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京城的阳光并没有照耀到边关的土地上, 京城除夕的闲适安逸在北境也是不存在的,漆麟将军从京城到边关,一为打探消息, 二为边关劳军。
时延是上过战场到过边疆的, 他知道边关将士过得苦, 所以在军费方面从来没有短缺过,尤其是在北方的军营, 还没到冬日,一应的棉服棉靴棉被就已经准备上了。
时延在位的五年, 休养生息,百姓生活富足, 国库也充裕, 边关将士就能过的很好,军力强盛, 自然就能少很多战争。
漆麟在军中很有威望,他来之后原本有些松散的军纪立刻变得十分严肃。
边关开始下雪后, 雪就一直没停过,漆麟点完兵之后回了营帐跟副将说话。
“探子回来了吗?”边关清苦, 没有好茶,漆麟的手边只有一个水囊。
“刚回来, 正想来禀告将军关于九集部落的事情。”
漆麟点头,那探子进了营帐,身上的衣裳已经都结成了冰,他对漆麟说:“将军, 我们打探到, 自从入冬,这一带的雪一直没停过, 咱们有来自京城的供给,日子倒是能过,只是九集部落和他们周围的小部落,听说冻死的人不少。”
“他们结盟了?”
探子点头:“是的,九集和其他几个稍小一点的部落结盟后,推举了九集部落的首领阿依鸣为部落之首。”
阿依鸣算是漆麟的老熟人,他们在战场上交锋过无数次,从漆麟籍籍无名,到如今的一国战神。
九集部落生在原野,以放牧为生,将士各个都是彪形大汉,能以一敌五,这样的部族,有着自己独特的信仰,他们信仰他们的神,整个部落一切行事,都有神的指引,所以他们传承了很多很多年,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就存在于这世间了。
“这次的大雪,对九集的影响很大,家畜冻死了很多,元气大伤,一时间定是不能生事的。”
漆麟点了点头:“我不日便要回京,你们一定要密切注意九集的动向,突然的结盟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阴谋。”
“是。”
九集部落,连日的大雪将一切冰封,首领阿依鸣站在绵延看不到边际的冰原上,寒风猎猎地吹着,他却一动不动。
隔着长长的冰原,阿依鸣能看到边关高耸的城墙,那绵延的城墙,挡住了他们九集部落的生机。
此时此刻他们在经历风雪的摧残,而城里的那些人,这会儿正在度过他们的除夕夜。
“大巫怎么说?这雪何时能停?”阿依鸣的面色冰寒,甚至比这冰原还要冷冽几分。
“回首领,大巫说了,此次雪灾,皆是因为有人在逆天而为,雪灾是天罚,所有人不得幸免。”那人低着头。
“何人逆天?”阿依鸣的手握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传闻中原皇帝,要立男后。大巫说,阴阳调和,男女相配,才是顺应天道。”
“中原皇帝,时延?”
时延在没有登基的时候,镇守过边关,他们也交过手,那曾经是酣畅淋漓的一战。
阿依鸣嗤笑:“我曾敬他是条汉子,没想到当了皇帝,竟然沾染上这样脏污的事情,害得我们部落遭此大难!”
“大巫请您前去议事。”
阿依鸣点头,去寻那位已经在部落地待了很久的大巫,阿依鸣听长辈说,九集部落的大巫世代传承,世世代代为了九集部落鞠躬尽瘁,他所预言之事,没有不灵验的。
大巫是连通他们和天神之间的媒介,是所有人的信仰寄托,连部族首领也不能对他不敬。
阿依鸣走到大巫营帐,掀帘而入:“大巫。”
那位大巫一身黑色罩袍,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那双眼睛竟是异瞳,一黑一白,徒添一丝诡异,但他却是九集部落历来最具神力的一个大巫,阿依鸣也不知道他在九集部落待了多久了。
“首领。”大巫的声音很哑,又像是刀磨砂纸一般粗粝。
“大巫,此次雪灾,真是人为?”
被他质疑大巫也没有异色,只说:“首领既然心中有数,又何苦来问我。”
阿依鸣叹了口气:“往年也有过雪灾……”
大巫截住了阿依鸣剩下的话:“首领以为,只是男后那般简单吗?”
阿依鸣抬起头。
“是因为那位男后,本就是妖物!”
大巫说得如此笃定,阿依鸣也不得不信:“大巫,此灾和解?”
“既有妖物,便要除掉,以正天道之名。此妖不除,将影响我部落千百年!甚至整个部落都会覆灭!首领。”
“可那是中原皇帝的男后,要如何行事?”阿依鸣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那妖春日出山,咱们部落春日本是牧草繁盛的时节,却被土地返冻,饿死了多少牛羊?夏日凌汛,淹没了我们牧草最丰盛的一带,到了冬日又是这连绵冰封!首领,此妖不除,我九集将灭啊。”
阿依鸣有心辩解,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在父亲掌权的时候,九集也曾经出现过这样一年四季的天灾,他也听父亲说过,九集部落从前甚至是比中原更加强大的存在,因为天灾,如今部落占地很小,被中原随意欺辱。
阿依鸣握了握拳:“三月十四便是封后大典,中原皇帝邀请所有部族观礼,那时,大巫随我前去吧。”
看着阿依鸣离去的背影,大巫的眸子里有着不一样的光,那片他曾经只踏足过一次的土地,终于能有机会再回去了,还有那片神山,不知道又会有什么神物面世。
*
玉州在京郊行宫里待了两天,那日时延本来是在陪他泡汤池,但行中在外间说漆将军急报。
汤池泡起来的确是很舒服,玉州把自己沉进水里,只剩一只眼睛浮在水面,一说话就咕噜咕噜:“你去忙,我再玩一会儿。”
时延游到他的身边,亲了亲他的脸颊:“忙完了来接你。”
玉州趴在池边,看着地上一串水痕,叹了口气。
京郊行宫是好,来这边两天了,确实跟在皇宫里的时候很不一样,要悠闲自在多了,行宫依山而建,山上种的多是常绿的树,还有些没化干净的残雪。
碧色中的纯白,格外好看。
可惜时延总是忙。
白天忙,晚上也忙,白天忙着政事,晚上忙着让他报恩。
报恩的小本本上已经记满了次数,他现在不傻了,自然知道这件事跟报恩没什么关系,虽然他也很喜欢,但是真的太累了啊。
小枣这次没跟他们一起来,他跟曾嬷嬷一起作伴呢。
玉州很喜欢这个汤池的屋顶,能看见天空,也不知道这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通透敞亮,可惜今晚没有星星,天空一片灰暗。
他靠在池边,四下无人,他抬起手指,汤池中的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汇聚,悬滞在半空中。
玉州放下手,水珠便倾泻下来,淋了他满头。
他被水呛到,皱起眉头,在水面上拍了拍。
不太对劲,玉州想。
他为什么要一直纠结于时延跟不跟他回雾鸣山这件事呢?他是个独立的人参,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况且如今对他来说,雾鸣山又不是很远,他和雾鸣山是有感应的,又不会迷路,怎么会因为时延有事他就回不了了呢?
玉州豁然开朗,觉得头顶一片黑暗的天空也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他从池子里起身,胡乱地穿好衣裳,晴彩一直守在一边,听到动静之后便过来帮他擦头发,又把衣带一一给他系好:“君后要回寝殿了吗?”
玉州笑了笑,对她点头。
回到寝殿里,时延并不在,他还是在处理公务,玉州仰躺在床上,打算明天跟时延说说自己要回雾鸣山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要回家的激动,玉州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睡得一向很沉,却在睡着之后听见了容叔的声音。
玉州揉着眼睛,看到站在了他面前的容叔的虚影,他大惊:“榕树!你们去哪里了,好多人在找你们都找不到,你知道符心……”
容叔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们现在是入了你的梦,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玉州正了正神色:“什么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事情,那个符心……”
“我们知道符心做了什么,也在想要怎么救他的事情,所以需要你回一趟雾鸣山,我们离得太远回不来。”
玉州在梦里着急,眉头皱得很紧:“你们倒是说啊,到底怎么了?符心还能恢复吗?”
石磊安抚他:“我们只是听说了一个传闻,传闻到底是不是属实,需要你去看一看,知道了吗?若是传闻属实,你跟那个皇帝,日后也就不用再生离死别。”
玉州!!!
“那我明天就回去山里,可是我到时候要怎么跟你们联系啊。”
容叔叹气:“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说了一长串的话,让玉州记下,这是他们之间可以感应到的方法:“你尽快回去看看,我好和老石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玉州赶紧点头:“好。”
说完话容叔消失在了他的梦里,玉州翻了个身,摸到了熟悉的怀抱,也并没有醒过来,钻进时延的怀里继续安眠。
时延回到寝殿的时候,玉州睡着了,他刚想亲亲他,就看到了玉州紧皱着的眉头。
时延的心中猛地一空,玉州从来他的身边的第一天,他就从来没有见过玉州在睡梦中皱眉,他的睡眠质量一向都是很好的。
玉州翻了个身,滚进他的怀里,时延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他禁锢了太多玉州的自由,自私地把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时延闭上眼睛抱着他,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陪他。
近来北境的事情确实不少,漆麟甚至过年都没回来,回来的只是一封急奏,上面写着九集部落联合了其他的小部落,对着北境的边境跃跃欲试。
国家修养生息这几年,有战的能力,但若是有一点不战的可能,那就不战。
时延捋了捋玉州的头发,紧紧地抱着他。
第42章
但第二天一早, 时延还是比玉州先起床,玉州爬起来,没有穿这几日穿的宽大的衣裳, 而是换上了干脆利落的常服。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有点兴奋, 或许他还可以试一试像符心那样,一天之内就能回到雾鸣山, 他还没试过榕树教他的遁地术呢。
早膳一切如常,看玉州穿的这一身, 晴彩问:“君后今天也要去爬山吗?”
玉州喝完最后一口粥:“时延呢?”
“陛下在议事殿。”晴彩回答。
玉州叹了口气,时延还是这么忙, 本来想跟他说一声, 现在看他这么忙,干脆就不说了, 反正他也不会出去很久,说不定今晚上就能回来。
他站起身来, 没有出过门的经验,想着今天应该能回来, 就没收拾什么行李盘缠,看着晴彩去收拾寝殿, 他朝着晴彩喊了一声:“我出去啦。”
晴彩以为他是要出去走走,寝殿外也有其他宫人在守着,便应了一声好。
等她反应过来,玉州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身边什么人都没带。
晴彩暗道一声不好, 立刻派了人去找,她刚安排下去, 就看见时延回来。
晴彩立刻过去:“陛下,君后半个时辰前说要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时延的从晨起之时悬着的心猛地落了下去,他的眉头紧皱:“行宫不大,立刻去找。”
一时间型宫里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就差把整个行宫的地都翻过来。
玉州走出寝殿之后,便用了容叔教他的遁地之术,嗖地一下钻到了地下。
他刚下地,还不太适应地下黑暗,只凭着自己心中和雾鸣山的感应,朝着那个方向行去。
他在地里遁了一会儿,感受到了前方的东西,撞到了他的头,撞得他眼冒金星,才发现,这行宫下面竟然也是机关重重,竟然像是地下也有一座宫殿一般。
玉州从地底出来,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儿,喘了口气。
修整好之后,他又重新钻进地下,这次换了一个方向,但还是没走多久,就又撞上了青砖。
玉州:!!!
他气呼呼地从地下起来,坐在面前的一个宫殿的大殿门口,轻轻摸了摸自己脑门儿上的两个包,在心里大骂修建行宫的人。
用了这么久的法术,他有点渴了,在计划着要回寝殿去喝水,然后让时延带他出宫门,然后再用遁地之术应该就能很快回到雾鸣山,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泥土,随后就听见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时延,身后跟着很多人。
玉州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时延的面前,他没注意到时延的脸色,开始跟他抱怨:“时延!你这行宫怎么回事啊,地下怎么也这么多机关,你看我的额头,碰了好大两个包。”
他说完之后,时延也没出声,也没有心疼地给他吹吹额头。
玉州有些疑问地看着他,就看见时延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根缠着金线的红绳。
玉州睁大了眼睛,想起了什么:“时延!都说了,传说是假的……”
时延没听,用红绳缠住了他的手腕,另一端,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跟来的宫人都已经散开,玉州扬了扬自己被捆起来的手,看到了时延有些不高兴的面庞:“时延?你怎么了?”
“你要去哪里?”
玉州才想起自己本来是今天早上要告诉时延说自己要回雾鸣山,但因为起床没看见他又很着急,就没来得及说,现在看时延的样子,是以为他要跑路?所以才用红绳把他捆住?
他赶紧说:“我要回一趟雾鸣山,昨天晚上梦见了容叔他们,说让我回山里一趟,有重要的事情,我本来想告诉你,但是我昨天到现在都没见到你。”
他把手伸向时延:“快给我解开。”
时延只是沉默着,随后重重地把他拥进怀里:“在晴彩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受不了我束缚你的日子,要离开我。”
玉州抬起他被绑住的手,轻轻蹭了蹭时延的脸颊,轻声安抚:“我为什么要离开你?离开你我连烧鸡都吃不起。”
“但是我想要回一趟雾鸣山,很急。”
“朕……”
“我知道你忙,你找人把我带出这里,这个地底下好多机关,我走不了,我回了雾鸣山之后会很快回来的。”
时延却迟疑了,玉州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要让玉州自己一个人去雾鸣山那么远的地方,他实在是不放心,把他丢下的事情做过一次已是后悔万分。
玉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时延,快呀。”
时延这才看见他头上的两个大包,有些心疼地碰了碰:“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玉州赶紧摇头:“不行的,我是要回山里的,在山里找东西,有人跟着我我怕会被人发现。”
看时延还在迟疑:“我已经不是刚当人的人参了,你要是真的担心我,让人在行宫里给我准备好吃的吧?”
“你怎么去?”
玉州说:“容叔他们教了我心法,我现在能遁地了,我总不会用腿走回去啦,你放心吧。”
时延看着他,只觉得不知不觉间,玉州像是长大了很多,好像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也能够活得很好。
他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觉得空虚。
时延牵着他回到了寝殿,走回去的路上,他才发现他离他们的寝殿很很近很近,所以他遁地这么久,竟然只是在这行宫里绕圈子?
时延先是用药油帮他揉了一下额头上的两个大包,又捧着他的额头吹了吹。
随后吩咐晴彩给玉州准备了很多干粮点心,又安排了快马,立刻去猎宫准备,玉州办完事情总要去休息整理一下,上次在猎宫被怠慢的事情不能再发生。
玉州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巨大的包袱:“我要带着这个去吗?”
时延点头:“里面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办事难道不吃饭吗?爬山那么累,饿了怎么办?”
玉州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把那个巨大的包袱扛在肩上。
时延看着他扛着包袱不太靠谱的样子:“要不还是……”
玉州赶紧拦住他:“别说你跟我去了,我知道你最近都很忙很忙,我听行中说了边境可能要起战事,那是很严重的事情,你要好好处理。”
时延送他到行宫大门口,大包袱被后面的人背着,时延一路上很沉默,到了宫门,他从底下人的手里接过包袱:“要小心。”
玉州背着包袱:“我知道了,山上不危险,他们都是容叔的好朋友。”
玉州看了一眼离他们很远的宫人:“时延,我要走了,再迟就来不及了。”
时延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要记得回家的路,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玉州点头:“那我走了。”
他背着大包袱,朝时延摆了摆手,有些终于长大的孩子要离开家长的羽翼,去伸开自己的翅膀飞翔。
时延站在原地,看着玉州的身影慢慢地远离,渐渐地变成了道路尽头的一个小点。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行中来催,他才转身回了行宫。
玉州看已经离得够远,身侧也没有人,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默念心法,嗖地一下带着他的大包袱遁到了地下。
终于不是再行几步路就会遇到大石头,他的心中跟雾鸣山有感应,便随着感应地那条路去了,等他再次钻出土地的时候,他已经闻见了雾鸣山的味道。
是久违的故土的味道,玉州从地里钻出来,环顾四周,有些不太知道此处是哪里,只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来他应该是用了快一天的时间,从京城回到了雾鸣山。
他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咬着一张饼,计划着今晚应该要去哪里。
直接回山上?还是去猎宫里住一晚?
还是回山上吧,他可以变回原型,直接睡在地里,看着山上,能不能跟容叔他们联系。
玉州很快吃完了一张饼,又重新钻进地里,没一会儿就回到他最熟悉的,生活了上千年的地方。
同从前不一样的是,参天高耸的榕树不见了,一边那块四方石头也不见了,只留下了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久久没有散去。
他把包袱好好地放好,随后变回了人参,钻进了他的那个坑里。
玉州刚刚舒展自己的根须,朝下去伸去,吸收着土地里的养分,容叔似乎是在这山里还有眼睛,几乎是瞬间就幻做虚影,出现在玉州的眼前。
“玉州,回到山上了吗?”
玉州嗯了一声。
容叔此刻好像在什么很空旷的地方,寒风猎猎地吹着,玉州觉得他的声音都像是被吹飞了。
“是这样的,这次让你回山上,是想让你往再深一点的山里走一直,去看一下山里有没有神树。”
玉州头顶冒出不解:“神树?榕树不是神树吗?”
容叔很想撬开玉州的脑瓜子看看里面有什么:“我是神吗?我是妖,妖精。”
玉州哦了一声:“那神树长什么样子啊?山里树这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神树啊。”
容叔顿了一下才说:“神树,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嘛。”
玉州撇嘴:“万一神树很善于隐藏呢?要是谁都能发现神树的话,神树岂不是很危险了?”
容叔觉得自家孩子越来越不乖了,现在已经学会了抬杠:“总是遇到神树,你应该是会有感应的。”
玉州嗯了一声,他也很想帮到符心:“好,我这会儿就开始找,你教我的遁地术非常好用。”
石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是人参,自然在地底会比在地上方便,玉州,若是能找到这个神树,那么你和符心,日后就都不会受离别之苦了。”
玉州重重地点头:“你们在哪里啊?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过得好吗?有没有饿肚子?”
石磊还没回话,容叔便说:“还不需要你个小辈操心,你找到神树才是正事。”
玉州钻进了土地,他这才发现,雾鸣山真的很大很大,大到他在地底一眼也看不到尽头了,只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雾鸣山上有神树吗?
第43章
时间倒回前两个月, 榕树和石磊两人窝在一个破庙里,凄厉的寒风穿过残破的窗户落在两人的身上,石磊倒是不怕冷, 他本就是石头, 寒暑都不惧的, 倒是容叔,他本就是不太耐寒冷的植物, 从前在山里是本体还好,近来因为太冷了还掉了许多头发。
“给你生个火堆。”石磊手指相碰, 指尖便是一缕火星。
容叔哆嗦道:“你还能有这种用法,火石啊?”
石磊没有跟他调笑:“你确定往这边走就能有解决之法?”
容叔脸上的笑容凝固:“只能碰碰运气啊。”
他们自从那日从相府离开, 过了几天清净的日子, 一路往南,感受着跟京城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文川虽然是赶他们走的,但是盘缠金银细软没少给他们准备, 所以在中秋之夜的时候,两个人还泛舟游湖, 享受得很。
容叔抬起头,便见一轮满月旁, 一颗星子黯淡无光。
石磊自然也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他的大限到了。”说的自然是文川。
于是再也没有泛舟游湖的心情,他们归还了画舫,回到了客栈。
榕树有些不放心在京城的两个小的, 于是和石磊一起打坐入定, 在八月十五这日,京城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变故就发生在这第二日, 容叔从入定中惊醒,石磊也是。
容叔气得站起身来走来走去,嘴里大骂:“这两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他料想过符心会做什么,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剖妖丹这么铤而走险的方式,稍有不慎符心就会死掉。
这两个兔崽子一个敢说一个敢做,一个剜心头血一个剖妖丹,一个比一个疯。
石磊按住他:“你不是早就应该料到了吗?当时放符心回去,你就应该知道了,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怎么能让符心恢复修为!”
“能有什么办法?”容叔气呼呼的,“就算是咱们各输一半的灵力给他,他没有妖丹,也无福消受,没办法修炼,就只能做一只狐狸一辈子,现在还小,但总会有老的那天,老了就会老死了,和山里那些没生出灵智的小东西一样。”
石磊也沉默:“咱们一路上,也遇到过一些妖,我看有些比咱们也年长,一路都问问,总有办法。”
于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跟这些地方的妖打打交道,有些是老实巴交的妖,刚化形不久,什么都不懂,有些老奸巨猾,怕惹麻烦,不理睬他们。
容叔和石磊没有气馁,还是一路地问,终于在一个山神庙里,找到了一点线索。
他们一路上也不都是住客栈,偶尔在野外,也会宿在山神庙,土地庙,两人自然也不会白住,都会帮着把庙修缮好,那日他们刚刚修好山神庙,山神便现了原型。
榕树有酒,三人对坐。
山神是神界中最低微的神,连神庭都上不去的,又因为此处的人,渐渐地不再信神,所以他的庙宇破旧,也无人修缮了。
“你们想问这事,我倒是耳闻过一点。”
山神喝了一口酒,他存在着世间的时间太长了,沧海桑田,有些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传闻在龙脉处,有一座神山,山中精灵无数,灵气旺盛,因为在那山里,有曾经女娲娘娘补天之前,种下的一颗通天树,通天树能结果,但不知何时能结果,那果名为天珠。”
“天珠乃是神物,能让凡人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容叔讶异:“世上当真有如此神物?”
山神点头:“这是自然,只是神树结果不易,自上古时期到如今,也没听人提过天珠的事情。”
容叔:“那敢问您是如何得知?”
“我?我也不知道。”山神喝了一口酒,“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容叔石磊……
也就是这世间到底有没有这个神树也是一个问号,但山神会这么说,也可能有他的道理。
“那请问大人,那神树,是在哪座山上啊?”
山神想了想:“那神山,名曰雾鸣。”
“雾鸣山?”
容叔和石磊同时震惊!他们雾鸣山,怎么可能是传说当中的神山?
难道是因为重名?
也只有这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了。
“这神山,在何处?”石磊问。
山神想了想:“约莫是,如今的京城不远处吧?”说完他又摇头,“老朽记得不清楚了,沧海桑田,时移世易,这神山也可能已经不在了吧,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充裕的灵气。”
“是什么原因让整个神山消失的?”容叔问。
山神摇头:“老朽不知道。”
也许不是不知道,而是时间太长了,他也忘了。
他们告别了山神,抱着这一个不算是希望的希望,他们又继续踏上找寻的路。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一直在找关于山神说过的神树的传闻,零零星星地也拼凑起了一些轮廓。
在上古时期,的确是有这么一棵神树,但从未有人见过神树结果。
二是,那座神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叫雾鸣,也有可能是叫无名。
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花费了他们很大的力气,所以也想着碰碰运气,让玉州再往雾鸣山神山里走一走,万一神山真的就叫雾鸣呢?
他们给玉州传了话之后,两人相视一眼:“会是咱们的雾鸣山吗?”
容叔摇头:“不确定。”
传说太久远,远到知道这事的神仙都陨落,留下的知道的记忆也都变得残缺。
寒风呼啸中,榕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什么劳累命,摊上这么两个小王八蛋。
玉州从土里钻出来,还保持这原型,他如今已经能够很自然地在人形和原形切换。
虽然今夜是一轮弯月,但还是有些月华落在了他的身上,玉州在浅淡的月光下变回了人形。
丝丝点点的月华闪着浅淡的光晕,围绕在玉州的身边,随后没入他的身体里。
玉州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他试着运气,整个人就像是被风吹起来,慢慢地飘到了半空中,感受到了绵延着的属于雾鸣山的灵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生活的这个地方,竟然还有着这么多开了灵智的生灵,小鹿,小草,小花。
玉州尝试着去到更远的地方,也努力地找着榕树他们说的神树。
但雾鸣山实在是太大了,他的灵识出去游荡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灵气十分旺盛的树。
他缓缓落地,从包袱里掏出一只鸡腿,靠在一个山坡上吃了起来,天气还是很冷,鸡腿的皮上凝结起了一层油。
玉州从出山到时延的身边之后,除了被落在猎宫那段时间,他就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了,玉州刚想把皮撕掉扔在地上,就被什么轻轻咬住了腿。
玉州低头,就看见生活在深山里的那头狼王,这会儿在他的腿边,在夜色里,他的只剩下了一边的獠牙。
玉州默默地收回了腿,恨不得把自己的腿埋进土里,要不然着狼王能一口给他咬掉。
他沉默着,把手里的鸡腿递给狼王,狼王接过来两口吃掉,随后才开口:“那只死狐狸呢?”
玉州缩了缩脖子:“符心他,他有事没回来。”
狼王盯着玉州的包袱,玉州没办法,只能打开包袱,把里面的荤食都摆到狼王的面前。
它把玉州这些天的口粮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它打算带回自己的族群里。
“回来做什么?”
玉州睁开眼:“榕树让我回来看山里有没有神树。”
“神树?”狼王在他身边坐下,“这山里哪有什么神树。”
玉州无奈地耸耸肩:“我不知道,不过山上这么大,应该有我们没找到的地方。”
狼王嚎了一声:“我们帮你找找吧。”
玉州有心问问它是怎么把自己的牙给符心的,但是他不敢,他怕狼王给他一口。
“那我先谢谢你们啊?”
“不必,常带些吃的回来就行。”
狼王甩了甩尾巴,从玉州身边站起身来:“我走了。”随后朝玉州用前爪指了指剩下的吃食,玉州把包袱整理好,给他挂在背上,看着它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四下寂静,玉州又变回人参,回到自己的坑里,准备休息一下,明天好继续找神树。
神树究竟是什么样子呢?玉州在快睡着之前在想,会像榕树一样长得很高壮吗?还是灵气很充裕扑面袭来呢?可是整座山上,要是真有神树,早就很多生灵都化形了吧?
那日在广灵寺,主持说希望他所愿即所得,所以如果这会儿他虔诚一点许愿,希望神树现世,那神树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吗?
好想时延,时延在做什么呢?如果是他要找东西,会怎么做呢?
时延这会儿应该也会回去睡觉了吧?
要是他在身边就好了。
好想他,好像从来没离开时延这么久过,但也不过才过一天而已,从前漫长的岁月他都是怎么过的呢?
山中其实一点也不静,玉州能听见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但这些声音让他觉得亲切。
他像在时延身边一样,睡得安稳。
而在同一轮弯月下的时延,在处理完了加急的军情之后,回到寝殿里,只是寝殿的榻上并没有那个睡得四仰八叉的玉州。
他学着玉州喜欢的样子,靠在床边,想玉州,玉州这会儿在做什么?
这会儿他到了雾鸣山了吗?
到了雾鸣山会宿在行宫吗?行宫的宫人会怠慢他吗?
一路上还顺利吗?会有什么危险吗?
好想他,玉州没离开自己身边这么久过,但其实也次一天而已。
第44章
雾鸣山的一天从来都不是安静的, 在太阳初升,照射在山间的残雪之上的时候,玉州听着山林里的鸟叫声, 醒了过来。
他从土里出来, 变回了人形。
在他化形的一瞬间, 原本停歇在四周树上的鸟都落在他的身边,一时间叽叽喳喳的, 玉州挠了挠头:“你们在说什么?”
这会儿那些鸟才安静下来,玉州看一只腹部有一圈黄毛的鸟飞到他的身边, 他摊开手,那鸟便在他的手上停下, 它说话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像唱歌:“狼王让我们去找啦, 我们昨晚上几乎是飞遍了整个雾鸣山,没有你说的什么神树。”
玉州睁大了眼睛:“你们都去了?”
“我们鸟族有羽翼, 能在上空中看,其他走兽也都在地面上一一看过, 山里的每一棵树,我们都看过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
玉州有些失望地垂下手:“真是谢谢你们了啊。”
那黄腹鸟绕着玉州飞了几圈,最后停在玉州空了一半的包袱上。
玉州:……
他把包袱打开, 里面的荤食昨日已经全部给了狼王,今天里面就只剩了一些点心。
他刚打开包袱,小鸟们就蜂拥而上,玉州眼疾手快, 好歹抢到了一张干饼, 不至于早上还要饿肚子。
另外的就都让小鸟们分了,一点渣都不剩了。
小鸟们吃完东西很多都飞走了, 黄腹鸟还停在原地:“是谁说山里有神树的啊?找到神树要干嘛啊?那个狐狸真的要死了啊?”
玉州原地坐下,黄腹鸟就站在他的肩膀上:“是榕树他们说的,找到神树当然是要救狐狸啊,他还没死呢,但是不救他的话,很可能以后就会老死的。”
黄腹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榕树啊,这山里还有比榕树更老的树吗?应该没有吧?”
玉州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他把肩膀上的黄腹鸟捉下来:“山里像你这样,开了灵智的很多吗?”
明明他在山里还没化形那会儿,榕树说除了他们,一个开了灵智的都没有。
黄腹鸟啄了一下玉州的手心:“就是最近开始的,但是我们也只是生出灵智而已,离化形可能也还需要个千百年。”
千百年,以前玉州觉得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但现在,心里有了执念的时候,只是一天也觉得难熬。
黄腹鸟飞了起来:“我走了。 ”
在小鸟们都离开之后,玉州站在原地,有些不死心,又学着昨天的样子,灵识在雾鸣山上游走了一番。
结果自然是不如人意,一丁点儿神树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垂着头,坐在原先石头的那个大坑里打坐,他想尝试着联系容叔他们,尝试了两次之后,听见了他们的回应。
“我们快把整个雾鸣山都翻过来了,没有看到你说的神树,山里的小鸟们说山上的树都是很寻常的,你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找错了?”
容叔叹了口气:“那就是我们找错了,你就先回去吧?”
“要不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你们还知道什么山吗?”玉州心想反正他都出来了,晚回去两天也没事。
“既然不是雾鸣,那就是无名,世上无名的山太多了,根本找不过来。”他想了想,“你回去吧,我们过些日子也回来了,三月十四,不是你成亲的日子吗?我们会在三月十四之前回来的。”
他们断开联系,玉州不死心,想着反正这一片这么大,他再留个一两天也是可以的,至少把这一边都看看。
包袱也不必再拿,反正已经空了,玉州遁入地底,朝着更远的地方行去。
只是仍旧是一无所获,甚至除了雾鸣山,其他的地方甚至连灵气都没有一点,玉州只好回到雾鸣山。
等他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从晨起到了傍晚,玉州才想起自己今天从早到晚,就只吃了一块干饼。
他拍了怕自己身上的衣裳,转头去了离雾鸣山不远处的猎宫里。
他走到猎宫的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猎宫的守卫不如京城严,甚至连宫门口都没有镇守的,他走进去,很远才看见了一个宫人。
玉州走过去,看了一眼他,那个宫人吓得跳了起来:“你你你,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赶紧跪下:“参见君后……”
玉州这对你的很不喜欢他们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动作,但也没办法,只能让他起来。
“君后怎么,怎么在这里……”
“我就是回来看看,但是我现在有点饿。”
那宫人赶紧爬起来::“奴才这就带您去找管事的。”
玉州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等到了猎宫掌管处,那管事也是下了一大跳,当时陛下一怒要发落行宫所有人的事情他还记在心里,玉州那张脸他可以说是永生难忘。
他们虽然身在猎宫里,京城的事情却也不是全然不知,自然也是知道陛下从猎宫中带回去的公子,如今已经成了君后。
“见过君后。”
玉州其实已经有些累了,他嗯了一声:“我有点饿,想吃点东西,还有我想在这里睡一觉,收拾出一个寝殿出来。”
管事赶紧差人去办,玉州嗯了一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管事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度完全变了,不自觉地带着些上位者的气度,让他们根本不敢直视。
行宫在平日的份例不太多,厨房这会儿更是没生着火,玉州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一桌饭,跟他在宫中吃的没法比,但这会儿也算是能饱肚。
他吃完之后才问管事:“你们近来有去山上吗?”
管事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有,雾鸣山是神山,奴才们身上不干净,轻易不敢前去的。”
玉州嗯了一声:“日后每隔几日,可否往山上送些吃?不用进深山,只放在浅山处便行……”
是玉州的命令管事自然是不能不应,只是有一个问题:“就是,猎宫中的用度一向是固定的……”
玉州点了点头,他虽然在跟曾嬷嬷学东西的时候都是一心二用,但这些事情他大致也了解,这些事情他也能做主的:“一应的用度吗,到时自会有人送来。”
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玉州打了个呵欠:“没事你们就下去吧。”
众人这才出了玉州的寝殿。
他还是宿在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住的寝宫,他累了一天,很快就合上了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他便跟行宫里的宫人告辞,他来得出其不意,走得也是十分匆忙,以致于宫里来传旨的暗卫到的时候,玉州已经回到了行宫里。
玉州回了一趟雾鸣山,在山里宿的那一夜,让他吸收了很多的月华,他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很轻盈,修为像是又上涨了一截。
找不到容叔说的神山,也并没有带回些有用的东西,玉州有些失望。
他回程的速度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一些,他上午出发,中午就已经到了行宫外。
不能直接遁地进宫,上次被撞到的两个包现在还没消呢,也不能直接就走到行宫的大门口,守卫看到他会吓晕过去,于是玉州还是像上次一样,在离行宫不远的地方显出了身形,然后慢慢地走到了行宫门口。
守卫见到他也吓了一跳:“君,君后……”
玉州笑了笑:“去告诉陛下,我回来了。”
守卫赶紧去通报,玉州就笑吟吟地等在原地,没一会儿时延就来了。
玉州看到时延的身影,也不顾曾嬷嬷的教导,一个猛冲过去跳到时延的身上:“我回来啦!”
时延抱着他,把他往上掂了掂:“瘦了很多。”
玉州有些哭笑不得,他抱着时延的脖子:“我才走四天都不到呢,怎么会瘦?”
玉州想了想又说:“但是没吃好是真的,你给我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分给别人吃了,猎宫里的厨子做饭没有御厨好吃,所以我赶紧回来了。”
时延在他的耳边亲了亲:“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御厨的灶一直都是热的。”
他也没把玉州放下,直接把人抱回了寝殿,随后挥退了众人,寝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玉州急不可耐地其余扒时延的衣裳,随后追上去吻他的唇,时延任他不得章法地亲,一边耐心地去解玉州的衣带。
他们像是许久未见,只有亲近抚摸才能慰藉心中的那点空虚。
玉州很快软了身子软了腰,他整个人挂在时延的身上,眼前虽然是寝殿的帐缦,但玉州像是看到了夏日雾鸣山的漫天星子。
时延为他放的焰火绽开在脑海中,玉州修剪得圆润粉嫩的指甲在时延的背上留下了他们纠缠相爱的证据。
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玉州趴在时延的身上喘息:“我没有找到他们说的神树,我把雾鸣山和雾鸣山周围的山都转了一圈,还是没有。”
他有些丧气:“我真没用啊,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你没找到并不是你的问题啊。”时延的手在玉州光华的背上轻轻抚摸,“一是这神树是否存在这件事本身就存疑,你很聪明地不止找了一个地方,但还是没找到的话,就更不是你的问题了。”
玉州埋头在时延的胸前,时延总是能够及时地安抚他:“他们说过一段时间,会赶在三月十四回来的,咱们到时候再商量吧?”
时延点头,又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亲。
玉州有些饿,但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看了时延一眼,最后还是决定先顾自己身体上的欢愉,饭在那里又不会跑。
于是很快地拉着时延跟他一起,先思欲再饱暖。
第45章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出了正月,到二月的时候,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兴奋又紧张的情绪里。
因为立后大典, 也就是陛下和君后的婚礼, 就要举办了。
早在有时延决定立玉州为后的时候, 礼部就已经给邻国和一些独立的部落发了函,邀请各方都来参加, 于是在正月中,就已经有邻国使团入京。
而在时延带着玉州回京城之后, 他就住进了肃亲王府中,因为当时给玉州的身份, 就是肃亲王的义子。
玉州没想到他们刚刚分开没多久, 就又要分开了。
肃亲王府中也是喜气洋洋,因着王妃高龄怀孕, 王府一直是闭门谢客,直到玉州来, 王府才重新打开大门。
玉州见到王妃便觉得亲切,尤其是玉州看到她肚子里的那个干净的灵魂。
王妃见玉州一直盯着她的肚子, 她也把手轻轻放在上面:“是个乖孩子,没折腾臣妾。”
玉州也点头:“是的, 我能看得出来,是个很乖的小孩儿。”
王妃愣了愣,她也是信神拜佛的人,自然也知道广灵寺祈福当日的天象, 而此时, 玉州说,她的孩子是个很乖的孩子。
她有三个姑娘, 每一个都教养得很好,王爷也从没有因为她没生出儿子就纳妾,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她垂下头,不知道这一个孩子,可不可以期待一下呢?
但转念一想,又好像是儿子是女儿都没什么差别,总归都是她和王爷的孩子,所以她想问的问题,也没有问出来,难道因为是女儿就不爱她了吗?
只是王妃确实是年龄大了,陪着玉州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有些精神不济,玉州赶紧让她去休息。
在王府住的这些天,玉州每天都会跟王妃说一会儿话,或者陪她在院子里走走。
他还跟时延通书信,说王妃因为怀孕有些气虚,自己可不可以做点什么。
时延自然没有拒绝,人参根须对玉州的身体没有什么损伤。
玉州对成亲的礼节一窍不通,所以曾嬷嬷又跟着他出宫来了,就是为了在一些场合顾着他,不让他出错。
立后的第一步,便是祭告天地和宗庙,日子定在二月二,是京城最热闹的一天。
玉州的朝服司制坊已经赶制出了很多套,每一套都要穿在固定的场合。
在去祭告天地和宗庙的前一晚,容叔和石磊终于回到了京城,时延本想安排他们在皇宫住下,最后还是文相把人安排到了自己的府上。
二月二的一早,天还没亮,鸡还没叫,玉州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他眼睛都还睁不开,就被小枣扶着开始穿朝服。
因为是祭告天地和先祖,他今日要穿的朝服不比大婚当日的朝服简单,从里到外要穿好都需要半个时辰。
玉州站在原地,像个木偶一般双手平举,三个人
在他的身边给他穿朝服。
半个多时辰之后,这套朝服终于穿好了,玉州打了个呵欠,又被按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到曾嬷嬷拿了什么脂粉来,他才清醒了一点:“我还要上妆吗?”
“不会太浓,您昨晚没睡好吧?眼下有一圈乌青,遮一下。”
玉州又闭上眼睛,任他们动作。
等曾嬷嬷说好了之后,玉州睁开眼睛,铜镜里的人像不算太清晰,但也能看出身上的东西极尽华贵,玉州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压断了,上次去广灵寺都没有这么重的头饰的。
等全部收拾完,天已经亮了,时延不能来接他,他有自己的仪仗,肃亲王府从正门到玉州住的主院全部铺上了红毯,仪仗等在王府外。
玉州没时间吃早膳,怕误了吉时,小枣怕他饿,在曾嬷嬷看不见的地方,他就偷偷给玉州塞点心,也算是吃了个半饱。
从肃亲王府到祭台的路上,禁军戒严,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玉州从肃亲王府露面的一瞬间,百姓就欢呼了起来,这是上天认定的君后,不知道今天的祭告,又会有怎样吉祥的天象呢?
玉州坐在车驾上,一动不敢动,生怕把自己头上的冠和身上的朝服弄乱。
今日祭告,百官相陪,文川和漆麟分列左右。
另外一些已经到了京城的使团,由礼部官员作陪,也在一边观礼,其中就包括了从九集来的阿依鸣和那位据说从不出世的大巫。
在玉州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大巫的异瞳里就闪着奇异的光。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片大陆还真是给人惊喜。”大巫的脸上是奇怪扭曲的笑,站在他身边的阿依鸣侧头看他。
“大巫?这就是您说的那个妖物吗?”他没注意到大巫脸上的笑,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那个据说是时延的男后的人的身上。
使团站的位置离祭台不算太近,但他的目力极好,能够清楚地看到祭台之上的人的。
时延他已经很熟悉了,他看着站在时延身侧的人,明明一身黑金色的朝服,却偏被他穿出了淡雅如谪仙的样子,这样的人,真的是大巫说的,十恶不赦,害他一族的妖物吗?
大巫感觉到了阿依鸣的动摇,他嗤笑一声:“首领,这样不就说明了,妖物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吗?首领,您现在,不就被蛊惑了吗?”
阿依鸣收回目光,手握拳放在胸口,虔诚地认错。
大巫紧盯着玉州,像是盯着什么玉盘珍馐。
玉州背上无端地起了一层颤栗,让他毛骨悚然,敬香的手颤了一下,被时延轻轻扶住。
玉州朝他眨了眨眼睛,随后一炷香稳稳地落到了炉鼎里。
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虽然没有出现什么大吉的天象,但也没有什么不吉利,今日以来,三月十四立后大典的第一步算是安稳地度过了。
玉州以为今天就是婚礼,今天过完他就能跟时延一起回去,但他刚刚祭告完,就被曾嬷嬷告知,这只是大婚前的第一个步骤,后面还有好几个流程呢。
玉州垂头丧气,感觉从过年开始他跟时延两个分开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多,本来可能就只有这一世的时间,还要这么分开。
玉州躺在肃亲王府的床上,突然翻了个身,把小枣叫了进来。
“什么?您说要回宫?曾嬷嬷还看着呢……”小枣面露难色,“我知道你想陛下,就再忍忍,就一个月了呢。”
玉州这会儿被想念冲昏了头脑:“那你守在我房间门口,谁来都不让进,行吗?”
小枣点了点头:“好。”
小枣当真守在门口,玉州熄了灯,榕树教他的遁地之法有了别的用途,这不能就能立刻拿来用了。
他装模作样地把被子做成有人睡的样子,随后化成一缕青烟,钻进地下。
皇宫的地下与行宫别无二致,也有着无数的地道青砖,玉州这次总算没有莽撞,没把自己的额头碰出包,只是找到时延的勤政殿,还是花费了些时间。
他怕猛地出现时延的旁边还有别人,还贴着地鬼鬼祟祟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声音才冒出头。
“时延!”
玉州突然出现,时延在朱批的手顿了一下,随后他伸手抱住了冲过来的玉州。
“遁地术就是好用啊。”他抱住时延的脖子,“我想你就能回来看你。”
时延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稳稳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把没写完的朱批写完。
玉州也没吵他,在他的腿上玩他衣裳上的金线,没一会儿就把金线绣的龙纹给拆了。
等到时延办完公事,玉州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处理完啦?”
时延点头。
“怎么突然回来了?”时延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想你啊,我们分开这么久了。”玉州撇撇嘴,“本以为今天能跟你回来的。”
“再有一个月。”时延说,“只怕到时候你又要嫌宫中寂寞,老想着往外跑呢。”
“我往外跑晚上也会回来的!”玉州不满意地扯他的衣带,“你不想我吗?”
时延亲了亲他的脸颊:“很想你。”
玉州这才心满意足。
他们倒是没做什么,只是抱在一起说话,玉州突然想起今天在敬香的时候,感受到的危险,他看向时延:“今天在敬香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时延坐起来了一些:“什么?”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玉州这话说得有些无厘头,毕竟今天围观的人很多,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看他。
但时延并不觉得玉州在说胡话:“是什么样的?”
玉州现在回想起那个眼神,还觉得心有余悸:“很可怕,带着很大的恶意,而且,那个人像是有着很深很深的灵力,比容叔和石磊还要厉害。”
时延闻言眉头皱了起来,玉州的身份知晓的只有他们几个,就算是小枣,时延都没有让玉州告诉他,为的就是怕有人知道玉州的身份,再起了别的心思。
而如今,京城来了很多人,鱼龙混杂,没准里面也混着有什么妖精之类的,毕竟经此一事,时延也知道这世上,很多地方可能都是妖和人共存。
但这样的情况,已经足够让时延警醒。
玉州看时延的脸色不好,忙说:“现在容叔他们都回来了,我自己也能保护自己的。”
“我会跟文川说一声,让容叔他们也暂住在肃亲王府中,待大典结束,你回宫住之后再说吧。”
玉州点头。
说话说着有些累,玉州早上又起得很早,这会儿靠在时延的肩上睡着了。
而在肃亲王府中,玉州住的主院里,小枣在玉州寝外的一张小榻上打盹儿,他的肉眼看不见的一道黑气,从门缝中钻进了屋里。
那些黑气像是有生命一般,径直朝着隆起的被褥钻过去。
只是它注定失望,那被褥下空空如也,黑气环视整个房间,最后又如同潮水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玉州在似乎是被梦魇着了,在睡梦中喘着粗气,他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网网住,在网的外面,是一双异色的瞳孔,黑白双色,诡异至极。
玉州猛然睁开了双眼。
第46章
“时延, 我看到了。”
玉州坐起身来,不断地喘息,时延也被他惊醒, 这会儿叫来守夜的行中送茶水。
行中看到寝殿里的玉州吓了一跳, 他昨夜听到了寝殿里的动静, 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宫女在大婚前夕急不可耐地爬了陛下的床,却没想到竟然是应该在肃亲王府中的玉州, 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宫里。
玉州灌下去了大半杯的水,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
他看向时延:“我知道昨天在看我的人是谁了。”
梦里那双异瞳, 让玉州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悸。
“那个人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时延一边拍着他的背, 一边思索:“这人应当不是我们中原人, 近来有很多邻国和一些边境部族的使团入京,你今天梦到这个, 应该是上天给你的示警。”
玉州点了点头:“明天问问榕树他们吧。”
他毕竟才做人不久,修为功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若是有修为高深的道或者妖抓他,简直一抓一个准, 他连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玉州很快重新睡着,时延却看着他的睡颜, 睡意全无,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他能感受到玉州的恐惧,但因为自己是凡人, 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
时延睁着眼睛到了天将亮, 起床去上朝的时候玉州也跟着醒了过来:“我还要回去。”
时延点头,但又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玉州摇头:“不会的,遁地的话就瞬间的事情,我已经能找到路了,也不会磕到头。”
要是他彻夜不归的话,肃亲王府那边闹大了总是不好,于是他亲了亲时延,在行中进来给时延更衣的时候,他就回到了肃亲王府中。
玉州一回到肃亲王府,刚出地面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留在房间里的那股腐朽的气息。
他被那样的气息熏得干呕了一声,守在门外的小枣立刻就进了房间里,有些焦急:“着凉了吗?要不要叫太医?”
玉州摇头,指着一边的窗户:“小枣,把窗户打开。”
小枣先把他扶回床上,随后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窗户,在凉风吹进来的一瞬间,玉州才觉得自己胸口的憋闷好了一些。
小枣有些不放心,好在王府里因为王妃怀孕,有太医住在王府所以太医很快就赶来。
把脉的时候却说玉州并无大碍,只是夜间有些忧思,开点安神茶喝便好。
这边请太医的事情自然没有瞒过肃亲王和王妃,他们立刻赶了过来,发现玉州无碍才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又听见门房通报说文相上门来了,肃亲王赶紧出去相迎,没一会儿就看到文相怀中抱着一只狐狸,身旁还跟着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一个童颜鹤发,一个一张方脸。
文相言简意赅,说这两位是君后从前的朋友,是要跟君后聚一聚,肃亲王自然没有阻拦,还吩咐小厨房赶紧准备了些茶点,又说不要打扰君后和朋友叙旧。
容叔走到玉州住的房间,在小枣推开门的时候,容叔和石磊同时眉头紧皱。
他们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屋子里有别的东西闯了进来。
容叔快步走到玉州的面前,他的面色很难看,似乎这个屋子里的味道让他极其难以忍受,他上下打量玉州:“你没什么事吧?”
玉州的脸色苍白,不过身上并没有被什么东西触碰的痕迹,身上似乎还带着点隐隐的紫气。
“我昨晚并没有宿在这里。”玉州深吸了一口气。
石磊说:“昨天你们祭告的时候,我很老树在一边看着,的确有一个奇怪的气息在往你身边靠。”
玉州缩了缩肩膀:“有人知道我是人参精了吗?是想把我抓去吃了吗?”
今天说话多的人变成了石磊,容叔一进屋子就沉着脸,跟在他们后面的符心跳到床上,用爪子扒拉玉州。
玉州偏头去看容叔:“你怎么了啊?心神不宁的。”
被小辈这么关心,容叔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气息我有点熟悉,但是又很厌恶。”
玉州担忧地看着他:“你们这次出去,都遇见了些什么啊?”
石磊见容叔不想说话,他便开口:“听到了一些传闻,就是让你去找的,关于那个神树的传说。”
玉州当时有些不太清楚,石磊此时正好为他解惑:“传说这通天神树能结果,果实被称为天珠,乃是神物,能让凡人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传说通天说只结了两次果,一次是在上古时期,当时的人皇想要长生不老,便去寻了天珠,后果真得道成仙。”
石磊拼凑起了他们沿途找山神土地听到的最完整的故事:“神树的第一个果实,被上古时期一个皇帝捡到,这皇帝为了能够长生不老,以全国百姓的气运为交换,打开了登天的天梯。”
玉州张大了嘴:“举国百姓的气运?”
石磊点头。
“不可能的,就算找到了这个天珠,时延也不会用百姓的气运来换的,我也不会同意的。”玉州知道时延是个好皇帝,他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百姓的事情。
这也是容叔他们没有再继续去问而是回到京城的原因,这个东西,就算是找到了,给时延时延不会用,给符心符心用不了。
“我们再想想其他的方法。”想清楚这件事之后,他们还是让玉州回雾鸣山去看看,想着既是神树,或许能够有别的方法帮他们,但无奈,像是传说也只是传说。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迷,还是玉州活跃气氛:“时间还有很长,我们再慢慢找呗?”
两人一狐勉强地笑了笑。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护你的安全,别我们想到办法了,你先被人炖了。”容叔气呼呼地开口。
玉州赶紧说:“我昨晚梦见了,我看到了想抓我的人,他有一双异瞳,一黑一白。”
“异瞳?”容叔皱起眉头。
玉州点头:“我只看到了这个,别的就是一片黑,全是黑气,看不清楚。”
容叔和石磊对视一眼,两人手上使了个诀,把这间看似十分坚固实际上哪哪都是漏洞的屋子设上了结界。
玉州欲言又止:“我,我晚上可以去找时延睡觉……”
容叔冷笑一声:“他的身边能比我们的结界更能保护你是吗?”
玉州赶紧投降:“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昨晚,我没出事,是不是因为有时延在我身边?”
容叔白他一眼:“那只是因为人家没有找到你而已。”
玉州讷讷地不敢说话:“那要不要,你们今晚留在这里,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石磊点头:“这是个好办法能,能打探一下虚实。”
文川在跟肃亲王谈完事情之后,抱着狐狸离开了亲王府,容叔和石磊也跟在后面离开,玉州没什么事做,一下午的时间都陪在肃亲王妃的身边,替她抄一点简单的经文。
很快就到入夜的时间,玉州没让小枣在屋里伺候,也吩咐他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的屋子里还坐着容叔和石磊两人,他们都是用瞬移之术,从相府到了王府里,符心本来也想跟着一起,被容叔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桌上摆着下酒菜和好酒,容叔正在闷闷地喝酒,他化形初始便是一张仙风道骨的老脸,经历了这半年在外的奔波,显得更沧桑了一些。
玉州被他强制着要求打坐修炼,分心就会被他用树枝抽背,只好委委屈屈地继续修炼。
夜色渐渐深了,玉州打坐进入自己灵台,两耳不闻外间事。
容叔石磊也同时打坐。
京城的春天历来都是干旱的,在先前的雪停之后,京城就再没见过一点水汽。
而就在此刻,天空突然落下一道惊雷,随后就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容叔和石磊同时睁开眼睛,有东西在慢慢地靠近他们的结界。
两人的默契自然不必言说,立刻毫无声息地收起了结界,两人隐匿气息,看着那黑气慢慢袭来。
玉州浑然不知。
在黑气即将接近玉州的时候,容叔和石磊两人两道灵力缠住那道黑影。
那黑影似乎一点也没有惧怕,跟他们二人缠斗起来,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山中精怪,还不如那皇帝身上的紫气有威胁。
他却没想到,那两道灵力,一道刚毅,正面与他硬刚,另一道柔婉,每一招都往他要害处走。
他应对起来逐渐吃力,并且能感觉到他自己本身的一部分力量,像是一直在被这两道力量的其中一个吸食。
黑影只是他精神力量的一部分,但这两个山中精怪竟然如此难缠,黑影不恋战,立刻抽身而去。
容叔一道禁制落在黑影之上,在驿馆操纵黑影的大巫突然喷出一口血。
肃亲王府中,玉州正拿着匕首准备割头发给容叔和石磊泡参汤。
“你们有没有事啊?有没有受伤啊?”玉州自责极了,他们叫他修炼他就好好修炼,没发现他们都打成那样了。
容叔却跟没事人一样,他甚至觉得这一斗,他的灵气比从前还充裕了许多。
他看着玉州给他泡的参茶,有些嫌弃:“你头发都没洗吧?”
石磊不如他轻松,但也并没受什么伤:“我们没事,你别担心,这样看来,这人不足为惧。”
玉州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不用被人炖了。”
容叔却还是觉饿有些奇怪:“跟它交手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力量在往我身上钻。”
玉州睁大了眼睛,如临大敌:“他不是给你下毒了吧!”
第47章
容叔以为玉州在皇宫里生活这么久了, 人会变得聪明一点,没想到比以前还傻了一些,也不知道那个皇帝是怎么养的。
他们把玉州弄的参汤喝下去, 两个人觉得身上的灵力比先前还要充足一些。
“那黑影身上的气息稀奇古怪的。”榕树说, “有些很纯粹的天地灵气, 还有就是闻到过的那种腐朽的恶臭味。”
玉州还是懵懂,就听见榕树说:“短时间里他应该不敢再来了, 我在他的身上设了一道禁制,日后若是白日相见, 也能认出究竟是谁。”
玉州坐在他们的旁边,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想问的问题:“你们明明比我晚化形那么多, 为什么你们的法术比我厉害那么多?我现在就只会个遁地术而已。”
“虽然我们比你晚化形, 但我们生出灵智的时间比你早得多了。”石磊说,“我跟老树两个, 应当是整个山里最早生出灵智的。”
“还有就是,明明咱们都是山里没见过啥世面的, 但是你们怎么能知道那么多事?”玉州从很早以前就想知道,榕树是怎么知道那些有趣的故事的。
榕树也愣住了, 他看向石磊:“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石磊同样很懵:“我怎么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三人面面相觑,玉州犹豫着说:“你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神树吧?”
榕树一口回绝:“怎么可能?我要是神树我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玉州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自己的脑子有点捋不过来了, 他犹豫着说:“我要去找时延。”
榕树生出了一种儿大不中留的感慨:“去吧,你待在他身边也好。”
时延的身上有金龙紫气护体,寻常邪祟也近不了他的体,玉州跟着他也没什么坏处, 反而还能护着他。
玉州在他们两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化成了一缕烟,往时延那里去。
一见到时延, 玉州就赶紧说:“今晚真是太惊险了……”
他说得手舞足蹈,时延却听得心惊胆战,把玉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他们也都没事吧?”
玉州点头:“没事的,容叔他们超厉害的。”
他又把容叔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告诉时延:“我替你回绝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牺牲别人的人。”
时延点头,他宁愿自己死后去阎罗殿和阎王孟婆对峙,也不会去牺牲什么百姓的气运。
“我记得小时候读了一些野史话本,曾经看到过关于类似的史实,曾有太古皇帝上炎,励精图治,国富民强,上炎皇帝在年老时,欲求长生之法,后面史书没记载上炎皇帝的结局,但他的朝代被颠覆,异族铁蹄踏进皇城,肆意屠杀城中百姓。”
那时时延刚恢复一个皇子的待遇,在那段时间,他看了很多书。
玉州惊呆了:“所以这就是以百姓献祭他的长生之路吗?”
“但我读的是野史,并不知道是否是属实。”
玉州盘腿坐在床上:“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放弃找这个神树了?”时延安慰他,他能看得出玉州对自己没有找到神树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我觉得我还能活很长时间,符心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或许在以后,就能想到办法了呢?”
玉州点了点头,但还是想:“我要不要再去一趟广灵寺求个签,让住持帮我解一解?”
时延只当他病急乱投医:“想去就去吧,但是不能一个人去,现在外面很危险。”
玉州点头,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催着时延睡觉,时延顺着他的意思躺下,搂住他。
今晚的事情太多,玉州有些睡不着,又问时延:“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那个可能会开战的地方怎么样了?”
“战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起来的。”时延轻声跟他说,“九集部落的首领阿依鸣近日来了京城,朕打算在仪典完成之后,跟他聊聊。”
玉州嗯了一声,这些事对他来说还是太复杂了:“能不打仗就尽量不打仗吧?刚刚听你说的那个,太可怕了。”
他说话已经迷迷糊糊,时延也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第二天还是一样,玉州跟着上早朝的时延一起起床,随后再回到王府里。
用过早膳之后,玉州跟肃亲王说想要去一趟广灵寺,肃亲王自然没有意见,说要安排仪仗,玉州摇头拒绝,他并不想兴师动众,所以只是带着小枣和小源。
想到自己出门可能会危险,又让晴彩去相府传信,说自己要去广灵寺,让容叔和石磊方便时过来一趟。
广灵寺香火旺盛,玉州也不是以君后的名头来上香,所以寺里并没有清场,玉州做了点伪装,倒是也没太引人注意。
玉州问了带路的僧人,想见住持,僧人知道住持年事已高,本想拒绝,但旁边是来的是住持身边的小沙弥,说住持请这位公子过去。
玉州点了点头,跟小沙弥往住持的禅房里去,在路上碰到一个个子很高的香客,玉州心里有事,没注意自己的脚步,跟那香客撞在了一起。
玉州感觉到自己脖颈上一疼,小枣赶紧把他扶起来,看着他的脖子上有一丝血痕,立刻紧张起来。
那人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玉州才发现这是个哑巴。
玉州摸了摸脖子看了一眼,只是一丝丝的痕迹,没什么大碍,他看着那哑巴可怜兮兮的样子,按住小枣的手:“我没事,让他走吧。”
他的自愈能力极强,几乎是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
这个小插曲玉州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对这件事的印象也就是那哑巴可生得可太高了,那身量比时延只矮了一点点。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禅房外,小枣不便进去,便在一边等着他。
住持的身边燃着檀香,手中捻着佛珠。
“住持。”玉州双手合十,朝住持做了个揖。
住持受了他这一揖,浅浅颔首:“君后。”
玉州坐在他的身边的蒲团上:“上次住持祝我所愿皆所得,想问问住持,现在依然如此吗?”
住持的目光平静而慈爱:“君后所求何事呢?”
“我想知道,我所寻之物,究竟在何处。”玉州直接了当地问。
住持说:“它就在你的身边。”
玉州睁大了眼睛。
“神山雾鸣,育有天珠,天珠遗失人间,天道震怒,神树被抽去神根,只有寻回天珠,才能重具神格。而雾鸣山开了灵智的生灵全被抽去灵智,山中灵气也慢慢消失,神山也就变成了普通的山。”
“可是,可是雾鸣山,开了灵智的生灵很多,而且,不是说,上古之时就已经有人得到了天珠了吗?”
住持摇头:“凡人无法探知上神之事。”
玉州还想再说什么,住持已经入定,不再言语。
玉州从禅房里出来,正巧碰上来找他的榕树和石磊。
“你还敢到处乱跑,真不怕别人把你抓去啊。”容叔说。
“你不是说他受伤了吗?应该没办法来抓我吧?”玉州赶紧说,“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住持跟我说的话。”
石磊说:“什么话?”
玉州把刚刚住持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后玉州和石磊的眼神都落在了容叔的身上,容叔被他们看得心头发毛:“你们该不会觉得,我就是那个神树吧?你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有一点神树的样子吗?”
玉州撑着头看他,跟石磊交换眼神,他确实不像是神树的样子,看着仙风道骨的样子,其实很不着调。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小树苗的时候咱俩就认识了。”容叔看着石磊,“我要是神树,我还能比那两个兔崽子晚化形吗?”
容叔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雾鸣山如今灵气旺盛,山中开了灵智的生灵也很多,并不像住持说的那样。
那就是住持也弄错了?毕竟他岁数那么大了,再说了传说玄之又玄,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听说的都是真实存在的。
玉州打起精神:“不管你是不是神树吧,你都是我们山里的老大。”
容叔拍了怕玉州的脑袋。
他们在广灵寺里吃了斋饭,容叔和石磊把他送回了肃亲王府里,两人回了相府,继续去商量之后的事情。
玉州也在肃亲王府里,陪着王妃说了会儿话。
京城驿馆中,九集部落的院子在最深处,其中跟着来的大巫的房间更是在最远处。
他平日里几乎不与任何人交集,只偶尔和阿依鸣说几句话。
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哑巴仆人伺候他的衣食住行,哑巴仆人从外面回来,把手中的玉瓶交到大巫的手上。
“这就是他的血?”
哑巴仆人点头。
大巫闻了闻这血的味道,只觉得这血带着甜香味,是这世上最甘甜最美好的东西。
大巫笑起来,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复杂,这个人参精的身边那两只精怪竟然能与带着神力的他相抗衡。
既然他捉不到人参,那就让人参自己来他这里。
那个上千年的人参,身上有着人皇的贵气,还有着他与生俱来的灵气,甚至还有些百姓对它的信仰和愿力,它受天道偏爱,只要将它献祭给天道,那么自己所求之事就一定能得偿所愿,不枉他等了这么多年!
昨夜的缠斗对他本体的损伤并没有那么大,但无形中有道力量吸食他的神力。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尽快把这个人参抓回去献祭了才好。
他所有的祭品都准备好了,只差这最后一件神物。
献祭之后,他便能永生!
第48章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十分平静, 玉州还有成亲的事情要忙。
二月十四,礼部着手大婚的第二项准备事宜,纳彩, 问名。
二月十五, 请期。
请期之后昭告天下, 大婚仪式定在三月十四。
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好在大婚典礼从去年开始就在筹备, 礼部章大人熟悉一切仪典规程,时延也很放心把这事交给他。
风平浪静之后, 玉州每天白天在肃亲王府里,夜里就遁地去找时延睡觉, 天亮之后再回来。
那道黑气从那晚跟容叔他们缠斗过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但他们还是不放心,又转头住进了王府, 只是他们不大出门,两个人成天也不知道再忙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三,离大婚只有一天。
玉州还是照旧想要晚上跑去时延那里跟他私会, 结果今晚被拦了下来。
容叔坐在一边:“他们人类有规矩,成婚前不能见面, 你就忍忍吧。”
玉州的嘴嘟着能挂油壶,他带着怨念地说:“你什么时候又信了人间的传说啊?”
容叔白他一眼:“我是为了谁?”
玉州便不再说话,容叔和石磊住在玉州旁边的屋子里,玉州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他要成亲, 所有的人都比他还要忙,只有他一个闲人, 小枣早就被王妃拉去干活,每天都早出晚归。
他在前一段时间已经忙完了,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司制坊拉他试朝服,而且不止一件,听说成亲那天,他要换好几套衣裳呢。
不过他的折磨仅限于此,衣服试完之后就可以闲下来了。
明天就要成亲了呢。
玉州捂着自己的心口,里面满满当当地,装了很多人。
但占据最多位置的还是时延。
要成亲了呢,真好。
玉州慢慢地睡着了,他能感觉到,明天是个好天气。
他觉得自己刚合上眼,就被小枣的轻声细语叫醒。
玉州掀开眼皮,屋子里黑黢黢的:“这么早?”
小枣把他扶起来:“要穿朝服。”
玉州记得自己被朝服支配的恐惧,他慢慢地爬起来,一边的晴彩就掌了灯,整个人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
对于做提线木偶这件事,玉州已经有了经验。
曾嬷嬷在一边叮嘱他:“一会儿到了吉时,会有礼部官员,捧着金册金宝相迎,需得躬身接过,随后仪仗绕城一周,进入宫里。”
玉州看向曾嬷嬷:“时延不来接我吗?”
曾嬷嬷已经懒得再跟玉州说直呼陛下名讳是大不敬行为,她说:“从前没有过先例。”
玉州有些失望,但很快调整好心态。
“进宫之后,先进坤宁宫,随后换下常服,随陛下参加宫宴,宴请使团百官。”
“宫宴结束之后,陛下留宿坤宁宫,就算是礼成。”
玉州心想这并不是多么复杂的流程,为什么要从这么早就开始准备。
等玉州穿朝服,坐在梳妆镜前面的时候,肃亲王妃过来了。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这会儿面上带着慈爱的笑:“陛下让臣妾来给君后束发。”
肃亲王妃拿起放在桌岸上的梳子,轻轻地落到玉州的头发上:“臣妾这一辈子,要说起来,也算很是幸运。”
她这一辈子,实在是太幸运了。
小吏之女,嫁入了亲王府,肃亲王洁身自好,即使她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儿,王爷也没有纳妾。
三个女儿知书达理,夫家不是大富大贵,但都是脚踏实地的人,整个京城,应该没有比她更幸运的人了。
“一梳到尾。”肃亲王妃,口中念念有词,“白发齐眉。”
玉州听着,觉得眼睛有些酸,他是天地生养,不太懂得什么血脉亲情,但这一刻母亲这个词,在他的心中有了具体的形象。
很快他的发髻梳好,又是一顶沉重 冠落在他的头顶上,玉州缩了缩脖子,曾嬷嬷便怕了拍他的背:“要注意仪态。”
玉州立刻端正仪态,送他出门的是肃亲王的一家,三位郡主此刻都站在他的身后,她们的长相都随了王妃,不是绝美,但让人觉得亲切。
容叔和石磊没有官职,晚上的宫宴他们不能参加,不过今日在王府也有宴席,王府里的人知道他们是君后的好友,虽然有点奇怪和不搭调,但还是将他们奉为上宾。
明梓郡主的身边还带来了去年刚出生的孩子,正是不太安分总在往上爬,肃亲王妃跟玉州说话的时候,她抓住了玉州的手指。
玉州兴奋地睁大眼睛,这是人类的幼崽,香香软软。
他本想从自己身上给这个孩子拿点什么,但无奈他今天身上没有能给出去的东西,他只能把手指贴在小孩子的额头上:“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明梓郡主把孩子接过来,给玉州行了个礼。
吉时到了,玉州扶着小枣的手,从肃亲王府正门出门。容叔和石磊送他到门口,今天是个好日子,容叔说:“小人参,好好的。”
玉州朝他们笑:“我明天再出宫来找你们玩啊。”
看着他离开,容叔说:“还跟个孩子一样。”
石磊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
容叔一下炸毛:“我哭什么?这有什么能哭的,这是喜事好吧,倒是你,心是石头做的,你懂什么。”
石磊也不生气,听着燃放起来爆竹声,无端地又生出了些不安。
看着玉州的仪仗离开,明梓郡主看向自己母亲的肚子:“娘,有请太医看过吗?”
肃亲王妃点了点头:“太医说,很可能是个男孩儿。”
明梓郡主看向两个妹妹,她们可能不知道,但明梓是知道的。
当年为了消除陛下的猜疑,她们三个又都是女孩儿,所以父王在三妹出生之后,向陛下请旨,待到他老去之后,便收回肃亲王的爵位。
但,现在肃亲王府即将要有世子出生了,就不得不为这个孩子考虑一下了。
肃亲王妃朝明梓摇了摇头:“今日高兴,不说别的。”
玉州随着仪仗走到了肃亲王府的正门,本来女子出嫁,是要由娘家的兄长背出门,但玉州是男人,肃亲王府里都是姐姐妹妹,他也不在意,所以是自己走出去的。
走到正门的时候,玉州才发现围观的百姓比上次还多,他站在原地,礼部的官员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他听不太懂,去看小枣。
小枣轻声说:“大意就是在赞美歌颂您。”
玉州大惊,夸他要夸这么久?他可是看到了,那个人手上对的纸,那么厚一沓呢!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明明婚礼在晚上,他们一大早就开始这么折腾,因为这个礼部官员他在这儿唱就唱了快一个时辰!
玉州的腿都快站酸了,思绪也不知道都飞到哪去了,等听到喧闹声才回过神,发现时延来了。
玉州记起曾嬷嬷说时延今天是要早宫里等他,但这会儿时延出现在了这里。
他身上跟玉州是同样款式的朝服,但时延穿得更挺拔俊朗,他的面上带着笑,手里接过了礼部官员手里的金册金宝,在礼部官员唱完之后,走到他的面前,将东西递给他。
玉州有些愣地接了过来,曾嬷嬷在一旁提醒玉州行礼,玉州把金册金宝给了一边对的小枣,想跪下行礼,被时延抬起了手。
“朕说过,你不用跟朕行礼。”
玉州笑起来。
随后就是曾嬷嬷说的,君后仪仗绕城一周,接受万民的祝福与朝拜,玉州在先前就跟时延说过,不想要别人跪他,但阻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他们从肃亲王府出发,绕完整个京城已经快午后了。
玉州:好饿。
好在进宫之后,时延宴请使团百官,他有短暂的休息和换衣服的时间,趁这个时间,小枣赶紧给他垫了垫肚子,又马不停蹄地给他换朝服。
“一会儿的宴会上有很多外族和别国的使团,咱们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反正都有陛下,您只需要笑就行。”小枣边给他换衣服,边叮嘱他。
玉州嘴上不停:“知道了知道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玉州换好了衣裳吃饱了肚子,这会儿要去宴会厅里和时延一起宴请各国使团。
时延在偏殿休息,等到他之后才和他一起入席。
玉州看着这个偌大的宴会厅里,好多他从来就没看过的面孔,想找时延说悄悄话但时延没空,玉州只能保持微笑,该举杯的时候举杯,该点头的时候点头。
等三巡酒过,时延才凑到他身边:“想说什么?”
玉州悄悄往时延身边凑:“那边那个人,长得好像座小山。”
时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就是九集部落的首领,阿依鸣。”
玉州点了点头,对他的印象不太好,毕竟是他要跟时延开战。
“他身后有个人?”
时延也看过去:“应该是吧。”他招手叫来行中,行中去核实了一下。
“陛下,那是和阿依鸣首领一起来的,听首领介绍是他们部落的大巫。”
大巫?
玉州听这个名字就觉得不舒服,他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玉州收到了礼物若干,回去的时候都让小枣给他登记。
时延还要跟那些使团的人寒暄,玉州跟着小枣一起看礼物。
都是些冰凉华丽的,没什么心意的东西。
小枣写到了九集部落的礼单,玉州凑过去。
“这是什么?”
小枣看了一眼:“说是什么天然碧血石。”
玉州看着那块艳红如血的石头,心跳骤然变快,一股烦躁感爬上心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宫殿他不熟悉的缘故。
本来他以为自己是要继续住勤政殿,但是曾嬷嬷说今晚是第一晚上,必须要住在坤宁宫。
玉州移开眼睛:“小枣,把它收起来。”
小枣赶紧把东西收下去,没一会儿时延终于回来所有人都退到了寝殿外。
寝殿里红烛袅袅,床上龙凤被交叠。
见到时延的时候,压在玉州心口的那点闷气终于消散,他凑过去,把头枕在时延的肩膀上。
“累了?”
玉州点头:“好多事情。”
“就这一次了。”时延给他按了按额角,“看完礼物了吗?”
“看完了,没什么新意。”玉州跳到他的身上,时延就把他抱回了床上。
今天是他们的新婚夜。
虽然再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了,但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日子和氛围,让两个人无端地生出了一点害羞的情绪。
玉州把头埋在时延的胸口,但刚才那种气闷的感觉又回来了。
时延见到玉州的脸色不太好,立刻抱着人起来:“怎么了?”
玉州不断地呼吸,给自己顺气:“我不知道,从我看到那个什么石头开始,就很不舒服。”
“叫太医吗?”
玉州往他怀里靠了靠:“离你近点会好一些。”
时延在担心玉州,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玉州因为今天起得太早,又不太舒服,所以寝殿里只留了一对龙凤烛。
玉州睡在时延的怀里,眉头皱得紧紧。
时延一直注意着玉州的情况,在夜逐渐深了之后也合上了眼睛。
玉州在睡梦中觉得自己像是在被烈火炙烤,他想睁开眼睛但怎么也睁不开。
玉州□□出声,但时延像是没有听见。
等玉州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之后,才发现自己变回了人参本体!
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人参本体从床上漂浮了起来,他没办法说话,只能随着那道无形的能量飘走。
玉州用尽全力,终于在飘出窗户的时候,在窗边碰掉了自己的一根根须。
随后他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第49章
时延在子时惊醒过来, 怀中空无一人。
“玉州?”
时延起身,偌大的寝殿没有一丝回应。
“行中。”
行中赶紧进来,将寝殿的烛火全部燃起:“陛下。”
“看到君后了吗?”
行中摇头:“奴才一夜没睡, 没有看见君后出来啊。”
今夜是行中轮值, 他在轮值的时候几乎从来不睡觉, 今夜又是大婚,他就更加睡不着, 寝殿很早就没了动静,他在外间喝着茶, 倒也悠闲。
时延迅速冷静下来:“立刻派人去王府,请上次那两位君后的亲人进宫。”
行中点头, 迅速地吩咐下去。
时延想起晚间睡觉的时候玉州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他又叫来了小枣:“他晚间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枣刚从床上爬起来, 整个人还有些懵,看到时延有些发红的眼睛, 他也立刻回忆起来:“昨夜,我们一直在看礼物, 并没有什么……”
“不对,君后看到一个礼物的时候, 说不舒服,让我赶紧拿开。”小枣找到玉州私库的钥匙,从里面迅速地找到那块玉州看了一眼就让他赶紧拿开的石头。
“就是这个。”
时延看着小枣手上的那块艳红的石头,那红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又像是生出了爪牙, 诡异至极。
“这是谁送的?”
小枣立刻回答:“是九集部落送来的,说是叫什么天然碧血石。”
又是九集。
时延召来影卫首领:“你们迅速去九集住的驿馆里, 严加看守,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
他又问小枣:“这些日子,君后可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因为这段时间玉州都在肃亲王府里,他知道有危险,所以基本都在榕树和石磊的陪伴之下,并没有单独行动过。
小枣有些慌,但脑子又无比清醒:“奇怪的人,奇怪的人……”
“对了,一个月之前,君后去广灵寺,在路上撞到一个个子很高的人,是个哑巴,当时君后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划到,有了一点血痕,但君后说不碍事,等我们从广灵寺出来,君后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所以我们也就没记得这件事了。”
时延估计了一下信儿应该已经带到了肃亲王府,怕榕树和石磊突然出现吓到小枣,从而暴露玉州的身份,于是让小枣出了寝殿。
时延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环视整个寝殿,想找到一点痕迹。
终于在窗边,看到了掉落的一截人参根须。
时延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屋里就多了两个人。
“怎么回事?玉州不见了?”石磊看着时延,环视着整个屋子,是那股子腐朽的味道。
容叔直接把窗打开,那股腐朽味道终于散尽,看到时延手里的人参根须,又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那块诡异的石头。
“原来是这样,真是些歪门邪道。”容叔说,“他被人强行变回人参抓走了。”
“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抓走?”石磊百思不得其解。
容叔哼了一声:“那石头上有玉州的血,那边估计有个什么阵法,以血为引,他没办法抗拒。”
“本来在你身边他应该不会被抓走,但这个屋子你们是不是不常住?紫气太淡了,难怪一抓就能抓走。”
时延:……
“朕知道是谁抓了他,现在要怎么做?”
榕树说:“我跟老石两个人去就行,你只是个凡人,也帮不了什么忙。”
他说完两个人就又不见了。
时延没有办法在宫里被动地等消息,他换了身衣裳,也跟着出宫到了驿馆里。
*
玉州恢复意识之后,才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黑布袋里,他尝试用自己学到的法术想重新变回人,但无奈怎么尝试都不行。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是谁抓了他。
好在他的根须能动,黑色布袋的结没有系得很紧,玉州根须很多,一根须须探到了外面,几拱几拱便把不结实的结给拱开。
只是他的人参脑袋刚刚伸出去,就看到了那双黑白的异瞳,玉州吓了一跳,从桌上落到了地上,摔掉了两根人参须。
大巫把它从地上提溜起来,动作粗鲁,玉州的叶子掉了好几片。
“也不知道这么蠢的东西,何以能得到天道如此偏爱。”大巫的手抓着玉州,把它放到眼前,玉州根须乱颤,毫无还手之力。
玉州快气死了,他从化形开始,就没有人这么对他,只是无奈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被人捏着脖子。
“大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大巫随手提着玉州,把门打开,玉州就看到了那个像小山一样的九集部落首领阿依鸣,他在大巫的手里,不敢乱动,怕被人知道。
“首领何事?”大巫一只手关上房门。
“大巫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咱们何时可以离京?”阿依鸣低着头。
“已经办好,明日便可离开。”这个人参毕竟是君后,留在这里就多一点风险。
阿依鸣却说:“中原皇帝后日召见我,我想若是能不战,还是不战吧。”
这些年没有战争,日子过得就很艰难了,若是再有战争,九集这个传承了成败上千年的部落,很可能就在他的手上消亡。
中原皇帝不想战,他自然也不好战,尤其是这些日子,看过了中原百姓的安居乐业,他的心就更加动摇了一些。
大巫被罩袍遮住的唇角下压,很是不高兴。
他看了一眼自己提在手上的人参,计上心来:“您要不要看看,这个祸乱人间的妖物?”
玉州听见了他的话,很想破口大骂,我就是个人参,我能怎么祸害人间?把这个世界熬成一碗巨大的参汤?
他感觉到自己被大巫提起来,随后他就看到那个像小山一样对的阿依鸣首领,蹦得起码有三尺高:“这,这是什么怪物?”
玉州?
嗯?你们九集部落连人参都没见过吗?
玉州自然不知道,在阿依鸣看来,此时的玉州就是一个坑坑洼洼的肉球,上面还长着四五只眼睛,让人十分恶心。
大巫随手把玉州扔到角落里:“首领,您忘了九集的百姓了吗?此妖不除,苍天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您忘了冻死的族人了吗?您忘了冻死的牛羊,和被中原人杀死在战场上的人了吗?”
被扔到一边的玉州:?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们冻死的族人和牛羊,跟我一个人参有什么关系!还有战场上死的人,不是你们执意要战争才会死吗?
他觉得好大一口锅从天上飞过来。
“只要向上天献祭了这妖物,九集之危可解。”大巫一锤定音。
阿依鸣一眼也不敢往玉州的方向看,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吐出来,中原皇帝时延,喜欢的竟然是这么恶心的妖怪吗?
他离开了大巫的房间。
玉州缩在角落里,刚刚大巫那一扔,他的根须又掉了一点。
大巫走过来,把玉州提起来就听见外面的动静,哑巴仆人进来,比了手语,玉州看不懂。
大巫咒骂了一句,打算带着玉州直接离开,他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取到了,留不留在九集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
若是能因为这件事情让中原和九集开战,九集再死更多的人,他成功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
于是大巫更不管不顾,抓上玉州,带着哑巴仆人,化成一缕青烟就离开了驿馆。
赶到驿馆的榕树和石磊晚来了一步,他们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来晚一步。”
不过没关系,他们跟玉州之间能有感应,不怕找不到人。
他们循着跟玉州的感应,终于在京郊截到了他们。
大巫索性不走了,看着跟来的两道身影,嗤笑一声:“两个不知死活的精怪,想坏我好事?”
石磊从不逞嘴上的强,接着就是一道灵力砸在大巫的身上。
容叔立刻跟上,他跟石磊两人是成千上万年的好友了,默契自然是不在话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先把玉州抢回来。
大巫自然也是看出了他们的顾忌,也怕在他们缠斗的时候把玉州扔给了哑巴仆人。
玉州:!
大巫本人的灵力要比那日的黑影更加强大,容叔能感觉到他身上带着神力,只是在缠斗中大巫要对容叔下死手的时候,那股神力却涣散了,让容叔有了反击的机会。
他的手上出现了他的本体做的剑,有些招式他从来没使出过,但第一次用就像是曾经用过千百遍,招招狠戾。
大巫的黑瞳颤抖一下,心中一慌,石磊的攻击立刻跟上,似乎有千钧之势的重力袭来,在两人的夹击下,大巫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容叔和石磊两人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力竭而停下攻击,在他单膝落地的时候石磊化为原型,直直地撞在了大巫的身上。
大巫一口血喷出,他凝聚自己全部的力量,驱动自己身上的神物之力,他献祭了那么多,等了这么多年,神物早就与他合二为一,两个不知所谓的妖精,还妄想与神抗衡吗?
他闭目施诀,此刻狂风大作,容叔和石磊顿住,他们看到大巫那一黑一白的那个白色的瞳孔竟然从他的眼眶脱出。
一边被哑巴仆人抓住的玉州也傻眼了。
那白色的瞳孔升到半空,晕出月白色的光华,大巫操纵着那个珠子,放出强大的灵力,朝着容叔奔来。
那是神物,石磊想,榕树一定扛不住,玉州也扛不住。
他身形一闪,如一道青烟一般先去抓住了哑巴仆人,玉州还在他的手中,随后立刻闪回,化为原型,将两人护在他的身后。
他是石头,自然能扛得住。
只是想象中会被撕裂的痛感并没有出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灵力穿过他的身体,全都落在容叔的身上。
第50章
那些神力落在容叔的身上, 却没有带着攻击力,反而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归家的路,有些急切, 又有些委屈。
容叔伸出手, 那些力量就欢欢喜喜地落在他的指尖, 随后全都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大巫目眦欲裂,他借用一次就要受好几倍反噬力道的神力, 这会儿像是迫不及待地往一个精怪身上涌去,没有反噬, 甚至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他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哑巴仆人抓着玉州, 赶紧跑到大巫的面前。
大巫一把推开他, 他恶狠狠地看着容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得到大巫释放的神力的榕树也有些懵,那些神力对他似乎很熟悉, 没入他身体的时候,为他增续了许多力量。
而大巫的那个刚刚释放能量的眼珠, 也不再受他控制,迫不及待地飘到了容叔的面前。
大巫不断地施诀施法, 却没有办法再控制那个珠子,他似乎是发了狂, 想要再把它抢回来,但还没靠近那珠子,就看见那珠子整个没入了容叔的身体里。
玉州惊呆了,而石磊此时, 紧盯着那哑巴仆人, 在他注意力没有那么集中的时候,一把从他手里把玉州抢了过来。
“不!”自己永生的最后希望被化解, 大巫整个人都暴起,他化作一缕黑烟直冲容叔面门,但没近到容叔的身,就被容叔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那股力量太强大,撕裂了大巫身上的黑色罩袍,于是他们都看到了大巫被罩袍包裹下的身子,竟然是一具白骨!
跟着他们脚步来到这里的还有时延和阿依鸣。
阿依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敬重的,信服的大巫,竟然也是个怪物。
大巫的白骨挣扎着,眼底恨意滔天:“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石磊看出容叔身上的力量有些紊乱,他看到跟来的时延,顺手把变回人参的玉州扔到时延的怀里,随后看了一眼容叔。
容叔立刻把大巫朝他的方向扔过来,随后自己开始打坐,在大巫被扔过来的一瞬间,石磊变回原型,死死地压制住了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大巫。
阿依鸣看到被时延捧在手心里的玉州:“这是……”
玉州还是没办法变回人形,不知道那大巫施了什么法术,他看那小山一样的首领在看他,他立刻钻进了时延的袖子里。
“首领,你该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邪。”时延嘴上跟阿依鸣说着话,手一直在轻轻地抚摸玉州的根须,他仔细地摸了过去,发现他的根须少了好几根。
“大巫世世代代生活在九集……”阿依鸣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压住的骷髅,就是他们九集一直信奉的大巫吗?
时延不欲与他多说,他把袖子里的玉州扒拉出来,仔细地看了看,他果然没有摸错,玉州多了几片枯叶,根须少了一截。
玉州用叶子缠住他的手腕,以示安抚。
随后他们看到原地打坐的榕树身上升起点点金芒,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显得十分耀眼。
玉州趴在时延的肩膀上,细细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应该在相府里睡觉的符心也来到了这里。
符心也守在容叔的身边,不住地转圈,有些焦急。
石磊倒是没有太担心,他只是压制着少了一只眼球的骷髅架子,没有多费力。
所有人都在等打坐的容叔。
从那个眼珠子跟容叔融为一体的时候,容叔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撕扯,无数的片段朝他的脑中涌去。
一时间太多的东西,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在石磊看向他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石磊的意思,就地打坐。
那一帧一帧的片段,慢慢地像一幅画卷一般展现在他的面前。
先神带着笑意,将还是一颗种子的他埋进了雾鸣山的土地里,雾鸣山灵气充裕,他生长的时间比普通植物都要快些。
很快他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此时天崩地裂,先神以身补天,消散的神格散于世间,天道应运而生。
他在雾鸣山中度过了许多岁月,而在他化形之日,世上第一枚天珠诞生。
他带着天珠游历上古世界,山中精怪从未见过山外的一切,他对一切都好奇,在世间的游历增加了他很多的阅历。
他虽是神树,但太过天真,在上炎皇帝的哄诱之下,将伴生天珠交给了他。
念在他天真无知,天道并未重罚,只是将他禁足于雾鸣山。
他在镜花水月中看着那一城的百姓被屠,浑浑噩噩,再不敢出雾鸣山。
时移世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山中待了多少岁月,第二枚天珠终于降世。
他却并未如第一次化形那般欣喜,也并不想再出山。
那珠子并不安分,不想被拘在雾鸣山中,但天珠不敢离他太远,只整日在雾鸣山中游荡。
他总是封闭五感,不念不求,最终,有人闯入了雾鸣山,带走了第二枚珠子。
天道十分震怒,那时雾鸣山中开了灵智的生灵无数,皆被天道抽去灵智,灵气也都绕开雾鸣山。
而他在天道的震怒的雷暴下,被抽去了神根,变成了一颗籍籍无名的小树苗。
而他在被雷暴猛击的时候,他身侧的一株人参,颤颤巍巍又不自量力地地想帮他挡掉了一点雷击,但在雷劫落下的时候,人参便灰飞烟灭。
雾鸣山不再是神山,山中没有开智的生灵,也没有浓郁的灵气,死气沉沉一片。
容叔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大巫的面前:“上千年前,你踏入雾鸣山,偷走天珠。”
大巫剩下的那只眼睛不断颤动:“你,你是……”
容叔从胸口析出那枚天珠,晶莹的光华流转,映照着大巫那张变形扭曲的脸:“你想效仿上炎,但你没有上炎的条件有一国可以献祭,你没有办法掌控天珠的力量。”
“所以你去到了那些极其信任上天的部族里,一边献祭他们,保持着你和天珠之间的平衡。”
“但你会老,你活着,但你的肉身腐朽,你不满足于这样的长生,所以你献祭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这上千年来,你献祭得已经足够多,你只差这最后一步。”
“但偷来的东西就是偷来的。”容叔走过来的时候,石磊就已经让开了身子,容叔扼住大巫的骨架,“你现在,准备好去见那些,被你献祭,而永世不得超生的人了吗?”
大巫的喉咙发出赫赫的声音,他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你,你是神树……”
容叔手一挥,他那具白骨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而他挥开的地面,生生地破出一条口子,无数的阴灵朝上爬,抓住了大巫的灵魂,被生生撕碎。
在世上存活了千年的大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亡。
容叔转过头,看到趴在时延肩上的玉州,只是轻轻一点,玉州就从人参变回了人形。
玉州难掩自己心中的激动,他拉着容叔的袖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完全不敢置信,住持说的都是真的,容叔就是神树!
变回了神树的榕树好像一下子变得很不一样了,玉州拉了一会儿他的袖子之后,怯生生地收回来手,随后还把他的袖子上耳朵褶皱整理好了,退回了时延的身边。
“你那副样子是在干什么?”容叔白了他一眼,“我不是雾鸣山的老大了吗?”
玉州嘿嘿地笑了一下:“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我有点害怕。”
容叔随后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我还没有太恢复完全,明日再来寻你。”
玉州点了点头,就看见容叔和石磊两人离开了原地,整个林间只剩下四分五裂的罩袍,一个哑巴仆人,和时延玉州,还有阿依鸣。
玉州觉得阿依鸣已经快碎了,他没想到自己整个部族如此信任的大巫,竟然是个怪物。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样神妖大战,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了。
时延朝天上发了个信号,影卫很快就过来,将哑巴仆人抓了,又送了阿依鸣回驿馆,随后再带着玉州回了宫里。
回宫之后,天已经亮了,玉州和时延都有些疲惫,玉州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跟时延在一块之后又是相顾无言,两人回到勤政殿里,倒头就睡。
好在今日是大婚第一日,时延不需要上朝,陪着玉州睡到了快午时。
用午膳的时候,行中来报,文相请见。
时延让人把他们带到了星云阁,随后带着玉州一起去了星云阁,他们所有的疑惑,在今日,大概都可以解开了。
文相和容叔石磊早已经等在原地,玉州在时延的身后,看着端坐在一边的榕树。
“没见过我?还偷偷摸摸地看?”容叔隔空点了玉州的额头一下。
玉州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神就是不一样哈。”
石磊笑了笑:“神和妖又怎么样?咱们不还是一家人吗?”
“大家都坐吧。”
星云阁外石磊设了结界,容叔才慢慢地跟他们讲起往事。
“我变成小树苗之后,长在了雾鸣山不起眼的地方,那是老石已经在那里了。雾鸣山本身被抽干了灵气,但因为天道随手将我扔在老石的身边,我是木,他是不普通的石,木石成阵,渐渐地,灵气又回来了。”
玉州睁大了眼睛:“什么?石大哥也不是普通的石头?”
石磊点头:“我应该是当年先神想用来补天的石头,但因为块头太大,当时补天的最后一块石头不需要我这么大的,所以我被先神留在了原地。”
玉州撇嘴:“只有我一个是普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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