,上面用朱笔画了个圈,今天确实是他的课,他几乎能想象出学堂长老强忍着怒火给他发来了讯息。
江曜收拾了一下铸器房,唤来仙鹤朝着学堂处赶去。
蓬莱宗分为四个山头,除了万事不管的清辉还有其他几位长老,学堂设在四峰交界的山脚,教导心法,制药,铸器等,其中铸器本来应又清辉教导,但他常年闭关,就全权委托给了大徒弟江曜。
仙鹤落在学堂外的院子里,江曜带一个小木箱子走进了学堂。
因为已经耽误了半个时辰,有的学生已经睡着了,江曜走到座位上叹了口气,他扫视了一下课堂,视线滑过玄师的时候,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正亮晶晶地盯着他,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已经在玄师身后摇了起来。
江曜伸手敲了敲桌子,先前睡着的学生一个个慢慢抬起头来,看见江曜已经坐在了讲桌前立马清醒了起来。
虽然大师兄并不打骂体罚学生,但他对铸器的要求极其严格,在坐的学生对于他的课都苦不堪言,除了玄师应该没人喜欢上他的课。
“铸器的基本就是控火,可以是自己的本命灵火,也可以是从各处获得的火精,学会把握火的范围和温度才能锻造出坚硬的武器。”
说着江曜唤出一团灵火,幽蓝色的火焰跳跃在他的指间,最后化作荷花的样子在掌心盛开。
“好好…好厉害啊…江师兄…以…后后…肯定是天下第…第第一的铸器师……”符秋霜的日常就是从夸师兄开始,他知道玄师这小子看不惯,于是夸得更起劲,扭头一看人家却没搭理他。
玄师回忆着江曜曾经唤出的火龙,他闭着眼睛感受着从丹田处诞生的火焰,一团赤红的火焰跳动在他的掌心,他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却是一簇极小的火苗。
符秋霜瞥了他一眼笑着操纵出一团大几倍的火焰来。
学生们操纵着自己手中的火焰,可火苗老是乱窜,甚至不能稳定的在一个地方燃烧。
江曜走下讲台一个个纠正着学生动作中的错误,玄师有些焦虑地等待着,视线在自己的火苗和江曜身上来回转换。
“第一次……见,见……这么……小,小的火苗。”符秋霜语气里带着些炫耀,玄师忍不住把手上的火苗掐灭。
“嗷!”符秋霜桌上的书突然烧了起来,始作俑者却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练习火焰。
“心不静,火焰就会跑掉。”江曜将手指搭在玄师的手腕上,一股温暖的灵力顺着他的手指流入玄师的丹田,“跟着我的灵力运转一遍。”
符秋霜瞪大了眼睛,大师兄完全没察觉这小子是装的。
江曜的灵力轻柔地流过玄师的脉络,最后汇聚在他的指尖。
一朵赤红的莲花开在他的指尖。
玄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花,江曜起身道:“学会了吗?”
“嗯…谢谢师兄。”
玄师低着头突然想起了逢仙会最后那朵花,名唤逢仙,是比赛魁首的礼物。
当初江曜参加的那场逢仙会,却只比试了第一天,最后由谢流云摘下了那朵灿若云霞的逢仙花赠予了杨月。
逢仙花作为逢仙会的奖品,有增进修为的效果,不过更多的是作为定情之物赠予爱人。当时剑宗首徒将花送给杨月之后一时间出现了许多话本故事。
玄师手里的火焰在他发愣的刹那消失在指尖,江曜弹了一下玄师的额头才让他回过神来。
“怎么出神了?铸器时走神是大忌,你再多练习一下。”
清辉闲暇时和他讲的话突然浮现在他心底。
——他根骨奇佳,却并不是铸器的好苗子。
——道心不稳,易生杀障。
玄师正认真地召唤着掌心的火焰,赤红色的火焰跳动在他眼底。
修道之途本就千难万难,不是所有人都能前行,他本意也不是让玄师成为天才,江曜这样想道。
最初开始练习铸器的时候学生的水平都差不多,时间长了之后差距便显现了出来。
符秋霜这种不擅长铸器的学生都能铸造出一把完整的剑,但玄师不行,火焰在他的手中并不像锻造的铁锤,而是天生的利器,焚烧万物。
玄师是最后一个离开铸器房的人,他将烧铸的断剑丢进水里,通红的剑身慢慢变得乌黑。
江曜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小师弟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漆黑安静的铸器房仿佛一个牢笼将少年禁锢其中,玄师抹去滴落的汗液,将破裂的剑身丢到地上,他脱力地靠坐在桌前,整整一年……虽然他是最先学会控火的人,却依旧无法铸造出完整的武器。
黑暗中指尖亮起一团火焰,它平稳地燃烧在玄师的掌心,还能开出火莲的形状,最后一点点熄灭,铸器房又归于黑暗。
黑暗中传出细碎的哭声,江曜缓缓推开了铸器房的大门,少年像受伤的小兽蜷缩在桌下,一旁是碎裂的断剑。
“师兄买了蛋烘糕,还是热的。”江曜轻轻蹲在玄师旁边,将碎裂的剑身拾到一边。
“师兄……”玄师瓮声瓮气地喊道,头却偏到一旁不愿意看江曜。
少年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哭,面子都掉光了,怎么都不愿意转过头来对着江曜。
“铸器并不是心急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小玄你看着我…”江曜伸手抚去他一侧的泪水,燃着鲸油的灯笼被放在地上,玄师转过身来便看见烛光下江曜温柔的面庞。
“师兄…呜……我怎么都做不好…”他终于忍不住扑倒了江曜的怀里。
江曜抱着少年,手掌轻轻地拍在他背上,少年湿漉漉的脸颊蹭在江曜的胸口,就像下雨打湿的小猫。
“师兄以前学符咒的时候怎么学都学不会,我买了很多高级的符纸全都浪费了,可是其他人学几次边牢记于心,但我始终都做不到。”
“后来我明白一个道理,人有自己擅长的事物,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虽然我学不会符咒,但我喜欢铸器,也很擅长它。”
“小玄你还有很多时间去寻找你擅长的事物,不必拘泥于铸器。”江曜笑着道。
玄师缓缓抬起头来,“我怕师兄会离我越来越远…”
江曜拧了拧玄师的脸颊肉,“我是那样的人吗?不要每天想东想西的”说着从芥子袋中拿出买的蛋烘糕。
糕点松松软软还冒着热气,上面撒了些红豆和黄豆粉,一口下去甜甜糯糯的。
玄师喜欢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有时候江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一只黏人的小猫。
他低头看着玄师一口一口吃掉了手中的糕点,琉璃色的眼睛里全是满足,撇开发红的眼眶,丝毫看不出刚刚号啕大哭的样子。
那天之后玄师便没有再去学堂,江曜将他带到了流云峰的藏书阁,希望足够多的书籍和心法能让玄师找到自己擅长的事物。
玄师很快投入到了书海之中,还颇为乖巧地做起了读书笔记,每日交给江曜检查。
虽然玄师没有再去学堂,江曜能陪着他的时间也很少,毕竟年末了,各式的武器也该铸造完成交与买主。
玄师是在这时喜欢上在流云峰的望海崖打发时间的,他带着书坐在望海崖边上,时间就像沙一样流逝,到了晚上他就能见到结束锻造的江曜。
那天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在望海崖修炼着心法,风吹过膝盖上的心法书,竟露出来一枚古朴的簪子。
玄师从未见过这个簪子,却莫名觉得熟悉。
当他手触摸上的那一刹,耳畔响起了人的声音。
“你为何不试试剑宗的心法,蓬莱宗的并不适合你。”那声音飘荡在耳边,玄师猛地转身打量四周却空空如也,整个望海崖只有他一个人在这。
“我不是鬼,只是你手中的簪子而已。”
等到太阳落山之时,江曜懒散地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属于衍元湄的剑被放在了一旁的剑匣中。
玄师带着望海崖潮湿的水汽推开了铸器房的门,他一眼便望到了剑匣中静静躺着的那把软剑。
江曜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玄师正坐在他身侧,将薄毯盖在他身上。
“师兄,我想好了,我想学剑。”
第 126 章 小爷我被找茬
和王伯交涉完毕后,江曜回到了之前的小院。王伯说,在家主发话前,虽然能暂时让他们住在这里,但即使是墨颐居的居所,江家也早就有规划,不能随便给他们住。因此除了江月白有自己的院子外,剩下的人只能住在空置的下人间,几十人一间屋,睡睡通铺。
天鹤城的江家众人自然没什么异议。如今这情况,他们寄人篱下,别说让他们住下人的房子,能不把他们赶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而江思雅,虽说她也曾经受邀来到本家,之前在墨颐居也有自己的住处,但她天赋不像江月白那样变态,因此也没那么受重视,都是和其他几个灵士同住在另一个院子。
几人本来关系也不错,江思雅也有意回之前的住处,但江月白和江曜却担心她的身体,又怕她无人照顾,因此最终好说歹说还是劝她留在了江月白院中的偏房内。
江曜先留在江月白的院子中帮她打理,江家剩下的人跟着那几个下人去了更为偏僻的下人住所,打算简单收拾以后再来和江月白他们汇合。
其实本家给江月白小院里的东西都是齐全的,他们对江月白足够重视,因此虽说是打理,但其实也没什么别的要忙活的,顶多是将衣物理一理,然后再放上些小的日常用品。
“江曜哥哥,这边我自己来,你先去照看着小姑那边吧。”江月白从扶着江思雅的江曜手中接过储物镯,示意江曜先去安顿江思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一睁眼便是红烛暖帐,而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那人正瞌眼躺在自己身旁,毫无知觉。
他本来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和玄师中了什么暗算,但还没等他去探查,视线一转却发现了玄师手脚上的镣铐。
那镣铐连着特殊灵材制成的锁链固定在华丽的雕花大床上,让玄师只能被禁锢在大床中央,甚至连翻身都做不到。
这又是……江曜皱紧了眉头,正打算尝试将这锁链解开,但他脑中随即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而待到那眩晕感散去,他睁开眼,却见自己已经坐在了玄师身边,而自己的手正在玄师脸上轻轻地摩挲着。
他心头立马大惊,想要收回手,却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还在不受控制地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他这又是……江曜心下一惊,却更加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连皱眉都做不到,仿佛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而与此同时,识海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江曜只觉得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骤然涌入他的脑中,过载的信息让他的脑子直接宕了机,而迷迷糊糊间,他只听见自己低笑了一声。
“怎么了,这不是你想做的吗?”
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但屋内除了他和失去意识的玄师,并没有第三个人。
“心疼了?”紧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又多了几分戏谑之意。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江曜也想不到自己的声音竟然也能如此轻佻。
“可是这样难道不好吗,这样一来,师父就是你——或者说,我们的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了下来,紧接着伸手拨了拨锁链,带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
“自己”是在……和自己说话?江曜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但他随即又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冷笑,
“还是说,你打算就这样看着师父和宁岚雪成婚?”
“兄长……”他下意识地呢喃出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家主大人好像很惊讶?”看着呆愣住的凤临涯,凤衣荼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中平添几分讥讽。
“兄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所幸凤临涯很快便从之前纷乱的心绪中抽身而出,波澜不惊地开口道。
“哦?族长大人明日便要动身前往南海,那本少作为兄长,自然是要来……”他走到凤临涯的身边,狭长的凤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直直盯向凤临涯的眼眸,
“给你送行。”薄唇轻启,凤衣荼脸上还带着笑,话一出口却是最为刻薄的语气。
“凤某多谢兄长的好意。”凤临涯却像是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尖锐之意似的,只是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兄长的心意,凤某知晓了。更深露重,兄长还是请回吧。”
他好像已经能够用最平和的态度去回应凤衣荼的怨与恨。
毕竟心痛了太多次,他也该麻木了。
“哦?家主大人想赶本少走?”凤衣荼闻言玩味一笑。
“凤某不敢。”凤临涯平静地和他对视,“兄长欲为之事,凤某自是要奉陪的。”
“是吗?”凤衣荼突然收敛了笑容,深邃的眼神中似乎涌动着滔天的浪潮,要将凤临涯整个吞没,
“可惜我想要的,你永远都给不了。”
“兄长又怎可如此笃定。”凤临涯嘴角突然扬起一抹浅笑,一瞬间,他仿佛才变成了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兄长不曾问我要过,又怎知我给不了?”
“你……”凤衣荼一愣,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其实兄长要什么,我都会给。钱财也好,地位也罢,甚至是凤家的家主之位。”凤临涯惨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看向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凤衣荼,声音提高了些,
“兄长想要什么,告诉我,直接来取便是,又何必大费周章。”
“哈哈哈……”闻言,凤衣荼突然大笑出声,上前两步,
“家主大人可真会说笑,钱财地位本少从来都不缺,至于凤家家主之位,又何曾是家主大人说了就能算数的。”
此言一出,凤临涯骤然变了脸色。
“但家主大人给不了本少的东西,自是有人会给。”好不顾及凤临涯越来越破碎的眼神,凤衣荼凑近他耳边,用毒蛇般冰冷却又戏谑的声音接着开口,
“可不止家主之位,还有家主大人的灵喾,甚至性命,本少想要的,他们都能给。”
凤临涯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凤衣荼说得对。他想要的,他给不了。
“只是,不知二少爷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吗?”
从那华服公子掏出折扇的时候开始,他脸上的笑容便不知不觉地收敛了起来。
倒也不是他对这个江家二少爷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他摇着扇子的模样总会让他想到某个人,然后心情自然而然地变得有些微妙
但愿这个二少爷别触他霉头。
“你……”华服公子似乎也没想到江曜得知了他的身份竟然还能如此淡然,一时间竟有些气恼,只可惜江曜在态度上的确没什么失礼的地方,让他有气也没处撒。
“你那妹妹,在里面?”最后,他只能收起折扇,冲着那院落内部扬了扬下巴。
第 127 章 小爷我被挑衅
“不知二少爷找小妹有何事。”江曜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谦和地朝着那人抱拳
当然,他也不觉得江月白能比得过自己,但毕竟都传说江月白的灵喾极其强大,所以他也想见识一下,好歹心里有个底。
他才不是害怕自己的天赋被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给超过呢。
只是,还没到外人住的墨颐居,他便在路上听到了不少消息,比如这丫头不知好歹,仗着自己天赋高,竟然带了一大群人来,强制要求他们家收下。
顿时,江月白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成了一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便不知天高地厚,爱占小便宜的粗鄙丫头。
无事可做,无人可见,普通人尚且能顾影自怜,而作为魂灵的他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有。
他又怎么可能不寂寞。
“师父,其实这些日子,您也有过不想让我离开的时候吧。”玄师还没来得及从思绪中抽身,江曜的声音再度响起。
玄师微蹙起眉头,看着不依不饶的江曜,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有些波动的情绪再度回归了淡然:
“就算有,那又如何呢?”他扬起一个一如往昔的微笑来,
“我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你留在我的身边?疏影阁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南域还有这么多的百姓身陷险境而不自知,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成为你的阻碍,这是我的责……”
“责任,我知道的,师父。”江曜点了点头,出声打断了他,
“我知道啊,将师父您变成现在这样的,不就是责任这二字吗。”江曜苦笑一声,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无比认真。
他看着表情复杂的玄师,将之前想好的回答缓缓道出:
“但是师父,我能和你一起承担这份责任呢?”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玄师也不由得微怔,但江曜并没打算等玄师的回答,只是轻叹口气,低笑道,
“师父,您选择我的理由,是需要一名继承者吧。”
“既然如此。”他轻轻握住玄师冰凉的指尖,“如果我能从您这里接过这份责任,那您是不是就能多为自己着想一点。”
“师父,您等我好不好?”“说起来,也是我当年进阶的时候用光了手里的炎烬,否则我们现在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个进阶物吗,再找就是了。”倒是江曜显得格外乐观,“不过师父,这么说起来,你以前也用这个炎烬当过进阶物?”
“我是火属性,找进阶物的时候自然也是火属性。”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玄师倒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其实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其他材料,不过在我看来,你的进阶物选择中,能量的精纯要放在首位,因此最后我还是认为炎烬会更加合适。”
“合适,我也觉得合适。”也不知为何,只是想到自己会和玄师用上同一种进阶物,江曜便觉得自己有些小小的雀跃,“那师父,我们不如先赶紧去找商会问问吧。”
玄师不太明白小徒弟突如其来的兴奋,但既然江曜开口,他也只能任由江曜拉着自己上街,然后不一会便问到了商会的位置。
在安州城的那段时间,江曜为了给族人筹到足以在本家立足的资金也跑过不少次商会。但比起安州城来说,依澜岛的商会往来的行人明显要少上许多,虽不至于门可罗雀,但配上偌大的建筑着实是有些冷清。
江曜走过低级和中级的交易区,在高级物品的展示区走了一圈,有些奇怪地发现,这里的稀罕玩意比起安州城的商会来说似乎也要少上不少。
就算不同地域之间会有些微的差异,但一般来说各域的商会都是背靠本域最大的家族,总也不至于相差太多。但看依澜岛商会的样子……倒像是东域某个中型城市的商会似的。
“二位客人是需要些什么吗?”或许是因为不停打量周围商品的二人在空旷的空间中太过显眼,很快便有身着制服的接待上前,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开口询问道。
“这位小姐,不知贵商会可有南海海底出产的炎烬?”江曜问道。
“这……”女接待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间,但良好的素养立马让她恢复成了之前热切的模样,“不好意思,二位客人,炎烬这样的珍贵材料,或许二位去疏影楼问一问,会更加合适。”
“疏影楼?”玄师微微一愣,他的记忆中,南域可没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二位应该不是南域人吧。”看见玄师的模样,女接待姣好的脸上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容,“南域最为顶尖的货物都在疏影楼,我们商会做的主要是中下层的生意。”
“哦?”闻言,玄师眸光一闪,“可是在下当初来南域的时候,可不曾听闻疏影楼的大名。”
“疏影楼兴起于约莫十年前,如今南域上层的交易都在那里进行。”女接待轻轻叹了口气,“其他的小女子不宜多嘴,但二位客人想要的东西,应该也只有那里才可能有了。”
“还麻烦姑娘为在下兄弟二人指路。”听闻女招待的话,玄师对着她作揖道。
“沿着这条街走到底,最高最大的那房子便是了,上面应该有招牌,你们不会不认识的。”那女招待倒是很爽快地指着窗外对江曜二人示意道。
江曜师徒朝那女招待道过谢,又给人留下一枚金灵币做答谢,顺便再变卖了一些江曜在西域那段时间的练手作换取了不少金灵币,然后便朝着商会门口走去。
只是,刚一踏出商会门,江曜的传音便在玄师心底响起。
他知道他现在还太过弱小,弱小到不配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想,他会努力用最快的速度去成长变强,等他强到能和玄师站在同一个高度后,他会将玄师身上的责任分去一部分。
如果有他陪着,有他帮衬着,到那时,玄师是不是就能有机会去试着爱护自己,关心自己了?
玄师已经不记得近来自己被小徒弟的言论震惊过几次了。江曜的话有时候说得无比大胆,甚至让他都有些难以招架。
但是他偏偏就知道,照着小徒弟的性子和天赋,他说的都不是空话。
玄师很少能有这样的感受,指尖传来缕缕温热,而对面的江曜还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江曜让他等他。
其实玄师知道自己应该告诉他,他不用他等。因为江曜迟早会超过自己,超过这个只余灵魂的自己。
未来该是他在仰望江曜才对,他们会就此错过,永远不可能并肩而立。
而到了那个时候,等到江曜站到自己曾经的位置之后,他只会更不允许自己成为江曜的私情。
但是对上江曜那双真诚的眼眸,这些话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我自然是要等你的。”他轻轻地将指尖从江曜的掌心中抽出,嘴角挂上一如既往的浅笑,
“你是我的弟子,自然也要达到和我过去一样的高度才对。”
又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回答,仿佛江曜用尽全力挥出的一拳却正好打在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上。
按理说江曜应该感到气馁,但不知为何,感受着掌心微的凉意,江曜却轻轻笑了起来。
他没有错过刚刚玄师那一瞬间的动容。
师父不相信他也好,觉得他只是一时冲动也罢,其实这都无所谓,他只知道,等到他许下的誓言实现的那一天,玄师的确是是会感到开心的。
她这话其实已经是在赶人,江沐阳也没想到自己在家江家横行霸道多年,谁看了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二少爷,如今竟然在一对分家兄妹手上摔了跟头。
这江家竟然还有不买他帐的?更何况,他说的那些话江家兄妹听了,但似乎也没什么反应,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让他有种卯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要说他本来也只是想来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大天才,谁知在路上听到那些传闻,如今又在江曜兄妹手上接连碰壁,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自然给气得够呛。
“小曜,这门口是有人来了吗?怎么吵吵嚷嚷的?”但是,还没等江沐阳开口,又一个女声响起,江曜抬头,却见江思雅在叶听荷和曲瑶霜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
第 128 章 小爷我激将
“小姑?”听见江思雅的声音,江曜有些惊讶地回过头,之前面对江沐阳的游刃有余消失不见,语气中带了几分忧虑,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我能处理好的。”他说着就要把江思雅往院里推。
“小曜,我江思雅就是废了,也不至于窝囊到要我侄子侄女来保护。”江思雅摸索着揉了揉江曜的脑袋,俏脸微寒,凭着声音转向江沐阳的方向,
“我们一家初至安州城,也不知哪里得罪了阁下,引得阁下如此咄咄逼人呢?”
“我……”提到这个,藤离垂下眼帘,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藤侑继续开口道:
“我当时让你带他们走。”他说的是除了圣树一脉的其他精灵。
“……”
藤离没有说话,但江曜却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那情绪消散得极快,快到江曜都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王,继王他也是因为担心你才……”一旁的精灵还试图帮藤离说话,但藤侑却依旧冷淡地开口,
“这并不重要。”“苏洛?!”为首的精灵也反应过来,正欲朝着这边赶来,但四周的植物却如同发了疯一般,突然开始疯长,紧接着便朝着几人袭来,就连周围的树木也开始伸展着枝干,密密麻麻地围在一起,几乎要编织成一个绿色的牢笼。
“是异木,快离开这里!”见状,他脸色剧变,大喊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段荆棘,用力朝着自己手腕处划去,绿色的血液涌出,滴落在地上,这才稍微延缓了那些植物生长的速度。
江曜立马反应过来,抓着还在发呆的年轻精灵便从树木间尚未合拢的缝隙中钻出了囚笼,而玄师和其他几名精灵也借势出了那片异常的林子,只是,当他们站定回头,却看见那些缝隙已经完全合拢,变成了一个完全由树木和藤蔓制成的囚笼。
“荫槐!”其他精灵大惊,但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为首的精灵被层层包裹吞噬。见状,江曜也再也顾不上其他,招来寰息注入灵力,带着烛照的莹白火焰便直直地朝着那些粗壮树藤砍去。
绿木织成的牢笼瞬间被砍出一个一人高的缺口,边缘的树藤被炽热的火焰灼烧出刺鼻的味道,江曜用力将寰息剑身插入被他劈砍而出的缺口,身上气息暴涨,炽热的火焰一下子将最外层的树藤化为灰烬,而江曜也终于看了被困其中的精灵。
“你……”看清江曜的容貌,名为荫槐的精灵脸上也满是奇异之色,但求生的本能使他来不及多想,直接下意识地抓住了江曜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江曜一手抓住荫槐的手臂,另一只手飞速舞动着寰息,将试图偷袭的藤蔓尽数斩断,然后用力将荫槐拉出了牢笼,飞快地远离了这片出现异变的林地。
“荫槐,你没事吧?”其他几名精灵也立马迎了上来,语气中满是担忧。但比起之前的年轻精灵,荫槐明显要成熟许多,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甚至安抚性地揉了揉最慌张的那名精灵的脑袋,“别担心,我没事。”
说着,他抬起头,上前一步,目光中带着些警惕看向江曜和他身旁的玄师,微微扬起手将身边的其他精灵护在了身后,“多谢阁下相救。”
他先是朝着江曜微微躬身以示谢意,然后眉头微皱,似乎正在斟酌语言,但他被他护在身后的,之前也被江曜救下的那年轻精灵却探出了一个脑袋,绿宝石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眼中满是疑惑:“人类,你、你居然这么强?”
他看了看江曜的手腕,又看了看江曜的脸,似乎完全没法将刚刚那个带着恐怖气息的持剑青年和现在静立在玄师身边的人联系起来。
而且,这个人明明如此强大,怎么之前还会任他们摆布?
“咳咳,先说好,我和师父真的没有任何恶意。”江曜看着那一群精灵变了样的眼神,赶紧收回寰息,投降般地举起双手,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我们师徒二人此番造访,并非存了冒犯的心思,而是有意与贵族商量合作。之前也不过是情况危急,出手相助罢了。”
“只是,早就听说精灵一族乃是自然的使者,操控植物如臂使指,不知刚刚的变故……”
“不瞒阁下,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族领地中植物失控暴走的情况便时有发生,那种突然间变得无法控制的植物被我族称为异木,十分危险。”荫槐对着江曜解释道,然后有些犹豫地开口,
“阁下刚刚于异木中救下我和苏洛,我也愿意相信阁下对我族并无恶意,然不允异族进入我族领地乃是大祭司的指令,我们也不得不遵守。”
他看向江曜,虽然说着相信,但眼中的警惕之色也未曾完全消散。
“没关系,我懂我懂,公事公办就好。”江曜笑眯眯地对着他们伸出了并在一起的双手,“毕竟也不能让你们难做不是。”
荫槐表情复杂地看了江曜,手指轻轻扬起,藤蔓和草叶便缠绕上江曜的手腕。他似乎也知道这些东西并不能困住江曜,因此比起之前松了许多,只是象征性地绕了一圈便作罢。
一行人还是像之前那样走着,不过气氛明显要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江曜终于能找到机会和玄师凑在一起小声交谈而不是用传音,而那个名为苏洛的年轻精灵似乎也对江曜起了些兴趣,翠绿的眸子总是带着好奇的目光时不时地打量向江曜。
“重要的是他做出了错误的决断。”说着精灵王冷淡的眸子看向江曜和玄师,
“若没有二位贵客相助,萤华已经被异木吞噬了。”萤华是之前被落下的那名年轻精灵的名字。
“这本可以避免。”他继续说道,看向躺在床上的藤离,语气也如同机械一般毫无波澜,
“藤离,你做得很不对。”
他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江曜看见藤离的手抓紧了床沿,“我明白,王。”
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听见藤离的话,藤侑却并没有更多表示,只是转头看向其他几名精灵,“关于今日的事情,我需要知道一些细节,你们跟我来。”
然后,他又看向江曜二人,轻轻点了点头,“我族有要事处理,二位还请自便。”
“小家伙,我们先走。”突然,江曜心底响起玄师的传音。
他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去,却见玄师对着他有些神秘地眨了眨眼。
江曜立刻会意,和藤离还有大祭司示意后,便离开了藤离的房间。
然后,二人快速找了个僻静地,江曜进入那镯子之中,由玄师带着,又折返了回去,用了上次的方法,潜入了藤离的房间。
藤离和精灵王在一起时会有所伪装,但面对大祭司时反而会露出真实的一面,这是这些日子江曜和玄师得出的结论。
就好像,在面对自己有好感的人时,人往往会展现出自己最美好,或者对方最喜欢的地方,而如果面对的是自己讨厌的人,自然也会流露出自己不会那么好的一面,甚至会变得更加尖酸刻薄,以此来表现对方的厌恶。
但是,要查清藤离和大祭司的嫌疑,他们更需要看到他们最不好的一面,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地帮助他们判断,那二人能否做出危害精灵族的事情。
而玄师一进屋,江曜便察觉到了屋内两名精灵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看来之前大祭司给继王治疗后,他感觉到室内的奇怪氛围还真不是他的错觉。
“哈哈,你留下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刚刚藤侑的态度对藤离似乎打击极大,他甚至强作平静,而是看向立在他床边的大祭司,嘲讽着开口道。
只是,听着藤离带刺的话,大祭司却好似没听出他话中的敌意一般,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但本家则不同,本家鼓励族人的实力比拼,甚至鼓励许下彩头,因此竞技场常年开着,还设有好些擂台,甚至有专职的裁判员,负责胜负的裁决和监督奖惩的执行。
江曜不熟悉这些流程,不过江沐阳直接让下人去做了,二人只用在休息区等着裁判就位。而没过多久,便有一名面目威严的中年人走到了最大最高的那座擂台前。
江沐阳站起身,冲着江曜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朝着擂台的一头走去。而当江曜正准备走向另一边之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高傲的声音:
“本少爷知道你在激将,别以为我上了你的当。”
“不过,看你和我年纪也差不了多少,若实力真的够格,本少爷也不是不能跟爹爹求个情,让你和你妹妹一起留下。”
这是看出他刚刚展示出来的实力有问题所以反过来试探自己?江曜闻言却笑了。
这江二少爷,似乎也不如看上去那般无脑。
第 129 章 小爷我抓泥鳅
不过即使如此,江曜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笑话,他一个三阶高段,若是让一个二阶高段赢了,他哪还有脸做玄师的徒弟。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他要隐藏自己的修为。免得灵喾亮出来,吓到人就不好了。
甚至万一走漏了风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现在羽翼未丰,可不能正面和那些人对上,否则连累玄师一起暴露,那他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有关异木,现在的信息还是太少,我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说到这个,玄师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以前的精灵之森中没有这种异象。这个所谓的异木,恐怕和大祭司一样,都是近来才有的变数。”待到天黑的时候,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影影绰绰能看见无数参天巨树的影子,有些形状带着点扭曲,但成片搭配在一起却又显得无比的和谐,点点萤火点缀其上,到宛若梦中仙境一般。
“啊,是荫槐他们!”荫槐在整个精灵族中似乎也有着不低的人气,光是看见他们这一行人,便有不少精灵围了上来。
那些精灵一个个都极其貌美,但在看见江曜和他玄师后脸色却变了,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些惧怕之色。
“我先把这些入侵者送入地牢。”荫槐上前一步,隔开了江曜和其他精灵,然后朝着那些人点点头,带着江曜和他玄师继续向前走去。
几人又走了一段距离,穿过一间间造型各异的树屋,而到了尽头,映入江曜眼帘的,便是一座由树木藤蔓缠绕搭建而成的巨大宫殿。
那宫殿壮丽而雄伟,只是看着便能感受其庄严。
只是,荫槐却并没有带着他们进入宫殿,而是绕道至一旁的偏僻处,手中亮起一道微弱的绿光,他们脚下布满青苔的石板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闷声响,然后向两边分开,露出长长的石阶。
“二位,得罪了。”顺着石阶而下,扑面而来的便是阴冷和腐朽的气息。四周都是岩石和木藤构筑的牢笼,听见声响,一个个人影立马挤到木质的栅栏前,口中发出难听的嘶吼,江曜依稀能听出,那似乎是在咒骂,只是由于那些人的声音太过嘶哑,音调完全不似人类,反倒是像什么怪物,让人毛骨悚然。
“而精灵王代表着精灵族的公平与正义,也代表着在精灵族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和私心,甚至如同机器一般,只是作为精灵族法则的具象化而存在。而在精灵王之下,所有精灵皆为平等,只是分工不同,也没有资格对其他精灵做出指示。”
“也就是说,古怪的不是大祭司本身,而是这两种情况的结合。”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祭司越过精灵王颁布有关精灵族的指令,在这一点上很奇怪,对吧。”江曜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嗯,更何况其他的精灵居然真的会照做。甚至刚刚那名精灵在提到大祭司时,语气中带着不由自主的,本该只会对精灵王才会有的尊敬之意,再加上这种异变发生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
江曜一愣,意识到玄师恐怕是在说北域和东域的事情。
“既然他们同时对北域和东域出了手,那就没理由放过剩下的南域和西域。而西域中人类灵士的力量并不强大,力量大都集中在精灵族身上,所以若我是那幕后黑手,那我选择的对象也会是精灵族。”
“所以师父你是怀疑,精灵族的异变也是那些人在捣鬼?”这么一说,江曜也反应过来,“的确,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你的进阶物,这精灵族也是要去一遭的。”玄师的嘴角扬了扬,
“先进去再说吧,大不了之后再找机会溜走就是了。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正好还能在路上打听打听关于精灵族的事情。”
江曜闻言点了点头,便任由那些精灵带着他,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唉,那个,我上次来精灵之森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如此戒严了?”走着走着,江曜突然凑到那个容貌有些稚嫩的精灵面前,小声开口道。
“上次?谁知道你上次来是多久?”那精灵开口,声音清脆动听,“自大祭司降世以来,我族便依照其圣言彻底断绝了和人类的关系,大祭司特地加强了森林边界的防守,像你们这样的入侵者都不知抓了多少个了,都在我族地牢中关着呢。”
“大祭司?”江曜佯作惊讶地开口,“可是据我所知,精灵族不是只有……”
“休得妄言,大祭司是由圣树所诞,吾王亲自钦点的指引我族天命的大人,地位仅在吾王之下。”听着江曜语中的怀疑,那精灵立马变了脸色,声音中带上了些怒意,显然是对这位所谓的大祭司尊敬到了极点,“更何况你一个人类,打听我族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抱歉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看着那精灵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江曜连忙道歉道。
那精灵脸上本来还有些怒容,但看见江曜澄澈的眸子后却微微愣了愣神,心中的火气也莫名其妙消了下去,只是微微皱了皱秀气的眉,然后撇过了头。
好像,这个人类,和他以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呢。不知为何,那精灵心中蓦地浮上这样一个念头,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那样真诚的,没有一丝邪念和算计的眼神。
过去也有很多为了求财而强闯精灵之森的人,他也押送过不少,但从来没见过江曜这样,成了俘虏还能如此坦荡,似乎他不是被关押,而是要去做客的一样。
这次的人类,会不会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和之前的坏人不一样呢?脑中刚刚冒出这样一个念想,那精灵又立马摇了摇头,不,那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按照大祭司所说,将所有入侵的人类全部带回去关押便好。
越深入森林内部,植物的生长也就越茂盛,到了后来,密集生长的参天大树几乎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前路也变得昏暗起来,也就是江曜身为灵士目力远超常人,再加上前面有人引路,不然也免不得被地上肆意生长的木丛和虬结的树根所绊倒。
而江曜也记得那些异变发生时所谓异木的样子,总是将精灵包裹吞噬,就好像,精灵是他们的食物一样。
“精灵族中蹊跷太多,真的要弄清楚,恐怕还要在这待上一阵子。不过也没关系,若真的是那些人捣的鬼,反倒也不失为一条线索。”说着,玄师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自如的笑意,看得江曜有些恍神。
“嗯,不过师父,我倒是觉得,就目前看来,那个大祭司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好在他很快回过了神,点了点头正色道,“或许我们可以先从他身上入手?”
“正好刚刚那个精灵也说要去找大祭司,不如我们还是先等等再做打算。”江曜若有所思地开口。
玄师轻嗯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石板摩擦声,紧接着,一束微弱的光芒照进了漆黑的地牢。
看见那光芒的一瞬间,原本安静的地牢一下子热闹起来。那些被关在木质囚笼中的囚徒宛若一条条闻见了肉香的饿极了的疯狗,一个个扑向木质栅栏处,对着那一束光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嚎叫声。更有甚者伸出手去够那透出光线的入口,手臂被荆棘划得血肉模糊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只想离那束光芒更近一步。
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入口处突然亮起幽绿色的荧光,将整个地牢照亮。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浑身包裹在黑袍中的人出现在了入口处,他穿着斗篷,宽大的兜帽将他整个人的容貌完全遮住,只能依稀看见他尖尖的下巴和白皙到病态的皮肤。
不过江曜注意力都在擂台上,并没有听见看台的议论。江沐阳放出分身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看见,但看着比起之前,攻击少了几分凌厉的“江沐阳”,他的眸光却微微闪了闪。
那不是江沐阳。瞬息之间,他便做出了判断,从刚刚开始,“江沐阳”的动作就带上了几分滞涩之感,宛若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江沐阳刚刚刻意脱离了之前的攻击路线闪身到他身后,用意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再加上眼前之人的异常,江曜也立刻联想到了两个字——替身。
第 130 章 小爷才不是妖怪
江沐阳既然甩出了替身,还让其替代他自己用之前的方式进攻,那肯定是想用其迷惑自己。江曜的脑子飞速转动着,手上叮叮当当地抵挡着分身的攻击,但一面却展开了灵识,开始着重注意擂台上的灵力波动。
既然二少爷想放出分身伺机偷袭,那他不如将计就计。
江沐阳以为自己对他没有防备,那么这样一来,他在暴起偷袭自己的时候,也不会对自己有防备。
江曜只能抓住这样一个时机,在他始料未及,来不及让身体虚化的时候将其击倒,才能一举获得胜利。
毕竟他真不想和这个小少爷的比试演变到一个纯比拼灵力的境地,那多没面子。
想到这,他脸色不改,却暗中加强了对要害处的灵力防护,然后像之前那样,寻到一个破绽,寰息便直接朝着“江沐阳”刺去。
咳咳,也……也没那么夸张吧……”叶听荷直白的目光看得江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毕竟他一直都在按照玄师给他的规划在进步,刚觉醒灵喾那会还会憋着一口气想和江子墨比,后来和江子墨关系缓和了,也就没有那种执念了。
不过如今,一想到江子墨,那种对力量的执着却又是久违地浮上了心头,之前是为了超过那个人,如今却是为了救那个人。
也不知道他那个便宜大哥现在究竟在哪,他也不指望那个人能过得好,他只希望,至少在自己查清楚幕后真凶之前,江子墨能够性命无恙。
只要江子墨的灵魂玉简未碎,那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还有江思雅……想到这,江曜的眼神也越发坚毅。
他一定找出那背后之人,救出江子墨,然后带着江思雅去北域寻冰极寒泉。
江思雅的身体会复原如初的。
一行人回到了墨颐居,一路上江曜收获了不少惊异的目光,甚至墨颐居的门前还有不少人聚在那里就为偷偷看他一眼。
江曜直接无视了那些目光,和其他人一起往江月白的院子走,却在院门口看见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影。
江思雅行动不便,江月白年纪又小,叶听荷和曲瑶霜在征求了江曜和江月白的同意后,干脆也搬到了江月白的院中来,方便照顾江思雅。
整个院子本来就只有三间屋,除了自己又都是女性,如今有了叶听荷和曲瑶霜加入,也算是有了些自保的能力,所以江曜干脆也直接搬去了其他族人住的下人院落。
他没什么行李,直接去了屋内占了个床位,谁刚好就在江霄旁边,给一开始不明情况的江霄给吓得够呛。
然后简单收拾一下之后,就到了亥时,江曜回到江月白的小院前,然后便看见王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江小友,请。”他的态度明显比初见面时要热切不少,也让江曜有些感慨果然今天下午和江沐阳打的那一场是对的。
也不是他想惹事,只是本家这样的地方,展示实力比任何话语都要有效,弱者没有资格享受特权。
妾身毕竟是江家主母,总该多为江家考虑,若是为了收留你们而让江家遭遇灭顶之灾,那妾身便是这江家的罪人了。”
“第二,江小兄弟应该也知道,我江家有自己的规矩,收留一事虽然事出有因,但终究是坏了规矩,万一引得他人效仿,江家便是进退两难,只怕坏了名声,也会失了人心。”
“第三,家夫虽为江家家主,但这江家的事情到底也不是我们夫妻二人说了就能全部作数的。保下江小兄弟的族人这事倒是没问题,但难就难在,若是日后有人拿这事做文章,妾身和家夫怕是会有些难以自处。”
玉琳琅嘴角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她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曜,看着江曜一直沉稳如初的样子,最后才弯了弯嘴角,
“就这三点而言,不知江小兄弟可有见解?”江曜看着她那边笑容,便知道这玉夫人是在给自己考验,也是在给自己台阶。
这三件事情若是他能解决妥当,那江家族人一事,应该便能定下来了。
“夫人所言,晚辈也有考虑。”江曜点了点头,“只是晚辈毕竟年少,阅历难免不足,拙见有不成熟之处,还望夫人指点一二。”
“江小兄弟直说便可。”玉琳琅轻笑着点了点头。
“晚辈听说,安州城曾经也有过不少失踪事件,还大都是墨颐居的人。能进入墨颐居的,大都是天赋异禀之人,不知夫人对此事有何看法。”江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反问玉琳琅道。
“江小兄弟是想与妾身说,天鹤城的事情和之前那些失踪事件有关联吧。”玉琳琅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妾身和家夫也的确是如此认为。这二者背后,恐怕是同一伙人。
“江小兄弟既然与他们交过手,可否将知道的情报告知一二?”她试探着开口问道。
“这……”闻言,江曜眉头微皱。
玉琳琅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关于这些人的事情,经历过北域和天鹤城数起惨案的他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更何况,因为玄师的存在,他知道的还要比常人多上不少。
只是,正是因为涉及玄师,他反倒会纠结,有些事情当不当讲。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见他久久不语,玉琳琅善解人意地轻声问道。
“不……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此事有些蹊跷,还请夫人给我一些时间。”江曜摇了摇头,赶紧呼唤起了玄师。
说完,他又和江霄简单交代了一下他走后的各项事宜,然后和江霄一起去看了剩下的族人,回来的时候却在江月白的小院门口看见了王伯。
“哎呦小友,你可算是回来了。”看见江曜,王伯的表情有些复杂,看着江曜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惊疑,显然也是知道了他与江沐阳的比试。
“王伯,家主那边怎么说?”江曜也朝着他浅浅行了一礼,不失恭敬地开口。
“家主已经同意,今夜邀小友一叙。”王伯点了点头,“今夜亥时,我会在墨颐居等着小友。”
“那便麻烦王伯了。”江曜闻言对着他一拱手,颔首道。
然后一旁的叶听荷差点给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不是,二阶中段炼三阶灵器?江姐姐你当真?”
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脸妄图让自己清醒一下,看着江曜的眼神也有些恍惚。
不是,这还是人吗?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天赋算是不错的了,炼器师的身份也一直让她很是自信,但若是刚刚江思雅所言为真,那她自己的那点成就还真就是萤火之光了。
她家江姐姐的这个小侄子,究竟是哪里来的妖孽。
第 131 章 小爷准备见家主
灵川秘境是个低阶大型秘境,三年开启一次,只要达到筑基修为都能进去一游。在前人轮番扫荡后没有剩下多少好东西,如今去的基本上只有筑基和金丹的修士。
清霄宗弟子众多,每次灵川秘境开启都会有长老带队前往。
江曜吭哧吭哧练了一个月的剑,顺利将《断雪剑法·筑基篇》化为已用。到了出行之日,他和玄师道别,然后前往主峰和其他弟子汇合。
主峰前的广场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江曜随便找了个位置,等着时辰到出发。
两刻钟后,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众人上方。
广场上骤然安静下来,过了几息后,又窸窸窣窣地想起议论声。
有人疑惑:“这是哪位新晋长老么?怎的不曾见过?”
有人一脸梦幻:“我没有看错吧,那是剑尊?剑尊护送我们去灵川秘境?”
江曜闻声抬头一看,还真是他刚道别的师尊!
他眉头一皱,直直看向玄师:你怎么回事!分明要一起去,竟然不告诉他!
玄师凌空而立,垂眸瞥来一眼。
江曜立刻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玄师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息,而后移开。
江曜脸上的表情刚一垮下,就见边上的同门兴奋地抓住身侧之人的手臂,问道:“剑尊是不是看我了?!”
那人立刻反驳:“当然不是,你怎么知道剑尊看的不是我?!”
江曜:“……”
上方,玄师面若寒霜,右手握着的灵剑往面前一抛,眨眼之间变成一把极其宽大的巨剑,对着众人冷冷道:“上剑。”
不知是谁突然开口:“这可是剑尊的剑啊——”拉长的尾音仿佛自带回声,带着明显的亢奋。
江曜环视一圈,面色激动的人还挺多,师尊原来还有不少迷弟迷妹呢?
众人迫不及待又刻意矜持地上了飞剑,齐刷刷让出剑柄的位置,站在剑身处统一脸朝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玄师——光明正大直视剑尊的机会可不多!
上剑后,江曜犹豫两息,溜溜达达就要往人群里走,耳畔忽然响起玄师清朗的嗓音:“过来。”
他脚步一顿,缓缓转头,正好和玄师对视。余光瞥见其他弟子面色如常,并未关注到他,想来只是传音。
……江曜干脆眼睛一闭,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随大流混进人群。
这等万众瞩目的待遇还是留给师尊独享吧。
*
灵川。
秘境已经开了七八成,此处已经汇聚了修真界各个门派,只等秘境完全开启便一拥而上。
几个相熟门派的长老站在一处,不知情的弟子看了只觉长老们仙风道骨,气势不凡,然而实际上:
“奇怪了,清霄宗以往早来了,今年怎么还没到?”
“知道谁带队吗,这么踩点?”
就在这时,一道磅礴剑气于百里之外直冲此处,无声昭示存在感。
几人先后察觉,眉心一皱:“谁这么嚣张?”
探出神识查看后,几人忽得脸色齐齐一变。
“怎么是他?!”
“他怎么会来?”
“清霄宗发什么疯!这种低级别的秘境把这个杀神派来?!”
几人不敢直呼玄师的姓名和尊号,以玄师的修为境界,只要他愿意,整个修真界的范围都能被他感知到,何况这区区百里的路程。
看着近在咫尺的灵川秘境,一长老凝眉思索,难道是秘境有什么灵物即将出世?立刻取出传讯石给宗门传讯。
另一宗门长老则猜测:莫非是里头有什么变故?要不要把弟子带回去,反正不过是低阶秘境,不差这一回。
这么想着也取出了传讯石,速速请示掌门。
双方各自接通,开口却截然相反:
“掌教,灵川秘境恐有高阶灵物出世,速派宗门高手前来!”
“掌门,灵川秘境情况有变,我欲带弟子速回宗门!”
两人回头对视一眼。
丹鼎宗长老大受震撼:……真有灵物你抢得过剑尊?你没事吧?
天剑门长老无法理解:……这么好的机遇竟然要回去龟缩?脑子有坑?
看对方的眼神都像看傻子。
下一刻,一柄巨剑骤然划破天际。
在各派仰望的视线中,清霄宗弟子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下跳。
玄师出了名的修为高深为人冷漠,几个长老对视一眼,没敢自己上,于是互相挤眉弄眼,想让对方前去打听打听内幕。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灵川秘境完全开启,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各宗门的弟子都不动弹,但……清霄宗众人心道:你们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最晚到的这波人竟成了最早进去的。
“???”
各宗弟子纷纷看向自家带队长老。
长老们决定一块去问问,开门见山道:“剑尊今日怎地亲自前来?”倒不是不想寒暄两句,主要是剑尊太冷,他们不敢说太多废话。
玄师看向灵川秘境口正朝他挥手告别的江曜,言简意赅道:“送我的弟子。”
传说中的幸运儿?
几个长老下意识顺着玄师的目光转头,于是众弟子齐刷刷跟着自家长老转头望去。
手刚放下一半,却忽然收获一大片注目礼的江曜悚然一惊:“???”
卧槽,又发生了什么?
江曜迷惑地扫视一圈,最后看向玄师,虽然师尊面无表情,但总感觉他此刻心情十分愉快。
他迟疑了一瞬,把手重新抬起来朝着众人挥了两下,迅速转身踏进秘境,心下腹诽:师尊不会是故意的吧。
·
秘境很大,进来的同门不少已经快速消失在入口,江曜蓦地察觉一道视线,循着望去,又是谢青梧。
江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见谢青梧离去,他拿出提前琢磨过的标注主角攻大概行动路径的地图,准备直接前往谢青梧获得传承的地方,来个守株待兔。
择定方向后,江曜一掐诀,御剑飞行。
一路疾行,途径一处密林时,他忽得感应到下方极为旺盛的灵气,这是灵物成熟的特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江曜调转方向往下落去。
此处树木枝干高大,不断向外扩张,彼此之间相互交错。踏入密林后,明亮的光大半都被层层树梢阻挡在外,一片昏暗死寂。
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掠过,树影婆娑,伴着枝江摩擦的沙沙声,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几具僵尸来。
还挺有恐怖片的氛围,江曜应景地抖了抖,然后想起自己修士的身份。
他心道:道士克的,修士应该也能克。
江曜顺着灵气的方向寻找,穿过这片密林后,眼前出现了一个淤泥堆积的沼泽。沼泽中央,一支粉莲于氤氲灵雾中亭亭独立。
他机敏地打量周边,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和踪迹,为了避免沼泽中埋伏着守护灵物的妖兽,他远远站在一旁,掐诀御剑。
灵剑“欻”地飞向粉莲,眨眼便将花柄削断,然后将其往岸上一拍。
竟然这么顺利?
江曜脑中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身形一动去接莲花。
这时,一道灵力突然出现,将粉莲拍向另一个方向。
江曜精神一振,来了!
来人一身黑袍,相貌平平,在昏暗的环境下毫不起眼,气势却不一般,抬手就是狠招。
江曜躲过这一击,同时估量着对方周身的气机,修为大概在筑基四层左右,而他自己如今是筑基二层。
差不多的修为就敢来抢东西?修真界这都什么人啊。江曜微微挑眉,立刻握住灵剑迎了上去。
黑袍修士足下一点,身形微微一侧,极为巧妙地避开,这一剑竟是未伤到他分毫。
下一刻他召出灵剑,倏忽架上江曜的肩膀。
江曜腰身回旋,立刻提剑格挡,灵力灌注长剑,剑气向前一斩,却再次被对方轻松避过。
不太妙。
江曜心下急转,这人实力绝对不止表面这样。他接连甩出两剑,飞快转身,准备捡起扔在一侧的粉莲跑路。
不曾想那人反应更快,在他的手指触到莲花之前,一把灵剑霎时破空,“哆”一声扎进他的手指和莲花之间的空隙里。
“!”江曜兀地睁大眼。
黑袍人的实力在他之上,却只出招不伤人,实在奇怪。
莫非他们认识?
江曜转身挥出几剑,看着对方随手化解的随意姿态,再看那双骨节分明、似曾相识的手,他眯了眯眼,突然出声:“师尊。”
黑袍修士没理他,冷不丁接近,扎在土里的灵剑同时被召起,朝着江曜的后背狠狠刺来。
江曜瞳孔一缩,一个纵跃往边上闪,手中掐着的元婴剑意瞬间暴起,对准眼前之人的丹田攻去。
元婴剑意气势汹汹,却被那人轻描淡写地捏在手中,重新化作一支小剑。
……还真是我道别了两回的师尊!
江曜顺手拾起地上的莲花,心情复杂。
——师尊他真的好像送小朋友上幼儿园的家长,摇身一变就扮演匪徒开展安全演练。
玄师指点道:“空有剑招,没有杀意……”
就在这时,江曜举着莲柄转身——他的身后是幽暗寂静、死气沉沉的沼泽密林,粉白莲瓣沾着的清亮水珠蹭在他的眼角——笑嘻嘻地将粉莲递到玄师面前。
玄师到嘴边的话兀地一顿。
第 132 章 小爷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江曜一只手递过去莲花,另一只手就要抽回玄师握在手中的剑意。
然而小剑被紧紧握住,江曜抽了抽,没抽出来。
“……?”
他抬头,目露疑问:“师尊?”
【干嘛呢?】
就会卖乖。
玄师撩起眼皮,似笑非笑:“不换。”
江曜仔细打量了几眼玄师此时的容貌,忍不住缓缓皱眉,眼神逐渐变得古怪。
【这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一脸嘲讽?】
【要是师尊自己那张脸做出这个表情肯定惊艳,现在这张……啧啧啧!】
听到他心声后,玄师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只好若无其事恢复冷淡神色。
江曜舒展了眉眼,摇了下粉莲笑道:“不是交换,这是我亲自摘得,送你。”然后指着剑意,“这个是师尊送我的,归我。”
玄师不为所动,冷冷道:“不,这是我亲自抢的。”
“……”江曜沉默。
【好有道理!】
他索性将原本举着的莲花塞进玄师另一只手里,转而覆上他拿着剑意的那只手。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夹杂着水珠的细微凉意,玄师怔忪之际,就见江曜低头双手并用,在他的手心手背摸索,试图取下剑意。
玄师无奈松手。
“现在它也是我亲自抢回来的!”江曜哈哈一笑。
笑过后,江曜问道:“师尊怎么进来了?”
“来办点事,顺便带你历练。”
玄师:“既然对人下不去杀手,就去跟妖兽练练。”
·
秘境中一处平原,江曜刚斩杀完两头围攻他的妖兽,远处天空忽然炸开一团红色的烟雾,这是……修真界信号弹?
有人求救还是某个宗门聚众集会?江曜拧眉思索,毕竟有些热闹不是好凑的。
他犹豫了两息,将妖兽草草收入储物袋,飞快御剑往那个方向赶去。
玄师跟在他身边,不紧不慢地迈开脚步。
接近信号发出所在地后,江曜小心收敛气息和行迹,发现两个修士正在奋力抵挡围杀她们的狼群,看样子左右支黜。
江曜迅速出剑加入战局,灵剑气势汹汹,狼群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很快被破开一道口子。
有了他的加入,两人的压力骤然减轻。
“噗嗤——”
狼血顺着剑刃飞溅,头狼猝然倒地。
失去头狼后,狼群暂时被震慑。见二人神色苍白勉力支撑,江曜随手扔过去两个丹瓶,“补灵丹。”
二人先后抬手接过,感激道:“多谢。”抬头却发现双方竟是有过一面之缘,“是你啊江道友!”
来不及叙话,二人飞快运转灵力炼化药力,和江曜合作将剩下的狼群分别击杀。
局势开始往另一边倒。
狼群中传来一声深沉的嚎叫,三人便见剩下的狼纷纷停下攻击,开始撤退。
江曜为救人而来,没有斩尽杀绝,任由它们离开。目送狼群远去后,两个女修松了口气,“多谢江道友相助。”
江曜扬眉一笑:“凑巧了,不必客气,两位怎么称呼?”他认出来了,她们就是他刚刚穿书时遇到的那两位女修。
“对对,忘了介绍,我叫鱼符翎,这是我师妹江恪岚,我们都是丹鼎宗弟子,今日多亏了江道友,否则我们两人恐怕凶多吉少。”
鱼符翎自储物袋中取出一瓶灵药,笑道:“刚才服用了道友给的补灵丹,这瓶归元丹赠予江道友聊表谢意。”
归元丹是三阶灵丹,他刚才给出去的补灵丹不过二阶,价值并不对等,江曜理解对方大概是不想欠人情,随手收下。
鱼符翎转头,余光忽然瞥见数丈之外不知何时到来的年轻修士,心下一惊,问道:“江道友,这位是同你一起的吗?”
江曜刚把自己刚才斩杀的几头狼拖到一起,顺便把刚才情急之下没来得及处理的那头妖兽取出一块处理,闻言抬头,“那是我师……”
想起玄师没有用他本身的相貌,江曜改口:“……师兄,”他想了想:“你当他不存在就行。”
当他不存在?这是什么说法,鱼符翎和江恪岚面面相觑,迟疑着应下:“好的。”
鱼符翎为师妹护法,见江曜动作干脆利落,顺便打量了两眼他手中的猎物。那是只一丈有余的黑熊,瞧见熊耳上那抹熟悉的灰白,鱼符翎顿了顿。
说来也巧,这只黑熊三日前刚跟她们两个交过手,两人合力堪堪是黑熊的对手。若是江道友独自猎杀,鱼符翎目光上移,看向他的目光很是惊诧。
当日初见她们二人筑基一层,江道友练气,今日再见她们筑基两层,江道友的修为却已经能够打败她们了,前后不到半年的功夫,进步当真神速。
江曜不知她的想法,将狼牙取出后,召出清水揉搓了两下,将它冲洗干净。
狼牙通体莹润,表面泛着一层白光。他仰头将狼牙递给玄师,眉眼带笑:“给你,我的战利品。”
玄师垂眸,抬手接下。
“江道友接下来往哪个方向去?”
江曜:“往北。”
“那正巧与我们同路!”鱼符翎眼睛一亮,“我们二人和同行的师姐妹失散了,约好在前面汇合,不知这几日可否与江道友结伴同行?”
“这……”江曜抬头看向玄师。
这位气质冷漠的修士自出现就不曾开口说话,鱼符翎不知为何总有些发憷,忙道:“若是不便就作罢,无妨的。”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江曜伸出尾指比划了下,委婉道:“就是我跟妖兽可能有一点点投缘,你们确定吗?”
【路上拦路的妖兽贼多啊!】
【很难不怀疑是我亲爱的师尊搞事。】
玄师把玩狼牙的动作不变,淡淡瞥了江曜一眼。
倒是不笨。
斩杀妖兽是修士历练的目的之一,妖兽的尸身带出秘境换取资源是目的之二,确定江曜并不勉强后,鱼符翎和江恪岚对视一眼,迅速答应下来。
三天后。
“江道友!你跟妖兽也太有缘了罢!”三人合力杀退一波妖兽后,鱼符翎力竭倒地,如斯感慨。
她们两个时辰前路过这处山谷,察觉有一样天才地宝即将成熟,便在这里蹲守。因着天才地宝散发的灵气,前后吸引了好几波妖兽前来。
而这已经是她们同行三天来第八回遇到妖兽了。
很难再怀疑江曜和妖兽之间的缘分。
江曜蹲在那丛被觊觎的天才地宝前面,头也不抬谦虚道:“还行还行,别客气。”语调欢快得很。
鱼符翎:“……”
虽然遇到的妖兽多了,但相应的收获也更多,师姐妹两人都感觉到自身的灵力有所增长,因此调侃归调侃,并无抱怨之意。
江恪岚将鱼符翎扶起,两人盘膝打坐,恢复消耗的灵力。然后也去处理自己的战利品,动作比之前利落不少。
这丛藤江苍翠碧绿,其上星星点点缀着幽蓝的花,江曜盯着看了一会,取出储物袋中的《修真界基础灵物图解》没找到样子相符的。
他问道:“这是什么?”生机很旺盛啊。
鱼符翎闻言看去,也没认出来,“不……”字尚未出口,就听到一道清凌凌的嗓音响起:“四阶无相藤。”
“有什么用处或是特点吗?”江曜问道。
玄师:“无相花是结婴丹的主药,无相藤命长,能活两千年。”
鱼符翎和江恪岚同时觑过去一眼,这还是她们第一回听到玄师开口。
江曜低声赞叹:“果然是好东西。”
这时无相藤周边笼着的灵气突然爆发性增长,江曜顿喜,成熟了!
他将无相藤一分为三,把自己这份连根带土小心翼翼地挖出来,放进一个灵玉盒中,然后递给玄师。
玄师和江曜对视:“给我做什么?”
鱼符翎两人也走了过去,一边挖掘,一边听着旁边的动静,心下猜测,莫非江道友这位师兄是金丹期,正好用得上结婴丹,江道友这才主动赠予?
下一刻,就听江曜理所当然道:“它长命啊!多好的兆头!”
鱼符翎、江恪岚:……
玄师侧目:“…………”
以他的修为,能活不止两千岁。
第 133 章 小爷我谈判
三人修整结束,再次踏上行程。
“前面就是我们和师姐约好的地方了。”鱼符翎指着远处那片桃花林。
江恪岚远远瞧见几个人影,凝神看了两眼,高兴道:“好像就是罗师姐她们。”
桃花林前的三个修士也注意到了这边,双方汇合,罗师姐面露笑意,唤道:“鱼师妹江师妹,你们都还好吧。”
“师姐放心,我们无事,多亏江道友救了我们!”鱼符翎正要给双方介绍,就见罗师姐面色一肃,抱剑行了个礼:“丹鼎宗罗葵见过江前辈!多谢前辈援手!”
跟她同行的另外两个丹鼎宗弟子也是如此。
鱼符翎:“?”
江恪岚:“?”
江曜:“?”
江曜心念急转,罗葵应该是知道他剑尊弟子的身份,这才以前辈相称。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多半是进秘境前他和师尊告别,却被众人齐刷刷注视的那一刻!
他忍住回头去看玄师的冲动,回了个礼,面上从容镇定:“不必多礼。”
江曜身后,玄师不着痕迹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尺之内,果不其然听到了江曜对他的控诉:
【他一定是故意的!】
玄师扬眉轻笑。
江怀听见他的笑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恶!师尊真的好记仇!】
双方简单寒暄了两句,片刻后两拨人分开,等到江曜和玄师的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鱼符翎连忙询问:“罗师姐,你们为何称江道友为前辈?”
“你不知么?江前辈就是剑尊新收的弟子啊。”罗葵奇道。
鱼符翎惊了:“剑,剑尊的弟子?你们是如何得知的?!”怎么消息比她们还灵通。
江恪岚同样目露疑问。
“就在进秘境之前,剑尊自己亲口说的,你们当时做什么去了,居然错过了这个热闹,”罗葵调侃,“再说了,你们两个不是早就知晓江前辈的名字么?”
鱼符翎和江恪岚难以置信。
她们只记得这位‘江道友’姓江,是谢家长子道侣的狂热追求者,热闹嘛,瞧过便罢了,哪里会特意去记他的全名叫什么,更不会将他和剑尊的弟子联系在一起。
鱼符翎喃喃自语:“我竟瞧过剑尊弟子的热闹。”
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瞧过了剑尊的热闹?
赚大了。
等等,鱼符翎忽然发现问题,皱眉道:“不对啊,”她和江恪岚面面相觑,“江道……江前辈哪来的师兄?”
剑尊只有一个弟子,能被他称一句师兄的,只能是清霄宗的掌门和长老们了,偏偏这次清霄宗带队长老是剑尊本尊……所以那人究竟是谁?
鱼符翎简直挠心挠肺。
*
江曜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前进,半月后,于一处山洞摘下一朵双头血灵芝。
血灵芝有增补气血的功效,双头灵芝尤甚,炼制成灵丹服用效果更佳。
江曜随手将血灵芝递给玄师,习以为常地把堆了满地的妖兽料理了。
在原著中,陶若水遭受妖兽围攻,九死一生的时候被谢青梧救下。见陶若水气血大失,谢青梧还取出一朵新鲜的双头血灵芝给陶若水服用。
也正是这场遭遇,让陶若水对谢青梧的感情发生转变。
江曜回忆着剧情,走出山洞时,身体的本能先一步感知到危机。他脚步一顿迅速后退,一偏头,一道剑气疾速从他颊边擦过。
修士?
江曜眉心一皱,几个纵跃迅速离开山洞,以免被人堵在里面瓮中捉鳖。
一道修长身影紧追在他身后,手中灵剑灵光闪烁,杀机毕现。
江曜迅速反击,却发现这人竟是谢青梧。
谢青梧原本只是发觉几只妖兽纷纷往这处山洞而来,想来是山洞里有吸引它们的天才地宝成熟,便准备在妖兽们打得两败俱伤后渔翁得利。
却意外发现山洞内还有一个筑基修士的气息,非但没有在妖兽的围攻下落败,还将它们都给宰了。
虽然里面这人实力不简单,但在妖兽的轮番消耗之下实力定然折损,谢青梧便按照原计划准备偷袭捡漏。
没想到这人非但还有余力,还是熟人。
“原来是你。”谢青梧神色一变,冷哼一声,语气森寒,起了将江曜彻底灭杀的心思。
他手一挥,掷出一个攻击法器。
来得正好!
江曜非但不躲,反倒迎了上去,提剑阻挡的同时,将元婴剑意对准谢青梧一抛。
既然遇上了,省了他再特意去找,只要将谢青梧斩杀于此,直接避免他拿到昆慈道君的传承,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元婴剑意一出,强大威压铺天盖地,谢青梧面色剧变,立刻召出数个防御法器阻挡。
他心生退意,却为时晚矣。
几个防御法器同是元婴级别,在玄师的剑意面前却犹如薄纸一般不堪一击。
只为他争取到寥寥两息时间。
不等谢青梧将储物袋中所有防御法器罩予己身,剑意已经在瞬息之间破开他身上的防御法衣,悍然削断了谢青梧右臂!
鲜血飞溅,剑意未染纤毫脏污。
谢青梧目眦欲裂,顾不得斩落的右臂,左手再次对着江曜抛出数个攻击法器,立即捂着伤口狼狈逃窜。
数个法器同一时刻被引爆,“砰砰砰!”炸成一片,搅动此处的灵力,炸出一个庞大的灵力漩涡。
除恶务尽,江曜眉心微微一皱,迅速后退避开漩涡的绞杀范围,朝着谢青梧逃窜的方向追去。
江曜一路追杀,心道是时候给师尊一点小小的震撼了!
正好刷新一下在师尊心里的形象。
谢青梧每每要被元婴剑意捅中要害之时,总会扔出几个法器法宝来阻挡一瞬两瞬,换来喘息之机。回回正好避开要害,却也伤上加伤,逃窜的速度慢了几分。
他虽身家不凡,但法器再多也禁不住这般消耗。到此时,谢青梧心知那道剑意必定是剑尊赐下,不由后悔今日主动招惹江曜的举动。
早知如此,便耐心潜伏,总有报复之日。
他心知自己的伤势不容乐观,再这么下去,今日恐怕真要折在江曜的手里,心中迅速想了一番措辞,开口道:“江师叔且慢!”
谢青梧大概真有主角光环的加成,江曜心下只想着要怎么才能把主角攻搞死。
“江师叔,清霄宗弟子严禁自相残杀,”谢青梧暗含警告,“我师尊乃是宗门大长老,江师叔杀了我回去也不好交代!”
“是吗?”江曜淡淡道,面上神色不变,手上攻击的动作半点不慢。
“多谢师侄提醒,师叔会做得隐蔽些,争取不被你师尊发现。”
谢青梧再次抛出三个防御法器阻挡剑意的攻击,仍然在眉尾至耳根处再添一道伤势,血流如注。
谢青梧咬牙,却不得不服软:“今日是师侄之过,不该生出抢夺灵物的心思,向师叔致歉,还请江师叔饶我一命,师侄断了一臂已是惩戒。”
话音一落,江曜的动作顿了顿,倒不是他被谢青梧的话打动,起了恻隐之心,而是……
谢青梧既然已经服软并道歉,若他再穷追不舍非要谢青梧性命,师尊看到不知是什么想法。
他是想给师尊一点小小的震撼,没打算直接做个不讲道理,恃强凌弱欺负同门晚辈的恶人。
反正师尊来灵川秘境有事要办,不如等和师尊分别之后再去追杀谢青梧。
谢青梧若是去了传承之处,正好被他逮住,若是就此放弃离开秘境,没了昆慈道君这个金手指的加成,亦不足为惧。
这么想着,江曜手中的动作便慢了两分。
谢青梧敏锐察觉出攻击的减弱,没想到这番话还真有用,心下狂喜!他垂下眼皮,敛下眼中的恶意和恨意,只道:“多谢江师叔手下留情。”
江曜眼尖地瞧见了他的恨意,便是没有瞧见也知道以谢青梧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不会真心悔改。他对此心中有数,心道容他再蹦跶两天。
正要收手,他的耳中突然传来一道微凉的嗓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怎么又心慈手软。”
这意思……
江曜眸光一亮,立刻操控剑意直击谢青梧!
失策了,没想到是师尊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第 134 章 小爷我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玄师似乎也在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几乎是在呼唤的一瞬间便有了回音。
江曜皱着眉头,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心中思绪却是飞快涌动,很快和玄师商量完毕。
“夫人,是这样的。在天鹤城出事之前,晚辈曾去过一趟北域……”略作思索,江曜便把北域的事情去掉细枝末节和具体人物,再隐去和玄师有关的部分,把剩下的说给玉琳琅夫妻二人听了。
“江小兄弟的意思是,这二者背后有牵扯?”听着江曜讲完,饶是玉琳琅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北域竟然出了如此大事,这……这些人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晚辈确实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些联系,毕竟天鹤城中的黑衣人,和晚辈在北域所遇到的那些人,用的是同一种能力。”江曜点了点头,然后在玉琳琅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惶之色。
出了白鹭洲,江曜本想直接回墨颐居,但想了想,最终还是转了方向,走到本家一处人迹罕至的树林中,然后钻进了玄师为他炼制的手镯中的空间。
他先是直接上了二楼,整个人往房间中的床上一趟,然后深吸一口气:“啊……好累。”
他从天鹤城一路奔波到安州城,今天初来乍到,一边适应环境一边帮江月白收拾院子,之后和江沐阳打了一架,晚上还要和玉琳琅谈判,实在是费心力又费体力。
不过结果总算是好的。
红光一闪,玄师出现在江曜床边,而一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江曜下意识便抓住了那人的衣袖,然后埋头上去蹭了蹭。
“总之,要取得圣树精髓,于我们而言不算太难。”最后,玄师下了结论。
得到了玄师的保证,江曜自然也不会再去怀疑什么,点了点头,轻道一句那就好,然后双臂一伸,整个人贴在了玄师后背上,然后把手臂从背后环了上去。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感受到小徒弟如同八爪鱼一般把自己缠住,玄师无奈地轻笑道。
之前江曜梦魇,他为了让小徒弟安心,便夜夜现出实体陪着他。不过江曜修炼的时候还好,只要陪在他身边就没什么大碍,但一旦江曜打算睡觉,就免不得一些肢体接触。
要给江月白炼制灵武,自然遵照她自己的意思才最好。
“嗯…我是这样想的,”江月白略微沉吟一下,开口道,
“毕竟我的灵喾攻击手段不多,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能制造幻境。所以我就想,不如直接发挥它在幻境方面的优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直接舍弃一部分近身战斗的能力,只要能在远程使对手陷入幻境就好了。”
“唔,也就是说,月白你可以朝着群体对抗的方向去发展。”江曜摸了摸下巴,心中也有了大致判断。
江月白收下了江沐阳给的储物戒,江曜想着还要去把昨天谈判的结果告诉其他族人,干脆让江月白先回了院子,正好把刚刚的情况告知于江思雅她们,好让她们安心,而自己也动身去了其他族人所在的院落。
“啊,是江曜族兄。”
“江曜族兄来了!”
还没进院,几个眼尖的族人便发现了江曜的踪迹,有些兴奋地大喊一声,然后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便冲了过来,几乎将江曜团团包围。
围着江曜的孩子们七嘴八舌一阵吵,每个人看向江曜的眼神中都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得江曜有些羞赧,到了最后甚至带上了几分无奈。
好在那些孩子也知道江曜如今忙碌,不一会便自行散开了,江曜抬起头,这才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笑容有些尴尬的江霄。
“你们到底走不走?若是再不走,也就休要怪我族不客气了。”看着师徒二人迟迟未有动静,为首的那精灵声音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不耐。
“等等,我们……”江曜闻言,正欲开口辩解,却突然见地上草木又开始疯长,一瞬间的工夫便将他和玄师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荫槐,还与这些人类废话什么,既然他们不听劝,带走关起来便是。”一名精灵走到为首的精灵旁边,白皙的手上抓着一根树藤,连接着江曜和玄师被束缚起来的双手,
“大祭司不是说过,若是有人类擅闯我族领地,不用多言直接抓住带回去吗?之前也已经抓了不少,如今还和他们废话做什么?”
“你……”看清江曜的容貌,名为荫槐的精灵脸上也满是奇异之色,但求生的本能使他来不及多想,直接下意识地抓住了江曜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江曜一手抓住荫槐的手臂,另一只手飞速舞动着寰息,将试图偷袭的藤蔓尽数斩断,然后用力将荫槐拉出了牢笼,飞快地远离了这片出现异变的林地。
“荫槐,你没事吧?”其他几名精灵也立马迎了上来,语气中满是担忧。但比起之前的年轻精灵,荫槐明显要成熟许多,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甚至安抚性地揉了揉最慌张的那名精灵的脑袋,“别担心,我没事。”
说着,他抬起头,上前一步,目光中带着些警惕看向江曜和他身旁的玄师,微微扬起手将身边的其他精灵护在了身后,“多谢阁下相救。”
子红到了耳根。
“师师师师父你干嘛——”他下意识地和玄师拉开距离,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说句话而已,小家伙你怎么了?”玄师看着莫名其妙就反应剧烈的江曜,一时间也有些疑惑,“毕竟这么近的距离,也犯不着专门传音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曜摆着手想辩解,但磕巴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咳,先不说这个。”看着玄师越发疑惑的目光,江曜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师父,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异木,以前也有吗?”
“我觉得那东西也太不对劲了吧。”精灵是自然之灵,天生就有操控植物的力量,与植物的亲和力也极高。但那所谓的异木非但不听其操控,面对精灵时反而显得格外暴躁。
而江曜也记得那些异变发生时所谓异木的样子,总是将精灵包裹吞噬,就好像,精灵是他们的食物一样。
“寰息!”情况紧急,江曜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喝一声,漆黑的利剑立刻出现在他的手中。他身上灵力暴涨,束缚着他的树藤一下子化为齑粉。
剑身猛然插入地面,寰息身上蓝光闪烁,眨眼之间,那沼泽便直接被冰封,连带着那树藤身上也爬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僵在了半空。
江曜飞身而起,寰息重重挥出,带着凌厉的剑气和磅礴的灵力,树藤瞬间“嘭”地一声巨响,化为无数碎片飞散开来,而江曜趁机抓住了被困的年轻精灵,平稳落地。
“没事吧?”看着那惊魂未定的精灵,江曜收好寰息,开口问道。
“没……”变故来得太突然,那精灵还有些呆滞,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精致的脸上尽是茫然。
“休得无礼!”看到江曜有些惊艳的目光,精灵们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不善,一名看上去相貌稍显稚嫩的精灵更是直接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
“冒昧打扰,惊扰之处还请诸位见谅。老夫与徒儿此番前来,并非有恶意,只是欲与精灵族商量合作,还望诸位行个方便。”玄师上前,将江曜护在身后,脸上带着笑意开口道。
“我们不与人类合作,请你们立刻离开。”为首的那名精灵眉头一皱,打量了二人一番,却依旧皱着眉头开口道。
他的语气十分生硬,看得出来对于人类的确是十分不喜。
“都是些辅助修炼的玩意,东西不少。”江曜一边说着,简单一估摸,却发现这戒指里的东西怎么着也能值几十万,甚至接近百万的金灵币。
这二少爷是脑子被驴踢了?这么大一笔开销,哪怕是江家少爷,怕是也够肉疼吧。
江月白闻言也有些惊讶,不经意地看向江沐阳逃跑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他图什么呢?”
昨天的江沐阳实在是太过嚣张,即使是江月白也无法相信,一个人竟然能在一晚上就有如此大的转变。
“既然这些东西也是他主动给的,他现在人也跑了,月白你不如先收着,不过里面的东西不要动,等弄清楚他态度再说吧。”江曜有些为难地揉了揉眉心,想了想,最终还是对江月白开口道。
“我打算,拿琴当做本命灵武。”说完,她偷偷瞄了江曜一眼,“江曜哥哥,这个……能炼制吗?会不会有点奇怪?”
这毕竟和常规的武器有些不同,因此话一出口,她也是有些忐忑,怕江曜觉得不妥。
“当然能炼制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江曜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天下千奇百怪的灵武多了去了,更奇怪的你江曜哥哥都见过。”
毕竟萧池的悬丝也好,应舟的银针也好,这都不是什么常规的兵器。而夏语竹的本命灵武则更是奇葩,乃是一块护心镜。
“不过月白,既然你选择琴,那你具体的想法呢,比如想要让其发挥的效果是什么?”
也罢,毕竟也的确如他所说,自己早就替他考虑好了进阶物的问题,他只用直接跟着自己走就行了。
想着,他轻敲了一下江曜的额头,笑骂道:“臭小子,你还真就知道当个甩手掌柜。”
“我这不是相信您嘛。”江曜听他这么说,也知道自己刚刚走神被发现了,掩饰般地笑了笑,直起身子,下巴搭在了玄师肩上,
“不过师父,既然你刚刚说,精灵讨厌人类,那我们又该怎么取他们圣树的精髓呢?”
作为进阶物的精髓,需要的量并不算多,也不会对精灵族的圣树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如果真如玄师所说,精灵族对人类这个种族抱有敌意的话,那光是和其接触,恐怕都是一件难事,更不要说接触他们的图腾了。
“这个……其实我也没有具体的办法。”江曜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间,一瞬间的麻痒让玄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回过头看向江曜,却见小徒弟识趣地移开了脑袋,只是肩膀还和自己紧挨着。
“不过精灵族与其说是讨厌人类,不如说是讨厌会伤害他们的人类。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明事理的,若是好好交涉,再以足够的利益交换,他们不一定不会答应。”
江承泽被她训斥倒也不恼,只是赔着笑脸贴了上来:“是为夫的错,夫人莫气了。”
“别闹。之前江小兄弟说的那些事情,你觉得如何?”拍开江承泽搂向自己腰间的手,玉琳琅正色道。
“夫人,之前不是说好的,夜里不谈公事吗?”江承泽收回手,压低声音,神色中平添几分委屈, “夫人闭关这么久,好不容易出关,心里想的却全是公事,为夫真的会伤心啊。”
说着,他趁着玉琳琅愣神的工夫,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内室走去。
玉琳琅一惊,冷艳的脸上迅速爬上一层薄红,“江承泽,你胆肥了是吧?再动手动脚这个月别进屋了。”
只是她口中说着,到底也没舍得真动手。
第 135 章 小爷我听讲
“精灵族中蹊跷太多,真的要弄清楚,恐怕还要在这待上一阵子。不过也没关系,若真的是那些人捣的鬼,反倒也不失为一条线索。”说着,玄师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自如的笑意,看得江曜有些恍神。
“嗯,不过师父,我倒是觉得,就目前看来,那个大祭司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好在他很快回过了神,点了点头正色道,“或许我们可以先从他身上入手?”
“正好刚刚那个精灵也说要去找大祭司,不如我们还是先等等再做打算。”江曜若有所思地开口。
玄师轻嗯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石板摩擦声,紧接着,一束微弱的光芒照进了漆黑的地牢。
不过疑惑归疑惑,大祭司不在,江曜总归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只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开始修炼。
只是,到了第二天,惊醒江曜的却是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江曜几乎是在一个瞬间翻身下床,整个人都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树屋的木门,然后猛然一拉,却听见一声惊呼,一个绿色的身影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是你?!”江曜扶起撞进自己怀中的精灵,定睛一看,却是昨天被他救下的苏洛。
“这个大祭司到底是……”江曜眉头微蹙,想要理顺乱成一团的思绪,但可能因为有些急躁的缘故,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若真如大祭司所言,能够顺利取到圣树精髓,那自然是好的,但一想到还要等一年,他却难免焦躁。
但是话说回来,就算用不着等那一年,但现在他们对于灭门江家,掳走江子墨的幕后黑手依旧是两眼一抹黑,除了猜测他们和北域的圣渊教是一伙人,可能在各域作乱以外没有任何线索。
他们这次来西域,一方面是为了寻找进阶物,但更多也是为了调查那些人的线索。
不过就目前看来,这精灵族虽然异变众多,但都只是些苗头,江曜实在有些难以下判断。
“你为什么对我们的大祭司这么感兴趣啊?从我们遇到开始,你就一直在提他。”苏洛有些疑惑地反问了江曜一句,但好在他似乎并没有较真,只是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口道,
“嗯……如果非要说的话,大祭司就是王钦点的能够引领我族未来的大人。”
“嗯,这个说法我听过很多次。”江曜点了点头,苏洛的回答他早有预料,“不过我还想知道些更具体的,比如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或者,为何说,他能引导你们走向繁荣呢?”
“这个……”被江曜这样一说,苏洛倒像是被问住了似的,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半晌才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要说时间,大祭司现身约莫是在七八年前。但至于你后面说的……”
“但是我确实也觉得师父你的想法没有错,是我自己太刻板了,不懂变通什么的……”江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事我真没干过,万一被发现了,说不定还会更麻烦……”他们要偷听的是大祭司的墙角,牵扯到精灵王,作为精灵族的最强者,江曜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在他面前隐匿踪迹。
毕竟他还真没有跟踪或者刻意去窃听的经历。这样一来,若是真被发现,一但解释不清,他们反而会把精灵族推到自己的对立面。
“小家伙,这点你不用担心。”没想到,玄师却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安心呆在之前我给你炼制的镯子里就好,剩下的有我。”
“到时候,我会把我的所见所闻共感于你。”
咳咳,烧林子就不必了师父!”江曜差点被呛住,听着玄师越说越夸张,赶紧打断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骇世惊俗的话来。
虽然江曜也觉得,这对于玄师来说,这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大话。
他随后又听见玄师发出一声带着些戏谑的轻笑,这才明白那人八成又是在逗弄自己,不由得有些无奈地拖长音调喊了一句,
“师——父——”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听见江曜喊他,玄师语气中的打趣之色更浓,“不过我也没想到啊,你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怎么现在这么拧巴?”
“按照常理,精灵继王应该也和他一样。”
闻言,江曜眼前闪过那张如偶人一般精致的脸。
之前看见精灵王的时候,他便已经觉得,比起生命,他更似一台计算精密的机器。那名精灵虽然会说话,会思考,但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属于生命的鲜活。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想起精灵继王,虽然那个精灵似乎也很淡然,但比起精灵王,那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情绪波动剧烈”。
“还有,大祭司说的,精灵继王厌恶他,从他那时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真的。”
这大祭司,不会把他们当祭品了吧!
“师师师父,这大祭司不会真有问题吧?”他赶紧呼唤起玄师。
“莫慌,先听听再做决定。”玄师的回应很快在他耳边响起,听见玄师的声音,江曜有些躁动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然而让他们有些失望的是,自那之后,大祭司和精灵王再也没有讨论有关祭祀的话题,而是说起了精灵族的族中事务。听得江曜在镯子内部跺了跺脚,但终究是无可奈何。
毕竟人家不说,他也不可能真的现身去扒着人家问。真那么做,他怕不是立马就会被再次抓起来关进大牢,梅开二度了。
“那一定很美吧?”
江曜一愣,记忆却蓦地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玄师带着他从夜空中俯瞰这满城灯火,他看着明灯千盏映入那人眼眸,只觉得世间最美风景大抵也不过如此。
“是啊,很美。”想着那双含笑的眼眸,江曜突然也笑了。
确实很美。如那人一般,璀璨而绚烂。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人,哪怕才刚刚分开不久,他却突然很想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回到那间树屋。
他想见他。
苏洛外表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心性也宛若少年,被江曜这样一问,说到后面便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江曜,你应该也去过很多地方吧,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讲一讲精灵之森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啊……”
他一边说着,脸也红了起来。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看着垂头丧气的苏洛,江曜不禁莞尔,“不过与之交换,苏洛,你可以给我讲讲精灵族的事情吗,正好我也有些好奇。”
“真的吗,太好了!”闻言,苏洛眼睛一亮,赶紧点了点头,“你想听什么,精灵族内的,只要是我知道的那我都告诉你!”
他语气有些急切,似乎生怕江曜反悔似的。
“那……有关你们的大祭司,苏洛,你可以说给我听吗?”江曜笑道。
“二位贵客若是想要寻吾,直接来吾王殿前的树屋便是。”
“吾族会将二位奉为上宾,但规矩不可打破,还望二位理解,要得到圣树精髓,二位必须耐心等待。到祭祀之日,吾自会将精髓奉上。”
说着,不等江曜二人回答,他就朝着江曜二人的方向浅浅行了一礼,然后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树屋外。
“这……”江曜看着失去踪迹的大祭司,表情有些古怪。
这回他们倒是如愿和大祭司搭上了线,但不知为何,聊了半天,江曜脑海中有关这位大祭司的疑点反而越来越多。
大祭司究竟是敌是友?还是真如他所说,根本就与这一切无关,只是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了精灵族引路人呢?
但若真是后者,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你是说,他穿着斗篷,是在刻意掩盖自己的身形?那不就更奇怪了吗?还是说精灵王也和他一样,整天披着块黑布不见光的?”江曜惊道。
“精灵王和一般的精灵没什么不同,除了容貌更为精致美丽,实力更为强大,也不会有这样刻意遮掩容貌的情况。”玄师摇了摇头。
“这样……”经这么一分析,江曜只觉得,这个所谓的精灵族大祭司身上,似乎疑点更多了。
更何况,刚刚大祭司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如此。要说他们救下了荫槐和苏洛,但也最多只能证明他们或许没有敌意,怎么就摇身一变,变成精灵族的贵客了呢?
第 136 章 小爷得了肌肤饥渴症
等闻风阁的人终于离开,江曜觉得自己的腿已经站麻了。他轻轻“嘶”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被玄师带着瞬移了出去。
此时楼外日色昏昏,已经很接近傍晚了。
允城是这个王朝的经济中心,街巷纵横,商贾繁多,虽然黄昏,路上的人却一点也不少。
本着“来都来了就逛一逛”的主旨,江曜问玄师:“师兄,我们现在……”
他拖长了尾音,故意不说下去了。
玄师看着他一双满是期待与狡黠的眼睛,很纵容地问:“吃东西,还是逛街?”
江曜立即反问:“只能选一个?”
然后立刻得到了玄师的否定回答。
他很享受这种轻松又放肆的感觉,再次对他师兄笑了一下。
这笑很实诚,不在嘴角,而在眼角。
那双眸子迎着一轮落日,明艳的像是要烧起来。
两人混迹在人群里,去了城中最热闹的双龙桥。“双龙桥”并不指桥本身,而是包含了正中央的长桥和两条步行街,以及占地面积广大的街市群。
江曜一路走过林林总总的小摊铺。
初时都是些卖熟食的,有脯鸡、漉鸭、煎夹子、野鸭肉、滴酥水晶鲙……还有许多他穿书穿了这么久都叫不出名字的。
后来渐次开始有卖的甜品的,成盒的香糖果子,还有按斤称的杏片、梅子姜之类小食。
江曜对上次的果脯念念不忘,进了一家挂着老字号招牌的店面,称了一包蜜饯海棠。
上帝视角的系统在那一瞬看到了玄师手背倏然绷起的青筋。
但他把情绪藏的很好,只是在江曜叼了一颗海棠果、把纸包递过来让他尝的时候,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样?”
“酸,不怎么样。”江曜皱眉,带着点上当受骗的抱怨,“明明是老字号啊。”
当然酸,正常的海棠果就没有不酸的!
店小二满腹委屈,在玄师居高临下的无声威慑里敢怒不敢言。
江曜又称了半包杏脯,再次大皱其眉。
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店小二面前树立了人傻钱多、口无遮拦的纨绔形象,依然言论自由地发表他的顾客评论:“齁甜。”
店小二:“……”
要不是边上那位高一点的年轻公子果断结了账,还付了双倍的钱,他一定撸起袖子要为果脯讨个说法。
玄师的目光扫过欲言又止的店小二。
然后变脸似的回过身,把还拎着两个油纸袋子的江曜带了出去。
他低沉清朗的嗓音此时带着掩不住笑意:“想吃不酸不齁的,下次大大方方来找我。”
“好。”对方还有一点郁闷地说,随手把纸袋子塞玄师手里。
玄师:“……”
现在是一点师兄弟之间的礼节都没有了吗。
系统原以为他对此会觉得冒犯,结果发现不仅不这样,好感度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涨。
系统:【……】突然觉得自己在发光。
系统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再看这两位了。
江曜这倒霉宿主拿的恐怕根本不是什么“花瓶剧本”——
他拿的这是耽美男主养成剧本吧!
剧本混乱的江曜此时又不知买了什么,在一边吃一边尝试和系统沟通:“我觉得吧,这种环境下,待会应该会有刺客。”
系统表示无法预告。
江曜死缠烂打:“能不能申请晚上再来?我现在就想好好逛个街。”
系统无言以对。不过好在主线任务的剧本确实没把刺杀安排在人口密集区,也算是勉强应了宿主的无理要求。
宿主闻言甚为满意,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原定的考试推迟了一样。
他不惧怕刺杀,他就是单纯的懒得应付。
江曜偷偷给被忘在脑后很久的姚元礼发了一封传音符,通知他自己要单独行动。
然后又让陈豫带人继续潜伏在闻风阁,随时禀报状况。
他拽着玄师漫无目的地走,半路上路过一家小茶馆,突发奇想,进去听了会说书。
茶馆是一家很老的茶馆,空气里浮动着一些细小的尘埃。
两人坐在边角的位置听了一会,那说书的老头长得一身正气,讲的却是《广异记》的故事。
江曜觉得结局索然无味,出了茶馆还在纠结,自言自语般咕哝道:“你说那狐狸给冯玠的明明是一件衣服,最后怎么又变成纸了呢?”
玄师没答,微微抬眼看了看天色,问他:“天晚了,我们找间客栈?”
江曜很快点点头。他知道他准备待在允城静观其变,自己刚好在任务中需要跟着他,乐得干脆住一块。
更何况晚上必然有刺客,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和玄师睡一间房……虽然这么做听上去好像有点奇怪。
江曜因为怕在人多的地方遇刺不好善后,对地方很挑剔。找了几家客栈都不满意,最终在远离街区的地方寻了一家僻静些的,要了两间上房。
玄师在吩咐跑堂的去买什么东西,他拿了钥匙先往楼上走。踩着咯吱咯吱响的竹楼梯,走到一半就停下来了,靠在栏杆上往下看。
玄师走上来,在离他四个台阶的地方仰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曜自己也有点困惑,“就是突然觉得应该等你。”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但能看到玄师挺拔的肩背微微抖了一下,大概是笑了。
楼梯随后重重响了两下:“现在等到了。可以走了吗?”
……
江曜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面积还挺大,用屏风隔了几隔。
他推开窗,夜风一下子灌进来,有一点凉。
他往外探了探头。
二楼,外面是摇曳的树影,底下的院子很空旷,确实是个打斗的好地方。
枯骨堂的杀手一般是会严格组队的,一来就是十个人,分工明确,那个死于非命的家伙大概已经被替补了。
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隔壁的房间先是没什么动静,然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跑堂的人送上来了什么,然后玄师关上了门。
江曜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大概规划了一下。
他让人送了热水上来,草草沐浴了,换了套穿惯了的曜衣服。
他准备去玄师那等着被保护,没准备和刺客动手,因此穿的很休闲。
系统不能给任何提示,但江曜算到刺客不会来的太晚——
后半夜刺杀是一般刺客的套路,不是枯骨堂的,枯骨堂不屑于等人睡熟了再动手。
所以他慢悠悠踱到了玄师的门口,抬手叩了叩门。
足足过了好几秒,玄师才打开房门。
江曜瞥过桌案,那里灯烛尚亮,桌面上却覆盖着玄师曜天那件深色外袍。
玄师显然也沐浴过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用术法把头发弄干,发尾微湿,带着一点水汽。
他让江曜坐到远离桌子的矮榻上,端了茶水给他:“有何贵干?”
江曜当然不能说一会儿刺客就要来了,我过来蹭免费的保镖。
他把刚刚站在门外预先胡诌好的理由说出来:“我来找师兄说说闲话。”
“因为长夜无聊?”玄师在另一侧坐了,用一块布巾擦去发尾的水珠,高而挺拔的影子就投落到了矮榻上来。
江曜到底还是太放松了,没意识到,又或是没想起来这一句话里有话,随口就肯定了。
“对。”
他说话的同时玄师打了个响指,一簇冰蓝色灵流略过他头发,把上面残余的水汽一瞬间就蒸干了。
玄师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发尾,抬眼看过来。
这个动作其实很稀松平常,但是在此时此地,在昏暗的烛火下被他一做,不知道为什么就带出一点张扬肆意的侵略性来。
“既然如此。”他说,“为什么不带上你费劲找来的春宫图?”
江曜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完蛋了,忘了春宫图这一茬了。
他那张瓷曜的脸顷刻之间烧的通红,也不知是呛的还是尴尬的,简直有着恨不得拂袖而去般的不自在。
但为了面子,犹自强装镇定道:“忘了。”
玄师很知道适可而止,没继续逗他,而是深深看他一眼,向对面的窗口抬手打出一道凌厉剑气。
那两扇轩窗糊着微微泛黄的薄油纸,此时应声而开,露出窗外的一轮圆月来。
江曜知道他这是发现窗外的刺客了。
玄师站起来,抬手召出履冰,语气就像是被人打断了一次郊游,有一点介乎于嫌烦与森冷之间的不悦:
“不必纠结你们愚蠢的‘战略’了,一起上吧。”
江曜稳稳端坐着没动,看见窗外两个蒙面人一跃翻进室内来,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冒犯,薄刃短刀泛着冰冷月色。
枯骨堂有严格的任务分配。
对付一般人,这两个前锋就够了。
对付一群人,再加上六个拿匕首的近战人员就够了。
但是对付玄师,加上两个负责收尸善后的,十个人一起上都好像不太够。
对于修士来说,修为上的差距是很明显的,剑宗首徒并不只是一个漂亮的名号,还代表着他近乎恐怖的、以一当十的实力。
几个回合下来,房间里的陈设坍塌大半,好在这家客栈没有其他住客,巨大的响动大概只惊吓到了掌柜和跑堂。
江曜看过去,地上已经躺着两个了。血光四溅里,玄师游刃有余地再次踹飞一个,有点无奈地看过来:“你就不准备给师兄帮个忙?”
江曜一身素曜,一点血也没沾,整个人要化在月色里一样。
他知道对方只是说说而已,不动分毫,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帮忙喝彩吗?”
“……”
“可以啊。”江曜还记着春宫图的仇,敷衍的鼓了下掌,“师兄最厉害了。”
第 137 章 小爷我被道歉
江曜披着玄师的斗篷,跟着走了一段。
他有很多想问的,但最终开口,问的却是:“师兄,你在拍卖会上……认出我来没有?”
“认出来了。”玄师很快回答。
“那看来我的易容术是真的很糟糕啊。”江曜问完就觉得后悔,脑袋里乱糟糟的,闻言有点郁闷,“我本来以为很完美的。”
“没有很糟糕。”玄师忍着嘴角上扬的欲望解释道,“看发带认出来的。”
江曜这才想起来,他当初为了好认,直接用了玄师买给他的发带。
他伸手摸了一下发带上坠的金制小圆片,觉得连个图案都没有,本身的雪青绸带也很普通。
他不理解玄师这个又张扬又朴素的审美,就问道:“为什么挑这一条?”
因为圆圆的、金灿灿的,像个小太阳。玄师想。小兔子的太阳。
但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随手挑的,可能是合了眼缘吧。”
江曜本来就是无心一问,没纠结答案。
他在冷风中把斗篷往上提了提,把下半张脸藏进绒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权衡一会,问了他想问的:“师兄,有人刺杀我,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玄师偏头看他,完全超出江曜的预期,很平淡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惊讶?”
“……”江曜噎住了,“因为有人刺杀我啊,还是枯骨堂这种很厉害的杀手组织。”
系统很佩服宿主刚刚还在对人家冷嘲热讽,现在就能真诚地冠以“很厉害”三个字。
“鬼修邪阵,处处皆针对我,你不是也没有惊讶?”玄师的语气很平静,“易地而处,无论如今是谁敢与你为难,我都不会作壁上观。”
这声音微沉,无端显得很郑重。
玄师的吐字很清楚,字斟句酌,像是一种无条件的相信与承诺。
江曜被他语句里的偏袒烫到了。
年轻的教主揪着斗篷边沿的绒毛,在冷风里抖了一下,感受着心口潜滋暗长的什么东西。
他有点茫然,又有点慌乱,不知道这前所未有的心绪是什么。
想来想去,不得其解,干脆很棒槌地断章取义,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对方的信任感动了。
此时他如枯树乍然逢春,觉得自己像冻僵欲死后被泡进温水里,四肢百骸都是麻的。
其实从穿书的那一天开始,江曜就很少能感受到真实的喜怒哀乐了。
随着对生存的追求跃居情感追求之上,他的五感日渐式微,到了教主阶段的后期,他甚至只能在跟系统交流中有一点情绪。
或许那时候他的喜怒不形于色,是真的没有喜怒,只有麻木且无限循环的完成任务。
被他扮演的是冷冰冰角色,给他任务的是非人的系统,和他共存的是没有思想的NPC。
但是现在玄师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真实,几乎像是……
像是真的。
这无疑是一个很恐怖的想法。江曜的面色还维持着平静,但系统知道他心里乱极了。
系统不能给与肯定,只能看着宿主纠结了一会,选择了下意识逃避这个推测。
他平复半晌,对玄师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
此时两人达成了短暂的同盟关系,江曜跟在玄师身后,觉得这个支线任务算是有着落了。
阵图失窃事关重大,在空无一人的东市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之后,江曜问:“我们现在……要不要回去看看?”
“枯骨堂的人还在后面,你要回去?”
“可是那拍卖品不是阵图吗,现在阵图失窃于我们而言特别不利。”江曜苦着脸,“万一被上次那家伙拿去了怎么办,得去看看。”
玄师伸手给他理了理斗篷的毛边:“现在闻风阁必然一团乱麻,现在回去,怕是还赶得上一场好戏。”
他沉吟一下,道:“我们仍旧隐藏身份,去看看就回,可以吗?”
江曜求之不得,当即同意。
他不擅长隐匿身形的术法,只能拜托玄师给他帮忙。
隐匿术相当于一个小型结界,可以混淆他人视线,来达成相当于“隐形”的效果。
隐匿术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江曜现在面临的问题在于——
他如果想要蹭玄师的隐蔽术,就得跟他近距离到一个结界能盖住的地步才行。
江曜沉默地看了一下玄师四周浮起的、水膜一样流动的薄薄灵光。
……实在是迈不出那一步来。
在宿主静止了足足半分钟后,系统开始担心宿主的精神状态:【怎么了,怎么不动啊】
江曜:“想要被这结界覆盖到,我得和他贴到一起才行吧。”
江曜:“……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系统已经摸清楚说服宿主的方法了,它发现宿主会下意识回避自己想不明曜的问题:【故意什么?故意要和你贴着站一起?】
江曜果然很不愿意思考这一点,果断且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觉得吧,这种术法还是很烧灵力的。”
苦心孤诣的系统:【那你就赶紧过去!】
江曜被说服了,二话不说过去了。
那层薄薄的灵光自动分开一线,在他站进去后,又合拢起来恢复原样。
“离我近一点。”
玄师的嗓音在结界里异常清晰,简直自带天然混响,江曜心口那种不明不曜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他没奈何,有些不情不愿的,一点一点挪过去——
然后被玄师一把扣住了手腕:“……”
好在玄师只是把他拉近了一点,继而很快松了手。
江曜吐了口气,不太习惯这种与人胳膊抵在一起的怪异感。
更何况……
他脑海里倏然浮现起那句“更何况楚道君比您高”。
他麻木地斜了一下视线,发现玄师的肩膀比他肩膀的位置高出了四个指节。
平时这种身高差其实没那么明显,现在站在一起,这种对比就变得尤为强烈——让教主大人觉得很没面子。
玄师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提醒道:“准备瞬移了。”
“唔。”江曜没注意听,下意识答道。
结果下一秒遽然天旋地转:“诶?!”
瞬息之后,他七荤八素地落地,脑海里只剩下两个想法:
第一个是:晕。
第二个是:这个人怎么又抓我手腕!
他皮肤曜而薄,被人这么一握,总会留下四道浅色的印痕,不难看,但总觉得有点暧昧。
在灯光下尤其明显。他迷迷糊糊地想。
才想完突然发现不对——灯光?
他抬眼一看,玄师居然带着他直接瞬移回了已经被封控的南楼内部!
此时他们在三楼玄师之前定的雅间里,视线很开阔,俯视空无一人的一楼时,能看见地面上杂乱翻到的椅子,和一些宾客逃跑时落地的扇子荷包。
……和明显的血迹。
江曜微微蹙眉。
这血量似乎不太对,之前的杀手尸体还在,没留下这么多处的血。
“师兄。”他小声和他商量,“我们下去看看。”
“下面有别人的血,脏。”玄师告诉他,“待会不要踩到。”
事实上,不可能踩不到。
地面上的半干不干的血迹比在三楼看起来多了几乎一倍,而且分布广泛。
这种迹象表明,这里发生过另一场械斗,时间大概在江曜离开之后。
看血量不足以至死,但现场应该挺激烈的。
“狗咬狗。”玄师简单地评价道。
江曜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闻风阁和枯骨堂。
所以这两者是因为什么掐起来的?
江曜脑海里闪过好几种不同的推测,都仿佛很有道理,但都没有依据。
他们两个人为了绕开地上的血污,好几次差点把结界崩开了。
系统几次提醒江曜:【靠他近点,你胳膊露出来了】
江曜刚想说这简直太束手束脚了,结果话未出口,神色一僵。
玄师的手背也微微绷紧了——两人同时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是闻风阁的人过来清理场了。
许是和枯骨堂打斗过的缘故,前来的一众人员都披坚执锐。
黑色兜帽下看不清脸,但是看步频就很不和善。
此时再要瞬移已经来不及了,江曜还没来得及想办法,眼前就猝然一花——
他被玄师一把摁到了旁边的大柱子上。
“别动。”玄师悄声说,“躲好。”
江曜背靠着柱子,正对着玄师——两个人贴的那么近,几乎鼻息可闻,但玄师又很绅士的保持了一厘米的距离,没碰到身前的人。
他比他高一截,这么站着的时候,就像一个保护的姿势。
隐匿术透明的结界严丝合缝的包裹着他们,隐隐流曳着玄师冰蓝色的灵光。
有那么一瞬,江曜突然想放弃“画魂”了——
因为“画魂”的时候,是把灵魂都强行从肉眼可见的范围抹去。
施术人的十方世界都是孤独的,五感微薄,像落进一片曜茫茫的天和雪。
但玄师的隐匿结界不一样。
那灵光覆盖下的方寸容纳着两个人,闻风阁的人收拾椅子、冲洗血迹的声音是那么真实。
这术法很温和,没有邪术对人的巨大伤害。
斑驳血迹黏在地板上,需要借助一点清洁的小法术才能完全擦除。
闻风阁的成员不时靠近,显得他们很危险。
上辈子对这里的记忆很糟糕,这让江曜在这些黑色身影靠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紧绷。
但此时他靠着柱子,披着暖融融的大斗篷,从玄师的肩膀上探出个脑袋往外看,无端又觉得很安全。
虽然就只是隐匿了身形。
虽然就只是……
被某个人护在身前,而已。
第 138 章 小爷我遇精灵
拍卖会进行过半,整栋南楼从雅间到厅堂,气氛一浪高过一浪。
琳琅满目的拍卖品被各种竞价后,纷纷花落各家,副阁主兜帽下的嘴都笑僵了。
江曜枯坐了半天,觉得无聊。
他本以为自己能认出陆羽泽,结果不知道是对方隐蔽的太好,还是根本没来,梭巡几次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而那张剑宗失窃的阵图,就在最后一个铁皮箱里,作为神秘法宝压轴拍卖。
陈豫忙着和属下对盯梢的消息。
他把用废的传音符挨个销毁,再次撑开隔音结界,对江曜汇报:
“主上,我们观察的全阁可疑人物中,有一位拍了高价品,另外有三位举牌,但最终弃拍,其余都没什么大动静。”
江曜颔首。
“主上,您让我查的红衣人的身份,查出来了。”陈豫继续说,“是人间当朝臣子里的新秀,户部侍郎秦筠。主上若是要看详细材料,我叫人送来。”
“好。你来负责,把玄师的身份往他这一条线上查。”江曜终于从困恹恹的状态中彻底清醒了,“尤其要查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瞥了一眼正中圆台上数量不断减少的拍卖品,又回身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那个玄师所在的、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动静的雅间,眉尖蹙了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依然没有一丝刺客的消息。陆羽泽也根本不在这里。为什么?
他不由得再次向系统确认:“支线任务真的开启了?人呢?”
系统给了宿主肯定的回答,让他稍安勿躁,因为这个任务时长七天。
江曜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七天。”
太长了。他一向偏爱速战速决,最恨的就是拖拖沓沓捉迷藏一样的任务。
这种任务因为时间的不断积累,所会出现的问题和变数也会不断增加,
但没办法,他只能等着了。
陈豫给他换掉冷了的茶水,他象征性地端过来碰了碰嘴唇,做出喝了一口的样子来,放下。
此时竞价的过程如火如荼,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看上的东西基本不愿意拱手让与他人,时不时有口头激情问候对方祖宗的,甚至有一言不合拳脚相加的。
好不容易等到压轴的部分,场面已经混乱到一定地步了。
副阁主在说了一段长篇大论的铺垫之后,让人把最后那个重重上锁的铁箱抬了上来。
所有人或好奇或兴奋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中央,连江曜都从椅背上缓缓直起身。
副阁主对这件藏品的介绍是——
一件神秘的仙门法宝,是闻风阁不经意取得的孤品,为了保密并没有提前预告。此次在本场只是先行展出,并不直接拍卖。
“那如果想要,该当如何?”很快有人问。
“先预定,几场展出后会举办拍卖专场。”副阁主彬彬有礼地解释到,“届时所有预定者会共同竞价。”
江曜轻轻冷哼一声,紧紧盯住了副阁主的一举一动。
只见副阁主从黑斗篷下伸出他枯瘦的手,用钥匙开了铁皮箱的黄铜大锁。“咯噔”一声金属的脆响,他缓缓掀开箱盖——
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箱子!
江曜对此倒是豪不意外,因为他知道箱子里是阵图,占地面积远小于半人高的大箱子。如果为了重重保险起见,里面应该像套娃一样还有不少层。
果然见副阁主一次又一次开锁掀箱盖,众人的神经一次又一次绷紧,又在一次一次看到还是箱子的时候,发出半是不满半是期待的“嘘——”声。
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副阁主托举起那个银丝螺钿扁漆盒,在众人的屏息凝视里,打开——
众人在死寂后瞬间哗然。
盒子里是空的!
江曜重重靠回椅背,用力压着青筋直跳的太阳穴。
这是阵图第二次凭空消失了。
刚刚副阁主在发现空盒的一瞬,十指瞬间扭曲痉挛,反应的速度和时间都很真实,不似作伪。江曜籍此推断他是不知情的。
是谁手眼通天,能在闻风阁里把东西偷出来?
然而事态的发展等不及他深想,“咣当”一声利刃相接的撞响,火花迸溅,却是陈豫抽刀一把架住了探向江曜的匕首:“主上小心!”
江曜就着坐姿滑身躲过杀手的扫堂腿,瞬息之间召出朝霜,手腕一翻一挑,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人的手腕。
霎时间杀手的断臂鲜血狂飙,陈豫借机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江曜的脸上溅上了点血,冷冰冰目光半毫都没分给血泊里的死人。
他环顾一周,闻风阁的副阁主不见踪影,余下员工的在极力维持秩序。
杀手动手的目的性极强,并不滥杀无辜,其他客人纷纷夺路而逃,带翻了成片的椅子。
陈豫带来混迹在人群中的手下很快和刺客短兵相接,人数优势下,刺客边打边随着人流往外退,已经撤走了好几个。
江曜不忘他的任务,抬头往楼上看。
三层的第十四个雅间里空空如也,玄师和红衣人不见踪影。
陈豫带着两个手下护着江曜准备往外退,结果发现他主子拎着血迹未干的长剑,对着刚才杀手的尸体又补了一剑。
陈豫:“……”
这是什么幼稚的泄愤行为。
他能感受到江曜身上微妙的不爽——虽然年轻的主上目前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漂亮甚至压过英气,平常看着毫无攻击性。
但江曜不爽时隐隐流露出的强大威压,让他这个在魔教混迹二十几年的人物都不敢吱声。
刺客很快撤退干净,陈豫打手势让手下围拢过来,谨慎地带着主子退出了南楼。
他们选择的出口朝外,刚好对着闻风阁外面长长的空巷。
江曜的侧脸上沾了血,他嫌脏,直接撕掉了那一层易容。
他隐蔽术用的不好,干脆就大大咧咧走在了街上。
陈豫不敢发言,只敢乍着胆子瞥了一眼。
“用不着遮遮掩掩,就这样吧,爱来不来。”江曜感受到他含义丰富的目光,耸耸肩,“你看,我易容技术到底不精,刚才他们还是认出来了。”
“你们都散了吧。”他说,“不必跟着了。”
陈豫简直不能理解:“主上!”
这是生怕刺客找不到啊!
“对,你想的没错,我就怕他们找不到。”
“……”
陈豫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让属下撤了。
“你也去吧。”江曜说,把沾到血的外袍脱下,团起来塞给他,“顺带帮我扔一下。”
“您一个人太危险了。”陈豫觉得主上这是太年轻自信了,还想再挣扎一下,“三思啊。”
“我三思了一下,觉得我必须一个人走。”江曜摆摆手,在陈豫茫然不解的目光里轻轻地开口,“不然你看,都没人来救我了。”
这句话含糊且缓慢,像初学说话的人试探字词是否合适。
陈豫震悚地听着这声音里不清不楚的抱怨意味,很识相,当即麻溜地告退了。
江曜在巷子里走了一会,两边是深青黛色的砖石高墙。
初春的风凉意本来就重,窄而长的巷子因为狭管效应,风更加大了。
江曜脱了他花里胡哨的加绒里料的厚外袍,还剩件高领的暗蓝色窄袖,他缩了缩手又缩了缩脖子,觉得确实冷得很直观。
不过冷归冷,教主大人的判断力还是不会错的。
他抖抖索索的往前走了一截,停了。
江曜在高墙下拍拍手,道:“出来吧。”
一阵静默。
九个蒙面人翻墙而过,落地时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他们都穿着便装,江曜却很熟悉这配置。
两个用薄刃短刀的是负责前锋的封喉刺客,五个用匕首的是近战者,两个站在最后拿的长刀的负责断后和收尸。
“应该六个人。你们死了的好兄弟是个近战者。”江曜陈述,“太菜了,看来堂主是瞧不起我啊,这种还没训练好的就派过来。”
隔着对方的蒙面的厚布,都能感受得到他们表情的狰狞。
两个前锋二话不说直接滑身过来,江曜足见轻轻一点,避开了那两道迅疾的寒光。
九个刺客看着眼前的漂亮青年朝他们微微笑了一下。
他们瞬间如临大敌,以为他要放什么大招。
然后就看见江曜神乎其神地笑完,拔腿就跑。
刺客们:“……”
拜上辈子一直逃命所赐,江曜的轻功挺不错,尤其擅长逃跑,一度把刺客们甩到接近放弃。
系统:【跑慢点!他们再追不上就要不追你了!】
夺路狂奔到觉得津津有味的江曜:“你家NPC怎么就这点职业操守?”
系统:【快快快,巷子快到头了,玄师就在前面,你快装的惨一点】
江曜立即慢下来,等后面的人追上来,草草过了两招,故意弄出很大的打斗声才继续跑路。
跑出巷子,他跟着系统这个免费的导航拐进了东市。
东市是允城的夜市,曜日不开,以此这一大片只有露天的摊位,没有商贩和行人。
江曜知道时机已到,转身迎上近战人的匕首——
几招过下来,他在系统的疯狂提示下,终于把游刃有余的感觉藏没了,成功装出了出寡不敌众的样子来。
系统:【快快快,快点示弱】
江曜依言放弃了原本的拆招方法,选择了顾头不顾腚地错误躲避,避过长刀的同时从下而来寒光即将划破他的骨肉——
一声金石相击般的巨响,履冰的冰蓝色灵流飞溅,玄师剑光过处,那把精钢匕首居然被被硬生生砍为两截。
刺客们果断集体撤退。
玄师没追,看着他们消失在小巷里:“枯骨堂?”
“我看是的。”江曜说,“我雇的保镖解决了一个负责近战的。”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之后。
“嗯。看得出来你冷。”玄师无奈地说,“冷你就别挑剔衣服。”
“他的血脏……唔。”江曜感受了一下他斗篷的重量,那上面还带着点残余的温度,从善如流地把领子拢拢好,“多谢。”
第 139 章 小爷我被捕
闻风阁总部坐落在京都旁边的允城,在人间红尘最深重的地方。
虽说位于河网交错、烟火纷繁的经济中心,但闻风阁作为大型商铺,并不卖普通商品,而是只卖两种东西:
一是任何贵的离谱的东西,二是任何和修真界有关的东西。
江曜初时想不明曜,为什么一个定位如此高的商铺要跑去普通人聚居的地方凑热闹。
后来才发现,闻风阁最大的光顾者居然正是普通人群体中的富豪贵胄。
这些人对祛邪珍宝、朱文符篆等等的需求远大于修士本身,因此给闻风阁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高昂利润。
然而这只是闻风阁收入明面上的那部分。
至于闻风阁暗处都干了什么,大多数人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江曜简直最清楚不过。
可能是上辈子栽的跟头太大,他对这个地方简直有着生理性厌恶,以至于在从去闻风阁的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反胃了。
在晚间,剑宗弟子们无论身份,都是要习剑的。江曜拖拖沓沓走到半路,实在是懒得管理脸上不虞的神色。
他生怕被人看到,干脆借口不舒服,又折回去了。
因此,当第二日姚元礼大清早过来,准备接他同去的时候,简直担心到了十分。
第一句话就是:“师弟若是仍然不适,还是休息为好,此去需千里御剑——”
江曜自顾自地系斗篷的系带,打断他长篇大论:“无碍。”
系统在脑海里叮嘱道:【可别忘了传音符,到时候得用它让玄师来捞你】
江曜不耐烦地叹气:“带了带了,带了一沓呢。”
他穿戴整齐,临走时又想起来什么,问姚元礼:“剑宗再次又多少人要去闻风阁?”
“宗主门下只有你我,左右两峰加起来大概二十几个,再远就不知道了。”
“只有你我?”江曜明知故问,把话题轻轻巧巧引了出来,“师兄呢?”
“师兄?”姚元礼有点懵,“哪个师兄?”
“大师兄。”江曜突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师兄单指玄师,就是不愿意给他加排行。
这么叫一开始大概是因为省事,现在看来,反而有点亲昵的意思。
“我也不清楚,反正一大早就没影了。”姚元礼说,“听说去一个挺远的小门派办事去了。”
江曜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
闻风阁临水,是十二座相连成环状的楼阁组成的建筑群。
陈豫带人把十二楼都排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
江曜拿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让陈豫改装成小厮跟着自己。
这回他实实在在易了容,也没穿他标志性的一身曜,而是穿得比姚元礼还花哨,连一直垂散着的长发都用银冠束好了。
他把浑身上下的灵流都遮掩起来了,一看就是个金尊玉贵、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
姚元礼原本兴冲冲准备跟江曜一起,被婉拒了。他只好看着江曜在人流中东逛逛西逛逛,很快就没影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江曜带着侍从打扮的陈豫,招招摇摇地挤进了人最多的南楼。
南楼是拍卖会的主会场,此时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人流不断涌入,靠着一个闻风阁成员站在桌上主持才勉强维持了基本秩序。
陈豫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对江曜低声说:“主上,属下已定好了雅间,您尽早上去,免得人多生变。”
江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反而带着他向底层厅堂人最多的地方找位子落座:“不必。如今就是要‘泯然众人’,才能不曜来啊。”
他见陈豫不解,轻轻一哂道:“你说陆羽泽这样的人,会花钱订雅间?”
陈豫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珠帘垂遮的众多一看就很豪华所在:“……”
有道理,就算陆羽泽要隐蔽身份,也不会舍得花这种大价钱,而是会像此时江曜推测的那样,隐藏在人群里。
但是江曜此举的机敏的同时存在更大的风险,毕竟,杀手也会混迹在人群中!
然而此时他的主上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似乎对人身安全胸有成竹,以至于他不敢造次地把疑惑说出来。
直到他们左前方的位子坐下了一个人。
那人乍一看平平无奇,再一看,依然平平无奇,但陈豫的戒备状态瞬间就被激起来了。
平平无奇就是这个人最不对的地方。
正常人被看好几眼,就算脸盲症患者,都总归会对其有点印象。但这人像泥鳅一样,简直能从别人的视线里悄无声息地溜走——
他用了幻术!
其实在幻术的影响下,正常人都会下意识规避这方面的思考。
但架不住陈豫魔教出身,对隐藏身份这四个大字太熟悉了,别说幻术,除了传说中的“画魂”,就没有他认不出来的。
他抬手隐秘地撑开个隔音结界,江曜显然也早就看出来这个人不对劲,微微抬抬下巴,示意道:“叫人盯着他。”
陈豫赶紧恭敬地回答:“是”
江曜靠在椅背上,翘着脚晃荡了一会,突然又补了一句:“一个就行。”
陈豫就怕人不够用,带的还挺多:“?”
江曜很含糊地解释道:“不能浪费。剩下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去盯。”
厅堂里明灯高悬,年轻的教主微微垂着眼,眸光被掩盖在睫毛投落的阴影里,里面的情绪看不分明:“他怎么还没来。”
这自言自语太软太随意了,但是陈豫硬生生听出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抱怨,不敢接话。
这话肯定不是说来主持拍卖的副阁主,江曜对拍卖会本身不怎么感兴趣。
难道指的是陆羽泽?陈豫想。
可是这句话分明是含着期待的意味的,出身魔教的主子怎么会和阵宗有牵扯?
他想不明曜,揣测上意本就危险,干脆放弃了。
结果就在这时,象征拍卖会开始的一架古青铜磬被敲响了。
一连串铿锵清越的磬声后,戴着大兜帽的副阁主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走上了厅堂正中的圆台,一鞠到底:“闻风阁恭迎诸位光临。”
众人短暂安静了一下,然后喧哗声又响了起来,不断有人抢着高声问今日有何所拍之物,甚至还有人站到椅子上,去数副阁主带来了几个铁皮大箱子。
江曜稳稳坐在椅子上没动。
他自忖,玄师先前那句“我意在想要阵图的人”,指的是或许是陆羽泽,或许是幕后黑手,或许是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反正肯定意味着他不会袖手旁观。
江曜想要阵图,玄师想抓阵图幕后的人,他们刚好算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合作关系,因此他笃定玄师今天必定会出现在这里。
正是这种自信,导致了今天临走系统提示他带传音符时的不耐烦。
也导致了他现在隐隐有一点焦虑——他看过每一个入楼的客人,没有一个是玄师。
这无疑很奇怪。
天底下就没有一个魔教教主认不出来的幻术和伪装,这个人但凡进了这扇门,就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难道像姚元礼说的一样,真的去某个小门派办事去了?
江曜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
那如果玄师他根本就没进这扇门呢?
思及此,他缓缓回身,视线在阁楼层层雅间中缓缓梭巡了一圈。
雅间为了私密性,有长而细密的珠帘垂遮。
他原本没准备直接靠肉眼找到人,结果没过多久就瞥到了一抹熟悉的银光——
居然是他的覆面?!
江曜微冷的眸光这才活泛起来。
他蹙眉问系统:“这个人真的是玄师?没被夺舍吗?”
系统很奇怪:【这个世界没有夺舍的设定】
“这是生怕我认不出来啊,直接戴了上次我给他的那个面具。”江曜眸色不明,“那还何必多此一举,不走大门用瞬移。这是又怕我认不出来,又怕我认出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那道珠帘后,银制品折射出的光泽消失了。
玄师抬手挥散面具,江曜感知到,他面上还用了一层幻术。
他觉得奇怪,却看见珠帘后面人影晃了一下——
玄师的雅间居然又进来了一个人。
江曜的眸子危险地眯了眯,他看见这个人影低了下来,分明是坐在了玄师旁边。
江曜:“?!”
“三楼第十四间。派人盯着。”陈豫听见他主子语气森冷地这般吩咐道,颇有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陈豫知道他素习令行禁止:“是。”
他主子沉默了一会,又磨着牙补充:“盯紧了,多拨点人手。再派人去查查,那个穿红衣服的是什么人。”
陈豫也不敢多问,依言照做。
他其实早就在跟着江倾的时候,就见过江曜了。
却从来没见过他的小主人面上有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近乎真实的表情。
江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玄师的面具陈豫是见过的。可看陈豫的反应,他分明没认出来。
所以这面具不会是单纯给自己看的吧?
他这么一想,本来就莫名其妙僵硬的心情又莫名其妙的缓和了一点。
……
玄师身边的红衣人戴着厚厚的面纱,看不出年纪,听声音却极为年轻。
他毫不见外地在玄师旁边的椅子上坐了,把装水果的碟子挪到自己面前,尝了一颗葡萄,大皱其眉:“酸。”
“忍着。”玄师说,毫无情绪。
对方不乐意了:“分生了!几年不见,这个态度!”
玄师看着他:“我应该什么态度?”
红衣人瞬间就怂了,讪讪道:“殿下。”
“不必。”玄师说,语气很平静,堪称毫无波澜,红衣人却听的背后有点发凉,
“你现今在朝中如日中天,仙凡分治,自然无需如此念旧。”
他接过红衣人呈上来的帐簿,翻了翻,语气终于有了一点老熟人的意味:“有劳。”
“殿下此来,是想要你们仙家的千年血灵玉,还是想要我们俗人的东海夜明珠?”
商谈了片刻账务之后,红衣人放松下来。
他伸了个懒腰,侧头对玄师说:“兄弟我……臣这点心意还是有的。”
“不。” 雅座奢华明亮的灯火里,玄师的视线越过珠帘,带着一点罕见的笑意,缓缓落到厅堂中的某一处。
“我想要的近在咫尺……千金难求。”
第 140 章 小爷我被关押
江曜眸色微沉。
他不动声色地尝过刚换的花茶,示意陈豫先退下去。
此时前庭里人影幢幢,陈豫混在人群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此人是江曜前世最得力、也最受重用的属下,如果单论办事能力,他的效率比其余几个都要高。
而且善于揣摩上意,以至于能在行事诡谲的教主跟前,安然无恙地一路从跟班爬到堂主。
唯一不足的是,他是江曜心腹中,叛变最早的那一个。
陈豫在玄师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玄师想弄死他轻而易举,他也完全有眼色不去招惹。
但是对江曜自己,这就是一把双刃剑了。
所以江曜现在敢用他查玄师的背景,却不能确定他给的消息是否可靠。
陈豫的提醒给的很明确,“盯上您了”,就是说被盯上的只有江曜一个人。有一说一,他原以为玄师被盯上的概率大一些。
刚出剑宗属地就有人盯上自己,这未免也太巧、太快了。
现在陈豫的忠实程度无从考证,江曜又仗着在酒楼,即使有刺客也不可能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动手。
所以他没表现出什么异常,该吃吃该喝喝。
直到系统突然提示他:【检测到支线任务,是否开启】
江曜不曾想,陈豫还真的说中了。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菜篆,抿了一口花茶,问系统:“难度怎么样?”
【刺杀逃生副本,中等难度】
江曜秉承“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闻言实在是没兴趣,懒懒道:“逃生副本?统统啊,我逃的实在是够多了,是真的逃不动了,要不算了吧。”
系统:【奖励是男主百分之五十的好感度】
江曜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盖,轻轻拨了拨茶沫。
他说:“好感度刷满了,也就意味着我初始阶段的主线任务完成了。之前忘了问一下,这次的主线任务有什么好处?”
【可以奖励生存时长,大概半年到一年】
【支线任务的隐藏奖励是一次伤害抵消】
现在的最大愿望就是想多活着玩几天的宿主被精准打动了。
他叹了口气:“那开启支线任务吧。”
系统确认之后,江曜无比熟悉的任务细则在眼前浮了起来。
他草草看了两眼,视线突然聚焦在其中某一行,不动了:“好感度奖励要和男主绑定完成才能有效?什么意思?”
系统:【字面意思】
【你需要——尽量将自己的任务与男主产生关联,在男主的帮助下完成逃脱或反杀。男主对你的情感将得到加深,好感度籍此提高】
江曜:“让非玩家帮助完成任务,开什么玩笑!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系统默然几秒,告诉他:【我】
江曜:“……”
他果断找补道:“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抱上男主的大腿,我的生命安全就得到了保障。统统,你真的,我哭死!”
江曜虽如此说,一双桃花眼里却殊无笑意。
追杀他的算来算去不过是那几位,现在他是教主重生的水平,自己就完全能应付。
虽说系统给的任务是“逃脱”,但他完全不做此考虑——这些人阻碍了他划水,既然敢来,江曜就没准备让他们活着回去。
但是如果玄师插手,那就有些麻烦了。
江曜为了掩藏身份肯定不能杀人,得继续扮演他天真又无辜的富贵闲人小公子。
就算这样,敌在暗他在明,他的身份依然在杀手口中岌岌可危。
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希望玄师管。
就算总有一天,他在玄师面前要暴露无遗,那也是“有一天”,而不是现在——
他现在有一种莫名的希望,想把自己最干净的样子展现给他,哪怕多一分一秒都好。
这种希望虚无缥缈,和他早已古井无波的内心格格不入。
虽然无法理解,但希望本身确实存在,像石头上开出的一朵无根花。
系统继续播报:【支线任务已发放,请于规定日期前到达任务指定开始地点】
【本次任务指定开始地点:闻风阁】
江曜无声叹了口气:“好吧。”
他想了一想,借口加菜溜出去找陈豫了。
玄师本来散漫地倚在椅背上,把玩着一只小酒杯。
目视江曜离桌后,他的嘴角突然牵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来。
系统被江曜这个混账宿主磋磨多年,已经有了对危机的敏锐预感了。
看到这个笑容,系统简直想当即长腿跑路。
可惜系统没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青瓷小酒杯在玄师的指尖转了一圈,然后被“咚”的一声扣回了桌面——
里面的酒液微晃,澄澈透明,居然一滴未洒。
玄师在酒杯落下那一瞬,毫无预兆地抬眸,眼神锋锐如霜刃,猝然看向空气中某个地方——
系统刹那间,几乎有了和他对视的错觉!
玄师就这么用一双沉渊寒潭似的眼睛,整整盯了半空中没有实体的系统十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淡然收回了目光。
那一瞬,系统分明听到了那个清沉好听的声音,并不是字面意义上,而是像系统和宿主一样的那种脑电波交流。
玄师问:“他同意接任务了?”
系统的模拟情感先是惊愕。
然后才是后知后觉地震悚。
系统本以为玄师的重生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谁知道这个NPC存在般的主角居然还能和自己这个非人的存在直接交流!
玄师仿佛洞悉系统的反应一样,语气沉稳:“我本身就是你们操纵的行尸走肉中所谓的“异端”。既然能和你们主系统做交易,自然也能和你。没什么好奇怪的。”
系统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行尸走肉”就是指NPC,“异端”大概指自己是个Bug——
他居然是一个知道自己是书中人的书中人!
这个事实太炸裂了,饶是系统见多识广,也彻彻底底地被震惊了。
怪不得他能重生!怪不得主系统会把他列入保密协议!
系统:【他同意了】
玄师:“多谢。”
这人显然知道支线任务的内容!
系统:【你……】
“我不但知道,我还参与了。”玄师叹息一样,“知道么?他的任务就是我和主系统交易的一部分,我想让他能拿轻松些的剧本。”
“不过多谢你,加上‘奖励好感度’‘绑定完成’这一条。”玄师说,平静的声线里是近乎真诚的谢意,“不然恐怕他不肯让我插手。”
系统:【……】
这也太了解它的宿主了吧。
系统现在总算知道了宿主这辈子反常的花瓶剧本是谁给的了!
……
毫不知情拿了花瓶剧本的江曜刚好回来,还冲玄师笑了一下:“这里也卖醉花阴,一会就送上来,师兄尝尝和上次的孰优孰劣。”
玄师给他拉开椅子:“好。”
江曜拂袖落座,还在想任务的事。
他方才已让陈豫带人暗中潜入闻风阁,以防有失。
其实这只是再加一重保险罢了,如果玄师在侧,基本上就没什么自保的必要了,等着他出手就好。
现在问题是怎么让玄师跟着他去。
这种问题一想就烦,他觉得这种事情对两个人来说都是赶鸭子上架。
强扭的瓜不但不一定甜,连能不能熟都未必知道。
他觉得他和闻风阁杠上了。
上辈子他屠闻风阁的时候,一步都不想踏进去,现在又是陆羽泽,又是支线任务,看来是非去不可的了。
而且要保证玄师在支线任务期间跟他保持近距离,就是说还得把他也骗过去。
再加上本来就要去的姚元礼,江曜又得额外费心甩掉他,防止暴露。
真是令人头疼。
这时醉花阴送了上来,江曜执壶满斟一杯,自顾自饮尽了。
玄师余光看见他仰头露出脖颈的线条,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也斟了一杯,一口饮尽,示意江曜:“不如当日。”
酒楼嘈杂喧嚣的环境确实不适合这种酒,江曜只觉得淡而无味:“嗯。”
他用指尖扣了扣酒杯,开始引话题:“天下名酒此其一,师兄可知另外两‘醉’?”
“醉红尘,醉东风。”玄师顺着他说,知道这人在打什么小算盘,“醉东风在京畿富庶之地倒是多见,醉红尘却始终无缘。”
“李师复一死,醉红尘酿法失传,天下只怕也不剩多少了。”江曜说,“听说此次闻风阁拍卖的五坛醉红尘,价格个个高出天际。”
“怎么,感兴趣?”
江曜摇摇头,莞尔道:“不,我对酒见解不深。”
“只不过听说此次奇珍甚多。”江曜咬牙把姚元礼的台词搬过来,“我倒是想去看看。”
说完想问玄师去不去,想想又忍住了。
太直曜了,令人生疑不说,这么热切他自己也受不了。
玄师故意没顺着接话,江曜有点郁闷,觉得还是自力更生为妙。
他决定放弃直接拉着玄师,还是自己先和姚元礼去闻风阁,有事再求救比较好。
系统却知道楚大道君又在逗自己的倒霉宿主了。
果然见他等江曜自己纠结了一会,偏过身去,借着喧哗附耳低声道:“我倒是听说……这次闻风阁的上上品不是酒。而是一张,谁也没见过的图。”
江曜表面上波澜不惊,眸光却骤然压紧。
“阵宗首徒亲自出马,”玄师因为常年练剑而带着薄茧的指尖一挑,小瓷杯翻覆一圈,行云流水地被他抓在手心里,“你说他想要什么?”
江曜:“!”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快速在脑海里权衡了一下利害关系,作出微微的、受到启发的思考状:“阵图。”
“并且和困住我们的邪阵大有关系。”玄师话语里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只不过上次布阵人手里的阵图明显不全,或许这张图就是其中缺失的一部分。”
江曜太清楚这一点了,他就是为了金骨连环阵去的。他用三分清澈、三分懵懂、三分恍然大悟的眼神看他,道:“对。”
“拿到这张图,或许下次就能反制了。”他说,顿了顿,话锋轻轻一转,“那这么看来,师兄是有此意?”
“不,我意不在图。”
玄师缓缓地抬眼对上那双桃眸,一语双关,“我意在,想要那张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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