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玉州一惊, 他看向符心,符心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文川。
这样一来,他近日来的奇怪就都有了解释, 他那晚骤然地生病恶化, 好了之后几乎不与他们交流, 每日只是匆匆露面,也不再允许符心随意进他的房间。
符心只以为他是身体不适, 所以并没多想,文川不让他进房门, 他就在门口守着。却没想到,他们早已暴露得彻底。
他是知道文川极其厌恶那些神鬼传说, 自然也厌恶他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 他还能留他们在相府,已然是仁慈了。
“那日陛下碧波亭作画, 我看到了一切。”
玉州赶紧凑近文川,有些紧张:“你, 你别怕,我们不会害人的……”
符心的面色苍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文川。
文川摇了摇头:“陛下既然知道你们的身份,他仍要与你们来往, 身为臣子我不能约束陛下,但今日之后,你,就不要出现在相府了。”他苍白的手指指向符心, 说出的却是最为扎心的话。
符心愣在原地, 他没想到,文川会说出这样的话:“寄青, 我……”
文川看着他:“我曾经与你说过很多,我想你也应该理解,所以明日他们离开,你就跟着一起离开吧。”
玉州急得团团转:“不是,文相,我们真的不是坏妖精……”
“若你是坏妖,动摇我国本根基的话,我也不会留情面。”文川的手撑在桌案上,他皱了皱眉头。
玉州有些受伤地捂着心口,他一直以为他跟文川是好朋友,却没想到,世上只有一个不计较他身份的时延而已。
他有点难过,但他觉得更难过的应该是符心,为了他的心情,玉州还是留下来,他站在文川的对面:“我们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你的性命都是小狐狸替你保住的,他曾经还为了让我救你,朝我下跪……”
玉州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符心捂住了嘴,他的眼睛有些红,倔强地不去看文川,只是看着玉州的头顶:“我会跟他们一起离开的,今夜就走。”
玉州想扯下符心的手,但符心的力气很大,直接把他拖走了,留文川一个人在原地,喘着粗气,随后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捂住嘴,移开的时候有了点点猩红。
“为什么不把你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说出来他就不会赶你走了!”玉州气呼呼的,他没想到文川会这样,明明他们以前很好很好的。
符心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泄了气,靠在假山上:“你回去吧。”
玉州哪里能走得了,他还是有些气不过:“我要回去跟他说,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要是没有你的话,他早就……”
符心只是摇头:“你让我清静一下吧。”
玉州想安慰他,但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安慰人,要是小枣在就好了,小枣一定知道怎么说话。
他有些闷闷地,走到了文府的大门口。
他本来今夜是要在文相府中留宿的,但刚才说了那些话,他也不能留下来,今日跟他出宫的是小源,这会儿小源已经吩咐套好了马车,等着带他回宫了。
回到宫里,时延还没睡,听到玉州进门的声响时延抬起头,就看见玉州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他怀里。
“不是说今晚要在文相府中留宿?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时延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想起了他炸毛时候的样子。
玉州藏不住话,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时延:“他怎么可以这样?我们都没做过错事,他为什么要赶走符心?”
时延叹气,慢慢跟他说:“文相小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他做出这个选择,也不是不能理解。”
玉州从时延怀里退开:“可是为什么要因为从前的事情,就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小狐狸为他做了那么多!容叔说小狐狸做的事情都是逆天而为的!”
时延又重新把他拉回怀里:“好了不气了,等朕有空,朕去帮你做说客好不好?”
玉州这才放松一点:“这世上不介意我们妖精的身份的,只有你一个了。”
时延安抚好玉州,陪着他吃了夜宵,又把人哄睡着,才继续处理公务。
相府中,容叔石磊,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符心,踏着月色离开了相府,走到城郊的时候,符心化作原型:“我不跟你们走。”
容叔抓住他的尾巴:“人家都把你赶出来了,你还要回去?当心被抓住,剥了你一身皮。”
符心垂下头:“我回山里去待一段时间,你们真的放心玉州一个人在京城吗?”
“左右那皇帝不会伤他性命。”容叔放开符心的尾巴,“回山里去修炼吧,你的恩已经报完了。”
符心没说话,只是朝他们甩了甩尾巴,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看着符心离去的背影,石磊看向容叔:“这样你就满意了?”
容叔捻了捻自己的胡子:“你不满意吗?我们毕竟是妖,要那么多情情爱爱的干什么?”
那日文相骤然晕倒,他用灵力为他续命,察觉到文川的清醒,所以才会跟石磊说出那些话。
石磊想起,那日容叔都说了些什么?
“他本是将死之人,他的命由天定,活不过三十。”
“若是符心强行逆天改命将如何?”
“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石磊叹了口气。
容叔说:“你在心软什么?我们是妖,他们是人,人妖殊途,人死如灯灭,留下来的怎么度过漫漫余生?恶人就让我们当就行。”
石磊只是沉默,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才会顺着榕树的话说。
可这样,真的是为了他们好吗?
还有玉州,他现在不懂情爱,难道他会一直都不懂吗?他已经会为了时延剖心头血,挡剑,真的让他们成亲,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动真感情呢?
“玉州呢?”
榕树愣了一下:“玉州不会,他很单纯,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恩情而已。,更何况,玉州只是个人参,符心是狐狸,他本就多情,而玉州,他甚至连情根都没有。”
石磊便不再说话。
容叔说:“走吧,咱们也该好好修炼了。”
玉州一夜没睡好,他生气文川的翻脸不认人,但还是担心他的身体,自己气呼呼的。
时延下朝回来,看到他还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怎么还不起来?”
玉州撇撇嘴:“文,文川,没怎么吧?”
“你不是生他的气吗?还关心他身体?”时延笑着说,“朕派了太医守着,不会有事的。”
“你不是说他是好人?”玉州穿好鞋子,“我以后都不要去他家了。”
“好,今日朕带你去皇叔家里。”
玉州没什么精神,爬上马车就缩在窗边。
“从前出宫不都挺高兴,今天怎么一点兴致都没有?”
“我朋友都走了。”玉州叹气,“出宫也没什么玩的。”
马车行至肃亲王府,玉州只觉得面前的这条青石板路都被细细地擦拭过,肃亲王和肃亲王妃都穿得很正式,迎在正门。
在正门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礼节,寻常百姓想要围观也只是隔得远远的,也看不真切,只看到了未来君后模糊的身形,约莫是很纤细。
在王府门前短暂停留的那一下,两道身影看起来很是相配。
肃亲王从祠堂回来以后就闭门谢客,对外声称身体抱恙,玉州听时延提过一句,他还想问需不需要他的帮忙,结果就听见肃亲王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儿。
“君后的院子也已经收拾好了,在西跨院,挨着花园,听闻君后很喜欢养花,臣妾也养过一些。”肃亲王妃走在玉州的身边,声音很温柔。
玉州看着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太高的情绪被她安抚好,再次往她身上看去的时候,玉州发现了,她的身上,还有另一个灵魂。
清新,干净。
玉州愣住,脚步也停下。
时延跟见他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停在原地等他:“怎么了?”
玉州摇头,这话不能当着肃亲王妃的面说,得跟时延悄悄说。
到了正厅,时延坐在主位,玉州在他的身边,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往王妃那里看,最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肃亲王清了清嗓子,看向时延:“陛下,立后一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臣有几个问题。”
时延把自己手边的茶推开了一些,才问:“皇叔请说。”
肃亲王深吸了一口气:“一是,陛下在将来,还会选秀吗?”
时延摇头:“当然不,朕的后宫,不需要那么多人。”
肃亲王叹气:“那后宫事务,谁来掌管?”其实更重要的他想问,子嗣怎么办,但问出来就是僭越,只好问了这一个问题。
时延去看玉州,玉州正在一边吃点心,这点心是王妃娘家小辈送来的,是外面的样式,京城很少见到,玉州吃得很开心。
“朕……”
“陛下,后宫不可干政,同样,陛下也不可管理后宫之事。”
三道目光都落在了玉州的身上,时延叹气:“玉州天真,如何能管好后宫?”
肃亲王拿出了长辈的气度:“陛下,一国之后也要有一国之后的气度,封后大典在明年三月,君后还有接近半年的时间可以学。”
“他……”
“陛下后宫没有太多的人,如今的宮务还是先帝时期的人在代管,但这些事情以后总归是要交到君后手里的。”
肃亲王妃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往后宫中事务,各方来朝,年节时对各府的赐礼,宫中所有用度,这些日后都是要交给君后的。”
她含笑看着玉州:“君后现在就该学起来了。恰好王府中还养着一位宫中的老嬷嬷,有些惭愧,臣妾当年嫁进王府也是什么都不懂,全仰仗她,不如就请君后留在府中,跟着嬷嬷好好学学掌管中馈之事。”
玉州嘴里的点心掉在手上,一脸茫然地看着肃亲王妃:“学?学什么?”
第32章
肃亲王妃笑着说:“君后将来与陛下琴瑟和鸣, 陛下治理天下,君后掌管内帏,才能成就一段佳话呀。”
玉州呆愣地看着时延, 不是, 也没说过报恩成亲还要学这么多东西的啊, 现在说后悔不成亲还能来得及吗?
时延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朝肃亲王妃点头:“那就麻烦皇婶安排了。”
“不麻烦, 不麻烦。”肃亲王妃笑起来,“君后是住在府上, 还是让嬷嬷进宫?”
他想日后玉州要从府上出门,也许可以留下来, 多适应一下。
时延看着玉州的样子, 想起自己说过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请嬷嬷随朕进宫吧。”
回程的路上,玉州一脸纠结, 甚至都忘记了想要跟时延分享的事情,他们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载着那位据说是教过先皇后和肃亲王妃的曾嬷嬷进宫。
“时延,我要学什么啊?”玉州很是忐忑, 原先跟着余夫子学东西就已经很复杂了,他现在还要学什么啊?
时延摸了摸他的头发:“很多。”
玉州哭丧着脸, 他朝时延摇头:“我不要,跟余夫子学东西就已经很难了,小枣说,和嬷嬷学规矩, 做错了是要被打手心的。”
“不会的, 你是君后,没人敢对你动手。”
玉州摇着他宽大的衣袖:“时延……”
时延扛不住他的撒娇, 只好说:“叫小枣跟你一起学,学不会没关系,样子要做出来,若是小枣学得好,以后这些事就让他办,若是他也不行,朕会安排一位女史,替你管了这些事。”
玉州生性顽皮,他也不想磨灭玉州天性,本就是自己宠出来的性子,没必要把他再变得跟宫里的人一样,就看小枣,能不能当得大用了。
玉州还是觉得不太好,但一向迁就他的时延还是说让他学,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好歹有个小枣陪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前几日就有人去接小枣回宫,算了算时间大概今日就能到了,玉州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但还是有些恹恹的。
果然回到勤政殿,小枣已经等在宫门口,看到完好无缺的玉州,他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旁的晴彩赶紧给他递帕子。
玉州也看到了小枣,他跑上去,仔细看了看小枣,瘦了些,就是哭得太厉害了,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玉州不介意,守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时延没管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们在勤政殿的偏殿里说话吗,小枣没哭之后,才仔细地看着玉州:“你真的都没事了吗?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玉州嘿嘿地笑:“我吉人自有天相嘛,但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近来立后风波他也知道,他的心里很复杂,不知道陛下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家中煎熬万分,总算是等来了宫里的人接他回宫,家中后弟妹万分不舍,小枣却归心似箭。
离家太久,小枣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家人相处,看着小枣带回来的银钱,爹娘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愧疚,对他就很是客套,亲近不足,其实不如在宫里自在,现在玉州回来了,将来玉州会是一国君后,他知道其中的责任,玉州单纯不知事,往后的事还很多。
在爹娘问他伺候的是哪位贵人的时候,小枣选择了隐瞒,他害怕爹娘会因为他,生出许多事端,所以只说自己曾经帮过贵人的忙,因此贵人才会给他银钱,爹娘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说起了别的。
在玉州去小厨房的时候,时延召见了小枣。
小枣很聪明,在去之前已经知道了时延要跟他说什么。
“玉州信任你,所以朕也对你委以重任,你也知道他的性子,明日他去跟嬷嬷学习,你也跟着一块去。”
他已经知道了时延的意思,是要对他委以重任,陛下的身边有行中,而以后玉州的身边有他。
时延看着他伏着的背:“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玉州信任你,希望你能好好学,朕也不想他的身边再有一位女史,所以,任何时候你都要以他为先,日后他是君后,他自然不懂如何处理宫务,你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代表君后的脸面。”
小枣的眼睛睁得很大,陛下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日后管理宫务的事情,要由他来做,他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万分沉,但又觉得,自己也能够为玉州做点什么了,不是像往常的一餐饭,一桶热水,而是实实在在地为他分忧。
“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凡事都以君后为先,定不辜负陛下期望。”
时延点了点头:“日后陪着君后,白日在嬷嬷处学,晚上跟着行中,让行中教你。”
小枣重重地点头,心里热血沸腾,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可能会很累很辛苦,但只要熬过这一段,将来的日子就会过得很好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玉州才想起今天白天看到的肃亲王妃身上的异常,才神秘地对时延说:“我今天看到皇婶身上,还有另一个灵魂。”
时延的手落在玉州的心口上,反反复复地摩挲玉州心口上的那道疤痕:“什么意思?邪祟入体?”
玉州摇头:“不是,那个灵魂很干净,气息很纯粹。”
时延睁开眼睛:“很干净纯粹?”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皇婶怀孕了?”
玉州恍然大悟:“我说呢,那个灵魂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时延垂眸,一边摸着玉州的头发,一边想事情,王妃今年已经快四十岁,已经算是高龄,生产自然是会十分凶险,他坐起身来:“行中。”
行中在寝殿外应了,并没有走进寝殿:“陛下。”
“明日去太医院传旨,肃亲王身体抱恙,派一个太医去请平安脉,顺便也给王妃诊诊脉。”
“是。”
*
玉州化形之后的黑暗日子是真的来临了,那位从肃亲王府来的嬷嬷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很深,但精神很好,虽然她说话轻声细语,但玉州莫名地很怕她。
所以他每天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虽然时延说他只是做做样子去听听,但嬷嬷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他根本不敢分心干别的,甚至夜里都不留宿勤政殿,而是选择去睡了偏殿,去正殿时延会闹他,闹他他第二天的精神不好,在学习的时候打瞌睡,曾嬷嬷是真的会打他手心的。
玉州甚至已经没有了心思去关心文川的身体,也不知道符心最近如何。他满脑子都是什么几厘几分,什么人情往来,什么簪花宴,曾嬷嬷说的话像是小蚊子,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
但是有些东西真的太难了,不是他这个脑子能学会的,所以他回了寝殿里,就是紧张着休息。
时延夜里来偏殿看他,他在梦里都委屈得很,小枣守在一边,他不比玉州轻松,他还得在空闲的时候再多识字,不然会跟不上进度,晚上还要跟着行中公公继续学,他最近瘦了很多。
时延在玉州床边坐下:“你去歇着吧,玉州休息的时候,就让晴彩来伺候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枣点头。
时延没叫醒玉州,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因为紧张明显瘦了下来的脸颊,吩咐晴彩在好好伺候。
时间一晃就快到了八月中秋,玉州终于有了一天空闲的时间,但也没有完全闲下来,因为曾嬷嬷让他安排一下中秋赐礼。
“君后可以根据这份单子,制定一份礼单出来。”曾嬷嬷拿出一份名单,“陛下私库您可随意挑选,选择合适的赐礼,彰显皇室仁慈。老奴下午来看君后的礼单。”时延也在,曾嬷嬷朝时延行了一礼,“还请陛下不要为君后作弊。”
玉州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没有时延给他作弊,那不是还有小枣嘛。
时延点头:“朕明白。”
“小枣,咱们去看看时延的私库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吧。”
从行中那里拿了时延私库的钥匙,时延陪着他去逛了一圈自己的私库,后面跟着小枣。
他私库里东西太多,他自己都记不起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了,私库的登记也在行中那里,他们那里单子,从进库的地方慢慢看起。
玉州终于来了点兴致,时延的私库里好东西太多了,他目不暇接,一会儿让时延给他看这个,一会儿给他讲那个,很多东西时延都记不清了,行中又来跟他讲。
小枣也惊叹,这里有太多的好东西了,有些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看见他们两张没见过世面的脸,时延叹气:“你以后也会有私库,甚至可能比朕的还好。”
玉州赶紧点头:“那我以后要在私库里,抱着这些宝物睡觉。”
他们转了好一会儿也没走到头,小枣说:“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回去安排礼单了?”
玉州点头。
礼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文川,文相,但文相还没成家,这份礼,不应该从君后这里出。
玉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符心也不知道跟老榕树他们去了哪里,本来他还有好几个朋友,现在又只剩他一个。
玉州凑在小枣的旁边:“文相身体不好,又是国之栋梁,我刚刚看到时延那有一颗参。”
那颗参看起来有百年了,功效虽然不如他,但也算是有点用的。
小枣点头,在一边的纸上记了下来。又去看第二个人名,肃亲王妃。
玉州没什么兴趣了,就凑到时延的旁边坐着,看着小枣安排。
时延的轻轻地抚摸他的背,这是先前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肃亲王妃是亲王妃,又是长辈,选一样吉祥又有好兆头的东西吧。”玉州又凑过头到小枣旁边,“刚才时延说的那个暖玉雕的如意好像就很好。”
时延想起先前去肃亲王府的太医带回来的消息,肃亲王妃的确是怀孕了。
小枣自然依他,后面的一长串,玉州都没再指手画脚,于是小枣很快就做完了。
小枣写完之后,还需要玉州自己誊抄一遍才行。
玉州只能从时延身边退开,撇着嘴,不高兴,时延便在一边帮他磨墨。
玉州勉强写完,刚想凑过去亲一口时延,就听见曾嬷嬷请见的声音,他赶紧规矩地站好。
嬷嬷说要他稳重,一国之后要端庄大气,不能像从前一样总是挂在陛下的身上。
曾嬷嬷行了礼,接过了玉州做好的礼单,一项项地清点核对,玉州很是忐忑,比在余夫子面前还要忐忑,眼神不停地在曾嬷嬷手上瞟,很是心虚,生怕曾嬷嬷知道这不是他做的。
这是曾嬷嬷说的第一句话:“这字,也太丑了些。”
玉州:……
好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曾嬷嬷又继续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礼单有几处错漏,但君后第一次做这事,已是难得。”
“第一件,文相虽在礼单上,但文相并未成家,因此这份礼该由御赐。”
“第二件,那三品诰命夫人的礼,不必这么重,君后这里,给得太多了。”
玉州伸头去看,他记起来,这位三品诰命夫人,名字里有个参字,玉州天生觉得亲近,所以就想把好东西给她,所以在誊抄的时候自己加了点东西。
曾嬷嬷重新润色之后,将礼单呈给时延,时延点了点头,便吩咐行中去安排去了。
“嬷嬷,过两日便是十五,近日嬷嬷劳累,不如就歇上两天?”
曾嬷嬷看着玉州希冀的目光:“那老奴明日便回一趟王府,后日再进宫。”
玉州松了一口气。
这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全,就听见曾嬷嬷说:“君后明日,只需要写十张大字就好。”
玉州:!!!
第33章 (加更)
玉州欲哭无泪, 他以为他能休息一天,却没想到还有十张大字等着他,从前余夫子都只是让他每天写一张而已, 真要写十张, 手都要断了。
时延看着他那张皱成苦瓜的小脸, 亲了亲他的眉心:“今天好好休息,写字的事情明天再说。”
玉州转头扑进时延的怀里, 假哭道:“时延!要跟你成亲真是太难了。”
小枣和行中早就已经出去了,勤政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时延伸手摸了摸玉州的脸颊,湿热的吻落在他的脸上, 玉州很快仰起头, 跟他唇舌相接。
学习太苦,还是报恩的事情最快乐, 于是玉州一边心虚,一边快乐。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又亲近过了, 近来学习已经占据了玉州太多的时间,每天几乎都是沾枕头就睡的, 一时间亲起来,两个人自然是天雷勾动地火, 一发不可收拾。
玉州被曾嬷嬷的声音占据的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时延。
天还没有完全入夜,窗边洒进来了一些黄昏的光晕,映进玉州的眼眸, 时延的手落在他的眼尾, 和他共沉沦在彼此的眼神里。
于是说今天写的几张大字也都没写,玉州甚至连晚饭都不用了, 抱着薄被睡得很沉。
今夜的梦里再也没有那么无穷无尽的需要学的东西,有的只是曾经在雾鸣山自由自在的时光。
“小人参,要不回山上吧?”有人在他耳边说,“回山上就自由啦,不用天天背东西,写大字。”
玉州摇头,他不愿意回山里:“我要报恩的呀。”
那道声音像是蛊惑:“你的恩都已经报完啦!心头血,还有救命之恩,一恩抵一恩,已经足够了,你的因果已经了结了,可以回去了。”
玉州沉默下来:“可是,我走了,时延怎么办?”
“他是皇帝,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人,不需要你一个呀。”
玉州摇头,很大声地说:“他需要我,很需要我。”似乎只有这才,才能把那人的声音压制过去。
“可你不需要他啊。”那个声音很轻,但又从四面八方传进玉州的耳朵里,“你是妖,他是人,他对你已经没有帮助啦,你现在遭受的折磨,都是因为他哦,只要离开他了,你就又能自由自在了。”
玉州听见这话,觉得心口突然变得很空:“不是,你说的是不对的。”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小人参,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玉州的呼吸急促起来:“不,不!”
他猛然睁开眼睛,才惊觉刚才是在做梦,他没有回到雾鸣山,时延正躺在他的身边,听见他的梦呓之后迅速睁开眼睛,轻抚着他的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玉州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枕在时延的手臂上:“时延……”
时延的声音里带着倦意,但还是立刻回答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玉州把头埋进时延的胸口,“但我觉得他说得不对。”
时延这会儿才真正地清醒过来,靠在床头,把玉州抱进怀里:“谁跟你说什么了?”
玉州借着月色看向时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很累,但是一转头能够看到你也觉得很好。”
他其实在先前也想到要不要回山里这种念头,但只要想到没有时延陪着他,他就觉得自己像是普通的萝卜空了心,哪里都漏风,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时延的一双大手落在玉州的脸上:“有你在身边,我也觉得很好。”
他何尝不知道把玉州留在宫里,是自己的自私,但他放不了手,从前把他留在猎宫里,就已经是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了,他没有办法想象,若是玉州不在他的身边,他会过成什么样子,难道继续回山里吃土,还是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被别人欺负?
他的小人参很单纯,也很善良,容易被人利用,也容易心软,万一被人知道他的身份,招来别人的觊觎,还可能有性命之忧,他得护着,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玉州沉默地想,要是时延也像文川一样赶他走的话,他会不会像符心一样,走得那么干脆利落?
他应该是不会的,他要好好跟时延讲道理才行。
想着想着,玉州重新睡着,时延就着这个姿势搂着他,一直睡到天明。
玉州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无奈,昨天晚上想的东西早被抛到脑后,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还有十张大字要写呢。
小枣和晴彩早就等在一旁,在玉州起来的时候帮他穿好衣裳,他逃避似地不想去看桌案,却发现,时延的桌上,赫然摆着几张大字。
上面的字写得很他写的一模一样,连小枣都没发现笔迹跟他的有什么差别:“您昨晚就把字都写完了?”
玉州点了点头:“啊,对,是我写的。”心里笑开了花。
他昨晚没吃东西,今天早上就吃得多了些。时延回来的时候他还没吃完,于是时延就坐下来,跟他一起吃。
“因为千秋宴刺杀,所以今年中秋朕不会举行宫宴,先帝时期的中秋都是家宴,今年宫里就咱们两个人,所以也不用举办宴会,你想跟朕出去玩吗?”
玉州赶紧点头,随后又想起曾嬷嬷:“曾嬷嬷,她中秋会回来……”
“中秋不举行家宴,曾嬷嬷会在王府里。”
玉州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是要出宫去玩吗?”
时延点头:“明日酉时,朕给各府赐菜赐礼,也有你列出来的礼单,忙完这些就没什么事了,要出宫走走吗?中秋都有灯会。”
玉州赶紧点头:“好好好。”
八月中秋月圆,玉州在勤政殿等着时延回来,他已经换好了衣裳,就等着时延带他出去玩。
没一会儿时延回来了,也换上了常服,脸上还做了易容,才带着玉州出了宫门。
今日他们的身边没有跟着别人,行中和小枣都不太方便,所以只有隐卫跟着。
玉州知道宫外的东西好吃,所以他都没怎么吃东西,就等着在路上边走边吃。
今日的灯会比千秋宴时的灯会还要热闹,到处都是人,时延紧紧地抓着玉州的手,生怕人潮将他们冲散。
玉州的注意力只在吃上,走过上次猜灯谜的地方玉州连个眼神都没看过去,径直朝另一家摊子走过去。
那是一对老夫妻开的馄饨摊子,玉州老远就闻到了底汤的香气,他拉着时延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玉州仔细闻了闻:“汤底是当归鸡汤。”
时延看着他:“当归和你算亲戚吗?”
玉州突然就像要炸毛:“怎么可能是亲戚!我们的药用功效比他们强多了。”
“一会儿要去文相府上看看吗?”
玉州沉迷,最后还是点头,符心那么关心文川,肯定也想知道他的近况,再说他跟文川从前也是好朋友,在这个团聚的日子,他还孤家寡人一个,想想是很可怜。
玉州点了点头:“那我们去看看他吧。我给他买好多好吃的。”
他们在灯会上逛了一圈,玉州买了些新奇的东西,打算一会儿送给文川。
灯会离相府不远,他们没有坐马车,打算走着过去,一路上遇到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玉州觉得他们都很奇怪,两人走在一起,手自然地垂下,但没一会儿,就悄悄地拉上,但只是一会儿,又突然分开。
玉州看着自己和时延一直牵着的手:“时延,为什么他们都不好好拉手呢?”
“有些还没定亲,有些定了亲害羞。”
玉州哦了一声,就看见前面,有两个少年,不同于先前他们看到的一男一女,这两个少年也显得亲密无间。
时延自然也看见了,他把玉州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延走到玉州的前面,微微躬下来:“上来,我背你。”
玉州笑起来,迅速爬到他的背上,时延把他背起来掂了掂:“吃得也不少,怎么还是这么轻。”
玉州搂住他的脖颈:“太胖不好看。”
时延的背很宽厚,玉州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时延。”
时延嗯了一声:“怎么了?”
“以前月圆的时候,我就一直望着月亮,但是榕树的枝叶太繁盛,我只能照到一点点,我又不会说话,就拼命动叶子。”
时延笑了:“然后他知道了吗?”
玉州撇嘴:“他根本收不了他的枝丫,我就努力去够那一点月华。”
月华对他们植物来说,是最好的养分,玉州一直认为是榕树挡住了他的月华,所以他才那么久都不会说话的。
“喜欢月光?以后可以去星云阁多坐坐。”
玉州嗯了一声:“勤政殿也很好,行中在外面的树上给我做了个秋千。”
短短的一段路没走多久,就到了相府的门口,相府不像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许多府上那样繁华,只是挂了两盏灯笼。
正门口门房在打着盹,看到玉州的时候他们的瞌睡完全醒了,想行礼被时延拦着:“文相呢?”
门房打开了正门,将时延和玉州迎进门,管家闻声赶来,玉州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
“参见陛下,君后。”
“文相怎么了?”时延把玉州放下。
管家擦了擦眼睛:“相爷夜间的时候吐了两次血,老奴本想去请大夫,被相爷拦下了……”
玉州没顾时延,匆匆跑向前去。
管家哽咽着:“自从符心公子离开之后,相爷的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他不肯看大夫,又整日劳累。”
“朕记得院首家离相府不远,传朕口谕,让他速至相府来。”
玉州跑到文川的房间里,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一双手似乎只剩了一层皮。
他看到玉州,笑了笑:“今夜怎么没去灯会游玩?”
说完想起了什么,符心也喜欢热闹,以前有灯会总会拉着他去看,也不知道今天这个日子,他又在哪里。
玉州走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在八月十五这样不算寒冷的天气里凉得沁人。
“你……”
文川却笑,说话似乎都很费劲:“还在生气?”
玉州摇头,即使再生气,看到他这样也就气不起来了。
看到他床头摆的书本和没干的笔墨,还有一边染了血的帕子,玉州撇嘴:“你都这样了,不好好歇着,还写什么东西。”
想了想又问:“你把符心赶走,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对得起他救你时用的那些灵力吗?”
文川喘了口气:“不赶走他,让他灰飞烟灭吗?”
第34章
玉州的手抬起又放下:“你知道了?”
文川点头, 他知道那日他醒着的事一定是被榕树他们知道的,但他们还是在自己的面前说出了那些话,他天生聪慧, 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是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 符心不一样, 他还有漫长的岁月,说不定将来还能修道成仙, 怎么可以因为他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毁掉他的大好前程。
玉州看着他的样子, 从前闻到过的死气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而且比从前浓了很多, 玉州的眼睛里藏不住泪水, 一滴滴地落在自己的手上。
时延进来之后,看到玉州在无声地哭, 文川靠在靠枕上,一脸无奈。
玉州抬起头, 看到时延,才走到他面前, 指着文川说:“他就快要死了……”
时延也是一愣,玉州这样说的话, 也就是他也没有办法了。
“人寿数都是天定,到日子了自然也就该死了。”文川捂着嘴,随后将帕子藏进袖子里,“我因你们, 又苟活这么久, 已然知足了。”
他撑着坐起来,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下地去书房里, 所以管家给他制了张能放在床上的桌子,上面摆了很多墨迹未干的纸页。
“臣得陛下青眼,官居高位,无以为报。”他现在说话都有些费劲,一双手甚至拿不起自己面前的册子,“这是臣的治世之道的感悟,陛下线闲暇之余也可以看看。”
他指了指院子的另一边:“微臣一向清廉,整个府里多的也就是书了,日后,这些书就麻烦陛下,送去国子监,能为后世学子做些什么,也算不辜负。”
“还有府里的人,虽然我已经放了一部分身契,但总有些不愿意离开的,到时候烦请行中公公,替微臣安排一下。”
他越说,玉州的心就越沉得厉害,玉州习惯性地去看时延,只见时延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
“等会儿太医来,好好诊脉,会好的。”
事实上几人都心知肚明。
太医院院首很快就来了,背着药箱小跑一般来到卧房里,玉州低着头,时延负手而立。
院首探上文川的脉搏,他的脉搏已如游丝,已经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了。
他面露难色:“回禀陛下,文相这病,已是药石无用,再用药,也只是加大他身体的痛苦,不如……”
不如让他松快一点走吧。
玉州用手捂住眼睛,心口疼得厉害。
“还有几日?”
院首叹气:“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了。”
文川长舒了一口气:“玉州,别哭丧着脸。”
此刻他们不是君臣,只是三五好友闲聊而已。
玉州没太忍住,跑出了房间,随后文川吩咐管家去看着玉州,房间里就剩下了时延和他两人。
“陛下,咱们很长时间没有聊聊了。”
时延在先前玉州坐的位置坐下:“日后还能有时间聊。”
“您什么时候也学会自欺欺人了。”文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笑得轻松,仿佛那个被刚刚定下死期的人不是他一样。
“臣有几句话想说。”
时延点了点头。
“陛下想过日后吗?”文川仰着头,看着丝丝垂下的帐缦。
“何出此言?”
“陛下,你我皆是凡人,而他们,若那些志怪话本写得无误的话,他是能与天地同寿的,您想过以后您驾鹤之日,留下的人该怎么办?”
时延顿了顿:“玉州,玉州忘性大,总有一天他会忘记朕的。”
“是啊,他还什么都不懂呢。”文川喘息一声,“但还是,请陛下三思。”
话题太过沉重,时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叹了口气:“你还有想见的人吗?漆麟,同僚,或者,符心?”
文川摇头:“见了他们,反倒惹他们伤神,若陛下今日不来,臣也是不打算见您的,臣自幼便孑然一身,幸得陛下与漆麟两位好友,算是人生幸事。最后的日子,让臣安安静静,体体面面地走吧。”
他略过了符心,眼尾却垂下,他的生活,前二十年都是一成不变,后来随着大军戍边,陪着时延登基,然后,遇到符心。
所有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闪过,随后他渐渐闭上了眼睛。时延的呼吸重了一些,立刻叫来了守在外面的院首。
院首急忙上前,却发现文川只是睡着了。
“如今能睡着,对文相来说,已经是好事了。”院首回答说。
“你近日就住在相府吧,若有什么变故,随时进宫来报。”
院首明白,文相的大限就是这两日了,自然是要时刻守着。
时延走出死气沉沉的房间,玉州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管家陪在他的身边,也是哭。
天上高悬一轮明月,本应该是月圆人团圆的日子,这里却马上就要演一出生离死别。
他走到玉州的面前,玉州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脸上的泪一直没干,时延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刚擦完,又是一串泪珠掉下来:“时延,我不想他死,可是我……”
玉州哭得撕心裂肺:“容叔他们说可以把我剁了炖汤给他喝了,把整棵人参都给他吃他就能好,可是,可是我不想,我还没有做够人……”
“我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玉州,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有负担,况且,文相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救他的,他肯定也不愿意活的。”
玉州摇头:“我不是个好人参,我不想给小枣我的心头血,我不想把自己的本体给文川吃,我不是个好妖精,呜呜呜。”
时延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抱起来,像是抱小孩子那样的姿势:“玉州,冷静一点。”
玉州抱住他的脖子,从相府门口一直哭回了宫里。
“时延,我是不是要去把这件事告诉符心。”玉州本来哭累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突然清醒。
“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时延的手指落在他有些肿胀的眼睛上,“天地之大,你怎么找他。”
玉州拿开他的手,盘腿坐起来,闭上眼睛,从变回人形之后他记得符心的话,在学习之余他也有修炼,他害怕再发生那次的事情,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还被伤到现了原型,真是丢了妖精的脸。
他尝试着去感应符心的灵气,以为要找不到的时候,才发现符心的灵气一点没有远离,他还在京城!
玉州睁开眼睛:“符心还在京城,但没有靠近相府,我要去找他。”
时延看了一眼天色:“太晚了,明天再去,先睡觉。”
玉州根本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熬了一夜,起床的时候眼睛还是肿,还有些乌青。
时延早起的时候玉州也醒了,他跟时延说了今天要去找符心,让他跟曾嬷嬷请假,他也不打算带着小枣,自己一个人会方便一些。
小枣帮他换上了常服,又问他:“真的不需要我陪着你吗?”
玉州点头:“我今天有事,也跟时延说过了。”
小枣嗯了一声,既然陛下都知道了,应该是会派暗卫贴身保护他的。
玉州出宫之后,顺着他跟符心的感应,出了京城,走到了城郊,他感觉到了身后有人,玉州站在原地:“你们是时延派来保护我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
“那我现在要到目的地了,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就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之后,一头扎进了山里。
“符心!”玉州大声喊。
没一会儿,一只狐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原本白色的毛因为沾了土,已经变成棕色,他口吐人言:“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没跟他们走?”
“要你管?”符心很不耐烦,他回雾鸣山待了两日之后,还是放心不下,又回了京城,但相府每个角落都像是有人守着,他竟然不能用原型进去,但要是变成人形的话,他就更进不去了,所以只能在相府周围,又怕有人抓他,所以他平日里基本都在这里等着。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玉州的声音里又带着些哭腔,“太医说,文川要死了,就是这两天了。”
符心的前爪动了动:“你说什么?”
玉州说:“他什么都知道了,他说他听见了容叔他们说话,他们说了你要救他就是逆天而为,所以他才会赶你走……”
符心从狐狸变回人形,看着玉州:“容叔他们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玉州摇头:“我不知道,可是他都要死了,你也不回去看看他吗?”
就在玉州刚说完,跟在他身边的影卫现了形,走到玉州的面前:“君后,刚刚收到消息,文相,文相已经不行了。”
玉州焦急地看着符心:“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能把你带进相府。”
符心看着那几个影卫:“你们去旁边等着。”
玉州也跟着点头。
符心不放心他们,又在两个人之间设了结界。
“你要做什么?”玉州觉得有些不妙。
“你还记得我帮你取心头血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玉州点头,但是现在为什么要说这个。
“现在需要你帮我了。”符心从怀里掏出一把刀,玉州看着这刀的材质,是雾鸣山的那头狼王的最锋利的那颗牙做成的。
“你把狼王杀了?”
符心摇头:“不是,这是我跟他的交易。”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近来有没有好好修炼。”
玉州点头,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达到了符心的要求。
符心把那把刀递给玉州:“拿着这把刀,把我的妖丹剖出来。”
第35章
玉州被他这话吓得手都抖了, 那把狼牙刀他没接住,掉在了地上:“你疯了!你不是说你的妖丹很重要,剖了你怎么活?”
符心却是比他冷静:“那我问你, 要是你的时延马上就要死了, 让你跳进锅里给他熬药, 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了。”玉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他才想起,昨夜他才跟时延说, 他太自私不愿意救文川。
看到他的表情,符心行中就有了答案:“这是之前你答应我的, 玉州,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符心已经盘腿坐下,在坐下之前, 他学着从前石磊的样子,把他们这一块小小的地方设了一个结界。
玉州还是有些犹豫:“要不你找别人吧, 我不敢,我怕伤到你。”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地学法术, 怕自己做不好,让符心出什么意外。
符心摇头:“我没时间了, 你快一点 ,寄青等不了那么久。”
玉州这才从地上捡起那把狼牙刀,他的手还有些抖:“符心,我会不会伤到你?虽然我有在修炼, 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
符心说:“按照我说的做。”
玉州也不再犹豫, 定了定心神,握紧了那把刀:“符心,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剖吗?”
他竟然还有心思笑:“不然我怕你剖错地方。”
玉州不知道剖妖丹和取心头血到底哪一个更疼,又想要是榕树知道他们做了这些事情,肯定会提着他们的耳朵骂的。
“专心一点。”符心说。
玉州赶紧稳住心神,拿刀的手紧了紧,符心已经进入了状态,玉州凝聚灵力,往手上的刀上汇聚。
那刀似乎是伸出了爪牙,朝着符心的丹田处去,符心自然也看到了:“玉州,汇聚所有的灵力。”
玉州照做,那狼牙刀伸出的刀气已经破开了符心的丹田,他听到了符心倒吸凉气的声音,他的鼻头一痒,眼眶也发涩。
符心感受了自己的妖丹正一点点被剥离,他好像没有感受到疼痛,有的只是得偿所愿的畅快。
玉州是第一次看到妖精的妖丹,圆润晶莹,散发着一点点的光,他看着妖丹从符心的体内出来,慢慢地飘到两个人的中间。
符心的面色变得苍白,丹田处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裳,而且那血像是停不下来,玉州赶紧用手里的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血流而出。
他把手放在符心的前面,滴落的血落在符心的嘴里,他不再流血,但面色依旧苍白。
缓过来之后,符心收了妖丹,却维持不了原型了。
他变回了狐狸,玉州抱着他,他腹部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毛,白毛上的红色,很是刺眼。
符心从玉州的身上下来,他只是看了一眼玉州,随后头也不回地往京城里跑,玉州追不上他,只能让影卫带着他走。
符心走到相府前,门房的人一脸悲切,正在准备挂上白灯笼,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时注意相府周围,符心就走进了相府里。
他进去好一会儿,门房的人才发现,在地上出现了一串带血的动物脚印。
相府里所有人都一脸悲戚,符心很快就走到了文川的卧房,管家正跪在房间外面,哭声一片。
文川早已经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自己感受着身体里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
原来临死前是这样的感觉,他只在昨日见了玉州和陛下,也算是做了告别。
只是没见到符心,文川想起当时赶他走的时候,他受伤的眼神文川不敢看,害怕自己心软,他的目光落在窗边,眼里的光渐渐散开,随后慢慢闭上。
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很久以后,文川睁开了眼睛,他的床边站了一个人,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来了?”文川说。
符心点了点头,走到他的面前,在床边坐下,偏头看他:“大人好狠的心。赶我走,不许我靠近相府。”
文川抬手都有些费劲,最后把手放在符心的头顶,像从前一样轻轻摸了摸:“你这会儿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为什么要赶我走?大人喜欢过我吗?”
文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想起了初见的时候,符心站在一个买烧鸡的摊子前面,没有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当时的文川坐在烧鸡摊子对面的酒楼上,临窗而坐,恰巧把这一幕看在眼底。
当时的符心身形好像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大,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瘦弱,烧鸡小摊的老板想赶他走,文川朝身边的人说了句话,便有人下去为符心买了一只烧鸡。
文川撑着头靠在窗边,看他风卷残云一般啃完了一只烧鸡,才眼神迷茫地往四处看,很快就看到了文川,他的眼里迸发出了一种叫做惊喜的情绪,想上来跟文川说话,却被文川的护卫拦了下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文川好像记不清了,只是符心就这样留在了他的身边,到如今,好像已经三年了。
文川回过神,看着他:“我当然,很喜欢你啊。”
“大人的喜欢,跟我的喜欢是一样的吗?”符心轻声问。
“当然。”文川知道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跟他永别了,有些从来没有宣之于口的话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可是,你对我是哪种喜欢呢?”
符心抬起头,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文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唇:“可是我记得,你跟玉州说过,我并不是你的恩人,是你恩人的人,是我的先祖,我当时很不开心。”
符心却朝他摇头:“来你身边之前,我确实觉得我是来报恩,但后来,就不再是报恩了。”
他深深地看着文川:“是心之所向。”
他跟在文川身边很久,学东西很快,比玉州那个二傻子会的东西多多了。
文川深吸了一口气:“好。”
符心抬起头,有些吃力地吻他,文川没有推拒,抬起手搂住他的脖颈,人之将死,幻境之中也想抛开一切享受一次。
符心的吻很用力,似乎是想把文川吞吃入腹,在文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喉管滑进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到自己面上一阵湿热,抬眼看,是符心的眼泪。
“别哭,也别再去找我的转世了。”他们呼吸相闻,文川说出的却是极其残忍的话。
这时一道惊雷落下,文川轻轻颤了颤,符心的手落在他的脖颈上:“睡吧,醒来就好了。”
文川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眠。
玉州赶回相府的时候,正好遇到到时延的圣驾,玉州跑到时延的跟前,时延见到看他衣裳上沾染着的血迹,玉州赶紧解释:“不是我的血,是符心的。”
“你们打起来了?”时延拉起玉州的手看了看。
玉州摇头:“这会儿我不能跟你细说,一会儿回去再告诉你。”
他们刚走进相府,天上便落下了惊雷,随之而来的就是倾盆大雨,相府里乱成一团,失去了主心骨,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管家看到时延,连忙过来行礼,时延抬手:“谁在里面伺候?”
管家没止住眼泪:“相爷,相爷说想体面一点,不让在里面伺候,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相爷现在如何了……”想到刚刚的惊雷,这会儿的暴雨,管家哭得更伤心了。
似乎是上天都知道了相爷的离世,此刻的大雨也是上天的哀鸣。
时延深吸了一口气,对管家说:“开门。”
管家推开门,一阵风迎面吹来,他才看到另一侧的窗开着,但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出去的时候,相爷的房间里是没有开过窗的:“这……”
玉州走到床边,看到从窗边一直滴到床边的血迹,还有躺在文川身边,白毛被染红的狐狸,他挡住管家的视线:“我有些话想跟他说,你先出去。”
管家自然不能不听玉州的话,他想去看看床上文川的情况,但陛下和君后死死地挡住了床,管家只能起身离去。
时延去关上了窗,玉州抱起床边的狐狸,发现他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符心,符心。”
符心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看到是玉州后又缓缓闭上,虽然玉州在刚刚给他喝了血,但他刚才强撑着人形,已经是强弩之末,玉州想了想,找到一边的水壶,削了几根头发,入水后发丝就变成了人参须。
他捏着符心狐狸的吻部,把参汤给他灌了下去,又看到太医的药箱,找了一张布给他把受伤的腹部包扎起来。
随后才去看躺着的文川,他的气色是从未见过的好,两颊有红晕,面色不再苍白,呼吸很平稳,似乎是所有的沉疴都离他而去了。
时延也看到了,他看向玉州:“你们做了什么?”
玉州这才说:“符心,他剖了自己的妖丹……现在他的妖丹在文川的身上。”玉州抽噎了一声,“他,他可能永远都变不回人形了,没有妖丹,他就是个普通的狐狸,会生老病死。”
时延看着玉州身上的血迹:“是你帮他剖的?”
玉州点头,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早夭是文相的命格,符心要想救他,就是逆天改命,但天道并不好糊弄,所以符心只能选择一命换一命,用自己,来换文川,刚才的惊雷和暴雨,是天道对他们的警告。
玉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没做对,也不知道文川醒来之后会不会恨自己,也不知道符心他会不会后悔,用自己永生的机会,换取文川安稳康健的一生。
第36章
文川醒来的时候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沉眠,他还在想是不是死了之后身体都轻飘飘的。
他的耳边有些小声呜咽的声音,难道是黄泉路上, 还有跟人间难舍难分的人吗?
文川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玉州在他身边, 哭得像桃子的眼睛。
见他醒来,玉州揉眼睛, 抽抽搭搭地说:“你醒了。”
“玉州?”文川出声,却不是从前那样的细如蚊蝇的声音, 反而是中气十足,他立刻坐起身, 看到的是睡在他身侧, 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的一只白狐。
时延本来想等到文川苏醒,但行中说有来自边关的急奏, 只能回宫,本想把玉州一起带回宫, 但玉州看着睡在一起的符心和文川,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他要对文川坦白,时延犟不过他, 只能把人留下,随后又传旨让小枣出宫来陪他。
文川不可置信地看着玉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同往常已经很不一样了,这仿佛是一具新的身体,从前所有不适全都烟消云散, 他甚至比玉州还要精神:“玉州, 说话!”
文川也是久居高位之人,但从前拖着病体都能让万民敬仰, 如今有了健康的身体,他更是不怒自威,玉州肩膀一缩,才慢慢地开口:“我都告诉你。”
玉州还在抽噎,说话说得囫囵,但文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文川的手都在抖,他甚至不敢去抱一下窝在一团的符心:“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赶走他!都已经走了,又回来干什么!”
玉州只是低着头,文川在盛怒之下已经忘记了什么身份有别,他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我需要他做这些事情吗!他说你就做,你不知道跟人商量一下吗?你为什么不跟容叔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来阻止?”
“可是那时候你都要死了,他不想你死,他那么喜欢你……”玉州嗫嚅着说。
“他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吗?你现在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回原型而我是个凡人什么都做不了吗?你是他的朋友……”文川捂着心口,“你是他的朋友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手的啊。”
玉州垂着头,随即放声大哭出来:“那我要怎么办啊?我不帮他,你死了他会怨我,我帮了他,他现了原型你怨我,难道最难受的不应该是我才对吗?”
似乎是他们之间的争执吵醒了符心,符心本来是盘着尾巴在睡觉,听到动静之后尾巴从身下伸了出来,他的伤有些重,能坚持从京郊跑回来又维持那么久的原型,还是因为玉州给他喂的自己的血。
他能听懂人话,只是修为没了,说不了话,也不再能变回人形。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却因为伤实在太重,又倒回了床榻上,文川立刻扶着他,把他抱进了怀里,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放,会不会碰到他的伤处。
玉州委屈得很,看着他们一人一狐,刚刚被文川训话的气还憋在胸口,他站起身来:“我知道你难过,但是这不是你刚刚对我发脾气的理由!”最后对着文川哼了一声,便跑出了房门。
恰巧遇到来找他的小枣,玉州撇着嘴,忍着自己的哭腔:“小枣,我们回去。”
他这时候竟然还记得曾嬷嬷的教导,说要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不能外露,他就只能去时延的面前难受了。
小枣笑着朝他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刚才来的路上遇到陛下圣驾,陛下说你可能委屈了,这是陛下给你买的酥肉饼。”
玉州恶狠狠地吃饼,随后小枣在他的头顶上戴上了一顶帷帽,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小枣。
小枣这才说:“相府外围观的百姓很多,陛下的意思是,怕有危险,你现在不便露面。”
玉州点头,乖顺地跟着小枣,他隔着一层纱,看着走在前面的小枣,先前还跟他差不多的小枣,这些日子好像成熟了很多,就好像,他们都在往前,而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手里的饼没了滋味,他抓在手里。
大雨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一片。
相府外面果真有很多百姓围观,风言风语总是传得很快,没一会儿全京城都知道了文相快不行了,所以很多人都跑来相府前想要送文相一程,即使是刚才倾盆大雨,很多人身上都湿了,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但距离知道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了,相府的白幡和白灯笼始终没有挂上去,周围的百姓都等在原地,最后在相府的门前看到了宫里的马车。
雕龙画凤的马车,是一国之后的规制。
围观百姓的眼睛都直了,陛下要立君后的事情如今已经成了定局,但这位君后从来没有露过面,先前也只是在肃亲王府外远远地看到了君后的身形,这次他们是不是能够见到君后凤颜?
民间传闻君后与文相是好友,这会儿君后离开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了。
玉州出来的时候,帷帽遮住了他的脸,比上次有进步的是,至少他们近距离地清楚地看到了君后的身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回了宫里,时延不在寝宫,听小源说是去跟漆麟将军商量什么事去了,玉州没什么精神,躺在榻上。
小枣悄悄来看过他好几次,玉州只好闭上眼睛装睡。
好不容易熬到时延回来,他看到时延的一瞬间,就委屈得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凭什么说我啊。”玉州把眼泪都擦在时延的身上,“我才是最为难的那个。”
“嗯。”时延已经很熟练地安抚他,“不是你的错。”
玉州这才抬起头:“但是我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能让符心变回人型。”
“也许可以去找一找容叔他们,他们应该会有办法吧?”时延尝试着给他解决办法。
“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俩干出这些事情,他们会想要扒了我们的皮的。”玉州这会儿就像是捅了天大篓子的小孩儿,生怕被家中的长辈发现。
“但这件事你们已经处理不了了不是吗?”时延很冷静地跟他分析,“朕倒是想帮你,可在这件事情上,朕实在是无能为力。”
玉州哭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我法术也学得不好,我什么都学得不好……”
“那你知道他们大概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吗?”时延轻声问:“上次你出事,他们都能感应到你出事,你感应不到他们吗?”
玉州还是摇头:“我不行,我能感应到符心,是因为符心在京城,他们不在京城,我没办法。”
时延叹气:“他说那些重话,是他不对,他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他原以为自己是必死之人,也坦然赴死了,却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命换一命,这事儿放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玉州今天哭了太多次,两个眼睛都肿了,脸上的眼泪虽然被擦过,这会儿干了也皴得疼。
时延让人打了水来给他擦脸:“就像你当时为我挡剑,我当时也是,满心怒火,所以当时立刻处置了伤你的人,人在巨大的情绪波动的时候,是会口不择言,行不受限的情况,我相信,文相本人并没有他说得那些意思的。”
玉州抬眼看他:“那你现在到底站在谁那边的。”
“我当然站在你这边,他那样跟你说话是他的不对,你是君后,他目无尊卑,该罚,不高兴的话,朕传旨罚他。”
玉州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别罚他了,他现在正难过呢。”
时延亲了亲他眼睛:“还说生他的气,让你罚你又不乐意了。”
玉州搂住他的脖子:“怎么办呀,符心以后真的变不回人形了怎么办啊?”
这件事时延也确实是无能为力:“朕会派人去寻一下容叔他们,这事也急不来,或者有时间,你再去跟符心交流一下,你应该是知道怎么跟他交流的吧?”
玉州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而宫外,相府外的百姓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相府的人出来,管家的眼泪还没干:“相爷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经脱离危险,劳烦各位关心了。”
相府外一阵欢声笑语,相府大门关上,管家急匆匆地从侧门出去,着急去寻城中兽医去了。
房间里文川抱着符心,他的气息不稳,想触碰又不敢,符心打起精神舔了舔他的手,随后又没什么精神地趴下。
事情已成定局,文川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先是让人打了热水,把符心毛上的血都擦干净:“原来你是白狐。”
符心轻轻叫了一声,只是声音很小,听起来奶声奶气的。
文川心里很复杂,摸了摸符心的头:“疼不疼?”
符心摇头,动了动爪子,趴在文川的身上,文川看了一眼他包扎得松松垮垮的腹部:“我找了兽医来,重新给你包扎。”
符心用嘴咬住纱布一端,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文川,又看了一眼床边散落着的茶杯,是刚刚玉州给他喝过的人参茶。
文川也看到了:“我刚刚,受的刺激太大了,过两天,我去跟玉州道歉。”
符心这才嘤了一声,又舔了舔文川,它还是虚弱,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正巧兽医也来了,文川很紧张地看着兽医给符心换了药,又问了问兽医养狐狸要注意些什么。
那兽医摸了摸胡子:“只要他的皮外伤好了就没什么事了,两日换一次药,要非说怎么养护的话,大概就是,注意荤素搭配吧。”
文川点了点头,又问兽医:“那是给他吃生的还是熟的?”
兽医想了想:“既是狐狸,定是生食。”
于是在文相身体好了过后的第二天,相府购入了很多的活鸡,因着相府先前遣送了很多人出府,又因为鸡太多,原本文雅书香的相府,一时间鸡飞狗跳。
等符心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鸡圈里逛一圈,吓得鸡叫声沸反盈天。
文川无奈,只能在他在府中瞎逛之后,把他的四个爪子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让厨房把他选好要吃的鸡给做了。
符心当人当了三年,已经不习惯再吃血淋淋的生肉,于是相府里新招的厨子,学会了做鸡十八艺,保证符心吃的鸡肉半个月都不重样。
约莫是变回了原型,心爱的人又性命无忧,符心释放了天性,整日都在府中作威作福,隐约有爬到文川头顶做了这相府主人的意思。
文川一切都依他,只是在符心看不到的地方,叹了口气。
第37章
时间不会因为某一件事情的发生就停止不前, 尤其是在当所有事情都成定局之后。
文川向时延告假,还需要一段时间处理家中事务,时延自然允准。
中秋过后, 天气就渐渐凉了起来, 玉州虽然勤勉了一些, 但越来越难起床,从前在雾鸣山的时候, 入冬就经常下雪,都说瑞雪兆丰年, 大雪也确实对他们的生长有些好处,但玉州实在不喜欢寒冷, 榕树只好在自己落叶的时候, 把叶子都落在玉州的身上,冬天把他盖起来, 为此榕树还嘲笑他,说长白山终年覆雪, 人家山里的人参就不怕冷。
变成人之后,玉州就更不喜欢寒冷了, 虽然人参喜阴凉,但太寒冷他还是受不了, 又尤其是在时延的身边,太过舒适安逸,就更加娇气一些。
所以每天叫玉州起床的重任,就落在了小枣的身上, 时延自然是没有时间叫他的, 每日早朝的时间就是玉州起床的时间。
两个月之后,京城已经很冷了。
近来朝中大事, 便是文相重新上朝,而且并不是奄奄一息,而是十分精神,任谁也看不出他从前是那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文相身体好了之后,时延就轻松了很多,陪着玉州的时间也就变得多了一些,去找容叔和石磊的人已经派出去了,玉州只知道他们大概是向北去了,但北方也很大,寻人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久久没有回复。
文川在下朝之后没有着急回府,天凉了之后符心也不爱动了,不像先前那样活泼,他没有养小动物的经验,还是听别人说,冬天有些动物就爱冬眠,不知道是不是元气大伤,本来应该是不怕冷的白狐,在入冬了怕冷了很多。
文川又找了一批绣娘,给符心做了很多件小衣服。
从前他身子弱,陛下赏赐府邸的时候专门建了暖阁,于是他把符心的窝搬到了暖阁里,他今天上朝之前符心还在睡。听管家说自从入冬,符心每天上午都是趴在暖阁里睡觉的。
离上次的争执过去了快两个月了,文川渐渐地接受了符心变回狐狸的事实,也在养狐狸这方面有了一些心得。
文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玉州,近来处理符心的事情也一直没能跟他道歉,索性就选在今日。
行中在前面引路,还是选在他们先前常在的星云阁。
时延已经入席等着了,只是他的身边没有玉州。
“玉州怕冷,就没过来,今日你我不论君臣。”时延让他坐下。
文川行了一礼,才入座,今日时延也没让行中随侍,就他们两人。
“身体已经全好了?”时延看他身上的披风,有些薄,从前冬日,文川几乎都是在榻上度过,如今冬日,已然可以外出行走。
“若再不好全,他的一番心意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文川看着桌上的酒,端起来喝了一杯,又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陛下,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了?”
“这样盲目地寻人犹如大海捞针。玉州说只能感应到向北去了,但到底在哪,谁也不知道。”时延叹气,“再等等吧。”
文川似乎是觉得自己不用再强撑着,他看向时延:“陛下,臣想问一个问题,若是这事发生在您身上,您会怎么做?”
时延想了想,其实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只是他经历的,尚有转圜余地,并不像文川这样绝望:“他既然这么选择了,就带着他的那份希望活下去。”
文川点了点头:“我赶他走了,我就是害怕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是妖,他来去自由,不必为了我这一个必死的人做成这样,从前是占着个他要报恩的名头,实际我根本不是他的恩人。”
时延开解他:“有时候,你觉得为他好,可能实际并不一定。”
文川靠着椅背上:“还记得那日臣问您,想过日后吗?您的回答是,玉州忘性大,不会记您那么久,现在您还是这个意思吗?”
时延摇头。符心的事情也让他的心态起了变化,如今他在玉州的心里一定是不一样的,他也不能断言他死了之后玉州就真的能忘记他。
时延自嘲一笑:“就算是知道,要让他现在就开始痛苦吗?”
文川抬起头。
“既然分别是注定的,何不抓紧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呢?”时延的目光温柔,“就算是死了,朕下辈子还是可以去找他。”
“陛下,人死如灯灭。”文川提醒他吗“我们是凡人,哪里还能记得前尘往事?”
时延跟他碰杯:“不是都说,人死之后会走黄泉路,喝孟婆汤,大不了跟他们商量一下,朕不喝那孟婆汤,带着记忆再去找他。反正他是人参精,千百年应该都是这个样子。”
文川笑起来,眼底却起了一层雾:“陛下英明。”
时延给两个人斟上酒:“朕好歹是人皇,阎罗殿的人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朕的吧,或者说需要付出点什么代价,只要朕能做到,朕都可以去做。”
说完时延笑了笑:“就是他可能会多等朕一段时间,到时候问问他,能不能把自己也变小,朕就可以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白头,然后这样,生生世世。”
星云阁的台阶上,玉州停在原地。
他没有再往上,而是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坐在了星云阁的台阶上。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看向自己的心口,取过心头血的心口看起来并无异常,可在听完时延的话之后,自己的心里似乎是有什么藤蔓在肆意生长,那些东西把他的心缠得紧紧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吸了吸鼻子,想了想刚才时延的话,从前他想的是,等到把恩报完,他就收拾包袱回雾鸣山,找一个山洞,好好修炼,争取能够得到成仙。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时延变老,他也可以跟他一起变老。
时延死了,他可以去找时延的转世,他这么招人喜欢,他相信不管是哪个时延,都会喜欢他。
就像符心那样,报恩可以世世代代都报恩的,反正他的一辈子很长很长,这辈子都可以用来报时延的恩。
等自己的心口不再发紧,玉州揉了揉自己的脸,保证自己的表情没有问题,才重新站起身,掀了帘子进去。
他很自然地坐到时延的身旁,朝他笑了笑,但看到文川的时候,又朝他哼了一声。
文川也知道那日对玉州的态度实在不好,于是朝他敬酒:“那日对君后不敬,微臣向君后赔罪。”
看他连喝了两杯,要喝第三杯的时候,玉州赶紧说:“喝多了一身的酒味,狐狸的鼻子很灵,你别熏到符心了。”
又眼睛四处乱看:“我原谅你了。”
文川才觉得轻松一点,又跟时延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要离开,时延安排行中护送,他们从星云阁下去的时候,天色阴沉得厉害,明明是十月底,天边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
行中说:“往年的雪没有这么早下啊。”
文川停住脚步,他也看向天边:“今年冷得这么早的话,陛下要户部,提前拿出赈灾的章程出来,还有……”随后又把目光落在玉州的身上。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时延在他看向玉州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示意文川不必再说,看着他和行中离开。
玉州伸手去握时延的手,即使天气这么冷,时延的手却十分温暖。
“回去吧?你不冷吗?”时延给他拢了一下身上的大氅,又摸了摸他的脸。
玉州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随后跟他一起往回走。
来的时候玉州是坐的轿辇来的,回去的时候跟着时延手牵手一起走,御花园里很多植物都已经落叶,每天都有人打扫整理,只有一簇簇的菊花开得热烈奔放。
时延发现容叔他们所言非虚,雾鸣山的土的灵气,的确比京城的灵气充足一些,挨着雾鸣山的土的植物,长得要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好,甚至有些的叶子掉完了,而那边的还是绿意如新。
“当时若是让你回雾鸣山,你会不会恢复得更快?”
玉州点头:“应该吧,毕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你在雾鸣山生活多少年了?”时延突然对他在山里的日子感兴趣。
玉州想了想:“其实我也记不清了,有意识,能听到四周的声音的时候,也就一两百年?”
一两百年。
“不寂寞吗?”
玉州摇头:“从前的岁月我也没有意识,有灵识了之后,就经常听榕树和石头他们说话,后来符心化形,也经常回来,说说人间的见闻,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过。”
时延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玉州转头看向他:“我其实很能耐得住寂寞的。”
“刚刚听到我们说话了?”时延聪慧,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玉州嗯了一声:“所以我能等你,等你转世,等你长大,我再努力跟榕树他们学一学法术,看能不能把自己变小,然后陪你一起长大。”
玉州很认真地看着他:“不管怎么样,就算你不记得我,我也会在你身边陪你的。”
时延扣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握:“你放心,朕不会忘记你的,真要是忘记你,再和你相识,那人也不是我了。”他宽玉州的心,“现在想这些为时尚早,朕如今身体康健,还能陪你很多你年。”
玉州抬头看着他,恰巧时延也垂眸看他。
冷冽的西风吹来,玉州缩了缩脖子,时延把人搂进怀里,低头吻上他的唇。
第38章
第一场雪下来之后, 后面的雪就纷纷扬扬,似乎没有个停下的时候。
从入冬开始,时延就格外注意民情, 刚开始下雪的时候, 百姓还很高兴,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雪一直淅淅沥沥地下, 街道上的雪就没个融化的时候,百姓的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京城禁军反应的速度非常快, 在发现雪不停地时候,禁军将士就已经开始除雪, 官府衙门也已经支上了粥棚, 为一些生计艰难的人家提供一点生活保障。
不仅是京城,国内所有冬日会下雪的城池的反应都不算慢, 因为时延早就在没入冬的时候,就下了命令, 让各地都注意冬日寒潮,因此连日的大雪对国内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只是户部总是哭穷。
在经过时延在位的五年里,国家的国力昌盛, 与先帝在时不可同日而语,户部一向抠搜,赈灾这点支出其实也算不了什么,还有一些富商, 也都愿意捐出一些东西, 求个心安。
但时延头疼的是,去了边关的九集部落的漆麟将军传信回来, 九集部落和它临近的好几个部落,近日走得非常近。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漆麟回信说他会在边关待一段时间,探查清楚情况再回京。
时延看完漆麟的奏折,按了按眉心。
今日文川也进宫了,雪下开之后,文川也没怎么休息,一直跟着户部的人在处理京城大雪一事,今天才有空闲进宫。
上次的未尽之语,今天玉州不在,文川倒是可以讲出来:“有些散布谣言的,说雪灾是因为陛下执意立男后,所以才会天降神罚,大雪不停。”
时延嗤笑一声:“成平二十六年的时候,京城大雪下了半个月,当时民不聊生,而成平帝却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怎么那个时候,不是给成平帝的天罚吗?”
文川低下头:“人总是要给自己的不如意找一些理由。”他想了想,“既然他们这么愿意把这些事情归结到神鬼之说,那就让神来解决这件事吧。”
时延停下手中的动作:“什么?”
“既然有个别人觉得是陛下立男后导致雪灾,那陛下就带着君后,去向上天祈福请罪,若是这雪停了,便是上天认可了君后,若日后再有人非议,直接下狱便是。”
时延看着文川:“你从前,最厌恶的便是这些。”
文川笑了笑:“臣是不喜欢,近来可能心态上有了些变化,但能用神鬼之说达成目的,也比直接镇压流言来得轻省,镇压舆论最好的方法,是从根上来消除。”
时延点头:“朕让礼部去安排。”
在雪下了五日之后,宫中传出消息,陛下过两日会带着君后去国寺广灵寺祈福,祈祷雪停,以及来年的丰收。
其实往常帝王祈福也是常有的事,但时延登基五年,这些都是能省则省的流程,今年重新拾起来,也无可厚非,毕竟今年君后新立,而这一次也是玉州第一次以君后的身份出现在百姓面前,勤政殿的所有人都很重视。
司衣局早就已经开始做大婚时玉州的婚服,上面的纹绣要全用金银两线织就,不是一两天的功夫能做好,除了婚服,还有各式的朝服,幸好先前已经赶工好了两件朝服,不至于让玉州去祈福的时候还穿常服。
时延并没有想瞒着玉州这件事,一一都说给他听,玉州听完后直皱眉:“不可能是因为我天道降神罚的,如果是因为我,我会有感应的。”
时延笑着看他:“从前你还什么法术都不会。”
“这个也不用法术的,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话,我会比你们人类更早感觉到的,我毕竟是植物化形,对自然的感知要比你们都要准确,要是我感觉得没错的话,这雪后天就该停了。”
玉州没有夸大其词,从前他就是山里的感知天气最厉害的植物,一般他从榕树的枯叶里冒头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雪天马上就要过去,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时延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总觉得从星云阁回来之后,玉州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成熟了一点,又懂事了点,像是突然就长大了。
而这样的变化,并不是时延想看到的,他希望玉州一直是从山里出来之后那样,天真,不知世事,而现在他懂的多了,不开心的事情也会变多了,就像这件事情,就明显惹了他不开心。
“天道没有那么空闲,来管平民的婚丧嫁娶的小事的,能让天道降罚的,只能是很大很大的事情,你是个好皇帝,国泰民安的,天道不会罚你。”
时延只是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我总是在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是不是增添了你许多烦恼。”
玉州揉了揉自己的脸:“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很喜欢你,跟你在一块我就很开心,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你又不会这么想我,那不就行了。”
看着玉州在小枣的帮助下试朝服的样子,时延叹了口气。
虽然时间紧迫,但礼部还是把祈福祭祀的事情准备得很妥当,章大人除了治家不严外,公事上的能力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玉州是第二次穿朝服,上次穿的时候遇见了些不开心的事情,玉州心大,似乎已经全忘了,上次他并没有戴凤冠,原先宫里存着的凤冠更适合女子佩戴,因此司制坊重新为玉州制作了合适的玉冠。
无暇的白玉上有点点翠色,由工匠师父在那白玉上雕了龙凤和鸣,极是精巧,又不像从前的凤冠那样累赘,起码玉州看了很喜欢。
整套朝服穿上之后,玉州比起先前的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样子,多了很多沉稳大气,是曾嬷嬷每天对他耳提面命的作用,曾嬷嬷从不要老是挂在陛下身上这句话变成了不要在公众场合挂在陛下的身上。
这一身穿在玉州的身上,只要他不说话,他身上超尘的气质,足以与时延相配。
等小枣他们出去,时延帮他整理好因为动作歪了的衣襟:“此刻才惊觉,你更像是天神下凡,来渡我。”
玉州握住他的手笑起来:“我还不是神仙,目前还只是个妖精。”
祈福当日,许多百姓都围绕在广灵寺外,即使雪天路难行,为了一睹君后的容貌,很多人都很早地来到了广灵寺。
禁军统领漆麟将军有公务在外,负责今日安防的是漆麟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禁军将士围着人墙,把能接近陛下和君后的路径挡得死死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临近吉时的时候,陛下的车架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
在广灵寺大雄宝殿外,朝臣分列两排,正中央的祭台已经准备好。
时延先下了车架,朝马车伸出了手,随后就有一只手搭在了时延的手上。
随后万众瞩目的君后,终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从前所有人对玉州都有着自己的想象,认为他可能是那种涂脂抹粉的,也可能是弱不禁风的,也有可能是俊朗刚毅的,但在他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又都觉得,君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立于九五之尊的陛下面前也丝毫没有逊色,甚至两人更是相辅相成的,他的面相,在一身红色的朝服和碧玉的王冠的映衬下,更加气质卓绝。
众人此刻在心中思忖,君后看起来,甚至比陛下还贵气一些。
长阶铺陈上了红绸,两人相携一步步走向祭台,每一步都十分坚定,玉州的步幅,让所有看着的人心中都冒出了四个字。
步步生莲。
到达祭台之时,广灵寺住持已经燃起了第一炷香。
时延从他手中接过那香,向天拜了三拜,才将香插,入香炉中。
“朕天命所归,承先祖基业,值此关头,谨以至诚之心,敬告天地,感念上苍庇佑,四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玉州侧头看他,他见过很多样子的时延,只有这一个,是最陌生的。
是一国之君,是万民信仰。
时延说完之后,洒酒祭天,天空还飘着些细碎的雪花。
住持将第二柱香交到了玉州的手上,玉州已经忘了先前礼部章大人给他写的要他念的纸条上的内容了,但他不能慌,从前榕树也曾经念叨过,要如何敬神。
“诸天仙灵,众神在上,祈愿诸事顺遂,君身体康健,励精图治,民安居乐业,世事和谐。祈众神显灵,佑我国土太平,共享盛世。”
玉州朝东方三拜,在那一炷香插进香炉的一瞬间,原本还纷纷扬扬的雪花不见了,东方一缕阳光突破云层而出,全都落在了玉州的身上。
艳红的朝服,金色的霞光,来广灵寺所有的的百姓在霞光破空而出的那一刻,就都已经跪伏下来。
玉州自己也被吓到,时延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站直。”
他立刻直起背,他看不懂天象,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雪停了,就意味着,没有人再能对时延有怨怼。
在那一束霞光出来之后,太阳驱散了厚厚的云层,阳光照射在了每一处,今日将是雪后初晴的一天。
站在他们身后的文川,也被这天象惊到,风雪停,金乌出,玉州,真的只是人参成精吗?
广灵寺祈福之后,京城连一丝风言风语也没听见过了。
那日的天象太过奇异,过去许久在现场的人也记忆犹新,自然也在民间流传开来君后是神仙这样的说辞。
从那以后开始,所有人提起君后,想起的都是那日一道金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佛光普照的样子,谁要是再说陛下立君后的不是,那就是跟神作对,是要遭天谴的。
第39章
百姓久久不愿散去, 时延也没急着让玉州回去,他们去了广灵寺里,广灵寺是国寺, 很多人喜欢来这里上香求签。
时延先前还有些担心, 怕玉州不能进寺庙这样的地方。
玉州听他说, 还笑起来:“你是不是也听过话本?说佛祖神灵是要诛杀妖精的?”
“不是吗?”
玉州摇头:“当然不是了。要真是这样,我连这个寺庙的门都进不来呢。”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 前面带路的僧人就像是没听见。
一行人走到了正殿,玉州抬眼便看到了那塑着巨大金身的佛像。
玉州记得从前榕树讲, 佛本是无相,在人的心中是什么相, 便塑成什么样, 眼前的大佛眉眼都含着笑。
广灵寺住持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会儿盘腿在蒲团上打坐, 玉州跟时延说了一声,便凑到住持的身边, 学着他的样子打坐。
玉州自己修行的时候,不拘泥自己是什么样子, 歪着,躺着, 各种,贸然打坐,他还有些不习惯。
住持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并不像一般老者一样混沌, 而是十分清明。
“不必拘泥, 自在随性便好。”他的声音似乎是远山一般的广阔无垠,玉州像是听到了袅袅佛音。
玉州就重新在蒲团上坐下, 是最舒适的一个坐姿,他身上换回了常服,被厚厚的大氅裹着,面前的大佛似是看着他,目光慈爱。
他看向住持,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佛法曾言,众生平等,不必有负担。”住持的那一眼似乎将所有都看去了,玉州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玉州的嘴角往下压了一点,有点想倾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
住持捻着佛珠,朝他摇了摇头:“你所求之事,上苍不是已然给了你答案了吗?”
玉州低下头:“可我想要的,还想更多一点。”
他不想时延生老病死,他不想要自己度过漫长等待的岁月,他想时延能一直陪着他,他不想跟这个时延只有一世而已。
住持的目光仍是包容,他笑了笑,那笑意跟那佛像有五成相似:“愿你所愿皆所得。”
玉州听了他的话,也轻松起来,虔诚地在佛像面前磕了头。
午饭是在寺院里用的斋饭,时延以为玉州无肉不欢,却没想到斋饭他也能吃得很起劲,这里的菜都是僧人们自己种出来的,可能是心理作用,玉州觉得每一样菜都鲜美无比,时延便陪着他多吃了些。
吃完斋饭后又在广灵寺里逛了逛,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他们两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等到寺外的人都散去,他们才启程回宫,路上时延问他:“跟住持聊了些什么?”
玉州摇头:“不能告诉你,总之是好事。”
住持说希望他所愿皆所得,佛像也含笑看他,他似乎天生就幸运,生在了雾鸣山,没经历化形雷劫痛苦,有良师益友,还遇到了此生所爱。
他一直都是被好好爱着的,所有人都待他很好,连上天都偏爱,在他话音落的一瞬间,便有万丈霞光。
自从广灵寺之后,京城的天气就格外地好,天空碧青如洗,寒风吹散了天边乌云,太阳也不再藏着踪迹。
曾嬷嬷见玉州实在是学不进去,便也不再拘着他每天来,只是对小枣更加严苛了一些。
玉州空闲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他在时延下朝批折子的时候会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时延批折子,他看话本,他如今认的字够多,能看简单的话本了。
有时候看累了,他会到时延的身边,帮他磨墨,捣乱似的给他按头按肩,像先前是人参的时候一样。
时延并不阻拦他出宫,只是让他出宫的时候做好伪装。
时延很忙的时候他就去文相府里找符心玩。
冬天的符心不爱动,总是宿在暖阁里,玉州去了就陪他待在暖阁里,管家给玉州上点心的时候,专门叮嘱玉州不要喂它。
“实在是体重长得太多了,兽医说不能再让他多吃。”管家给玉州倒茶,“先前吃得积食了,相爷吓到了,决定按照兽医说的方法,荤素搭配。”
玉州一口点心一口茶,跟管家保证不乱喂符心之后,管家才离开。
管家一离开,符心就跳上了桌,他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就是胖了点,动作不如从前飘逸。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爪子指了指桌上的栗子糯米鸡,一脸高傲地看着玉州。
玉州伸手拿了一块,然后自己吃了。
符心朝他龇牙。
“管家说你不能吃!”玉州有理由,他把一边的管家说给符心的递到他的眼前,是各种青菜萝卜,上面撒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你吃这个。”
符心一爪子打翻了盘子。
玉州哼了一声:“脾气真大。”
小源把打翻的碗收拾起来,也笑:“君后也喜欢养动物吗?”
玉州摇头,他连他自己都养不好呢,不过逗归逗,他还是有话要跟符心说,便对小源说:“我想吃八宝鸡。”
八宝鸡只有悦来楼做得最对味,小源立刻点头:“奴才这就去买。”
玉州不喜欢他们自称奴才,但小源他们改不过来,玉州只能作罢。
等小源离开,四周无人,玉州不放心,学着设下结界,他结印的手法很生疏,符心就嘲笑地看着他。
他才问符心:“你能说话吗?”
符心摇头,没有妖丹,他就是个普通狐狸,只是能听懂他们说的话罢了。
玉州叹了口气:“我们找不到容叔他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符心在桌上坐下,尾巴扫到了一盘盘点心,他伸出爪子,在桌上写:“这样就很好。”
他怎么会不明白符心的想法,不想让他们为他忧愁,可玉州自己也变回过原型,他当然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有多难受,更何况,符心那么喜欢文川,不能拥抱,不能亲吻,该是多大的折磨。
玉州想了想:“不如我再给你喝点我的血?咱们再试试?”
符心白了他一眼。
玉州垂下头:“我真没用,要是他们在,可能就知道怎么办了。”
符心看他的样子,走到他的跟前,一笔一划地写:“我的妖丹,续了他一命,但不代表他就变成妖精了,他一样到了岁数还是会死的,我也只有这一辈子了,但这一辈子,我能跟他好好过。”
玉州的眼睛不争气地红了,符心见他不注意,尾巴卷起一块糯米鸡,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符心又继续比划:“倒是你,你那个皇帝死了,你怎么办?”又卷了一块糯米鸡。
“不知道。”玉州陷入自己的思绪,他好像也没有办法接受时延死在他的眼前,可如果时延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办?
他闭着眼睛:“我真的不知道,可能到了那天,我叫变回人参,跟他一起躺棺材里?”
符心嚼嚼嚼,边嚼边比划:“对,你就这样,很多年以后,他的墓被盗墓贼挖了,一看,哇,还有个千年人参,赚大发了。”
玉州:……
“符心!你偷吃多少了!”
符心嘴不停爪子也不停,一盘糯米鸡已经被他嚯嚯完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的响动,玉州撤了结界,没一会儿文川就进来了。
“你怎么又出宫了?”文川从外面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来暖阁里看符心,又跟缩在暖阁里的玉州对上了视线。
“我来跟符心玩。”
符心在听到文川的脚步声之后立刻用爪子擦干净了自己的嘴,跑到一边装睡,他假模假式地睁开眼睛,看到文川才跑过来,文川一把把他抱起来。
文川养他十分用心,他的一身白毛油光水滑,腹部的疤也已经结痂,身体好了不少。
文川抱着他,轻轻地抚摸他的背毛,边摸边问玉州:“你给他喂吃的了?”
玉州惊讶:“这你也能知道?”
“抱着比早起的时候重了点。”
玉州牙酸,这么熟悉符心的体重,平日里肯定没少抱,他刚想告状,就看见符心朝他瞪眼睛,他只能说:“给他喂了两块糯米鸡。”
文川看着他:“喂得很好,下次不要喂了,他已经严重超重了。”
玉州:……这相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玉州从相府离开,他去街市上逛了逛,买了点在宫里不能经常吃到的吃食才回宫。
马车从皇宫南门进入,玉州掀开车帘,就看到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时延。
马夫赶紧停车,在车停下的一瞬间玉州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随后跑到了时延的面前,时延伸手接住他,面上带着笑:“毛毛躁躁的,曾嬷嬷见到又该说你。”
玉州现在已经不那么怕曾嬷嬷了,虽然她面上总是很严厉,也经常说玉州挂在时延的身上不合规矩,但看得久了,她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说要打手心其实也从来没有打过他,甚至有些时候空闲了还会给他和小枣做点自己老家的点心吃。
“曾嬷嬷只是看着严厉,但她其实人很好。”玉州把自己挂在他身上,随后又说,“我给小枣买了吃的。”
时延捏了捏他的鼻子:“给他买了吃的,朕的呢?”
玉州嘿嘿地笑,随后撅着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有这个就好。”
这几日都是艳阳天,夕阳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玉州拉着时延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热。
侧头看他,丰神俊朗。
离以后还有好多好多年,玉州想。
这个时候开始忧愁,那开心的日子就会少一点。
他想先开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等着时延。
第40章
时延和文川派出的去寻找容叔和石磊的人赶在新年前回来了, 但却并没有带回来他们的消息,他们似乎是在有意隐藏自己的踪迹,所以寻人就变得更加艰难了一些。
文川有失望, 但也接受, 这天下这么大, 要在这茫茫人海里找两个妖精,实在是太困难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离开得实在是太远了, 又或许是不得其法,玉州虽然努力修炼, 但也实在是感受不到他们的方位,于是只能大海捞针一般。
符心能听懂说话, 但无奈自己不能说, 他摆了摆尾巴,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文川的身边, 然后跳到他的怀里,朝他甩了甩尾巴。
“也不急在一时。”文川摸符心的头, “他们总会回来的。”
符心把头枕在文川的手臂上。
文川笑了笑:“除夕夜有宫宴,到时带你进宫, 皇宫的地方大,你需要跑一跑。”符心这几个月来吃得太多, 虽然他在控制,但府里的人总是乐意喂他。
玉州最近没有时间出宫,除夕宫宴,他要和时延一起宴请百官, 说真的, 现在一提到宴会,玉州就觉得肚子疼, 总是害怕时延的千秋宴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除夕宫宴是一年中比较重要的宴会,年终岁尾,辞旧迎新。
玉州跟在曾嬷嬷的身边,看着她和小枣还有行中忙碌,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盖凤印。
时延早就已经把凤印交给了他,很多事情都是小枣去办,需要支领什么东西的时候,小枣再把单子拿来,让玉州盖上凤印。往年的宫宴肃亲王妃会进宫帮忙操办,今年不行,她怀孕了,肃亲王府上下十分紧张,生怕出一点差池,时延也赐了很多赏赐,希望她能好好养胎。
所以今年的宫宴,是曾嬷嬷带着小枣和行中安排的。
玉州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他盖印盖得手都快断了。
“小枣!怎么这个也要盖印啊?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他们是什么章程啊?”
小枣看着他盖上凤印:“从前是因为后宫无主,现在有您了,一切自然都要按照章程来办事了。”
玉州苦着脸。
曾嬷嬷在一边制定除夕对女眷的赐礼,也是在玉州先做的草稿上修改,她看着单子:“君后,老奴实在想问,这位侍郎夫人,跟您有什么渊源吗?”
玉州凑过头去看,这位侍郎夫人,闺名叫参瑶,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个参字,玉州觉得亲近,他学的第二个字就是参字。
曾嬷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既然君后喜欢,那就这样吧。”
侍郎府中,刚送走赐礼太监的侍郎大人很是惶恐,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今年的年终考核成绩不错吧,陛下可能不便直接赏他,而吩咐君后对他的内眷优待一些。
想着想着,他便暗自努力,明年要比今年更努力一些才不负陛下的期望。
除夕宫宴,玉州的座次依然在时延的左侧,与千秋宴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桌案比上次正式了很多,从前是因为上次身份未定,这次他是时延名正言顺的君后,一应规制自然是要跟时延一样的。
“不用担心这次会发生跟上次一样的事情了,上次是朕的疏忽大意,这次不会了。”
宴会的安排玉州没有操过心,有小枣和曾嬷嬷把控,他唯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除夕宫宴那日的餐食,上次他记得桌上都是冷餐,现在是冬天,要再是些冷菜拼盘,那就没什么吃的胃口了。
所以他去了御厨房,把宴会的菜式全部换了一遍,此刻玉州看着自己眼前咕嘟着的一口小铜锅,肚子咕咕地叫。
因着上次的事,玉州琵琶曲也不爱听了,歌舞也不爱看,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生怕又从哪里突然冒出一支冷箭给时延扎个对穿。
就在他四处看的时候,脚下突然有毛茸茸的触感,他低下头一看,是符心。
玉州看到自己的桌案上还有一只鸡腿,他悄悄地把手伸向鸡腿,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鸡腿扔到了符心的嘴里,虽然文川不让他喂但他偏要喂,谁叫他们在他面前不收敛一点。
他的动作一停,文川就看了过来,玉州立刻正襟危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桌下的符心两三下就吃完了鸡腿,一点都不管饱,从上次玉州离开之后,文川竟然让人把厨房给锁了,他偷不到鸡吃,只能回去吃草。
可他是狐狸,是要吃鸡的,怎么可以天天吃草,说出去都会被雾鸣山的小妖们笑话的。
好不容易宫宴结束,玉州笑得脸都僵了,听他们说的吉祥话真是大开眼界,一句话有十二种样式,但最重要的是,他收到了很多礼物。
因为君后新立,立后大典还没开办,也不知道玉州生辰几何,所以只能趁着除夕宫宴这个日子,跟他套套近乎。
礼单是小枣在写,玉州只听见太监一直唱礼,并没有看见实物,但那礼单一长串,玉州一直在张望。
宫宴上没发生不愉快的事情,玉州便专心地吃着自己面前的东西了。
他吃得开心,把符心也喂得肚子圆滚滚,文川走的时候语重心长:“兽医说他近来吃得太多又不怎么动弹,长此以往的话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所以我才会让他多吃点素,是对他身体好的。”
玉州吐了吐舌头,藏在时延的身后,嘴上说着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宫宴结束之后,玉州本以为他们会回寝殿休息,时延却带着他往宫城的最高处去。
玉州虽然不解,但也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地朝着最高处行去。
行中和小枣远远地跟在后面。
“今夜是除夕,每年除夕,礼部都会在京郊放焰火,此处是最好的观赏地。”时延帮玉州把身上的披风穿好,在下一瞬,天空上就出现了绚烂的烟火。
似一朵朵莲花盛开,却又转瞬即逝。
玉州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美,他兴奋地拉着时延的手:“时延!这简直太漂亮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
时延笑着:“礼部已经在着手安排大婚时的烟火了,到时候会比这个还好看。”
玉州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挂在时延的身上,和他共赏这样的美景。
时延把他揽在怀里,玉州的个子比他小一些,能被他整个环在胸前,玉州头稍微后仰,头靠在他的胸口。
“朕此生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个,现在还有另一个。”
“嗯?”
“一愿得一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时延笑着说,“那是朕很小时候的愿望。”
那时他一个人住在如同冷宫的长秋宫里,心中念的就是,要是能有人陪着他就好了,后来他去了尚书房,他的兄弟都有伴读,他没有母家,先帝也没想过要给他配伴读,所以他还是一个人。
后来去了北境,得遇两位好友,看到漆麟将军与夫人的相处,便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渐渐的琐事太多,他也就忘了自己年少时的愿望。
所幸他遇到了,从天而降,幸运至极。
“二愿海清河晏,时和岁丰。”
这是他作为君王,对自己的江山社稷的期望,也是对自己的希冀。
玉州抓着他的手:“你是个好皇帝,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在最灿烂的一朵焰火绽开之际,时延的吻落在玉州的唇上,只是浅浅一吻,他便松开了玉州,不打扰他看烟火。
玉州看着灿如白昼的夜空,心里也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时延能够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辞旧迎新,春日悄然来临。
因着新年,时延能免朝七日,他总算能够跟玉州一起睡懒觉,玉州还是第一次在时延的怀里醒过来,整个人被抱着,哪里都是暖的,这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他甚至还比时延先醒,感受到时延箍在他腰上的手,他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时延的下巴,没有蓄须,很是清爽干净。
玉州朝他的怀里拱了拱,很轻的动作还是吵醒了时延。
时延把他朝自己怀里按,又亲了亲他的发心:“这么早就醒了?”
玉州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腰,昨晚看了焰火之后,时延就把他按在床上报恩,在他的脑子里也放了很久很久的烟花。
玉州算了算自己的小本本,报恩的次数都多到数不过来了。
“时延,你能休息好几天呢。”
时延点头,虽然说是能休息,但还是有很多要关注的事情,不上朝,但处理公务的时间还是要有一些。
他没想在这个时间里还拘着玉州,于是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玉州眨了眨眼睛:“能回雾鸣山吗?”
时延沉默,回雾鸣山的话,即使再快马加鞭,来回也需要二十来天,休朝只有七天……
“我……”
玉州有点失望,但没让时延看出来:“好吧,今年三月是不是还有春猎?还可以去的。”
他实在很想念自己的故土。
时延顿住,今年本来是有春猎,但因为立后大典,今年的春猎仪典已经取消了,秋猎的话,选的地方也不是雾鸣山。
“那这几天,咱们就只能出宫去玩吗?”玉州问。
“可以去行宫,今日出发的话,能玩好几天。”
京郊行宫,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汤池,玉州最近盖印劳累,可以去放松一下,不能陪他回雾鸣山,但也不能把他拘在宫里,行宫后面也有山,可以让他去山上跑一跑,吸收一下天地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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