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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看热闹


    “雪团子吃了几只小兔子?”江竹问。


    福崽拿小手抹着眼泪:“一只。”


    “走, 带我们进去看看。”叶安年一把将福崽抱了起来。


    三人进了东屋,丁秋正坐在小板凳上给雪团子喂菜叶吃。


    听见动静道:“叶大哥,先生, 你们回来了。”


    “嗯。”叶安年应了一声。


    见雪团子的兔笼旁边又放着一铺着干草和棉絮的竹篮子,那十一只小兔子浑身粉粉的,但是已经长了一层短短的绒毛, 都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


    他问道:“你们这是把雪团子和小兔子给分开了?”


    “福崽怕雪团子把剩下的小兔子也给吃了, 我们就又重新给小兔子们做了个窝。”丁秋回答。


    江竹盯着吃菜叶的雪团子看了一会儿:“你们两个, 白天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大多数时候都会围在这里看小兔子?”


    “对啊。”福崽回答。?


    “这就对了。雪团子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觉得周围不安全,才会突然这样。”


    “它该不会是以为我们要抢它的孩子吧?”福崽瞪圆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有可能。”江竹道, “还有一种原因就是它第一次产崽没有经验,觉得幼崽太多了, 自己没有办法照顾。”


    “原来是这样。”小孩一脸惊讶,“那我和秋哥哥以后不会这样天天盯着它们了。”


    叶安年:“那就把小兔子都放回去吧,它们这么小, 还需要雪团子喂奶的。”


    “还……还要放回去么?”福崽顿时担心起来,“那它要是还吃小兔子怎么办?”


    “等等,你们刚刚是怎么将它们分开的?”江竹突然问。


    “我叫福崽带了棉手笼套着抓的,”一旁的丁秋开了口,“兔子会认气味, 戴之前我们还先把手笼放在雪团子的笼子里待了会儿。”


    “那就好, ”江竹松了口气,“那你们就把小兔子重新放回去吧。”


    “好。”福崽答应下来,不一会儿就拿来了那副破旧的棉手笼。


    见他戴上手笼要去抓小兔子, 叶安年将手笼接了过来:“我来吧。”


    雪团子现在对两个孩子都比较警惕,他觉得还是换个人来比较好一点。


    “我们也别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了, 出去等吧。”江竹将两个小孩先带了出去。


    叶安年等三人都出去,把屋门轻轻关上,才戴上棉手套去抓小兔子。


    小兔子小小的,绒绒的,很容易就能抓在手里。不一会儿,叶安年就把十只小兔子都重新放了回去。


    可等到最后一只的时候,雪团子不知怎么,突然警惕起来,朝叶安年抓着小兔子的手就扑了过来。


    叶安年吓了一跳,怕手里的小兔子被撞掉,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挡了一下,结果就被雪团子一口咬在了那只没带棉手笼的手上。


    “唔……”


    一阵疼痛袭来,叶安年一挥胳膊将雪团子甩开,然后迅速把手上的小兔子放进了笼子里。


    将笼门锁好,叶安年看了一眼自己被咬的左手,手背虎口的位置被咬了两个深深的血洞,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他找来干净的布擦了一下,然后简单的包扎上,就动手先将兔笼移到了东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又找了块旧布将笼子盖住,让雪团子它们更有安全感一些。


    “哥哥,哥哥,好了没?”


    福崽在外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趴在门外轻轻的叫叶安年。


    “好了。”叶安年用布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拉开了门。


    福崽便一下子钻了进来:“咦,你把雪团子它们放哪去了?”


    “在桌子底下。”叶安年指了指靠墙放着的那张木桌,“我把它们都安顿好了,放心吧。”


    “嗯。”福崽闻言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他虽然很想看看,但想起江竹刚刚的话,还是忍住了。


    察觉出他的担忧,丁秋说道:“等到小兔子再长大一点就好了。雪团子是第一次生崽,对我们难免警惕一些。”


    “好。”福崽答应,“那就让哥哥和江大哥来照顾雪团子和小兔子吧,我来照顾芝麻球。”


    这两天和铜钱一样受到冷落,独自蹲在笼子里吃菜叶的芝麻球:……


    “行了,你俩去玩吧,等下吃饭。”叶安年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


    手上缠着的软布已经被血浸透了,叶安年没想到雪团子这一口咬的还挺狠的。


    将两个小孩打发走,就去院里拿了水瓢,想舀一瓢水来清洗一下伤口。结果刚把裹手的布条拆开,江竹就凑了过来。


    “被咬了?我看看。”


    叶安年把手递过去。


    江竹看着他纤瘦白皙的手,这么一摸骨节都清晰分明,那两个血洞就衬得愈发显眼。


    他抓着叶安年的手,把伤口处淌出来的血擦干净,然后用皂荚水仔细清洗。


    “疼不疼?”


    叶安年点点头:“有一点。”


    “早知道雪团子会咬人,我来就好了。”江竹道。


    叶安年听得嘴角弯了弯:“有什么区别,该咬人它还是会咬的。”


    “我皮糙肉厚的,它咬不动。”


    “切,你是脸皮比较厚吧。”


    两人说笑着,江竹已经把叶安年手上的伤口清洗干净了,又去拿了自己的药箱,取出外伤药膏帮他厚厚的涂上,最后拿软纱布包了起来。


    “铺子有余虎盯着,明儿个歇一天吧?”


    “没事,这点小伤不至于。”叶安年举起自己被包好的手端详着。


    不得不说,一样是包扎伤口,江竹包的就是比他自己包的好。


    “就因为是小伤,明天歇一天,后天就差不多长好了。”江竹抓住他的手腕子,把人拉进东屋歇着。


    叶安年要做的活儿不是木刻就是玉雕,全都是废手的。平时手上没伤,都免不了会弄出伤来。现在手伤着,再干活,就更不容易好。


    见叶安年不说话,江竹把他按到炕上坐着:“我去做饭,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个我也正好去山上采点草药。”


    “那好吧。”叶安年无奈。想想自己正好也可以趁着明儿个教赵楠、杨池和许言他们扎花灯,便同意了。


    第二日,两人当真都没去镇上。


    江竹一大早就背着药篓去山上采药了,叶安年在被窝赖了会儿才起来。


    洗漱好了一出堂屋,就闻到一股喷香的味道。


    福崽和丁秋已经围坐在小桌边吃朝食了,见他出来,福崽动作麻利的起身去给他盛了一碗粥,又给他剥了一颗煮鸡蛋。


    叶安年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就见福崽一脸愧疚道:“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被雪团子咬的。”


    “怎么能怪你呢,是哥哥自己不小心。”


    福崽却使劲摇了摇头:“不是的。秋哥哥明明跟我说过最好不要把小兔子和雪团子分开,但是我太担心了,没有听他的。”


    “要不是我非闹着要把小兔子单独放,哥哥也就不会被咬了。”


    小孩儿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


    “今天的粥和鸡蛋都是福崽做的呢。”丁秋轻轻开口道,“他很担心叶大哥。”


    叶安年一听,赶紧把福崽拉过来抱住,把自己包扎好的手给他看:“你看,哥哥没事。”


    “养兔子的这些事其实哥哥也不懂,不是你的错,咱们都是第一次养,以后慢慢就会了。”


    “嗯!”福崽抹了一把眼泪,顶着一张小花脸笑起来。


    终于哄好了小孩,三人一起吃起饭来。


    下午时候,赵乐领着赵楠和石头一起过来了,杨池也带着玲玲来了,许言还是到的最晚,不过也不耽误。


    叶安年就拿了材料一步一步的教他们怎么扎花灯。


    “年哥儿,说起来,叶安松那事你还没给我们好好讲讲呢。”赵乐本来就是过来混事玩的,一边坐在旁边看几人扎花灯,一边闲扯。


    “听我爹说你那天也去了,到底是怎么个场面?我怎么听说叶安松都被打残了呢。”


    他一起这头儿,众人顿时都八卦起来,一双双眼睛眨也不眨的都盯着他。


    叶安年无奈,那天的事确实挺跌宕起伏的,但让他讲,确实又不好说,毕竟牵扯的人比较多,又复杂。


    正愁呢,江竹端着茶盘走了过来,给每人倒了杯茶,接话道:“这事我熟啊,那天我也去了的。我给你们说。”


    见他来救场,叶安年蓦地松了口气,坐在一旁喝着茶,听江竹跟他们胡扯起来。


    这八卦一聊,时间就过得飞快。


    花灯做了一大堆,叶安松的事也听的差不多了,几人纷纷起身告辞回家去。


    叶安年和江竹送赵楠、赵乐姐弟到门口,正叙着话,就见一辆马车“嘚嘚”的沿着小路驶进了村里。


    那马车虽然没有文家的气派,但是也不破。只是那车夫将车赶的飞快,即便见到他们几人站在门口,也像是没看见一样。


    “不知是去谁家的,”赵乐看着新鲜,猜测道,“不会是去谁家提亲的吧?”


    叶安年也不知道,摇了摇头。


    江竹盯着那马车远去的影子,突然“啧”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周家的马车。”


    “周家?是那个周家吗?”赵乐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对。”听江竹这么一说,叶安年也想起来了,“应该就是跟叶成河定了亲事的那个。”


    “哎!”赵乐一拍大腿,拉着赵楠就要跑,结果跑的太急,拽的赵楠一个趔趄。


    赵楠被拽的踉跄了一下,抬手就在他后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干啥?虎了吧唧的!”


    “看热闹啊!”赵乐眨眨眼,又看向叶安年和江竹,“一起去呗。”


    叶安年:……


    见两人不动,赵乐走过来拉叶安年:“走嘛走嘛,周家这个时候来能干啥,肯定是退亲的,这热闹肯定好看!”


    叶安年抿了抿唇,还真被他说的有点动摇了,侧头看了江竹一眼。


    江竹直接反手拉上了门:“那就去看看。”


    “这才对嘛。”


    赵乐乐了,从腰间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两大把瓜子,分给叶安年和江竹一人一把,四个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往老叶家去了。


    第132章 大八卦


    四人赶到老叶家门口的时候, 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只有车夫坐在车上,马车里的人已经进院子里去了。


    不过像村子里的这种老房子, 隔音效果也并不好,在屋里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就能听的一清二楚。


    江竹带着三人找了个避风又方便听墙角的位置站着, 没过多久, 果然听见院里“嗷”的一嗓子。


    “退亲?!”


    紧接着就是一顿吵吵:“不成!这说的好好的, 你们凭啥退亲!”


    “这嗓门, 一听就是吴香莲。”赵乐边嗑着瓜子边道。


    而吴香莲这一嗓子过后,老叶家就安静了下来, 叶安年猜测肯定是周在乾说了什么。


    正琢磨着,吴香莲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凭啥啊?咱们两家订亲宴都办了, 日子都定好了,你们家说不嫁就嫁了?你们老周家说话不算话啊!”


    “你少说两句!人周老板也是过来跟咱们商量的!”这回是叶全的声音了。


    “他这哪是商量的态度?这这这……这连咱们给孩子的彩礼钱都带过来了!”


    “你们给的?如果我记得没错,那银子应该本来就是我们周家的!”


    “如今我把这钱退还给你们, 咱们两家从此就两清了!”一道带着怒意的男声突然响起。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一眼,看来这周在乾是终于忍不住了。


    这道怒声之后,老叶家又安静下来。


    四个人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里面竟然没有动静了。


    赵乐纳闷:“不会吧?这就完了?”


    他还以为得吵个天翻地覆呢。


    “兴许是谈拢了吧。”赵楠猜测道。


    叶安年却摇摇头:“不会。”


    以吴香莲的性子,不给周在乾扒层皮下去, 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周家退亲的。


    而这时, 突然自老叶家院里传出“砰”的一声巨响,将大家都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院子里就传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和吵嚷的动静。


    “叶全!你们家也不要欺人太甚!今儿个我就把话撂这,这亲事, 我们周家是退定了!”


    借着院里的光亮,几个人隐约看见周在乾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那吴香莲、叶全和叶成河都跟在后面紧追不放。


    “周老板,我对蓉蓉的真心天地可鉴啊!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眼看着周在乾已经大步走到了院门口,叶成河也急了,一边表态一边冲上来就扯住了人袖子。


    他自觉自己没用什么力气,可就这么一拽,周在乾的身形猛地一晃,竟然“咕咚”一下就栽在了地上。


    “周,周老板?”叶成河吓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还是叶全和吴香莲赶上来,慌里慌张地去扶,他才反应过来,也赶紧凑过去扶人。


    “啧,”江竹看着这乱成一团的几人,不由得咂舌,“周在乾鬼着呢,老叶家这回怕是要栽了。”


    “啥意思?江郎中,你说这周在乾他是故意的?”赵乐蓦地瞪大了眼睛。


    就见叶全、吴香莲和叶成河三人费了半天力,都没能将周在乾给扶起来。


    周在乾就这么坐在老叶家大门口,愤怒道:“你们老叶家简直欺人太甚!”


    “把自己家名声搞坏了,如今还要扒着我闺女不放!”


    “你们扪心自问,我周家聘请成河来铺里干活儿,月钱有没有少给过一回?”


    “如今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你们做什么还要这么逼我一个老头子!”


    他这么一喊,吴香莲原本要出口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叶全见自家婆娘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紧凑过去给周在乾说好话。


    “这姓周的高啊,把你奶的路子都给堵死了。”赵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叶安年咬耳朵。


    “恶人自有恶人磨。”叶安年淡淡道。


    “看你那便宜爹,这会儿屁都不敢放一个了。”赵乐正看的津津有味,就感觉自己腰间装瓜子的布袋子好像被人拽了一下。


    他瞥了旁边的赵楠一眼:“姐,你要吃瓜子跟我说啊。”


    赵楠很是奇怪:“我这还有啊。”


    “那是谁。”赵乐嘀咕着回头一看,魂儿都差点吓没了。


    这会儿天黑了,他们站在老叶家对面的大树下面,他这一回头就看见一张模糊放大的脸就跟自己身后呢,那鼻子差一点就贴在自己脸上了。


    吓得他就要喊,被赵楠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臭小子!”赵里正沉厚的声音在黑暗里低低的响了起来,“吓你爹一跳。”


    赵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是谁了,挣开赵楠的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爹,你咋在这儿?”


    “你娘饭做好了,你们一个个的却都不见人影儿,这不就叫我出来找了吗?结果就瞧见你们躲这来了。”赵里正道。


    他原本是想叫了姐弟俩就走的,可是老叶家这热闹还挺好看的,不知不觉就跟着看了起来。


    叶安年不由得感叹,果然八卦对人具有绝对的吸引力啊。


    这边虚惊一场,另一边周在乾和老叶家也僵持了大半天。


    最后还是叶全把吴香莲和叶成河都打发走了,单独跟周在乾谈起条件来。


    “周老板,今儿个的事是我老叶家对不住你。你放心,退亲这事,我说了算。”


    周在乾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绕弯子了:“叶老想要多少钱?”


    “八十两。”叶全道。


    他这话一出,叶安年就知道两家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以老叶家如今的情况,顺着周在乾的意思老老实实退亲是最好的选择,可这老两口贪得无厌,还想着要敲一笔。


    但这敲竹杠也得看看被敲的是什么人,周在乾这样的笑面虎,可不是叶全他们这样土里刨食的人能惹得起的。


    果然,就听周在乾道:“我奉劝叶老一句话,这做人啊,还是得讲点良心的。”


    “周老板,我老叶家还不够讲良心吗?我家成河是入赘到你周家去,又甘愿帮你女儿养别人的孩子,这样的女婿周老板可还能找得着第二个?”


    “叶全!”周在乾气的咬牙。


    叶全却是一脸得意:“周老板仔细想一想,是这钱重要呢,还是女儿家的名声重要?”


    “你女儿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吧,再不找人成亲,不怕人说闲话?”


    嚯!


    这消息带劲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却见那周在乾捏紧拳头,沉默了半晌后道:“我知道了。叶老先回去吧,这件事容我再仔细想想。”


    “没时间再想了。如果周老板答应,我明日就跟成河商量,俩孩子的婚期就定在五天后。若是不答应,给我老叶家八十两银子,我立刻就宣布两家退亲的事,并且一定会全了你周家的脸面,如何?”


    “今日乏了,我过两天给你答复吧。”周在乾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说完就上了马车,不给叶全再开口的机会。


    随着马车辘辘远去,只剩下叶全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瞧着那马车隐没在夜色里,朝地上“呸”了一口,转身进去了。


    热闹没得看了,几个人也就准备各自回家去。


    结果这一转身,叶安年才发现,这大树底下竟然挤了十多个人,都是听见老叶家的动静,跑过来凑热闹的。


    “你瞧。”这时,江竹突然碰了碰叶安年的胳膊。


    “什么?”叶安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老叶家左右两边的院墙上,趴满了一排排看热闹的脑袋瓜子。


    叶安年:……


    好吧,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种热闹怕是全村都想要来凑一凑。


    跟赵里正他们告别,叶安年和江竹溜溜达达的往回走。


    今天这热闹看的两人都心满意足,没想到叶成河不仅仅是入赘,连孩子都不是他的。


    不过,老叶家应该也不在乎吧,这个孩子不是,下个就是了,周家那么有钱,以后等周在乾死了,周家的一切还不早晚都会落到老叶家手里。


    叶安年倒是不关心这些,只有一点让他觉得有些奇怪,那就是周在乾今日对老叶家的态度似乎太软了点。


    遥想当初周在乾带着一帮混混要打砸光阴小铺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能轻易被人拿捏的样子。


    但这事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叶安年也就没有多想。


    因为第二天还要去镇上,两人回家弄了些吃的就早早休息了。


    次日一早,却在铺子里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叶安年把江竹送到他平常出摊的巷子,再独自赶着牛车去西街,结果才一进铺子就见到柳卓正在里面坐着,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阴沉了下去。


    “叶老板早啊。”柳卓面带微笑的跟叶安年打招呼。


    叶安年径自走到柜台后,将给装着鸡蛋饼的食盒拿给余虎,适才瞥了他一眼:“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聊天?”柳卓依旧是一派温和。


    “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聊的吧。”叶安年不吃他这一套。


    “关于姚知府的事,你不想知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家江郎中似乎跟他关系不错呢。”


    听到他提起姚钧,叶安年微微皱了下眉:“走,出去聊。”


    第133章 赌约


    两人出了铺子, 叶安年领着柳卓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说话。


    柳卓却不依:“我知道不远处有个茶摊,去那吧。”


    “就在这说吧,我铺子里还有事忙。”叶安年淡声道。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 走吧。”柳卓说完,也不管叶安年答不答应,就径自往前走去。


    叶安年皱了皱眉, 只好跟上。


    两人在距离西街不远的一个小茶摊停下, 找了个清静的位置, 要了两大碗茶。


    叶安年:“现在能说了吧。”


    柳卓没急着开口, 而是端起茶碗先喝了一口,而后才道:“那日你和江郎中当天就回了, 我跟冯山长却等到第二天才走。”


    “房金元入狱,那范主簿暂代知县。我第二天去牢里看了叶安松, 你猜怎么?”


    “有话就说。”叶安年懒得跟他绕弯子。


    叶安年不配合,柳卓也不在意,轻笑了声道:“我去见叶安松, 可能是姚知府怕人死在牢里,他身上的伤都被包扎医治过了。”


    “所以呢?”


    “我看见他脸上被人烙了字。”柳卓意味深长道。


    叶安年看他的眼神却很平静:“黥面之刑也没什么稀奇。”


    “是不稀奇。可若烙的是‘贱人’二字呢?”


    叶安年一怔。


    柳卓却笑了:“你说谁会叫人在叶安松的脸上烙这两个字呢?”


    那必然不可能是姚钧。


    叶安年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肯定是江竹让人做的。


    因为叶安松之前最喜欢叫自己“小贱人”“贱皮子”。


    瞥见他脸上的神色,柳卓心下了然,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口茶, 才开口:“年哥儿, 你是个聪明的,想必也看出来了,江竹可不是个普通的乡野郎中。”


    “你今天找我, 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叶安年打断他。


    “那自然不是,”柳卓莞尔一笑,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同为小哥儿,想给你提个醒。”


    叶安年看着他含笑的脸,却只觉得背脊发寒。


    柳卓能有这份好心?想想都好笑。


    “年哥儿,江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从未跟你说过他的身世吧?你们这也成亲快大半年了。他把你摸得一清二楚,你对他却一无所知。”


    “我们如何,不关你的事。”叶安年说完,起身要走,却被柳卓抬手按住。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柳卓唇边噙着一抹浅笑,“还是说,刚刚的话被我说中了?”


    叶安年拂开他的手:“我和你也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柳卓笑起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他终究不是咱们这浅坑里的鱼,早晚要回到属于他的金池玉涧,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他拍了拍叶安年的肩膀:“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必了。”叶安年拒绝的干脆,“你与其费尽心思来我这里挑拨,不如想想自己以后的路。”


    “如今房金元和叶安松皆已入狱,你也进了鸿福书院。真的想为自己博个好前程就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好好念书考试,而不是到处挑唆,动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柳卓脸上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你不信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叶安年的话绊住了脚步。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兴趣了。”叶安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柳卓好奇的坐下来。


    “反正你也没办法说服我,不如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且看对方是否过成了自己所预想的样子。输的人,要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好啊,”柳卓也来了兴致,端起桌上喝剩的半碗茶,“我赌你一定会被江竹休弃,守着一间小铺子,带着福哥儿勉强度日。”


    “呵,”叶安年冷笑了一声,也端起了自己面前那碗没喝的茶水,“我赌你玩弄人心,最终会栽在自己的算计上。许是入狱,许是惨死,总归没有什么好下场。”


    “真恶毒啊。”柳卓端着茶杯咂了咂嘴。


    叶安年端起茶碗跟他碰了下:“彼此彼此。”


    柳卓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叶安年却直接拿起碗将茶水泼在了地上,将碗随意往桌上一丢,起身离去。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毁,叶安年没有回去铺子,而是去文府找文老爷了。


    今天正是跟文老爷约好挑人的日子。


    如今叶安年已经是文府的常客了,文府上下的家丁婢女都认得他。


    看门的家丁直接把他领到前厅,奉了茶水点心,就赶紧去通报文老爷。


    不多时,文老爷就到了。


    “贤侄来得正好,我刚把那些木匠安顿到后面的园子里。咱们稍坐一会儿,过去看看?”


    “有劳文老爷了。”


    两人就在前厅边喝茶边闲聊了一会儿,提起这些人的安置问题,文老爷说他在镇上还有一处闲置的院落。


    因为位置偏僻,院子空旷,屋子盖的也不是很合心意,所以一直闲置着,若是叶安年需要,可以低价租给他,叶安年自然同意。


    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文老爷又试着提了在别的镇、县开分铺的事。


    毕竟虽然他现在只是接了几个单子,但既然这个名声宣扬出去了,后面的需求肯定会越来越大。


    “这件事先缓一缓吧,明年看看情况再说。”叶安年觉得有点太快,他现在这个铺子也才刚开起来呢。


    而且开分铺的话,他打算重新开个专门卖魔方、鲁班锁等益智玩具的铺子,光阴小铺作为他第一个开起来的铺子,总有点情怀在里面,不想搞一堆分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会儿,文老爷就带着叶安年去了后面的园子。


    这一批,文老爷一共搜罗了二十多个人,都是这甜水镇还有附近村镇做木活儿的。


    叶安年一进园子,就看到了整整齐齐站在那的好几排人,老的少的都有。


    “贤侄,你看吧,要是没有合心意的,我再找。”


    叶安年点点头,当即便挑起人来。


    他让这些人先将自己的家世背景和做木匠的基本情况分别做了个自我介绍。


    根据这些基本信息,首先选出了十五个人。


    之后便拿出了他做的一只木雕小狗,让被选出的这十五人现场制作,限时一个时辰。


    他自己则在现场来回巡视,观察这十几个人的手法习惯,制作的熟练程度。


    根据这次的现场考核,他最后又从这十五个人中,选出十个留了下来。


    这十人中,大的五十多岁,小的不过才十多岁,虽然年纪参差不齐,但都是手艺熟练,又没有什么复杂家庭关系牵绊的,本镇和周围村镇的都有。


    见这些人一个个都看着自己,叶安年清了清嗓子,开始给他们介绍以后做工的地方。


    “咱们干活儿的地方就在镇上最西头的那座院子,地方虽然偏了点,但胜在清静。住的近的,每天按时来就行,远的可以考虑住宿,那边有房子,我会给你们安排。”


    “吃饭的话,也会提供食材,但前期你们得自己做。是各做各的,还是大家一起吃,你们自己商量。”


    “前期活儿少,工钱先定半两银子每月。后面如果你们做得好,肯定还会再涨。活儿不多的时候,会安排休息,你们家里有事的也可以告假。”


    他一口气说完,看向那十个人:“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没有的话,排着队到我这儿按个手印,就可以先回去了,三天后正式上工。”


    那座空宅子还需要收拾,还有做木活儿需要的工具和木材也得准备。


    工具他们可以自己带,但木材叶安年是需要提供的,这些都安排好,三天时间也差不多了。


    十个人听了都纷纷摇头,他们这些人,都是平时自己接些零散活计勉强为生,基本上赚不到什么钱,所以才想着来碰碰运气。


    这里又包吃又包住,平时就没什么花销,一个月半两银子也不算少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叶安年让这十个人一一在长工契券上按下手印,就准备回去了。


    “叶老板。”


    正在整理契券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叶安年将契券收好,就见一个衣着朴素,梳着个简单发髻的哥儿走到了他面前。


    那小哥儿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瘦瘦的,却是满脸沧桑。


    叶安年对他有些印象,因为他木刻做的还不错,那小狗雕的十分传神,也是这些人当中做的比较快的一个。


    “怎么了?”叶安年问道。


    那哥儿面上却突然局促起来:“我……我家住的远,可不可以……”


    “住得远可以安排住宿,不用额外收钱,你记得带上被褥衣服就好。”叶安年道,还以为他是担心住在这边会收钱的问题。


    “不是的,”那哥儿连连摆手,“我家……我夫君他腿脚不便,我,我想……”


    “你想带着他一起过来?”


    那哥儿十分窘迫的点点头,他家住一个比较偏远的小村子里,来往镇上十分不便。


    他夫君的腿坏了,平时下地都不能,更别说做活儿了,家里全指望着他一个人到处接些零散的活儿来糊口,好在两人还没有孩子。


    “不……不能带也没事,我每天早点起,也能赶得过来。”见叶安年沉默,那哥儿赶紧道。


    “可以带他来。”叶安年却道,“但你平时照顾他,不能耽误做活儿。”


    “不会!”那哥儿面上一喜,连连称谢,“谢谢叶老板体恤!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他之前在镇上找活儿干,从来没有那个老板掌柜允许他带着夫君一起的。


    将这哥儿也送走,叶安年总算松了口气。


    文老爷走过来问:“时候还早,咱们要不先过去那院子看看?”


    叶安年:“改天吧。”


    没想到他会拒绝,文老爷一愣:“贤侄今儿个还有安排?”


    安排倒是没有,叶安年抿了抿唇,朝文老爷淡淡笑了:“江竹今天不得空,我回去跟他商量一下,明天一起去看。”


    “哦~”文老爷恍然大悟,老脸一红,不禁感慨,这小夫夫俩感情真好啊。


    第134章 周在乾的选择


    从文府出来, 叶安年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见天色还早,他逛去甜食铺子买了些果脯蜜饯,并一些糕饼果子, 就往江竹摆摊的地方去了。


    半下午的街巷安静悠闲,叶安年遥遥望去,就见江竹的摊位上空着, 东西倒是都摆的好好的, 就是人不知去了哪。


    正纳罕, 忽听一声苍老的哀嚎:“你小子就不能让我一局?”


    叶安年快走了几步, 转过弯,就见靠墙围坐着一帮老头, 在一堆灰黑色的衣裳中间,独独那一抹湛蓝亮了他的眼。


    江竹赢了棋, 毫不客气的把老头面前的那堆花生搂到自己这边:“陈老,愿赌服输啊,您一把年纪了可不能耍赖。”


    “唉, 老了老了,这脑子就是不如年轻人好使。”坐在他对面的老头懊恼的拍着自己的头。


    “陈老,今儿个是五香花生啊,真香。”江竹一边剥着花生,还一边故意在那陈老头面前嘚瑟。


    老头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那是老头子我留着晚上下酒的!你个臭小子!”


    “花生有什么好吃的, 陈老, 我买了蜜饯果子,给您尝尝。”叶安年适时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棋桌上。


    一见叶安年, 陈老头沮丧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年哥儿呀,你可来了!”


    “你看看这臭小子, 五盘棋赢我四盘,也太不懂尊老爱幼了这!”


    叶安年被陈老头亲热的拉着手,也浅笑着附和:“是他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训他,您老吃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给老头儿好一顿安抚,这才拉着江竹从老头儿堆里脱身。


    等江竹收拾好摊子,两人牵着手往铺子走。


    “你干嘛整天欺负人家陈老?”叶安年想起自己每次来找江竹,这陈老头都是一副鬼哭狼嚎的样子,忍不住问。


    “我可没有!”江竹顿时委屈起来,“他就是个臭棋篓子,还天天逼着我跟他下棋,什么时候赢了我,什么时候算完。”


    “年年,你来接我一趟,不问问我辛不辛苦,却回回都替那臭老头说话。”


    叶安年毫不客气的白他一眼:“我看你下棋下的挺开心的,哪里辛苦了?”


    江竹:……


    “这不是没病人嘛。”


    “啊!有人流血啦!”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在大街上炸响。


    两人愣了下,就见前面不远的地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围成了一圈,把好好的路都给堵死了。


    这路也是两人回铺子的必经之路,略一犹豫,两人就走了过去。


    围着的人很多,两人根本挤不进去,却隐约听见看热闹的人在说什么“被打的”“浑身是血”之类的话。


    “走吧,别看了。”不知为何,叶安年突然觉得心中一阵不安,拉了拉江竹的手道。


    江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点了点头,拉着叶安年就要离开。


    却听人群中,突然有人喊:“找年哥儿!快去找叶安年!”


    叶安年迈出去的脚步猛地停住,身边却已经有人认出了他。


    “在这呢!”


    随着那人的一声喊,便有手从人群中朝他伸了出来。


    叶安年脑袋还是懵的,躲了一下,被江竹圈在怀里,把那些伸过来的手一一挡开。


    “干什么?”江竹冷声问道。


    “那人说是年哥儿他爹!”人群中有声音回答。


    叶安年悬着的心终于“咯噔”一声沉了下来。


    方才还围的严严实实的人群,此时自动向两边分开,给两人让开了一条路。


    这下,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江竹察觉到怀里的人肩膀抖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想过去的话,我们就走。”


    叶安年抿紧唇,摇了摇头。


    他握了握江竹的手,就放开了,只身朝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中央走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叶安年隐约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模糊的身形,黑乎乎的一片,越走近,那血腥味越重的刺鼻。


    胃里又突然翻涌起来,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周身弥漫开熟悉的药香味,叶安年感觉到一丝安心,那恶心的感觉也被压下去一些。


    “我没事。”他轻声道,握住了江竹遮着自己眼睛的手。


    他执意要看,江竹便松了手。


    映入眼中的,便是满身血污,趴在地上的叶成河。


    叶成河身上的衣服已经烂了,双腿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一双手被碾的血肉模糊,脸上更是被血糊的看不清五官。


    看着这样的场景,叶安年又忍不住泛起恶心。


    却见叶成河那满是血污的手指动了动,好像要做什么手势,嘴里也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叶安年深吸了口气,还是蹲下身去。


    “年……年哥儿,钱,钱……”


    他话没说完,就没了声息,叶安年只觉后脊一阵发凉。


    “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江竹揽了揽叶安年的肩膀,轻声道。


    叶安年松了口气,想起刚刚叶成河断断续续的话,和手指的动作,忍着恶心要去翻他的衣服。


    江竹拉住了他:“我来吧。”


    按着叶安年指的地方,他很快翻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打开来看,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叶安年接过来,将银票拿出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两。


    “看来,周在乾还是选择退亲了啊。”江竹悠悠道。


    叶安年将银票又重新装了回去,暂时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叶成河的性子,刚刚说的话怕是只想确认一下钱还在不在,可不是想给他的意思。


    但这钱放在叶成河身上,若弄丢了也是麻烦事,不如等见了叶全他们,在当面给他。


    反正刚刚他数钱时,不少围观的人都看见了,也不怕说不清。


    “人怎么办?”江竹问。


    那自然是不能就这样扔在大街上,但叶安年也不可能把叶成河带回铺子,更不可能叫江竹去医治。


    “送医馆去吧。”叶安年默了片刻,道。


    他想动手去搬,却被江竹制止了:“我来就行,他身上这么多血,脏的很。”


    江竹动作干净利落,把叶成河身上已经烂掉的衣服扯吧扯吧,简单固定了一下他断掉的两条腿,就跑去就近的医馆喊了两个小药童来抬人。


    开玩笑,让他背他也嫌弃的。


    好在他跟镇上各个药铺医馆的人都混熟了,好说歹说才叫医馆的郎中把人收下。


    两人从医馆出来,就赶着牛车回了月牙村。


    路上,叶安年问江竹:“叶成河会死吗?”


    江竹见他情绪不高,有意逗他:“那你是想他死,还是不想他死?”


    叶安年没有说话。


    江竹便自顾自继续说:“若是我来治呢,他还能活,但是后半辈子也只能瘫在炕上。若是换其他郎中的话,左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叶安年轻舒了口气,头一歪靠在了江竹肩膀上。


    “你那么忙,还是不要管这事了吧。”他道。


    江竹甩着鞭子的手一顿,一双桃花眼笑得像一弯新月:“嘶,我觉得年年说的甚是有理。”


    回到月牙村,两人拴好牛车放下东西,就去了老叶家。


    吴香莲来开门,看见两人,那白眼翻的简直要上天。


    “你俩干啥来了?家里可没做你俩的饭!”


    叶安年无视她,把叶成河的钱袋子取下来塞到她手里。


    “这啥?”吴香莲拿着钱袋子,一阵发懵。


    江竹开口道:“叶成河被人打了,在镇上医馆。这钱袋子是他让我们给你的,里面一共八十两的银票。”


    他说完,拉着叶安年转身就走。


    吴香莲却在后面尖叫起来:“回来!”


    “你说这话啥意思?什么叫成河被人打了?他被谁打了?!”


    “不知道。”叶安年淡淡道。


    “你们咋可能不知道?”


    “你俩是不是看着他被打的?”


    “天杀的!他是你亲爹啊!年哥儿你安的什么心?!”吴香莲又哭嚎起来。


    叶安年懒得再听她撒泼,拉着江竹就走。


    两人越走越快,把这哭声甩在身后,头也不回。


    老叶家,吴香莲哭闹了一会儿就引来了叶全。


    叶全一把将她手上的钱袋子夺过去,取出里面的银票数了一遍。


    一遍数完,老头子拿烟袋锅的手抖的像筛糠似的,满是褶皱的老脸迅速灰败了下去。


    “老,老头子?”吴香莲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你咋了?你别吓我啊!”


    “他俩刚刚都说了啥?”叶全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猛的抽了一口烟道。


    “就,就说成河让人给打了,在医馆呢。这银票是成河让他们给咱的。”


    叶全眼眶突然一红,叹了口气道:“造孽啊。是我,是我害了三儿!”


    他说完,吐出一串烟圈,对吴香莲道:“走,收拾东西去镇上。”


    吴香莲虽然不是很明白现在到底是啥情况,但眼下还是看儿子重要,于是赶紧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而站在院子里的叶全,手里死死的捏着那个被塞的鼓鼓的钱袋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竟然以为捏住了周在乾的把柄。


    还说什么要么成亲,要么拿钱退亲的话,来让周在乾自己做选择。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钱袋子,发出一阵苦笑。


    周在乾如今已经给了他答复,八十两,一顿揍,这亲非退不可。


    第135章 不能报官


    得知了叶成河的情况, 老两口也没敢再耽搁,收拾了些银两衣服,就匆匆往赵里正家去。


    周良的牛车这会儿还在镇上没回来呢, 两人只能先去借赵里正家闲置的驴车。


    虽然知道叶成河被打了,但这会儿不管是吴香莲还是叶全都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被揍一顿而已,叶成河从前在外头鬼混的时候也没少被人打, 左不过花点银子拿些药, 回去养养也就好了。


    直等到两人到了医馆, 看见了那床上躺着的浑身裹满白布裹的人, 吴香莲第一眼都没敢认。


    还是躺在床上的叶成河颤巍巍的抬了抬手,朝她喊了声:“娘……”


    “哎呦……”


    吴香莲这眼泪“刷拉”一下就掉下来了:“我的儿啊, 你……你咋成这样了?”


    叶成河现在是浑身都疼,尤其是两条断腿, 疼的他身上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虽然已经敷过了药,也包扎过了, 但依旧疼的他直哼哼。


    “娘……娘啊……”叶成河颤巍巍伸手,吴香莲赶紧上前拉住他。


    “儿啊,你想跟娘说啥?”吴香莲直抹眼泪。


    “周……是,周在乾……娘!”叶成河虚弱道。


    叶全听到这,叹了口气, 扭头出去了。


    吴香莲跟叶成河哭哭啼啼说了半天话, 他就站在外头闷头抽烟。


    直等到屋里的哭骂声小了,他才掀开门帘进去。


    “报官吧。”叶全道。


    吴香莲骂了周在乾半天,一听这话, 也反应过来了。


    周在乾在镇上也是个人物,他们是万万惹不起的, 除了报官,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谁知,躺在床上哼哼的叶成河却急吼吼道:“不行!不能报官!”


    “他闺女的肚子又不是你搞大的,你怕啥?”叶全朝叶成河翻了个白眼。


    “爹,别报官了。”叶成河不接这话茬,就只是劝,“我这伤就是看着严重,回家养养就好了。”


    “胡说!你都伤成这样了,哪是养养就能好的事?”吴香莲瞧着自己儿子都这样了,还在想着息事宁人,又是一阵心疼。


    “你不用怕给家里惹麻烦,这回是那姓周的欺人太甚!咱们告到安兴县去,不信那青天大老爷不给咱们做主!”


    “娘,爹……”叶成河现在张张嘴都扯的脸上伤口疼,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


    “我,我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做的那活儿,它不干净!”


    这话一出,老两口都愣了。


    ……


    这边老叶家焦头烂额,可对于另一边的叶安年和江竹来说,叶成河的事只不过是个小插曲。


    两人第二天就跟着文恒一起过去看了甜水镇紧西头的那座空宅子。


    宅子是个二进院的,但是占地面积比较大。


    叶安年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和江竹商量把一进门那块的门屋,改成供木工们做饭吃饭的灶房饭堂;然后在二进院内建个大棚子,供木工们干活儿用。


    二进院的正屋一共四间,东西厢房各五间,叶安年看了一下,房间地方都不小,一间屋子能住下三四个人。


    不过现在他们人还少,叶安年决定先暂时让他们两人住一间,正屋除了留出来两间留着放成品之外,其余的也给木工们做宿舍用。


    将这些都规划好,文恒就安排了一批家丁过来打扫,人多活儿也干得快,大半天的功夫就收拾出来了。


    文恒屁颠屁颠的去找叶安年:“那宅子收拾出来了,二位瞧瞧还有啥需要的?”


    叶安年正在铺子里跟江竹商量找民匠搭棚子的事,闻言道:“有坏的门窗桌凳什么的,怕是得修一修。”


    “这好说,”文恒十分痛快,“还修个什么,直接换新的就是了。别的还有吗?”


    “一进院门房那两间不是要改成灶房和饭堂,是不是得搭两个灶台,摆些桌椅什么的?”江竹提醒道。


    “对。”叶安年点点头,这个原本他是打算自己找人弄的,不过既然文恒问起,倒也省的他找人了,“那就麻烦文二少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俩先商量着,还有啥需要的随时跟我说,小爷我保证给你们安排到位!”文恒豪气的一拍胸脯。


    这事落定,文恒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去忙了。


    叶安年瞧着他离开的背影,越发觉得他挺适合当监工的,回头等自己这十个人的小作坊办起来,就让文恒每天过来替他巡视两圈,也省的自己天天往这边跑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两人赶着牛车从铺子出来,天色已经渐晚了。


    叶安年看着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忽然被街边飘来的一股香味所吸引。


    定睛一看,是一家卖烤鸭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江竹见他眼睛盯着那边看得出神,轻笑着开口:“想吃烤鸭了?”


    叶安年回过神:“人太多了,改天吧。”


    这会儿再去排队,到家天都黑透了。


    江竹却把牛车停在路边,叫叶安年坐在车上等他一会儿,然后就下去排队了。


    叶安年很是无奈,也拦不住,只好看着江竹远远缀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这家烤鸭铺子是用焖炉烤的,几个伙计进进出出的忙活着,不断将新出锅的烤鸭子端出来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再由架子前的小伙计为来买烤鸭的人片好鸭肉,配上荷叶饼、酱料、葱丝等,打包装盒。


    这样的烤鸭按斤称要六七十文钱一只,大都是镇上有些闲钱的人家来买,但也只是偶尔,毕竟天天吃谁也吃不起。


    不过,他们如今有钱了,偶尔吃一次也不打紧。


    正想着,江竹已经拎着食盒回来了。


    他把木盒子往叶安年怀里一塞,坐上了牛车:“正好赶上这一锅里最后一只,不然等下一锅,又得个把时辰了。”


    叶安年怀里抱着沉甸甸的木盒子,瞥了他一眼:“也不一定就要今天吃么,这家铺子又不是明天就关门了。”


    “但你今天想吃不是么?”江竹扬起鞭子,随意的往牛屁股上挥了两下,牛车就溜溜达达的走了起来。


    “有些东西不趁着你想要想吃的时候买,过后即便得到了,也不会觉得有多好了。”


    叶安年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江竹说的有道理。


    小的时候他过生日,生日蛋糕顶上的那块黑松露巧克力,继母从来都会拿给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吃,他想要分一半,父亲都不许。


    后来父亲可能是觉得愧疚,给他买了好多各种各样的巧克力,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生日蛋糕上的那个最好吃。


    见他沉默下来,江竹屈指敲了敲食盒的盖子,笑道:“信不信,今天这烤鸭不买,回去之后你还是会惦记着。”


    叶安年嗅了嗅从盒子里飘出的果木炭烤的焦香味,勾了勾嘴角:“信。”


    由于路上买东西耽误了些功夫,两人到家时天都黑透了。


    叶安年拿了车上的东西,迎着铜钱的热情的哼唧声进了院子,江竹则去卸车栓牛。


    屋里,福崽听见动静跑了出来,后面跟着拄着盲杖的丁秋。


    叶安年赶紧迎上去,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哥哥,快给我们看看小兔子吧。”


    这几天,为了不让雪团子太戒备人,他只每天早晚各喂一次,晚上清理兔笼,顺便让两个孩子看看小兔子。


    这样下来,雪团子倒是没有再躁动不安了,那十一只小兔子也都长得好好的,身上的毛越长越浓密了,个头也比刚出生时大了些,就是眼睛还没有睁开。


    “好,我给雪团子拿些吃的,清理下兔笼你们再进来。”


    叶安年说着,去堂屋拿了些新鲜的白菜叶子和之前储备的干草,喂给雪团子吃。小兔子现在还太小,只能吃奶。


    喂完雪团子,又将兔笼清理之后重新铺上干草和棉絮,叶安年才叫两个孩子进屋来。


    福崽和丁秋小心翼翼的搬了小板凳围坐在兔笼子边上。


    正在里面吃东西的雪团子,听见动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埋头吃菜叶子了。


    叶安年守在一旁,见状道:“要不要摸摸?”


    “可以吗?”福崽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可以。”叶安年说着,就抓了一只小兔轻轻放到福崽手里。


    福崽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给捏死了。


    见丁秋一个人乖乖坐着,叶安年又抓了一只,拉过丁秋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摸摸看。”


    丁秋摸着手里暖暖绒绒的一团,抿唇笑起来:“好小。”


    “小兔子长得很快的,再过些日子就能吃草了。”叶安年道。


    这些天,江竹给他说了些关于养兔子的常识,他现在也知道不少。


    比如小兔子一般两三天身上就会长出绒毛来,十来天就会睁眼,等到满月就可以喂些菜叶子和嫩草了。


    不过天气越来越冷,草是喂不了了,只能喂喂新鲜的菜叶子。


    三人在屋里看兔子,那装烤鸭的食盒就被叶安年随手放在了堂屋的灶台上。


    铜钱闻到香味,凑在灶台边上转来转去。


    但是它虽然馋的流口水,却也没有直接去掀食盒的盖子,就转着圈的闻味儿。


    它可是好狗,绝不偷吃主人家的东西的。


    只是,许是它太激动了些,那粗壮有力的大尾巴,一摇一扫,食盒“啪嚓”一下被扫到了地上。


    铜钱傻眼了。


    院外,江竹栓好牛,又进院子抱了一抱干草,给黄牛添到门口牛棚的食槽里。


    喂完了牛,刚要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


    “江郎中……”


    江竹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来人。


    就见季芳芳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


    “你……找我?”江竹颇有些意外。


    “嗯,”季芳芳要紧唇瓣,点了点头,“江郎中……你帮帮我吧!”


    第136章 木坊


    叶安年正在东屋和两个孩子一起看小兔子, 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刻起身出去查看。


    就见他好好放在灶台上的那盒烤鸭摔在了地上,铜钱可怜巴巴的缩在堂屋角落里,见他出来, 竟然慌的后腿一蹬就窜了出去。


    “铜钱!”


    听到声音跑出来的福崽,就看到一道黑影“刷”地蹿了出去。


    “怎么了?”丁秋看不见,有些担心的问道。


    福崽赶紧上前扶住他:“没事的, 是铜钱把烤鸭子弄翻了, 怕哥哥责备, 跑出去了。”


    “那咱们出去找找吧。”丁秋有点担心。


    “等下我去就好。”叶安年赶紧道, “你俩在家等着,饿的话先吃点点心垫垫。”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 狗已经跑了,孩子可别再跑出去找不着。


    他干上前查看了一下, 好在食盒里的烤鸭被一张大荷叶包着,撒的不多。而且,烤鸭都还好好的, 并没有被抓咬过的痕迹。


    他猜测铜钱应该是闻到了香味,在灶台旁边打转儿的时候不小心弄翻的,而不是有意偷吃。


    小狗也是第一次犯错,难免会不知所措。


    叶安年想着,等找回来得好好安慰一下才行。


    把荷叶上干净的烤鸭重新装回食盒里, 地上撒的就捡了捡给铜钱放进它的狗盆里。


    叶安年又叮嘱两个孩子好好在家等着, 不要乱跑,然后就提上风灯出去了。


    院里一片漆黑,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冷的有些刺骨, 叶安年裹了裹衣服,想起江竹今天栓牛的时间好像比往日都要久一些。


    而铜钱犯了错, 慌的一头冲出了屋子,小狗也不知道该躲去哪,见篱笆门没关,就往外冲了出去。


    结果它才冲出大门,就猛地撞上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天色本来就黑,两道黑漆漆的身影就杵在那,吓得小狗背后的毛都炸了起来,一头撞在了江竹腿上。


    “嗷呜~!”


    “啊……!”


    铜钱吓得叫破了音。


    季芳芳也被吓了一跳,失声喊了出来。


    “嘘,”江竹绷直的嘴角抽动了下,声音有些沉冷,“不想被人发现就小声点。”


    “唔,嗯嗯……!”季芳芳虽然还在发抖,但赶紧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缓了会儿才道:“江郎中,那这事就拜托你了。”


    “嗯,”江竹声音淡淡的,“你明晚再来找我拿药。”


    “好,”季芳芳赶紧点头,“那……那这事,求你一定要帮我保密。”


    “只要你以后别再来我眼前晃悠。”


    “我,我知道了。”


    院里隐隐传来脚步声和叶安年呼唤铜钱的声音。


    “你走吧,安年出来了。”江竹敛下眼中的不耐烦,转身要走,却被季芳芳一把拉住了袖子。


    “干什么?”脚步顿住,江竹回头看了她一眼。


    季芳芳被他这突然阴冷下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了手:“不,不干什么。”


    “江郎中……我求求你,能不能别告诉年哥儿?”


    面前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院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竹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越烧越旺。


    他抬手猛地扯断了季芳芳刚刚拽过的衣袖,向后退开几步和季芳芳拉开了距离。


    “既是求我帮忙,就把你那点小心思收一收。”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季芳芳彻底慌了,一边哭一边试图解释,“我,我只是……”


    她只是害怕让叶安年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罢了。


    毕竟,她曾经是不服气叶安年的,觉得他一个被叶家嫌弃、看不起的小哥儿,竟然能入了江竹的眼。


    她自诩生的不错,家境也比叶安年要好,还是个女子,洗衣做饭、针线刺绣她也都不在话下,怎么就比不过叶安年呢?


    “……江竹?”


    叶安年闻声赶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江竹和季芳芳,季芳芳还在低低的啜泣,那样子看上去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你怎么出来了。”江竹没理哭哭啼啼的季芳芳,走上前伸手揽了下叶安年的肩膀。


    叶安年勾了勾唇:“我不出来,怎么能看这么一出好戏呢?”


    他声音平和,甚至带了些调侃的味道,也没有丝毫要躲开的动作。


    不知为何,在听到叶安年这句话之后,江竹方才还悬着的心稳稳落了回去。


    他将叶安年搂的更紧了些,对季芳芳道:“你回去吧,落胎药我会准备好,你明晚这个时辰来找我拿。”


    “叶安松即便出狱,恐怕后半生也是个废人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搂着叶安年进了院子。


    铜钱见两人走了,也摇着尾巴赶紧跟上。


    高高的篱笆门在季芳芳的面前毫不留情的关上,将两人低低的说话声和屋内暖黄色的灯光都和她远远隔开。


    季芳芳透过篱笆的缝隙,看到江竹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叶安年披在了肩上,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进了屋子。


    她的眼泪突然决堤一般“哗哗”滚落,但她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却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是她输了,输的彻底。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抱有什么幻想的。


    ……


    很快就到了木工们正式上工的日子。


    叶安年特意给自己和江竹都换了新衣,赶着牛车直奔甜水镇西头的那座空宅。


    宅子前一天就已经收拾好了,两人还过去转了一圈验收成果。


    不得不说,文恒这回办事确实比之前靠谱了不少,二进院的棚子搭的够大够结实,左右面是墙,前后都留了空,只挂帘子,方便通风,也亮堂,冬天在棚子里烧炭盆也不会冷。


    正房和东西厢也都收拾的干净利落,一进院的那两间门屋按着叶安年的要求一屋搭灶台做伙房,另一间屋就摆了好几张长桌和板凳,给木工们当吃饭的饭堂用。


    两人到了镇上,先去光阴小铺接了余虎,而后三人直奔镇西头的宅子。


    一到那门口,余虎就傻眼了。


    那宅子看上去又大又好,门口的牌匾也是新挂上去的,上面刻着“木坊”二字,黑檀木牌匾,描金的两个大字,怎么看怎么气派。


    “怎么样?”文恒抱胸站在门口,嘚瑟的直抖腿。


    “好……真好!”余虎大张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夸。


    叶安年走过去一托他的下巴,帮他把嘴合上,笑道:“里面也修整的不错呢,进去看看吧。”


    “小爷出马,那自然赖不了!”文恒一撩衣摆,率先进了院子。


    叶安年和江竹见状跟了上去,余虎也赶紧跟在两人身后。


    岂料,两人的脚才刚踏进门槛,两边整齐列队的家丁们就一齐抖袖行礼,口中高呼:“给大掌柜、二掌柜请安了!”


    两人猝不及防,被惊的愣了下,就连余虎都被吓得一哆嗦。


    文恒见状大笑起来:“怎么样?够不够派头!”


    叶安年:……


    江竹:……


    余虎:……


    傻少爷一副求夸夸的表情,叶安年无奈揉了揉眉心,敷衍道:“够,够的很。”


    “嘿嘿,小爷干别的不成,就这……”


    见他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的开始显摆,江竹赶紧打断:“余虎第一次来,文二少不如先带他好好转转,熟悉熟悉。”


    “啊,对对对!”文恒如梦初醒,拉着余虎就走了。


    叶安年松了口气,算算时间,来上工的木工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两人进了二进院,叫家丁搬了桌椅放在棚子里,就坐在里面等木工们来。


    不多时,便有人陆陆续续到了。


    叶安年和江竹分工明确,江竹负责登记来人,叶安年则领着需要住宿的人去宿舍放东西。


    一上午的时间,那十个人就都到齐了。


    确切的说是十一个,那天跟叶安年请求带着自己夫君的哥儿是最后一个到的。


    两人雇了辆牛车,拉了不少东西。


    叶安年忙叫家丁去帮忙拿东西、扶人。


    这十个人中,需要住宿的有六个,房间倒是绰绰有余,叶安年就把他们安排在正房和东厢了。


    那哥儿名叫张六,他夫君叫陈汀,叶安年为了照顾病人,让两人住了正房最东边的那间屋。


    “多谢大掌柜!”陈六连连道谢。


    安顿好了他夫君之后,就从他们带着的一堆被褥衣裳里翻出一个小盒子,说什么也要送给叶安年。


    叶安年推脱不过,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子。


    “这是我出嫁时,我娘给我的。”陈六还有些窘迫,“大掌柜别嫌弃,我知道这镯子可能不值钱,但是这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我不是嫌弃。”叶安年叹了口气,“这东西贵重,我不能要。”


    他把东西塞回给陈六,陈六却死活不要:“您不拿着,我夫君也要骂我的。”


    “你要真想报答我,好好做活儿就是了。”叶安年拍了拍陈六的肩膀,“今儿个你们先歇一歇,熟悉熟悉,明天我会过来正式教你们做魔方。”


    “好。”陈六使劲点头,“我一定好好做!”


    等六个住宿的都收拾妥当,叶安年便将大家都叫到了棚子里。


    棚子里需要的工具已经都备齐了,每个人都有单独的位置,等到十个人都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叶安年才缓缓开口。


    “今儿个你们可以先熟悉一下咱们这‘木坊’,我给你们也都准备了练手的木料,你们下午没事可以试试做木活儿的工具趁不趁手。”


    “明天一早,我会来教大家正式做魔方,以后还会教你们做其他的木制玩物,希望大家能认真学。”


    众人态度都很积极,叶安年又跟他们介绍了一下江竹、余虎和文恒。


    等跟这些木工熟悉的差不多,叶安年和江竹就带着余虎走了,文恒自然是留下当监工。


    三人回到西街时,遥遥看见钱婆婆在两个铺子前面搬了张小凳子,正靠在上面晒着太阳。


    “钱婆婆!”余虎招呼道。


    钱婆婆闻声缓缓睁开眼,看见三人,笑道:“回来啦!”


    叶安年方才接走余虎时,拜托了钱婆婆帮忙看铺子,这会儿道:“刚刚麻烦婆婆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都是邻居,顺便的事。”钱婆婆道,“我刚煮了些小丸子,你们晌午还没吃吧?一起吃点吧。”


    “不了,”江竹客气的拒绝,“我跟安年等下还有事,就不叨扰您了。”


    “那虎哥儿来吃!”钱婆婆热络的上前拉住余虎,却突然“哎呦”一声,“瞧我这记性!”


    “年哥儿,刚才来了几个人,说是你爷爷奶奶。”


    叶安年一听这话,脸色就有些冷了下来。


    就听钱婆婆道:“他们说是来接你爹回村的,顺便过来这边看看你和江小子,见你们都不在就先走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婆婆。”叶安年道。


    他可不相信叶全和吴香莲是为了来看他,怕不是来找他要叶成河的看病钱吧。


    第137章 要生了


    叶成河在镇上的医馆住了四天才被吴香莲和叶全接回家。


    身上的皮外伤倒是都愈合了, 只是被打断的双腿依旧被缠着厚厚的绑带,拉尿都不能自主。


    但是没法子,镇上医馆住一日就要五十文, 四天就是二百文。


    之前周在乾给的那八十两银子都用来还外债了,家里余钱也不多,实在受不起这么耗。


    叶全于是一大早就租了周良的牛车, 去镇上把叶成河拉回家了。


    如今的老叶家可谓是一片惨淡。


    大房媳妇儿孙采荷自从叶安松蹲了大牢之后整个人就垮了, 大病了一场, 家里的活儿也干不了多少。


    二房媳妇儿张娟怀着孕, 眼看着也八九个月大了,这活儿更是干不了一点。


    家里这里里外外洗衣做饭, 扫地喂鸡的活儿自然都落在了吴香莲身上。


    两人好不容易把叶成河拉回了家,却在如何把人抬到屋里这事上犯了难。


    在医馆还有药童帮忙, 可眼下老大叶成海和老二叶成江都不在。


    如今的叶成海是日日早出晚归,倒不是去地里干活儿,而是天天出去喝酒鬼混, 地里的活儿就只靠叶成江和叶全两个人撑着。


    叶全瞧瞧天色还早,知道大儿子和二儿子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


    他闷头抽了一会儿烟,对吴香莲道:“我把赶进院里,咱俩抬一下。”


    “这我哪抬得动。”吴香莲犯愁,叶成河一个壮汉子多沉呐。


    “去把大儿媳妇叫出来。”叶全闷声道。


    吴香莲会意, 知道没法儿, 也只得去了。


    他们如今在村里的名声算是坏透了,这事求到别人头上怕是也没人愿意帮忙。


    就这牛车还是早上软磨硬泡,又多加了些钱, 才跟周良租来的,等下还得去还。


    不一会儿, 孙采荷就跟着吴香莲出来了,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叶成河搬到他那屋里去。


    吴香莲跟叶全坐在叶成河的床边上直喘气,孙采荷帮完忙就出去做饭去了。


    猫在屋里的张娟听见外面的动静探出头来,听说叶成河回来了,眼珠一转,往叶成河住的那屋走去。


    “儿啊,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吴香莲发愁,“你这伤大夫说了,得养个把月才能好,那吃的药、换的药,天天都得吃着用着。可咱们没钱呐。”


    “那娘想咋办。”叶成河躺在床上,眼神里也没了往日的光彩,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咋办,咱们得从那姓周的手里弄钱出来!”吴香莲发了狠。


    叶全把烟灰磕在床沿儿上,丢给吴香莲一个白眼:“咋弄?你是不是忘了成河是干什么的了?”


    “反正他现在也不干了嘛。”吴香莲嘟囔道,“明明报个官就能解决的事儿。”


    叶成河在周记当铺明面上做的是铺里伙计,实则却是催债人。


    而且一般往出放的印子钱,都是挂的他个人的名,和周记当铺没有直接关系。


    放印子钱这种,在东陵国是不被律法允许的,一般干这行当的,都是偷偷摸摸,要么是开赌场的,要么是有势力、有门路的人,一般的当铺可不敢干。


    因为一旦出事,那不光是倾家荡产,人弄不好是要坐牢掉脑袋的。


    “他现在是不干了,可以他的名头放的那些印子钱呢?还有那些记在他头上的帐。你是生怕安松在牢里没人陪着,想把他三叔也弄进去俩人有个伴儿啊?”叶全气得不轻。


    “那要不,咱们去跟周在乾谈谈。反正他女儿怀了野种的事只有咱们知道,他要是不给钱,咱们就把这事儿宣扬的整个甜水镇都知道。我看他女儿还有谁敢要!”


    “哼,”叶全冷笑一声,“恐怕不等你把这事儿说出去,自己就躺在哪个犄角旮旯等死了。”


    他这么一说,吴香莲也想起叶成河被打的事来,顿时不敢说话了。


    见两人都息了声,叶成河心里也慌的不行:“爹,娘,那……那可咋办啊?”


    “唉……”叶全愁的摇头,叹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几声痛呼。


    “哎呦……哎呦!”


    吴香莲一愣,孙采荷惊慌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弟妹,你没事吧?!”


    “啊……肚子,我,我的肚子好疼!”张娟□□起来。


    她本来就是想偷偷听听叶成河这事儿,公婆到底打算咋办,毕竟因为叶安松家里已经搭进去不少钱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咋过。


    可谁知,这一听就听到叶成河放印子钱的事,一惊一吓,直接就早产了。


    屋里的吴香莲听见声音,已经箭一般从屋里蹿了出去,就见张娟被孙采荷扶着,正坐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身下衣裳都已经湿了。


    “快!把人扶到屋里去!烧热水!”她喊完,也不管屋里的爷俩,急吼吼的冲进灶房去了。


    ……


    叶安年和江竹忙活了一天,回到家天都黑了。


    两个孩子一见他们回来,就缠着叶安年要看小兔子,叶安年便洗了手,捡了些鲜嫩的白菜叶子,先喂给雪团子吃。


    等雪团子吃饱了,便招呼两个孩子进来看小兔。


    小兔子现在身上的绒毛已经长齐了,一团一团的挤在一起,好像一朵朵蒲公英。


    叶安年照常抓了两只小兔子给俩孩子稀罕,福崽接过来撸了一会儿,突然惊喜道:“哥哥,它好像睁眼睛了!”


    叶安年一看,可不是嘛,雪白小毛团子眼睛已经睁开了,正在嘬福崽的手指头呢。


    丁秋捧着手里的小兔子,也一脸期待的问叶安年:“叶大哥,你看我这只呢?”


    叶安年接过来一看:“嗯,你这只也睁眼睛了。”


    他看完就把小兔子还给丁秋,又小心翼翼的拿起剩下的九只挨个检查。


    发现除了小只个头小一点的还没睁眼外,其他的眼睛都挣开了,黒黑亮亮的,可爱极了。


    “五只白的,三只棕的,还有三只花的。”福崽看着兔笼里各种颜色的小兔子,一一说给丁秋听。


    这几天雪团子已经习惯了他们天天来看小兔子,也没那么戒备了,叶安年就让两个孩子自己玩,他跟江竹一起去准备夕食。


    这几天吃多了大鱼大肉,晚上江竹就打算煮一锅小米南瓜粥,炖个白菜豆腐,在贴一些玉米饼子。


    两人分工有序,正忙活着,外头又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铜钱自从那天得了几块烤鸭吃,又没挨骂,整只狗都显得比从前嘚瑟起来了,不仅看家护院十分卖力,而且只要叶安年在家,它都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上茅房都要撵脚后跟儿。


    这会儿听见外头有人叩门,跟拉满弓的箭一般,“嗖”地一下就射了出去。


    “汪!汪汪汪汪!”


    伴随着铜钱的一阵狂吠,吴香莲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却不是喊叶安年的。


    “江郎中!”


    “江郎中救命啊!”


    “年哥儿!快开开门!”


    正在堂屋切白菜的江竹手上动作一顿,叶安年已经放下了手上正在淘米的小盆:“我去吧。”


    他快步往外走,江竹也跟了出来,有些不确定道:“她好像是找我的?”


    叶安年将篱笆门打开,吴香莲就站在门外,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把拉住了江竹的胳膊:“江郎中,你快跟我走!”


    她说完拉着江竹就走,江竹皱了皱眉。


    还不等他开口,叶安年已经伸手把吴香莲的手掰开了:“有事说事,你这是干什么?”


    “哎呀!”吴香莲急的一拍自己大腿,“是你二伯娘要生了!”


    “那就去找接生婆啊。”叶安年淡声道。


    “村里会接生的孙婆子已经去了也不行啊!这都生了一下午了,还没生出来呐!”


    她急吼吼的说完,叶安年和江竹都没什么反应。


    吴香莲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今儿个要想请动江竹,还得看叶安年的意思。


    “唉!”她叹了口气,可就算再拉不下脸去,也不得不低头。


    “年哥儿,从前是奶奶不对。奶奶不该……不该那么对你,还有福哥儿。”


    “可,你二伯娘从前也没咋磋磨过你,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叶安年看她那战战兢兢看自己眼色的样子,突然笑了一声:“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郎中,您求我干什么?”


    “那……”吴香莲一愣,有点懵了,“江郎中,我求求你救我二儿媳妇一命吧!”


    江竹没有说话,看了旁边的叶安年一眼,叶安年只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虽说老叶家的人对他和福崽都不好,但张娟相比家里其他人还算轻的,他也真不能放着不管,左右叫江竹去看看,能救就救,好歹是两条人命。


    闲话不说,江竹拿了药箱,三人就匆匆往老叶家去了。


    此时虽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老叶家院子里已经占了不少人,都是婶子、大娘还有几个夫郎,有和老叶家走的近的,也有平时不咋来往的。


    虽说平时不和,但真遇到这种事关人命的事,大家还是关心的。


    见吴香莲把江竹请了过来,众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江竹趁着人多拍了拍叶安年的肩膀:“在这等我。”


    说完就跟着吴香莲进去了。


    叶安年站在人群中,隐约听见屋里张娟有气无力的痛呼。


    他知道古代的医疗技术远不及现代发达,妇人哥儿生产那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也不知张娟是什么情况,江竹能不能救的回来。


    正担心呢,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年哥儿。”


    第138章 难产


    叶安年被吓了一跳, 一回头,却见赵乐正站在他身后呢。


    “你咋过来了?”赵乐问。


    叶安年:“你不是也来了。”


    “我娘来了,我就跟着过来看看。”赵乐道。


    他左右看看, 见旁边的婶子大娘都没人注意他们,凑到叶安年耳边道:“你不知道,我下午就来了, 你二伯娘这回是真凶险。”


    “下午刚生那会儿还喊的可有劲儿呢, 这会儿都听不见什么声音了。那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往外端了好几盆了, 看了都叫人害怕。”


    “孙婆子和江竹都在, 应该会没事的。”叶安年也不知该说什么,随口道。


    正说着, 孙采荷又从里头端出一盆血水来,刚好从叶安年旁边过去。


    赵乐拉着他让了一下, 心有余悸:“你说这女人生孩子都这么艰险了,那咱们……”


    他话没说完,叶安年却已经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了。


    小哥儿虽然可以怀孕生子, 却是比女人要更加艰难的。


    想来他和江竹成亲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虽然他现在因为身体不好,还一直在吃药,暂时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但以后,两个人在一起, 应该总会想要个孩子吧?即便他不想, 但江竹应该会想的。


    叶安年突然就有些不确定起来。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现在也融入的不错,但对于男人生子这个事情, 还是不太能接受。


    这段时间他和江竹相处的倒还算融洽,也从未吵架有过嫌隙, 可若是因为这件事产生分歧,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让步。


    他自己在这边胡思乱想着,屋里江竹却是没有别的闲心思。


    张娟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月份不足就破了水,孩子个头大,胎位又不正,不好生。


    折腾一下午,大人都没力气了,躺在床上喘气都弱了许多。


    孙婆子虽说给村里不少女子小哥儿都接生过,经验还算丰富,但眼下这情况也是没了法子,只一个劲儿的叫张娟用力。


    张娟现在满脸是汗,脸色白的吓人,根本一点力气都没了。


    江竹只站在距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看了几眼,又叫孙婆子上前翻了翻张娟的眼皮,就把药箱打开,拿了参片给孙婆子,叫她给张娟含着。


    又教了孙婆子怎么给张娟按揉肚子,正胎位,然后就起身要走。


    吴香莲哪敢放人,挡在门口好言好语道:“江郎中,你来都来了,就再留一会儿吧。”


    她私心里也怕张娟出什么事,毕竟折腾了这么久都还没生出来,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江竹没有立刻答应,眼神越过吴香莲看向院里,捕捉到了叶安年所站的位置。


    见他和赵乐待在一起,两人凑在一起说着话,心里稍安,这才回道:“也行。”


    他就在外屋站了会儿,也好随时知道里面的情况。


    不多时,屋里便传来了张娟凄厉的痛呼声,伴随着“哇”的一声啼哭,孩子总算是生下来了。


    “是男孩!”里头孙婆子激动的喊了一声。


    吴香莲一听,激动的双手直抖,眼泪也是“哗啦”“哗啦”的往下掉,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去。


    眼下情况平稳,江竹就提着药箱出去了。


    见他一出来,院子里聚集的人都围了上来。


    “生了啊!江郎中,你还真是神了。”


    “可怜娟子折腾一下午都不行,早知道就该早点去请你!”


    “是啊,这生孩子还是得有个郎中在安心一些。”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江竹笑着应付了几句,就走到了叶安年身边。


    “没事了么?”叶安年问他。


    江竹点点头:“后面的有孙婆子在呢,咱们回家吃饭了。”


    他伸手去拉叶安年,却发觉叶安年的手冷的像冰块似的。


    “你冷么?手这么凉。”


    叶安年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屋里却又传来孙婆子的喊声:“哎呦!怎么这么多血?!”


    “娟子,娟子!”紧接着就是吴香莲焦急的喊声。


    叶安年心下一沉,江竹已经转身又进屋去了。


    他进了里屋,就见张娟的床上被褥已经被染红了,明显有血崩的征兆。


    “这可怎么办啊……”吴香莲已经慌了,见江竹进来,下意识就要上前拉他。


    “你出去,”江竹冷瞥了她一眼,“留孙婆子在这就行。”


    说完,快速打开药箱,拿出他那已经被磨损的有些破旧的针袋,取出银针,在张娟手背的断红穴上刺了三针,身下出血的情况立时便止住了。


    孙婆子已经吓得脸都白了,见止住了血,猛地松了口气。


    江竹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倒了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孙婆子。


    “这药丸一会儿给她喂下去,等她待会醒了,做些补气血好克化的东西给她吃。”


    说完,起身提起药箱走到外间,问吴香莲要了笔墨,写了张药方:“这方子要连吃一个月。”


    “那……那人现在没事了?”吴香莲收下药方,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了。”江竹道。


    他收好药箱提步往外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看向吴香莲:“诊费一共十两银子,记得给。”


    “啊?”吴香莲一愣,张口就要攀亲戚,被旁边的孙采荷拉了一把,这才回过味儿来。


    “给给,今儿个我这儿也不得空,明儿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见她这么保证,江竹也没多说什么,拉上叶安年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叶安年难得沉默,没问张娟的情况,也没问吴香莲有没有说什么。


    江竹牵着他走了一段路,这气氛属实安静的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伸手揽住叶安年的肩膀,他试探着问:“年年,你怎么了?”


    叶安年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道:“我二伯娘方才的情况是不是很凶险?”


    “嗯。”江竹以为他是担心张娟,“不过,有我在,这不是没事么。”


    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捏了捏叶安年的肩膀道:“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叶安年猛地抬头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嘴硬:“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江竹看出他的担忧,轻笑了声:“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想生就不生么,我又不喜欢小孩。”


    叶安年微怔,竟是有一瞬间的茫然:“你……真的不喜欢小孩?”


    “有福崽和丁秋还不够么,这俩孩子就够咱们养了吧。况且,你身体又不好,我也舍不得。”


    叶安年:……


    他只觉得自己脸颊热热的,怕是这会儿耳朵都红了。


    好在现在是半夜,天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上提着的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亮,两人即便肩并着肩,不细看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夜色中又是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叶安年才轻轻开口道:“回家吃饭。”


    江竹眯了眯眼睛,突然一把将人拉过来,搂进怀里使劲亲了一口:“年年,你真是可爱死了。”


    “唔……别闹!”叶安年挣了下没挣开,脸上更热了。


    两人回到家,堂屋已经飘出了饭香味。


    “哥哥,江大哥!”福崽手里拿着锅铲,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呀?我和秋哥哥把饭都做好啦!”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


    进了屋才发现,两个小孩竟然真的把饭给做好了。


    桌上摆着炖好的白菜豆腐,还有一碟金灿灿的贴饼子,打开锅盖,里面是香喷喷的小米南瓜粥。


    “不错啊。”江竹看着桌上的饭菜,都有些惊讶。


    “是秋哥哥教我,我一点点做的。”福崽拍拍小胸脯,十分得意,“你们快尝尝啊。”


    “叶大哥,先生,快吃吧。”丁秋也道。


    “好。”叶安年点点头。


    两人洗了手,就坐下来开始吃饭。


    这一吃不要紧,两人同时发现了问题。


    贴饼子金灿灿的,一翻面,底下是厚厚的糊咯吱,黑黢黢一片。


    叶安年把那糊了的一面揭下去,咬了一口。


    嗯,好在上面还是软的,就是有点夹生。


    旁边,江竹也舀了一勺白菜豆腐放进口中,叶安年见了,赶紧盯住他的表情。


    “嗯……”


    江竹细细的嚼着,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


    福崽一脸期待:“好吃么?”


    “除了菜咸一点,豆腐带了点糊味儿之外,倒是还能入口。”


    “是嘛?”小孩还以为是在夸他做的好,也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唔……呸呸呸!好咸啊!”


    “这豆腐怎么又糊又生的!”小团子哭丧着一张脸。


    一直没动筷子的丁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菜一饭都毁完了。


    好在,俩孩子煮的小米南瓜粥只是干成了小米南瓜饭,就点咸菜倒是正好能吃饱。


    明天就是要正式教木工们做魔方的日子,吃完饭,两人安顿好孩子就早早睡下了,次日一早照常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而昨晚才经历了一场惊险的老叶家,一大早就又被人堵了门口。


    清早天才刚亮,吴香莲忍着困意起来烧水煮饭。


    家里最近坏事不断,好不容易二儿媳给家里添了大孙子,这可是家里的一件大喜事。


    她从筐里一连掏了三个鸡蛋,放在锅里煮了起来。


    张娟这回也算是大功一件,得好好补补。只要是她那大孙子一出生就白白胖胖的,在奶水上可不能亏了。


    吴香莲心里正乐呢,就想起昨晚江竹临走时候说的那十两银子的诊金钱,脸上又垮了下来。


    ——砰砰砰!


    大门却在这时候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吴香莲吓了一跳,添柴的手一顿,就听外面的人喊了起来。


    “吴香莲!给我开门!”


    “你们老叶家真是造孽啊!我跟你们拼了!”


    第139章 赔钱两清


    外头砸门的声音震耳欲聋, 吴香莲听的有点懵。


    她家啥时候招惹上田大花那婆娘了?


    但是听着外头的人越骂越难听,她这胸腔里的火就止不住的往外冒,把手里的烧火棍一撂, 抬起屁股就冲了出去。


    “一大早的你发什么颠?!”


    吴香莲拉开大门,朝着外头的人就怒吼了一嗓子。


    田花婶子被她这猛地一声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 气的一把揪住了吴香莲的衣领子, 把人给拖进了院里。


    她比吴香莲年纪轻, 常年干活儿手上又有劲, 拖个老婆子可不轻轻松松。


    “你还有脸喊?”田花婶子把人一路给拖进了屋里。


    院儿里干活儿的孙采荷都看呆了,愣是没敢上前拦一下。


    叶全倒是正坐在堂屋抽烟袋, 但瞧见这一幕也是默默起身避了出去,任由吴香莲被田花婶子揪着衣领子给拖进了屋里。


    “咳……咳咳, 撒手!”


    “田,田大花!你这是要干啥?!”


    吴香莲憋的脸和脖子都通红,好不容易挣脱了田花婶子的毒手, 说话都连咳带喘的。


    “我干啥?你那好孙子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不知道?!”田花婶子已经被气麻了,抬手就要往吴香莲脸上抽,被从外面冲进来的孙采荷拦了一下。


    田花婶子这巴掌就顺势落在了孙采荷的脸上。


    ——啪!


    屋子里安静的蚊子嗡嗡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孙采荷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巴巴儿的看着田花婶子。


    “你的好大儿,你的好大孙!”田花婶子指指孙采荷, 又指指吴香莲, “冒名顶替秀才也就罢了,他他他……他咋能干出这种丧良心的事来!”


    吴香莲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叶安松,立马就来了劲头:“安松咋了?他在牢里还能碍着你家啥事情?!”


    “你还有脸说!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出来!”田花婶子啐了一口道, “禽兽东西,祸害我闺女!”


    “啥?!”


    吴香莲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采荷也是一脸茫然。


    “装什么装?我闺女怀的可是你们老叶家的孽种!”田大花这话说出来都觉得自己气血上涌,险些就吐血了。


    “这事你们说咋办吧,反正这委屈我闺女不能白受!”


    吴香莲和孙采荷面面相觑,两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季芳芳竟是怀了她家安松的孩子?!


    不是,他俩啥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那是你闺女自己不检点!”吴香莲比孙采荷反应快些,张口就怼了回去,“这种事,你这当娘的竟然还好意思往外张扬?”


    “你家芳芳不是都定了镇上那姓张的小铁匠?竟然还上赶着往别的男人身上凑,小小年纪脸皮也不要了!”


    她这样一说,孙采荷才回过些味儿来,也道:“田大姐,这事可不怪我家安松,这要是姑娘家家的不愿意,哪能瞒到孩子都有了呢?”


    “我呸!”田花婶子直接朝这两人啐了一口,“你们教出来的好孩子,人都蹲到大牢里去了,还好意思把这事推到我闺女头上,你们这死皮不要脸的!”


    “那你想咋办?安松还有三年才能出来,不然叫芳芳先把孩子生下来,等三年之后俩人再成亲。”吴香莲道。


    “你想得到美!”田花婶子气得不轻,“现在谁不知道叶安松的腿都断了,蹲三年牢出来就是个废人,休想赖上我家芳芳!”


    “那你说要咋办嘛。”孙采荷有些急了,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啊,如今在牢里蹲着不说,又被这事缠上,往后可咋办?


    “咋办,我闺女落胎伤了身体,这补身体不得吃点好的?五两银子,这事我就烂在肚子里,就当没这回事。”


    吴香莲眼都瞪大了:“我看你才想得美!”


    原本听说季芳芳怀了叶安松的孩子,吴香莲确实是有意哄着些,让季芳芳先把孩子生下来的再说。


    叶安松如今已经瘫了,坐完三年的牢出来,这身子肯定是废了,不管季芳芳怀的是男孩、女孩还是小哥儿,好歹能留个后。


    可一听季芳芳把孩子落了,那还有啥可谈的,银子更是不可能出一点。


    “银子没有,你要是有那精神头儿,天天堵我家门口骂都行!”


    反正她是笃定了田大花不敢声张出去的,这事说到底还是女方吃亏。


    叶安松牢都坐了,还怕这?倒是季芳芳那丫头,定了亲再传出去这事,亲事吹了不说,名声也坏了,往后怕是都没人敢要。


    岂料,田花婶子翻了个白眼道:“不给我就告到县衙门去!反正叶安松已经蹲了大牢了,再加个几年也没啥吧?说不定就直接砍头了呢!”


    “不成!”


    孙采荷一下子就慌了:“田大姐,咱们有话好说,乡里乡亲的,有啥事不能商量。”


    “五两银子咱们两清。”田花婶子一口咬定。


    “娘,要不咱就给了吧。”孙采荷拉着吴香莲的袖子哀求,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给个屁给!”吴香莲一把将她甩开,“咱家现在哪还有钱了?娟子昨儿个生产,请江郎中的十两银子诊金还欠着呢!”


    说完,也不管屋里的两人,拉着脸就出去了。


    孙采荷瞧着吴香莲的背影,就知道她是不可能拿钱了。


    见田花婶子也转身要走,嗫嚅道:“田大姐,银子我会凑的,你就别报官了行不行?”


    “等你先把银子凑齐了再说。”田花婶子丢下这么一句,也走了。


    出了老叶家大门,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原本昨儿个半夜她发现闺女去茅房半天没回来,出去一找才发现人倒在院子里,身下一滩血,吓得她半死。


    后来一问才知道这事的原委,田大花可不就坐不住了。


    她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这不得讹老叶家点银子出来。


    反正那张正和张铁匠家在镇上,这事就算是漏了出去影响也不大。反倒是叶安松,本就是蹲大牢的人,若是再加上一条玷污良家女子清白的罪名,怕是又得再加几年牢刑。


    一想到方才孙采荷答应她的,田大花这心里就舒坦了。


    她扭着腰,嘴里哼着曲,回家给闺女煮糖水鸡蛋去,坐小月子这也马虎不得呢。


    ……


    且不说老叶家的这些糟心事,叶安年和江竹一大早就去了镇上。


    江竹照常去巷子摆摊,叶安年则直奔镇子紧西头的木坊去了。


    叶安年到的时候,那十名木工和文恒都已经到了,一个个都在工棚里找好了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的坐着等他。


    环顾一圈,叶安年走到最前面自己的桌案旁,查看了一下桌上的各种工具之后,对众人道:“咱们今天就开始学习如何做魔方了,但首先要学的不是如何做,而是认识它的结构。”


    “木质魔方一共由二十四个小部件组成,拆开之后,每个部分的形状都很简单,也很容易制作,但是要想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却是一件难事。”


    “等下我会分给你们每人一个魔方,然后教大家如何将魔方拆开,今天要做的就是学会拆解和记住每一个小部件。”


    说完,他就将从铺子带过来的魔方分了下去,然后开始开始一步一步的教木工们如何拆解卡扣。


    这一教就教了一上午,好在大家都学的很认真,有不懂的也都积极询问。


    晌午时候,叶安年定了一个时辰的吃饭和休息时间。


    等大家都散了,他就打算回铺子那边。


    “叶老板,留下一起吃呗。”刚走到门口,文恒却追了出来。


    叶安年有点诧异:“你这是,要跟他们一起在饭堂吃?”


    留在木坊还能吃什么,只能是跟木工们一起吃大锅饭呗。


    “哪能啊。”文恒一摆手,瞥见赵大朝这边跑过来的身影,面上一喜道,“来了!”


    就见赵大手上拎着个食盒,喘着粗气在两人面前站定:“二少爷,饭,饭来了!”


    叶安年瞧着这食盒的样子,不像是镇上哪家酒楼饭馆的,有些奇怪。


    正要问,文恒把赵大手上的食盒接过来,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显摆了。


    “是虎子给我做的。”


    叶安年有些诧异,这俩人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我俩打赌来着,他不信我能管好这些人,结果输了我一顿饭。”


    见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叶安年忍不住问:“你俩这赌,输赢的标准是什么呢?”


    “那自然是叫他们按时上工,好好学木刻,不要惹是生非。你看他们今早不是都按时到了?昨个也都很规矩。”


    叶安年:……


    惹是生非的是你吧?


    说话间,文恒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食盒。


    然后,叶安年就见他愣住了。


    好奇心让叶安年探头看了一眼,就见那食盒里装着闷好的白米饭和两样家常炒菜。


    文恒叫赵大帮自己端着,拿起筷子就尝了一口。


    结果刚到嘴里就“呸呸”两下啐了出来。


    “嘶哈……”文恒放下筷子,直扇舌头,“怎么这么辣?又咸又辣!他打死卖盐的啦!”


    “额……”赵大面有戚戚,“虎哥儿说他做饭向来不怎么好吃,叫您将就一下。”


    文恒:……


    这是不怎么好吃吗?这是难吃死了!


    见他这副苦哈哈的样子,叶安年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哎,不吃了不吃了!”文恒眉头一皱,继而看向叶安年挤出一抹笑来道,“叶老板今儿个中午吃啥?我跟你一起将就将就呗。”


    “红烧肘子、酱牛肉、清炒莴笋、豌豆汤。”江竹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走到叶安年身边,牵住了叶安年的手,对文恒笑道:“今儿个我俩有约,不好意思文少爷,怕是将就不了了。”


    文恒:……


    第140章 来借钱的


    从木坊出来, 江竹就带着叶安年往有客来去了。


    “不回铺子?”叶安年有点意外。


    “你二姐他们今天做东,说是有喜事。”


    想着之前叶小梅提过,小两口打算自己开个食铺试试, 叶安年觉得可能是这个事已经有着落了。


    两人到有客来的时候,叶小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了两人热情的迎上来。


    “年哥儿, 你俩可算来了, 这菜都上齐了, 就等你们了。”


    “去了一趟木坊那边, 叫二姐久等了。”叶安年道。


    叶小梅拍了拍他肩膀,又看了一眼江竹, 由衷感叹:“你俩如今可是越过越好了,这铺子有了, 还招了木工,是大老板了。”


    “都是年年争气。”江竹笑眯眯的。


    叶安年被他这称呼喊的直起鸡皮疙瘩,私下里喊喊就算了, 怎么还在叶小梅面前喊起来了。


    他耳尖一热,白了江竹一眼,小声道:“乱喊什么。”


    偏生江竹还一本正经的回他:“没乱喊,别人我可不喊的。”


    叶安年:……


    叶小梅瞧着这俩人打情骂俏,捂着嘴, 笑得眼睛都没了, 赶紧道:“咱们先进去吧,再等会儿菜都凉了。”


    三人于是直奔二楼的一个雅间。


    这雅间地方不大,布置的却很干净整洁, 让人感觉很舒服。


    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什么干煸羊肉、卤猪脚、爆炒河虾、鲫鱼豆腐汤、样儿不少, 还都是硬菜肉菜。


    叶安年:“这么多,咱们四个吃不完吧。”


    “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叶小梅笑笑,拉着两人入了座。


    不多时,魏风端着一盘四喜丸子走了进来,他把菜放在桌上,朝几人笑了笑,又出去换了身衣服,这才又重新回来坐下。


    “还有两个素炒菜,我叫厨房伙计做了,等会儿就好。”


    “让魏大哥破费了。”江竹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魏风倒了一杯,又去给叶安年和叶小梅倒。


    酒是温好的梅子酒,小酌一下倒是也不醉人。


    叶小梅还没说什么,魏风却把她面前的酒杯端到了自己面前:“我替她喝。”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江竹拿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


    “你这人。”叶小梅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嗔了魏风一句。


    又对江竹道:“弟夫别见怪,是我有喜了,喝不得酒。”


    “哪能,这可是大喜的事。”江竹自然不会在意,端起酒杯道贺,“恭喜啊。”


    “二姐,恭喜。”叶安年也端起酒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他默默打量着叶小梅,确实感觉她人比上次见要圆润了一些,脸上也是红里透白的,气色一看就很不错,也说明她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心。


    “哈哈,”叶小梅笑笑,端起了手边的茶水,以茶代酒,“还有我们铺子那事,也有眉目了。”


    “离你们铺子不远,西街斜就在对过的那条街上。”魏风举起了酒杯。


    “以后走动也方便不少。”叶小梅接话道,“前几天你们木坊开工,我们也没送贺礼,就都一块庆祝吧。”


    叶安年勾唇:“一家人不讲究这些。”


    ——叮!


    四人杯盏相碰,共同庆祝喜事。


    这一大桌的菜都是魏风亲自掌厨,味道自然没得挑,四个人都吃的十分满足。


    酒过三巡,魏风拉着江竹聊开铺子和做饭的一些心得,叶安年跟叶小梅说起了最近这段日子老叶家的八卦。


    说到张娟生孩子的事,叶小梅脸上泛起一丝愁绪。


    张娟是她亲娘,生的娃是她亲弟弟。按道理,她是应该回去看看的,可她实在是不想再踏进那个让她厌恶的大门。


    叶安年见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便猜到了她犯愁的事。


    想了想道:“其实你们也不一定非要回去,买些糕点、糖什么的,我替你们带回去就成了。”


    主要叶小梅现在有了身孕,虽然还不显怀,但来回奔波肯定也是疲累。


    而且,以老叶家如今这个惨状,叶安年很担心叶小梅他们一回去,吴香莲故态复萌,又要扒着小两口吸血。


    回去一趟落不得好不说,怕是还得吵架斗气,犯不上。


    “也好。”叶小梅也不矫情,直接应了,“那就麻烦你替我们跑一趟了。”


    叶安年笑笑:“二姐跟我还客气啥。”


    正说聊得畅快,一个跑堂伙计打扮的人敲敲门,走了进来。


    叩门声将四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魏哥,”那伙计叫了魏风一声,“外头有个人说是来找你和小梅嫂子的。”


    “是什么人?”叶小梅问道。


    “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说是嫂子你的大伯娘。”


    孙采荷?


    叶安年和叶小梅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孙采荷来找叶小梅干什么?


    但人就在下面等着,又不好直接打发走,叶小梅叫伙计再上两碟小甜点、瓜果之类的,叫叶安年和江竹先吃着,就跟魏风一起下楼去了。


    两人等了好半晌,都不见这小两口回来。


    正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一阵骚乱,叶安年“蹭”地一下从位子上起身,才拉开门,就跟叶小梅、魏风两人撞上了。


    “二姐,你没事吧。”


    叶小梅的脸色有点泛白,叶安年担心问道。


    “没事。”叶小梅摇摇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是出什么事了?”江竹也开了口。


    “来借钱的。”魏风回的言简意赅。


    叶小梅却打开了话匣子:“她说自己欠了田花婶子五两银子,实在凑不出来了,这才来求我们。我问她为啥欠的,她又支支吾吾不肯说。”


    “后来魏大哥凶了她一顿,她才肯说实话,说是之前叶安松在书院念书的时候,她跟田家借的,最近家里事多,还欠了不少钱,实在还不起了。”


    孙采荷这说辞,叶安年和江竹都不信。


    什么念书借的,怕不是季芳芳怀孕的事让田花婶子知道了,闹上门去了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叶安年赶紧问叶小梅:“那你没借吧?”


    “没有。”叶小梅回的干脆,“我可不想再跟她们扯上啥关系了。”


    听她这么说,叶安年才松了口气:“没借就行。只要是老叶家的人,谁来借钱都不能借。”


    “嗯。”叶小梅用力点头,“年哥儿你放心,我都清楚的。”


    临走的时候,魏风就把买好的几斤糕点、一只烧鸡和两斤白糖拿给了叶安年。


    从有客来出来,两人就分道扬镳了,叶安年回木坊,江竹回自己的摊位。


    而被叶小梅和魏风打发走的孙采荷,一脸茫然无措的走在大街上,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之前因为叶安松的事,她借娘家的银子到现在还没还上,来叶小梅这又碰了壁,她实在不知道还有啥法子了。


    五两银子,甜水镇这么大,她上哪能弄到五两银子?


    正愁呢,肩膀却突然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孙采荷一个踉跄,一抬头就看见了撞她的人,是个穿着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钱袋,正满脸欣喜的嘟囔着什么。


    “这么多银子,应该够我赌上几把了吧?今儿个老子一定要翻盘!”


    孙采荷听的浑身一震,她朝那汉子来时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汉子身后的那家铺子,牌匾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周*。


    她只认识一个,拉了一个过路的年轻人,才问出,那是周记当铺。


    一听到这个店名,孙采荷愣了许久,毕竟叶成河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甜水镇上就只有这么一家当铺。


    咬咬牙,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


    下午,叶安年又带着木工们操作了几次魔方的拆解步骤,见他们练的差不多,就叫他们参照各个小部件自己动手做一下试试。


    傍晚时候,等家住在镇上的几个木工收拾东西回家,叶安年也就跟着一起走了。


    回到铺子之后,余虎给他看了账本和这几天的卖货情况,又说文老爷前几日又带来好几个订单,直接放在铺子里了,就怕当面给,叶安年会不接。


    叶安年:……


    看来他得抓紧把那几个木工给教出来,不然单子要堆成山了。


    跟余虎交代完事情,叶安年就赶着牛车走了,去摊位上接上江竹,两人一起回村去。


    快到家时,却发现院里的篱笆门开着,门口挤着几个人影。


    叶安年乍一看去,被吓了一跳,等牛车驶近了才发现,门口那几个身影竟然是福崽、丁秋,还有被他们挡在外面的吴香莲。


    听到牛车的声音,铜钱就好像是有了依仗,“汪汪”一顿狂吠。


    吴香莲惊的连退了好几步,看见牛车停在门前,赶紧凑了上去。


    “你俩可算回来了。你说说这俩孩子,堵着门口都不让我进去坐坐。”


    叶安年不理她这茬:“有事吗?”


    “给江郎中送诊金来的。”吴香莲笑笑,把手里用帕子包着的小包递了过去。


    江竹接过来掂了掂,直觉分量不够,打开一看果然只有六两银子。


    “那啥,家里头实在是没啥钱了……”吴香莲挤出一抹笑,把手里的篮子递上去,“家里凑了点鸡蛋,你们拿着吃吧。”


    叶安年:……


    她倒是会投机取巧。


    看了一眼江竹,见对方没说什么,叶安年就把鸡蛋收了。


    老叶家现在的情况他是清楚的,吴香莲能主动拿出六两银子也算是不容易了。


    “那啥,江郎中,你有空能不能再去家里给看看?”见两人都没说啥,吴香莲喏喏的开口。


    江竹把银子递给叶安年的手一顿:“二伯娘情况不好?”


    “不是,是孩子。”吴香莲面露担忧。


    “安宏这两日也忒安生了点,就出生那晚上哭了两声。之后不管是拉了尿了,还是渴了饿了,愣是没吭过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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