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第 71 章


    ◎嘿,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爱上我?◎


    什么时候再回临江?


    赵星茴对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感觉不适, 忍不住勾起唇角向他笑:“你想我什么时候回临江?”


    再不清醒,闻楝也明白她这个笑容的陷阱,睫毛闪了一下, 动了动唇:“抱歉。”


    说抱歉, 不管什么原因。


    她心里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心思:“闻楝,我不想对你恶语相向, 但我讨厌工作之余一切言语的骚扰和影响。”


    “那就说再见吧。”闻楝垂眼往后退了一步,徐徐吐口浊气,“你开车小心。”


    成年人最恰当的告别方式是各自后退一步,何况赵星茴不喜欢苦情戏。


    两人在此分道扬镳,闻楝在冷风里转身走向公司, 赵星茴启动车子去了方歆家。


    大门打开,爆爆摇着大尾巴和小碎步奔过来, 赵星茴抱起它一顿狂亲。


    方歆探头问:“婚礼怎么样吗?”


    “还不错。”


    包里有喜糖,赵星茴扔了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气氛很好。”


    “闻楝肯定也在吧?”


    赵星茴含含糊糊“嗯”了一句。


    每逢此时,方歆还是要唠叨她和闻楝的关系:“你俩真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不至于吧?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不要咱们什么时候约着一起出来聚聚?我帮你俩开导开导。”


    赵星茴不理她。


    她回新加坡,飞机落在樟宜机场也有种回家的感觉,赤道的好阳光好天气带来比临江更神清气爽的体感, 也许人真的是善变的生物,她曾经讨厌过加州但最终又爱上它, 或许现在对新加坡会有同样的感觉。


    赵星茴走进陆显舟办公室时脸上还带着甜蜜笑容,她高兴的时候笑脸有种天然的魔力——让人看着就觉得愉悦,不自觉会答应她的某些过度要求。


    比如此刻, 她眨着眼睛问陆显舟有没有办法帮她“清理”某些网络舆论, 只因上次狗仔偷拍的她和于奕扬的聚餐照, 导致她早年在国外注册的社交账号被网友扒得底朝天,翻出了她和于奕扬谈恋爱的那些蛛丝马迹和两人的频繁互动,大肆在超话和八卦论坛里讨论。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聚餐明明方歆也在旁边,但照片里方歆的身影却故意模糊,狗仔也不是闲的没事干,不知道是哪个对家买的照片,用这种绯闻的方式事情来抢工作资源。


    详情赵星茴不想再述,于奕扬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非常乐于把自己的初恋女友介绍给粉丝和公众,他的经纪公司考虑之后还是打算低调处理,另外赵星茴也不想再接到身边人的消息电话,也不想在网上频繁吃自己和于奕扬的瓜。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网友们的讨论。”陆显舟颇为意外地挑起剑眉,语气闲闲,“毕竟诸多网友夸你俩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公主和王子的梦幻爱情,有没有再续前缘的打算?”


    “小鱼是挺好的,但再续前缘有什么意思。”赵星茴翘起下巴:“分开就代表着不合适,没有人会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陆显舟失笑摇头。


    陆家在国内有关系有人脉,只需陆显舟一个电话,处理速度干脆利落雁过无痕,赵星茴趴在旁边听着,支起胳膊撑着下巴盯着他,一手殷勤地把咖啡杯递在他唇边。


    陆显舟扬眉喝了口送到嘴边的咖啡,再看着她那双水色盈盈的眼睛,指尖夹起钢笔在她脑袋一敲,被她皱起眉头忿忿瞪住,樱唇无声做口型:“干嘛呀?”


    “汇报一下你的年终总结。”陆显舟身体往后一靠,双手交叉,特别问她:“澍光那边怎么样?”


    赵星茴退回椅子,甩甩头发,神色轻快:“很好啊,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被投公司运行状态良好,年终财报都全部提交,一切都不错。”


    陆显舟点头:“闻楝呢?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笑话。”她撇撇嘴,“我是谁啊,他敢吗?大家都是成年人,工作尺寸心里都数,不过就是正常往来罢了,哪有有算得上麻烦的地方。”


    熟悉的人才知道——她的脾气掩藏不住,不耐烦应付人又容易喜新厌旧,讨厌有人顺着恭维又厌恶人逆着她心意,表面客气归客气,背后可没少扫着尾巴冷哼。


    可陆显舟看她神色,干干净净没有心事,倒真端倪不出半点烦恼的模样,云过水无痕,也许那些芥蒂是真的彻底都消失干净。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心事。


    “我想找个时间把爆爆带来新加坡。”她撑着下巴,“虽然工作忙,总归我在新加坡待的时间更多。”


    陆显舟完全无异议。


    “可是方歆想开间咖啡店,而我呢,又正好投资投了她的咖啡店。”赵星茴坐在椅子上转圈,“我们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爆炸咖啡馆。”


    陆显舟道:“我不知道你还做起了消费投资?”


    “玩票的啦,亏盈我都不在乎。”她仰头望天花板,噘起唇,“方歆想养一阵爆爆,让它当咖啡店的形象代言,我俩没谈妥,还要再深入讨论。”


    她生活里尽是这样的烦恼。


    新加坡虽然好,但生活热闹又无聊,热闹的是人来人来和觥筹交错的应酬,无聊的是巴掌大的地方和千篇一律的话题,以至于春节来临,赵星茴和陆显舟一道回了加州。


    凌微带着司机来接他俩。


    喜悦的是女儿娇艳又懒洋洋的脸庞,一边拖着音调喊她“妈咪”一边抱怨累死了,爬上车就倒头大睡,旁边陆显舟倒是精神奕奕,臂弯里还挽着赵星茴的外套,跟凌微解释:“她在飞机上熬夜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视剧。”


    凌微忍不住微笑:“这孩子。”


    每年的春节陆显舟几乎都是和叔叔一家度过,凌微跟丈夫没有共育子女,除去赵星茴,在陆家那么多小辈里,还是陆显舟最亲近。


    凌微虽然不在新加坡,但时常有电话和视频,对那边的社交和氛围都熟,眼下赵星茴和陆显舟说起新加坡的工作生活,也知道他俩在新加坡的确过得不错,融洽有加。


    今年这个春节还算有点特殊——陆显舟过了三十岁的生日,正式到了开始考虑联姻的时候。


    找个家世背景相貌都匹配的名媛小姐结婚,或者挑个背景能力学历拔尖的贤惠太太辅助事业。


    数不清的宴会和人情往来的节日聚会,陆显舟当然也算主角之一,这种场合无法拒绝,但细节和过程又烦不胜烦,陆显舟想拖赵星茴下水——两人在新加坡配合默契,适合一块出席。


    “拜托,你多少堂妹表姐都在加州,犯得着找我吗?再不济也可以找Connie啊,或者你那些前女友。”赵星茴不凑这个热闹,转向凌微,“我跟妈妈约好了要出门shopping。”


    陆显舟笑容洁白阴险:“那我只能跟婶婶说抱歉。”


    凌微笑容温柔地看着他两人闹,趁着赵星茴躲开的时候,轻声劝陆显舟:“既然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场合,那星茴的确不太适合出席,要是让对方误会那可不太好。”


    陆显舟笑笑:“也没什么不合适,我还是比较习惯她在身边。”


    凌微望着坐在露台吃奶油蛋糕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星茴也不能一直这样。她也不是小孩了,长大了,身边应该也有适合她的男孩子,我也一直在帮她留意……要是那男生像你一样,我也放心了。”


    “以前我总把她当妹妹对待,现在慢慢不这么觉得……有她在身边,工作再忙,但日子其实很开心。”陆显舟想了想,认真抬起眼,目光澄透,“婶婶,如果星茴愿意的话,那个人也不用“像”我一样——我就在这里。”


    凌微心头狂跳:“你的意思是……”


    陆显舟摸摸鼻尖,苦笑了一下:“有时候关系太熟,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想结婚生子这种事情,总该慎重一点,毕竟还要征求您和叔叔的意见,还是等她慢慢发现,觉得我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吧。”


    赵星茴浑然不觉这种烦恼。


    妈妈和继父搬去新加坡后,认识的那个八竿子打不着但名义上称之为堂哥的人,她念初中,他念大学,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河,他最喜欢喊她小鬼,她脾气冷淡懒得搭理他,后来几乎每年都能见面,她在家里玩着游戏机,看他约男男女女的朋友出门,他捕捉到她的眼神,言语逗弄她两句,还算愉快地共度这段时间,后来随着她长大,不见面的时候偶尔会有联系,直到读大学被他照顾,固定电话或者见面,谨防她做出点出格又冒着傻气的事情,经常跟在他和他女朋友身后一起吃饭出游,再到毕业后跟着他工作,一转眼到他三十岁,要找个适合的人选结婚。


    按照赵星茴的个性,不管答案是什么,她肯定会气鼓鼓地问一句:“嘿,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爱上我?”


    凌微唇角的笑意荡漾开来。


    72  ? 第 72 章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你◎


    赵星茴左手被凌微牵着, 右手搭在陆显舟臂弯,她穿香槟色掐腰大裙摆缎面礼服,拗起的纤细背颈像优雅高贵的天鹅, 白肤红唇, 星眸生动,距一场隆重婚礼只差条精致朦胧的珍珠头纱。


    凌微仔细整理她的裙摆, 连声说漂亮:“我们小茴真像个公主。”


    “当公主有什么好的。”赵星茴把裙子下的高跟鞋踢出来:“端得跟个木偶似的,脸都笑僵了,吃东西不能尽兴,不能骂人,不能小肚鸡肠, 还不能翻白眼吵架,更不许动手打架。”


    参加的宴会越多, 她越有掀翻桌子的冲动。


    “可是多美啊。”凌微捡起高跟鞋,“我们小茴聪明漂亮,活泼可爱,有那么多人羡慕,还有白马王子喜欢。”


    赵星茴不喜欢童话,但凌微喜欢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小茴,你也到了适婚年龄, 有没有想过跟显舟一样,认真考虑找个合适的男生在一起, 谈安安稳稳的恋爱,然后跟喜欢的人结婚,穿最漂亮的婚纱, 让妈妈也高兴放心?”


    “我才二十五岁。”赵星茴毫无想法, “还是等我三十岁再考虑这个问题好了。”


    “妈妈二十六岁的时候, 你都已经在妈妈肚子里的。”


    赵星茴脱口而出:“所以你和爸爸离婚了。”


    凌微:“小茴……”


    “如果你和爸爸都慎重一点,你不会嫁给他,也不会离婚,更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事。”赵星茴反手去解礼服,语气放平,“也不会有我。”


    “我和你爸爸结婚是很正确的决定,因为我们生下了你。”凌微说,“星茴,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也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事情。”


    “不是。如果你留下我之前的那个小孩,你们会更幸福。”


    凌微幽幽叹气。


    蓬松漂亮的礼服坠在地上,赵星茴换上家居服,声音从毛绒绒的套头衫里闷闷传出来:“对不起妈妈,我不说了。”


    没有人想翻来覆去说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它们都应该烂在过去。


    凌微不提,半响之后,说起陆显舟:“妈妈也只是希望你幸福。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有人让你开心,一直陪着你,就像你显舟哥哥那样,我看着你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欣慰……星茴……显舟现在也是单身,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相处融洽……也许有可能,你喜欢他呢?你俩在一起……很合适。”


    赵星茴吓了一大跳:“我跟陆显舟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凌微问,“显舟对你不好吗?你们很小就认识,你十八岁来加州念书,他一直照顾你,直到现在你俩还在一起,妈妈本来不愿意你去新加坡,你不知道他跟我聊过好几次,保证说好好照顾你……显舟身边还有其他女生是这样吗?再者……如果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显舟的话,你不知道妈妈有多么放心和开心。”


    凌微的眼睛是亮的:“星茴,你认真想想,如果那样的话……没有烦恼,也没有困难,你会是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哪里还需要去寻觅白马王子,身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赵星茴思绪迟疑,又语结,半晌之后才道:“陆显舟是很好……但他是哥哥那个样子……他又不喜欢我,他喜欢Connie那种类型。”


    “他不喜欢你的话,为什么偏偏只对你这样?陆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却跟你关系最亲密,他为什么想让你陪着他去见那些相亲联姻的应酬。”凌微很想教给女儿一些道理,“男女之间,有些界限其实没有那么明显,就像跳舞一样,你进我退,来回周旋,一步之间,气氛都在变。”


    凌微让赵星茴试一试,试着用另一种角度去看她和陆显舟的关系。


    第二天大家坐在同一张餐桌吃饭,赵星茴往嘴里塞着草莓,看见陆显舟,目光闪烁地挪开了视线。


    假期结束,陆显舟比赵星茴更早地返回新加坡,让她多在加州待几日,陪陪凌微,以弥补这几日拖累她参加应酬的辛苦。


    赵星茴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哦”了一声。


    陆显舟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温声笑道,“玩得开心。”


    她再没心思温顺,抬头瞪他,噘起嘴没好气:“喂,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走了。”陆显舟收回手,“新加坡见,等你回来。”


    以前赵星茴从不觉这个“等”字有什么特别,但自从被凌微说了那么一大通之后,莫名也带了些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本来清清楚楚的风景,突然加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她在加州多留几日,约朋友去山里滑雪,又陪着凌微在海边度假,假期结束后,回程并未直接飞新加坡,而是顺路去了临江一趟。


    无他——主要是回去看爆爆,再看看方歆筹备她的咖啡馆。


    方歆工作清闲,拉着赵星茴捣鼓的副业,年前已经选好了咖啡馆的地址,赵星茴帮她找设计师和参谋设计方案,眼下正着手准备开始动工装修,两人兴致勃勃地庆祝了一番。


    等这件事忙完,赵星茴又回了趟洛江的家里。


    跟家里人吃饭,赵坤则知道她和陆显舟一道回加州,特意过问了几句,问怎么陆显舟没有陪着她一起回国,其实可以一起回家吃顿饭,让家里人尽尽地主之谊,赵星茴淡声说陆显舟工作忙,最近又去了迪拜出差。


    褚文兰给赵星茴舀汤,再帮着丈夫说几句话:“你爸爸这阵子身体不太舒服,年前应酬喝酒太多,肠胃痛得受不了,年纪大了,就总挂念着孩子们回家。”


    “身体不好就要去医院。”赵星茴把汤碗推到赵坤则面前,看见他鬓角也有了白头发,“老爸你也少喝点酒,年龄大了注意身体。”


    “知道。”赵坤则呵呵笑,“还是女儿心疼我,星辰那臭小子只会惹人生气。”


    褚文兰笑道:“当然还是女儿好,贴心小棉袄嘛。”


    赵星茴从来不贴心,也不当小棉袄,以前是没心没肺的惹事大魔王,现在是不闻不问满世界跑的飞鸟。


    这顿饭吃得很平顺,还是以前家里吃的那些菜色,但好像总有点不太一样,仔细想想——那个人不在。


    她其实觉得他今天应该会出现。


    还是褚文兰说:“今天本来阿楝也应该回来,星茴,阿楝应该有跟你说吧?他这几天在新加坡出差,这个孩子工作也忙,年前来家里坐了会就走,整个春节他都不在,不是出国找人就是工作出差。”


    褚文兰口吻依旧是对闻楝满意,虽然比不得陆显舟那样,但也不需要这样比,闻楝这次来看望家里,还带了不少礼物,送给褚文兰一条钻石项链,且不论成色和款式,褚文兰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很懂知恩图报,送什么都能看出他的心意。


    赵星茴搅了下汤碗。


    她不知道他在新加坡。


    上一次两人联系,应该还是除夕那日,她收到了他的邮件,公事之余祝她新年快乐,那时候家里热闹,屋外烟花绽放,赵星茴看过那封邮件,没有回复他。


    他这段时间也不在国内,趁着春节放假飞去欧洲某智能项目的研究室挖人,这几日新加坡有个人工智能的亚洲峰会,闻楝又赶去参加,一直都没有闲下来。


    这是闻楝第一次来新加坡。


    他不知道赵星茴住在哪个街区,只知道那些私人住宅的洋房都很漂亮,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一汪蓝盈盈的游泳池,如果在露台能望见海,那大概是她住的地方。


    电话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响起。


    他报了某家私人俱乐部的地址,在电话里问她:“今天晚上这里面有场小型的晚宴活动,我没有邀请函,有没有办法参加这场晚宴?”


    “你要干什么?”


    “里面有一位Dr.Prateek Koralus,这个人是牛津大学与Eadem研究所合作的智能实验室的教授,他来新加坡不仅是参加亚洲峰会,还是来参加某个商业机密的智能算法项目,我想跟他见一面。”


    “你不可能进去,这个地方太私密,安保和私密性都很严格。”赵星茴声音微冷,“陆显舟和我都不在新加坡,你为什么去新加坡不告诉我?”


    电话那端传来汽车和说话的杂音,闻楝拿开手机跟人说话,再回她:“因为你并不想知道。”


    “作为投资方,我有权知道你的行径。”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哪些,不想知道哪些。”闻楝走在路上,语气微急:“今天是意外,昨天本来有个机会见到这位Koralus教授,但他临时和人有约,我错过了。我自己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她蹙眉,“我给你找个联系方式,你试一试联系……”


    “来不及了,这样太麻烦,还是我自己想想办法。”他很快挂断了电话。


    “闻楝,闻楝?”


    那天晚上不知道闻楝怎么解决,整个晚上赵星茴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第二天早上她心情莫名冰冷愤怒,在给爆爆煎三文鱼的时候不慎摔碎了餐盘。


    她把碎成几瓣的餐盘通通扔进垃圾桶,三文鱼掉在地上,锅扔进水槽,溅起的水花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爆爆绕在她脚边喵喵叫,赵星茴站起来,深呼吸平息心情,抱起爆爆:“乖,我去给你开罐头。”


    闻楝终于在次日中午回电,说昨晚身上没带手机,不过最终还是顺利地见到了那位教授,今天找回手机,开机后看见未接来电后给她回电,赵星茴冷声回一句:“知道了。”直接挂了电话。


    赵星茴返回新加坡的时候,闻楝从樟宜机场飞去了首都。


    他们大概有一段时间没见,那时候赵星茴接手了一个新项目,频繁在东南亚出差,又跟陆显舟去了海岛度假,忙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联系仅在邮件和电话里的模板式往来。


    再一次见面是在香港。


    那是一个合作项目的展会现场,赵星茴作为投资人参加,闻楝作为客户的新合作伙伴出场,他那天穿着质感不错又剪裁高级的白衬衫,袖子松松挽到手肘,西裤衣线笔直,薄底皮鞋精致优雅,一手端起香槟,一手落在裤兜,肩宽腿长,姿态清落挺拔地站在酒廊和人愉快交谈,清俊白皙的脸庞是温和谦逊的笑容。


    他的言行举止丝毫没有拘谨或者内怯青涩,这种温柔清爽的商务风格极好地塑造了他的气场,似乎浑然天成就该是这样,人的改变其实和城市一样,日新月异,转眼变化,谁还记得他半年前还窝在乱糟糟的办公室里,顶着熬夜面孔和T恤牛仔裤帆布鞋出现在众人面前,抿起的薄唇还带着犹豫和青涩。


    赵星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这种精英式的虚假环境浸淫了太久,心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熟视无睹甚至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如果一个有魅力的成功人士自然会吸引人的注视,那么很成功地,闻楝已经做到了一半。


    他偏首,跟人的对话终止,漆黑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触,不是心知肚明又假装若无其事的那种,像是波波折折断断续续的信号线,不同频道不同声波,在触碰的瞬间微妙地擦肩闪过,并保持一定的距离。


    闻楝穿过人群,平静又不失风度地走到她面前:“赵小姐。”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没有再下意识地抿起薄唇,而是掀起了睫毛,很安静地看着她。


    她撩起眼帘,嗓音淡淡,“好久不见,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你。”


    “我在办公室待太久了,你们的商业分析报告一直说要贴近市场,我想多走出来看看,不仅是产品落地,也有商业模式的跟进,总比一直对着所谓的数据修正要好些,也更有效果。”


    “当然。”她笑了一下,“我觉得你的做法很对,创业嘛,当然要一步步更像闻总才好。”


    73  ? 第 73 章


    ◎《LoveStory》◎


    这一年来, 澍光运营状况良好,团队配置和股权架构都趋近合理,商业模式落地生效, 财务数据报表可圈可点, 业务量也在蒸蒸日上。


    赵星茴说“闻总”的时候,语气总是带着天然的讽刺, 似乎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闻楝并不在意她的语气。


    他们站在一起,自然有人过来搭话,闻楝这次来香港,主要是为了某个新的智能制造项目,想成为客户更大的供应商, 澍光融资前是以软件为主导,通过快速迭代的通用技能研发通用人工智能系统, 为不同行业的客户提供创新的通用智能解决方案,拿到了陆氏的投资后,也开始实现产业落地,着手硬件开发,提供更完备的人工智能配置。


    商务谈话方式要么直来直往,要么迂回婉转,闻楝虽然做技术出身, 但他以前跟谁都能和睦相处,言语谈吐并不显得吃力, 温和中带着坦直,赵星茴面色再冷淡也不至于对他挑刺,何况她还是资方负责人, 站在一旁帮他迎合几句。


    旁边有人似乎看出赵星茴和闻楝之间某种艰涩的貌合神离, 递过来香槟杯跟赵星茴聊天, 夸夸其谈中介绍自己也在做人工智能方面的创业项目,刚回国不久,履历耀眼,背景雄厚,七拐八弯也算是赵星茴的半个校友,难免踌躇满志:“我手上的项目有更大的潜能,效果落地的话对整个行业都是冲击,不过目前就缺合适的投资人。”


    “是么。”赵星茴语气平淡。


    那人再说:“现在啊,什么野鸡公司都能搞人工智能,拉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头衔教授,买个开源,找几个人复制粘贴做个提示工程,花钱弄个漂亮的用户界面,就能到处招摇拐骗,骗投资骗生意,没过两年就拿着钱跑路。”


    赵星茴顺着他的目光冷乜闻楝一眼,翘起唇角:“你说的对,现在什么野鸡公司都能搞人工智能。”


    “学妹,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细聊?”烟草味的男士香水距离近到冒犯,“这香槟寡淡无味,不如我请你喝杯咖啡?或者……鸡尾酒?我记得香港有不少米其林餐厅就在这附近。”


    赵星茴面无表情地抿起樱唇,突然又抬头,目光带着某种恶作剧似的笑意:“行啊,不如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我跟你聊点其他?”


    “好,好,当然好。”


    “打搅。”


    闻楝突然走过来,将那烟草味香水生硬隔开,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平静又碍事地挡在两人中间,“你们在聊什么?”


    赵星茴甩甩头发,嫣然一笑:“聊合作啊。这位是xx科技的ceo,你的同行、友商,他刚才说你的公司是野鸡公司,坑蒙拐骗拿钱跑路,记住他和他公司的名字,冤家路窄,是男人的话,别放过这种竞争对手。”


    “当然,冤有头债有主,你也记住他的名字——他叫闻楝,澍光科技创始人,要是有一天你死得很难看,记得赢你的人是他这种对手。”


    她转身离开。


    男人傻眼。


    闻楝面色不改,挡住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跟面前人相握,语气平和:“多谢夸奖,野鸡公司这种名号,愧不敢当。”


    男人再度傻眼。


    赵星茴兴致全无,跟主办方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现场。


    她回酒店休息,没有搭乘的士,买杯咖啡沿途漫步这个城市,灯火辉煌,行人匆忙,记得上一次还是和于奕扬一起,两人坐在车上看香港的落日晚风,回忆加州的生活,还一起去听了演唱会,跑马场里吃晚餐,shopping mall里买到精疲力竭。


    香港的夜是自由的,路边有年轻歌手在唱歌,乐队的伴奏很动听,许多许多人聚集在附近,台阶或者席地而坐或者是应声轻哼,赵星茴从人群中路过,听完《海阔天空》后是一首《Love Story》。


    “You''ll be the prince and I''ll be the princess. It''s a love story……”


    她想起了陆显舟。


    十分钟之前陆显舟的来电,他人在吉隆坡开会,问她在香港行程如何,问她在干什么,再笑问是不是又跟于奕扬有约。


    没有于奕扬,也总有其他人,香港公司小开Vincent,泰国的冲浪教练Kun,吉隆坡矿业集团的Jiawen,新加坡金融行业的Sean,还有远在加州和欧洲的男生,好友栏随便拉出一人便有故事发生,受追捧也是证明人格魅力的一种方式,赵星茴是这样,陆显舟当然也如此。


    以前赵星茴从不觉得如何,她从来不缺追求者,也对身边人的照顾熟视无睹,陆显舟没有明说,可对比起若干年前,她和陆显舟的关系的确有变化。


    肢体接触增加,日常联系密切,相处时间变长,依赖性变强。


    陆显舟很好很绅士,是她接触过的最完美优秀的男人,如果妈妈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她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惊讶?


    《Love Story》之后是一曲《十年》。


    人群热闹,晚风吹拂,灯光璀璨。


    身边有人坐下。


    赵星茴眼角余光扫过,心头一烦,目不斜视:“我好像没有欢迎你坐下。”


    身边那么多陌生人,闻楝轻声回她:“公共场所,谁都可以坐。”


    两人中间还隔着距离,赵星茴没有说话。


    闻楝没有打搅,目光注视着演奏的乐队,默默地听。


    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音乐声起起落落,鼓掌声也起起落落,有人低哼有人合唱,赵星茴捧着咖啡杯发呆,眼睫柔软,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


    西服轻轻搭在她肩膀。


    她冷声:“拿开。”


    “风有点凉。”他温声说。


    赵星茴抬手把西服丢在地上,站起身,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迈步离开。


    闻楝把西服拾起,搭在臂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香港夜晚的街道,从鲜艳浓郁的霓虹和人来人往的喧嚣,再到暗调的街角和暖黄的灯牌,赵星茴脚步快快穿过人群,拐过一条长窄的街,推开了路边茶餐厅的门。


    点一份菠萝油和酥皮蛋挞,饮品她喜欢热酽酽的朱古力,某些时间她会特别想吃甜食,摒弃加州女孩喜欢的蔬菜沙拉和咖啡。


    门口叮咚一声。


    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拎着外套进来,坐在隔壁的座位,点了一份沙爹牛肉面和猪扒包,再来一份黑松露炒蛋和一杯鸳鸯。


    店里食客陆续离去,整间店只剩他们两人,默不作声又各自为营地吃着东西。


    地上深红色的小方砖刚拖了一遍,店员阿姨看赵星茴细嚼慢咽那个劲,甩着拖布用粤语催她快吃快走,店里要打烊。


    赵星茴听得懂,念大学时候凌微给她请的做饭阿姨就是广东人,跟着学了点皮毛,慢吞吞用粤语回她:“门口写着十点打烊,现在才过九点。”


    阿姨不耐烦抱怨这个点该下班,赵星茴淡定喝一口朱古力:“等我吃完。”


    阿姨又气鼓鼓抡着拖把去擦闻楝的位子,嘴里噼里啪啦一顿,闻楝漆黑眼睛望人——他听不懂。


    “她让你抬脚,她要拖地,别弄脏了地板。”赵星茴在一旁开口,语气难免幸灾乐祸,“还有,她骂你吃的太多,饿死鬼投胎,当心吃完撑死。”


    闻楝语气温和淡定:“帮我跟她说一声,我今天饿了一整天,只吃这几口东西,撑不死。”


    店员阿姨杵着拖把,凶巴巴叉起腰问两人:“你哋两个识?咁點解唔坐埋枱一張枱?搞到我多咗嘢做。”


    赵星茴和闻楝一道被不客气的店员送出门。


    风铃迎着晚风叮叮当当响,声音清脆悦耳,灯光漫漫的高楼破出暗灰色的天空,红色的士从身边闪过,她仍往前走,他在后面。


    一前一后走过两条街,风铃声腻了乱了烦了,她蹙细眉抱起手,脾气像涨潮一样冲上来,脚步加快,要把身后那个猥琐的尾随者甩开。


    她脚步加快,他也快走了几步,她在人群中慢下来,他单手插在裤兜里,也慢悠悠地走在人流中。


    脚下的高跟鞋步并不适合citywalk,过细的鞋跟已经让脚隐隐生疼,赵星茴在绿灯倒计时之前快快穿过一条街,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时已经开始愤怒,用力跺脚的时候脚踝突然一歪,身形一晃。


    脆弱精美的鞋跟摇摇欲坠。


    “你有完没完?””她柳眉倒竖,瞬间奓毛,扭头怒斥,“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信不信我报警?”


    “我和你今天同一家酒店。”闻楝抬头看不远处的高楼酒店,再看她横眉竖眼地咬唇踮脚,“抱歉。”


    世界毁灭都没所谓,男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说抱歉,而赵星茴宁死都不可能在摩登都市的街头踩着一双坏掉的高跟鞋一瘸一拐走路,她只能怒目刺他,钉在路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晚归的行人擦肩而过,路边有几级台阶,闻楝瞟了一眼,赵星茴已经踮着脚跳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我看一下。”


    闻楝已经蹲在了她面前。


    即便身上的皮囊换了样,他的姿势也是自然而然,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只有黑色的脑袋和衬衫包裹的清瘦的肩脊,曲起的长腿没有足够的容纳空间以至于磕在地面,伸手去碰赵星茴脚上的鞋。


    修长手指扶住纤细脚踝的瞬间,温热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皮肤,以至于赵星茴触电般地抬脚踹他:“滚开!”


    闻楝顺着她踹人的力道,顺势握住了那只高跟鞋。


    年轻女生的脚尖,玉一样白皙细腻的皮肤和柔美的曲线,贝壳般的指甲鲜红夺目,一分一毫都是美的存在,而他只是握住了那只坏掉的高跟鞋,抬头问她疼不疼?


    “不要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走路。”


    赵星茴抬起另一只脚踹他,横眉冷对,恶声恶气:“关你什么事,滚。”


    他脱下了她另一只鞋。


    黑色西装垫在地上供她有处可踩,赵星茴蹙起眉头,轻轻活动酸痛的脚尖,闻楝垂眼看着那淡红圆润的脚趾和发红的脚跟,想伸手,又收回了动作。


    “我去帮你买双鞋。”他站起来环顾四周。


    闻楝迈出两步,又扭头看了眼面色冷冷的赵星茴,再看看搁在旁侧的高跟鞋,弯腰拎起来,把高跟鞋带走,握在手里——他笃定她不会光脚踩在人来人来的街道,但还是担心她想办法穿着鞋走了。


    “闻楝!”赵星茴怒极,语气几乎咬牙切齿,“你恶不恶心。”


    几分钟之后,闻楝就转身回来,在即将打烊的路边小店拎回了双白色的帆布鞋。


    他又极其自然地蹲在她面前,低头整理帆布鞋的鞋带和鞋面,温热的手指揉住她的脚掌——赵星茴身体僵硬,心里厌恶,却又被他掌心揉捏出的酸痛感逼得皱起脸,咬住了唇。


    闻楝帮她穿好鞋,再低头系鞋带:“蝴蝶结好吗?还是四叶草?”


    赵星茴没反应过来。


    那还是好多年前,他在手机上学会了好些种系鞋带的方法,什么蝴蝶结、爱心和小蜜蜂,没忘的是习惯,十指自然记得,流畅又毫不犹豫地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赵星茴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都快忘记了,忘记了她以前总爱在这些小地方臭美花心思,这几年除去运动,她很少再穿需要自己系带的鞋子,当然也把这些花式鞋带的系法都抛之脑后。


    第二只帆布鞋穿好,赵星茴还是要踹开他——谁允许他跟着她走了一路?谁允许他碰她?谁允许他拿走她的高跟鞋?


    闻楝胸口被她踹了一脚,身形微微趔趄,抓住了她滑腻纤细的脚踝。


    “松手。”她咬牙,“你放开我。”


    “别生气了,脚本来就疼,踢人更会痛。”


    他抬起头,他漆黑幽静的眼睛望着她,他的手圈住了她的脚踝,,指腹在她玲珑的踝骨上轻轻施力,想要把自己的指纹和气息印进她的皮肤里。


    而她讨厌他的这副样子,讨厌他的意念讨厌他的眼神和他的动作,讨厌他说的每一句话,只能用外强中干地甩开他的桎梏:“放手,你活腻了是不是?”


    他不想重复这样的争锋相对,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平息她的怒火,再怎么样的力道落在他身上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化解,于是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失去平衡的身体往前倾,栽在眼前男人的肩膀上。


    闻楝没有迟疑地搂住了她。


    她甜津津的气息扑过来,她的身体又重回他的怀抱,他的心又开始痉挛,那种麻木的痛又回到身体,薄唇擦过她柔软的脸颊和微凉的耳朵,甚至是她馨甜的发丝。


    赵星茴揪住了他的衬衫,在他肩头撑起身体,目光已经变得怒气勃勃火光四溅,咬牙切齿:“闻楝。”


    “抱歉……”


    他空洞地说抱歉,但他全无动作,只是睫毛微垂,漆黑目光落在近在咫尺她那张生动鲜活又明艳的脸颊,落在她饱满艳丽的唇瓣,平缓的呼吸突然急促,一切都开始发抖,他的身体在颤抖,跳动的心房和胸腔,颤抖的呼吸和气息,手臂极力控制地细细抖动。


    多么希望那一瞬永远凝固,他控制不住地想吻她,想亲吻她明亮的眼睛和艳丽的嘴唇,柔软的脸颊和小巧的鼻尖,可她知道,他也知道,他们都知道这一瞬的想法——于是她变得尖锐而愤怒,他极力克制又尽力抑制这种冲动。


    身后匆匆而过的行人都变成了幻象,唯有眼前才是真实,脑子里的弦“嘣”地断裂,他最终只是将薄唇极轻极轻地印在了她紧蹙的眉心——他宁愿她将世界都搅得鸡犬不宁,也不想见她时时皱眉的样子。


    “别生气,赵星茴。”闻楝抱着某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平静说道,“别用高跟鞋尖砸我的脸,其他随意。”


    74  ? 第 74 章


    ◎我们能不能试着重新在一起◎


    对比起烟草味香水男, 显然是眼前这张冠冕堂皇的面孔、这个吻更为冒犯,可不知道为什么,赵星茴能清晰感知他的唇印在眉心的感觉, 也许是温柔, 也许是珍视或者遗憾,宛如蛛丝缠绕, 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比冒犯更为令人难以忍受。


    他说别用高跟鞋尖砸他的脸,他需要这张脸假装若无其事地去跟人谈工作谈项目谈合作,而身体其他地方任她随心所欲发泄怒火,颇有种以身饲鹰的牺牲。


    赵星茴这辈子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他揍到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才能泄心头之恨,瞪起冰冷怒火的眼睛, 揪住他的领口:“我可以告你性/骚扰。”


    “可以。”他的白衬衫提拽在她纤细指间,模样语气却丝毫不见忐忑, 眸光还是注视着她,“让我进监狱?还是上新闻?如果需要取保候审,我没有专属律师,联系人只能是薛博或者赵叔叔和兰姨,同时还要通知投资人,以免我突然失踪,公司出乱子。”


    他总是这样半死不活, 不管是在邮件还是电话那端或者站在她面前,所有的警告和威胁像一拳揍在棉花上, 赵星茴提不起揍人的冲动,每次能做的只是外强中干的龇牙威胁:“闻楝,你真让人恶心。”


    如多年前那样, 闻楝清俊的脸色从不因为她的冷言冷语改变, “你也踹了我好几脚, 揍人的时候从来不遗余力。”他再捞起衬衫袖子卷到上臂,露出胳膊上浅淡的圆迹:“上次你咬我,那个牙印变成了伤痕,身上很多指甲挠出的皮肉伤,那天晚上洗完澡就发烧了,我在家躺了两天。衬衫染了血,洗不干净,我索性挂起来了,照着那个款式买了一身新的。”


    她眼睛冷亮,唇红齿白,贝齿尖尖:“你活该。”


    “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一切恶果都是我应得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和,似乎笃定了某种事实,再把捧在手里那双崭新洁白的帆布鞋送回地面。


    他还记得她的尺码,脚上的帆布鞋很合适,赵星茴踩在地上,看他的角度就变成了一种微妙的仰视,以至于很冷傲地抬起下巴,用力把他推开。


    闻楝依旧习惯她的抗拒。


    他们走路的那种姿态——一个衬衫西裤的男人拎着西装外套和一双红底红跟鞋,而快他半步的年轻女人裙装往下是一双帆布鞋,两人的步伐有很明显的从属关系。


    那晚回酒店,赵星茴很用力地把闻楝甩在了房间门外,第二日上午客房服务敲门,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了一双新的高跟鞋。


    奢牌店里当季的最热款,精致礼盒包装,香槟色的缎面真丝,细碎的花钻,漂亮优雅的鞋型。


    礼物来自某位闻先生。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自豪?终于有机会送人礼物,以彰显自己的追求和能力。”赵星茴在电话里对他说,“我说过,我不喜欢你的任何东西,过来拿走。”


    “不是礼物,只是作为昨天晚上的赔偿。”闻楝淡声回她,“我并不自豪,只是很高兴现在有能力做这些事情,赵星茴,也许你没体会过……但从小到大,我寄人篱下的那些日子,不管是在我大伯家,还是在你家里,相对于垂手等着人买单,自己掏钱包的感觉会更轻松,原来总有那么一天,我也能正大光明地表达自己的心意,能背负起那些压在肩膀上的恩情。”


    他把正大光明那几个字咬得很重。


    赵星茴在电话挂断后试穿了那双鞋子,鞋子很美,穿在她脚上像本该她所有的水晶鞋,契合又漂亮。


    她默默地发了一会呆,而后垂着睫毛把高跟鞋和昨晚那双帆布鞋都扔进了垃圾桶。


    当天的航班回临江,两人又在飞机上相遇——赵星茴踩着一双平底单鞋出现在闻楝面前,若无其事地坐他身边戴上了耳机和眼罩。


    她这次回临江主要是为了工作,有新的项目需要面谈,被投公司的季度回访,另外,再过一阵还有澍光的产品发布会。


    澍光的智能空间有两条主线,一条是软件应用,还有一个是操作智能本体,在产业链里为客户提供智能操作的通用型产品,前期澍光主要集中在高校和行业公司的智能实验室合作,最早研发出来的机械臂和智能汽车的自动驾驶方案已有成果,包括这次闻楝在发布会之前赶去香港,也主要是为了现代工厂应用的机械关节体。


    赵星茴又去了一次澍光,在踏进办公楼的同时又瞄了一眼摆在前台的那只招财猫,终于忍无可忍,顿住脚步,扬扬下巴:“把它换掉。”


    闻楝和薛博都不在办公室,这几天通宵达旦地窝在了研发中心,赵星茴自己做主挑了一只招财猫,光鲜亮丽地摆在了前台最醒目的位置。


    澍光的发布会在研发中心举行,请了媒体和行业相关的一些专业人士,那天天气不好,现场的气氛稍微有些冷清,闻楝上台,毫无卖关子之意,很快揭晓了澍光全新代的智能本体。


    它是一个可拆解的双臂体机械,全铝合金骨架和机翼式底盘,置于顶端的处理器和双目相机让它拟人化,但自由度极高,本体的主要核心类似于人类脑部,但人工智能系统让它的功能拆解,可以应用于实验室或者流水线的工作,甚至也有生活场景的应用。


    这个智能本体以“Star3.0”命名。


    发布会现场有人问起闻楝命名的原因,他站在台上,面对着底下的观众:“我高中时期曾经面对过一整个房间的玩具,每天都沉迷于乐高或者玩具搭建,后来我从这个房间一堆零件中拼出一个小机器人,这个小机器人会跳舞会画画,我给它取名叫Star,就是星星的意思,无论是否能看见,它是永恒而美丽的星体。”


    他依然穿着白衬衫,很清爽地笑了笑:“我把Star送给了一个人,不过它还太弱小,在所有的玩具中毫不起眼。第二代的Star是在我大学时期,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最早的Star改造了一下,变成了机械形态,拿去参加比赛,那场比赛我拿到了十万块的奖金。”


    “Star3.0是人工智能实验室和工程团队的产物,我们想把它应用到更广泛的智能场景,虽然它跟前两代的形态和功能完全不同。同样,也许说,社会、潮流或者人类、情感都是流动和改变的,但科技是永恒的,它的内核永远是那间玩具屋,我追求的一切都从这里发生,也从这里延续。”


    他知道赵星茴在——不管是在现场的某个角落还是在某个屏幕前,他知道她会听到他的话。


    Star在哪里?


    当年赵星茴把Star送给了于奕扬,又从于奕扬那儿讨回还给了闻楝,最后被他扔进了垃圾桶,两个人在晚上置气去垃圾站翻找。


    赵星茴已经不记得从垃圾桶里找回的Star在哪儿,她还给了他,后来他是否有再送到她身边?随着家庭的烦恼和生活学业的进展,它已经默默无闻地被遗忘某个角落。


    那天闻楝很顺利地结束了发布会,会后招待了到场的媒体和宾客,接受了两个官方的采访,再回到办公室和同事们开会,下班之后一起吃饭庆祝今天的顺利度过。


    闻楝在所有的活动结束后,给赵星茴打了个电话。


    她很迟疑地按下了手机的通话键。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响,似乎隔着千山万水,也似乎近在咫尺,他温声问她:“赵星茴,我们能不能试着重新在一起?”


    重新在一起。


    赵星茴沉默了很久:“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


    她的声音平静:“闻楝,也许我理解你的想法和行为,你说起正大光明这个词,你说起来以后如何如何……可你不是我,在我这里,能被暂时放弃的东西根本就不珍贵,放弃过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迫不得已的借口,不用说什么殊途同归或者失而复得,世上没有那么完美的事情……你明明知道那是你最后的机会,你知道可以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但你还是推开了我。”


    她深深地秉住呼吸,眼眸里泪光闪闪,再仰起了脸,努力让泪珠不要沿着脸颊滚滚而下。


    “我想到等你原谅我的那一天。”闻楝握着手机,仰头望着公寓某处的亮光,白纱窗帘后的人影隐隐绰绰,“Star一直留在我身边,就算扔进了垃圾桶,我们也把它捡回来了,我现在把它做得很好,这是我一直的梦想,从来没有放弃过。”


    赵星茴望着窗外,挂断了电话。


    他就站在那里,他就站在楼下,他对着她的窗口,他有万分的决心要做某一件事情,那就从头做起。


    爆爆喵喵叫着走过来蹭赵星茴的裤腿,她低头望着它,喃喃低语:“我绝不心软,绝对不会原谅他。”


    楼下的人一直站着。


    他寂寥地站着,始终没有挪动姿势,一直等到白纱后面的光亮从馨黄转为黑暗,那个纤细的身影不知藏在何方,而后有人走出公寓,管家过来劝他离开,不必站在这里枯等。


    他不允许上楼,更不允许见面,不知道站了多少,脸上突然有滴滴答答的水珠,仰头看见的是黑灰阴霾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和暗暗的紫色,白日未下尽的雨又在此时滴答而下。


    春雷隐隐滚来,雨滴从稀疏转为密集,再如水帘一样织在人间,雷声愈来愈响,像心底的轰鸣和压抑翻滚的思绪,倾盆大雨扑头盖脸而下,连雷雨都在劝他回去,不要留在此地做不受欢迎的客人。


    赵星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久,用枕头蒙住了脑袋。


    密雨如织中依旧有个飘忽朦胧的身影,全身湿透,衣服像水里一样淌着,管家撑着伞过来,好说歹说死活劝不走这位年轻男人,再打电话给赵星茴:“实在劝不走他,雨太大,我只能让他往屋檐下站着,万一出事了可不好。”


    赵星茴抱起爆爆,垂眼挠挠爆爆的下巴:“很讨厌,我讨厌这种苦情戏码。”


    今夜无人入睡,春寒依然料峭,半夜时分,春雨急急停停,窗口窜进来的冷风绕着赵星茴光洁纤细的腿,楼下人的电话已绝无可能打通,她盯着时钟机械式走动的指针,不明白夜为什么如此漫长而煎熬,可她知道这样的夜晚她也度过了很多次,没有原因和没有征兆,只有痛苦。


    公寓管家再度撑着伞出去,递给闻楝一条浴巾的同时,告知他赵小姐刚刚打来电话,他现在可以进入公寓的某层楼。


    闻楝迈进了电梯。


    她穿着睡衣倚在门口,还是雪白宽松的蕾丝公主风格,长发披垂身后,脸颊皎洁,裙摆垂到脚面,毛绒绒的兔子拖鞋,面无表情又眸光冷清地看着他。


    他浑身津湿地站在她面前,衬衫西服完全湿透,挺括洁净的衣物转而萎靡,可他脊骨依然笔直以至于毫无狼狈之感,毛绒绒的漆黑头发往下淌着雨水,睫毛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水珠,那张清俊的脸庞苍白湿漉,轮廓线条深邃锐利,抿起的薄唇蒙着失温的淡青,是倔强也是脆弱,而那双黑眸糅着水光,眼底波荡般的明亮光芒仍未熄灭。


    75  ? 第 75 章


    ◎后来这吻变成了啃啮和嘶咬◎


    两人在门口长久对峙, 她似乎从未见过他落魄的样子,他也许久不见她的温和柔软,最后赵星茴退后一步, 淡声道:“进来吧。”


    闻楝同时开口, 只定定地看着她,嗓音沙哑倔强:“再给我一次机会。”


    两人的话语撞在一处, 像两块石头硬碰硬,不知道先磕碎哪块。


    站得久了,她身上的柔软睡衣沾染了他清冽潮湿的水汽,他眸光漆黑雪亮地直视着她,不知道从哪儿获取的一往无前的勇气。


    可如果不是因为澍光,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澍光的创始人,如果不是窗外伶仃的夜雨, 如果不是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那他就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只看在工作的份上。”她抿起红唇,抬手作势要关门,“你说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


    没有什么机会再能错过,闻楝迫切地伸手,冰冷潮湿的手触到她握在门上的纤细手指,她皱着细眉甩开, 他湿淋淋往前迈了一步,大门“咚”地在身后阖上。


    屋里布置温馨, 暖气和明亮灯光笼罩。


    闻楝把湿淋淋的外套和鞋子脱在门口的下沉式玄关,水里捞出来的模样也许落魄却绝不狼狈,水珠沿着颊颌线滚滚渗入衣内, 再淌在地板, 湿透的白衬衫黏在身体近乎透明, 包裹出颀长挺拔的体型、清瘦宽直的肩膀和匀称内敛的肩背与窄腰,西装裤紧贴住修长双腿。


    无法否认的是这个男人总有一种倔强又清越的好看,不同于于奕扬的潇洒肆意和陆显舟的气宇轩杨,像清秀挺拔的树,他的名字本就叫“楝”,树干高直,叶羽细细,花色淡雅。


    赵星茴站得很远,爆爆从猫窝里出来,谨慎地围着闻楝嗅来嗅去,来回绕了几个圈后终于认出了是他,拱起毛绒绒的尾巴,冲着闻楝喵喵直叫。


    她抱起手,目光冷淡地看着爆爆跟他亲昵:“你最好是洗个澡,家政间有烘干机,还有……希望你在我起床之前离开。”


    一人一猫注视着她把卧室门关上,闻楝挠了挠爆爆的小脑瓜子,良久之后转身去了浴室。


    浴室的水很热,失温的身体在慢慢恢复知觉,冷冷热热的体感在身体里窜动,一旁扔着白色的浴袍也许是提前准备,他走到客厅,沙发上的抱枕和薄毯也是他今天晚上的归宿。


    爆爆卧在沙发扶手等他。


    闻楝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摸摸爆爆的脑袋:“爆爆。”


    依然是好久不见,后来他们都长大了,闻楝还记得以前爆爆在他房间里跑酷,半夜从衣柜顶端砸到他身上,把他闹得鸡犬不宁,如今爆爆也从一只调皮的小猫咪变成安静嗜睡的大猫,眯着玻璃珠子似的异瞳,温顺地蜷着尾巴趴在他怀里。


    它已经从“爆爆”变成了“抱抱”。


    那个晚上爆爆陪着闻楝睡在沙发。


    天还没亮的时候,爆爆摇着尾巴钻进了赵星茴的房间,她躺在床上近乎整夜失眠,很快在爆爆的喵喵声里睁开了眼。


    爆爆扒拉着被子,一个劲地冲着赵星茴叫。


    半响之后赵星茴才下床,跟着爆爆走出了房间。


    睡在沙发里的男人半蜷着身体,安静沉默地裹着薄毯,迟迟没有在赵星茴的脚步声中睁开眼睛,等赵星茴走到面前才看出蹊跷——闻楝双眼紧闭,通红的脸色和苍白干裂的薄唇。


    “闻楝?”她站在旁侧,伸脚踢踢沙发,“闻楝。”


    一开始其实没打算要睡,只是身体的状态渐渐不对劲,倒在沙发闭上了眼睛,闻楝潜意识里知道有人喊他,两道眉棱越发深皱,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努力挣扎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楼下站了那么久,淋了大半夜的冷雨,生病是他活该。


    他怎么样都是活该。


    赵星茴皱着秀眉,仰头烦闷地叹了口气。


    她不情不愿地去找药箱,只翻出一盒退烧药,把水杯和药片递在茶几,扔过去一个抱枕:“起来吃药。”


    抱枕掉落地板,闻楝纹丝不动。


    “喂——”她很不爽地抱起手,嗓音不悦,“别装死,起来吃药,或者去医院,别死在我这里。”


    薄毯里的人毫无动静。


    赵星茴走过去,稍近的距离听见了闻楝急促紊乱的呼吸,深锁的眉棱和紧闭的双眼流露脆弱,额头的薄汗和过于泛红的脸庞,这红晕在他苍白的唇色中又分外鲜明,从眉宇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朵,往下再弥漫至脖颈和凸起的喉结。


    赵星茴站了片刻,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手指轻触,闻楝额头的温度烫到吓人,赵星茴被这热度烫到缩回了手,不耐烦的神色瞬间认真起来,敛起细眉,再将手背贴至他的额头,估量他的体温。


    “闻楝。”她凑到他面前,语气脱离冰冷,“喂,醒醒。”


    柔软微凉的手指,熨帖舒适的温度,闻楝闭着眼,他潜意识知道自己在生病,知道有人站在旁边,也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身体好似在燃尽,覆在额头的清凉是仅有的解药,像清泉一样潺潺淌进干涸的田地,他渴求更多一点的水源,只是那只纤细的手停留片刻又离开,闻楝喉结用力滚动,突然伸手攥住了那只抽离的手,极力睁开了黏重的眼皮。


    谁也没料到他突然睁眼——她长发披垂肩头,穿洁白繁丽的花苞睡裙,清丽的面孔近在咫尺,那双澄净的明眸里倒影着他的面容,在他眼睛睁开时毫无防备地愣住,未加掩饰的神色也许烦恼、也许思量,也许犹豫,却没有熟悉的冰冷和仇视。


    被蛊惑或者被唤醒,半梦半醒半明半暗的瞬间,动作先于意识,闻楝漆黑迷朦的眸只望一眼,攥着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将她完整地拖进了自己怀里,伸手箍住了她的腰。


    她的脸撞在他颊畔,鼻尖蹭过他高挺的鼻梁,语言情绪还未做出下一步反应,电光石火的瞬间,闻楝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他用炙烫干裂的唇吻她,粗砺地汲取她唇瓣的气息和柔软,她有饱满丰盈的红唇,清凉又绵软的触感,这种感觉是如此的久违而甜蜜。


    “闻楝!!”


    她在伏倒在他胸膛的那瞬开始心跳加速,在他有力的手臂锁住腰肢时心慌意乱,在他炙热干灼的薄唇吻住她时猛然颤抖。


    黏腻潮热的肌肤和沉重急促的呼吸包裹住两人,赵星茴迟来一步的挣扎和抗拒在他的冲动和桎梏面前不堪一击,神志昏沉中的闻楝绝不是温和克制的男人,所有的清明都抛之脑后,什么都没有,只有身体的渴求,他需要,他想要,他梦寐以求的接触,血液里流窜的灼热,无数夜晚一亲芳泽的欲/望,而眼下唯一的目标是她的唇,吐出冰冷话语或者娇憨字词的浅樱色红唇,他唯一的源泉和解药。


    “赵星茴……”


    他喃喃低语,贴上来的唇迫不及待,灼烫干燥的薄唇辗转吻住她的唇珠,吮吸她唇瓣的柔软甘甜,再肆无忌惮地游离在她面靥汲取清凉。


    赵星茴眼睛瞪圆,在他身上极力挣扎,他一手锁住了她的腰,一手抚住了她的后颈,强硬地将她的脸颊偏向他,凌乱的呼吸和干灼气息彼此缠绕,他的吻像点点火星落下,寸草不生,野火燎原,将她熊熊灼烧,不剩残骸。


    赵星茴,赵星茴……他深情而含糊地念她的名字,音调沙哑,呼吸凌乱,那双漆黑幽深的眼清明又迷朦地望着她,将她望进眼眸深处,变成深渊里的一粒星光。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一切都是糊涂混乱,赵星茴觉得自己神志不清,她和一些男人接过吻,也厌恶过一些男人的吻,却依然记得某个吻的感觉,那是十八岁的储物间,她伸手拽住了他衣领,将自己的唇撞上了他,而时隔多年的此刻,唇齿纠缠里酥麻微痒让人晕眩,兵荒马乱里野草丛生,慌乱心跳和紊乱呼吸密不透风地将她缠绕。


    可他们都回不去从前,她总能想起来,想起来她从早到晚万分期待地等他的电话,想起她每天自以为是的幸福幻想,想起来那像洪水一样天翻地覆的失望,想起他冷漠的态度和冰冷话语,想起她碎落一地的骄傲和藏在夜晚的眼泪,只要这些记忆还在,眼眶就依然会酸胀,不知道是痛还是恨,无形透明的针扎进心头以至于无法控制的痉挛抽动。


    “闻楝。”她要咬牙,“你,放开我……”


    红唇翕张的艰难吐字,趁虚而入的是闻楝的舌尖,他不满足唇瓣的黏合辗转,干涸极渴的舌钻入她的唇腔,裹挟着苦涩又清爽的气息,粗砺舌尖搅动吮吸她的香津和气息,似乎要将她灵魂吸尽,片甲不留。


    她依然抗拒,她不想让他得偿所愿,她的尖尖贝齿咬住了他搅乱的舌尖,要像心头的那根针一样的痛,尖锐细小的疼痛,在最显而易见的地方。


    闻楝不在乎这痛。


    即便再痛也不及身体的燃烧和叫嚣,焦灼躁动的血液,饮鸩止渴般急需她的甘甜和津液,他依旧撬开她的齿关,温热的舌全部游曳进她湿滑的唇腔,肆无忌惮地席卷她柔软上颚和柔滑唇壁,将所有的芬芳气息咽进干涸的喉管,再扫荡她的滑腻舌面和颗颗贝齿,直至血腥味弥漫,铁锈的味道滑入两人身体。


    后来这吻变成了啃啮和嘶咬。


    76  ? 第 76 章


    ◎所有的距离都在消失◎


    没有人接吻是你死我活的搏斗。


    这个混蛋,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一而再地伤害她,怎么敢出现在她面前, 他怎么敢假装痴情, 怎么敢为所欲为地亲近她。


    就是这样,谁也别想好过, 赵星茴内心泛起滔天的恨意,想要咬死他,就像猫科动物咬住猎物的喉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奄奄一息。用力揪住他的领口,横冲直撞啮咬他柔软的唇舌, 用力叼住他的薄薄皮肉,尖锐的齿尖刺破皮肤,刻下永不痊愈的痕迹和伤口,让血腥盖住所有的感官,要让他痛,让他知道她的痛,让他知道有口不能言的痛苦。


    一切都乱起来, 沉重炙热的呼吸和浓郁的血腥味掩盖所有,她撕咬他的干裂薄唇, 他用舌尖抚慰她的唇瓣,她叼住他的舌,他把她拖曳进自己热烫的唇腔, 她不顾一切又到处攻击, 他或热烈或温柔地吮吸回应, 唇舌横冲直撞地磕在一起,两个人都疯狂起来,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黏合的双唇是仅剩的唯一。


    是痛的,她凶起来的时候从来不遗余力,尖锐的伤口和尖锐的痛感,咽入喉咙的血腥永无停止,焦灼苦楚的心跳和呼吸,血液里滚着澎湃的热汗,一切好像都要烧起来,将身体和意识都投入熊熊大火中。


    高热的红晕漫遍身体,她的心潮和喘息都咻咻起伏,他双眉紧皱,在她的齿关泄出喑哑又性感的喘声,沙沙哑哑喊她的名字,手指抚上了她蔷薇般沾血的红唇,她低头狠咬他的手指,连带着他的下巴,再到尖锐滚动的喉结,闻楝脑子里白光闪过,几乎晕眩,脑袋后仰,用力翻身将她压抵住,赵星茴尖叫起来,手指挠上了他的肩膀。


    他抓不住她,滑溜溜的美人鱼,拼死拼活地在怀里蹦跶,沙发所有的抱枕都掉落在地,屋子里都是扭动翻腾的杂音,可闻楝知道这时候松了手,就永远没有第二次,她一个转身跳进海里,游到千山万水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他只能抓住她,不管什么痛落在身上,只能低头寻住她的唇,用伤痕累累的嘴唇撬开她的齿关,把人团团卷进了薄毯里。


    内里的浴袍早已松散,而她睡衣裙摆早就在挣扎中卷起,男人年轻光洁的躯体,微凉的体温紧贴着他高温的身体,曼妙起伏的纤柔曲线让人热血沸腾,滚烫光滑的皮肤让她颤抖不止,狂踢乱踹的长腿□□燥热烫的大掌捞住,一切都已经不对劲。


    他有阒黑深沉的眼、泛红的脸和斑驳猩红的薄唇,她的神色已不复冷淡尖锐,眉眼染绯,秾艳如桃李,急促的喘息和狂热的晕眩,蓬勃混乱的气息包裹,肌肤和感官都在灼烧,黏腻的冷汗和湿滑的热汗,挨蹭的肌肤毫无间隙地黏合在一起,昭彰而强硬的存在,尖刻又强势的痛楚,一分一秒都难以忍受,灵魂战栗到无法忍受。


    “赵星茴……”他仍是沙哑语调,高热横窜,将深邃的侧脸紧蹭在她的柔软脸颊,吻落在她的唇际,滑到她的玲珑洁白的耳垂,热腾腾地含住,将呢喃传递进她心底,“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我是你的……”


    她想起他们的初次,也是在晦暗凌晨的沙发上,眼眶酸胀到有液体溢出,嘶声回他:“我早就扔掉你了。”


    闻楝用力封住了她的唇。


    唇舌纠缠,蚕食侵吞,至死不休,说不清那种感觉,无边汹涌的热潮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和强烈的战栗,世界唯有此刻存在,灵魂灼烧至卷曲,下一秒灰烬要碎成齑粉,可齑粉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更坚硬的存在,流窜的电流和痉挛的身体,有那么一瞬赵星茴已经丧失了力气,心跳出了身体,发酸的唇齿软绵无力,意志分崩离析,自暴自弃地把指甲抠进了他的后背。


    他神色压抑,喉结翻滚,热汗淋漓,紧紧地抱住了她,和她融为一体,修长手指掐住滑腻饱满的大腿,最后的那刻沉沉抵住她的额头,哑声呢喃:“捡回来就好了。”


    所有的距离都在消失,可没有人做//爱这么疯狂,咬牙切齿地接吻,她要揪住他的头发和肩膀,不许他在她之上,不许他放肆不许他越界,要吞噬他的硬骨和倔性,要他软成泥浆踩在脚下,他锁住她的手腕和腰肢,想亲吻她眼角晶莹的泪和惊慌失措的白鸟,她弓起身体,尖叫声却像柔柔水波一样荡开,两人裹着薄毯从沙发滚到地毯,又在地毯上撞至茶几,最后无路可退,拼命用身体绞杀对方,挣扎着扭动着硬犟着,在浓烈的喘息和破碎的厮磨声中迷失自己。


    那种感觉要爆炸,他额头脖颈乃至手臂的青筋脉络都在绷起,滴滴热汗沿着鬓角下巴滚滚而下,一颗颗砸落在她眉心、脸颊和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黏重的汗液,密不透风地将人缠绕,太烫太热太缭乱,烫得人身体发软发抖控制不住要哆嗦,所有的冰激凌在融化,休眠的火山被滚滚岩浆覆盖,身体和意识已经不属于自己,扔上了浪尖被拍得粉身碎骨,再一缕一缕被狂风席卷至高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许短暂也许漫长,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激烈而磅礴的体验,最后她的嗓音已经归于破碎甜腻,而他忍耐至最后的迸发之前撤离,薄毯里凉津津的,湿得一塌糊涂,有她的也有他的。


    身体久久不能平静,头脑里灌满晕眩和耳鸣,闻楝第一次体会到虚弱这个词,连把人抱上沙发的力气都无,只是倚着茶几闭眼。


    有人鸵鸟似的把自己完全埋进薄毯,只留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在外头,他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等晕眩完全过去,闻楝捞起茶几上的那杯水,用干涸沙哑的嗓音问她要不要喝水。


    赵星茴不答。


    他吃力地把她抱上沙发,搂着她的身体,把水杯递在她唇边,她的面靥还是绯红的,目光疲倦,胸脯起伏,有春情之后的妩媚和乏力,对着凑在唇边的水边,抿起樱唇啜了一口。


    闻楝把那杯剩余的水喝光,滚在沙发,搂住了她,精疲力竭地闭上了眼。


    阖眼之前,他把下巴枕在她头顶,轻而缓地哑声道:“我想要你喜欢我,喜欢澍光,我想要和你站在一起,也想要给你一切,我想要成为于奕扬,想要成为陆显舟,却偏偏不想当闻楝。”


    而她把脸埋进沙发,瓮声瓮气:“跟你上/床真恶心。”


    闻楝已经昏睡过去。


    赵星茴听见他平缓又沉重的呼吸声,身体黏腻疲倦,在他的体温烘热下还是暖融融的,要挣开他的手臂,却发觉他无意识地搂着她不放。


    她睁开眼,外头的天已经亮了,爆爆趴在窗边的猫窝里,把自己盘得圆滚滚的,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又觉得脸红羞愧,不仅因为背叛了自己,还因为做了件这么龌龊的事情,又自暴自弃地把扬起的脑袋扎进了沙发,什么都不想。


    不知不觉她也睡了。


    闻楝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傍晚才醒。


    睁开眼时其实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屋里的灯亮着,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只雪白的狮子猫蹲在罐头前慢条斯理地舔毛。


    赵星茴这会在卧室发呆——她早就醒了,早上接了陆显舟的电话,而后在浴室洗了一个漫长的热水澡,睡在沙发上的人今天没有去上班,而昨天是公司的产品发布会,不出所料地薛博打电话给她,问她知不知道闻楝去了哪儿。


    她不好说这个人站在她楼下淋了大半夜的雨,发着烧跟她纠缠到了一起,沉睡到她几乎以为他要猝死过去,频频站在沙发前观察他的呼吸和脸色,只能含糊说他没事,让薛博不用担心。


    外头有声响。


    闻楝把浴袍和薄毯都塞进了洗衣机,再换上早已经烘好的衣服,走进厨房,偌大的冰箱里只有鸡蛋牛奶水果,冷冻层里有三文鱼和牛排。


    那些都是给爆爆准备的食材。


    闻楝挽起了衬衫的袖子。


    很多年没有下厨,谁也没想到再一次拿起厨具是这个场景,他洗手做羹汤,锅里煮着虾仁海鲜粥,清炖牛排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海盐香煎三文鱼惹得爆爆摇着尾巴过来,闻楝把它抱上岛台,把做好的那份先喂给它,温柔地揉着爆爆的脑袋。


    赵星茴走出卧室,抱着手站在远处看。


    有没有那么一瞬,曾经的她脑海里想象过这个画面?


    餐厅的灯光罩着下方的人,他有颀长挺拔的身形,挽起的白衬衫露出流畅结实的手臂和修长的手指,漆黑薄锐的眼角叠着明亮光芒,年轻深邃的脸庞疲倦又舒展,却又有着成熟的英俊和性感。


    闻楝察觉有人走近,抬起头来看着她,赵星茴看见他嘴唇和下巴的细小伤口,这种伤口使得他的模样无辜又脆弱,天然附赠的温良无害感,而赵星茴知道这种伤还有更多藏在衣下,那一刻她的确有种厌倦感,实在没必要用这种张牙舞爪的方式一遍遍在他身上施展,她应该优雅漂亮,而不是当个无计可施的施暴者,何况事后她的手指和牙关都很酸涩。


    “饿不饿?现在可以吃饭。”他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跟她说话,“我把菜盛出来。”


    她几乎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赵星茴面无表情地在餐桌旁坐下。


    毋须她动手,餐具碗筷和热腾腾的食物很快摆在她面前。


    闻楝没有坐下,转身站在她身旁,想了想,抿着薄唇问她,“家里没有感冒药……你怎么样?”


    他早上吃过茶几上那几粒退烧药,大汗淋漓之后再睡一觉,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只是……


    闻楝倒了一杯水,再递过来一盒药片,看着她,温声道:“我刚才让楼下药店送了点药上来,你要是不舒服……要不要也吃几粒感冒药?”


    赵星茴咬住唇,扬起下巴,雪亮的眼睛用力瞪着他。


    【📢作者有话说】


    注:安全期不安全,生病要好好休息。作者无能只能写出这种剧情,不要带入现实


    77  ? 第 77 章


    ◎公主只想要绝无仅有的安全感,而骑士摇摇晃晃的人生注定动荡◎


    她只能瞪他。


    有的时候, “睡都睡了”等于“来都来了”,颇有某种事到临头无可奈何又顺理成章的凑合心态,冷嘲热讽没有了用武之地, 扬声威胁也丧失优势, 所有的对抗突然失效,只剩气急败坏又莫名其妙的情绪。


    反正也不用她开腔说话, 他当然会知道她眸光的含义,明眸里两道雪雪亮亮的光,贝齿咬住的樱唇和皱眉时牵带着微皱的小巧鼻尖,她终于在他面前有了微表情。


    闻楝迎着她的眸光,很轻地垂了下睫, 但神色自若,淡定自持。


    淋雨了生病了上/床了, 谁知道头脑混乱的哪刻开始出错,他强吻她是该死,但她揪起他反击咬他是她气急攻心,他抱着她不肯松手该死,但她死命缠住他的身体是她头昏脑涨,可最后两人的身体反应都超出想象,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倾盆而下, 将人都浇成了落汤鸡,雨停之后, 空气不再沉闷,风也带着清爽。


    只是赵星茴还是不爽。


    闻楝把感冒药和水杯递在她手边,自己自然而然在餐桌对面坐下, 桌上的食物几乎都为赵星茴准备, 他嘴唇和舌头都有伤, 脖颈和喉结的红痕还未褪去,并不怎么吃东西,只是给自己盛了半碗粥。


    赵星茴不吃药,冷眼旁观,“你要是把感冒传染给我。”她扯了一下嘴唇,露出雪白尖尖的牙齿威胁,“你就死定了。”


    闻楝低眉顺眼,淡声说好:“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是哪种死法?”


    谁都可以提,但他正儿八经提起“死”这个字就分外刺耳,赵星茴又烦他:“你不会说话的话就闭嘴。”


    “现在有没有感觉身上不舒服?”他轻声问她,“头疼,发热或者是没力气?”


    她在房间闷了一整天,心思重重,全身乏力,腿还是酸的,身体深处隐隐有种过度消耗的饱胀感和热度,赵星茴低头喝了口牛骨汤,心中带刺,忍不住出声讽刺:“没想到你技术还是这么的差。”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回道,“好几年没有下厨,你以前也没有说过不好……”


    她冷起面孔:“今时不同往日。”


    他温声:“下次我会……”


    赵星茴柳眉倒竖,抢先在前:“没有下次!”


    闻楝没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粥,而后轻轻吸气,慢吞吞伸手触了触嘴角的伤,那伤口慢慢溢出一丝血,沾在修长指尖尤为醒目。


    赵星茴盯着他的动作,又抿住了唇。


    她从来认定自己不是心软的人。


    还有,真的是他活该。


    “薛博下午给我打电话了,你一天没去公司,他到处找你,打不通你的电话。”她把柔软面孔拗得毫无表情,“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不跟你计较,你现在该走了,我明天一早也要回新加坡。”


    夜又黑了。


    闻楝看着她,姿势岿然不动——他并不想走。


    “我可以留下来照顾爆爆。”


    “爆爆不需要你照顾。”


    “也许沙发和地毯需要清理。”他垂眼。


    “会有家政工人过来处理。”她脸色微红,咬牙用力憋一句话,“我会把那张地毯扔掉,不用你管!”


    “如果你晚上生病,或者……”


    赵星茴几乎要跳起来:“闻楝!”


    响应她话语的是一连串的:“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有人在揿门铃。


    “你又买了什么东西?”赵星茴扭头,脸颊瞪成气鼓鼓的小动物,“你最好别告诉我,你打算鸠占鹊巢,开始把我这当自己地盘?”


    别以为她不知道,就因为两人莫名其妙又睡在一起,就因为他说出的那些话,他是不是就以为两人可以顺利成章地发展下去?


    做梦!


    闻楝眉棱微皱,目光顺着大门声响变得疑惑,又看了赵星茴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


    密码锁的大门“嗒”的一声打开——


    “星茴,星茴,你在不在家?怎么不接我的电话?”门口玄关有人换鞋,而后趿着拖鞋吧嗒吧嗒——走进来的人是方歆。


    方歆??!!!!


    方歆本人并不知道这个时间这个家还有个第三者在——她跟赵星茴家隔得并不远,平时为了照顾爆爆,彼此知晓对方家门的密码并可以随意进出,加之今天赵星茴告诉她明天要返回新加坡需要她关照爆爆,正好方歆下班顺道过来看看。顺带,方歆刷手机看见了昨天澍光的新品发布会的新闻和视频,听见了闻楝解释的Star的那一串话。


    别人不明白还罢,作为赵星茴的老同学兼闺中密友,她还不知道么,第一代的Star就是闻楝送给赵星茴的礼物,那个四肢细细、长得可可爱爱的机器人。


    方歆觉得闻楝的那一番说辞很奇怪。


    她想过来跟赵星茴聊聊。


    玄关往前迈几步,再拐过一堵墙,方歆明显地闻见了餐厅饭菜的香气,脑袋和视线都探过来,目光突然被钉了一下,神色瞬变,嘴巴一张,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两个人。


    闻楝和赵星茴亦回视着她。


    “你俩……”方歆呆了又呆,手指移动,皱起眉,一脸不可理喻,“你俩……”


    她嗓音古怪,再挤出一句:“你俩???”


    why???????


    这两人不是关系贼差,差到多年以来从不私下联系,连公事公办的接触都懒得提起。


    为什么会这个时间坐在家里,坐在同一张餐桌,坐在一起吃饭,双双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赵星茴猝不及防,绝没料到方歆这个时候会过来。


    听见方歆声音的那一瞬她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脑子里转了几道弯,甚至想把闻楝塞进卧室衣柜的冲动,只是完全来不及,而闻楝神情完全不慌不忙,毫无反应地坐着、看着她。


    她只能努力瞪着他。


    人已转到眼前,赵星茴嘴唇抿起又松开,松开又抿起,眼睛瞟向天花板,再站起来,走向方歆:“你怎么过来了?”


    她把闻楝挡在了身后,挽住了方歆的胳膊,生硬微笑:“我刚跟闻楝谈谈澍光的产品策略和商业模式,刚结束,正巧,他正好要走,你就刚好来了。”


    “方歆。”闻楝温声跟方歆打招呼,只得站起身:“时间不早,公司还有事情……你们聊。”


    方歆的目光滴溜溜地转,古怪地转,闪烁地转,奇妙地转。


    没有人是傻子。


    餐桌上这几道菜绝对不是钟点工的作品。


    赵星茴脸上半点妆都没有,长裙料子柔和,显然是居家没出门的状态。


    闻楝倒是衣冠楚楚,但是——他身上这身衣服,好像和昨天发布会的照片视频里……一模一样。


    还有,方歆瞟见了,他俩眉宇之间那种掩饰的神色,还有闻楝嘴唇下巴明晃晃的伤口和痕迹……


    方歆以前是班里的八卦鼻祖。


    她脑子里一个激灵,指着两人差点跳起来:“靠!大家知根知底那么多年,我把你俩当真心朋友,你俩到底有什么在瞒我?”


    闻楝脚步顿了顿,眼神睇过来,又被赵星茴瞪着眼挡回去,示意他快走。


    大门“哒”地阖上。


    人一走,方歆恨不得跳起来掐赵星茴的脖子,给她晃出个真相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赵星茴抚着额头,仰天长叹.


    那天晚上绝对是赵星茴最难熬的一个夜晚,方歆要死要活赖在赵星茴家里不肯走,旁敲侧击,挖根掘底,甚至考察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只差对赵星茴严刑逼供。


    遥想当年,方歆对全班同学甲乙丙丁的八卦都了如指掌,这也是赵星茴一直拖着不告诉方歆的原因。


    赵星茴最后招了。


    从哪儿说起?


    高中毕业她和闻楝的接吻,他拒绝去美国念书和两人的决裂,大学时期断断续续的连续,而后是她一股脑冲回国内去见他,短暂的相处,闻楝赴美交换生的暂停和关系的再度破裂,从此之后分道扬镳两不相交,直到澍光的破茧和投资,从陆氏再到她再度回国,两人的工作关系和再度纠葛。


    方歆捧脸尖叫了十几次,也敲了赵星茴十几次脑袋。


    “你俩就是不把我当朋友,这么多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我完全埋在鼓里,太不仗义了。”


    “我每次都安慰自己,就是因为你爸和你继母,还有你那个弟弟,把你和闻楝的关系整得恶劣到谷底,明明就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方歆咬牙切齿,“原来都是因为你俩搞上了。”


    赵星茴捂住了自己的脸。


    接下来还有方歆一连串的拷问:“那你俩现在到底在哪一步?是冷战期还是恢复期还是和好期?闻楝最后接受陆氏的投资,他要你回国,他这一年跟你的联系,包括他亲手创造的产品,不就是想跟你求和?希望能跟你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他现在有了自己独立的事业,不用跟你继母绑定在一起,不用掺和你家的事情,你俩没有根本矛盾。”


    方歆按捺不住:“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你还喜不喜欢他?想不想跟他在一起?”


    赵星茴不说话。


    好久好久,没有人说过这些事情,她没有和人认真聊过,即便是和陆显舟,陆显舟也只是点到为止地尊重她的隐私,不会像方歆这样追根刨底地问。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良久之后,她又仰起脸,闭紧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总是以为,总有那么一个人,我可以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要求,他就不会离开我。”


    “他不会像我的爸爸妈妈,小时候总是说很爱很爱我,说我是全世界最可爱最幸福的小公主,但是爸爸最后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妈妈重新和她爱的人在一起,在我之前她还丢掉了她和心爱的人的孩子,我知道那个孩子才是她最爱最没有遗憾的人。”


    她很随意地耸耸肩膀,语气不以为然:“然后有一次,他说,嘿,赵星茴,很抱歉我要暂时离开,因为现在的我太忙了,因为我一无所有,因为我处于弱势,我没办法给你相应的生活,我希望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地位,有自己的尊严再回到你身边,那个时候我们相处会很容易,我会和你好好在一起。”


    “可是谁知道呢,五年,或者十年,二十年之后的某一天,他会不会也说,嘿,赵星茴,对不起我要再离开一次,也许是我的事业再度出现了问题,也许是随着阅历和身份的变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也许是随着时间的磨合我们出现了厌倦,也许还有更多的意外的发生,毕竟未来那么长,谁也不知道会如何。”


    “他会不会再说,你要不要暂时一个人休息一下?你的生活那么精彩,你有那么多人陪着,你可以玩得很开心,你一点都不会孤单。你等我回来,或者我再也不回来。”


    “你懂我的意思吗?方歆。”一颗颗眼泪沿着她的面颊滚滚而下,“可我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望,我不想再像那样抓住一个人,他能融化我,也能冰冻我,而我想要自己控制自己。”


    她眼睛闪闪发光,脸颊绯红湿润:“没有我在身边,他创造了澍光,难道我在身边,澍光就不会出现吗?他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做?我为什么要等着他和我站到同一高度再迎接幸福,我是赵星茴,不是躺在城堡里的睡美人,不是等待拯救的公主,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哪怕我们是对立的立场,我宁愿是对立的立场,也好过把我一个人扔在身后。”


    方歆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把嘴巴合上。


    半响,她情绪也失落:“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闻楝应该也很爱你,他没有父母家庭,没有娱乐休息,身边没有别的女孩,只有没日没夜的工作,完全靠着一己之力在努力奋斗,只是为了能平平坦坦地站在你面前。”


    也许这就是矛盾所在。


    公主只想要绝无仅有的安全感,而骑士摇摇晃晃的人生注定动荡。


    78  ? 第 78 章


    ◎你怎么在这?◎


    方歆本为捕获了一个超级八卦而高兴, 走的时候却是心不在焉——赵星茴勒令她把这件事埋在心里。


    陆显舟来樟宜机场接赵星茴。


    近来两人都忙,陆显舟频繁在中东和欧洲出差,赵星茴在香港和国内时间较多, 这次双双返回狮城, 两人约莫有一两个月没有坐在一起正儿八经吃一顿饭。


    坐在高楼顶层的西餐厅俯瞰夜景,两人聊起最近的工作生活, 陆显舟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想跟我聊聊?”


    赵星茴妆容鲜妍,笑容盈盈:“有啊,这家餐厅换了新的大厨,菜单也有改变,看起来都很不错。”


    “澍光的新产品发布会呢?”陆显舟翻着菜单, “Star3.0的智能本体,我看过产品介绍, 似乎比较值得一提。”


    赵星茴的笑容微微凝固在唇角,随即又荡开:“我不知道你也有关注,那你觉得对比起其他科技公司的产品发布,澍光能不能在遍地开花的市场占有优势?毕竟他们已经开始进行量化生产,也许能抓住不错的机会进行领域合作。”


    “任何成功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无法预期未来的走向,但至少眼下这步走得还算不错, 企业最重要的应该是商业价值,既需要抓住行业前驱, 也需要产品力优势。”


    陆显舟的眼神也有特别的含义:“我一直在等这么一天——你重新爱上他了吗?”


    赵星茴不设防他会说这种话,喉咙和心突然哽住。


    他嗓音认真,笑容明朗, “如果没有爱上, 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饶是她心里早有设想, 但此刻赵星茴还是猝不及防。


    良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在一起?”


    “对。”陆显舟很笃定,“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坐在喜欢的餐厅吃饭,一起回到家里,更多的……谈恋爱、结婚,甚至以后更长远的故事。”


    赵星茴睫毛缓眨:“你觉得……我现在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那个人?”


    陆显舟认真看着她:“我心里没有关于其他人的选项。”


    这顿饭赵星茴吃得心不在焉。


    正如凌微所说,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和陆显舟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好,他们相识多年,了解彼此的性格为人和家庭,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也不可能找到比他更英俊、绅士、富有、风趣和成熟体贴的男人。


    她断断续续想了一些,但似乎什么都没想。


    眼下的赵星茴并不想考虑任何问题,临江的混乱记忆还未平息,她不会觉得和一个男人上床有任何问题或者心理负担,对陆显舟的直面逼问也未有惊喜或者难堪之意,只是难以将这堆接二连三发生又搅和在一起的事情都梳理清楚。


    回家的路上,她问了陆显舟:“陆显舟,你喜欢我吗?”


    陆显舟声音放柔:“我不可能对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发出邀请。”


    她愣愣地看着他:“可是我十八岁的时候你不喜欢我,我二十岁的时候你也不喜欢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你也不喜欢我,我几乎知道你的每一任前女朋友,我跟她们每个人都完全不一样,我甚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们,你把你当成哥哥,你也把我当妹妹看,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为什么喜欢现在的我?”


    陆显舟笑了。


    人总是会变的,谁知道某个时间会被吸引,潜移默化或者突然开窍,发现了不一样的风景。


    他站在她面前,打开手臂,双眸明亮:“要不要试着抱一抱?”


    不是朋友或者家人式的拥抱,而是完整抱住这个人,感知他的身体和存在。


    赵星茴犹豫着伸出了手。


    她被陆显舟揽在怀里,他身材高大,身上有男士剃须水的淡香和干净健康的气息,同样温热舒适的体温,她的手勉强能环抱他的后背,他有更平缓坚定的心跳,他有结实强健的体魄和更宽阔平坦的肩膀,他有更得体的仪态和更高级质感的仪表,他对女人而言似乎安全、完美、无暇。


    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酸楚,她其实很少回忆过去,她其实并不关注他人的世界,可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如果他的脸颊不曾有过那个酒窝似的伤痕,如果他不被冷落在阳台角落的那个房间,如果他不被人带回那个重组的家,如果他的生活不围绕着骄矜的公主,如果破旧的办公室没有那只坏掉的招财猫,如果泛旧的T恤牛仔裤换成更好的衣服,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的加班,如果他是陆显舟,会不会做的更好一点?


    “陆显舟。”她闷闷把脸颊埋在他胸膛。


    她以为自己无比冷酷,但心还在动摇。


    陆显舟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当哥哥,喜欢我会不会更容易点?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更好一些?”


    赵星茴不知道.


    闻楝这几日在公司都戴着口罩。


    他说感冒,薛博狐疑,感冒的人不好好地在家里呆着,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薛博再看见闻楝耳后脖颈那块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他跟姜小恬新婚燕尔,怎会不知道如何回事,再挤眉弄眼地质问闻楝,他淡声道:“猫抓的。”


    “你哪儿来的猫?”


    隔日闻楝就带了一只狮子猫来公司。


    薛博无语扶额。


    猫是从方歆那儿讨来的,方歆见了他,目光就带了三分暗三分亮三分无计可施和一分欲言又止,可怎么说也是老同学老朋友,方歆至少真想闻楝跟赵星茴能进展得皆大欢喜。


    “我说你俩也够烦的,星茴不让我掺和你俩的事情。”方歆瘪起嘴,又抱起爆爆,“她好歹没把爆爆算进去,算起来爆爆也不算她一个人的猫,就借给你养两天吧。”


    闻楝把爆爆带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什么都不缺,闻楝对着电脑办公,爆爆就趴在他的办公桌或者腿上睡觉,一人一猫作伴,倒也没觉得寂寞或者忙碌,只是第二日赵星茴就打电话过来。


    “你的指甲在我脖子上划出的伤痕,被公司同事看见。”闻楝在电话里说,“我只好拿爆爆顶替。”


    赵星茴无语抿唇。


    过一会,她说:“陆显舟下周要回国开会,我跟他一起回国,如果路过临江。”


    她咬着下唇:“万一见面的话,希望那时候你的伤已经痊愈。”


    闻楝沉默片刻,问她:“这几天在新加坡过得开心吗?”


    “爆爆的事我不计较,你最好是照顾好它。”赵星茴轻哼一声,“我开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楝的呼吸温淡,顿了顿,在电话里问她:“我并不知道你开不开心,陆显舟跟你表白了吗?他想跟你结婚?或者说……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他话语平平淡淡、四平八稳,却宛如平底惊雷,突然炸在赵星茴耳里。


    “你?方歆告诉你的?不对——”陆显舟表白的事情,她连方歆都还没告诉,嗓音惊愕无比,“你和陆显舟?你怎么……”


    赵星茴突然咬住舌尖。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猜这件事发生。”闻楝心平气和,“兰姨之前跟我打电话,说起你的事情,你的父母双方家庭都乐见你和陆显舟在一起。”


    至今为止闻楝和陆显舟没有更多的直面接触。


    闻楝只是猜测陆显舟的权衡——陆显舟能说服赵星茴回到新加坡,为什么能说服她接触澍光,他们俩会走在哪一步步,如果赵星茴的家庭口径达成一致,如果两人再度见面——新加坡应该有些事情在发生。


    他不愿意去想赵星茴的回答。


    “爆爆趴在我怀里。”他把话筒下移,让她听见爆爆的呼噜呼噜声,柔声道,“我们在聊天,聊赵星茴的事情。”


    赵星茴心慌意乱地挂了电话。


    她和陆显舟下周要回国。


    陆显舟要回首都参加一场庆典会议,他让赵星茴同去,这种出差,本来赵星茴去不去皆可,但那时候首都正好有场行业展会,赵坤则也要去首都出差,陆显舟兴许有机会和赵坤则见一面,再从临江返程回新加坡,抽时间去澍光看看。


    陆显舟的意图——赵星茴无从反驳,也没有反驳的机会.


    上一次赵坤则见到陆显舟,大概是八九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陆显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春,正在念大学,穿潮牌运动衫,小麦肤色,阳光爽朗,相处也是随和谦虚,没有一点富家子弟的傲气。


    如今赵坤则再看此人,已经是而立之年的菁英男士,成熟沉稳,衣冠楚楚,站在女儿身边,风度翩翩又贵气英俊。


    赵坤则自然满意。


    毕竟是陆家,财力地位人脉背景压根没法比,赵星茴要是能嫁给这种年轻俊才,对自己对赵家都是莫大的好处。


    这次见面,褚文兰也在旁侧。


    不管家庭关系如何,至少见面是阖家团圆,其乐融融,褚文兰能说会道,无一处安排得不好,每句话都让人如沐春风,陆显舟也带着见长辈的诚意,和气开朗,礼貌有加,这场面就甚是融洽,笑声起伏,异常投缘。


    席间话题聊起公司生意日常生活,剩下都围着赵星茴打转,甚至搬出了她从小到大的照片趣事,各种零零碎碎的细节。


    只有赵星茴不用应酬,坐在一旁无所事事。


    她起身去外头补妆,再透口气。


    私人餐厅,连洗手间的装潢精致豪华,古色古香的回廊格调,挂在雕花走廊下的灯笼一盏一盏,灯光典雅又错落绰约。


    灯笼被风吹得晃动,明明暗暗的光影动荡,有人垂首倚着廊柱,手插进兜里,白衣黑裤,身形修长,姿势清寥冷清。


    也许只是百无聊赖的站着,也许是在等人,只是不知道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今晚赵星茴心情并不算好,并没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她再往前走。


    幽幽光线从他肩膀后方洒下,错落光影浮在他五官,绒绒的眉睫和幽深的眼眸,跌宕起伏的鼻唇线条,清隽深邃的轮廓。


    他等到了,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赵星茴蓦地顿住脚步,心跳迅速加剧:“你怎么在这?”


    79  ? 第 79 章


    ◎可我早就不再听你的话◎


    闻楝从临江过来。


    他尽可以说自己来首都出差, 意外的邂逅,命中注定的重逢,但世间绝大部分故事都是竭尽人力所为, 正如他每一次见她都是有意而为, 除了那年暑假的幸运,从未有过其他的意外。


    “今天工作不是很忙。”他看着她, 倚着廊柱的站姿微微松懈:“来看看你。”


    他总是这样,看似轻描淡写不以为然,可白衣黑裤、深红的廊柱和晦暗的夜,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什么好看的。”赵星茴冷嗤,无语之余难免觉得可笑, “既然来了,怎么不直接走进来见面?还是说你就喜欢躲在这种阴暗角落守株待兔?”


    她扫他一眼:“你怎么笃定就一定能见到我?”


    “即便我走进去, 也是多余的陪客,让人扫兴。”闻楝撩起浓黑的睫,“今天最晚回临江的飞机是晚上十一点,还有一点时间,我想我站在这儿,今天总能看见你。”


    她扬眉:“为什么?”


    “因为你会这样做。”他目光澄澈,“你讨厌这种见面场合, 总会出来透口气。”


    他了解她。


    最爱喝的橙汁,莓果味冰激凌, 夹心棉花糖和巧克力曲奇的甜食,不喜欢吃的食物有很多种,喜欢吃的食物很鲜明, 生活里的小习惯和细微的动作, 不耐烦的应付与忍耐的时长。


    赵星茴收敛起嘲讽笑容。


    “听起来你好像挺了解我的。”她歪着脑袋看他, 睫毛闪了闪,“我给你个机会,你再说说,我还讨厌什么?”


    她爱憎分明,连厌恶也从不掩饰,水晶球一样清凌凌的。


    “你讨厌应酬的时间太长,讨厌满屋子的烟味,讨厌全是男人的场合,讨厌不认识的男人过来搭讪,讨厌水果和茶混在一起煮,讨厌甜的食物搀在咸的味道里,讨厌溅在桌子上的油星,讨厌吃饭包厢里的洗手间,讨厌摆在角落燃烧的檀香……”


    她看着他的眼眸变冷变圆,而后抿起红唇:“闻楝,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


    这种感觉并不美妙——当有个人熟知你的所有,时隔数年还能分毫不差地说出你的喜好,简直有种无处可藏的失措和愤怒。


    如果可以的话,闻楝可以数出一百项她讨厌的东西,而赵星茴已经失去了再听的耐心,“你该走了。”她傲慢十足地扬起了下巴,“而我要回去。”


    “赵星茴。”他喊住她。


    “如果我跟赵叔叔和兰姨说……我想跟他们坦白,说我也喜欢你,我这辈子的梦想是想要你嫁给我。可不可以?”


    “你做梦。”她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又怒目而视:“闻楝,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不管是自不量力还是于事无补,我的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这天吗?”


    “闻楝,你不要给我找麻烦。”她折身回去,站在他面前,语气尽显威胁,“这样做毫无意义,我也不许你这么做。”


    “总会有人知道,会跟方歆和陆显舟一样知道。”他回视她,“我想让他们知道,而他们总会知道。”


    “我说不许。不许你这么做,不许你再往前走一步。”她修长艳丽的指甲几乎要戳上他的胸膛,“闻楝,我的纵容是有底线的,你敢再越雷池一步?”


    “可我早就不再听你的话。”他平静说,“我想要自己做主。”


    他在人前从来只博好感,没有出现过威胁感这个词,可他一步步将她逼近,漆黑灼亮的目光落在她的面颊,却有某种早已下定决心的意味,赵星茴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企图用高昂的下巴和强硬气势宣誓自己的地位,可他早已用赤/裸明亮的目光将她冰冷傲慢的脸颊吻过千万遍。


    他想用无数种方法吻她的脸,想随心所欲地吻她,想把她围绕身边的绯闻和男人都剔除干净,不管是不是自不量力,他势必要如此。


    闻楝用十分钟的间隙搅乱了今晚的气氛。


    这次见面,赵坤则和褚文兰显然都对陆显舟极为满意,不仅年轻有为,气度和身份都是一等一的好,接人待物都毫无傲慢和轻视之意,说到底还要感谢凌微,让赵星茴近水楼台先得月,能抓住这样的金龟婿。


    赵星茴总是心不在焉,她隐隐觉得事情出现了某种偏颇的失控,这种失控连陆显舟的成熟从容都于事无补,也许她大可以直接忽略或者熟视无睹,但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横亘在那里,总让人有晃神的时候。


    几天之后,陆显舟和赵星茴到了临江。


    这次回国出差的行程安排,临江未必要来,但陆显舟在临江有个很重要的商业伙伴,既然约了见面拜访,那自然顺理成章的过来见见。


    秘书已经订了酒店,陆显舟问赵星茴愿意住哪儿,以前两人一道出差或度假,各自住的都是单独的房间,这次去首都出差,秘书只订了一间复式套房,楼上楼下的卧房,赵星茴走进去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我住家里。”赵星茴撑着脸颊,“我要见见方歆和爆爆玩。”


    陆显舟了然点头:“也好,听你说方歆的咖啡馆开业,有空的话,我也应该去捧个场。”


    “好啊。”她软声敷衍,“方歆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自从方歆知晓她和闻楝的事情之后,八卦的敏锐度突然提高到了最高等级,知道赵星茴这次和陆显舟一起回国,再和赵坤则见面,已经不知道问了赵星茴多少个问题。


    陆显舟再问秘书这几日的行程安排,语气平顺地问起澍光的项目,让秘书找个空档,约澍光的创始人见面。


    投资人跟创始人见面吃个饭而已,出差行程中顺便的事情,他问赵星茴说:“你意下如何?我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见见。”


    陆显舟打算见闻楝——赵星茴并非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无所谓见或者不见。


    “你想见就见。”赵星茴轻描淡写,“不用问我的意见。”


    不用赵星茴亲自联系,自然有人打电话给澍光,闻楝在电话那头毫无犹豫,直接应下:“可以。”


    见面没有安排得太隆重,也没有过于公事公办的态度,更多的是私下场合的会面,地点设在一家环境口味尚可的中餐厅。


    晚上赵星茴穿了条黑色微闪的长裙,腰肢婀娜,雪肤红唇,昳丽精致,漂亮耀眼又毫无芥蒂地挽着陆显舟出现。


    闻楝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俩走近。


    如果人群里有存在感这个词,那眼前的这副情景当然让人无法忽视——她身上的那条裙子太薄,腿太长,皮肤太亮,笑盈盈地挽着陆显舟的手臂,她的黑发拂过他的肩膀,抬头说话时眼眸晶亮,仿佛这世界没有其他男人的存在。


    闻楝伸手:“陆总。”


    “闻楝。”陆显舟挑眉,“好久不见。”


    赵星茴站在了一侧,看两人握手说话。


    她印象里总觉得陆显舟的身高要远甚于闻楝,这种想法源于陆显舟极其自律的健身和完美的体魄,但这两人同时站在她面前,她才恍然发现这两人身量相当,不过是陆显舟更英伦正式,而闻楝更简单清越。


    算起来,陆显舟统共只见过闻楝三次。


    上一次见面纯粹是公事,并没有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这次见面显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但陆显舟彬彬有礼,闻楝态度平和,两人甫一握手,眼神交汇,态度自然不至于剑拔弩张,但各自心里自然有思忖。


    陆显舟和闻楝大半聊的是工作,澍光的公司情况,产品的开发和市场的投入,下一轮的融资和规划,行业未来的发展趋势和针对策略。


    今天这场合根本不用赵星茴开口说话或介绍情况,她只需要坐在陆显舟身边听他们聊天即可。


    她不声不响不出风头,但也许今晚的主角只有她一人,陆显舟在聊天的间隙照顾她的情绪或者需求,让她不至于太过无聊。


    夜晚的春风沿着复古玻璃花窗的缝隙轻轻吹拂进来,陆显舟递过来一盅花胶奶冻,温声劝开小差的赵星茴:“不要玩窗户,小心夹着手。”


    她侧目:“原来窗户下种了一丛花,怪不得我一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陆显舟把甜品递在她手畔,顺势握住她的指尖,温声道:“手凉了。”


    赵星茴抬头冲他粲然一笑。


    闻楝在对面看他俩眉眼间的默契。


    80  ? 第 80 章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家◎


    这已经是春末夏初的季节。


    晚风沉醉的夜晚, 餐厅窗台下的花开得甜丝丝的,他们坐在布置得精致的人造场景中,进行一场浮于表面的对话。


    “窗台下种的月季。”闻楝淡声打断两人的气氛, “这个品种混合了果香和柠檬的香气, 和餐厅里放的植物气味中和得很好。”


    陆显舟问道:“看不出来,你对花卉和香水有研究?”


    “一窍不通。”闻楝认真抬眸:“只是以前身边有个人很爱问, 路边的花花草草,她总想我脱口而出答案,后来我在图书馆借过几本书,大概记得一些。”


    赵星茴睫毛一掀,目光顿住。


    陆显舟眼瞳如墨, 了然点头:“很用心。”


    他请服务生请来餐厅经理,问起窗外的花, 经理从餐厅的景观植物和意境布置细细解释,最后还赠送赵星茴一盒气味相近的香氛,陆显舟微笑:“我倒觉得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不完全需要在书本上按图索骥,有更好的了解途径。”


    闻楝的神色慢慢收敛:“你说得对,但即便是方式不同,最终也是殊途同归。”


    两人的视线擦过, 光芒浮动,似乎有某种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的意图。


    “见微知著, 你的性格很有韧性和毅力。”陆显舟道,“行事风格目的性很强。”


    “有目的性并不是一件坏事。”


    “绝大多数场合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但我们总不会顺风顺水, 总有受挫的时候, 我总认为,人抱有纯粹之心才能走得更长远。”


    闻楝语气平和:“的确,但纯粹与否,只有自己知道,他人无从判断。”


    陆显舟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温和清润又锋芒内敛,似乎和多年前的模糊记忆重叠起来,他气度沉稳:“当然。不知道算不算一个不成熟的建议?我看过澍光产品发布会的视频,Star3.0也许在某些角度有独到之处,但放眼全球市场甚至未来驱使,谁也无从判断它是不是绝对正确,所谓的初中也不必执着,能生存、能走下去才是最终的目标。”


    闻楝态度不卑不亢,淡声道:“所以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为自己负责。”


    陆显舟失笑:“作为创始人,你也需要为付出真金白银的投资人负责。”


    “您既然选择投资澍光,看中的是我的能力,至于初衷如何,那仅对我有意义,投资人不在乎初衷,只在乎是否能拿到应得的利益。”闻楝认真道,“我们对彼此了解,我认为我做的每一步都是基于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哦?”陆显舟有了兴趣,“在一道选择题里,你如何确定自己把握住了正确的选项?”


    闻楝嗓音不紧不慢:“以我浅薄之见,最难的那个总是最正确的。”


    “那倒未必。”陆显舟耸耸肩膀,“人的每一步都是选择题,我通常认为,眼下最容易达成的那个选项才是最优选,看来你喜欢挑战最高难道。”


    陆显舟挑眉:“很有冒险精神。”


    “既然人生都是选择题。”闻楝抬眸,“那就不存在是对是错,即便是错误选项——”


    “啪。”


    赵星茴放下甜品勺,她已经完全懒得听这两人你来我往,语气不耐烦:“你俩不如去参加个辩论赛吧,何必在高档餐厅浪费唇舌。”


    两个男人双双顿住话语。


    所谓的公事点到为止,陆显舟给赵星茴倒橙汁,爽朗一笑:“今天也不完全为了聊公事,还有一件事情……星茴会从澍光的投后团队里退出,我知道你们过去一年多的合作很愉快,但澍光的运营已经趋于稳定,她在新加坡还有其他的新工作需要接手,可以把这个项目移交给国内的团队。”


    闻楝睫毛轻闪,漆黑眼眸望向赵星茴:“什么时候交接工作?”


    “我已经问过星茴的意见。”陆显舟一锤定音,“她已经同意,这次我带她和爆爆回新加坡,回去后很快有新的负责人介入。”


    赵星茴移开视线,抿住了红唇。


    没有工作联系,没有邮件的往来骚扰,没有固定电话会议的交流讨论,不需要定期或者不定期地在某个场合见面,干脆利落地结束对面那个人的影响。


    闻楝沉默。


    再无其他可聊之事,临走之前,陆显舟和闻楝握手:“有机会再重聚,来日方长,未来肯定还有见面的时候。”


    赵星茴站在旁侧,没有说话,依旧挽着陆显舟的手臂。


    他们在闻楝的视线里离开。


    闻楝注视着她的背影,她跟人站在一起从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架势,仿佛本应该站在那个位置,登对又相配,挑不出一点瑕疵。


    那两个人——高大身形在树下顿住脚步,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他伸手捞起她卷在衣内的长发,让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散落在她脑后,而后宠溺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抬起头来对他灿烂微笑,而下一瞬,他对她回之以温柔笑意,对视的那一秒,他低头轻轻亲吻她的红唇,成为这个夜晚最唯美的一幅画面。


    闻楝很久不知道心痛的感觉。


    后来他的心总浸泡在痛苦里,时间太长早已失去了感知,世间大抵没什么好的事情发生,人总是麻木的,麻木地应对世界、应对情感,不管是少年时期还是成年之后,很少有人能强烈地挑起他的情绪,可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强烈又突兀的存在,给他五彩缤纷又措手不及的情感,她给他冲击的快乐和幸福,可又有丝丝缕缕的心痛,这种心痛来源于她本身,也来自她周围的世界.


    赵星茴跟着陆显舟上了车。


    她从缓缓升起的车窗不经意瞥见一个轻淡的侧影,而后这影子很快被抛之车后,成为一缕淡若烟云的风,远远地甩在车轮后。


    车窗外的流光溢彩从她脸上滑过,身上的高定西服外套是熟悉的气味,她已经慢慢习惯了陆显舟的存在,习惯了他的陪伴和他的气息,不管是哥哥或者其他角色,不管是拥抱或者亲吻,她并不觉得如何难堪或者不适,似乎是信手拈来又水到渠成的发展。


    “你的心情似乎有点低落。”陆显舟温声牵住了她的手。


    “有吗?”她歪起脑袋看他,唇角牵起一缕笑意。


    “我以为你至少会对闻楝说点什么。”陆显舟把落在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声音放柔,“或者责备我替你做的决定。”


    赵星茴耸耸肩膀:“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早晚应该如此。


    只是她心里似乎有一团火,不知道为什么点燃,这把火照亮了她的未来——她会理所当然地留在新加坡,众望所归地呆在陆显舟身边,他们会在合适的时间宣布在一起,接下来是筹备婚礼,她保证她在宴会上是最闪亮最耀眼最让人嫉妒的公主,她牵着自己的白马王子走向幸福的结局。


    这种幻想像火焰一样熊熊燃起,不得平静,陆显舟说要送她回家,她却笑盈盈地抓起他的手,说想去酒吧喝一杯。


    她几乎要忘记了临江的酒吧,那种气氛很好又平价的小酒馆,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很大声地说话聊天,一杯酒就能买来一整晚的快乐。


    陆显舟被她拽着进了路边的酒馆。


    很热闹的气氛很放松的环境,有人高谈阔论有人玩乐起哄,赵星茴把酒杯塞在陆显舟手里,她自己那杯是粉红的鸡尾酒,有个应景的名字叫恋爱脑,她握着酒杯跟陆显舟干杯,豪气干云地把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灯光和音乐的昏暗处,赵星茴眨着卷翘的睫毛,主动吻上了陆显舟的唇。


    她总觉得,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的话,那么会爱上吻他的感觉,她会在亲吻里将世界关闭,就像河蚌轻轻合拢外壳,唯剩两个人的存在。


    她眯起漂亮的眼睛,将手臂搭在他肩膀,胡乱地吻他,她已经喝了好几杯酒,满腹满脑都是熊熊燃起的暗火,全身热气流窜,亲吻不得章法,凌乱又含糊地印在陆显舟唇际。


    陆显舟比她更有经验。


    他伸手扶住她的脸颊,他的亲吻娴熟又温柔,绅士耐心地触碰她的唇瓣,抚慰她无以名状的焦躁,希望给予赵星茴温柔细致的体验。


    可她觉得不够,这不够,这远远不够,还缺点什么,她闭上长长的睫毛,用洁白的牙齿咬住他的唇瓣,用尖尖的虎牙叼住他的唇珠。


    陆显舟在微乱的呼吸中抬了下她的下巴:“星茴……”


    赵星茴被这力道突然惊醒,睁开朦胧缱绻的眼,而后在慌乱中迅速退后一步,脸色发红地挣开了陆显舟的怀抱。


    “抱歉。”她愣愣地望着陆显舟和他的唇,鲜艳欲滴的嘴唇在轻轻发抖,“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陆显舟好笑又无奈地拍拍她的脑袋:“没关系。”


    赵星茴僵立着,直直地望着他:“我想回家……我现在想回家……”


    酒吧的后半场,赵星茴鸵鸟似的缩在西装外套里,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被陆显舟送回了家。


    她觉得累极了。


    这种累毫无理由,从心底的灰烬里冒出,似乎闭上眼睛就能昏昏欲睡的程度,陆显舟将她送到公寓楼下,看她疲倦又苍白的眉眼,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休息。”


    赵星茴默然点头。


    她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只是公寓门口有人在等她,他倚靠在雪白冷清的墙壁,在看见她时挺直了身体,漆黑的眼睛没有情绪:“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家。”


    赵星茴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面无表情地跟他擦肩而过:“你知不知道总是搞这一套很讨人厌?莫名其妙地出现,很好玩吗?”


    闻楝攥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她皱起眉,“闻楝,不管你有什么意图,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我累了,现在只想回家睡一觉。”


    他语气平淡:“我把爆爆送回来了,不耽误你带它回新加坡。方歆给了我开门密码,它自己在家。”


    闻楝松开了她。


    他背对着她,大步迈开,赵星茴在原地呆站了会,抬脚往前走,只是片刻身后又响起来了急促脚步声。


    她回头,闻楝脸色冷凝紧绷,一股视死如归的神情朝她走来。


    赵星茴拗起下巴。


    他要是想纠缠不休,她不介意跟他歇斯底里地理论一番。


    只是闻楝直直地站在了她面前,抬眸用深邃沉静的眼眸看她,尚未等赵星茴回神,而后她的身体猛然撞在硬邦邦的墙壁,他已经欺身上来,毫无犹豫地把她锁在身前,气势汹涌地低头亲吻她的唇。


    他的手臂是硬的,气势也是强硬,不得章法、不顾一切地朝着她的唇撞去,两人的嘴唇牙齿硬磕在一起,疼痛之后是狂风暴雨的坠落和辗转,他也有洁白尖锐的牙齿,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住她的唇瓣,劲舌势如破竹地撬开她的齿关,吞噬了她所有的惊呼和疼痛。


    赵星茴痛到吸气,皱起俏脸去推身前的男人,闻楝力道强硬,毫不示弱,伸出长腿将她抵住,两只手攥着她的手臂摁在头顶,她第一次被人锁在墙上不得动弹,唇腔麻木到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努力抬起下巴,脸色潮红,气喘吁吁地扭过头去,他滚烫的吻径直往下,从纤细的脖颈落在起伏的胸口,不管不顾地印下痕迹,赵星茴身体一哆嗦,叫了一声混蛋,声音还是尖软的,像拎着后颈的猫,直接软在他的臂弯里。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