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 31 章


    ◎亲我一下,嘴巴,不许伸舌头◎


    高考在即, 方歆的脑瓜子使得都快冒火星。


    就这样她还能一心二用,嘴里塞着面包,手里夹着复习资料, 一边疾走回教室一边跟赵星茴:“你最近不对劲。”


    “嗯?”赵星茴挑眉。


    “你和于奕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怎么老觉得你俩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眉来眼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你俩上次出去滑雪, 没滑出点什么来?”


    “……”


    “还有,你最近和闻楝也挺奇怪的,你俩是吵架还是绝交了?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


    赵星茴真怀疑她脑子里装了什么八卦雷达,含糊其辞:“你是不是念书念得精神错乱了?还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方歆嘟囔:“没有吧,我感觉一直挺准的呀。”


    “我看你是脑子傻了。”赵星茴一口咬定, “好好复习,别异想天开。”


    其实没什么特别。


    自从赵星茴确定出国后, 她和闻楝就陷入了某种冷淡而奇妙的气氛中。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她有时候很讨厌他,有时候很依赖他,有时候很烦跟他说话,有时候又觉得有种莫名的惆怅和迷茫。


    但能这样相处已经是很好了。


    于奕扬那边……


    那枚银戒指被赵星茴放在身边,碍于高考的原因两人暂时冷冻了这件事。


    但赵星茴的确有考虑过所谓的“谈恋爱”。


    她已经到了谈恋爱的年龄。


    赵星茴不讨厌小鱼,不仅不讨厌, 甚至还有某种程度的喜欢,小时候培养起来的友谊在多年后重逢后也有种轻松相处的熟稔, 同班的朝夕相处带来的默契,还有两人同步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都不会有任何难受。


    谈恋爱是一起两个人吃饭散步,一起逛街玩闹看电影, 一起打游戏读书, 一起分享生活琐事和各种情绪……


    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但肯定还有更多。


    谈恋爱会有心跳, 会牵手,会拥抱,会捧住对方的脸颊……会接吻,会有更进一步的亲昵……


    她和于奕扬牵过手,她枕在他的肩膀,他抱过她。


    那些感觉都不错。


    赵星茴不喜欢吃别人碰过的食物,也不喜欢碰她吃过的,假如想象她和于奕扬张开嘴接吻,碰到对方的唇舌和口水……


    或者更多的细节……


    赵星茴的目光偶尔会从于奕扬的脸上,嘴唇,或者手指滑过。


    她不确定那会是什么感觉.


    在赵星茴确定国外学校后的不久,教学楼一楼大厅的校报有了新刊。


    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新闻,首页版面寥寥数字,标题醒目,字体黑粗,引人注目。


    是今年毕业保送生的录取名单。


    竞赛类学科有四个人拿到国内高校的保送资格——闻楝是其中之一,被保送到了临江大学的电子工程系。


    学校很厉害,地方也很好。


    临江是比洛江更高一级的大都市。


    两城不算远,用不着坐飞机,开车只需三个半小时。


    换句话说,闻楝已经不用在乎自己的高考成绩,提前拿到了方歆和黎悦他们梦寐以求的高校入学资格。


    褚文兰和赵坤则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赵星茴的出国留学,闻楝的名校录取,加上小儿子每个月眼见着长大都是令人开怀的好消息,以至于赵坤则当即挥手安排了超大包厢,宴请亲友,自豪地捧着酒杯地昭告天下。


    “我这辈子,前二十年努力奋斗,虽然没什么大成就,好歹衣食无忧。家庭圆满,女儿漂亮,儿子出息,老了还有个小儿子承欢膝下,也算是值……”


    “赵总谦虚,您说自个衣食无忧,那我们这成什么啦?捡破烂,养家糊口。”


    “……”


    褚文兰陪在赵坤则身边,温声劝他少喝点。


    赵星茴冷眼看她爸满场吹嘘,眼皮一撩,淡声道:“恭喜,金榜题名。”


    闻楝坐在她旁边:“谢谢……也恭喜你,拿到了心仪学校的offer。”


    “有什么好恭喜的。”她语气略刺。


    隔了一会,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你心里肯定高兴着吧,终于逃离苦海,可以摆脱我了。”


    “……我没有这样想。”


    “竞赛结果早就出来了,你没说,拖到现在让人知道。”


    闻楝敛目,语气很冠冕堂皇:“大家总要一天要分开。”


    赵星茴轻嗤一声。


    这种场合,他俩是炫耀的资本,也是摆设,最后变成大人们吹嘘聊天的人情应酬,赵星茴看那群人已经捏着酒杯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讲起了生意和发家史,压根没自己什么事。


    招呼也不用打,她收拾东西,不管别人,抬脚就走。


    附近就是商圈,赵星茴打算随意逛逛,打发时间。


    “赵星茴。”后面有人跟上。


    她没回头:“你跟着我干吗?”


    “你回家吗?”闻楝问。


    “不回,家里吵死了。”她懒懒抱手,脚步散漫,“我逛街。”


    家里吵。


    多了一个孩子,家里噪音好像成倍增加,司机、保姆、孩子、主人来来回回,不是做饭就是打扫卫生,要么洗衣服整理家务,总是有声响。


    过去那几年,家里几乎主要就是他们俩。


    楼上楼下都安静空旷,写作业或者打游戏,吃东西或者聊天吵架,现在回想,那些日子还算是顺心愉悦。


    “我陪你吧。”闻楝走到她身边。


    “不是你陪我。是你跟着我。”赵星茴径直往前走,语气直白生硬,“我不想要你陪。”


    她想,这个人很无聊。


    他有什么好陪她的。


    他不如小鱼有趣,不如小鱼有主见,不如小鱼会逗她。


    小鱼会跟她道歉,还会给她变魔术,还会给她做戒指。


    他什么都不会。


    身后人沉默,跟着她数步。


    而后停住脚步。


    赵星茴察觉,她继续往前走,快步穿过一条绿灯倒计时的马路。


    走几步,没忍住,稍稍回头——


    闻楝身姿挺直,站在道路的另一侧,甚至是更远的距离,脸上除了平静外没有多余的表情。


    而后转身,离开了她的视线。


    赵星茴脚步一滞,僵站在原地。


    她撇过脸,内心突然焦躁,又觉得生气和讨厌。


    不知道为什么。


    他跟着她,她很嫌烦。


    他不跟着,她又有脾气。


    最好是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一分钟之后,闻楝从路边便利店出来,手里捏着个花花绿绿包装袋,趁着红灯刚切换成绿灯,快步穿过斑马线。


    站在街角的赵星茴——站在了她面前。


    他眸光乌黑平静,语气更加平和。


    “今天天气有点热。刚才看到便利店门口的广告,好像是今年的网红雪糕,你想尝尝吗?”


    闻楝撕开包装袋,“一袋有两支。一支甜橙味,一支香蕉味。”


    赵星茴蹙眉,咬住唇壁,不知道该朝哪里发脾气。


    “你……”


    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链条小包,挥过去砸他的肩膀,“你烦死了。”


    闻楝没躲,抓住甩到手臂的包链,顺手一抽一拽,把她的包拎在手里。


    递给她橘子味的雪糕:“吃吗?”


    “谁要吃你的东西。”


    “甜橙味的。”他知道她喜欢。


    赵星茴的眼睛因为愤懑而溜圆,狠狠乜了他一眼,伸手夺过那只橘子味雪糕,忿忿往前走。


    没走几步,又折身。


    就着闻楝的手,低头对准他手中还没开吃的香蕉味雪糕,泄愤地咬了一大口。


    别想让她对他有好脸色。


    赵星不理人,这一路边走边逛,把购物袋一袋袋挂他身上,在香氛店试用香水,把刺鼻浓香喷在他衣摆,让他对付街头难缠的美容推销小姐,排队买热门网红店的甜品。


    最后她还非要坐公交回家。


    闻楝拎着大包小包陪她坐上公交,一手扶着吊环一手拎购物袋,面带歉意地应对抱怨他身上香味的乘客。


    赵星茴嚼着口香糖,带着报复性的胜利站在他身边。


    一开始还是优哉游哉,等到一波又一波的乘客挤上车时赵星茴已深感不妙,再看看路上堵车和到家所需时间,她已经在后悔自己的草率。


    闻楝低头叮嘱:“小心。”


    “你可以抓住我的衣服。”


    赵星茴揪着他的外套,仰起娇靥,那双桃叶型的眼睛对着他,唇瓣尖刻:“你挤着我了。”


    闻楝把购物袋换一只手,掌心都是袋绳勒出的红痕,往后退一步,努力给她腾出一点空间。


    “这样可以吗?”


    她抓着他的手臂,悄悄把嚼过的口香糖捏在他衣角内侧。


    公交车里还是好挤好闷,赵星茴已经站得双腿酸软,闻楝顺着人流把她带到了窗边,用双臂为她圈出一点空间。


    她呼吸着他隔绝出来的空气。


    公交车起起停停,偶尔急刹车他的身体也晃至她面前,但又极力克制着不触碰到她,只拂来温热又安全的气息。


    “你身上臭死了。”她蹙眉。


    “我身上为什么会臭?”闻楝的手撑着窗,低头跟她说话。


    他也忍了好久的浓香,眉头一直是微蹙的状态。


    “因为你活该。”她冷冷怼他。


    闻楝良久没说话,而后念她的名字:“赵星茴。”


    在人群里用那种很轻很轻的声音,像落雪也像针叶坠地,公交车穿行在夕阳里,好像一尾鱼穿行在海洋,他的身形轮廓镀上浅金的柔和光辉,那光晕倾斜在他鬓发眉眼鼻梁,无一处不是耀眼。


    “在你家的事情里,我没有立场。”他轻声对她说,“我能怎么安慰你?我什么也不能做……”


    赵星茴收回目光,重重推开了他的手臂。


    对。


    他是没有立场。


    所以一开始她就讨厌他。


    从他第一次走进家里,她就讨厌他,让他滚。


    但他留下来,他们相处了四年,最后的结局还是他跟她说他没有立场。


    赵星茴讨厌闻楝.


    虽然赵星茴和闻楝都不需要高考成绩,但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打算参加高考,以一种完结仪式般的心态,用它来为完整的高中生涯划上句号。


    赵星茴要陪于奕扬和方歆复习,要准备出国,要开启自己的独立生活。


    不管什么情况,闻楝的作息从来没有变过,总是有书要看,有事情要做。


    这段时间没有什么课外活动,他时间不忙不闲,也跟褚文兰说,打算在高考结束后搬回闻家。


    毕竟家里人太多,现在又有了小孩,再留下也许不太方便。


    褚文兰觉得没什么回去的必要,暑假又热,老房子又挤,可以在家陪她和小弟弟,也可以和朋友出去玩旅行,或者去公司实习,找一些别的事做。


    而后闻楝就被赵星茴要求去陪她学车。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天气太热,她要找个人陪着。


    就这个节骨眼上,两人还是不对付要吵架,赵星茴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有对他发脾气的时候。


    闻楝脾气再好,有时候也是皱眉,默不作声地忍着。


    他俩关系是好是坏,不用问闻楝,看看赵星茴的态度就知道。


    但赵星茴对闻楝脾气坏,对赵坤则和褚文兰说话还算客气,一家人关系融洽了不少。


    这阵子赵坤则除去出差,平时应酬忙也会尽量挤出时间早点回家陪陪家人,父女俩多多少少还能聊些话题。


    那天闻楝不在。


    赵星茴要买东西,列了一张长长的购物单,怕家里阿姨搞不定,让闻楝跟着一块去超市。


    一家人坐在餐厅吃饭,间或聊些日常话题。


    褚文兰现在不太管公司的事,但有些项目和公司账目她也会关心几句。


    赵星茴一边刷手机,一边听赵坤则和褚文兰聊天。


    她关上手机,认真听了几句,问赵坤则:“爸爸。”


    “怎么了?”


    她语气很认真地问:“我留学毕业后可以回家里公司吗?”


    谁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褚文兰停住筷子,赵坤则也万分诧异:“你对家里公司有兴趣?你不是最讨厌爸爸谈生意么?”


    “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总要找点事情干,而且我念的是商科。”


    赵星茴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鸡汤,云淡风轻,“弟弟才几个月大,身边离不开人,兰姨这几年都会呆在家里陪小弟弟。您一个人操心公司,又谈生意又管日常经营,应该很忙吧,我也想帮帮忙,减轻家里的负担。”


    “你行吗?”赵坤则问,“你都不爱去老爸公司,就那小公司,那破格子间,那百十号员工,你愿意来?那跟那个什么,你妈那边……那个陆氏集团可不一样啊。”


    “公司当然是自家的好。而且我又不姓陆,我姓赵,我跟您是一伙的。”赵星茴拗起下巴,语气骄矜,“但我不要跟闻楝一样当实习生,留学回来之后我要当经理,当总监,有职权的那种。”


    褚文兰在一旁没说话。


    “那可要看你的能力。”赵坤则沉吟,最后点头,“等你念完书,你要是真有这想法,又适合这份工作,回来陪老爸,可以!”


    “谢谢亲爱的老爸。”


    赵星茴蹭了蹭赵坤则的肩膀,笑得可可爱爱,“爸爸工作辛苦了,今天是燕姨特意炖的滋补鸡汤,我给你再盛一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鸡汤端到赵坤则面前,还没喝两口,赵星茴又正色道:“爸爸,我还有件事。”


    “还有什么事儿?”


    赵星茴明眸弯弯,露齿浅笑:“我要闻楝陪我出国留学。”


    赵坤则傻眼:“你好端端的,这怎么突然……”


    “你这几天还跟闻楝不对付,两人别别扭扭地回来,坐在一起连一句话都不说,怎么突然又要他陪你出国……再说,你这学校都定了,都快走了,他自己也有录取学校,怎么陪你出国啊……”


    赵星茴不管。


    “家里缺给他读书的钱吗?你们不是说还会资助他念大学吗?”


    “公寓和车子都买好了。他跟我过去,也节省了住宿和交通开销。”


    “等他的高考成绩出来,以他的成绩和履历去申请留学,难道申请不到好的大学吗?”


    赵坤则摇头:“小茴,你不要任性。事情不是想一出就一出,做事不是想一套做一套,起码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你这临时想这个事,这怎么能办?”


    褚文兰也忍不住开口:“是啊,小茴……阿楝那边,我之前也问过他,他自己也不想出国,也在准备去临江读大学的事情……这个事情真有点为难……”


    赵星茴清澈目光扫过两人,嗓音定定。


    “你们不是把闻楝当半个亲儿子看待吗?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早就计划送我出国念书,为什么没有一视同仁,同时也准备送闻楝出国念书?却要把他留在国内?”


    “送他去国外深造,这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吗?”


    “他不是会更感激我们家吗?”


    “我不想一个人出国,我需要他。我要闻楝陪我。”


    “这是我的合理、也完全可执行的要求,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临时想法。”


    “小茴……”褚文兰皱眉,“可是你有问过闻楝的意见吗?他根本就不想出国,他如果想出国的话,我们肯定也会送他出去的。”


    赵星茴朝着褚文兰笑,笑容明媚。


    “兰姨,闻楝那么听你的话,他和你的感情不一般。只要你跟他说去,他就会去。你当初不也是这样把他从邻市带回来?让他留下的么?”


    “如果闻楝不跟我一起出国,就算机票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上飞机。”


    她站起身来:“ 所以,这是我出国前的最后一个要求。”


    褚文兰和赵坤则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还是太娇纵任性.


    高考结束的当天,方歆第一件事就是把书都给扔了。


    赵星茴把杂物都带回家,收拾二楼的房间。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腾出一点时间整理房间。


    二楼一直起就是她的地盘,这么多年存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保洁阿姨也就是每天擦灰拖地,略作整理,基本没有怎么大动过。


    她想这次出国,谁知道什么时候回国,谁知道二楼会不会有别人入住,谁知道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去处。


    把不要的东西丢弃,把同类的东西归置在一起,把喜欢的东西珍藏。


    别墅一楼就有个储藏间,家里把不要的东西都暂放在那儿,定期会有物业上门来处理。


    赵星茴丢了一大批东西。


    高考完那两天,闻楝也在家整理房间,把不要的纸张书籍和杂物都收拾出来。


    他也在杂物间看见赵星茴。


    赵星茴把储藏间翻得一团糟,地上都是飘落的纸张试卷,白茫茫地无处下脚。


    闻楝:“你在找什么?”


    “一个白色的文件封。”她低头乱翻,把垂落鬓边的长发捞回耳后,“里面是一些有用的资料,我不小心把它和其他的东西混在一起,找不到了。”


    “会不会在楼上?”


    “不可能,房间我全都翻过了,到处都没有。肯定就在这里。”


    闻楝蹙眉:“你这样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找怎么找得到?”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翻得乱七八糟,这里本来就很乱。”她语气不耐烦。


    “我没有那个意思。”


    闻楝问清楚文件封的具体尺寸,蹲下身来帮她一起找。


    两人各从储藏间一头翻起,翻完置物架,又去搁在地上的纸箱,最后距离越挪越近,都凑到了中间。


    赵星茴累了,双手撑着地面,跪坐在地上休息。


    她扭头问他:“喂,你找到没有。”


    “没有。”闻楝还在找。


    “怎么会没有?是不是你没有仔细找?”


    闻楝:“我每个地方都仔细翻过了。”


    “我不相信你。”赵星茴哼哼,“你确定你认真找了吗?不然怎么会没有?”


    “……”


    闻楝睫毛低闪,嗓音平淡,“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再找一遍。”


    “明明说要帮我找,结果还要我自己再找一遍。”赵星茴抱着膝盖,小声嘟囔,“自告奋勇帮忙有什么用。”


    她偏首“哼”了声。


    闻楝不想再听她强词夺理,也不想纠缠这个话题。


    他继续帮她找。


    储藏间光线不好,很多东西都堆在地上,她说东西重要,他就耐着性子一点点地翻找,支着腿半蹲在地上,只把直直的脊背对着她。


    从她那个角度看——他的腰很窄,肩膀平坦,后背清薄挺拔,拱腰的时候线条明朗,脊骨流畅,早就不是少年单薄的体型,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让他滚出自己家,他立马就转身,垂手握成拳头,肩骨棱棱,一声不吭地留给她一个倔强又孤单的背影。


    赵星茴看着他不厌其烦地找。


    她蹭过去帮忙。


    嘴里说着:“你走吧,我不要你找了,我自己来。”


    闻楝没理会她的冷言冷语。


    时间晚了,储藏室的光线越来越暗,窗外摇曳的树枝把明光都挡在树杪之后,很嫩的翠色和很黯淡的室内,让人莫名想走出去。


    闻楝蹲在她身边休息。


    赵星茴听见他平缓微沉的呼吸,像细细潮汐起伏,也想日落地平线的一缕晚霞。


    她扭头看他漆黑静谧的眼睛。


    他也把她望在眼里,这时候他眼睛深邃,因为光线的原因,眼尾变得狭长上挑,眼里浮动的亮光如碎冰锐利,半明半暗的侧脸划出温和与冷清,而他因疲倦吐息而微微抿唇,好看的唇形抿起直薄棱角。


    赵星茴改了主意——她有做坏事的自觉。


    储藏室的气氛很安静很适合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眼前的人也很好看,不管是侧脸眉眼鼻唇还是手指都很好看。


    “闻楝。”


    她漂亮的面孔也藏在沉沉浮浮的晦暗里。


    她很清晰地开口,语气柔和平静,像命令,也像判词:“你亲我一下。”


    闻楝正在渡过空白——疑心自己幻听。


    “亲我一下。嘴巴。”她重复补充,“不许伸舌头。”


    “为什么……”


    闻楝眼神愣怔,像木偶一样,毫无动作地僵在当地。


    “我想试试接吻的感觉。”


    赵星茴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等了好久。


    他不听指令。


    她暗暗绞了一下细白手指,而后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把闻楝拽过来,他的肩膀碰到自己的肩膀,而她满腔莽撞地吻了上去。


    闻楝在那瞬猛然回神,偏首避了一下,而她冲动又生涩地直直撞过去。


    像陨石撞击月亮。


    不是接吻,两个人的嘴唇磕到了一起,赵星茴的牙齿和嘴唇磕到他的唇角。


    那感觉好奇怪好慌乱。


    像糖果扔进了冰激凌。


    后面更奇怪,只要唇瓣相触,自然而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吻。


    少女唇瓣柔软馨香,颤颤地贴在他的唇瓣,拙稚地辗转,不得章法地碾过,是甘甜的,湿润的,温温凉凉的触感,她呼吸急乱,拽着他衣领的拳头攥紧,耳里都是咚咚的鼓音,试图轻轻吸吮他的下唇,又因触感太奇妙而急急松开,只是唇贴着唇,鼻尖挨着鼻尖,呼吸催着呼吸,直到最后呼吸都暂停,两靥如烧,慌乱得不知如何继续。


    闻楝没动,被她紊乱的呼吸带着晃乱,轻轻蹭过她的唇瓣。


    蜻蜓点水的接触,唇和唇的摩挲。


    有些东西是本能,也是一触即通的天赋。


    赵星茴试着放松自己,抿起力道,轻轻吮了吮他的唇,闻楝的嘴唇也是薄软,干燥而清爽的气息,而后她触及微热的温度,湿润又柔软的触感,像春日潮湿清风的感觉。


    更深一点的试探,闻楝没有拒绝她的吻。


    自然而然的吻,唇瓣的磨蹭辗转,说不清是谁先微启开双唇,温凉的唇叩开彼此的唇缝,一点点触及更多的湿润和柔软滑腻,最后晕晕乎乎地将唇裹住,只是有咚咚心跳和紊乱呼吸密不透风地缠绕着那种舒适的湿润柔软,又将这种感觉无限放大在脑海,再度传递至心脏和呼吸。


    她在自己呼吸不畅即将晕倒前停住这个吻。


    赵星茴满脸通红,双眸潮湿晶亮,呼吸急促,身体起伏。


    唇齿稍稍挪离,仍是微乎极微的距离,她几乎对着他的唇呢喃。


    “你臭死了。”


    她闻到属于闻楝的味道,那种强烈存在的男生气息,健康又清爽,不难闻,却无处不在地包裹,让人难受到无法呼吸,身体发软发烫。


    闻楝的呼吸比她还急乱,耳廓到脖颈已是整片泛红,黑眸幽深如海。


    “你也臭。”他气音呼出,呼吸间都是她的气息,各种各样的甜和馨香,让人深陷其中、头昏脑涨到无法自抑。


    赵星茴不高兴,要噘起唇。


    那淡樱色的唇湿润饱满,花苞一样拧起,完全蒙蔽了他的视线,几乎是同瞬,闻楝挺直了身体,曲膝抵在地板,比她更高一点的角度,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顺势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是他的吻。


    【📢作者有话说】


    词穷了……


    写不动了……


    32  ? 第 32 章


    ◎赵星茴,你不过是缺个佣人◎


    唇瓣黏合。


    是直觉也是下意识的动作。


    赵星茴轻轻眨动睫毛, 于猝不及防和心慌意乱中生出一种微薄的愉悦,温热的薄唇在她唇上停驻碾压,气息更加迫近, 呼吸和呼吸之间有如胶黏一起。


    奇妙的柔软再度拉回理智。


    闻楝在逆来顺受里也有自己的棱角和脾气。


    短暂几秒之后, 他低头加深这个吻,摩挲花瓣似的轻缓厮磨她的红唇, 再抿住她的柔软唇瓣轻轻吮吻,渐而含吮碾压,深触她的柔软和甘甜,一下又一下的吮吻,抿住她娇嫩的唇珠, 再放开,缓缓移至下唇瓣。


    赵星茴闭上颤颤的睫毛, 手指把他揪得更紧些。


    闻楝时轻时重地在她唇上辗转厮磨,她完全感知他嘴唇的温热湿润,绵绵从唇间喉咙传递而下,心好似也被揪起,漫起无数莫名又细碎的焦灼躁动,最后按捺不住,微启唇瓣, 张口咬他。


    尖尖贝齿叼住他的薄唇,不轻不重地咬, 随着他的动作啮咬又松开,惹来微微的刺痛,更强烈的唇齿感知。


    吻已胶着, 逐而加深, 两人气息越来越急, 喉咙更加干涸,而后有温热粗砺的触感扫过她的贝齿和唇瓣,赵星茴那时还未察觉,唇齿追逐而去啮咬,却被他一触即退,再猛然回神,她的舌尖已经游曳进了他湿滑热烫的唇腔。


    她的心砰然一跳,想缩回后退,闻楝却主动缠住了她唇舌,呼吸急促无比,捕猎般叼含住她的舌尖,撩动她的唇腔舌面,吸吮她的芬芳气息。


    唔……


    这个混蛋。


    赵星茴没想过接吻是这么轻而易举地共享口腔和津唾,唇舌的交缠和递进,但这种感觉并不难受或者嫌弃,只是心如擂鼓,有酥麻微痒由舌尖传递,飘飘然让人似晕如醉。


    两人气息交缠,他引诱,她追逐咬住,她后退,他上前纠缠,后来也分不清界限如何,只是是唇舌之间的交锋,只有吞咽声和黏腻的声响放大在耳边。


    他把呼吸渡给她,也把她的名字递在舌尖传递。


    “赵星茴……”


    闻楝很难说清这种情绪。


    她面色嫣红欲滴,呢喃缠绕其间:“不许……喊我名字……”


    揪住他衣领的手已经发软到只能撑在他胸膛,掌下是剧烈又强有力的心跳,她于些微清明中惊讶他的心跳声是如此的强烈,却又被这心跳带动,连手指至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发软。


    储藏室阴暗潮湿,寂静无声。


    墙上没有时钟,无法估量时间。


    总有一遍又一遍的吻在好奇地试探或是回味这种奇妙感觉,急急停停的心跳弥漫在胸腔,急促狂乱又因缺氧而缓慢暂停的呼吸起起落落。


    最后是窗外树梢“嘎——”的一声鸟叫惊醒了两人。


    赵星茴猛然回神,推开了闻楝。


    她整个人都在起伏喘气,视线迷离中望着闻楝,却也只见一双漆黑亮灼的眼眸注视着她,熠亮的眼睛里的涌动着莫名的情绪,而两个人都是脸颊泛红,嘴唇水光潋滟。


    鸟儿展翅扑腾而去,声音似远又静,空气突然静默又扭曲,好像什么都碍手碍脚,什么都不对劲。


    赵星茴看见闻楝尖尖的喉咙在泛红的皮肤下一下下滑动。


    打破这种尴尬又诡异的气氛,他滑出清哑的嗓音:“够了吗?”


    她脸如火烧,霞光似的红晕弥漫至脖颈,完全忘记自己哪来的冲动,故作镇定,又抹了下嘴唇:“够了。”


    她重声补充:“一点都不好玩。”


    两人的距离还是近,闻楝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艳丽的唇上。


    赵星茴迎着他的目光,只觉没由来的心跳加速。


    “不许跟别人说。”她整个人别扭得要弹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你就当这是幻觉,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许告诉任何人,自己也不许多想,听见没有。”


    闻楝没说话。


    她瞪着眼睛,唇瓣翕张,低声威胁,又似慌乱:“听见没有?”


    闻楝还是看着她,眸光渐而冷静,最后说:“听见了。”


    赵星茴不能多想。


    这件事,一点都不能想。


    不知道是怕再说出什么话来,还是再没什么能说的,赵星茴撇下人,匆匆走出储藏室,扑回房间的枕头上,过了好久好久才恢复平静。


    她呆在楼上不肯下来。


    当天晚上闻楝去敲她的门。


    赵星茴听见他的声音,手一哆嗦,手机砸在地板,她慌得要命,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走到门口,又没想好要不要开门,隔了半天,问一句干嘛。


    “你的东西找到了。”他站在门外,平静说,“我放在门口。”


    赵星茴听着脚步声远去,又站了片刻,才悄悄打开门,探头左右张望了一下——


    没有人。


    地板上躺着个白色的文件封,正是她在储藏室找的东西。


    连赵星茴自己都未察觉,她低首时唇角弯弯,是个清甜笑容.


    方歆说找赵星茴玩。


    赵星茴半点都没犹豫,每天早出晚归不着家,抱着爆爆去了方歆家打游戏,两人又出去逛街看电影旅游,报复性玩了好几天。


    半个月后出高考成绩,方歆一边玩一边等成绩下来,再问赵星茴。


    “对了,怎么不见闻楝?”


    “你好端端地提他干嘛?”赵星茴别扭。


    “我就随便问问。”方歆耸耸肩膀,“于奕扬呢?我这几天也没见他呀?”


    “过几天。他最近有入学面试,等他不忙了,我们会约见面。”


    方歆感慨:“真好啊,你和于奕扬一起出国。”


    “他申请了音乐学院,现在还不确定是哪所学校录取,肯定也有距离,我们也不会天天待在一起。”赵星茴盯着天花板发呆,“方歆。”


    “嗯?”


    “你说……谈恋爱……会不会比当朋友更好一点?”


    “你和于奕扬谈恋爱也和当朋友没差别啊,每天形影不离,吃喝玩乐都那么同步。”方歆老神在在,“你俩打算在他收到学校offer后再确定关系?戴上那对象征着定情的手工银戒?”


    赵星茴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你怎么知道?”


    方歆咧嘴笑:“我关注了于奕扬的社交账号,发现他收藏了一家手作店,那店离他家不远,我又关注了那家店的账号,店主定期会晒照片,然后我翻到了一张客作合照,再然后某天,我发现于奕扬戴的项链上发现坠着一枚银戒……还有啊,我发现……”


    赵星茴对她的侦查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哦。”方歆眨眨眼,“纠结什么呢?说给我听听,我在爱情指导方面也很厉害哦。”


    “我……不确定,我和小鱼适合走进情侣关系。”赵星茴想了想,“他很好,我不想我们俩以后吵架分手,闹得不开心,连当朋友都别扭。”


    “那你身边还有更适合当你男朋友的人吗?”


    方歆掰着指头数:“我记得那个陆显舟,他各方面都很不错哎,你能想象你跟他谈恋爱吗?”


    赵星茴直接摇头:“他太老了。”


    “那闻楝呢?你俩认识也蛮久了,他还住在你家,学习又好,长得也好看,暗恋他的人也很多,脾气也好。你和他谈恋爱呢?”


    “……”


    赵星茴蹙眉思忖,撇开脑海里的画面,最后抿起了唇:“我不会和闻楝谈恋爱,他不合适。”


    “哪里不适合?”


    “哪里都不合适。”赵星茴开口,“我压根没有想过,他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他。”


    从闻楝走进她家的第一天起,她压根没想过这个人会和她如何。


    不可能。


    方歆问:“那学校其他男生呢?”


    其他男生更没有能让赵星茴能多看一眼。


    “看吧,还不就是于奕扬。”方歆摊手,“想那么多干嘛?现在咱们就要多谈恋爱,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大不了分手啦,不谈个十次八次怎么对得起自己。”


    赵星茴点头,躺平。


    她现在倒不太想看见闻楝,连着好几天都不露面,又跟方歆出去玩了两天.


    赵坤则那边。


    上次赵星茴说要闻楝陪她一起出国,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把这事交给赵坤则和褚文兰去料理。


    凌微也知道。


    她见过闻楝一次,那次寒假她回家接女儿去新加坡,远远地跟闻楝点点头,记得这个男生清瘦挺拔,眉目清朗,不是令人反感的男生。星茴也在电话里说了很多,说闻楝脾气好,对她也很好,她想有个人陪着。


    凌微同意赵星茴的“心血来潮”,打电话跟前夫说这个事,说两个孩子可以一道出国。


    赵坤则顿觉头疼。


    这母女俩不知道是哪门子兴起。


    褚文兰不同意让闻楝跟着赵星茴出国,这几年闻楝也没少受赵星茴的欺负,出国能陪她干嘛?还不是跟国内一样,大小姐身边要有个人给她提外套拎包被她欺负。


    以闻楝的成绩和能力,在哪儿都一样。


    褚文兰不肯松口,赵坤则也为难,现在凌微又打电话过来掺和。


    “闻楝不想出国。你也劝劝星茴,又不是没朋友,自己出国拽着别人干什么?”


    “离婚的时候,公司股权没有明确分割,当时因为星茴的抚养权在你那儿,我没有拿走太多东西,你也答应了那些都是留给星茴的,等她成年的时候让她自己做决定是不是要接手公司。”凌微口气徒然冷淡,“赵坤则,你已经有了女儿,你们夫妻又计划生孩子,同时把一个孩子领养到家里来是什么意图?我听星茴说他暑假在公司帮忙,我猜以后你们是不是想把他带进公司,把褚文兰手上的业务交到他手里?自己培养的人用得更放心?以后星茴回国,家里还有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凌微,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坤则揉揉额头,“好好的一件善事,在你眼里就是居心叵测?我都没想过这些,他们才十几岁,以后要做什么都不一定,我何必在两个小孩子身上动脑筋。你每次打电话就就怕我委屈了星茴,她也是我女儿,我为什么要亏待过她?”


    “既然你不亏待,我要看见结果。”凌微撂下电话,“我答应星茴,你也答应她。”


    赵坤则深觉头疼。


    他也抽空找闻楝,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单独聊了聊。


    闻楝对赵坤则在说出那句“星茴想让你陪她出国”之后愣怔在地。


    “你兰姨舍不得你,也怕星茴在国外欺负你,为这事跟我还跟我生着闷气。星茴又说想让你陪你,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国,你们俩一起出去也有个照应,以后不管她做什么去哪里玩,你呆在她身边,我们也放心。”


    “阿楝,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赵叔叔……”


    闻楝敛目,沉默良久,最后抿唇,“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想出国。”


    “还有一点时间,你再考虑考虑。这是星茴的主意,去国外也不是不好,两个人总归放心些。”赵坤则把决定权扔给闻楝,“我和你兰姨都尊重你的决定,你兰姨忙着带孩子,也不方便多介入这事……你要不愿意,你和星茴解释清楚,毕竟你俩直接沟通起来更方便些。”


    闻楝还有一点时间考虑。


    那时他看着赵星茴和方歆一起进家门,她笑得眉眼弯弯,明眸皓齿,瞥见他之后停住脚步,星眸流转:“闻楝,你来楼上玩好不好?我和方歆今天有活动。”


    她们偷偷买了酒。


    啤酒果酒红酒清酒甜酒,挑了漂亮精致小巧的包装。


    两人瞒着大人躲在房间里,把所有的酒都打开,倒在小小的杯子喝,每种酒都浅抿一口,要尝尝酒精的风味。


    “闻楝,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喝酒?”


    赵星茴递给闻楝一个杯子。


    啤酒有麦芽的香气,清酒太冲太辣,葡萄酒带着果木香的甜,柚子酒有柚子的清香酸涩……


    她们轮流品尝不同的酒精,最后选出口感最好喝的一瓶。


    闻楝看着赵星茴和方歆皱着脸,小口小口地抿,辣得吐舌头要漱口,或是眯眼咂舌回味,抑或是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而酡红悄悄爬上两张俏脸,眼眸也愈加迷离。


    没喝几口,方歆已经晕了,抱着玩偶趴在赵星茴床上傻乐呵。


    赵星茴给自己和闻楝倒酒,眯着眼睛啜吸着杯子里的酒,再睁开眼又是亮晶晶的眸。


    她眸里荡漾着微醺笑意。


    “闻楝,我们以后一起去酒吧玩。”她跟他碰杯喊cheers,“一起喝香槟蹦迪,不知道会不会很开心。”


    “庆祝我们终于长成了自由的个体,迎来了自己做主的人生。”


    “我们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在图书馆熬夜念书,一起躺在沙发抱着电脑赶作业。”


    “假期结束还可以出去旅游,沿着海岸线开车兜风,在海边冲浪玩舢板,穿越没有尽头的公路,等暴风雪停后出门堆雪人。”


    闻楝默默注视着她,再垂眼望着酒杯里色泽迷人的液体。


    她醺醺然,倾身凑过来,双手搭在他肩膀,精致下巴枕在自己手背,湿润艳丽的唇噘在他耳边,香甜气息吹拂,小小声撒娇:“闻楝,你跟我一起出国好不好?”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可怎么办……谁陪我呀?我不想一个人生活……”


    “对了,我们还得带上爆爆……爆爆可喜欢你了,你得陪着它呀。”


    “好不好呀?”


    “闻楝……”


    话语娇娇柔柔,清甜妩媚,甜蜜如糖,似引诱,似催眠。


    烫红闻楝的耳。


    她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也很坏。


    但这个时候无疑是可爱的。


    沾着酒意的香甜呼吸像蛛丝一样缠绕他的意识,闻楝心旌动摇,喉咙如塞,说不出“好”抑或“不好”的词。


    他沉默着。


    方歆头晕目眩地趴在床上,两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含含糊糊道:“我不行了,我晕得想睡觉。星茴,闻楝,能不能给我倒杯水,我想喝要冰水。”


    闻楝下意识扭头说“好”。


    赵星茴的脸撞进他眼睛里。


    她晕乎乎地趴在他肩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微醺着晶亮光芒,而后朝着他粲然浅笑,而后伸手缠住了他的肩膀,红唇凑过去,贴近他的耳朵,热气微痒:“闻楝,你答应我了哦。”


    那时候他们不知道混酒容易醉,一点点果酒就能把人喝倒。


    方歆没看见他俩的小动作,连水都没喝,眼睛被胶水黏住似的,躺在赵星茴床上呼呼大睡。


    赵星茴倒是喝了两口水,推推方歆,看她一动不动,也觉得自己身上懒洋洋的晕眩,索性撑着脸颊趴在床上,慢慢地闭上眼。


    闻楝帮她们收拾残局,把桌子收拾干净,静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褚文兰和育儿嫂带着孩子,刚从外面花园散步回来,看见闻楝下楼,朝他招招手:“阿楝。”


    说的还是闻楝出国的事儿。


    “你赵叔叔说你不想出国,你心里怎么想的?如果你愿意去,兰姨也支持你的决定,留学的费用不用担心,这些都不是问题。”褚文兰话锋一转,“如果你不想去,也没人能勉强你。”


    闻楝极少有这样的时候,脸上神色是罕见的一丝犹豫。


    他动摇过一分,站在褚文兰面前便有羞愧和迷茫,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抿唇回答:“兰姨,我……请给我几天的时候考虑一下。”


    他的考虑不在赵星茴的认知范围内。


    赵星茴收到了于奕扬的好消息——他收到了申请学校的offer。


    “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于奕扬展眉浅笑。


    “你想怎么庆祝?”赵星茴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出来玩吧,星茴。”


    “好啊。”


    他俩约了时间。


    见面的时间是晚上,地方是于奕扬挑的,在江畔的一间音乐餐厅。


    餐厅前面就是灯光璀璨的观景河段,江风漫卷,夜景璀璨,餐厅的落地窗一眼可见窗外美景,露台鲜花环绕,布景精致,每晚有乐队驻场,歌声悠扬。


    赵星茴和于奕扬约在这里吃饭。


    两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美味晚餐,最后跟甜品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支玫瑰花。


    “你不会要再给我变个魔术吧。”赵星茴笑得乐不可支,“敬谢不敏。”


    倒不是魔术,是甜品的噱头——液氮玫瑰,于奕扬把玫瑰花拍碎,纷纷扬扬的红色碎花瓣撒在冰激凌上,拍出来的照片非常美。


    她吃着玫瑰冰激凌,于奕扬起身去了舞台,抱起吉他,坐在高脚椅上,长腿支地,姿势帅气地唱起了歌。


    是那年元旦晚会,赵星茴因为陪着生病的闻楝去医院挂水,错过了于奕扬乐队的演奏的歌曲。


    现在他想单独唱给她听。


    赵星茴扬起笑脸,坐在鲜花环绕的露台,接受周围的观众的侧目和鼓掌。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们有明亮的眼睛和皎洁的面孔,年轻的爱情美丽纯粹,最能打动人心,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背景。


    这顿饭吃完,两人在观众的目送下沿着江边散步。


    晚风吹拂衣摆和发梢,翩翩如似少年脚步,两人说说笑笑地漫步在江边,只是那么一驻足,还没说出更美更动听的话语,已有璀璨烟火绽放头顶。


    赵星茴仰头。


    “喜欢吗?”于奕扬并肩站在她身边。


    “喜欢,好漂亮的烟花。”她粲然浅笑,“你布置的吗?”


    “你上次不是说我的表白很无聊。”他笑得爽朗,“今天我略有准备,希望能让你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次还不错。”赵星茴点头。


    于奕扬牵住了赵星茴的右手,抚摸她纤细的手指,轻声问:“星茴,你把戒指带来了吗?”


    赵星茴打开了另一只手——那枚银色的戒指安静躺在她手心。


    今晚的安排很好很完美。


    漂亮的餐厅,美味的食物,香甜的玫瑰冰激凌,动听的音乐,璀璨的夜景,夏夜的星辰,绚烂烟花。


    年轻人永远不会对浪漫过敏,意气风发的少年轻声述说着什么,明媚灿烂的笑容和更灿烂的烟火相得映彰。


    夜晚的江风吹来凉意,于奕扬拢住赵星茴光洁的肩膀。


    他将她圈于怀抱之内,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她仰头和他说话,微笑对视。


    一切的气氛都烘托得刚刚好,恰恰适合表白、求婚、接吻、拥抱。


    在最绚丽的烟花燃于天空之际。


    于奕扬低下了头,而她亦是轻轻踮脚。


    他们在光影编织的梦幻火花升腾之际接吻,又在无数缤纷流星滑落之际融为一体。


    江堤下的风凉而狂烈,角落里站着人。


    乐队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点燃烟花,方歆是今晚节目的总指挥,压低音量:“喂,你们几个不要偷看了,还有几个烟花?快快快,全都搬过来放掉,我们现在要把氛围烘托到最强烈。”


    她又电话指挥黎悦:“黎悦,于奕扬的外套你给服务员了吗?待会烟花放完了让他们送过去,星茴今天裙子短,待会肯定冷,刚才照片拍到了吗?你偷偷拍个背影照就好,别被他们发现了。”


    “这江边风也太大了。”方歆龇牙咧嘴,搓搓胳膊,“风好冷。”


    方歆撞撞身边人:“闻楝,待会走的时候别忘记了去音乐餐厅拿吉他……哎,你冷不冷?你脸色看起来很冰冷哎。”


    “不冷。”闻楝的嗓音吹碎在风里。


    “他俩终于吻上了。”方歆抬头,斜斜瞟一眼江边接吻的人,笑得暧昧猥琐,“你知不知道星茴她今天嚼了八百遍的口香糖,出门前还特意买了口气清新剂……我看她紧张得要命,没想到临场反应蛮好的,吻的姿势还挺美……哎,你说她是不是特意练习过?还是看过什么接吻指南?”


    “谈恋爱真好啊……”方歆还在唠叨,“他俩高兴死了,于奕扬终于收到了音乐学校的offer,国外谈恋爱多开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咱们还得留在国内……羡慕……”


    闻楝单薄身形被风吹动,身姿却仿佛早已僵住凝固,眉眼眸光都无比冷清,看不出一点温度和情绪。


    她不过想尝试下接吻的感觉。


    她只是想要人陪她一起出国。


    和他有什么关系?


    闻楝,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风将他皮肤吹得冰凉,那凉意侵入肌骨血液,沿着血管渗入心脏,几乎要将整颗心麻木成冰,冻得彻底。


    闻楝冷漠垂眸,咽了咽冰冷的喉咙。


    喉管里有苦涩的血腥气.


    那几天赵星茴的日子过得不知不觉。


    她不太习惯手指上的银戒,常会无意识地摩挲、转动或者摘下它。


    说高兴好像很高兴,说快乐好像也是快乐的,说紧张期待也许真的有一点,说迷茫又摸不着头绪。


    好像……


    好像有好几天都没在家里看见闻楝。


    赵星茴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再认真回想了一遍,而后下楼去找闻楝。


    她敲了好几次闻楝的房门都没有回应。


    不知道他是出门了,还是到哪儿去了。


    但他连晚上都不在家。


    燕姐看赵星茴老是跑下楼敲门,也是诧异“哎”了声:“小茴,阿楝已经回邻市老家。”


    赵星茴瞪眼疑惑:“他回邻市了?什么时候走的?”


    “都走好几天了,阿楝没跟你说吗?”


    “他没跟我说……”她语气诧异,以为他回去看闻大伯一家,又紧追着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回来了吧。”燕姐唠叨,“他把房间的东西都带走了,司机把他送回去的,太太也说他要去临江念大学,以后也不会住在家里。”


    赵星茴心猛然一沉,拧开了客房的门。


    这个房间他曾经生活过四年,如今已经改回原样,桌柜床头都是空空荡荡,毫无住过人的痕迹。


    室内光洁如新,连灰尘都不曾留下。


    她再打开浴室,跑去门口鞋柜,也没有一件找到属于闻楝的物品。


    赵星茴不知道自己面对这种情况,应该诧异还是愤怒,抑或是更复杂的情绪,但它们堆积的确堆积在心里,让她哑口无言,束手无措,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给闻楝打了好几个电话。


    闻楝没接,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没有别的办法,赵星茴只能硬着头皮去问褚文兰。


    褚文兰抱着孩子坐在她面前,言笑晏晏地问她怎么了,再微笑着哄她:“阿楝说高考结束了,留在洛江也没什么事,他想搬回家住,开学后直接去临江上学,我也劝不过他,家里最近又忙,只能让司机送他回去。”


    赵星茴咬唇:“他没有告诉我。”


    “阿楝跟家里人都说了,是不是你自己忘记了?你这几天都跟奕扬方歆他们在外面玩,回家也呆在房间里,可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真的没有。”


    褚文兰脸上的笑容摆明了不信。


    赵星茴心乱如麻:“他答应了陪我出国的。”


    “是吗?阿楝跟我们说他不想出国。”褚文兰微诧,“我和你爸爸苦口婆心劝了他好多回,他每次都坚持说要留在国内。闻楝还是太懂事,他一来担心多花家里的钱,二来也说自己不喜欢国外生活,再说了,保送的也是国内顶好的大学,他也有不少同学都会去临江念大学,那边朋友也多,他也不想走。”


    “他亲口答应我的。”赵星茴秀眉深蹙,语气咄咄逼人,“他答应过我要陪我出国念书,他答应了的。”


    “小茴你是不是听错了?他要是真想出国,肯定就留在洛江,怎么会回邻市,他走的时候我们都没挽留住他,申请学校那些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褚文兰要上楼去,也不多说,“你要不信,可以问问你爸爸,他派司机送闻楝回去的。”


    等赵星茴再去质问赵坤则,赵坤则觉得这事弄得莫名其妙,捏着额头觉得赵星茴闹腾。


    “明明是他答应了我要要陪我出国,他却一声不吭地走了,都没有跟我说一声,还不接我电话。”赵星茴紧咬唇瓣,跺脚道,“我不管,我要他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你别闹了。星茴,你能不能不刁蛮任性?你这脾气性格能不能改一改?”赵坤则也是光火,眉头深皱,“你能不能不想一出是一出?你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十八岁了,该成熟懂事了。闻楝他不想出国,你能让我怎么办,把他绑上飞机?你这性格就是被你妈惯的,什么都由着你。”


    “我哪里刁蛮任性?”赵星茴拳头紧握,气得眼眶发红,声声尖利,“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是我的问题?什么都是我的原因?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不懂事不好不听话,永远都比不上别人。永远都是我的错。”


    赵星茴要让司机把闻楝接回来,赵坤则不肯。


    她说要司机送她,她自己去邻市问他个清楚,赵坤则也觉得这事说得很清楚,完全没必要。


    父女两人大吵一架。


    赵星茴气得砸了半个房间的东西,再踢开满地狼藉,闷在房间里掉眼泪。


    家里也没人管她如何。


    她给闻楝打电话,他却一直一直没有接。


    赵星茴也有股莽劲,闻楝不接电话,她就一直打,只要他手机没关,她就能从早上打到晚上,再到半夜和凌晨。


    持续了好多天。


    她的脾气就是这样,可以随随便便不理不睬,也能在麻木的报复和怒火中不厌其烦地骚扰他,在某刻眼睁睁看着通话界面跳出通话时间,再过十秒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


    “闻楝。”


    本应该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或者是怒火滔天的凶斥,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委屈。


    “赵星茴,别再给我打电话。”他的嗓音在电话那头格外冷淡,背景却是在嘈杂的KTV里,有人握着话筒唱歌,有人在聊天说话,“这个手机我一直没用,过一阵也会换号,你不要浪费时间。”


    “你欠我一个解释。”她平静的嗓音里已咽下满腔委屈。


    “我从来没有想过出国,也说过高考完要走。”他的声音平静到几近冷酷,“提前祝你一路顺风,生活幸福。”


    闻楝挂了电话。


    身边朋友凑过来:“到底是什么电话,你看了几十遍才接?”


    “没什么。”


    闻楝捏着发烫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摁下关机键。


    赵星茴把手中的电话扔回床上,抱着膝盖,面色不虞地发了会呆。


    爆爆蹭过来,舔她的手指。


    她紧紧抱住了爆爆,捂住它的耳朵,语气又冷又轻:“爆爆,他不要你了。”


    赵星茴做人的准则是有人让她不高兴,她会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她有理由生气,更有理由质问闻楝。


    因为这事跟家里闹冷战,赵星茴索性自己打车去了邻市。


    她依然穿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精致得像公主一样出现在嘈杂破败的街头,她站在那等了很久,终于在视线前方看见穿T恤帆布鞋的闻楝。


    闻楝站在街道的另一边,扭头驻足,而后望向她。


    她漂亮的眼睛带着怒意,直直地望着他。


    最后他迈步站在她面前,抿唇不语,眸光是一如既往的漆黑幽沉。


    “你为什么回家不告诉我?”她嗓音冰冷清脆。


    “你很忙。”他语气微冷,唇角扯得很平,脸颊的酒窝都是冷淡,“未必有时间听,听了也未必会在乎。”


    她咬唇:“出国不好吗?”


    他脸上似乎有笑容,但那笑容冷淡如白纸:“好与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答应过我。为什么又反悔?”


    “我从来没答应过你。”


    他冷漠回答,径直往前走,“我从来没想过要陪你出国,也没有反悔过。”


    “闻楝!”


    赵星茴气势汹汹地追上他:“为什么?”


    他清隽的脸颊满是冷嘲:“赵星茴,你不过是缺个佣人——陪读念书,再给你洗衣做饭,当司机清洁工,任你呼来喝去。我凭什么要愿意?”


    “我没有把你当成佣人……”


    “你不是这样想的?带着我出国,仗着你家对我的恩惠,不过就是带个人,我需要帮你洗衣做饭写作业,整理家务当司机,出门跑腿买东西,随叫随到随你发脾气,随时替你解决各种生活的麻烦。”


    对,她就是这样想的——他就应该这样做。


    赵星茴紧紧咬住唇壁。


    “赵星茴,我不是你的仆人,也不是你的奴隶。”


    他顿住脚步,嗓音平静喑哑:“我在你家住了四年,也足足忍受了你四年,你知不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你以为我过去四年在你家衣食无忧、司机保姆伺候的日子很幸福?你真的以为我愿意在你家多待一天?你以为我在乎你们嘴里说的那些好处?”


    他唇角勾起,是个冷嘲的笑容:“每一天我要都忍受你的无理取闹,每一天我都在强迫自己接受你,每过一天我对你的厌恶就更胜一天,为什么我不愿意留在洛江,我为什么不愿意陪你出国?你不明白吗?赵星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今天结束,我自始至终都讨厌你。”


    每一句话都刺耳万分,每个词都让她觉得万分难堪,赵星茴极力忍耐,牙关紧咬,也无法逼回眼里浮起的泪光,她拗起下巴,傲慢冷淡地轻视他:“是吗?那我挺高兴,能让你四年都过得痛苦万分……你这种心口不一、不识抬举的烂人,我也是懒得多看你一眼。”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愿意吗?你以为我真的很想带你出国吗?我不过就是想让你不痛快,让你们所有人都不高兴,你、褚文兰、还有我爸,我就想让你们所有人都陪着我难受而已。”


    她伸手一指,声音因颤抖而翻滚:“最后一句话我也送给你——闻楝,你给我滚,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闻楝眼风未落,漠然转身。


    赵星茴揪住自己的裙摆,亦是转身离去,和他背道而行。


    几步之后,闻楝默然垂眼。


    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顿住步伐,偏首去看她。


    少女身影因脚步急促而带动长发飞扬,纤细肩背挺得笔直,而她永远昂起脑袋,拗着下巴,傲慢又不服输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我的解读:


    “公主大盗——公主永远是公主,大盗是掠夺和占有。”


    “基于对立的立场和不匹配的身份,公主的认知是她绝对不会喜欢他,也不会选择他,就算有心动和依赖她也回避深究,何况身边有青梅竹马的存在,她的理智和一部分情感偏向男二。”


    “只不过是那天的气氛很好,他长得很好看,心动瞬间萌生的冲动,公主的任性允许她自找理由尝试,并不是纯情少女的一吻定情。而青春灿烂的年龄可以多试试谈恋爱,最合适的人选是男二。”


    “无论如何,闻楝都不会出国。即便有心动和动摇,他最后也是转身即走。”


    “公主前期没有要求闻楝出国,而是即将分别+家庭现状+生活依赖+潜藏的心动。闻楝过去的顺从和行径也不会让她有“他喜欢我”的感觉,她的需求是’我需要人陪我,就像过去那四年一样‘。”


    “她有好,也有坏。他们都需要成长。”


    “阿里巴巴打开宝藏山洞的咒语不是芝麻开门,而是,我爱你。我知道这是个错误选择,我跟理智对抗,但仍然无法避免爱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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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 第 33 章


    ◎成年不应期◎


    赵星茴和闻楝的事情, 方歆不知道。


    方歆只是觉得诧异:“闻楝怎么不在洛江了?他回邻市了?”


    赵星茴玩着手机:“嗯。”


    “好端端地怎么回去了?有什么事吗?”方歆凑过来,“你不是说想要闻楝跟你一起出国吗?”


    “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赵星茴眉眼懒得抬起, 声音也平平淡淡, “我家只是资助他读书,又不是领养他, 高中毕业,他爱去哪去哪,回自己家也无可厚非。”


    “我们班上要搞个毕业聚会,他不来。”方歆挠头,“我之前还跟他聊天呢, 他就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真不是他的风格, 蛮奇怪的。”


    赵星茴没搭腔。


    “那就你和于奕扬一起出国呗,你俩的签证行李都弄好了?”


    “我的都办好了,小鱼的还在弄。”


    “我还以为他的学校和你离得挺近,原来开车也有六个小时,比洛江开车去临江还要远。”方歆啧了一声,“那你们岂不是周末假日才能见面?”


    赵星茴眼睛仍是盯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飞机一个小时, 也很快。”


    “总不如在一个城市方便。”方歆嘀咕。


    方歆舍不得她:“你要经常回国啊,至少假期要回来吧, 咱们俩还能多见见面。”


    “不回来了。我要扎根在大洋彼岸,你想我就自己飞过来吧。”


    “别呀,我去看你, 你也得回国看我不是。”方歆在赵星茴身上腻了半天, “闻楝也在国内呢, 你舍得抛下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


    赵星茴笑容讽刺地翘起唇角。


    电话声响,于奕扬问要不要一起去打网球,赵星茴起身换衣服,让方歆一起去。


    “我不太合适吧。”方歆笑得贼兮兮的,“这不是当电灯泡嘛。”


    “有什么区别,你以前又不是没去过。”赵星茴无所谓,“走啦,打完球我们再去打电动,我们一起碾压小鱼。”


    “那我可不客气。”方歆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摩拳擦掌,“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们俩,待会顺路去店里取一下。”


    “什么东西?”


    “你俩的爱情见证呀。”


    方歆给他们做个MV,刻成光盘留作纪念。


    赵星茴不知情,惊讶地在那个MV里听到了自己喜欢的音乐,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了那天晚上在音乐餐厅吃饭的画面,在江边的漫天烟花下自己和于奕扬相拥接吻的背影。


    MV最末是花絮。


    方歆、黎悦和乐队,甚至还有闻楝都有入镜,快进的镜头里他们准备各种幕后工作,最后朋友们站在一起对着镜头比耶,说着要开心幸福这种祝福语。


    那些笑脸盈盈的朋友里,赵星茴看见闻楝冷白漠然的面孔毫无一丝笑意,只有阒黑幽深的眼睛平静地望着镜头。


    她转开视线。


    也许有说不出的难受和如鲠在喉,甚至都不愿意看见他。


    “你们……”


    “是不是很惊讶?感动不感动?我和于奕扬策划了很久,敲了好几个场景,终于确定了这个,想着要怎么给你一段完美的记忆。我觉得把这一天记录下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方歆沾沾自喜:“我还把大家都喊过来帮忙,本来还想让闻楝帮忙买束花,等你听歌的时候悄悄放在你身后,但他一点都不配合,我说你也有话想对他说,硬把他拽过来他才有点反应。”


    “……”


    赵星茴怔了半晌,最后只是淡声“哦”了句。


    隔了一会,她抿了抿唇,又问:“所以,那天的约会,从头到尾……你们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和小鱼?”


    她心头如扼,有丝丝缕缕的难堪,不能想象自己站在别人眼里的画面。


    “也没有啦,我们都是幕后组,又不是偷窥狂,偶尔瞄一眼你们的进度。”方歆笑嘻嘻,“不过那天江边的风可真大啊,我们都担心烟花放不起来。”


    男友的用心和朋友的好意,赵星茴什么都不能说,也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收下了那张MV,放进了抽屉里。


    谈恋爱的日子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小鱼是很好的,他们还是一起吃喝玩乐,听音乐打游戏,和朋友们嘻嘻哈哈聚会出游。


    只是赵星茴好像有点不开心。


    她把自己的情绪归结于即将登陆异国他乡的紧张,也许还有准备各项事情的忙碌,抑或是和父母相处不和睦的别扭。


    上次父女俩吵架,情绪到现在都没缓和过来。


    以前家里吵架,褚文兰多少帮着劝两句丈夫,现在家里人多眼杂,褚文兰现在只顾着照顾儿子,也不会主动缓和家庭气氛。


    赵星茴也当他们如空气,要么窝在房间,要么出门和朋友一起玩。


    于奕扬父母也去过赵家几次,一来是之前探望褚文兰和新生儿,二来是赵星茴和于奕扬双双出国,两家关系互动尚好,总有能聊的话题。


    那天赵星茴去于家做客,吃饭时也听叔叔阿姨提了一嘴,说让他俩早点学成回国,接手家里的事业。


    于奕扬当然说不,他对家里的公司没兴趣,要玩音乐。


    赵星茴没说话,于妈妈拍拍她的手:“小茴,阿姨心里向着你,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弟弟还小,才几个月大,等你回国也就四五岁……至少这十年,你爸爸心里还是向着你……”


    十年以后,等弟弟长大了,谁知道家里有什么变化。


    “谢谢阿姨。”赵星茴展平唇角。


    除了自己的行李,赵星茴还要带着爆爆一块出国。


    方歆喊着舍不得,把爆爆抱到自己家去养了好些天。


    于奕扬提前陪着赵星茴去办宠物登机手续和海关检疫,问赵星茴:“你很爱爆爆,每次出国都一定带着它。”


    “它是我的猫呀。”赵星茴理所当然,“当然要带着一起走,家里也没有人养它。”


    “方歆还跟你抢它呢。”


    “她住大学宿舍养猫也不方便,我也不想把爆爆交给她。”


    于奕扬挑眉:“为什么?”


    赵星茴良久没说话,而后睫毛低垂:“这也算是个秘密。”


    “什么秘密,可以告诉我吗?”于奕扬凑过去。


    赵星茴偏首:“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人都很讨厌爆爆吗?”


    “为什么?”


    “我小时候跟褚文兰关系很好,那时候她是我爸爸的秘书,我去我爸爸公司,她会陪我玩,辅导我作业,专门给我买零食和玩具……后来我爸和我妈离婚的时候,我那时候才十岁,其实也没有很讨厌她……”


    “后来我和方歆捡到爆爆,我就把爆爆带回来,那时候爆爆还是只幼猫,很小又调皮……它满屋子乱跑,大家也不拦它……有一次,褚文兰突然很慌张地扶着肚子,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我在病房外偷偷听见她和我爸爸说话,她说我跟爆爆玩,爆爆突然窜出来,吓了她一跳,又说她猫毛过敏,所以没有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很难过……”


    “我爸爸凶了我一顿……其实那时候我坐在沙发玩,爆爆趴在地上咬着地毯,褚文兰从楼梯上走下来,离爆爆还有一段距离……我跟我爸大吵一架,还拿出了证据,那时候我经常给爆爆拍照,身边专门有一部拍照的旧手机,那个时间段我还给爆爆录了几段视频……后来我爸自觉理亏,跟我说对不起,家里再也没人提起过这个事,当时家里的阿姨也都换了。再后来我把爆爆抱到楼上去养,再也没有理过他们……”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我妈,不然她又该说我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她去新加坡。”赵星茴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就是要养猫,我就是要留下爆爆,我也会一直养着它,不远万里也要把它带出国……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我患难与共的战友。”


    于奕扬微叹一口气,揉了把她的头发:“都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洛江了。”


    他凑到她颊畔。


    赵星茴偏过了脸,把脸颊枕在他肩头,星眸缓慢眨动:“你亲我的额头好吗?”


    于奕扬在她额头落下轻吻.


    出国行程订在八月份末,赵星茴和于奕扬一起上飞机,同行的还有于家父母和凌微,落地后陆显舟会派人接机,一行人稍作休整,安排几日家庭观光游,再各自去学校注册安顿。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落地已经是夜晚。


    异国的夜幕似乎和国内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夜风的温度和湿度预兆着城市的变更。


    赵星茴坐在行李箱上,远远地看见了陆显舟。


    好像有两年不见,她都快忘记了陆显舟的样子,但他站在眼前,她又想起来了。


    陆显舟高大英俊,气质比以往更成熟,站在人前很得体地和凌微与于家父母打招呼问候,聊天气、孩子和一路的旅途。


    再走在赵星茴身边,悄悄微笑时露出洁白牙齿:“男朋友?”


    赵星茴俏皮地眨眨眼。


    陆显舟心领神会:“不错。”


    行程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也没有太过奔波劳顿,两家人住进公寓休息,陆显舟帮忙安排了后面的观光行程,自己有事也就不陪同游玩,留了联系方式,说有事随时联系。


    凌微和于家父母也算是旧识,多年不见,这次因为孩子出国的事情见面也是相谈甚欢,从两个孩子儿时的相处谈到了一眨眼就到十八岁的年龄。


    于奕扬和赵星茴这几□□夕相处,听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听到耳朵起茧,双双戴起了耳机。


    他们还是把两人当小孩子。


    一行人沿着海岸线玩了数日,而后各自分开。


    于奕扬念的音乐学院和赵星茴不在同城市,虽然是六个小时的车程,但毕竟飞行航班只需一个小时,想要见面还算方便。


    于家父母陪着于奕扬去学校注册。


    凌微陪着赵星茴安顿新生活,公寓里各种家具和生活用品都需要采购布置,也要叮嘱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学校多交朋友,出门开车注意安全,总之就是各种不放心。


    赵星茴还挺喜欢这种新生活。


    她和妈妈布置新家,一起生活,白天一起开车出门熟悉周边,晚上回家就有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社区风景秀美心旷神怡,新生活里还有很多需要融入和探索。


    视频里的方歆羡慕得直叹气,两人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分享生活,方歆给她看自己学校宿舍的单人床和军训服。


    方歆也在临江。


    “哎,我这个专业在老校区念,居然离闻楝的学校离得不远,我那天还遇见他。”方歆激动得要命,“我隔着马路大声喊他的名字,他愣了会,看了我好久才走过来。看见老同学真的很开心。”


    “你知不知道,闻楝样子变了。他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也瘦了不少,好像还晒黑了点,我听他的语气,他暑假好像在打工,怪不得同学聚会也不参加,他最近也在便利店勤工俭学。”


    方歆瞅一眼屏幕,开始八卦:“星茴,你后妈不资助他读大学啦?”


    “我不知道。”


    赵星茴嗓音冷淡,也不想听,“跟我也没有关系。”


    “你都关心黎悦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闻楝?你俩咋了?”


    “太晚了,我要睡觉喽,下次再聊。”赵星茴抱着爆爆,扯起笑脸说拜拜,“跟姐姐再见。”


    凌微在美国陪了赵星茴一个多月才回新加坡。


    走之前各种不放心,也怕她适应不了独立生活,怕她不习惯学校生活,更怕她一个人住公寓不安全。


    “要是小鱼能在你身边就好了。”凌微微叹。


    “小鱼学校的流行音乐很好。我们校区没有音乐学院,他怎么也不会来我身边呀,而且一个小时的飞机算很近了。”赵星茴眨巴眨巴眼安慰凌微,“我自己可以的。”


    “那个叫闻楝的男生,是他自己不想来?还是你爸和褚文兰不愿意让他来……”


    赵星茴撒娇叹气:“妈妈,我不知道……你不要提他,我觉得他也没那么好,我还是很讨厌他的。”


    “你就是小孩子脾气。”凌微拍拍她的脸颊,“你自己乖乖的,妈妈有空会来看你。有什么事你找显舟或者小鱼,不要交不好的朋友,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了。”赵星茴把满腹担忧的凌微送上飞机。


    要忙碌起来很容易,她并不觉得自己融入新生活有任何问题。


    不过以前天天能和于奕扬见面,现在两人只能隔着话筒聊天。


    于奕扬住的是学校宿舍,他们学校的生活似乎远比赵星茴这边要更丰富多彩,音乐乐曲,每天总是有的忙。


    这阵子,于奕扬见过赵星茴两次,那时于家父母早已经回国,凌微还在美国,于奕扬特意过来蹭饭。


    赵星茴也陪凌微去看过他。


    很晚了,于奕扬还在琴房摆弄自己的琴,让赵星茴听他新的曲子。


    她托腮听他弹曲。


    “我明天休息,去看你好不好?”于奕扬在音符声中跟她说话,“你想吃什么菜,找个中餐厅吃饭吧?”


    “你哪里忙得过来,还是我去看你吧,还可以现场听你们乐队演奏。”


    赵星茴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小鱼。”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当朋友比当情侣更合适?”她抿了抿唇,“特别是你妈妈和我妈妈对着我们俩聊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我们脸上的表情都好不耐烦。”


    于奕扬顿住琴弦,高挑眉棱。


    “我们已经谈了三四个月的恋爱了。”赵星茴呼了一口气,挪开视线,“我喜欢跟你一起玩,喜欢跟你一起打游戏逛街,也喜欢跟你一起听歌聊天,其实牵手拥抱什么都不错,你在我身边我也总是会开心……”


    她挠了下微红的脸颊,迟疑道:“可是……我会觉得接吻有点别扭,我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你小时候的样子……我其实……更喜欢你碰我的额头……”


    “我小时候的样子?”于奕扬苦笑,“我这么没有魅力吗?”


    “也许可能是太熟了,没有什么遐想的空间……我会有点别扭。”她眸光真诚,语气清澈,“我真的很努力地试过了……还是想象不了我跟你更亲密的样子……就好像,我们俩躺在幼儿园的床上说悄悄话的那个时候……”


    于奕扬抬手:“打住。”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是当好朋友可以吗?生活很忙的话,不用特别约定时间你来陪我或者我来陪你,想念彼此的时候说一声,我们随时可以见面。”


    她咬着下唇,“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生气难过的话……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也许你能想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于奕扬沉默很久,而后伸手拨弄琴弦:“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赵星茴否认,“我只是在成年的不应期。”


    于奕扬放下琴:“赵星茴从小到大做决定,是她觉得开心最重要,很少商量怎么做会更好。”


    他抬头看她,挺遗憾地苦笑:“你做决定,谁也强迫不了你啊。”


    赵星茴望着他,眼里光亮渐渐浮动:“那你明天想见我吗?”


    “来吧,我明天带你去找朋友玩。”


    【📢作者有话说】


    如果接受不了小公主这个性格,她不会变,后期可能更难受,大家谨慎入坑~


    如果有愿意看的朋友,不要屯文,还有几章的进度


    34  ? 第 34 章


    ◎她真的很讨厌他◎


    赵星茴开始爱上新生活。


    加州悠闲浪漫, 风和日丽又空气清新,金色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让人有好心情,到了傍晚日落, 天空又被渲染成粉色。城市有审美很好的建筑和很大草坪, 巨大的棕榈树,漂亮的喷泉和彩色的椅子, 沙滩不乏度假的游客和白色海浪。


    早上适合出门慢跑,和遛狗的路人微笑着说早安,傍晚趿拉着人字拖去海边走来走去,带着爆爆出门骑车买酸奶,周末去满是人的图书馆看论文, 或者坐几个小时的沿海火车看太平洋落日。


    也可以在树荫与阳光交织的公园,于奕扬坐在草地上拨弄吉他, 旋律随风飘扬,她悠然自得躺在吊床看书,或者跟朋友们一起唱K吃早茶,去网红店打卡拍照,趁着假期驱车驶向美西小城度假。


    社交账号上她也会po图,晒漂亮的风景和日常生活,每张照片都很出片, 色彩干净鲜艳,细节精致养眼。


    是令所有人艳羡的那种快乐生活。


    隔着太平洋的时差和距离, 方歆对赵星茴的每个动态都点赞留言,甚至还要转载重po,留下诸如此类“好美好美美死了”、“打卡, 以后一定要去一趟”或者“呜呜呜我家宝宝今天又是绝美的一天”。


    闻楝和赵星茴毫无联系, 但自打上次在学校附近遇见方歆后, 两人还是加了个好友。


    闻楝现在的生活远比过去四年要更踏实。


    十四岁那年去洛江市,他无法应对褚文兰外露的善意和成年人处理问题的社交方式,也抗拒不了身后亲戚迫不及待的脱手态度。


    他在洛江吃的每一顿饭,用的每一件物品,享受的每个东西都有物质或者心理的代价。


    褚文兰曾给过他一张银行卡,也会定期往卡里转生活费和零花钱,这张卡里的金额几乎没有变动,闻楝把银行卡连带着其他贵重物品都退回给了兰姨,只把自己用过的衣物用品和书籍资料搬回了家。


    不管褚文兰怎么坚持劝说,闻楝不想也不需要再接受赵家的任何资助,他大学学费没有申请助学贷款,一个暑假的家教补课和打工就攒够了学费,开学后也可以勤工俭学,养活自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上课之余,闻楝在手机上刷到过方歆话痨般的动态,也意外或不意外地看过那些照片,甚至看到过赵星茴现在的样子。


    以某种平静的心态。


    恰如某日他翻出一件旧外套,把它扔进洗衣机时无意瞥见衣服上似乎沾着什么东西,拎起来细看,发现那是黏在内侧衣角的一块粉色口香糖。


    不是随意黏上,那块口香糖捏成了很规整平坦的圆形,故意摁在了衣角内侧,黏在两块布料中间,很难被发现,洗衣机也无法清除。


    那是赵星茴留给他的感觉。


    漂亮的颜色,粘黏的触感,无法轻易清理的存在。


    他不喜欢这种女生。


    可闻楝没有扔掉那件外套或者找办法清除口香糖痕迹,他不知道这是赵星茴在哪一天的恶作剧,也不知道他穿着这件黏着口香糖的外套穿了多久。


    既然一直这样毫无影响地穿着,又何必特意翻出来处理。


    只是后来……闻楝偶尔会捏住那个衣角,下意识感受那块口香糖的硬度。


    它看不见,但它存在。


    方歆有问过他:“闻楝,你现在跟星茴是不是不联系了?你俩为什么没有加对方好友?”


    闻楝绕过了这个话题。


    “星茴也不说,你俩又闹矛盾了?”方歆摇摇头,“你俩好像吵吵闹闹了好几年,关系一直时好时坏的,按理说你脾气那么好,不应该呀,星茴也是,她跟别人可没从闹过那么多次,唯独对你这样……”


    “你哄哄她嘛,星茴很容易哄好的。”


    闻楝没有理会方歆,也并未觉得如何。


    他们俩见面的第一句是让他滚,最后一句亦是如此,也算是善始善终.


    陆显舟现在已经不在学校,白天西装革履地上班,周末穿休闲衫去户外运动,开车去赵星茴那大概两个小时,有时间也来看她,每隔两天会跟赵星茴打电话,问她学校的上课,每天做什么,跟朋友玩得如何。


    也算是代替凌微关照女儿。


    “我这周末要去朋友那参加旧仓库派对,可能没有时间和你见面。”赵星茴的嗓音在电话里清脆悦耳,“下周好吗?等我赶完due,也许可以……约个工作午餐?”


    “旧仓库派对?”陆显舟挑眉,“玩什么?”


    “就是……在仓库里听地下乐队演出,蹦迪,再聊聊艺术和生活?”


    陆显舟叮嘱她注意安全,又问:“什么朋友?”


    “小鱼啊。”赵星茴理所当然,“还有两个同学一起。”


    “你跟你男朋友还好?”陆显舟问。


    赵星茴笑起来:“干嘛?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打算去跟我妈妈告密吗?”


    “上次看见你项链上坠了枚银戒,不戴在手指上了吗?”


    赵星茴已经把那枚银戒摘下来,时不时戴着脖子上当做配饰用,也许有一天她和于奕扬会永远摘下它,把它当成青春的记忆,也有可能以后他们又会重新把它戴着手上,那就要交给命运。


    “你别想八卦我,天天问我这问我那。”赵星茴皱起鼻尖,“跟个大叔似的。”


    陆显舟忍不住笑了:“这次不见面也可以,我只是了解下你的生活,确保你过得还不错,跟叔叔婶婶有个交代,在你眼里就变成大叔?我今年才24岁,还很年轻好么。”


    “你才24岁,你还叫我小鬼。每次都问我吃什么,玩什么,赶什么作业,交什么朋友,很难不把你和长辈联想起来。”赵星茴嘟囔,“你也是这么念大学的呀,我每天做的事情你不都做过么。”


    “好好好。”陆显舟投降,“你玩得开心,算我多嘴。”


    赵星茴挂断电话:“谢谢,你也玩得开心,周末愉快。”


    派对很好玩,狂热气氛几乎掀翻了屋顶,台上的音乐也很激昂振奋,纸杯里的酒精同时在躁动口腔和心脏。


    赵星茴会在天亮时分离开派对,喝一杯黑咖啡强打起精神回家,懒洋洋推开自己公寓的门,踢开鞋子,把包包和外套都扔在玄关。


    爆爆蹲在门口等她。


    耳朵经过了一个晚上的鼓噪,家里的空气安静得好像凝固,窗帘没有打开,屋子里的光线也是黯淡黑沉。


    “爆爆,你又等我回家吗?”


    赵星茴弯腰抱它。


    爆爆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喵了一声从她怀里跳出来,抖抖尾巴,趴回落地窗边的猫窝里。


    客厅的落地窗视野很好,爆爆经常蹲在这儿,好奇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赵星茴盘腿坐在落地窗边,撑着下巴,陪爆爆一起望着天边金灿灿的晨曦。


    “爆爆,日出很漂亮对不对?”


    “我以前喜欢睡懒觉,很少能看见日出,现在我要看完日出再去睡懒觉……国内现在是晚上了吧。”


    “爆爆,你为什么不会说话,每次都是我自言自语。”


    她一个人住公寓,除了朋友到访,只有清洁工定期上门,想找人聊天的时候,除了打电话,也只能抱着爆爆说话。


    独立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美妙。


    不至于娇贵到要请司机保姆的程度,凌微陪赵星茴生活过一个多月,把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交给了她,以前赵星茴实属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性格,现在也要学着照顾自己的生活。


    食物不会凭空出现在冰箱,洗衣液和消毒剂不是同个东西,网络坏了不会自动恢复,想吃的饭菜也不会突然摆在餐桌。


    原来很多事都要自己独自完成。


    一个人出门,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缴费。


    她要打电话给一个小时飞机才能抵达的小鱼,或者两个小时开车才能过来的陆显舟,还是距离更近一点,刚认识的新朋友。


    赵星茴吃饭基本依赖餐厅和送外,爆爆吃饭要靠她去超市买猫粮和罐头。


    除了幼猫期的小可怜流浪日子,到美国后,爆爆居然也挨过饿。


    半夜爆爆扒拉着已空的自动喂食器,跳上了熬夜赶due的赵星茴的膝盖,冲着她喵喵叫。


    等赵星茴看见不剩一粒猫粮的喂食器,才想起来她忘记了去超市补货猫粮。


    “抱歉,我忘记了帮你买猫粮……等天亮好吗?”


    临时应付,赵星茴搜索手机,翻遍了冰箱,才找到一袋凌微之前做菜时剩下碎牛肉,拧开灶火,锅里装满水,把牛肉扔进了水里。


    严格意义来讲,那是赵星茴第一次下厨。


    她手忙脚乱地站在厨房,还不小心被沸腾的水汽熏烫了手,最后把场面搞得乱七八糟,端出了一碟还带着血水的牛肉片。


    赵星茴看看手里的盘子,再看看爆爆,想了想,问它:“你能分给我一点吃吗?”


    她吃饭时间不规律,今日只吃了一个三明治和一个苹果,冰箱里只剩沙拉和饮料,她比爆爆还饿。


    一人一猫坐在餐厅,爆爆坐在餐桌大口啃着半生不熟的牛肉,赵星茴挑了几块煮得过老的碎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公寓的厨房是开放式的,餐厅视野很好,一边可以望见窗外的风景,另一边可以看见整个客厅的布置。


    赵星茴在国内看见公寓照片的时候,当时在想,餐桌上应该插一束花,有人煮饭的话,客餐厅会飘着食物的香气,可以跟坐在沙发上的人聊天,也许应该配点音乐。


    “佣人?”


    赵星茴用力嚼了口牛肉。


    她会付钱给佣人,但不会付给他钱,她会对他很好。


    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赵星茴发现自己瘦了十斤。


    少女时期的赵星茴身材苗条,但不是弱不禁风的干瘪,肩颈线条修长,身段清薄柔韧,双腿笔直匀称,活力十足又青春洋溢。


    于奕扬和陆显舟都注意到她的脸小了一圈。


    “因为我需要把自己挤进一件漂亮的小礼服,这样比较配我新染的发色和新做的指甲。”赵星茴撑着下巴,“美丽的代价是每天运动做瑜伽,多吃点白人餐,熬夜念书,仅此而已。”


    于奕扬会带她去吃火锅烤肉,陆显舟会带她去吃鲍鱼粥和参鸡汤。


    冬天来临,在昼夜温差、冷风和被紧张的期末考试前,赵星茴迎来了自己的水土不服。


    她从小生病不多,即便中招也就是流感,之类半夜突然发高烧,迷迷糊糊地下床去找退烧药和退烧贴,怎么吃药体温都没降下去,硬撑着身体去倒水喝,勉强塞进嘴的食物又吐出来。


    赵星茴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蒸发,全身上下都是剧痛,床头的水杯已经空了,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喊出了闻楝的名字,要他给她倒杯热水,直到爆爆跳上床舔她的手,才回神过来自己在美国的公寓里,房间乱糟糟一片,打碎的烧水壶还躺在地板上。


    热烫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眼眶,濡湿了爆爆的身体,赵星茴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间公寓,想起小时候妈妈带她去医院打针要捂着她的眼睛,他们离婚之后,她生病也只有保姆发现,被司机带着去医院挂水,自己坐在输液室里安静地等爸爸赶来。


    她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找谁,小鱼也在赶期末论文,她不确定陆显舟这几天在不在城里,可她现在需要人陪着,需要人陪在她身边。


    她真的很讨厌他。


    哭完之后,赵星茴凭着最后一丝毅力下床,摇摇晃晃地走去餐厅,从冰箱里抱出了一大桶冰激凌,抱着冰激凌桶坐在地上,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陆显舟很诧异有人在生病极度虚弱的时候,一天能吃完一桶1.4L的三色冰激凌,也就靠着冰箱里的冰激凌撑过好几天,一直等到他给她打电话,把她送去医院。


    赵星茴躺在病床上,央求陆显舟别告诉凌微。


    陆显舟毫不客气地说了,但也没全说,只说赵星茴贪吃冰激凌生病,凌微在电话里唠叨了好多好多句,赵星茴一边嗯嗯啊啊一边瞪着陆显舟。


    于奕扬也来了,抱着束康乃馨,恨不得敲赵星茴的脑袋。


    方歆也是奇怪赵星茴好多天都没跟她联系,消息也不回,要知道赵星茴是个夜猫子,她醒着的时候方歆也醒着,两人见缝插针,怎么着也能聊几句。


    赵星茴把自己生病的事情说了,陆显舟非得押着她来医院检查。


    方歆在那边听傻了:“你发烧到40多度,人都烧傻了,还有力气去吃冰激凌?”


    “我以为自己快死了,想吃点东西开心一下。”赵星茴语气轻快,“正好误打误撞,退烧了。”


    “好惨……”方歆叹气,“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呀。”


    “我知道啦。”


    后来方歆也把这件事讲给闻楝听,又心疼又好笑又叹气:“我一想到她生病发烧,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坐在地板上吃冰激凌的样子就好想抱抱她。马上就是圣诞节假期了,不知道星茴和于奕扬回不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聚聚吧?”


    闻楝那时在便利店打工,听见方歆的话,停住手里理货的动作,抬头看着方歆。


    他没有说不,漆黑的眼睛里什么都没说,只有微茫的亮光闪过,而后火光消沉般平静下去。


    她喜欢吃冰。


    那时候是她的生理期。


    过去四年的惯性思维——为什么没有人好好照顾她?


    闻楝不会承认——呼吸不可控,心跳不可控,胸口浮起的窒息和酸胀不可控,情绪也不可控.


    圣诞节假期,赵星茴没有回家。


    方歆说她恢复了活蹦乱跳,跟朋友一起开派对过圣诞。


    那年春节,赵星茴跟于奕扬一起去听演唱会,凌微和丈夫飞去了美国,一起庆祝新春跨年。


    那年暑假,赵星茴满世界地度假生活,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她压根不需要、也不想回国。


    35  ? 第 35 章


    ◎她会想起来◎


    二十岁的赵星茴活得恣意洒脱。


    她的社交账号没有用心经营, 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晒晒自己,每张生活照都有种美得漫不经心的放松,即便是蓬乱的头发丝和慵懒的睡眼都透着娇贵的精致感。


    “都是摆拍。”赵星茴跟方歆讲, “拗了好久的姿势呢。”


    “你怎么拍都好看。”方歆夸她。


    再问问她感情生活:“最近有没有谈恋爱?”


    赵星茴跟于奕扬还是玩得好, 旁人也很难琢磨他俩的关系,谈了小半年恋爱后似乎又分开了些, 但一直保持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于奕扬的生活也精彩,平时基本都是旅游、音乐和游戏,偶尔会在赵星茴那儿出镜。


    “我们最近都有在各自dating。”赵星茴对着镜子刷睫毛膏,“小鱼最近挺受欢迎的,他们的乐队很火, 好多女生都给他送花,上次我跟女孩子还一起去club给他捧场。”


    “那你呢?”


    “我……”赵星茴突然清了清嗓子, “我跟一个赛艇队的男生约会过几次。”


    方歆的兴趣噌地上来:“然后呢?”


    “金发碧眼,肌肉漂亮,倒是挺帅的。” 赵星茴小声嘟囔,“就是我不太喜欢……”


    “为什么?”


    “他的手太粗糙,手心都是茧,摸我的时候好难受。”


    方歆突然亢奋,尖叫:“他摸你哪??”


    “脸, 脸……还有手……你激动什么呀!!”


    “我白激动一场。”方歆绝倒,“你多玩多谈恋爱, 不要让我失望。”


    “对了,我今年春节会去新加坡,跟陆显舟还有他女朋友一起, 大概……也许我会回国待一两天, 但暂时还不确定具体时间。”赵星茴在视频通话里眨眼微笑, “所以,你想要让我带点什么礼物给你呢?”


    “啊啊啊?你要回来?”方歆又仰起,再度亢奋,“太好了,我有好长的购物清单要给你!”


    陆显舟身边也不缺女孩子,上次正儿八经的谈恋爱还是在大学,这次的女友是个华裔女生,两人因为户外运动结识,约着一起去仙本那潜水,正好也在新加坡待过节,陆显舟问赵星茴要不要一起去看叔叔婶婶,赵星茴想了想,特意腾出了三周的假期,又因为于奕扬也打算回国陪父母,她想着自己也一直没有回国,顺便回家看看赵坤则和亲戚朋友。


    父女俩关系虽然不亲切,但好歹定期也通个电话,生活费也按时打在她卡里,聊天内容无非是赵坤则问问她在国外如何,生活是不是习惯之类。


    时间有限,赵星茴回国只待几天。


    家里还是老样子。


    赵坤则不见衰老,褚文兰也依然贤惠和蔼,襁褓里的弟弟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一家三口依旧住在别墅里,唯一的改变只是以前二楼爆爆住的那个房间被改成了儿童房。


    这事赵坤则打电话跟女儿说过,赵星茴没有反对。


    赵星茴好久没回家,这次一家人坐在一起,也算是父慈女孝,全家和睦。


    她也去见亲朋好友,那几日全忙着吃饭聚会,又跟方歆约着见面,方歆抱着她激动地转了好几圈,一直说好美好瘦,拽着赵星茴一块去逛街吃饭唱K。


    两人有好多话要聊。


    星茴和于奕扬双双出国,生活看似美好实际也不是十全十美,留在国内也没什么不好,黎悦去了京市读书,听说最近谈了男朋友,方歆去了临江,但父母连带着她以后的工作生活都提前安排了……


    最后方歆说到了闻楝。


    “你和闻楝不联系啦?”


    赵星茴“嗯”了一声。


    方歆也懂——初三那年闻楝转学到洛江,赵星茴对他态度就差,这事涉及到亲爹后妈,又是资助又是住在家里,后妈又生了孩子,本来就是两人吵吵闹闹强凑在一起,闻楝高中毕业后搬走,没什么共同话题,当然也没联系的必要。


    “我还以为你俩会有点友谊呢。”方歆惋惜。


    “闻楝现在也挺厉害的,他现在沉稳很多,话很少但气质比以前锐利,在他们学校很出名,各种比赛拿了好多奖,去年他们学校有个什么校企合作项目,闻楝说他有参加,后来我就很少能见到他,除非跑到他们学校去找人,不然一次都偶遇不着。”


    “有什么好见的。”赵星茴不以为然,“你有什么能跟他聊的吗?”


    “也是哦……我只能跟他聊点吃喝玩乐,八卦故事,他也不感兴趣。我上次见他还是两个月前带朋友去参观他们学校,借他的卡去餐厅吃饭,他把卡给我就转身走了,忙得连话都没多说两句。”


    赵星茴心不在焉又可有可无地听着。


    “不过他在大学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连我们宿舍的同学都问我要他的微信和手机号,每次都问我闻楝的事儿,请他出来玩,我每次都硬着头皮又不得不开口……”


    赵星茴没由来觉得烦,她不愿意听,往方歆嘴里塞东西:“草莓很甜,你尝一口。”


    “唔……”


    那天赵星茴和方歆玩了很多地方,还特意回了趟学校,去了以前经常逛的小店。


    毕业出国的时候并不觉如何,现在重新站在其中,难免想起很多的往事。


    那些往事或多或少都掺杂着一个模糊的背影.


    这几天赵星茴一直忙,也没空在家多待。


    她自个去叔伯堂哥家吃饭,又出门逛街买东西,直接开了赵坤则买的新车。


    那辆陆虎虽大且帅,但显然过于沉稳霸气,赵星茴开着它虽然看起来很酷,但晃晃悠悠,恨不得踩一脚油门飚上山。


    好不容易从市区回到别墅区,还没拐进小区,旁侧有辆出租车突然超她的车,挡在她前面。


    赵星茴刹车,又被自己晃了下。


    她生气了。


    出租车往路边一停,而后走下来一个人。


    挂着喜庆红灯笼的树枝挡着,赵星茴没看见这人的长相,是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个子高高,身形清落。


    她直觉里突然就有不爽的情绪。


    前方路边有个小水洼,赵星茴没避,眸光冷冷望着前方,直接开着车子碾过去。


    车轮滚起的一点水花溅在那人衣上。


    两秒之后,赵星茴刹车,落下了车窗。


    车子停在那人身侧。


    她一眼从后视镜里看清了那个人。


    年轻男人,乌发朗眉,皮肤冷白,脸庞脱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柔和,五官棱角分明,漆黑眼睛不复往昔的温柔腼腆,瞳仁黑亮冷清,锐利显露。


    他也看见了她。


    线条冷硬锋利的高大黑车里的年轻女孩,染着很惹眼的浅粉色长发,白皙侧脸精致无暇,长眉翘睫,肩颈线条优雅如天鹅,腰背笔直。


    她坐在车里没动,眼睛还望着前方,但下巴已经翘起。


    车窗上搭着只白皙细腻的手,纤长手指,漂亮的美甲——红色的纸币递在他眼前。


    声音也是冷脆的:“干洗费。”


    闻楝的视线凝固在眼前的纸币上,再落在她圆润指甲的彩绘,而后缓声开口:“不用了。”


    “拿着。”是命令的口吻。


    “不用了。”他语气平静冷清。


    “给你你就拿着。”她抿紧唇。


    “我说了不需要。”他嗓音不卑不亢。


    “你烦不烦?!!”她秀眉蹙起,终于扭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睛转向闻楝。


    两人的视线没有躲避。


    赵星茴瞳仁里的情绪是冷淡、不耐烦和压抑着脾气的恼怒。


    他望着她,黑眸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幽深。


    她会想起来——想起他一声不吭地离开,想起他站在邻市街头望着她的眼神,想起他语气冷酷地说他讨厌她的语气,想起夜深人静自己独自坐在公寓掉眼泪的情景。


    她不会记得他的好,只会记得他的坏。


    赵星茴猛然眨了下眼睛,朝他扔下那两张纸币,开着车扬长而去.


    十分钟之后,闻楝敲开了赵家别墅的门。


    不管寒暑假,闻楝现在绝大部分日子都留在临江的学校,逢年过节会回一趟家,当然肯定也会来洛江探望褚文兰母子俩。


    即便不再需要褚文兰的资助,闻楝也依然维持、并没有疏远这段恩情。


    闻楝知道褚文兰和赵坤则在春节正月里都忙于亲友应酬,这几天稍微能空一点,所以提前打过电话,约了时间过来坐坐。


    褚文兰也不怠慢,一早就让燕姐准备,做点闻楝爱吃的菜,这几天恰好赵星茴也回国,只是她忙着出门玩,也没心思听,也没空听。


    “阿楝来了。”褚文兰笑盈盈把他拉进家里,“几个月不见,都想你了。来,让兰姨看看,瘦没瘦?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


    又让育儿嫂把儿子抱过来:“宝宝,哥哥又来看你啦。”


    “对了,今天星茴也在家里,她前两天刚从国外回来。”褚文兰再喊星茴,笑道,“小茴,今天阿楝来家里做客,你们是不是很久没见?”


    都是一起生活过的家人,屋里的气氛很有阖家团圆的热络。


    赵星茴站着客厅,面色冷清不显情绪,贝齿紧咬唇壁。


    闻楝站在她面前,亦是薄唇微抿,眼眸微垂:“赵星茴,好久不见。”


    他嗓音平静清韧,毫无过往的芥蒂。


    赵星茴忍住了,没把手里的手机砸他身上。


    36  ? 第 36 章


    ◎他从来没有走进花园◎


    闻楝在进门前把脏外套脱在玄关。


    家里有暖气不冷, 他内里也穿得少,清爽干净的白色薄卫衣和牛仔裤,身形仍是清瘦挺拔, 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清朗气质。


    褚文兰看着很喜欢。


    赵星茴自然不搭理人, 连招呼都没打,自顾自地上楼。


    赵坤则看见闻楝也是高兴, 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聊起学校的事情,褚文兰以前倒不爱在人前夸闻楝,现在倒是问闻楝拿什么奖学金参加什么项目平时学校做点什么,欣喜又欣慰地夸赞一番。


    闻楝没带其他东西,但买了儿童玩具, 送给小弟弟的新年红包也是有的。


    褚文兰很埋怨他见外:“你才多大点,钱从哪儿来的?给你学费生活费也不要, 买的东西也不收,每次回家吃饭都要带东西,再这样兰姨真的心寒生气,连着你叔叔也不高兴。”


    “学校的奖学金就很多,我还有竞赛拿奖,平时也有项目的兼职收入,很够花。”闻楝扶着牙牙学语的孩子, 嗓音真挚,“我知道您会不高兴, 也没买别的,玩具也不贵,您对我好, 我对小弟弟好是应该的。”


    “你这个孩子……”


    除了亲生的这个, 褚文兰是爱他又疼他。


    只有闻楝来, 家里肯定热闹又高兴。


    这顿午饭也格外丰盛,气氛和睦欢乐,唯有赵星茴冷眉冷眼,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一句。


    “小茴,你难得回国一趟,可以跟阿楝交流交流。”赵坤则看女儿事不关己,好歹让她有点礼貌态度,“国内国外学校不一样,肯定有值得互相学习的地方。”


    赵星茴冷嗤一声,只字不说。


    二十岁了,还是任性娇惯,哪哪都不像样。


    赵坤则还是头疼。


    吃完饭,闻楝陪着赵坤则喝茶聊天,玩了一阵,育儿嫂要带着孩子上楼睡午觉,闻楝顺势起身要走。


    他每来也都不久待。


    褚文兰要求他留在家里住下,一楼的客房依然空着,又是寒假春节,当然应该多住几日。


    赵星茴换了一身衣服,又甜又酷地下楼,听见他们在客厅翻来覆去谈这事。


    闻楝走不走都无所谓,她肯定是要走的。


    她下午还有约。


    “兰姨,我下午还有事,今天来洛江也是因为……有同学聚会,我买了明天早上的车票回邻市,也要回去见见大伯和朋友,下次再来吧。”


    闻楝扭头,声音唤住目不斜视又冷淡而过的赵星茴,“星茴……下午的同学聚会……我和你一起走。”


    赵星茴顿住脚步,偏首盯着他。


    目光雪亮,尖锐带刺。


    闻楝已经拎起外套,自觉走到了她身边,跟赵坤则和褚文兰歉意告别:“叔叔,兰姨,下次再来看你们。”


    既然有同学聚会,那褚文兰也不好挽留。


    只能送两个孩子出门。


    只是赵星茴已经面色冰冷又一言不发,而闻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脚步声的确让人恼怒而极度不爽。


    赵星茴开的还是那辆黑色路虎。


    闻楝比她快两步,握住车门把手,低声道:“我来开车。”


    “不敢。”她眼风未动,嗓音冷冽又讽刺,“我何德何能,怎么敢把人随便当司机使唤,免得又把人当佣人。”


    她下巴一拗,语气不耐烦,“自己出去,打车走。”


    那句“佣人”咬字极重。


    闻楝眸色稍黯:“叔叔和阿姨都还在门口看着,我来开车吧……难道你想我被兰姨留在家里住,早晚在家都看见我?”


    赵星茴脸色一冷,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闻楝开车,赵星茴坐进了后座。


    两人一声不吭,车里气氛凝滞,车子刚驶出别墅区,赵星茴冷声开口:“停车。”


    “你,现在下车。”


    闻楝语气很平缓:“我待回临江……先送你去聚会的地方。”


    她拗头望着窗外,语气冰冷:“我不关心你去哪。我不需要司机。停车——”


    “赵星茴……能不能让我把你送进市区?这边打车也不方便。”


    “谁允许你喊我的名字,谁在乎你怎么样。”她不耐烦起来,“我让你停车,你给我下去。”


    闻楝沉默,握紧方向盘。


    “你没听见吗?我不想跟你呆在一起。闻楝。”她冷脆的嗓音从后座刺来,“我要你现在就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


    闻楝的侧脸凝固在驾驶座,最后幽暗敛目,靠边停车。


    他漆黑长睫毛低垂,解下安全带,把之前她扔在他面前的纸币放回车里,而后推门下车。


    下车之前,他动作顿了一下,心平气和背对着她。


    “跟你一起出门,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兰姨和叔叔问我愿不愿意寒暑假继续留在公司实习,也许等我毕业之后,希望我能帮公司经营……我听兰姨的意思,叔叔公司在洛江发展得很不错,近期也许有把分公司开到临江的打算……我对此没有任何意愿,也拒绝了兰姨的好意。”


    “赵星茴……我已经离开了你们家,我感激兰姨,但不会因此插手你家的事情,我和你不是完全对立的立场。”


    驾驶座车门关上。


    闻楝低头往后走了几步,双手伸进外套衣兜,站在路边打车。


    赵星茴咬唇,僵硬坐在后座。


    等的车总不来,萧瑟冷风吹过黑色外套和清俊侧脸。


    车停在路边,里头的人一直坐在,赌气似的不肯出来。


    最后赵星茴跨出车内。


    闻楝站在旁边,听见动静偏首,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望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


    “你以为我在乎什么对立不对立?你以为我在乎我爸那个破公司和我那个才两岁的弟弟?你以为我在乎这个家?”她摔上车门,冷冰冰地盯着他,嗓音尖锐,“你说你讨厌我,你厌恶我,整整四年。闻楝……那你知道不知道,我比你讨厌我还要更讨厌你,我比你厌恶我还要更厌恶你。”


    闻楝折身,径直朝她走去。


    “我讨厌你来到我家,我讨厌你那副讨好人的笑脸,我讨厌你永远不出错,讨厌你总是装作成熟稳重的样子,讨厌你说完讨厌我还出现在我面前。”


    很公平。


    讨厌是互相的,他讨厌她,她也讨厌他。


    像对抗赛,永远要比对手高一级。


    她脾气坏,嗓音也拒人千里,伸手捶打走至眼前的人,让他走开。


    “你走开。”


    永远走出她的视线,别出现在她面前。


    闻楝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在冷风中看着她,那双眼睛也是清明亮锐的,直直攫住她:“那我应该喜欢你吗?我应该喜欢你这种脾气?我喜欢你说让我滚?我喜欢你随随便便对待我的样子?我喜欢你随便对待我之后又若无其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喜欢你从来就无视我的存在?我喜欢我在你心里的存在只是帮你做各种事情?”


    他嗓音越来越冷,薄唇越抿越直。


    赵星茴迎着他冷锐的眼神和清寒语气,心脏骤然缩紧。


    她不听,她不想听。


    她挣不脱他手指的桎梏,抬起另一只手臂锤他,尖声:“你放开我。”


    闻楝接受她的拳头捶打在自己肩膀胸膛手臂,眉棱紧敛,伸手攥住了她另一只手。


    赵星茴两只手都被牢牢桎梏在他手里。


    她咬唇瞪他,眼睛明亮如火:“闻楝,你放开我。”


    闻楝站在她面前盯着她,他不想放。


    她现在才知道他力气这么大,以前握笔写字都秀气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半点都挣脱不开,她只能被锁在他面前,只能仰头看着他。


    赵星茴不想看,她拧着肩膀,整个人麻花似的扭开扭去挣脱他,又不服输又不喜欢被他压制,皱起脸,恼羞成怒,抬脚踢他的腿。


    两人的姿势好像在路边扭打起来。


    闻楝被她踹了好几脚,吃痛蹙眉:“赵星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她不依不饶,用靴尖踢他的小腿膝盖,踩他的鞋子,“你放开我,我不想看见你,你讨厌,你——”


    赵星茴猛然往后仰,被闻楝用身高和力道推靠在了车上。


    后背抵着车门,身前是闻楝压过来的手肘,赵星茴夹在当众动弹不得,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抬脚又狠狠地踹他。


    闻楝用身体压制住她的腿。


    两人距离骤近,呼吸突然迫近可闻,眼前那双明亮溜圆的眼睛已经极其愤怒又羞恼,而她脸颊又泛起微淡的红,闻楝本来想松开她,望见她清凌凌眼睛里的自己,冷不丁愣怔。


    还没下一步动作——


    赵星茴趁着他愣神瞬间,仰起脑袋,重重磕上了他的下巴。


    “咚”的一声。


    闻楝已经松开手,而那头漂亮的淡粉色长发已经完全砸进了他怀里。


    他下颌连着脖颈被砸得生痛发红,那痛还未抵达至脑海,垂眼望见胸口那抹令人愉悦的粉色,好像什么都被阻隔在脑海之外。


    闻楝怀中有捧娇艳又娇贵的淡粉色玫瑰花,玫瑰花的眼睛里荡漾着露珠般的灿烂光亮。


    他低头看着,他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忙碌又单调的日子,没有人拉着他玩各种游戏,没有人拖着他逛街,没有人对他喋喋不休说话,没有人往他怀里塞零食,没有人在他面前展示色彩缤纷,他坐在教室里听课,他走去图书馆里看书,他在自习室里敲电脑,他熬夜做作业,他在假期里找项目做兼职养活自己。


    他从来没有走进花园。


    他想触碰这娇嫩的花瓣,想深嗅它柔软的芬芳,想试探花刺的尖锐,想养在日出照耀窗台的清水瓶里。


    “赵星茴。”


    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你在国外……过得好吗?”


    赵星茴仰头,恼怒地看他那双冷清又温柔的眼睛,朝他露出尖尖的雪白贝齿:“很好,好得不得了。”


    他的心浮起来:“现在有人照顾你吗?”


    “很多。”她扬起下巴,笑得又冷又酷,“你以为没有你,我会在国外过得很惨吗?我的公寓需要排队,预约进入,你懂吗?”


    闻楝目光落在她皎洁面容和娇艳红唇:“你谈恋爱开心吗?”


    她眼神笃定,红唇翕张:“很开心!!”


    他默默看了她几秒,而后松开了她,呼吸已经完全平静,点头:“那就好。”


    闻楝退了几步,依然把手伸进衣兜,而后转身离去,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一个红绿灯,拐弯,黑色身影消失在街角。


    赵星茴系上安全带,双手扶住方向盘。


    她坐在驾驶座久久没动——看见了自己发红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有大片泛粉的红,那是他手指攥住她留下的指痕。


    她仍然感觉他手指的力道残留在肌肤。


    那种感觉和温度持久未退。


    赵星茴捞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一分钟之后。


    那个号码居然被接通。


    通话里隐隐有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和压抑的呼吸声。


    赵星茴直觉知道是他。


    她冲着话筒释放怒气:“从来没有人这样硬拽过我的手。闻楝,我讨厌你的理由又多了一项。”


    他轻声开口:“很疼吗?”


    声音逸出话筒——


    赵星茴直接切断了电话,摁了关机。


    没有人问,为什么他没有换掉这个高中时代的手机号码。


    也没有人问,为什么她还存着这个电话号码。


    闻楝搭车辗转回了临江的学校,走进了空荡荡的宿舍。


    赵星茴去找方歆他们玩,第二天,她飞去了新加坡,而后又回到了美国。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点点火候,到时候提前一天给大家预告~——


    推个好看的文:《烟花》BY旧衣


    一个非典型PY转正的故事。


    文案


    1.温缱乖巧听话了二十三年,从未做过出格的事,直到遇上谭西平。


    男人生了一双深情目,垂眸看过来时,风流靡靡,蛊惑人心。


    那夜暴雨如注,谭西平咬着烟与好友讲电话,笑骂五百块都叫不来一个代驾。


    温缱等他挂断通话走上前:“我有驾照,只收一半费用,可以吗?”


    谭西平看着她温软无害的一张脸,笑了:“上车。”


    2.温缱从没想过要与谭西平有什么结果。


    京城谭家二公子,家世显赫,她高攀不起。所以无论前一晚和谭西平怎么胡闹,第二天在公司里遇见,她总是恭敬喊一声谭总好。


    她以为她公私分明,却不知道每次她穿着一步裙,目不斜视从办公室门外走过时,里面衣冠楚楚的男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谭西平:装吧,迟早有一天他要在这里弄死她!


    3.恋爱纪念日的当天,温缱提出终止关系,谭西平以为自己听错了。


    “终止什么关系?”


    “PY关系。”


    “你再说一遍,什么关系???”


    清醒假钓系X痞坏真混球


    37  ? 第 37 章


    ◎那颗气球是他的心◎


    大二即将结束的初夏, 闻楝搬出了学校宿舍。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套一居室,老式的居民楼,屋子里有复古花窗和斑驳阳光, 屋外梧桐树高大葳蕤, 风吹过树杪有哗哗轻响。


    高中毕业的暑假,闻楝做过家教和兼职, 大一开学后,他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兼职过一段时间,空闲时间自学,试着给便利店写了个线上程序,赚到一学期的生活费之后, 结束兼职生活回到校内。


    他的大学生活甚至比高中还要忙碌。


    专业课已经忙碌,还要有各种比赛科研和项目, 加上自学课程和旁听,闻楝甚至还保持着高中时代的作息,寒暑假几乎也呆在学校,学生宿舍虽然方便,但几个人同住一间,还要考虑室友的作息和生活习惯,不如独居方便。


    朋友过来帮他搬家。


    竞赛团队或者项目组里佼佼者不少, 个性锋芒或者特行独立皆有,像闻楝这种温和仔细的不多见, 交朋友也从来不是难事。


    薛博和女朋友姜小恬拎着啤酒小龙虾上门。


    两人美曰其名来暖居,实际是换个地方来约会。


    姜小恬进门直呼闻楝品味好。


    屋子不大,厨房和洗手间窗明几净, 空气清爽, 卧室陈设简单, 清新的白底绿叶印花窗帘让正午光线都变得柔和,客厅只摆着张浅色布艺沙发,另一侧是两张书桌拼在一起的长桌,放着电脑书籍和各种电子硬件设备。


    沙发是薛博买的,想着什么时候在这里呆得太晚可以直接留宿,桌子上的电脑也有他的一台,两人经常凑在一起做项目或者竞赛组队,一起待的时间也长。


    姜小恬去厨房加热小龙虾,探出个脑袋问厨房怎么什么都没有,只有碗筷和微波炉。


    “闻楝,你会不会做饭?这小龙虾不是现炒的,最好用啤酒回锅热一下,我去楼下买锅铲和调味料,你以后也能用。”


    “他哪会做饭。”


    薛博语气笃定,“我就只见他每天早中晚都是学校食堂,他这房子租了一个月,还没进过厨房。”


    好友这么说,闻楝只能温声说:“不太会。”


    姜小恬不管,还是去楼下超市买了几件厨房必需品,把小龙虾回锅炒热,端上了餐桌。


    三个人喝啤酒聊天。


    薛博和闻楝是同系不同专业,大一时候因为一个竞赛项目关系渐好,姜小恬是隔壁大学外语系学生,她和薛博是高中同学,两人一起考到临江读大学,平时念书上课,薛博有空就陪着姜小恬吃吃喝喝。


    闻楝生活简单,很少在乎自己吃什么。


    班级和朋友聚餐他不喝酒,酒精的滋味并不美妙,放纵也毫无意义,两罐啤酒已经是极限。


    姜小恬一边剥虾一边咬着薛博递过来的虾肉:“好多女生吃小龙虾都不喜欢手上沾油,喜欢让男朋友剥,但其实吃小龙虾就要自己动手才好吃。”


    “闻楝,你如果有女朋友的话,肯定会对女朋友很好。”姜小恬指指桌子。


    闻楝手边已经攒了好几只剥得干干净净的虾。


    他会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习惯很难改变。


    比如有些人喜欢吃海鲜,但讨厌剥壳和洗手的麻烦,会假装若无其事地撑着下巴望着他,而他习惯了把处理好的东西让渡给她,再看着她脸颊上不劳而获的笑容。


    闻楝把小龙虾挟进嘴里。


    姜小恬疑惑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学习太忙。”闻楝语气淡淡。


    “再忙有我们忙吗?”姜小恬聊起自己的恋爱经历,“我和薛博可是同班同学,我们那学校是个省重点高中,地狱级别的,班主任每天蹲在教室后面监督我们,我们讲八卦都得去厕所偷偷说话,就这样我还能跟他眉来眼去,偷传小纸条。”


    “高考完当天,我俩一出考场大门就表白啦,学校估分那天,等班上同学走了我俩在教室里偷偷接吻,那时候就决定要在同一个城市念大学。”


    薛博又往姜小恬嘴里塞了个虾尾:“他不交女朋友是因为他太忙吗?那都是借口,多少女生约他出去,他宁愿坐在图书馆发呆也不愿意回人家一个字。”


    “闻楝,你没有喜欢的女生吗?男生也行啊?实在不行,二次元也可以。”姜小恬笑嘻嘻。


    “没有。”闻楝平静道。


    姜小恬和薛博一边惋惜一边把互相把剥好的小龙虾递到对方嘴边,闻楝看他俩人当众秀恩爱,吃了几口就起身去厨房洗手,坐到了书桌旁。


    后来闻楝打开了电脑,专心看论文,这俩人的声音也就灌不进耳里,等他再度回神,薛博和姜小恬已经收拾完桌子,两人一起钻进了厨房洗碗。


    后来薛博带着女朋友和厨余垃圾出门,把残留着食物味道的空间和闻楝没喝完的啤酒留了下来。


    闻楝起身休息,倚在窗边透气,借着屋外亮起的路灯刷起了手机。


    方歆总是活跃在社交网站的第一名。


    有种女孩不谈恋爱也能把生活过得很丰富,学校的日常吐槽,喜欢的明星动态,心情碎碎念,甚至是校园的野猫都有记录。


    闻楝在方歆那儿看见过爆爆。


    爆爆好像更圆了一点,爆爆在草地上追逐蝴蝶,爆爆坐在车里兜风,爆爆躺在铺满阳光的床上,爆爆惬意地眯眼躺在陌生男人的怀里。


    大洋彼岸的那个人,从粉色长发换成了巴黎画染,买了新的裙子,去了新的度假胜地,参加新的派对,身边的男生出现了新面孔。


    闻楝面色平静地刷过手机。


    他不想承认这种感觉。


    十四岁那年他被褚文兰接去临江,兰姨告诉他赵叔叔有个女儿,长得像小公主,脾气也很公主。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看见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懒洋洋地走进家门,自己忐忑又镇定地站在她面前想留一个好印象,但少年的自尊都碎在她尖锐愤怒地让他滚出去的瞬间。


    而此后寄人篱下的数年,他无数次想离开那幢别墅,想要结束被资助的生活,最后却动摇在她拽着他偷偷接吻,她喝得微醺趴在他肩头,语气绵软问他能不能陪她一起出国的瞬间。


    他动摇过。


    那种自尊绝不允许的动摇,连一秒犹豫都不可能,他却实实在在地动摇过。


    这是对自己的背叛和耻辱。


    而后紧紧攥在孩子手里的红气球,不知何时在手中松懈,飘飘然往上空飞舞,却突然被一根细针戳破在空中。


    那颗气球是他的心。


    在闻楝还未彻底厘清自己的动摇前,已经是崩裂成无数的碎片。


    闻楝捏起了餐桌上的啤酒,仰头倒进了喉管。


    针扎下的瞬间是什么——是她和于奕扬一起吃饭,她捧着脸陶醉地听他唱歌,她牵着他的手江边漫步,他们一起在璀璨烟花下接吻。


    也是现在,照片里她和于奕扬一起开车出游的快乐,晒出的法式餐厅里的银质餐刀还倒映出另一个男人的面孔,甚至是派对里别的男人搭着她的肩膀喝酒的肢体接触.


    电话不会无缘无故响起,期待也不会无缘无故落空。


    赵星茴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很久之前陆显舟告诉过她,她的脾气没有不好,不要因为不相干人的误判曲解自己。


    真理就是。


    真正喜欢她的人自然会喜欢她的全部,也会包容她的全部,不管是好是坏。


    正如她喜欢爆爆,她喜欢爆爆油光水亮的柔软毛发,当然也要接受它掉毛期的漫天飞雪,她喜欢爆爆的活泼可爱,自然也要接受它半夜飞檐走壁的调皮,她喜欢爆爆日渐滚圆的肚子和体重,自然也欣然接受猫粮罐头突飞猛进的消耗。


    如果有人挑剔她的问题,不过是因为那个人并没有那么“相干”。


    时间合适的话,赵星茴会跟陆显舟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吃个饭,这两人都是职场精英,平时各自工作出差忙碌,周末约会运动旅游,恋爱感情很有成年人的包容。


    小鱼这一年主要忙着更新自己的音乐,他在音播平台的听众迅速增加,在地下乐队表演结束和一个头发卷曲的西班牙女生开始了固定约会,第二天给赵星茴打电话,说自己想试试不一样的恋爱。


    赵星茴当然说好,再说自己也有新的dating对象,是学校认识的欧洲男生。


    于奕扬问:“星茴,你跟他接吻的感觉……和我不一样吗?”


    “为什么要聊这个?”赵星茴摸了下脸颊,“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通常不太愿意吻一个只见过三次的男生……”


    她可以接受牵手拥抱的肢体接触,但不太习惯津液交换。


    不喜欢别人吃她吃过的东西,也不喜欢吃别人碰过的食物。


    不过这个毛病也许可以慢慢改掉。


    不过如果要问——接吻过的男生里,哪个感觉最好?


    欧美男生自信直接,也许吻起来更直白火辣,毫不留白的激情,但如果克制也是一种魅力,一点点的含蓄和不动声色的撩拨,加上压抑的呼吸和极度温柔的吻吮,那就不仅仅是接吻。


    当然,赵星茴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依旧还是上课赶due,下课吃喝玩乐,周末去见朋友,假期出门旅游度假,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赵星茴在正午时分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这个电话的奇怪之处在于对方的时间应该在凌晨两三点,而这通电话的拨打99.99%的概率可能是个意外手误。


    他在电话里用那种疲倦微哑的声音说话,好像是睡梦中的呓语或者喝醉微醺的语调。


    没有称呼,也没有开场白。


    “有本英文原版书……我在国内找不到……能不能帮忙在美国帮我买一本?”


    赵星茴晒着炙热的太阳,心也燥热,语气也直接:“我为什么帮我讨厌的人买书?”


    “好。”


    对方咽下一个字,旋即挂了电话。


    果断迅速得让赵星茴把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


    赵星茴紧紧蹙眉,咬住唇壁,立马拨了个电话回去。


    对方没接。


    没接!


    她握紧手机,脚步蹬蹬,高跟鞋尖几乎要踩碎地板,刚刚还阳光灿烂的面孔立即有了阴天的迹象。


    38  ? 第 38 章


    ◎公主任性又记仇◎


    赵星茴做事随心所欲, 从不被动,也不甘于落下风。


    她把那通电话撂下,照常上课泡图书馆打球散步听音乐会, 在其后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拨通了闻楝的电话。


    那时国内时间大概是早上四点, 不管是谁都应该还是睡眠状态。


    “喂,你那本原版书托人买到了吗?”


    闻楝沉默了数十秒, 而后微微沙哑的晨起音调通过话筒传过来:“没有。”


    她的嗓音比午后阳光还清脆:“你把书名告诉我。”


    闻楝:“你……”


    “快点,我忙着呢。你有没有睡醒?能不能说话?”赵星茴催他,语气微有不耐烦,“我今天心情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闻楝报了书名和作者。


    他话音刚落, 赵星茴脆声回了句:“知道了。”


    话不多说,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当日。


    有个加急的国际快递从加州发往国内。


    三日之后。


    这个东西就送达了闻楝手里。


    没有提前通知, 闻楝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国际包裹,东西看起来不大,重量和包装像是文件一类的物品,他起初以为是什么竞赛项目的资料或者文件,可乍然看见包裹上赵星茴的名字,平静的脸色并非一丝波动也无。


    至少薛博看见他黑眸盯着快递良久,眉眼间似乎有什么在松动。


    “什么东西?”薛博凑过去, “哪里寄来的?你拿在手里看这么久。”


    “没什么。”


    闻楝转身走开,淡声道:“买的一本书。”


    也许不是紧张, 更不是心脏微微跳动的心迹,闻楝找了把手工刀,直接在实验室角落打开了包裹。


    漆黑的眼睛盯着——


    不是一本书。


    包裹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白纸, 雪白, 纯白, 毫无特别。


    最上面的一张纸有黑笔写的一句话。


    字体笔划不严谨,但字迹一点也不丑,笔锋转折处带点随性的洒脱可爱。


    【你以为是什么?】


    最后的问号好似星眸弯眼嘲笑——你以为是什么?


    是她既往不咎的态度?还是热心的帮助?抑或是某种隐隐可以重修于好的趋势?


    闻楝良久盯着,说不上心情如何,激动还是失落,也许只是空白。


    他修长手指拂过那熟悉的字迹。


    闻楝完全能想象她写字的模样,随手捏起手边的笔,倚在桌旁写下这行字,而她的表情是散漫的,也许秀眉微微上挑,噘着樱唇,带着故意捉弄人的神色。


    当天晚些,闻楝在实验室接到了赵星茴的电话。


    隔着话筒也能听见轻快的背景音乐声,她语气懒洋洋:“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闻楝音调很平静:“包裹收到了。”


    “答案呢?”


    话筒那端没声音。


    “失望吗?”她笑得狡黠又恶劣,“当你打开包裹的时候。”


    “没有。”他淡声道。


    他其实没有那么需要那本书。


    只是凌晨微醺时分一个拙劣又无法解释的借口。


    现在对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也未感到意外。


    “闻楝,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赵星茴的语调沾着娇滴滴的洋洋得意,“是那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开口帮忙的朋友吗?”


    她冷声哼哼,一连串的傲娇:“你想见我的时候就见,你想联系我的时候就联系,你以为吵架只是吵架吗?你以为我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吗?你忘了你曾经是怎么拒绝我的吗?你现在的行为经过我的允许了吗?我允许你给我打电话了吗?你觉得你一个电话我就会随随便便帮你吗?”


    公主永远都是公主。


    公主任性又记仇。


    她语气高高在上,姿势也要高高在上,漂亮隆重的裙摆遮住水晶鞋和台阶,裙下荆棘与玫瑰怒放,要经过允许才能让人靠近。


    闻楝已经习惯了她的娇矜刁蛮和不讲理,只是沉默道:“我知道了。”


    预料到他下一步动作,赵星茴抢先一步,对着电话不客气道:“还有,现在——我允许你随便挂电话了吗?”


    闻楝顿住动作。


    她拗起下巴,嗓音泠泠,“你会不会尊重女生?知不知道男生的礼貌是要先等女生挂完电话才结束。莫名其妙打搅人,又莫名其妙结束,不觉得自己需要道歉吗?”


    闻楝薄唇轻抿,语气僵硬微冷:“抱歉。”


    “说道歉有用吗?”她转而忿忿然,还是记仇,说出来心里更觉难受,“闻楝,你记不记得你挂过我多少次电话?那个暑假,我给你打过多少电话?有没有一百次?我不过就是想问你几句话,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你觉得忽略女生的电话很好玩吗?你觉得不告而别很有意思吗?你觉得让人花几个小时跑去找你很光荣吗?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上次见面我回洛江,你说了那么多句不喜欢,说了我那么多缺点。”她音量突地拔高尖锐:“你说我随随便便对待你,闻楝,那你是不是也在随随便便对待我?”


    闻楝捏着手机,缓缓地吐了口气:“赵星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这件事道歉。”


    她冷声冷气:“你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总之我就是讨厌你。”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关机扔进沙发,把脸埋进枕头。


    即便睡着还是觉得心里不平——有些事不想则罢,一旦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气。


    有些话不说则已,一但开闸提起,赵星茴总是能想起点点滴滴的不平。


    她不要忍。


    只要她想起,立马能拨通某个电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不耐烦,你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看得见你眼睛里麻烦和讨厌,我看得见你根本就不想理我但按捺着脾气跟我相处,我看得见你眼睛里根本就不想看见我。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说而已。”


    闻楝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拊着额头,闭着眼睛,听见她清脆快速地在电话里控诉自己。


    他也有反驳的理由:“你把吃完的口香糖黏在我鞋底,你往我的饭菜里撒盐,你不是对我横眉冷对就是对我嗤之以鼻,你恨不得用眼神警告我让我离你远点。”


    “那又怎么样?”赵星茴跺脚,“我本来就讨厌你,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闻楝这时候不在乎她的讨厌,嗓音倦怠喑哑得要命,听在话筒里有沙沙的颗粒感:“赵星茴,我白天在实验室连续待了十几个小时,一天只有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我现在需要睡觉。”


    他还是很不绅士地挂她电话。


    赵星茴咬唇撂下手机。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和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两人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吵,在学业和生活的罅隙里见缝插针地打电话。


    她在早上咬着三明治出门,拎着水杯和背包开车去上学,他坐在电脑面前熬夜写着新的项目论文;她在精致奢华的商场愉快购物,他在清晨沿着安静的梧桐树街道慢跑;她和朋友加入一个热闹非凡的音乐派对,他跟同学走进人潮涌动的食堂点一份快餐饱腹。


    她控诉他:“你对别的同学有说有笑,对我从来都是冷脸,恨不得立刻远离我。”


    他针锋相对:“难道你对我不是这样?”


    两人各自掐断电话。


    闻楝穿行在炎炎夏日里的校园,嗓音沾着聒噪的蝉鸣。


    “因为需要偿还兰姨和赵叔叔的恩情,我要对你多好呢?赵星茴,我需要对你多好你才满意?从头到尾对你真诚友好?无条件接受你的一切情绪?到最后心甘情愿陪你出国留学?然后你和男朋友登上飞机,我跟在你身后拎行李。你们出去约会,我留在家里整理家务做饭,你跟朋友出去旅行,我帮你完成你的作业,我永远都是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赵星茴,这样你才满意,对吗?”


    赵星茴抿唇生气。


    她站在瑰丽的粉色夕阳的天空下,脆声指责他:“所以我在你记忆里永远就是我糟糕的脾气?我善变的情绪?我什么事情都指使你去做,我只是把你当成了工具人?”


    闻楝听着加州温柔晚风:“对。”


    两人一边吵一边冷战。


    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年轻人记忆力奇强,总是把记忆里的细枝末节翻出来计较。


    只是话筒里偶尔能传来爆爆喵喵叫的声音。


    闻楝听着,也会突然平静,而后问:“能不能给我看看爆爆?”


    赵星茴一愣。


    “没必要。”


    她冷哼:“爆爆根本就不记得你,你也别自作多情,它可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它现在躺在别的男生怀里可开心了,还经常蹲在窗边眼巴巴等着人带它出去玩,早就把你忘在脑后。”


    闻楝沉默:“谁照顾它?”


    “厨艺很好很会煎牛排的法国男生,又绅士又体贴,最近经常给爆爆做猫饭。”她语气微炫,“它早就忘记你了。”


    “那就好。”他语气变得生硬冷清,“你当然能找到既绅士又能满足你各种要求的人。”


    赵星茴觉得他的话分外刺耳,硬拗着下巴说:“当然比你强。”


    话筒那边气息骤冷。


    这通电话之后,两人又冷战了好一阵.


    暑假来临,方歆问赵星茴要不要回国。


    “不回。”


    方歆哎了一声:“你上次回来只在家待了三天,暑假也不回家吗?”


    “我跟小鱼约了一起去听乐队演出,另外我已经跟陆显舟说好去他们公司实习一段时间,也许其他时间可以去周边度个假……”


    赵星茴罗列了好几项暑气计划,问方歆:“你呢?”


    “我暑假可能先留在临江,旅游,追星,实习,后面再回家待一阵。”


    大家的安排也差不多。


    “对了,星茴,我听我爸说……你爸在临江开了个分公司,你知道吗?上周你爸和你后妈来看过闻楝吧,还带着你那个便宜弟弟,在学校附近吃饭……”


    分公司的事情赵星茴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起吃饭?”


    方歆说:“那家餐厅挺高级的,我室友在那里兼职,给我偷拍了一张照片,问我是不是闻楝的父母,我一看照片……哇哦……”


    赵星茴无所谓地应了声。


    “我可好久没有看见闻楝了。我还问他忙什么,不是竞赛就是项目课题,好像还跟同学接了外面公司的项目,他最近搬去学校外面住了。”方歆羡慕,“闻楝很厉害,从大学开始就自力更生,他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可我每天的实习工作还是我老爸安排的呢。”


    人生是用来对比的。


    身边总有一个人比你更幸运、更优秀、更漂亮。


    赵星茴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出色给自己带来困恼。


    她打电话给闻楝,语气冰冷地问他:“你上周和我爸见面了?”


    “嗯。”闻楝在电话里淡声道,“赵叔叔来临江安排分公司的工作,兰姨陪着一起过来,我跟他们吃了顿饭。”


    父女俩固定每周打一个电话,两人还时常会把这事忘记,最近的联系还是一个月前,赵坤则说他有空会去美国,可两年了赵星茴都没听过他提这事。


    唯有生活费不会缺席。


    她把自己的嘴巴吃得冰凉鲜红。


    闻楝停顿说话,似乎在声波那端长了眼睛:“赵星茴,你能不能少吃冰激凌?”


    “关你什么事?”她怼他。


    “如果你肚子不疼。”他平静道,“如果你肚子疼的时候愿意多吃几颗止痛药,那当然可以。”


    赵星茴对着电话冷哼:“我愿意,我把止痛药当饭吃都没问题,不要你的假惺惺和阴阳怪气的关心。”


    他蹙眉抿唇:“疼的人是你自己。”


    “你闭嘴。”她挂电话不理他。


    暑假闻楝留在临江,不去赵坤则的公司实习或者如何,他的时间都泡在学校的实验室或者项目基地。


    赵星茴赶完紧张的期末考试后,先让自己放松了一段时间,跟朋友们出去玩或者参加各种派对或者蹦迪。


    聚会的场合最适合把自己喝到微醺,恰恰好的眼尾颧骨发热,神志有七分清醒,还有三分欲飘未飘的松弛,可以愉快地聊天蹦迪。


    赵星茴有时候喝得太飘,会在半夜时间给闻楝打电话。


    那时候通常是国内的傍晚,闻楝手边总有事情在忙,把自己抽身出来接这个电话,听见赵星茴语气微醺,凶巴巴训他。


    “你真的好讨厌。”


    他敛眉问她:“你在哪儿?”


    “于奕扬家里。”她嗓音脆如嫩枝,轻飘随意,音调又带着点暧昧,“我今晚睡他这儿。”


    闻楝手指微抖,猛然捏紧成拳,动作凝固,呼吸突然窒息。


    “他把我先送回家,跟女朋友去夜店玩第二趴,天亮才回来。”赵星茴抱怨,“他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真讨厌。”


    闻楝闭起眼睛,后背重重往墙壁靠,肩胛骨撞出沉闷的声响,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声音绵软,喝醉之后的音调像撒娇:“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你比小鱼更讨厌,小鱼不常惹我生气,你却一直惹我生气。”


    他漆黑眸光凝固在前方,眼神却没有聚焦,嗓音不辨喜哀:“是么?”


    “闻楝,我告诉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她噘嘴,哼哼唧唧,“方歆问我回不回国,我说不回去,我不会回去见你们,你,还有我爸,还有褚文兰,我都不会见,我要一辈子留在美国过我的开心日子,我要去新加坡,我不会回国,再也不回去了,我不想看见你们。”


    一句又一句。


    她的音调婉转黏甜,吐出的字词似乎一点也不冷酷。


    如果一辈子都不见的话……


    有些话不说出口就可以永远不去想,但一旦言之凿凿说出口,从耳膜穿进大脑,会清楚地明白它的意义,再传递至呼吸血液,回溯到心脏——


    心好像被烫过的塑料膜,皱巴巴缩在一起。


    他愣怔地想,连自己都未曾察觉,那通电话不知道何时被赵星茴挂断。


    赵星茴也有喝得更醉的时候。


    那杯“爱尔兰咖啡”喝起来香甜可口,奶油和咖啡沫都营造出温良无害的口感,潜伏在底下是烈性的伏特加,赵星茴初初接触,一杯就已经难受到只能撑着自己发软的身体,脸颊的酡红压住长茸茸的睫毛,星眸荡漾着醉酒的茫然光辉。


    闻楝也是在傍晚接到她的电话。


    但话筒里的声音显然不是本人,陌生男人用流利地道的英文问他什么时候来接喝醉的赵星茴。


    闻楝跟对方询问状况,迈开的脚步已经焦躁,伸手捏住紧皱的眉心,没发现自己的音调带着忧虑的紧张。


    男人说他们是同班同学,小组聚会一起出来玩,赵星茴喝醉了,半个小时之前已经打过电话让人过来接她,但人还迟迟未到,而闻楝这个号码是她通话记录里次数最多的。


    “她还好吗?她安全吗?”闻楝深深呼了口气,“能不能把电话给她?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手机递到晕得睁不开眼的赵星茴手里。


    她嗓音绵软迷朦,接过手机的同时询问自己的同学:“他来接我了吗?他到哪儿了?”


    她在等人。


    闻楝捏着手机,重重地咽了下喉咙。


    很快闻楝就在通话里听见了赵星茴喊陆显舟,而后有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在附近,她晕乎乎地问他怎么才来,她都快等得睡着了,而陆显舟的语气严厉又责备,训斥她不要随随便便就点自己不能喝的酒。


    话筒里有嘈杂的噪音,也有两人遥远到根本听不清的聊天声。


    没有人看见依然跳动着时间的手机,闻楝站在实验室外面的走廊,沉默又凝固地听着话筒里含混一片的噪音。


    他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陆显舟会搀扶着她离开,带她上车,替她系好安全带,带她回家,同时两人会聊天说话,谈一些相关的话题。


    而他只是听着。


    夕阳把闻楝的背影拖得很长,落在灰色的地砖上,影子晦暗深黑。


    这长长的孤影,颓废又落寞在地上久久地停留,直到手中的手机因漫长的通话时间欠费而停机,自动切断了这个电话。


    闻楝握住发烫的手机,偏头看了眼下坠的夕阳。


    那双漆黑的瞳仁直直地凝望着天际,尖锐单薄的眼角徒增冷清阴郁,长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一瞬薄薄水光闪过,却又倏然消逝。


    再绚烂的霞光也照不进他深潭般的眼里。


    39  ? 第 39 章


    ◎她为什么要忍?◎


    陆显舟念完MBA之后没有回到陆氏集团, 而是先进入了家投资机构,每天早上从健身房出来,洗个澡西装革履地去上班, 平时工作开会加班, 周末回归自然。


    再分点精力关照一下赵星茴。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四舍五入也算同龄人, 但陆显舟从小接受的独立教育跟赵星茴的性格对冲,以至于他偶尔不得不拿出点家长式的态度来处理问题。


    比如那天晚上赵星茴喝醉,一路压根不听他说什么,回家直接搂着爆爆倒头睡觉,第二天早上头疼欲裂走出房门, 接过陆显舟煮好的咖啡还浑然不觉。


    直到看见沙发上的毛毯才知道他昨天晚上没回家。


    “你有女朋友怎么还留宿别人家?”赵星茴揉着太阳穴,“这样不太好。”


    “你也知道不太好。”陆显舟洗漱完要出门, 戴上手表,英挺脸庞难免有点严肃,“你今年多大?满二十一岁了吗?能喝酒吗?不自量力还要强行尝试,如果我昨天晚上不来,你是不是要醉倒在路边当流浪汉?”


    “我发誓我以为那只是杯软饮,我都二十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喝一点又不过分,谁知道它是伏特加。”赵星茴仰头叹气, 悻悻走去浴室,“那么多朋友,你不来也会有人把我送回家, 区别就是我醒着还是睡着。”


    陆显舟转头看她把门摔上。


    不怪婶婶要他帮忙关照一下女儿, 看她从他面前走过去的那个样子, 谁都难免生出一点想叹气的冲动。


    赵星茴隔着浴室门说谢谢,让他走的时候把公寓门关上。


    浴缸里的温水让她趴在浴缸又眯了一觉,再醒来是因为手机不依不饶的铃声,以至于赵星茴眯眼捞起电话,很不耐烦地扔出一句:“干嘛?”


    国内的深夜,闻楝站在空寂街道的梧桐树下,嗓音还是镇静的:“你还好吗?”


    “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问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她湿漉漉的手撑着脸颊,很不高兴,“你打搅我了,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扔下,又趴回浴缸边缘。


    再眯一会。


    闻楝垂眼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


    理智就是这样——他当初已经扔出了那么决绝又无法挽回的话语,他能数出很多条理由来隔绝受她的影响。


    可她就是那样,总是有办法让他煎熬。


    闻楝有时觉得自己是受虐狂,也觉得自己是自虐狂,可实际上他能做的就是把手机塞回裤兜,上楼回家睡觉.


    这段时间玩完之后,赵星茴收拾收拾心情,去了陆显舟的投资公司实习。


    金融行业属实变态,她每天早上八点到公司开会,下午六点还在开会,周末加班也是常态,陆显舟跟他人谈笑风生从她工位旁路过,假装若无其事轻叩她的桌面,她一边敲键盘一边接电话再斜斜乜他一眼,而后心不甘情不愿去帮他倒咖啡。


    赵星茴每回都往咖啡里扔好几块糖,恨不得把陆显舟的腹肌膨胀成肚腩赘肉。


    有些事她忙起来就忘,加班回家逗一会爆爆再洗澡睡觉,临睡前拿起手机想找人发泄一下工作压力,又不想抱着吵架的心情辗转入睡。


    只要她不打电话过去,那个电话也不会主动响起。


    赵星茴泄气地扔下手机。


    她实习,方歆也在实习。


    方歆跟赵星茴吐槽办公室的主管怎么变态奇葩把实习生做牛做马,赵星茴吐槽办公室没完没了的加班外还有人刻薄到拿鼻孔瞧人,两人的共同话题多到说不完。


    方歆说:“我每天上完班再回学校宿舍睡觉,满脑子只想考研。”


    赵星茴说:“我这份工作要坚持八周,还不如当初帮小鱼去捣鼓他的乐队。”


    “还是呆在学校好。”方歆在视频那边狂吃薯片,“刚才去奶茶店的时候遇见了闻楝和他同学。我挺羡慕闻楝的,他们现在自己接了外面公司的项目,就在学校实践基地办公,我每天还要花三个小时的通勤,要不是专业不对口,我真想厚着脸皮加入他们团队打杂,至少能给我个实践分。”


    方歆没察觉,说到闻楝,赵星茴的脸色缓了缓。


    “对了,闻楝身边还有个很漂亮的女生,长头发大眼睛,穿着条白色的棉布裙,气质很好又很活泼,两人站在一起说话,还挺配的。”方歆吸了口珍珠奶茶,“不知道是不是女朋友,我记得闻楝以前都是帮你买奶茶,他自己不爱喝奶茶的吧,但我看他今天喝得还蛮开心的,原来人也是会变的哦……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他们就一起走了……”


    赵星茴听着好友在视频那段喋喋不休地说,撇开脸皱起秀眉,樱唇也毫无表情地抿着。


    但凡想象一秒那个画面,她的心情就不好。


    说不上为什么不好,只是会很烦躁地不去想。


    怪不得他现在也不跟她吵架了。


    赵星茴睡了一觉,早上掀开被子,毫不犹豫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国内的晚上十点半,远还没有到他的睡觉时间——没有人接这个电话。


    一个没有夜间娱乐的人,要么看书,要么做作业,要么坐在电脑面前工作。


    谁知道他在干什么?


    赵星茴眉眼冷忿地咬着柔软唇壁,冲着脚边喵喵叫的爆爆发泄怒气:“让他去死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


    半个小时后。


    手机铃响,赵星茴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摁断了这个电话。


    她无视。


    无视再无视,她不想再跟他说话,不想再理他,更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和他的一切近况。


    三十四小时之后,赵星茴没忍住,拨通了那个号码。


    她刚加完班还没走,仍然身处灯火通明的摩登大楼,走在现代美学风格的写字楼里,听着自己鞋跟敲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电话立马接通。


    闻楝在那边“喂”了一声。


    她抬高下巴,身上气息还带着工作残留下来的冷酷,冷冰冰地质问他:“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摆脱了我?”


    闻楝沉默了片刻:“你想听什么答案?是或者不是?”


    “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闻楝。”她嗓音不耐烦,“我已经厌烦了这种日子,我已经烦透你了。”


    “赵星茴。”他的声音冷清又温和,带着他一惯坚韧底色,“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你怎么样是你的事情,我不想怎么样!!”


    闻楝缓缓吐出口气,平静道:“赵星茴,你不是十四岁,也不是十八岁……我们能不能更像成年人,用成年人的方式去处理自己、解决问题。”


    “你说我幼稚?”她语气冷直。


    闻楝沉默,而后平静道:“你能不能更成熟稳定一点?”


    “不能!!”


    赵星茴恨不得把电话摔在地上。


    她不想理他。


    只是觉得好累脑袋好涨肚子好饿,她不想工作不想加班不想开没完没了的会做没完没了的summary。


    陆显舟从楼上的办公室下来,看见赵星茴拎着包包风风火火地往外走,眼眶眼尾是发红的,鸦黑卷翘的睫毛濡湿,黑白分明的眼睛蒙着盈盈水光,禁不住诧异问:“你怎么了?”


    “明天周末,我要休息。”赵星茴冷脸不理他,“我要走了。”


    陆显舟追着她:“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干脆利落拒绝他。


    她飞去找于奕扬玩,穿很艳丽的裙子化很精致的妆,光彩照人又众星捧月,拽着人在舞池里蹦迪,有英俊男人看她清艳漂亮,特意过来搭讪,两人坐在角落聊天,他凑过来吻她,赵星茴仰起脸颊迎了一下,等这个吻逐渐深入又忍不住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开,自己走进舞池,隔天搭着早班飞机回到自己的城市。


    陆显舟看她一声不吭地安静了好些日子,每天上班下班,中午素面朝天地啃一块三明治,下班后去健身房游泳做瑜伽,周末打起精神购物出游,怎么看怎么不是她的风格。


    “我现在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啦。”她如是说。


    陆显舟探了探她凉飕飕的额头。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还是我带你去参加个宴会?”


    赵星茴说不要:“你们的商务宴会都无聊透顶,一群人衣冠楚楚地站在那聊些外太空的话题,我宁愿呆在家里,最近也快开学了,我还有论文要看。”


    陆显舟笑着摇摇头:“那就好好休息。”


    赵星茴躺在家里摆烂,窝在沙发追肥皂剧和吃冰激凌。


    家里有钟点工阿姨定期上门整理家务,这是个华人阿姨,赵星茴愿意的话每周也会让阿姨做两顿家常中餐,免去出门找餐厅或者吃外卖的烦恼。


    偶尔她也尝试着自己动手,煮泡面或者榨果汁。


    浑浑噩噩熬到半夜肚子饿,赵星茴去餐厅找吃的,翻出薯片零食饼干果蔬片,最后又打开了冰箱,翻出食材,打算正儿八经做一份牛排。


    生牛排,嫩芦笋,番茄,蘑菇。


    爆爆蹲着流理台上的盯着她看,赵星茴认真跟它说:“成年人应该独立自主,自力更生,首先我们要学会做饭。”


    满桌食材鲜红嫩绿,看着就心情很好。


    赵星茴打开了音乐,挽起袖子,打开菜谱,拿出了精雕细琢的想法,把所有食材配菜洗净,拎起银刀生疏把芦笋切成段。


    音乐很舒缓,心态也很放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沾着汁水,那番茄小又滚圆,她扭头去看旁侧手机里的菜谱,锋利的尖刀往下切时,沿着番茄表皮滑开。


    “啊——”


    赵星茴眉头猛敛,烫手山芋似的甩手扔开刀,刀子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她瞬间感到指尖有刺痛,嘶声甩甩手,已经看见指腹上凝起的血珠。


    手指的痛是突然加深的,鲜红的血滴甩在地板和流理台上,好痛好痛的切肤之痛,越是嘶声吸气越痛,爆爆好奇的凑过来嗅她的血,长长锋利的伤口有滚滚血珠不断冒出来,顺着手指往下淌,赵星茴捏住手指头,转身想去找医药箱止血,慌乱中只抽了两张纸巾摁在手指上,又忍不住十指连心的痛,还有半夜肚子饿的心酸和前功尽弃的惨淡。


    闻楝接到了赵星茴的电话。


    他暑假接连轴转地接了几个兼职,也参与了学校硕博实验室的项目,手上的积蓄够在国内过很滋润的大学生生活,但人的想法总是贪心,实验室的学长学姐有事会讨论毕业后的出路,闻楝也会默不作声地旁听。


    学校和海外高校有交换生交流项目和暑研,为期一个学期或者一年,需要提前申请或者考试,也可以毕业选择申读海外phd,但其中的成本和压力都需要考虑。


    话筒里传来压抑的呼吸,他捏着电话走开,压着嗓音:“赵星茴?”


    “我切到手了,你满意了吧。”话筒那端传来赵星茴的啜泣夹着怒吼,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我要痛死了。”


    闻楝眉棱又蹙起,那种烦躁压抑的心情又浮上心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她哭唧唧的,语气也含糊:“我做饭切到手指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好痛好痛……我恨死你了……”


    话筒里是她低落的啜泣。


    他的眉头跟心一道皱起:“有没有切断指甲?或者把创面切下来?”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伤得这么严重?”她咬唇吸气,眼泪如掉线的珍珠,“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这样?”


    闻楝一手捏手机,一手捏着眉心:“手指伤口是割伤还更严重?刀口有多深?”


    “我不知道……就是止不住的血……”


    “你能不能给我看看?”闻楝语气隐忍,“视频通话,我看看你的手。”


    “不要。”她反驳得果断,哽着嗓子,“我不想看见你。”


    她不想看见他的脸。


    能这么中气十足地说话,大概也不是非常严重的伤。


    “赵星茴,你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伤口,试着摁住伤口,如果能压迫止血,找绷带把出血的地方缠住。”闻楝的语气显然镇定,“如果你觉得伤口太深,十分钟之内仍没有止血的迹象,可能伤到骨骼和肌腱,现在立马去医院处理,听明白了吗?”


    指尖冒出的鲜血越来越慢,赵星茴抽抽泛红鼻尖,把沾满鲜血的纸巾扔开。


    搁在流理台上的手机声筒里传来清柔的女生,笑盈盈喊闻楝的名字:“闻楝,你过来帮我看看好吗?”


    闻楝冲着学姐点点头,又对着手机说话:“我现在有点忙,你先处理伤口,待会我再打电话给你。”


    赵星茴听他挂了电话。


    两个小时之后,闻楝回拨电话给赵星茴。


    “止血了吗?”


    手指已经不疼了,伤口缠着歪歪扭扭的丑陋绷带,赵星茴抱着爆爆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外,语气平静又冷淡:“不要你管。”


    “伤口还疼吗?止住血了吗?有没有去医院?”


    她语气淡漠得要命:“关你什么事,不要你管。”


    “赵星茴,告诉我结果。”闻楝紧抿薄唇,“我在担心你。”


    “谁要你担心!你爱担心谁担心谁去,谁要你假惺惺的关心。”她语气冷冷,嫌弃万分,“我不需要你不耐烦的应付,也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你以后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他能听出她在生气,皱眉:“你能不能不发脾气?”


    她冷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不知道我就是这个脾气,受不了吗?我告诉你我一辈子就这样,受不了谁让你打电话的,受不了谁让你凑上来的,受不了你就走啊。”


    闻楝呼吸急促起来,旋即又压抑着自己平缓下来,再三吐息,而后道:“你可以一辈子是这个脾气,但你能不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知道自己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不要惹出麻烦之后让人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不是每个人都能随时随地出现在你面前,不是谁都能时时刻刻地照顾你的脾气。”


    赵星茴把唇瓣咬得泛白,而后开口:“所以你早就厌烦了,你早就厌烦了跟在我身后,你厌烦了给我收拾烂摊子,你厌烦了面对我,你更厌烦了跟我说话。”


    她眼神尖亮,语气也尖锐无比:“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我缠着你,什么时候都是我无理取闹,都是我打搅你,你从来都是好脾气好个性,你委屈求全围着我转……闻楝,我现在接你的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需要了,我给你自由给你清净,你每天想陪着谁就陪着谁,想和谁聊天说话吵架都行,我再也不会打搅你不会骚扰你,你满意了吧!!!”


    他头疼无比,心情比嗓音更喑哑:“我要陪谁?我还能陪谁?赵星茴,我每天应付你就够了。”


    “不用你应付,你大可腾出大把的时间陪你喜欢陪的人。”她声音清脆尖锐,“我祝你开心,恭喜你再也不用忍受我的脾气,再也不用跟赵星茴这个人扯上关系。”


    “好。”隔了良久,闻楝好像突然泄气,声音也疲倦不堪,“最好跟你没有关系。我不用每天随时等着接你的电话,不用接起每个电话都提心吊胆,不用每次都随你发泄心情……我也想好好享受下大学生活,我也想愿意陪谁就陪谁,我也想不被情绪奴役,我想当我自己。”


    他挂断了电话。


    赵星茴睫毛轻轻一眨,眼泪随之滚滚而下,湿润了脸颊。


    她抱着爆爆在沙发睡了一夜,第二日早上精神颓靡地走进浴室洗澡,不经意间望着自己发红的眼睛和眼下的淡青,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自己微肿的眼皮,而后长久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把热敷的毛巾扔进了水池。


    她为什么要忍?


    她为什么要反复痛苦?


    她为什么忍受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和隔着半个地球距离的发泄?


    赵星茴恶向胆边生,眉眼生冷地买了张去临江的机票——她要回国看看那个该死的混蛋和他该死的生活,她也绝对不想让他好过。


    40  ? 第 40 章


    ◎她接受不了◎


    临江大学历史悠久, 红墙绿树,回廊曲径,教学楼颇有老派建筑的古典风格。


    正午时间, 还是尚未开学的暑假, 走在校园内的人不多,赵星茴随机逮了一个, 大概问清了校园方位。


    被她喊住的也是女生,热心指点方向的同时也敏锐地察觉这位漂亮女生——剪裁和质感极佳的白色裙装微闪,相近色系的奢牌鞋子和包包画龙点睛,取下太阳镜的手指戴着装饰戒指闪着耀眼的光,太阳下同样熠熠生辉的还有她的头发眼睛和皮肤, 身上飘着香喷喷又昂贵清甜的香水味。


    看起来就是很贵很精致的大小姐模样。


    从教学楼前穿过,估摸了下时间, 赵星茴朝着学生食堂走去。


    那条路很直,两侧浓荫遮天,微风凉爽,也是学校人气最足的地方,路边停着不少自行车,络绎来往的学生很多,路人聊天的同时注意力被吸引, 纷纷打量旁侧脚步冷冷的女生。


    赵星茴重新戴上墨镜,她对自己毫无察觉——没释放的温柔气息只是因为她刚从机场打车过来, 现在身上最能撑场面的武器是飞机头等舱送的小瓶香水。


    闻楝刚和同组同学吃完午饭,其他几个同学回宿舍休息,就剩他和一个学姐打算回实验室。


    学姐在路边自动售卖机买瓶饮料, 闻楝站在一旁等, 两人聊实验室的事情和项目进度。


    话说着说着, 不知道是潜意识的察觉还是莫名的引力,闻楝的目光不经意瞟开,嗓音突然拉长打散,而后蓦然停顿,瞳仁放锐,紧接着蹙眉,而后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


    他不诧异没有打通她的电话,但诧异她气势汹汹地走在这条路上。


    “闻楝?”


    学姐已经买好饮料,看他僵站不动,“你看什么呢?”


    闻楝没说话。


    他目光漆黑深静,夜晚狂风暴雨的深海一样,一声不吭地攫住前方的身影。


    学姐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


    前方几米开外,走来一个吸引路人注意力的女生——衣着装扮精致昂贵,亚麻色长发,身材婀娜苗条,雪白面孔戴着副墨镜,看不清神情,但她樱唇艳丽,拗起了小巧下巴,耳环在颊边晃动,脸颊到脖颈锁骨的线条美而诱人。


    学姐心里闪过微微诧异——原来闻楝也会看美女?印象里他对生活娱乐都没兴趣,不管是哪个女生都撩不起他来。


    这个骄矜漂亮的女生视线扫过,最后带着咄咄逼人的步伐气势,毫无避讳地走到了闻楝面前。


    他沉默地盯着她。


    她在他眼前收住了脚步。


    像故意阻拦他的去路,也像专为他而来。


    聒噪的蝉鸣也挡不住树下僵冷的气氛,只有视线和身姿对望,两人都没有开口。


    赵星茴眸光在墨镜下一扫。


    清逸俊秀的年轻男生,旁边短发可爱女生,两人一起在学校散步吃午饭买饮料。


    很符合想象。


    她伸手捏住镜架,姿势潇洒地摘下墨镜,明艳面容冷若冰霜,更加傲慢地拗起了下巴。


    闻楝愈加沉默,薄唇紧抿,肩背挺直如竹,垂落身侧的手指弯曲收拢。


    有热风拂过,卷起发丝撩在肩头,她甩了下柔顺如绸的长发,勾起的唇角笑容又冷又甜:“怎么,看见我连句话都不说,不欢迎?”


    闻楝看着她,启齿就是心脏的跳动。


    几十个小时之前两人还隔着太平洋在电话里吵架,这一秒已经站在了咫尺的距离。


    隔空的声波只能感知嗓音的温度和情绪。


    但人站在面前,所有神情动作真实可见,体温气息绵绵可闻。


    他不说话,站在旁侧的学姐已经感觉到莫名的剑拔弩张气息,张口:“呃……闻楝,这位……”


    “不介绍一下?”赵星茴挑眉,笑得耀眼极了,抱着手的姿势优雅又有气势,含笑目光转向旁侧女生,“他没告诉你我跟他的关系?”


    学姐呆愣了几秒,而后茫然地看着闻楝。


    闻楝眉眼还是镇定,身形一转,把赵星茴挡在了身后,淡声致歉:“学姐,麻烦你先回实验室,我晚点再过去。”


    这是不愿意旁人参与的意思,这两人的气氛就是迫使人满头雾水地离开。


    闲杂人等一走,赵星茴的视线就是冰冷傲慢的审视,唇角挂着刺目冷笑:“女朋友?不错啊。”


    闻楝蹙眉,嗓音是低沉的哑:“同系的学姐,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语气嘲讽:“我想正常人想的东西,谁大白天地单独跟学姐两人吃饭散步。”


    “我们一起在实验室做暑期项目,大家去食堂吃饭,其他人都回了宿舍。”闻楝心平气和解释。


    赵星茴显然不信,耸了下纤细肩膀,轻蔑又冷漠地“嗤”了声。


    谁知道是什么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学姐还是学妹。


    他幽黑眸光扫过,不动声色打量她的眉眼鼻唇,打量她的头发衣饰,最后目光落在她勾着墨镜的左手手指,淡粉色的食指指尖贴着块不起眼的创可贴。


    这深邃明锐的眸光让赵星茴极度不悦,更烦他这种一惯沉默装死的态度,挥动手包当武器摔向他,嗓音冷脆:“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她挥包打人,闻楝抿着唇,用力拽紧了她的包带。


    赵星茴扯了两下,纹丝不动,蹙眉瞪向他,雪亮眸光暗藏威胁,手里还扯不动,看他脸色波澜不起,直接伸手一推,把包甩给了他。


    “我这个包十万块,你要是扯坏了,你就当牛做马赔吧。”她咬牙。


    “我赔不起。”他横眉冷眼,“你先动的手。”


    她不解气,再恨恨地踢了他一脚,把手里的墨镜也砸进了他怀里,冷冰冰地咬唇板脸。


    闻楝知道——她是来发脾气的。


    他面色冷清,垂落眼睛,逆来顺受地接过她的负重,把墨镜收好放进包里,一眼看见随意扔在包里的机票,瞥了眼上面的时间。


    “吃饭了吗?”


    “我饿了——”


    两人异口同声。


    不管是吵架还是要如何,总要让人休息,吃完饭再说。


    闻楝扭头望了眼身后的学生食堂,赵星茴气焰嚣张,昂头冷声:“我不吃食堂。”


    闻楝带她去了上次赵坤则和褚文兰来临江时吃饭的那家餐厅。


    点了最贵的菜。


    她累了也饿了,先把情绪撂下,一边刷手机一边动筷子,闻楝坐在对面位置,不说话,只看着她吃。


    服务是必须的。


    要剥虾还是要倒饮料,要剔鱼刺还是要纸巾,她斜斜淡淡乜来一个眼神,只等着他暴露不耐烦的表情或者动作,立马就能揪着他针锋相对,输出一顿狂风暴雨。


    闻楝只想她安安静静把饭吃完。


    有人照顾,赵星茴只顾慢条斯理地吃,期间捞起手机回了数条消息和语音,自如切换各种语气和态度。


    还有一条是方歆的,赵星茴笑着冲着手机发语音:“那你好好休息哦,不要太累。”


    再有一条发给公寓的法国邻居,嗓音娇柔地请他帮忙照顾下爆爆。


    闻楝默默听着,期间也接了几个电话。


    合作方问项目进度到哪里,薛博问他下午去哪儿了,学姐问他下午还回实验室吗?


    闻楝看看时间,这顿饭赵星茴已经吃了两个小时。


    “学姐,抱歉,下午我就不过去了,剩下的环节只能麻烦你。”


    电话挂断。


    对面的人又嘲讽地发出嗤笑。


    “说自己在学校过得多忙碌辛苦,我看你不也挺享受,学业有成还有风花雪月。”赵星茴轻描淡写,吐出的字句尖锐,“怪不得没时间。”


    怪不得他没时间也懒得应付她。


    “我没有风花雪月。风花雪月的人是你,不是恋爱约会就是派对娱乐。”闻楝语气平直清淡。


    赵星茴撩起眼皮,冷冷睨了他一眼,重重咬了口脆嫩的蔬菜。


    她吃饱了。


    闻楝买单,跟着她往外走。


    两人还是断断续续地吵架。


    “我风花雪月又怎么样?我愿意。”赵星茴抱着手穿行在街道,发梢裙摆带起午后燥热的风,“我谈一百次恋爱都是我的自由,至少我不找借口,不跟你一样遮遮掩掩假惺惺。”


    “是。你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你想约会就约会,你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有充分的自由。”


    “我的自由妨碍你了?允许你在这阴阳怪气?”她扭头啐他。


    闻楝在路边拽住她的胳膊。


    “干嘛?”她不耐烦甩他开,“放手。”


    出租车招手过来,闻楝攥着她的手腕上车:“回去休息,现在是你的睡觉时间,你要倒时差。”


    赵星茴坐进车里,板着俏脸:“我要住五星酒店,豪华套房。”


    “我付不起钱,五星酒店离这太远。”他坐她身边,手臂撞到她的肩膀,“你可以自己付。”


    “你做梦,我一分钱都不会花。”


    她不耐烦地拧了拧肩膀,往里挪一点,撇开脸。


    隔了会,她又忍不住要说,嗓音冷忿又带着报复快感:“吃了你一顿饭,心疼了吧?这顿饭钱不知道能请女生喝多少杯奶茶,起码够一年的奶茶。”


    她应该吃掉他大学四年的奶茶钱。


    “什么奶茶?”闻楝蹙眉。


    “装什么装?长头发大眼睛白裙子的女生,你请人喝奶茶喝得还少?平常见你连个影子都没有,喝个奶茶随随便便就能被人看见。”赵星茴讥讽,“怕是经常去吧,祝你迟早喝出糖尿病高血压,每天被珍珠椰果呛住你那言行不一的嘴。”


    她牙尖嘴利,骂人也是生动无比。


    前面还有司机,闻楝抿唇,无奈闭了闭眼,半晌之后突然想起点什么:“那个女生叫姜小恬,我同学的女朋友,上次奶茶店搞集卡活动,我们路过,姜小恬请我们喝了一杯。”


    赵星茴压根不信。


    “方歆说的?”闻楝开口,“你知道我不喜欢喝这种饮品。”


    “人总是会变的,你在我这里没有信任值。”赵星茴声线凉凉。


    地方不远,出租车很快到达目的地,闻楝下车,拉开了赵星茴那侧的车门。


    她不情不愿地下车。


    闹中取静的地段,梧桐树荫遮天蔽日的安静街道,往来车辆行人少少,两侧楼房复古老旧,沾着绿意的生活气息。


    赵星茴知道这里像什么地方,也知道要去哪儿。


    她的确累了,又不情不愿地冷着脸跟着闻楝上楼。


    推门进去,屋子里有清爽干净的气息扑来,闻楝走进卧室打开空调,给她换干净的床单薄被,赵星茴一眼都懒得多看,抱手倚门懒懒耷着眼皮。


    至少房间是凉爽洁净的,她喜欢那副窗帘的图案。


    赵星茴拧着脖子睇他,闻楝要出门,淡声道:“你先睡一会,我去趟实验室,待会再回来。”


    他往外走,又突然顿住脚步,问她:“你晚上想吃什么?”


    “山珍海味,龙髓凤肝。”她懒懒走进房间,把卧室门摔上。


    闻楝回实验室请假,把自己的电脑和背包带走。


    顺路又去趟超市,买了新一份的日用和洗漱用品,这些做起来好像都有经验,记得高二暑假他带她回邻市,她挑剔得要命,他冒着烈日去找她指定的各种物品。


    那时候开心吗?


    未必见得有多开心。


    现在开心吗?


    至少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多了几分耐心,而又看见了她那张骄傲飞扬的脸。


    路过内衣店时。


    闻楝突然顿住脚步,目不斜视地买了条最贵的睡裙——白色的绸质长裙,有蕾丝花边和蝴蝶结,很公主风。


    那条裙子面料滑软,干净温柔,拎在手里很轻盈。


    至少这会心情是平和雀跃的。


    赵星茴躺在床上小憩,在听见门外的钥匙声和脚步声时突然醒来。


    人好像是回来了,只是他没进卧室,在外面发出极轻声响地整理家务,而她翻了个身,趴在枕上,面朝着窗户发呆。


    后来赵星茴玩够了手机,起床走出卧室,客厅整齐干净,地板亮到发光,桌上有眼熟的包装零食,冰箱里放了她以前爱吃的甜品果汁,而厨房传来的声响,有人顶着馨黄灯光,背影清落地在灶前忙碌。


    赵星茴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想起来——


    缺了一只白色的狮子猫。


    晚上吃的是很鲜的海鲜粥,赵星茴午饭吃得晚,并不饿,闻楝煮了容易消化开胃的粥点,配着清爽蔬菜和水果沙拉。


    闻楝不怎么说话,但至少没妨碍赵星茴的眼,吃饭是跟以前一样递在她面前,物品的摆放都很顺手,连家居拖鞋的颜色和款式都很合她的心意,眼皮子底下挑不出一点错来,什么都无可指摘。


    赵星茴闷闷的——实在发不出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憋着需要发泄的怒气。


    等她去浴室洗澡,置物架上只有一块香皂,旁边搁着没开封的洗浴用品和绵软的浴巾。


    还有条白色睡裙。


    她皱起鼻子,嗤了声——这么周到,之前到底是服务过多少女生?


    等赵星茴裹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在浴室左翻右翻没找到吹风机,趿着拖鞋出来问闻楝:“吹风机呢?”


    闻楝坐在电脑面前,往后推椅子,抿唇:“忘记买了。”


    “家里没有?”她盯着他。


    “没有。”


    “旧的也没有?”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狐疑,“以前用过的。”


    闻楝说没有。


    “我不信!”她拗起下巴。


    哪个女生不需要吹风机。


    闻楝莫名蹙眉:“没有,我头发短,不需要吹风机。”


    好!!!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赵星茴手叉起腰,在腰间掐出轻薄睡裙下的曼妙曲线,神色很不高兴,“上次去你家过暑假,你就忘记给我买吹风机了!这次你又忘记?!!”


    “我去了趟药店,没来得及。”闻楝迈步走开,耐着性子把药品袋拎过来,“你自己把手指上的伤口再处理一下,我去楼下买吹风机。”


    赵星茴望着他手里的药,摸着手指上已经不防水的创可贴,抿了下唇,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都是你害的,你替我弄。”她瞟了眼天花板,悻悻往椅子上一坐。


    闻楝好脾气,默不作声地过来,屈膝蹲在了她身前,淡声道:“把手伸出来。”


    他牵过了她的柔软手指,轻轻把她手指上的创可贴解开,凑近她指尖泛白的伤口,似乎轻轻吹了吹。


    微凉微痒微疼的气息,赵星茴好似被消毒棒刺激得瑟缩了一下,禁不住低下头,只见他毛绒绒漆黑短发和饱满额头,垂起的眼睛有长长的睫毛落在脸颊,而高挺的鼻梁下是因认真而微抿的薄唇。


    她霎时失声。


    再等闻楝把吹风机买回来,赵星茴头发已经半干不湿,草草吹干,而后又回了房间。


    赵星茴占了卧室,闻楝毫无理由地在沙发上过夜,隔着一道门的阻碍。


    见面数个小时,两人还没吵起来。


    说的话也很少,萦绕在彼此间的气氛微冷,总有点情绪在压抑,但肯定有什么话语要蓬勃而出。


    这天晚上,赵星茴倒时差睡得不好。


    她总是迷迷糊糊地要醒,身下的床单也不够软滑,而那个枕头即便换了新的枕套,也总是沾着清淡的男人气息。


    那种让人烦躁又无法忽略,皮肤和香皂混合的气味。


    赵星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把枕头扔到了床尾。


    她趴在床上迷糊,睫毛眨动,一会是窗帘的绿影,一会是晃动的眉眼,一会是电话里的争吵。


    熬到早上四点,窗外曦光渐亮。


    她神色微燥地想去洗手间洗把脸。


    路过客厅,沙发上的人还沉沉睡着。


    阳台的清浅晨光悄悄照进室内,闻楝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赵星茴一望就是他的侧脸,眉骨鼻唇的线条勾勒出跌宕起伏的轮廓。


    赵星茴静默地看着。


    他半张脸庞陷在模糊阴影里,眉眼轮廓甚至还残留着少年的清秀柔和,可身形骨架已经趋近于成年人的开阔稳定,身上穿的是薄软的旧T恤和灰色长裤,仰卧的睡姿稍稍松弛,呼吸很安静。


    她的目光从那清逸的眉眼鼻唇往下,越过他的肩膀和平坦的胸膛,也许心情还算平静和某种隐秘的流连,只是某一瞬瞳仁突然放大,视线突然凝固。


    如果有种说法——灰色长裤是男人的比基尼。


    那么赵星茴的确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明显的、强烈的。


    似乎要膨胀而出。


    现在的赵星茴已经熟知男女间的一切,知晓青春期和二十岁的男人的生理冲动和荷尔蒙,当然也了解现在这种情况和它代表的意义。


    有些事情不联想就不会深入,可一旦看见就绝不能避开。


    脑海里冒出的联想画面很多,他这个样子……谁知道在她不知道的这两年里,他脑子里想过什么和他做过什么,谁知道他有没有和其他女生有过这种亲密,谁知道他怎么对待冲动和幻想对象。


    是不是跟其他男人一样?跟她见过的那些酒吧和派对的男人一样?


    赵星茴呼吸微急,紧紧咬住了唇瓣,脸色也冷凝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联想……她无法接受自己脑海里的假设和闻楝可能发生过的种种假设。


    她接受不了。


    她接受不了他和其他女生。


    他说他想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他说他想陪谁就陪谁,他说他想当自己。


    他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赵星茴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把手边的抽纸砸向了闻楝。


    纸巾砸在闻楝的肩膀,他瞬间睁眼,迷朦了一瞬,而后撞进的是赵星茴愤怒又奇怪冰冷的神情。


    还没等闻楝明白过来。


    赵星茴捞起沙发旁侧的抱枕扔过去,面色发红,嗓音比摔碎的瓷片还清脆尖锐:“你混蛋。”


    抱枕砸在闻楝脸上,又弹落地上。


    他撑着身体坐起,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又对她突然发起的脾气感到莫名其妙,蹙起剑眉:“你怎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回事,你自己怎么回事?”


    她好像气得要跺脚,又像是被人欺负,眼眶都在发红,“闻楝,你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谁管你是学姐还是什么大眼睛长头发白裙子,你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


    她捡起地上的抱枕砸他:“你龌龊,你下流,你这个混蛋。”


    大小姐脾气又发作,闻楝忍过她的无理取闹,怎么会没有头疼的时候,睡得好好地被抱枕砸上,闻楝也不耐烦,攥住她的手把抱枕扔开,音调冷起来:“赵星茴,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能不能不莫名其妙发脾气?”


    赵星茴又气又难受,抡起另一只手拍他:“你别碰我。”


    他温和眉目转而阴沉:“大半夜的你无缘无故,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你恶心死了。”她秀眉拧起,熠亮星眸冷冷盯着他,紧紧咬唇,“我问你,你有没有跟别的女生睡过?”


    闻楝怔住:“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最好是干干净净的,不然我……”


    “不然怎么样?”


    她星眸瞪圆,杀气腾腾:“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闻楝黑眸锐利,盯着她:“赵星茴,你搞清楚,这是我的个人自由,跟你没关系。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你这只臭虫。”


    她握手成拳,用力捶打他肩膀,“你恶心死了,放开我。”


    她力道不轻,闻楝已经生气,再攥住她揍人的手,抿住薄唇,嗓音也冷,“赵星茴,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自己恋爱约会,谁又管过你怎么样?”


    “那你管啊!”


    她皱起发红俏脸,拧起肩膀在他手里挣扎,抬腿要踹他身体,闻楝伸手一挡,睡裙空荡轻薄,那双长腿微凉滑腻如绸,从未有过的触感。


    他猛然惊觉,缩手回去,却被她身体用力一推,猝不及防往沙发后仰,转眼就是她仗着身体姿势压制住了他的腿。


    凌晨时分脑子已经混沌,赵星茴气恼难受,他早说自己是这种人,她犯得着飞过来,闻楝被她清脆巴掌拍了一下又一下,那双手又掐又揍又挠,再好的脾气也有气性上来,重新拧住她一双手,冷声道:“赵星茴,能不能改改你这大小姐的疯脾气。”


    “改不了。”


    她动不了手,张开嘴,尖尖贝齿朝着他的肩膀脖子咬下去。


    “嘶——”


    闻楝吃痛。


    两人几乎要在沙发上打起来,闻楝被压靠在沙发上,锁住她的手锁不住她的手肘嘴巴,尖锐痛感从身上肩膀脖颈传来,还有什么更灼痛紧绷,他又克制着不去想不去动,落在下风,任由她在身上肆虐,攥来攥去地困住她的双手,躲开她的牙齿指甲。


    最后赵星茴的两条手臂和手掌都被固定动弹不得,她挣不开,也不管不顾,俯身下去,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


    闻楝手臂绕过,困住她的肩膀。


    她有尖尖贝齿,逮什么地方咬什么地方,一下一下地咬,闻楝呼吸急痛,抬手扶了下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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